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鎮
第十章 吉姆與歡場

    「羅斯瑪麗﹒海特小姐,」葛萊絲﹒海華在《萊特鎮記事報》社會版的新聞中寫道:
「身著一襲漂亮自然的法國小山羊皮旅行套裝,無袖緊身皮上衣搭配帥氣銀狐皮短外套,
頭戴一項最時髦的深綠色狐皮裝飾的獵帽,綠色小山羊皮坡跟平底鞋和皮包……」
    那天早上,埃勒裡﹒奎因先生剛好散步到……萊特車站,所以他親眼看見羅斯瑪麗
﹒海特下了火車,身後她的隨行提著一堆行李,在陽光下擺弄一下姿勢,活像電影女明
星。他看見她走向吉姆親吻他,然後轉向諾拉,很有活力地給她一個擁抱,並貼貼她那
漂亮的面頰。奎因先生還看見這兩個女人笑著、聊著,吉姆和她的隨行提著她的這堆行
李走向車子。奎因先生那善觀天氣的眼睛罩上了烏雲。
    當晚,在諾拉的小屋,他有了機會測驗他那氣壓計般敏感的印象。後來,他斷定羅
斯瑪麗﹒海特不是鄉下姑娘興奮地出來旅行:她純粹是都市人,傲慢而厭煩,卻努力掩
飾。此外,她的吸引力很逼人。荷米歐妮、帕特麗夏,還有諾拉,一開始就不喜歡她;
關於這一點,埃勒裡可以從她們那種極端有禮貌的待客態度中看出來。約翰﹒F.倒是
顯出迷人、快活、雄壯的一面來。荷米歐妮用眼睛無聲的語言責備丈夫。埃勒裡傷了一
個晚上的腦筋,想把羅斯瑪麗﹒海特放進這整個謎團中,卻沒有成功。
    這幾天,吉姆在銀行工作忙,埃勒裡暗忖,他因而樂得把招待姐姐的任務留給諾拉。
基於責任,諾拉開車帶羅斯瑪麗到鄉間兜風,讓她看看「風景」。帕特麗夏向埃勒裡透
露,諾拉要保持迷人女主人的假象多少有些困難,因為羅斯瑪麗有種對每樣事物都傲然
視之的態度,而且不斷表示:「老天,搞不懂你們怎麼可能在這樣一個單調無聊的地方
感到快樂,海特太太!」
    接下來,由鎮上仕女們迎接挑戰……正式地在室內戴上帽子和白手套,邀請新來的
客人喝茶、熱火朝天地打麻將、趁著月色在草坪上烤維也納香腸、在教堂搞聯歡會等等
的。仕女們其實很冷淡;埃米琳﹒杜普雷說,羅斯瑪麗﹒海特有股「商業」氣質,不管
那股商業氣質出自哪裡;克萊莉絲﹒馬丁認為,她的裝扮太——「你懂了吧」;鄉村俱
樂部的麥肯齊太太說;這女人天生騷賤,瞧那些笨男人怎麼看著她流口水呀!全萊特鎮
的女人都被逼無奈地照護她,這當然是件辛苦的事——想想看,她們私底下都一致同意
對她施加各種譴責。
    「我盼望她走,」羅斯瑪麗到訪幾天後,帕特麗夏對埃勒裡說:「這樣說是不是不
應該?不過我真的盼望她走。沒想到,她竟然還叫人送她的大衣箱來!」
    「我原以為她不喜歡這裡。」
    「這也是我不懂的地方。諾拉說,本來應該只是一次短暫的拜訪,可是看羅斯瑪麗
那樣子,好像要留著過冬。諾拉也不便掃興拒絕她。」
    「吉姆怎麼說?」
    「吉姆沒對諾拉說什麼,不過——」帕特麗夏放低聲音,並四下看看,「顯然他對
羅斯瑪麗說了些什麼,因為今天早上我剛好去了他們家,諾拉正在餐具室。吉姆和羅斯
瑪麗顯然以為她在樓上,兩人在餐廳用餐時吵了起來。那個女人脾氣很暴躁!」
    「他們在吵什麼?」埃勒裡急切想知道。
    「我在結尾時才過去,所以沒聽到什麼重要的事,可是諾拉說是……晤,反正是嚇
人的事。她不肯告訴我她聽見
    了什麼,但是,她看起來真的很驚恐,和她上次看到從《毒物學》書中掉出來的那
三封信差不多。」
    埃勒裡嘀咕道:
    「如果我聽到那場爭吵就好了。為什麼我不能親自做點什麼事呢?帕特麗夏,你是
個辦事不力的偵探助手!」
    「是的,先生,」帕特麗夏可憐兮兮地說。
    羅斯瑪麗﹒海特的大衣箱十四日抵達。經營本地捷運業務的史蒂夫﹒波拉利斯親自
把大衣箱送來——如此鄭重其事,彷彿衣箱裡裝了進口的名貴晚禮服。史蒂夫把它扛在
寬闊的背上,走向諾拉家門前的便道,當時奎因先生正在萊特家門廊上,看見他把衣箱
扛進諾拉的房子。幾分鐘後,史蒂夫和羅斯瑪麗一道走出來。羅斯瑪麗穿著一件亮眼的
紅白藍三色花睡衣,看上去好像徵兵張貼的海報女郎。埃勒裡看見羅斯瑪麗在史蒂夫﹒
波拉利斯的收據簿上簽名,然後進屋。史蒂夫垂著頭走下便道時仍忍著牙齒在笑——帕
特麗夏說,在下村的所有人當中,史蒂夫是最貪色的一個。
    「帕特麗夏,」埃勒裡急切地說,「你跟這個卡車司機熟嗎?」
    「史蒂夫?要跟史蒂夫搞熟,只有一種辦法。」
    史蒂夫把收據薄丟到駕駛座上,正準備爬上駕駛座。
    「帕特麗夏,你去支開他——親他、勾引他,或跳脫衣舞,隨便什麼都行,只要把
他引到看不見這輛卡車的地方,兩分鐘就好!」
    帕特麗夏立刻叫道:「哦,史蒂——夫!」並快步跑下門廊階梯。
    埃勒裡隨後慢慢走下去。山丘區這時沒有其他人。
    帕特麗夏手臂挽著史蒂夫手臂,拋給他一個小女孩般的微笑,向他提起她的鋼琴,
說她身旁沒有誰夠強壯,可以替她把鋼琴移到她想要放置的地方,現在看見史蒂夫,當
然——史蒂夫隨帕特麗夏進了萊特家的屋子,表情得意洋洋。埃勒裡兩個跳躍便到了卡
車旁,抓起駕駛座下的收據簿,從皮夾中取出燒焦的紙片,快速翻動收據簿……
    帕特麗夏與史蒂夫再出現時,奎因先生正在荷米歐妮的百日菊花圃邊。帶著詩人的
傷感研究一些已死和將死的花朵。史蒂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向外走。
    「現在我必須把鋼琴再移回原來的地方了,」帕特麗夏說。「抱歉,我本來可以想
個不用那麼費力的方法……史蒂夫,再見!」
    卡車排出一陣廢氣開走了。
    「我錯了,」埃勒裡喃喃道。
    「什麼錯了?」
    「關於羅斯瑪麗。」
    「別那麼神秘兮兮的!還有,你為什麼要我把史蒂夫支開?這兩個人有關係嗎,奎
因先生?」
    「有個天外飛來的靈感,它告訴我說:『這個叫羅斯瑪麗的女人和吉姆﹒海特不像
是同一條布剪出來的,他們一點不像姐弟——」
    「埃勒裡!」
    「晤,是有這可能,但我的靈感錯了。她還就是他姐姐。」
    「你通過史蒂夫﹒波拉利斯的卡車去證明?聰明的人!」
    「我去看收據簿上那個女人剛才的簽名。我有羅斯瑪
    麗﹒海特的真實簽名——想得起來吧,親愛的華生?」
    「她的簽名在我們從吉姆書房找到的燒焦的紙上——吉姆姐姐的來信——就是被吉
姆燒剩的那一小片!」
    「正是,我親愛的華生。燒焦紙片上的『羅斯瑪麗﹒海特』簽名,與史蒂夫收據簿
上的『羅斯瑪麗﹒海特』簽名,出自同一手筆。」
    「所以,」帕特麗夏淡淡地下結論,「我們還是回到原點了。」
    「不,」奎因先生似有若無地微笑。「在這之前,我們只是相信這女人是吉姆的姐
姐;現在我們知道她是吉姆的姐姐。但是,即使是運用樸素的判斷,也能覺察其中差別
的,我親愛的華生。」
    羅斯瑪麗.梅特在諾拉家待得愈久,愈顯得難以理解。吉姆的銀行工作越來越忙,
有時候甚至沒有回來吃晚餐。但羅斯瑪麗對弟弟的忽視,好像及不上一半對弟媳的注意。
這女人的舌頭像叉子,其惡毒不只一次弄得諾拉掉下眼淚,在房裡獨自哭泣……這件事
是奎因先生最器重的間諜向他報告的。對帕特麗夏和荷米歐妮而言,相較於諾拉,羅斯
瑪麗表現得不是那麼明顯。但她大談她的「旅游」經驗:巴拿馬、裡約熱內盧、夏威夷、
巴厘島、班夫國家公園;沖浪、滑雪、爬山,還有令人興奮的男人們——她大部分談的
是令人興奮的男人,直談到萊特家的女人開始顯出苦惱和不悅的表情,並以顏色。
    但羅斯瑪麗仍舊賴著沒走。為什麼?
    一天早上,奎因先生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思考著這個裝模作樣的女人。羅斯瑪麗剛
好從她弟弟屋子走出來,紅唇上夾著一根香煙,樣子令人討厭。她穿著馬褲、紅色俄國
靴,以及拉娜特娜毛衣。她在門廊上站了一下,不耐煩地在靴子上甩著馬鞭,好像和萊
特鎮過不去。然後她大踏步走向萊特家後院後面的樹林。
    稍後,帕特麗夏開車載埃勒裡外出。埃勒裡告訴她,他剛看見那女人一身騎馬裝走
過樹林。
    帕特麗夏慢慢把車子開進16號公路。
    「無聊,」她說。「太無聊了。她吩咐鐵匠傑克﹒布什米爾替她找匹帶馬鞍的馬。
昨天她頭一天外出,卡梅爾﹒佩蒂格魯見到她經過灰塵滿天的道路,向雙子山飛奔而去;
卡梅爾說,她當時的樣子活像北歐神話中的瓦爾基莉。卡梅爾這個笨蛋,她以為羅斯瑪
麗只是裝腔作勢而已。」
    「那你的看法呢?」奎因先生問。
    「她那花豹似的慵懶是一種姿態——骨子裡,她是不甘寂寞的那一類,而且像柚木
般堅硬。一個低俗的鄉下女子。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她很有魅力呀,」埃勒裡模稜兩可他回答。
    「這麼看來,她是棵食人花嘍?」帕特麗夏反擊道。
    然後她不發一言地開了將近一英里路,才又說:
    「埃勒裡,你對整個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吉姆的行為、羅斯瑪麗、三封信、羅斯瑪
麗的來訪、還有——她雖然厭惡這地方卻逗留不去……」
    「沒什麼看法,」埃勒裡道,一會兒又說:「但是……」
    「埃勒裡——看!」
    他們正接近一處外表塗著灰泥、極其俗麗的平房,外牆上還畫著幾個超大型的跳舞
女郎,屋頂邊緣用木材刻畫成火焰形狀飛向天空。沒點亮的霓虹招牌寫著:「維克﹒卡
拉地尋樂園」。屋子旁邊的停車場只停著一輛小車子。
    「看什麼?」埃勒裡不解地問。「除了看出裡面沒半個顧客以外,沒看到什麼呀。
太陽還高掛著,不到夜色降臨,卡拉地的顧客不會露面的。」
    「從停車場那輛車判斷,」帕特麗夏說著,臉色有點轉白,「至少有一個顧客。」
    埃勒裡皺皺眉。
    「看來是那輛車。」
    「是的。」
    帕特麗夏把車子開到屋前,兩人跳下車。
    「帕特麗夏,他可能是來這裡辦公事的,」埃勒裡不太確定地說。
    帕特麗夏不以為然地瞥他一眼,然後打開前門。屋內以鉻紅色皮革裝演,不見人影,
只看到一個酒吧侍者以及一名男子用拖把在拖那塊狹小舞池的地板。這兩名僱員都好奇
地望望兩名來客。
    「我沒看見他,」帕特麗夏小聲說。
    「他可能在一個單間裡……不,沒有。」
    「後面房間……」
    「我們坐下吧。」
    兩人就近在一張桌子邊坐下。侍者走過來,一邊打著哈欠。
    「喝什麼?」
    「古巴蘭姆檸檬汁,」帕特麗夏說,然後緊張地四下張望。
    「蘇格蘭威士忌。」
    「哦。」侍者有氣無力地踱回吧台。
    「你在這兒等。」
    埃勒裡說完,起身走到後面,像平常找地方方便的樣子。
    「從那邊走,」手持拖把的男人指著標示男廁的一扇門說。
    但埃勒裡卻推開一扇塗著紅色和金色、掛著一副大銅鎖卻半掩著的門。它無聲無息
地輕輕盪開。
    門開了,面前是一間賭室。輪盤上空無一物,旁邊一張椅子中,吉姆﹒海特手腳伸
開,頭靠在一邊扶手上仰躺著。一個大塊頭男子半背著門,站在遠處牆邊一部電話機前,
牙齒咬著一小截雪茄煙頭。
    「傻瓜,沒有錯,我跟你說了,我要找海特太太。」那名男子,臉龐肌肉松弛,兩
道濃密的黑眉毛幾乎連在一起。「告訴她,我是維克﹒卡拉地。」
    「傻瓜」八成是指愛貝塔。埃勒裡背靠紅金色大門站立。
    「海特太太嗎?我是尋樂園夜總會的老闆卡拉地,」那個老闆以溫和的男低音說。
「對……不,我沒打錯電話,海特太太。海特先生他……聽我說,他現在在我們夜總會
後面房間裡,喝醉了……海特太太,不要擔心,你老公沒事,只是多喝了幾杯昏過去而
已。現在問題是,我該拿他怎麼辦?」
    「等等,」埃勒裡客氣地說。
    卡拉地的大頭扭過來,上下打量埃勒裡。
    「海特太太,稍等一下……嘿?有什麼事?」
    「你可以讓我和海特太太講話,」埃勒裡說著,走去從那男人毛茸茸的手中接過電
話筒。「諾拉,我是埃勒裡﹒史密斯。」
    「埃勒裡!」諾拉慌亂得很。「吉姆出了什麼事?他現在怎麼樣?你怎麼會剛好在
——」
    「諾拉,不要激動。帕特麗夏和我剛好開車經過卡拉地老闆的店,我們看到吉姆的
車停在外面,所以進來看看。吉姆沒事,只是喝多了。」
    「我現在就開車過去——那輛旅行車——」
    「不要。帕特麗夏和我在半小時內就會把他送回家。別擔心,聽見了嗎?」
    「謝謝你,」諾拉輕聲說著,掛了電話。
    埃勒裡放下電話,轉身,看見帕特麗復正俯身在搖吉姆。
    「吉姆。吉姆!」
    「沒用的,小情人,」卡拉地大聲說。「他真的喝了不少。」
    「把他弄成這樣,你真該害臊!」
    「寶貝,別血口噴人。是他自己進來的。我有賣酒執照,他要買酒就能買呀。快把
他帶走吧。」
    「你怎麼知道他是誰?你怎麼知道要打電話給誰?」帕特麗夏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他以前就來過,況且他每次來我總是讓他開心。嘿,別用那種懷疑的眼光瞪我。
來嘛,小妞!來樂樂嘛!」
    帕特麗夏大吸一口氣。
    「對不起——」
    埃勒裡說著,從卡拉地旁邊走過,好像那大塊頭男人不在那兒似的,然後突然一個
轉身,用力踩卡拉地的腳趾。男人痛苦地大叫,迅速伸手到後口袋。埃勒裡右手掌向上
朝卡拉地的下巴使勁一推,卡拉地的頭不由朝後仰,就在他踉蹌之際,埃勒裡另外一只
手給了男人腹部一拳。卡拉地呻吟著跌倒在地,兩手緊撫著肚子,兩眼驚訝地朝上瞪著。
    「這是小妞小姐給你的,」埃勒裡說。
    然後他把吉姆從椅子裡拉起來,往肩部一送。帕特麗夏拾起吉姆皺巴巴的帽子,趕
快跑出去開門。
    回去時,由埃勒裡開車。車窗開著,風吹加上帕特麗夏搖動,吉姆開始甦醒。他睜
大眼睛呆呆望著他們。
    「吉姆,你怎麼會做出這種傻事?」
    「嗯?」吉姆咕嚕著,再度閉上眼睛。
    「下午時間,你應該在銀行上班的!」
    斜躺在車座中的吉姆,坐得比原來更深陷一點,喃喃咕噥著。
    「他失去知覺了。」
    埃勒裡說著,眉心皺起一道深溝。他的後視鏡告訴他,有輛車子正快速追上來——
是卡特的車子。帕特麗夏注意到了,轉頭去看,但很快又回過頭來。
    埃勒裡放慢速度,想讓佈雷德福的車先走。但佈雷德福沒有先走,也放慢車速並行,
同時按按喇叭。他身旁坐著一個瘦瘦的北方佬,那個人面孔泛紅,兩眼有如水母的眼睛。
    埃勒裡順從地在路旁停下車。佈雷德福也停下車子。
    帕特麗夏說:
    「嘿,卡特,」聲音含著驚訝。「嗨,達金先生!埃勒裡,這位是萊特鎮警察局的
達金局長,埃勒裡﹒史密斯先生。」
    達金局長說:
    「你好,史密斯先生,」聲音頗有禮貌。
    埃勒裡朝他點點頭。
    「出什麼事了嗎?」卡特﹒佈雷德福問,語氣有點僵硬。「我注意到吉姆他——」
    「卡特,真是夠有效率的,」帕特麗夏激動地說。「簡直像是蘇格蘭場或至少像是
聯邦調查局吧,不是嗎,埃勒裡?鎮檢察官和警察局長——」
    「沒有什麼事,佈雷德福。」埃勒裡說。
    「沒什麼事,只是喝點小蘇打,一宿沒睡好,是吧?」達金局長冷淡地說。「從卡
拉地尋樂園出來的?」
    「差不多,」埃勒裡說。「如果兩位不介意,海特先生需要回家上床睡覺——非常
需要。」
    「帕特麗夏,有需要我做的事嗎?」卡特紅著臉說。「事實上,我正想到要去找你
——」
    「你正想到要找我?」
    「我是說——」
    這時,斜躺在帕特麗夏和埃勒裡之間的吉姆,身子動了一動,嘴裡咕咕嚕嚕想說什
麼。帕特麗夏帶著呵責的語氣說:
    「吉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他張開眼睛,仍然呆滯無神,但在那凝視的背後,含有什麼東西,那東西使帕特麗
夏害怕地看了埃勒裡一眼。
    「他很難受的樣子,」達金局長說。
    「放鬆,吉姆,」埃勒裡安撫他,「睡吧。」
    吉姆看看帕特麗夏,看看埃勒裡,再看看另一輛車子中的男人,卻一個也不認得的
樣子。但他的咕嚕現在可以聽清了:
    「太太我太太詛咒她噢該死的太太……」
    「吉姆!」帕特麗夏叫。「埃勒裡,快送他回家!」
    埃勒裡連忙松開手剎。但吉姆沒有被制止住,他挺挺身子,本來蒼白的臉頰漸漸轉
紅。
    「除掉她!」他大叫:「等著瞧!我要把那雜種除掉!我會把那雜種殺掉!」
    達金局長眨眨眼睛;卡特﹒佈雷德福萬分驚訝,張嘴想說什麼。但帕特麗夏猛地把
吉姆拉倒下,埃勒裡彈上車篷,佈雷德福的車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吉姆開始啜泣起來,但一會兒又沉沉入睡。帕特麗夏往後退縮,盡可能遠離他。
    「埃勒裡,你聽見他說什麼了嗎,聽見了嗎?」
    「他無藥可救了。」埃勒裡用力踩油門。
    「那麼,事情是真的了,」帕特麗夏痛苦地說,「那些信——羅斯瑪麗……埃勒裡,
我跟你說,羅斯瑪麗和吉姆一直在行動!他們同謀要——要——現在連卡特和達金局長
也聽見了!」
    「帕特麗夏,」埃勒裡眼睛看路面,「我本來一直不想問你這件事,但……諾拉是
不是有一大筆錢或財產,是她有權使用的?」
    帕特麗夏很慢地潤潤嘴唇。
    「哦……不會,不可能是……這個原因。」
    「這麼說,她真是有財產的?」
    「是的,」帕特麗夏低聲說。「那是我祖父遺囑所定的意思。只要她結婚,她就自
動繼承一大筆錢,那筆錢交付信托保管。我祖父在洛拉和那個演員私奔後不久就去世了
——因為洛拉私奔的緣故,他沒有遺留財產給她,而把他的財產平分給諾拉和我。等我
結婚,我也會得到一半的錢——」
    「諾拉到底得到了多少?」
    埃勒裡問,同時瞥瞥吉姆,但吉姆沉沉鼾睡著。
    「我不知道。但爸爸曾經告訴我,那錢是諾拉和我花不完的。哦,上帝——諾拉!」
    「你要是哭,我就把你扔出去算了。」埃勒裡堅定地說,「這項送給你和諾拉的繼
承財產是秘密嗎?」
    「在萊特鎮是個秘密,」帕特麗夏說。「諾拉的錢——」她開始起來:「這鎮像一
部差勁的電影。埃勒裡——我們該怎麼辦?」她笑了又笑。
    埃勒裡把帕特麗夏的車子轉進山丘道。
    「送吉姆上床睡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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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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