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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空上下左右是南飛的群鳥混合編隊,地面林間速奔著南行的走獸大
  軍,這個世界真比麻胸脯想像得還要大而又大。河心沙洲宿營地泛出林妖
  之霧,狼群將冰河作為行獵的戰場。野鴨機群緊急升空,發現在星光下夜
  航的還有如運輸機與轟炸機群樣的白天鵝與斑頭雁……

  野鴨並不怕冷。有資料顯示,企鵝所能承受的最低溫度為零下一百攝氏度,野鴨所能承受的最低溫度為零下一百一十攝氏度。企鵝的防寒措施其實是在它們厚厚的脂肪層上,而野鴨主要是在塗防水油的鴨羽絨上,所以人類赴南北極探險的隊員都以鴨絨衣被為首選防寒材料。

  既然如此,野鴨為什麼還要南飛尋找越冬地呢?

  原來,當北冰洋面結冰,陸地河湖成為冰河冰湖之後,野鴨覓食飲水都將成為問題。它們在堅硬的冰面起飛降落,腳蹼和食嗉也有摔斷和跌破的危險。在冰雪中露營,各種食肉動物還可偷襲它們。所以,它們才不得不做近半個地球的旅行,沿著通向北冰洋的河流南飛,去尋找不結冰的河流與湖泊。

  現在,那年長老成的綠頭公鴨與麻胸脯相伴,混飛於由許許多多雙鴨編隊組合成的鴨群之中,這時綠頭公鴨才第一次由長機退向僚機位置,由麻胸脯領飛。它們這樣做的目的完全是為了相互借助一下翅膀扇動的氣流,這樣飛起來可省力些。

  與野鴨同樣知道這一飛行奧秘的還有白天鵝和斑頭雁。那處處都顯得高貴傲慢的白色大鳥,在飛行中更喜歡飛在最高空位置;而性情溫和的斑頭雁,則更喜歡排成「一」字或「人」字隊陣,在比野鴨稍低些的空域不緊不慢地飛行著。這些鳥兒都飛行在白雲以上的平流層高度,這不是計算而是經過比較才知道的。對流層氣流顛簸,飛起來費力,而平流層氣流平穩,使這些大型水鳥得以保持最高飛行時速。

  如果比較這三種水鳥在高空中飛行的情景,就可以發現,那身軀偏大拍翅頻率慢的白天鵝和斑頭雁更像運輸機或轟炸機群。而身軀偏小拍翅頻率快又各為長僚機搭配的野鴨,卻完全像殲擊機或驅逐機群。

  在高空中橫望,上下左右到處都是這樣的混合鳥兒機群編隊。而晚於白天鵝和斑頭雁起飛的野鴨,卻因速度快而率先朝著太陽的方向飛去。

  地面,後退的綠樹夾著彎曲如帶的河流,水中反射著太陽的閃光。空中,前飛的鴨群掠過綠色森林之海,有時被它們超過的還有緩緩飛行的紅嘴鷗和其它各種林生鳥——這些以身型小為特徵的小鳥,也說不清是誰招呼了它們,大家都從散居集合到一起,就像是掠過林地的烏雲。

  其實,不僅空中的鳥兒在南飛,在大森林中,包括在林中沼地逗留的駝鹿,以及馴鹿、馬鹿等大型獸類,也因感知了寒冬將近的消息而穿過林隙向南飛奔著。

  麻胸脯經過一段飛行才知道,這個世界真是比它那單純的腦瓜所能想像的還要大而又大。現在,它隨著鳥機群編隊已飛行了近一個白晝,回望後邊,漂滿冰山與浮冰的洋面和苔原已被那綠樹之海所代替,而前面夾河而來的針葉樹木不僅無窮無盡,反而越發高大茂密起來。鴨機群飛行所沿的冰河,不僅變得彎彎曲曲,而且寬窄不定。有時,這冰河在森林中分作許多股支流,有時,多股支流又合並為一股主流,顯示出遙遙沒有盡頭的樣子。

  惟一使麻胸脯感到安慰的,是經過飛行,野鴨終於把結冰的河段甩在了後面,前望森林中的河水雖浮冰滿目,卻已為奔流狀態。

  這正是野鴨所要追蹤和尋找的。於是,在輪到麻胸脯做長機時,它耐不住筋麻翅軟,便率先在河水三汊口浮冰縫隙間緊急迫降。

  受它的影響,綠頭公鴨和其它已飛過頭的野鴨也紛紛回轉隨它降落,大家草草地在河水中尋了些吃喝,然後登上河心沙洲,準備在上面宿營。

  對此已司空見慣的那綠頭公鴨夥伴走到沙洲中部,用腳蹼扒出一個沙窩後,將頭紮入翅膀中很快便睡著了。依偎在公鴨身邊的麻胸脯卻因頭一次置身於陌生之地而大睜著眼睛。這是明顯要比北極白夜黑暗些的森林之夜,但野鴨有著許多鳥類所不具備的夜視能力,因此岸邊的樹木和沙洲兩側的流水在麻胸脯眼中所呈現的,正是人類借助紅外夜視儀所取得的效果。它望望岸上林隙中無可疑之處,確信兩邊流動的河水足可提供安全保護之後,才放心地像其它野鴨那樣在星光下面睡著了。

  這時候,奔流的河面升起了北極苔原那樣的白霧。開始,這霧是淡淡的,像一縷縷輕紗,在河面旋轉滑行。漸漸地霧氣擴展、升騰、變濃、變厚,遮住了冰凌和流水。接著,從河岸草地上,從兩邊密林中,像林妖一般,也湧出濃濃的白霧。它們穿過林隙,掠過草叢,無限制地在地面擴張著,膨脹著,與河面霧氣匯合在一起,轉眼間將河汊口中心的沙洲覆蓋住,而只露出野鴨之身,彷彿它們不是睡在地面而是睡在雲中或天堂一般。

  奔勞了一天的野鴨,它們睡得多香喲!

  然而就在這時,河面上突然傳來「卡、卡——」的聲音——這是河面表層正在凍結而下面流水沖來一棵大樹將冰層沖破的聲音。

  所有的野鴨都被這可怕的聲音驚醒了。它們將頭從地面霧靄中探出,看到兩邊的樹木都已被林妖之霧披上了霜掛,只有空中的星斗仍如原樣閃爍著。

  「卡——」又是一聲爆響。

  隨著這爆響,河面霧靄中一根掛著冰凌的大樹杈忽然高豎起來,接著在那樹杈邊上又拱起了相互支架著的大冰塊。

  那綠頭公鴨和麻胸脯等野鴨都驚恐地看著這一切,但是野鴨們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上游流水與下游冰面在暗中較勁兒,漂木和浮冰不斷沖來並堆高的緣故,只要河水流動,野鴨呆在河心沙洲上就能確保安全,所以大家都將頭重新扎入翅膀,繼續做著溫馨的夢……

  月亮升上了樹梢,照耀著大森林。在月光照耀下,寒霧漸漸在地面凝結成一層厚厚的白霜,使得整個森林如冥界一般。這時從遠處森林中傳來了一聲長嗥,於是野鴨們像是打了一個冷戰的樣子醒來,聳高脖子四處張望。它們為林妖之霧一轉眼間將森林變成了白色世界而驚訝,同時聽著那迴盪的嗥聲。

  那是狼嗥。但凡在北極苔原生活過的動物都熟悉這種聲音。除此之外,野鴨還聽出了這來自森林的狼嗥聲比它們過去聽慣了的北極狼的調門略高些。這些狼捕食的目標是誰呢?這才是它們最關心的。

  時間不長,第二次狼嗥驟然而起。這一回野鴨們都聽出了方位。它來自河流左岸林中,叫聲以一種急遽的衝擊達到最高的調門以後又緩緩而止,余音執拗地迴盪在空中。這正是一種毀滅生命的哀號,要不然為何帶著淒慘、兇惡和焦急的意味呢?

  更急的其實是隨後由遠而近的一大片踏踏的蹄聲,它將樹上的霜掛紛紛震落,連大地也微微顫動。接著那踏踏聲又變成一種隆隆聲。

  從河岸林中最先沖出的是一只大梅花鹿,接著沖出來的是一大群馴鹿、馬鹿,以及駝鹿和羚羊等。這些野鴨眼中頭頂著樹枝樣長角的龐然大物就像是一支潰敗的軍隊,它們從林中沖出後紛紛跑下河岸。

  一種非常有趣的現象發生了,當野鴨第一次被冰裂聲驚醒的時候,浮冰之間至少還有流水縫隙,而現在河面卻正好完全凍結了。或者是空中的飛鳥和地面的走獸都在踩著大自然的脈搏趕路,或者是自然母親有意接濟她的兒女,反正當鹿蹄踏上剛剛凍結的冰面,這冰面剛好托得起它們。

  野鴨受驚倉皇而起。它們於星空中盤旋俯瞰,看到兩邊冰河上面到處都有鹿群或羚羊群跑過。無數對角像攢動的樹枝,無數雙眼睛像飛過的流螢,無數條尾巴像引路的旗幟。

  從那起於三個方向的狼噪聲就可以判斷出,狼群完全是有計劃的行動,冰河就是它們預期的狩獵場。

  本來,鹿群和羚羊群似這樣有序地一群接一群速奔而過,該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因狼繼續把更多的鹿驅逐下河岸,使得冰面上也變得擁擠了。這可是剛剛凍結的冰面喲,如何經得起這許多動物重壓?轟隆一聲,冰面開裂了,鹿和羚羊紛紛落入冰水中。它們中的清醒者和強壯者,還知道撞開浮冰漂木往對岸游,有膽小者和體力不支者,不是返回就是被河水沖了回去。

  這正是狼所期望的,一條條黑影撲向落伍的鹿和羚羊……余下的就因麻胸脯和它的綠頭公鴨夥伴所率領的野鴨機群升入星空而什麼也不知道了。

  在星空中夜航,辨認星位是最重要的前提條件,好在這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所在的位置遠比太陽和月亮還固定些。因為野鴨從鑽出蛋殼起就開始觀察和研究星象,無論誰都知道組成勺狀的七顆亮星下面是它們為躲避那堅冰的出發地,除此之外,由密星組成的發光之河也是最好的導航標志——那星河與地面反映星光之河正好形成一個大大的夾角,清晰地顯示出林妖之霧消失和霜掛震落後的森林。朝著這夾角之頂飛去總不會錯,即便是那星勺之柄在慢慢轉動,頭頂的星河在慢慢偏移,但只要和那勺頭亮星和星河之頂保持一條直線就不會迷失方向。

  飛在長機位置的有夜航經驗的綠頭公鴨,不僅依星光不斷調整著航向,並且不斷低鳴以提醒它的麻胸脯僚機保持著必要的高度和距離。這個重新儲足了能量的野鴨機群,高頻率拍動翅膀向前衝去。

  不久,在它們前方高空中,又出現了運輸機或轟炸機樣的白天鵝群和斑頭雁陣,原來,這些大鳥自有比野鴨更耐飛和更高超的於星空下夜航的本領,它們把兩站並作一站,一直在抓緊時間趕路呢。

  在追上高空白天鵝與斑頭雁的時候,麻胸脯忍不住高叫了一聲,因為夜航和在夜航中遇到這麼多同行的大鳥,對頭一次夜航的它來說不僅有一種新鮮感,同時也減輕了壓迫於內心的緊張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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