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鎮
第二十一章 眾聲鼎沸

    三月十五日的日期一行的下面,羅貝塔﹒羅伯茨專欄的標題寫著:
    「凱撒,歡迎」
    那個即將經由審判裁定生死的他,發現連命運也與他對抗。吉姆﹒海特的審理,3
月15日起,將在美利堅合眾國萊特鎮法院,由法官萊桑德﹒紐博爾德坐庭……嘲弄的聲
音震耳欲聾,但頭腦冷靜一點的人似乎覺得,這位因謀害羅斯瑪麗﹒海特及企圖謀害諾
拉而在此受審的這位年輕人,是準備作為給大眾提供娛樂的受難者。
    好像真是這樣。打一開始就有陰冷的細微聲音在耳語著。達金局長私下向死拚活追
的新聞界表示,因為鎮監獄和鎮法院同在一棟大樓,所以,押犯人到受審的地點,不用
經過萊特鎮街道,他為此「大大松一口氣」。因為現在鎮民的脾氣正壞,你很可以想象,
他們對這個眾所指稱的犯人之痛恨,如何受到原本對萊特家族的強烈忠誠所刺激。但這
是很奇怪的,因為他們現在對待萊特一家人,和對待那個嫌疑犯同等惡劣。達金不得不
指派兩位警探護送萊特家人往返法院。儘管這樣做了,小男孩們照樣對他們扔石頭以示
嘲弄;他們的汽車輪胎被人神秘地砍破,車子被人潦草地用顏料塗寫不堪入耳的髒話;
僅僅一天之內,被搞得很緊張的郵差貝利便送來七封沒有署名的恐嚇信,約翰﹒F.不
發一言將它們移交到達金辦公室。佈雷迪巡警,親自逮到老酒仙安德森在大白天裡形跡
可疑地站在萊特家門前的草地中央,對那座毫無反應的房子不很恰當地滔滔朗誦《凱撒
大帝》名劇第三幕第一場裡面馬克﹒安東尼的演說辭。查爾斯﹒佈雷迪急忙將安德森先
生扭送到鎮看守所。安德森一路直叫:「啊,饒恕我,你這一塊淌血的土地,我竟對這
些……啊!……兇手柔弱溫和!」
    荷米歐妮和約翰﹒F.開始顯出喪氣的表情。在法庭中,一家人好像擺方陣般坐在
一起,他們臉色或許蒼白,但個個脖子僵直。其中只有荷米歐妮偶爾分明朝吉姆﹒海特
那個方向微笑,然後轉頭吸吸鼻子,忽視擠得水洩不通的法庭,並甩甩頭,彷彿在說:
「是的,我們全都在這裡了——你們這些可憐的、拉長脖子的看客。」
    到處有人在竊竊私語說,卡特﹒佈雷德福不適合擔任這於案子的檢察官。弗蘭克﹒
勞埃德在《萊特鎮記事報》一篇尖刻的社論中就曾公然表示「不贊成」。沒錯,佈雷德
福和埃力﹒馬丁法官不一樣,當時那個要命的新年除夕派對,他是在諾拉和羅斯瑪麗被
毒害之後才到的,所以他既不是參與者、也不是目擊者。但勞埃德指出,「我們這位年
輕多才、但有時感情豐富的檢察官,素與萊特一家人友好——特別是得與他們家其中某
人。而且,儘管我們了解這份友誼在犯罪當晚便告終止,我們仍對佈雷德福先生能否不
偏不倚地調查、起訴這案件而感到懷疑。所以這件事應該有個改變才行。」
    在審理開庭之前針對這一點接受采訪時,佈雷德福厲聲說:「這裡不是芝加哥或紐
約。我們這裡是關係緊密的社區,每個人彼此認識。相信我在審理期間的表現,自然會
回答《萊特鎮記事報》的含沙射影的誹謗。吉姆﹒海特會由萊特鎮純粹根據證據而做出
直率公正的起訴。各位,這就是我要說的全部!」
    萊桑德﹒紐博爾德法官是個中老年紀的光棍,全州既敬重他在法律界的表現,也敬
重他在的魚垂釣方面的成就。他人長得結實矮敦,骨骼突出,坐上法官席位,只有一圈
黑髮的頭深陷在兩肩中間,看上去好像是從胸膛上另外衍生的器官。他的聲音枯燥粗率,
從來不笑;每次坐庭時,總是習慣心不在焉地把玩他的小木糙,好像那是一根釣魚竿。
    紐博爾德法官沒有半個朋友,不好與人交往,只獻身給上帝、國家、法庭和鱘釣熱
季。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大為放心地說:「紐博爾德法官是審理這案件的最佳人選。」有
人甚至認為,他實在太好了,但他們只是聲音微弱的少數一些人。羅貝塔﹒羅伯茨給了
這些嘀嘀咕咕的人一個外號:「吉姆﹒海特人」。
    挑選陪審團花費了幾天時間。這幾天在法庭裡,埃勒裡一直盯著兩個人:被告辯護
律師埃力﹒馬丁法官,以及檢察官卡特﹒佈雷德福。有件明顯的事很快就看出來了:這
個案件是年輕的勇氣與老成的經驗之間的戰爭。佈雷德福彷彿一個鑄造物,凝成一氣全
力以赴;他帶有一種頑強的神態,以至於眼神流露出挑戰的意味,但又帶著一些靦腆。
埃勒裡很早便看出來,他具備能力,而且他了解他的鎮民;但他說話太沉靜,聲音有時
會變形。
    馬丁法官超人一等。他沒有對佈雷德福這個後生擺出老前輩的樣子——即使在細微
處都沒有犯這個錯誤,以免扭轉鎮民對這項起訴的看法;相反的,他非常尊重佈雷德福
的評論意見。有一回,在紐博爾德法官面前小聲商議之後回到各自座位,埃勒裡看見這
個老人親切地把手搭在卡特﹒佈雷德福肩上,只一下子而已,那動作彷彿說:「你是個
好孩子,我們喜歡彼此,我們都對一樣東西感興趣,那就是:正義;我們勢均力敵。情
況實在很可悲,但不得不如此。」人們無疑欣賞此招,他們相當喜歡這樣。贊同的細小
聲音耳語等,其中有一些可以讓人聽見:「老埃力﹒馬丁真的辭去法官職位,來替海特
辯護。無法避開!看樣子他一定非常確信海特是無辜的……」有人回答說:「別開玩笑
了,馬丁法官是約翰﹒F.最好的朋友,所以才……晤,我不知道……」整個事態,產
生了一種莊嚴及關切的氣氛,在這種氣氛下,社會大眾粗糙的情緒也只是隨著喘息吸氣,
再慢慢吐氣。
    埃勒裡﹒奎因先生是樂觀的。等調查了十二位陪審先生之後,他更樂觀了。馬丁法
官高明而又肯定地進行挑選,好像根本沒有佈雷德福這個人需要對付一樣。根據埃勒裡
推斷,那十二個人都是穩健可靠的本地男性,看來,除了一個可能的例外,沒有人會響
應偏私的上訴,那個例外是個不停流汗的胖男人;其余十一位,看樣子似乎都是思慮極
周全的男人,擁有平均以上的知識水平。一般人總是期待正派階層的男人大概能理解一
個人可能軟弱,卻未必會因而犯罪。
    對一些研究者而言,檢方與吉姆﹒海特對決的完整法庭記錄——日復一日再復一日
的問答、異議,和紐博爾德的精確判決,均收錄在萊特鎮的檔案中。對這個案子而言,
報紙的報道和法庭速記員的記錄幾乎同等完整而沒有遺漏。不過,鉅細無遺的記錄,其
缺點在於,見樹不見林。所以,讓我們站遠一點,搖一搖樹葉,以便使它們和大局形勢
相融,這樣我們才便於看見大輪廓,而不是小紋理。
    一開始對陪審團發言,卡特﹒佈雷德福便說,陪審團必須始終謹記至關重要的一點:
被告的姐姐羅斯瑪麗﹒海特被毒殺,其死亡並非被告犯罪的真正目標。被告犯罪的真正
目標是要謀害被告的年輕妻子——諾拉﹒萊特。這個目標差點就成功了,因為他妻子自
從那個致命的除夕派對以來,因不幸遭砒霜所害而被迫臥床六周。
    是的,州方坦承,吉姆﹒海特的這個案件是間接證據案件,但憑著間接證據而做謀
殺的有罪判決,素來是慣例,而非例外。一項謀殺案唯一的直接證據可能是目擊者的證
詞,因為目擊者在犯罪當時目睹了該項謀殺。如果是槍殺案,就必須是真的看見嫌疑犯
扣動扳機,也看見被害者因遭槍殺而倒地身亡,那個人才算是目擊者。在毒殺案中,就
必須是真的看見嫌疑犯把毒物放進被害者要吃的食物或飲料中,並看見嫌疑犯親手將已
經下毒的食物或飲料給予被害者,那個人才算是目擊者。佈雷德福繼續說,顯然,這種
目擊真實行為的「幸運的偶然」,一定少之又少,因為大家都了解,謀殺者會盡力避免
在有人看見的情形下犯下謀殺罪行。因此,謀殺罪的起訴都是根據間接證據,而非直接
證據;法律有許多條文承認這種證據,否則多數謀殺罪終將無法對謀殺犯給與應有的懲
罰。
    但陪審團不必困惑於對這一案件的疑慮中。因為間接證據非常清楚、非常有力、非
常確定,所以陪審團一定能排除任何可能遭遇到的正常疑慮,而定吉姆﹒海特為有罪。
    「檢方將會證明,」佈雷德福低沉堅定的聲音說,「吉姆﹒海特在最後一次行動之
前最少五周內,就計劃謀害自己的妻子;經過一次比一次嚴重的連續下毒,被告企圖使
其妻子成為『病人』,其實是假借疾病之名而加以最終的毒殺,置妻子於死地。由此來
看,這是個狡猾的計劃。檢方將證明,」佈雷德福繼續說,「那些預備的毒害發生的日
期,都恰好與吉姆﹒海特親手編好的日程相吻合,檢方也將證明,企圖謀殺諾拉﹒海特,
結果意外害死羅斯瑪麗﹒海特的罪行,是發生在同一日程所設定的日期。
    「檢方將證明,那天晚上,是吉姆﹒海特,而且是吉姆﹒海特獨自一個人調製包含
下毒雞尾酒在內的很多杯雞尾酒;檢方將證明,吉姆﹒海特,而且是吉姆﹒海特一個人
拿出雞尾酒給參加派對的賓客們分發;檢方將證明,吉姆﹒海特,而且是吉姆﹒海特一
個人從托盤中將有毒的那杯雞尾酒遞給他妻子,甚至鼓勵她喝下;檢方將證明,她確實
喝過那杯雞尾酒,並因砒霜中毒而患重病。她後來之所以能免於一死,是因為剛喝了一
點之後,羅斯瑪麗﹒海特堅持要她把賸餘的酒給自己喝……這個情況是吉姆﹒海特事先
沒有想到的。」
    「檢方將證明,」佈雷德福沉靜地繼續說,「吉姆﹒海特迫切需要金錢,曾在酒醉
情形下向妻子索取大筆金錢,但他妻子理智地拒絕了。檢方將證明,吉姆﹒海特因賭博
輸掉大筆金錢;還將證明,他采行不法途徑獲取金錢;也將證明,諾拉﹒海特如果死亡,
她繼承的財產將合法地由被告——也就是她的丈夫暨合法繼承人——獲得。」
    「檢方已經排除正當的懷疑,」佈雷德福做結論時,聲音低得很難被人聽清楚,
「確信吉姆﹒海特計劃殺人未遂,但在殺人未遂之余,卻成功奪取了另一個無辜犧牲者
的性命——檢方要求吉姆﹒海特以自己的性命,償還他奪取的、而且是如此親近的性
命。」
    卡特﹒佈雷德福在觀眾不由得發出的鼓掌聲中坐下。那片掌聲使得紐博爾德法官對
觀眾發出頭一次肅靜警告——往後他還將發出無數次警告。
    接著是一長串枯燥的作證,證明只有吉姆﹒海特有機會下毒;其中僅有的一個趣味
點是埃力﹒馬丁法官在盤問中提出的。從最開始,這位老律師的計劃便是單獨針對埃勒
裡,借著他向陪審團拋出懷疑、懷疑、懷疑。他的盤問不太激動,倒有冷靜的幽默,以
及理智的聲音和暗示。他不顧盤問的規則,用盡各種可能去接近預定目標。埃勒裡了解
馬丁法官除了這個辦法,也無計可施。
    「但你不能確定?」
    「不——能。
    「你不是時時刻刻都在觀察被告嗎?」
    「當然沒有!」
    「說不定被告把那個托盤放下了一會兒?」
    「沒有。」
    「你肯定?」
    卡特﹒佈雷德福沉靜地提出抗議:該問題證人已經回答。抗議獲得認可。紐博爾德
法官耐心地搖搖手。
    「你看見被告調製雞尾酒了嗎?」
    「沒有。」
    「你一直在起居室嗎?」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起居室!」
    說話的人是弗蘭克﹒勞埃德,他很生氣。馬丁法官特別注意弗蘭克﹒勞埃德。這位
老紳土巧妙問出這位報紙發行人與萊特一家人的特殊關係——他和被告妻子的「特殊」
關係。他曾經和她戀愛,女方沒有接受他的追求而轉向吉姆﹒海特時,他曾經很痛苦,
並以身體暴力威脅吉姆﹒海特。抗議、抗議、抗議。但事實終究給問了出來,夠向陪審
團每位陪審員警醒,記住弗蘭克﹒勞埃德和諾拉﹒萊特的全部故事——畢竟,萊特每個
鎮民都熟悉那個老故事,而且清楚每個細節!
    因此,弗蘭克﹒勞埃德成為檢方一個可憐的目擊者,但其中有個疑點,一個疑點:
被拋棄而生報復心的「第三者」。誰知道呢?不無可能……
    萊特家人被迫坐上證人席,為當晚的實際情況作證時,馬丁法官的表現不摻雜個人
感情——而且就那些「事實」拋出更多疑點。沒有人真的見到吉姆﹒海特把砒霜放進雞
尾酒中。沒有人能確定……任何事。
    儘管有馬丁法官狡猾的阻礙,這個公訴案仍繼續進行。佈雷德福證明了只有吉姆一
個人調製雞尾酒;吉姆是唯一一個能把下毒的雞尾酒交給諾拉的人——他企圖謀害的犧
牲者,因為是他將雞尾酒遞給在場男女賓客的;而且諾拉不願意喝時,是吉姆強迫她喝
的。
    接著是溫特﹒沃斯作證。溫特﹒沃斯是約翰﹒F.父親的律師,曾為他已故的父親
撰寫遺囑。溫特﹒沃斯作證說,諾拉一結婚便可收到祖父十萬美元的遺贈,那筆錢交付
信托,寄存到她「壽終」為止。
    五位筆跡專家作證——雖然遭到馬丁法官最強有力的盤問,他們仍是一致同意,三
封寫好要寄給羅斯瑪麗﹒海特的信,毫無疑問是被告的手跡——三封詛咒信的日期分別
是感恩節、聖誕節和新年,早早即宣佈諾拉﹒海特「生病」的日子,而第三封信實際是
宣佈她的「死亡」。為那三封信,審判緩慢地拖了幾天,法庭掛起大張圖表,馬丁法官
儘管顯然下過死記硬背的一番苦功,在法庭上努力與五位專家辯論筆跡分析的細微差別,
但終是沒能成功反駁。
    接著是愛貝塔﹒瑪娜卡。事實證明她是公眾福利可靠的維護者。愛貝塔表現了不容
置疑的口才,而且,經由她的作證才知道,她那一向好似無神的眼睛,竟比宇宙光還要
銳利;她那看起來只不過是又大又紅的耳朵,竟比光電管還要敏銳。卡特﹒佈雷德福是
通過愛貝塔來帶出諾拉如何像第一封信所預言的,在感恩節當天生病;如何在聖誕節再
度生一次更嚴重的「病」。愛貝塔對那幾次生病做了臨床上的詳細說明。
    馬丁法官抓住機會。愛貝塔,你說生病?諾拉小姐在感恩節和聖誕節生病;你認為
那是什麼病?
    生病!就像她肚子裡生病。(眾笑)
    愛貝塔,你會不會像那樣在你——哦——肚子裡生病?
    當然有過!你、我、每個人都有過。(紐博爾德法官敲槌以維護秩序)
    像諾拉小姐那樣?
    當然!
    但你沒有中過砒霜吧,你曾經有過嗎,愛貝塔小姐?
    佈雷德福站起來。馬丁法官微笑就座,奎因先生注意到他額上有汗珠點點。
    米洛﹒威洛比醫生的作證有驗屍它奇克﹒塞勒姆森和州化驗師L.D.馬吉爾(是個
金髮帥哥)佐證。他作證說,導致諾拉﹒海特生病和羅斯瑪麗﹒海特死亡的,不外乎是
亞砷酸。三氧化二砷或氧化亞砷,或者簡單說就是「砒霜」——所有這些名字都指同一
種致命物質。因此從那以後,檢察官和被告律師都只用「砒霜」稱呼該毒物。
    馬吉爾醫生說,該物質「溶解液無色、無味、無臭,但毒性極高」。
    問(由檢察官佈雷德福提出):馬吉爾醫生,它是粉末狀的物質吧?
    答:是的,先生。
    問:它會在雞尾酒中溶解,或是,它會因為這樣吞服而失去它的效用嗎?
    答:三氧化二砷不太會在酒精裡溶解,但因為雞尾酒摻了大量水分,所以它會在裡
面溶解,因為它是溶於水的。但在酒精中它不會喪失毒性。
    問:謝謝你,馬吉爾先生。馬丁法官,該你了。
    馬丁放棄盤問。
    佈雷德福檢察官傳萊特鎮上村藥店老闆邁倫﹒加柏克上證人席。加柏克患了感冒,
鼻子紅腫。他坐在證人椅中極不安穩,而且不停吸鼻涕。加柏克太太——一個蒼白的愛
爾蘭女子——在觀眾席上焦灼地注視丈夫。照例發誓後,邁倫﹒加柏克作證說,1940年
10月間——去年的十月——吉姆﹒海特曾到上村藥店,要購買「一小罐快克」。
    問:加柏克先生,快克是什麼東西?
    答:那是一種消滅嚙齒類動物和有害昆蟲的制劑。
    問:快克所含的致命成分是什麼?
    答:三氧化二砷。(吸鼻涕。眾笑。法槌)
    加柏克漲紅了臉,不悅地看看周圍。
    問:是高度濃縮形的?
    答:是的,先生。
    問:你是不是曾賣給被告一罐這種有毒制劑?
    答:是的,先生。出售商業用制劑不需要醫生處方。
    問:被告是不是曾再回去向你購買更多的快克?
    答:是的,先生,大約兩周之後。他說他忘了把那東西擱哪兒了,所以得再買罐新
的。我就賣給他一罐新的。
    問:被告是不是——我改變問題說法:第一次購買時,被告是怎麼跟你說的,你又
對他說了什麼?
    答:海特先生說,因為家中有老鼠,他想除掉它們。我說,這倒讓人驚訝,因為我
沒聽說過山丘區的房子有老鼠。他聽了我的話,沒有說什麼。
    馬丁法官進行盤問。
    問:加柏克先生,據你估計,去年十月間,你總共賣了多少罐快克?
    答:這很難回答,因為賣了很多。這是我店裡銷售最好的老鼠除劑,而且下村一向
老鼠成災。
    問:二十五罐?五十罐?
    答:差不多是那個數。
    問:這麼看來,純粹為了殺老鼠的話,顧客到藥店購買這種毒劑一點也不算不尋常
了?
    答:是的,先生,一點也不算不尋常。
    問:既然這樣,為什麼——事隔五個月,你還記得海特先生買了一些?
    答:因為剛好印象深刻。也許是他很短時間裡就買了兩罐……而且他住在山丘區。
    問:你確實記得是兩罐,相隔兩周?
    答:是的,先生。如果我不確定就不會這樣說了。
    問:請不要表示意見,只回答問題就行。加柏克先生,你出售快克有沒有做顧客購
買記錄?
    答:法官,我不用做記錄,出售快克是合法的——
    問:加柏克先生,回答問題。對於你所說的吉姆﹒海特購買快克,你有沒有做出售
記錄?
    答:沒有,先生,不過——
    問:那麼,我剛才已經聽你說過,憑五個月前你所說的那兩次記憶,被告曾向你購
買快克?
    佈雷德福檢察官:律師閣下,證人已做過宣誓,他不只一次回答被告律師的問題,
而是回答數次。抗議。
    紐博爾德法官:法官,我認為證人已經回答了問題。抗議成立。
    問:盤問完畢,謝謝,加柏克先生。
    愛貝塔﹒瑪娜卡再次被傳上證人席。對佈雷德福先生的問題,她作證說,她「在諾
拉小姐的屋子裡,從來沒有見過老鼠」;她並作證說,她「也從來沒見過老鼠藥」。
    盤問時,馬丁法官問愛貝塔﹒瑪娜卡,海特家地下室的工具箱是不是有個大捕鼠器。
    答:有嗎?
    問:這就是我要問你的,愛貝塔?
    答:要這樣說,我猜有吧。
    問:愛貝塔,假如屋子裡沒有老鼠,你想海特家保留一個捕鼠器做什麼?
    佈雷德福檢察官:抗議。引導意見。
    紐博爾德法官:抗議成立。律師,我必須要求你節制一下你的盤問——
    馬丁法官(謙恭地):好的,閣下。
    發誓後,埃米琳﹒杜普雷作證說,她是一名戲劇和舞蹈教師,住在萊特鎮山丘道
468號,「剛好在海特家右邊隔壁」。
    證人表示,去年十一月、十二月間,她「碰巧聽見諾拉和吉姆﹒海特經常吵架。吵
架內容是關於海特先生的酗酒和要錢。十二月的時候,有一次吵得特別兇」,她聽見諾
拉拒絕再給丈夫「任何錢」。
    杜普雷小姐有沒有「碰巧聽見」什麼,顯示被告需要那麼多錢的原因?
    答:佈雷德福先生,那就是讓我嚇一大跳的事情——
    問:杜普雷小姐,法庭對你的情緒反應沒有興趣。請回答問題。
    答:吉姆﹒海特承認他賭博輸掉很多錢,他說那就是他來要那麼多錢的原因。
    問:有關被告賭博的事,海特先生或海特太太有沒有提到什麼人或什麼地方?
    答:吉姆﹒海特說他在尋樂園夜總會輸掉很多錢——就是16號公路那個不乾淨的地
方。
    馬丁法官:閣下,我提議註銷這位證人的全部證詞。我對這件案子中的公平條件交
換沒有異議——佈雷德福先生,一直非常容忍我,而且這個案子無可否認是個困難的案
子,間接證據這麼模稜——
    佈雷德福檢察官:我能否要求被告律師提出抗議時,限制他的評論之詞,並不要試
圖借指出本案的特性而影響陪審團——
    紐博爾德法官:被告律師,檢察官說得沒錯。你對本證人的證詞,到底抗議在哪裡?
    馬丁法官:檢方並沒有試圖確定證人在何時、何種情況下聽到被告和妻子對話。這
位證人當時無疑並不在場,甚至也不在同一間屋子,她到底是怎麼「聽見」的?她怎麼
能確定那兩個人就是被告和他妻子?她看見他們了嗎?她沒有看見他們嗎?我認為——
    杜普雷小姐:但那都是我親耳聽見的!
    紐博爾德法官:杜普雷小姐!——什麼事,佈雷德福先生?
    佈雷德福檢察官:檢方請杜普雷小姐上證人席,全是為了避免讓被告妻子經歷為過
去那些爭吵作證的痛苦——
    馬丁法官:這不是我的論點。
    紐博爾德法官:不,不是。不過,被告律師,我建議你在盤問時再提出你的論點。
抗議駁回。佈雷德福先生,繼續。
    佈雷德福檢察官繼續進一步探問有關吉姆和諾拉爭吵的相關證詞。
    盤問時,馬丁法官把杜普雷小姐問到流下憤怒之淚——因為他巧妙引出她聽隔壁人
家交談時的所在位置:關燈後貼近臥室窗口,偷聽隔壁熱烈的聲音越過她家和海特家之
間的車道;並且弄混了她曾經提到的日期和時間,以至於自己自相矛盾了好幾次。觀眾
看這一段倒是十分盡興。
    萊特鎮廣場,辛普森當舖的老闆,J.P.辛普森宣誓後作證,去年十一月和十二月,
吉姆﹒海特在辛普森當舖典當了許多東西。
    問:辛普森先生,他拿去典當的是什麼樣的珠寶?
    答:第一次是只男土金錶——他當時直接從手腕上摘下來當。好貨色、好價格——
    問:就是這只手錶嗎?
    答:是的,先生。我記得給了他一個好價錢——
    問:列入證物中。
    書記員:檢方陳列證物第三十一件。
    問:辛普森先生,你能讀一讀手錶上的刻字嗎?
    答:什麼?哦,「送給吉姆——諾拉贈」。
    問:辛普森先生,被告還典當了別的什麼東西?
    答:黃金和白金戒指、浮雕寶石別針等等。都是上等貨色,也都拿了好價錢。
    問:辛普森先生,你認得我現在給你看的這些東西嗎?
    答:認得,先生。都是他拿到我店裡典當的物品,我全給了他好價錢——
    問:現在不用管你當時給了他什麼價錢。他拿去典當的最後幾樣東西全是女用珠寶,
不是嗎?
    答:是。
    問:讀一讀每一個刻字,大聲一點。
    答:讓我戴上眼鏡——「N.W」「N.W」「N.W.H」「N.W」。
    諾拉的珠寶列入證物。
    問:辛普森先生,最後一個問題。被告有沒有去贖回在你店裡典當的任何一項物品?
    答:沒有,先生。而且我一直都是給他好價錢。
    馬丁法官放棄盤問。
    萊特鎮個人財務公司董事長唐納德﹒麥肯齊,照例做了宣誓然後作證說,吉姆﹒海
特於去年最後兩個月在他們公司借了一大筆錢。
    問:他用什麼抵押擔保,麥肯齊先生?
    答:沒有抵押擔保。
    問:這在貴公司是不是不尋常,麥肯齊先生?借錢而沒有抵押擔保?
    答:晤,「個人財務公司」的借款政策非常自由,但是,我們當然也會要求抵押擔
保,到底是做生意嘛,你了解。只是海特先生是萊特國家銀行的副董事長,又是約翰﹒
F.萊特的女婿,公司於是對他的借款按例外處理,只要求他簽名就交付借款了。
    問:被告至今已經對他的債務做了任何償還嗎?
    答:晤,還沒有。
    問:麥肯齊先生,貴公司是否曾努力要收回已到期的分期還款?
    答:晤,是的。那倒不是因為我們擔心,而是——晤,那筆借款是五千美元,我們
幾次要求海特先生照約定分期償還借款都沒有結果,所以我們——我最後去銀行見萊特
先生,就是海特先生的岳父,向他解釋情況。當時萊特先生說,他完全不知道他女婿借
錢的事,不過,他一定會親自處理的。所以我就沒再說什麼——這件事就一直保密著。
假如不是這次審訊,我還會繼續保密的——
    馬丁法官:抗議。不合格、不切題——
    問:麥肯齊先生,不管剛才那個問題。約翰﹒F.萊特有沒有全數償還貴公司的借
款?
    答:有的,先生,本金和利息都還清了。
    問:今年一月一日以來,被告有沒有再向貴公司借錢?
    答:沒有,先生。
    問:今年一月一日以來,你有沒有與被告談過話?
    答:有的。一月中旬,海特先生來公司找我,想解釋為什麼他沒有償還借款——他
說是因為投資失敗的緣故,並要求寬限,但他一定會償還借款的。我告訴他,他岳父已
經替他還清了。
    問:被告聽了怎麼說?
    答:他什麼也沒說就走出我的辦公室了。
    換馬丁法官盤問。
    問:麥肯齊先生,一個像萊特鎮國家銀行這樣的一個銀行機構的副董事長,而且又
是該銀行董事長的女婿,竟向貴公司借錢,你當時沒有很驚訝嗎?
    答:晤,我想我當時是很驚訝,只是,你知道,我推測那一定是什麼機密的事——
    問:在機密情況下,沒有解釋或抵押擔保,只是一個簽名,你還是如數照借五千美
元出去?
    答:晤,我知道假如有萬一的事情發生,約翰﹒F.會處理的——
    佈雷德福檢察官:閣下——
    馬丁法官:我問完了,麥肯齊先生。
    不是所有不利於吉姆﹒海特的證據都集中出現在法庭上。其中一些出現在維克﹒卡
拉地的夜總會;有的在霍利斯大飯店的理發廳;有的在厄珀姆街埃米爾﹒波芬伯格醫生
的牙科診所裡;有的在格斯﹒奧利森的公路路邊旅館,而其中至少有一個是一位紐約記
者從愛喝酒的安德森那裡套出來的——采訪現場是在下村世界大戰紀念碑的基座上,當
時安德森先生剛好橫躺在那裡。
    埃米琳﹒杜普雷是從黛絲﹒盧平那兒聽到盧吉﹒馬裡諾的故事的。杜普雷小姐正在
下大街黛絲工作的美容院燙髮,而黛絲那時剛好和她丈夫喬——他是盧吉﹒馬裡諾理發
廳的一名理發師——一同吃過午餐。喬告訴黛絲,然後黛絲告訴埃米琳﹒杜普雷,然後
埃米琳﹒杜普雷告訴……
    然後,全鎮開始流傳不同的故事,那些舊的回憶被翻出來,做成了顯眼的污點。等
各傳聞拚湊在一起,萊特鎮民便開始說,現在有好戲可瞧了:你認為弗蘭克﹒勞埃德說
卡特﹒佈雷德福是萊特家的朋友,這話對嗎?為什麼他沒有找盧吉和波芬伯格醫生去作
證?還有格斯﹒奧利森呢?還有其他人呢?為什麼?這簡直像白日光天一樣,明顯證明
吉姆﹒海特想殺害諾拉!他曾經在鎮上到處威脅要殺害她呀!
    一天早上開庭前,達金局長走進理發廳,想快快地刮個瞼,但被盧吉﹒馬裡諾逮住
機會。喬﹒盧平在旁邊一張椅子上,用他那對毛茸茸的耳朵聽得一清二楚。
    「我說達金局長!」盧吉異常興奮地說,「我到處找你!因為我想起一件要緊的
事!」
    「什麼事,盧吉?拜託你手下輕一點。」
    「去年十一月某一天,吉姆﹒海特進理發廳來,要我替他剪個發。我當時對海特先
生說:『海特先生,我心情很好,你知道為什麼嗎?我要被套牢了!』海特先生回答說,
那很好,幸運女孩是哪一位呀?我說:『是弗郎西斯卡﹒博蒂裡亞諾,我在老家時就認
識弗郎西斯卡了。她一直在聖路易工作,我寫信向她求婚,她就快到萊特鎮當馬裡諾太
太了——我親自掏腰包買了一張特快車票寄給她。你說這是不是了不起?』局長,你記
得我結婚了吧……」
    「當然,盧吉。嘿,輕一點!」
    「你知道海特當時怎麼說嗎?他說:『盧吉,別娶窮人家的女孩!娶窮人家女孩一
點油水也沒有!』你聽見了吧?他是為諾拉﹒萊特的錢和地結婚的!你讓佈雷德福先生
傳我去法庭作證嘛,我會一五一十講清楚的!」
    達金局長笑笑。但萊特鎮民可沒有笑。對萊特鎮民而言,盧吉的故事應該成為審理
證據的一部分才合理,因為那可以表明,吉姆是為了諾拉﹒萊特的錢才和她結婚的。假
如一個男人為女方的錢而結婚,他當然會把她毒死……那些家中不幸有個律師的萊特鎮
仕女們,則聽到一些挖苦這種「不可接受的」證據的評論。
    開庭前,波芬伯格醫生倒是自動去找佈雷德福檢察官,說他願意出庭作證。
    「是這樣的,卡持,去年十二月,海特因為智齒膿腫來找我治療,我替他麻醉,麻
醉生效之後,他一直說:『我要除掉她!我要除掉她!』後來還說:『我需要錢。我要
錢!』這如果不是證明他計劃殺害他妻子,會是什麼?」
    「不行,」佈雷德福無力地說,「那是無意識之下的囈語,不可接受為證據。你走
吧,埃米爾,讓我安靜工作好嗎?」
    波芬伯格醫生感覺憤憤難平。於是,他向願意一聽的病人——事實上就是全部病人
——重複講述這個故事。
    格斯﹒奧利森的故事是通過無線電小組(一輛警車)的巡警克裡斯﹒多夫曼,傳到
檢察官耳中的。巡警克裡斯﹒多夫曼「碰巧」到格斯﹒奧利森的店裡喝杯「可樂」(他
是這麼說),格斯神態「非常興奮」地告訴他,吉姆﹒海特有一回「酩酊大醉」時對他
講的話。接下去就換成克裡斯﹒多夫曼非常興奮了,因為數星期以來,他一直沒法希望
能在審訊中伸一腳作個證,以便在報紙上出個名。
    「克裡斯,海特到底說了什麼?」佈雷德福檢察官問。
    「晤,格斯說,吉姆﹒海特曾經兩次開車到他店裡,醉眼迷離地吵著要酒喝。格斯
說他每次都讓他失望,沒給他。有一次他還得打電話給海特太太,請她來帶她先生回家。
結果他當場大吵大鬧,弄到幾乎不可收拾。不過,佈雷德福先生,格斯記憶中的這些事
情,我認為你應該在審訊中提出來的是,有個晚上,海特又是大醉在店裡,他一直胡說
八道,把他太太和他們的婚姻罵得一文不值。後來他竟然還說:『格斯,除了把她除掉
以外,沒別的辦法。我得趕快除掉她,不然我只能改行去撿核桃了。她簡直把我逼瘋
了。』」
    「在酒精影響下所說的話,」卡特抱怨,「是極其可疑的。你是希望我被不足為憑
的錯誤所誤,以至於案子敗訴嗎?回你的無線電警車去吧!」
    安德森先生的故事,本身很簡單。他神情莊嚴地告訴那位紐約記者:
    「先生,海特先生和我曾經好幾次在一起喝酒乾杯。你知道,我們像兄弟一樣,我
們如果在廣場碰面都會互相擁抱。晤,我還記得『黑色十二月』那個出事夜晚,我們兩
個人在『我們這個狹窄的山洞』,蜷縮在一起『暢談到天明』呢!先生,這真是被人忽
略的大師名作呀!」
    「我們確實錯過了,」記者說:「後來呢?」
    「晤,先生,海特先生兩臂環抱我,說:『安迪,我要把她殺了。看著吧!我要把
她殺死!」』
    「哇。
    記者說完便離開,留下安德森先生再回到下村世界大戰紀念碑的基座下睡回籠覺。
    但這片美味的小點心,檢察官也拒絕接受;萊特鎮口耳相傳說,這些故事有的是
「假冒偽作」,但他們仍然一直傳送、一直傳送、一直傳送。
    各種謠言傳到萊桑德﹒紐博爾德法官耳中。從那天起,每回審訊結束,他都嚴正地
提醒陪審團,要求他們不和任何人討論本案,即使是陪審員之間也不可以。
    據揣測,提醒紐博爾德法官注意謠言的人,大概是埃﹒馬丁法官。因為馬丁法官開
始面露憂慮之色——特別是早晨和妻子吃過早餐以後。克萊莉絲有她特別的一套辦法,
充當馬丁的晴雨計,判讀萊特鎮的情緒變化。結果,一股怒氣悄然爬進法庭,在這位老
律師與卡特﹒佈雷德福之間累積並穿梭往復;到後來,連記者們都互相碰碰手肘,交換
了然於心的表情,說:「那個老人就要垮了。」
    萊特國家銀行的出納組長托馬斯﹒溫希普作證說,吉姆﹒海特在銀行工作時,總是
習慣用紅色細蠟筆寫字。他出示的很多銀行檔案中,有吉姆用細紅錯筆簽名的文件為證。
    佈雷德福展示的最後一項證物(他精明地挑選這個出示時間),是埃奇庫姆的《毒
物學》書,上面並有不證自明的細紅蠟筆標識——標識出砒霜的部分。這項證物在陪審
席間,一手傳過一手。這時,馬丁法官露出「自信」的表情;而被告席上坐在老律師一
旁的吉姆﹒海特則臉色發白,而且有人看見他迅速地瞥瞥四周,好像在尋找逃路一般。
但那一下子過去之後,他依然如故——沉默地癱坐在椅子中,蒼白的面孔四出幾乎是厭
倦的表情。
    三月二十八日星期五,審理將結束時,佈雷德福檢察官表示,他「大概接近尾聲」
了,不過,等星期一法庭重新開庭時,他可能會更確定一點。他心想,星期一檢方很可
能可以拘捕嫌疑犯了。幾位相關人士在法官席前做了冗長的交談後,紐博爾德法官宣佈
休庭,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一重新開庭。
    囚犯再度被送回法院頂樓的囚室。法庭空了,萊特家人立刻回家,在星期一之前,
他們除了振作諾拉的精神以外,沒有事情可做……
    諾拉躺在她那間華麗臥室的躺椅上,抓著落地印花棉布窗簾上的玫瑰玩。荷米歐妮
反對讓她出庭。流了兩天眼淚之後,諾拉累得終止了抗爭,只顧去抓窗簾上的玫瑰。
    但是,三月二十八日星期五那天,發生另外一件事——羅貝塔﹒羅伯茨丟了差事。
這位女記者在她的專欄中固執地維護吉姆﹒海特。她是記者群中唯一還沒咒那個「上帝
的沉默男子」——這是一名記者即興送給他的封號——死罪的人。星期五,羅貝塔收到
芝加哥鮑裡斯﹒康內爾發來一封電報,通知她說,他「要取消她的專欄」。羅貝塔立刻
拍電報給芝加哥一名律師,委託控告新聞報業集團。可是,星期六上午,報紙上沒有專
欄。
    「你接下去要怎麼辦?」埃勒裡﹒奎困問。
    「繼續留在萊特鎮,我是一個讓人頭疼的、永不放棄的女人。我還可以在這裡幫幫
吉姆﹒海特。」
    星期六整個早上,她在吉姆的牢房陪他,鼓勵他開口、反擊、維護自己。馬丁法官
也在場——氣鼓鼓的,還有埃勒裡。他們兩人默默聆聽羅貝塔苦口婆心力勸吉姆。但吉
姆只是搖頭,或者根本不做任何反應——那個彎折的身體已經死去四分之三,而且浸泡
在他自制的奇異甲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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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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