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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田一探案集系列
    白 與 黑

    第1章 序 章 第2章 怪信事件
    第3章 謎樣被害人 第4章 醜聞滿天飛
    第5章 現場搜證 第6章 美麗女子的秘密
    第7章 社區生活百態 第8章 輪番偵訊
    第9章 插曲 第10章 陷入漩渦


    【第1章 序 章】   一九六0年,日本球季第一場比賽在川崎球場正式開打的當天——昭和三十五 年十月十一日早上十一點半左右,詩人S﹒Y先生在散步途中,天際出現令他驚奇的 東西,只見他僵立在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   某報社曾經委託S﹒Y先生寫球季第一場比賽的觀賽報導,但由於他近來健康不 佳,也覺得寫報導太麻煩,所以二話不說就拒絕了。   與其專誠趕到滿佈塵埃的球場,坐在讓屁股發痛的硬椅上,拘謹地看球賽,還 不如坐在家裡舒服的扶手椅上,翹著二郎腿看電視轉播來得輕鬆。   這種怕麻煩的想法支配著S﹒Y先生最近的一切行動。   不過,S﹒Y先生拒絕去看日本球賽後又覺得有點可惜,因為他很久沒有到球場 親身體驗球賽的熱烈與興奮,因此不禁有些後悔。   所以那天早上S﹒Y先生醒來,最在意的便是天空的情況。   他拉開防雨窗,秋天和煦的陽光“啪”地照射進來,可是不到一個小時,天空 的顏色開始變得昏暗。   由於之前曾下過一場大雨,因此這時候只要天色陰暗,球場的能見度不佳,比 賽就有可能取消。   如此一來,S﹒Y先塵連坐在電視前觀戰的樂趣也沒了。   S﹒Y先塵的住宅位於小出急沿線的K台地,走到遠離台地的空地上,就可以清 楚看到川崎的天空。   早上十--點多,S﹒Y先生帶著愛犬——卡比出去散步。不一會兒,卡比突然對 著東方的天空猛吠,S﹒Y先生毫不在意地回頭望去,不料竟看到“現代的海市蜃樓 ”,頓時一臉茫然地僵立在原地。   S﹒Y先生從七月初到九月中旬都在信州避暑,從信州回來之後,東京的氣候又 突然轉熱,使得身體狀況不佳的S﹒Y先生一直躺到兩、三天前才能起床走動。   所以,S﹒Y先生將近有三個月沒在這附近散步了,就在這三個月之間,現代化 奇跡突然出現在東方的天空。   事實上,就是在這個怕麻煩的S﹒Y先生毫無察覺時,那裡已經悄悄蓋好一個社 區。而S﹒Y先生是一位詩人,詩人經常會對一些平凡事物產生莫名而深刻的感動。   他觀望著幾棟建築物矗立的社區,心中十分感動。那個質樸的社區拒絕所有的 裝飾或媚俗,對於維持舊式生活方式的S﹒Y先生而言,看起來別有一份嚴肅與莊嚴 。   (那幾棟建築物什麼時候蓋好的?似乎已經有人住進去了。)在S﹒Y先生站立的 K台地與那座社區中間,架設著帝都電影公司的攝影棚,攝影棚的另一邊也打上地 基、架好鷹架,先前在他們灌水泥的時候,S﹒Y先生時常在散步的途中觀望一下, 粗心大意的S﹒Y先生當時以為那是帝都電影公司的戶外佈景。   其實那個日出社區早在S﹒Y先生去信州避暑以前,也就是六月中旬就開始上演 各種不同的人生了。   突然間,卡比又大聲吠叫起來。   S﹒Y先生這時才發現,乍比剛才並非如同他因為感動而吠叫,他和卡比所站的 這一帶K台地,聽說以前是樹林。   戰後,附近居民砍掉樹林,把整片十地開墾成麥田、旱稻田或芋田。最近又被 某個財閥買走,聽說要蓋旅館、學校……真是眾說紛雲。也因此,附近的農民都將 這片耕地放著不管,任由它雜草叢生,變成荒地,荒地的另一邊是一座像杯子倒蓋 、直徑二十公尺左右的圓形山丘,山丘另一邊停著一輛汽車,有個手中拿著望遠鏡 的男子站在那邊,卡比就是在對那個男人吠叫。   (山丘上的男人拿著望遠鏡在觀黨多摩川的河水嗎)   一向粗心大意的S﹒Y先生也覺得這個男子有點奇怪。   那個男子現在背對著S﹒Y先生和卡比,因此卡比看不到望遠鏡的鏡片。如果卡 比的敏銳視看到望遠鏡片發出異樣閃光的話,那麼奇怪男子應該面對他們才對。   S﹒Y先生剛剛聽到卡比的吠叫聲而轉過來的一剎間,稍微瞥到那名男子慌忙轉 身的身影。S﹒Y先生也若無其事地回頭望向自己背後。   接下來,他順著那名男子的視線到遙遠的另一邊,越過帝都電影公司的攝影棚 ,發現男子的目標是那個社區。   儘管S﹒Y先生有個名偵探的好朋友——金田一耕助,但他自己卻是個不折不扣 的粗心人物。他心想自己都會被新社區的突然出現而嚇到,現在別人用望遠鏡在觀 察社區的景像,當然也不足為奇。   他安撫著吠叫不停的卡比,把解開的皮帶扣在它的項圈上。   “卡比,走吧!”   但卡比的四隻腳用力踩著,喉嚨深處不斷發出悶叫聲。   S﹒Y先生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把皮帶捲在右手上。   “走了、走了!”   S﹒Y先生走到離山丘大約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背後倏地響起汽車引擎聲。他回 頭一看,停在山丘上的汽車已經穿過髒亂、雜草叢的荒地,往另--邊駛去。坐在駕 駛座上握著方向盤的,好像是剛才那個拿著望遠鏡的男子,車裡似乎沒有搭載其他 人。   S﹒Y先生帶著卡比在荒地繞了一圈,當帝都電影公司的攝影棚傳出中午休息鈴 聲時,他再庋來到那座山丘的山麓。   這次山丘上面沒有人,因此S﹒Y先生帶著卡比來到山丘上。   山丘上的雜草已經和人的膝蓋齊高,S﹒Y先生點上香煙,再度看著東方的天空 。   (天空漸漸明亮起來,日本球季的第一場比賽應該會順利進行吧)   先前吸引S﹒Y先生視線的新興社區靜靜地矗立著,建築物的窗戶很大,外觀看 起來很乾淨。窗前還晾著衣服,可見已經有居民住進去了。   這個社區的建築物一棟接一棟,彷彿無限擴展出去似的。   S﹒Y先生不禁歎了口氣,也許是那個新興社區讓過著隱居生活的S﹒Y先生感到 有壓迫感吧!   S﹒Y先生搖搖頭,便跟卡比一起走下山丘,十五分鐘後,他回到家、吃烏龍面 當午餐。S﹒Y先生害怕會有高血壓,所以盡量控制米食的攝取。   吃完麵之後是十二點四十五分,S﹒Y先生打開電視,悠閒地坐在扶手椅上。就 在這時,他的好朋友金田一耕助正要走進讓S﹒   Y先生感到壓迫,甚至令他喘息的地方——日出社區。   由此開始,一樁奇妙的連續殺人事件正式揭幕! 熾天使書城

    【第2章 怪信事件】                 告密信函   金田一耕助在日出社區下車,看著矗立在眼前的數排五層樓建築,不禁停下腳 步,回頭看著緒方順子說:“這個社區是什麼時候蓋好的?”   緒方順子眼角帶著笑意,看著金田一耕助說:“我們六月的時候搬到這裡住, 聽說有人五月就住進來了。”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這裡蓋了一棟這樣的社區。”   “金田一先生很少到這裡來嗎?”   “也不算少,所以才感到驚訝啊!我有個朋友S就住在另一邊,我常常坐車走 這條路。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一年不常到S這裡走動,沒想到這麼短時間就蓋好一 個社區了。”   金田一耕助說的朋友S,就是在序曲出場的S﹒Y先生。   “緒方,這裡本來是什麼地方?”   “管它是什麼地方!我們還是快點走吧!不知道是否因為看到你就感到放心的 緣故,我突然覺得肚子好餓。”   “我也餓了……現在已經一點鐘,緒方,你要請我吃什麼好吃的?”   “我會好好展現一下手藝,不過,當然是速食料理啦!金田一先生,別到處張 望……啊!”   緒方順子快速走到金田一耕助身邊,附在他耳旁小聲說:“金田一先生,請注 意從對面走來的那個女孩。剛才我提到這個社區連續發生的怪異事件中,她也是受 害者之一。”   日出社區的人口位於北側,主要通道兩側排列了二十多棟相同規格的建築物, 每棟建築物都有五層樓,每一棟大概可以容納五十戶。   金田一耕助和緒方順子停下腳步,面對著迎面走來的少女。他們站的地方大約 是主要通道的中段,左邊是五號大樓。   “怎麼啦?京美,你在想什麼?”   “呵呵!”   京美剛才已經注意到緒方順子,露出詭異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   “沒什麼。”   “可是我看你好像在發呆呢!”   “我看起來像在發呆嗎?”   京美的眼珠骨碌碌地轉著,表情十分不自然。   她那緊繃的臉孔長得頗端正,苗條的身材曲線介於大人跟小孩之間,身上穿著 紅黃相間的橫條毛衣和女西裝褲。   “你現在要去蒲公英?”   “嗯,我想過去看看,事情有點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   “老闆娘一早就不見了。”   “她去哪裡?”   “我不知道,不過現在可能回來了,順子,這位是誰?”   京美看著金田一耕助雜亂的鳥窩頭問道。   “到時候我會跟你說。京美,關於那件事情還有後續發展嗎?”   “哪件事情?”   “就是怪信的事啊!LadiesandGentlemen……”   京美一聽,突然很嚴肅地瞪著順子的臉說:“哎呀!那件事情我早就忘了…… 你別在意那種無聊事,拜拜!”   看著京美聳聳肩離去之後,金田一耕助和緒方順子繼續並排走著。   “金田一先生,你聽到京美剛才說的話了嗎?”   “聽到了,這跟你找我來這裡有什麼關係嗎?”   “是的,這個社區住著各式各樣的人,以前從末謀面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開 始一起過生活,會發生各種怪事情也是理所當然。”   “剛才那女孩叫京美吧!她幾歲?”   “今年高中剛畢業。”   “她跟父母住在這裡?”   “不是的,她跟姨丈住在一起,她姨媽已經丟世了,只剩下她和毫無血緣關係 的姨丈一起生活,所以……”   “所以怎樣?”   “才會讓人起疑心啊!”   金田一耕助看著緒方順子的側面,只見她的額頭寬大,臉蛋頗具知性美,勻稱 的身材穿著緊身裙和乳黃色毛衣,罩著一件淡茶色毛衣外套,“你剛才跟京美提到 怪信,到底什麼是LadiesandGent-lemen”   金田一耕助今天收到澀谷的百貨公司舉行舊書展的邀請函,雖然沒有特別想看 的書,但他還是出門了。   他在會場繞了一圈,沒有看到想買的書,一個小時後就離開了,當時正好是午 餐時間,因此他走向餐廳,但很不巧的,餐廳剛好客滿。   正當他走出百貨公司、想去別的地方吃飯之際,正巧遇到緒方順子。   “咦?你不是金田一先生嗎?”   聽到有人用充滿懷念的聲音喊著他,金田一耕助一時想不起是誰,只是呆呆地 看著對方的臉。   “哎呀!金田一先生,我有變那麼多嗎?”   “這……請問你是哪一位?”   “呵呵……你已經把我忘了啊!金田一先生,三年前,你不是跟等等力警官來 過西銀座的3x酒吧嗎?當時我在3x酒吧工作,化名為春美。”   “啊!是春美啊!”   金田一耕助失控地大喊一聲後,慌忙向四周張望一下說:“抱歉、抱歉。”   緒方順子眼角含笑說道:“沒關係啦!金田一先生,我剛才一注意到你,簡直 就像在地獄遇到佛陀一般……金田一先生,請你看在我們過去認識的份上幫幫我。 ”   “你遇到什麼麻煩事嗎?”   “嗯,還是個大麻煩呢!金田一先生,你一定會有興趣的,這真是一件很奇怪 的事。”   “那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吧!”   “金田一先生,乾脆到我家好了,惹麻煩的東西就在我家,你沒看過那件東西 就沒辦法談,您等一下,我去買點菜。”   緒方順子說完便跑進百貨公同的地下樓。   沒多久,她手上拿了一些菜走上來。   “金田一先生,走吧!”   緒方順子住在日出社區的第十八號大樓,這裡目前還有兩棟建築物正趕著完工 ,挖土機也還在工作著。   緒方順子的公寓是一八二一室,即是指十八號大樓的二十一室。   只見鐵門上掛著須籐這個名牌,它應該是緒方順子的夫姓,金田一耕助這才發 現她現在改口“須籐順子”。   屋裡有兩間分別是六疊(註:一疊相當於一張榻榻米大小)大和四疊半的房間, 客廳連接著廚房,外邊南側有個寬約一公尺的細長陽台。   “金田一先生,請等一下,我先去準備飯菜。”   “好的。不過你丈夫不在,招待我來家裡會不會惹人非議?畢竟我也是個男人 啊!”   “金田一先生,我丈夫就是那個麻煩啊!”   “你的丈夫?”   “這件事等一下再說吧!”   須籐順子急忙穿上圍裙,消失在隔壁的廚房。   金田一耕助環視屋內的擺設,櫥子、梳妝台、矮桌之類的東西都有,很有住在 這種社區的年輕夫妻風格,平凡中充滿了年輕與溫馨。   他走到陽台,看到正趕著完工的二十號大樓北側,屋頂上有數名男子高聲大喊 著,煮柏油的強烈味道隨風飄送過來。   “金田一先生,讓你久等了。”   “哪裡,味道很香嘛!”   “因為沒空煮新飯,我做一些炒飯……”   須籐順子擦拭著矮桌,上面整齊排放著雞絲炒飯和烤雞腿、蔬菜沙拉和醬菜, 這些菜都用漂亮餐具盛著,旁邊還體貼地放上一杯水。   “順子,你從以前就很喜歡照顧人。”   須籐順子輕笑幾聲後,眉頭卻突然皺起來。   “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   “順子!你說麻煩在於你丈夫,我們飯要吃,但你的事情也趕緊說來聽聽。”   “好,那我就說了。”   須籐順子說著從放在旁邊的圍裙口袋裡拿出--封信。   “金田一先生,請你邊吃飯邊看這封信,這就是那封怪信!”   金田一耕助拿過來一看,只見是一個到處都有得賣的牛皮紙信封,上面寫著: 東京都世田苦區日出社區十八號大樓一八二一室須籐達雄先生收字體好像用尺畫一 般硬直,沒有寫寄件人姓名,封口是用剪刀剪開的。   “這位須籐達雄就是你丈夫?”   “是的。”   “可以看裡面的內容嗎?”   “可以,我丈夫將這封信貼在鏡子上就離家出走了。”   金田一耕助從信封裡抽出一張便條紙,一看之下,不禁瞪大雙眼。   難怪他先前摸起來覺得奇怪,因為整張便條紙都用報紙、雜誌上剪下來的印刷 字體剪貼。金田一耕助看著這封怪信,一開頭便是:LadiesandGentlemen:整條街 就只有先生你不知道,日出社區第十八號大樓一八二一室,須籐達雄的太太——順 子,她本來以春美這個花名在銀座後面的3X酒吧工作,當時Q製藥公司有個高級幹 部,叫K﹒   H的中年人把她包下來,她總是撒嬌地喊他爸爸、爸爸的。   可是中年人無法清足她的性生活,因此她想到體格健美的須籐達雄。男人比黃 金更好呢!於是她跟中年人切斷關係,和須籐達雄住進前面提到的日出社區,共築 愛之巢。   如果只是這樣還好,但這個女人天生水性楊花,不知何時又跟中年人重修舊好 ,兩人親密地手牽著手,今天到旅館,明天到溫泉鄉,只有須籐達雄一個人被蒙在 鼓裡。   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呢?敬請期待下一封信。   紙上的印刷字體大小不一,整張便條紙扭曲得像波浪似的。   金田一耕助再度拿起信封,重新察看郵戮,上面隱約可見日出的字體,可見這 封怪信是從日出社區發出的,也就是說,社區裡隱藏著製作這種怪信的人。   “難得你請我吃飯……我們就先吃吧!”   不消一會兒功夫,金田一耕助便將飯菜吃個精光。   “吃飽了。”   “金田一先生,我去泡茶。”                 偷情   金田一耕助喝著充滿香氣的茶時,須籐順子也收拾好矮桌,重新落坐。   “金田一先生,別客氣,您想問什麼就儘管問。”   須籐順子的眼晴閃閃發亮,帶點惡作劇的神色。不過看到她眼眶紅紅的,金田 一耕助反而膽怯了。   “這裡面寫的是真的嗎?”   “是的……”   須籐順子小聲回答後,突然又滔滔不絕地說:“我也沒辦法啊!阿雄他……說 人才沒人才,又老愛跟流氓打架,常常惹麻煩。他大學時代雖然是橄欖球隊,可是 也沒能當上正式隊員,他就是這種懦弱的人,只是空有一副大塊頭來嚇人罷了。流 氓來找碴,他只要低頭賠不是就好了,卻老愛跟人打架,結果被人蓋布袋打個半死 。有一次嚴重到我真以為他就要死了,鬧得天翻地覆,最後住了一個月的醫院。你 看我們家這麼窮,錢一下子就給他花光了。阿雄的親戚們多少給我們一些金錢資助 ,可是他們原先就反對我們在一起……一個女人在這種時候還能有什麼辦法?最後 只好出賣肉體啦!”   須籐順子剛開始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可是越講越激動,覺得自己很可憐,不 禁用手指按了一下眼角,阻止淚水流出。   接下來,她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再怎麼辯解也沒有用。金田一先生,這封 怪信上說的都是真的。”   “你所說的阿雄應該就是你丈夫吧!請問他從事什麼工作?”   “他是保險公司的業務員,雖然個性懦弱,不過還滿有人緣的,做得不錯。可 是做得不錯也沒用,因為他領的是固定薪水……其實我們根本沒錢可以住進這裡, 而是用不點手段才住進來的。”   “他今年幾歲?”   “比我小兩歲,所以他的親戚才會反對。我的過去也是他們反對的因素之一… …”   “抱歉,請問你今年幾歲?”   “我已經三十三歲了,所以才會急啊!金田一先生,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適合 做夜晚的蝴蝶,剛好阿雄那麼純情,我也想要當個好太太……不過看來還是不行。 ”   “為了預防萬一,我想請問信中提及Q製藥公司的高級干部K﹒H先生,是不是 指日正恭助?”   “啊!金田一先生,你認識日王先生嗎?”   “是的,我跟等等力警官去3x酒吧時,曾見過他兩、三次,那時你的朋友們都 說他包下春美……”   信上寫著春美被中年人包過,一般人大都會以為那是個胖得像豬的老男人。   可是在金田一耕助的記憶中,那個K﹒H先生大約五十歲左右長相不錯,打扮也 很得體,身邊總是圍繞著三、四個女人,滿有內涵的。與其說他去酒吧玩女人,還 不如說他是去讓那些女人玩弄。   金田一耕助當時還很佩服他這種態度。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照顧你?”   “昭和三十三年春天開始,大概有一年多……”   “當時你就沒去店裡了嗎?”   “不是的,我還有去店裡上班。”   “你後來是為了須籐先生才跟他分手嗎?”   “是的,這種事情簡直就像通俗小說的情節一般。當時我也有自己的煩惱,爸 爸……不,是日正先生說要幫我開一間後,但是我這種人一想到開一間店必須找些 女孩……心情便沉重起來。就在這時,阿雄出現,所以……啊!”   須籐順子說到這兒,視線往窗外看去。   “外面怎麼那麼吵?”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好吵哦!”   “我去看看。”   金田一耕助起身走到陽台,須籐順子也站在他旁邊看著。   一八二一室位於十八號大樓的三樓,站在陽台上,將視線越過未來是綠地部份 的帶狀空地,就可以清楚看到即將完工的第二十號大樓北側。   只見二十號大樓的前面有很多人背對這邊站立,大伙議論紛紛的吵嚷著,屋頂 上也有很多工人往下張望,與站在下面的男人互相高聲喊叫。   “怎麼了?”   “有人受傷嗎?”   “是不是有人從那個屋頂上掉下來?”   “怎麼會?”   金田一耕助苦笑地觀看著,卻沒料到這正是殺人事件的開端。   “繼續剛才的話題吧!你說剛才遇到的京美也是這種怪信的受害者?”   金田一耕助率先走回屋裡問道。   須籐順子關上玻璃門,回到屋裡說:“是的,而且裡面寫了很多比我這封還低 級的事情。”   “低級的事情?”   “嗯,說什麼檢查處女膜看看……”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禁睜大眼睛。   “檢查處女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呵!我猜想這種檉信恐怕已經散佈整個社區了。我和京美會不會 只是冰山一角,其他可能還有很多受害者受這種怪信所苦?金田一先生,我去泡杯 咖啡吧!”   “好,那就麻煩你了。”   不一會兒,廚房裡傳來煮咖啡的香味。   過了幾分鐘,須籐順子用托盤拿了兩個杯子來。   “金田一先生,外面好像還是很吵。”   “嗯,好像真的有人受傷了。”   金田一耕助啜飲著香濃的咖啡,重新再看一次怪信。   “金田一先生,從這些印刷字裡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目前沒有其他線索,也只能從這裡著手了。”   “這封信好像是從各種報紙雜誌剪下來的呢!”   “是的。這種作法很花時間,剛才你提到京美收到的怪信也是一樣以, LadiesandGentlemen,作為開頭嗎?”   “對,一模一樣。不過那封怪信好像不是京美的姨丈收到,而是跟京美很親密 的某人收到的。京美沒有說是誰,她還差點因此而喪命呢!”   “喪命?什麼意思?”   “京美差點就自殺了,幸好我還活著。金田一先生,當時我沒想到自己也會接 到這種信……啊!警車來了!”   伴隨著響亮的警笛聲,警車開進了日出社區。   金田一耕助和須籐順子再度打開玻璃門來到陽台,剛才人群聚集的第二十號大 樓北仞,現在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金田一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須籐順子聲音顫抖地問道。這時,警車從人群中穿過,停在第二十號大樓的外 面。   有兩位警官從警車上走下來,出事的地點正對著須籐順子的房間,在第二十號 大樓的旁邊。   “金田一先生,究竟是什麼事啊?”   “我們先在這裡看一下狀況如何?”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時間是午後兩點。   其中一名警官在勘察過現場之後,快步走回警車用無線電跟警局聯絡。   “金田一先生,看來真的發生事情了……我們去看看吧!”   “先在這裡看一下再說。”   “怎麼了?”   “金田一克生,你看!從那邊出來的女孩就是我們剛才遇到的京美,看她的表 情,事情一定非比尋常。”   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一個穿著紅黃橫條毛衣的身影,即使距離這麼遠,也可以 知道她的神情非比尋常。   只見她的眼睛往上吊,腳步像喝醉酒一般搖搖晃晃。   “京美!京美!”   須籐順子從陽台扶手探身出去叫喚著,京美聽見了,立即停下腳步,回頭看向 陽台。她的眼神看起來十分茫然,帶著一抹恐懼的陰影。   “京美,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京美帶著生氣的表情走到陽台下面說:“順子,你從剛才就在這裡嗎?”   “對啊!怎麼了?”   “你竟然不知道出事了!這件事情就發生在你房間的正前方啊!”   “我屋裡剛好有客人在,只知道好像有事情發生……到底是怎麼回事?京美, 你為什麼那麼生氣?”   “殺人了!”   “殺人?”   須籐順子倒抽一口冷氣,盯著京美的臉看了半晌,卻又突然盛氣凌人地說:“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這麼氣憤呢?”   “因為事情就在你房間的正對面發生,你說沒注意到未免太奇怪了!”   “京美……到底發生什麼事?”   京美比須籐順子小了十兒歲,她激烈地指責須籐順子的那種氣魄,散發出一股 奇妙的女人味。   “還問什麼事?你別裝傻,蒲公英的老闆娘被殺死了,雖然她的臉已經無法辨 識,不過……”   “蒲公英的老闆娘被殺死了?”   須籐順子抓著陽台的扶手突然雙腳一軟,身體差點就垮在陽台上。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看著京美和須籐順子的臉,他也沒想到這裡會發生兇殺案。 還有,為什麼須籐順子一聽到受害者是蒲公英的老闆娘,就失神地差點從扶手上垮 下來呢?   “聽說你昨天氣急敗壞地跑去蒲公英不是嗎?你很囂張地跑去跟老闆娘理論, 這是河村說的。聽說你回去後,蒲公英的老闆娘很害怕,如今她的屍體就倒在你房 間的正前方,這又是為什麼呢?”   “京……京美,你說蒲公英的老闆娘被殺死了,這是真的嗎?”   須籐順子好不容易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句話。   “我會騙你嗎?不信你自己來看啊!雖然臉孔己經模糊難辨,你應該還認得出 老闆娘的服裝吧!”   京美丟下這幾句話,晃動著肩膀準備離開。   金田一耕助從陽台上叫住她:“喂,小姐!你說臉孔模糊難辨是什麼意思?”   “你去看就知道了,我從沒見過、也沒聽過比這件更可怕的事。”   京美看了一眼第二十號大樓後,便小跑步消失在第十八號大樓的轉角。   “順子,蒲公英的老闆娘經營什麼事業?”   “她是洋裁店的老闆娘。”   “你昨天晚上去找她吵過架嗎?”   “是的。”   須籐順子的額頭上不斷冒出冷汗。   “談你先生的事情嗎?”   “是的,我誤會她了。”   “誤會?”   “是……”   須籐順子的口氣突然沉重起來。   “順子,你跟你先生、蒲公英的老闆娘之間是三角關係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去蒲公英找她吵架?”   須籐順子露出一抹反抗的眼神,盯著金田--耕助的眼晴說:“金田一先生,人 有時難免會誤會他人嘛!我是誤會她了,因為阿雄常說老闆娘很漂亮,所以我就… …”   “我們過去看看吧!”   “去哪裡?”   “去看屍體啊!”   “可是我……”   “順子,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喔!京美剛才不是將矛頭指向你,好像你必須對 老闆娘的死負責任似的。如果你還--臉不知情的樣子,反而會有更大的嫌疑,而且 ……我杯疑這個事件和怪信之間,會不會有某種關聯性?”   “金田一先生,這兩件事真的有關係嗎?”   “先去看看再說吧!”   “好,請你帶我一起去。”   須籐順子快速套上毛衣外套時,金田一耕助將那封怪信裝進信封裡面,這時候 ,他注意到須籐順子的臉上露出後悔的表情。   接著,他們來到屋外,看到日出社區的居民不斷跑出來看熱鬧,金田一耕助再 度體會到社區裡確實充滿各式各樣的生活形態。   金田一耕助向警官說明狀況,並提及須籐煩子可能知道死者的身分,請警官帶 他們到屍體那邊。   一看到屍體,金田一耕助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從來沒有見過或聽過用這種詭 異手法來殺害、處理屍體的案例。 熾天使書城

    【第3章 謎樣被害人】                 柏油屍體   一個小時後,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一起重新檢視這具倒臥姿態很奇怪的女 屍,屍體位在一樓到五樓住戶共同使用的垃圾場。   這棟二十號大樓北側有五個人口,一走進入口便是樓梯,樓梯呈閃電形狀彎曲 直達五樓,左右兩邊各有五間房,也就是說,一個樓層可以住十戶人家。   垃圾場位於入口和人口的中間,以垃圾口為中心的左右兩戶人家,都把垃圾往 那裡丟,所以垃圾箱的容量非常大。   垃圾箱高約一公尺,長、寬也大約一公尺,上面覆蓋著水泥製成的堅固箱子。 另外還有宛如煙囪一般的丟棄口從地上延伸到五樓,每一層樓都有用水泥固定的直 立丟棄孔,各樓層的住戶可以直接從那個孔丟擲垃圾。   已經完工的建築物都會在垃圾箱前裝上鐵門,但由於第二十號大樓尚未全部完 工,因此垃圾箱還沒裝上鐵門。   一具女屍仰躺在垃圾箱裡,臉孔被埋在垃圾與黑色的柏油裡面。   她身上淡紫色人造絲綢的防塵外衣裙擺掀了開來,露出裡面的裙子,裙子的花 色是濃紫與淡紫的線所織出的樹葉花樣。   穿著尼龍襪的兩條腿從垃圾場丟棄口裡露出來,腳上穿淡紫色半高跟鞋,鞋面 的心型圖案周圍還鑲嵌著法蘭斯鑽,令人印像深刻。   此外,她的上半身被埋在裝滿柏油的垃圾箱底層。   “這是……”   等等力警官見狀,不禁瞪大雙眼,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竟然把屍體浸在柏油裡面!這恐怕是世界犯罪史上從來沒有見過的案例吧! 如果是謀殺的話……”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到底是誰把柏油淋在屍體上面?”   “等等力警官,這個由我來說明。”   在旁邊回答的是轄區S警局的搜查主任——山川警官,他指著屋頂說:“今天 早上,二十號大樓的屋頂在舖柏油……咦?”   他說著,突然不解地蹙起眉頭,因為垃圾桶頂端出現一個黑點。   “那是烏鴉。”   S警局的志村刑警在一旁說道。   (這種不祥之鳥這麼快就聞到屍臭了嗎)   “啐!可惡!真是討厭的鳥!”   志村刑警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就在這時,烏鴉啪的一聲飛走,接著有個白色 的東西掉落下來。   “啊!鳥糞掉下來了。”   大家慌忙走避,目送著烏鴉飛走。   那只討厭的烏鴉沒有鳴叫,消失在十八號大樓的另一邊。它應該有飼主,其中 一隻腳上還捲著繃帶。   “然後呢?”   山川警官苦笑著說:“真是的,烏鴉打斷我的話……我剛才說今天早上這裡的 屋頂在舖柏油,而煮柏油的鍋底就對著垃圾箱頂端的洞。工人們發現鍋裡的柏油一 直減少,覺得很奇怪,因此檢查一下現場的東西,才發現鍋底破了個洞,煮滾的柏 油就這樣流進垃圾箱裡。”   “煮滾的柏油?”   “嗯,現場的工作人員下來查看,居然發現一具屍體躺在那裡。”   “你是說滾燙的柏油淋到屍體上是嗎?”   “是的,警官。”   志村刑警在旁邊回道,並打岔說:“所以,不論我們再怎麼小心把柏油從屍體 上剝掉,還是看不清楚她的臉。耍調查這具沒有臉的屍體,就看金田一先生的本事 了。”   山川警官和志村刑警以前都跟金田一耕助一起工作過,有時會彼此開開玩笑。   “現場的工作人員在什麼時候發現屍體?”   “下午一點半左右。”   “在這之前,都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有屍體嗎?”   “雖然她的腳從垃圾箱裡伸出來,可是被草蓆蓋住了,這附近又這麼亂,就連 金田一先生也在距離這裡很近的對面房間裡往這裡看,卻一點都沒有發現……”   “金田一先生在那個房間裡?”   等等力警官驚訝地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然後將視線移向對面的房間。   從這裡看過去,須籐順子的房間是從右邊數來第五間,剛好正對著命案現場。 可是由於和十八號大樓之間綠地部份的整片土都翻了起來,到處都是土石堆擋住視 線,因此從須籐順子的房間陽台,連蓋著屍體的草蓆都看不到。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會在那個房間裡?”   “警官,這件事情以後再說。我覺得這個案子有點奇特,目前先不要讓媒體知 道。”   “這樣啊……”   等等力警官也看到報社的採訪車來了,他馬上理解金田一耕助的想法。   “山川,這麼說來,這具屍體從昨天晚上就躺在這裡了?”   “是的,不可能會有人一大早搬運屍體來這裡。”   等等力警官看著被害者穿的鞋子,只見鞋子已經被紅土弄髒了。   二十號大樓旁邊的道路雖然已經舖好,但綠地部份正如剛才提過的,整片土都 被翻了起來,昨天的一場雨不但使泥土潮濕,而且還出現水窪。   “有可能是被害者昨天晚上經過這裡時,被最近囂張的過路殺人魔所殺,然後 再把屍體丟進這個垃圾箱逃走。”   “那麼柏油幫助兇手行兇豈不是太巧合了嗎?”   志村刑警提出反駁。   “志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警員,就如我剛才說的,由於柏油把死者的臉孔弄模糊,使人無法辨識,我 們只能憑服裝或身上的東西來判斷死者的身分。過路殺人魔會考慮這麼多才行兇嗎 ?”   “志村,你是說兇手刻意讓柏油從上面流下來?”   “警員,煮柏油的鍋底有可能碰巧破了一個洞,而鍋底的洞正對著垃圾箱的投 擲孔或許也是巧合,可是,屍體剛好躺在柏油流下來的地方,這未免也巧過頭了吧 !”   志村刑警說到這裡,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露出一口白牙笑說:“也許最近經 常和金田一先生一起工作,我的想像力也變發達了。”   志村刑警的外號叫小猿猴,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像猿猴,而是他的身材瘦小,身 手敏捷,腦筋也非常靈活。   “山川,被害者的身分查得出來了嗎?”   “從那件防塵外套、裙子的花色,還有鞋子的裝飾品等特徵,大概可以猜得出 死者的身分。”   “是誰?”   “她是對面商店街一家叫蒲公英洋裁店的老闆娘,叫片桐恆子。”   “是誰認出她的?”   “提供我們這些特徵的,就是金田一先生帶來的那位女性朋友。”   “警官,這案子跟仇殺或臨時起意殺人不同,因為金田一先生從一開始就介入 了!”   志村刑警再度露出一口白牙笑著。   等等力警官不理會志村刑警的話,看向垃圾箱裡面。   只見柏油宛如漏斗倒蓋般堆在垃圾箱裡面,一部份還沒有完全凝固的柏油從箱 子裡說出來,有如黑色洋菜凍一般。   厚厚的柏油下面有兩隻穿著尼龍襪、修長的腳。   等等力警官把頭鑽進垃圾箱裡面,抬頭往上察看,卻看見垃圾箱內部都是黏稠 的柏油,箱口還垂掛著凝固的黑色柏油柱。   “山川,驗屍結果呢?”   等等力警官從垃圾箱裡伸出頭問道,但他馬上發現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因為屍體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勘驗。   “剛才保科法醫來過了,他一看到屍體的樣子,便氣鼓鼓地回去了,他說,首 要之務就是把屍體從那一層柏油中挖出來。”   山川警官苦笑著說:“警官,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現場監工——佐山先生, 而這位是負責粉刷屋頂的籐野先生。”   山川警官向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介紹站在他身旁的兩名男子。   負責現場監工的佐山豐遞了張名片給等等力警官。   負責日出社區的建造工程是高柳建設公司,金田一耕助常常在很多工地看到這 家公司的招牌。   “怎麼會出這種事情?我剛才還在那邊跟工人們說話,大家都說不可能會發生 這種怪事。”   “怪事?”   “昨天傍晚,我們搬器材到二十號大樓的屋頂上裝設,以備隨時可以使用,籐 野還檢查過所有的器材,他說當時鍋底絕對沒有破洞。”   在發現屍體之後,鍋底破洞這一點引起工人們熱烈的討論。   負責粉刷屋頂的籐野紅著臉說:“昨天我們也使用那套器材粉刷十九號大樓的 屋頂,當時一點問題都沒有,佐山先生後來用起重機把那些器材吊到二十號大樓的 屋頂。你們可能會問這些器材有沒有撞到哪裡,但是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這種事 情。那麼大的機器如果撞到的話,建築物上應該會留下痕跡,而且在場的人也都會 知道。”   籐野身後四、五個全身是柏油的工作人員證明他所說的話屬實。   金田一耕助在旁邊插嘴說:“警官,要不要上屋頂看看?有必要去查看一下鍋 子的破洞吧!”   “金田一先生,你爬過屋頂嗎?”   “沒有,我想等警官上去後再跟著上去。”   “這樣嗎?那麼……”   “籐野,麻煩你帶路了。佐山,你也一起來。”   “好,我也趁這機會去看看。”   山川警官率先走去,大伙一起從二十號大樓左邊的第二個入口進入。   只見二十號大樓的內部大約有八、九成己經完工,只剩下舖設榻榻米和安裝門 的工作。   一行人來到屋頂上四處張望著,柏油只舖設大約五分之一,角落還擺著大起重 機的頭和二十幾個黑漆漆的大圓桶。   煮柏油的鍋子裝在第二個垃圾箱的正上方,三個男人往鍋子裡面看去。   “警官、金田一先生……”   站在鍋子邊的是比等等力警官早一步從警政署趕來的新井刑警。   “這個洞果然不是粗心弄破的,而是故意鑿出來的。”   “我看看。”   鍋子的下方是個圓筒型的焚燒口,可以焚燒木材或石炭,內部有一面沾滿黑色 的□袖,底部破了一個直徑三公分左右的不規則圓型洞。很明顯的。這不是因為粗 心碰到哪裡而裂開,而是用尖銳的剉刀鑿出來的洞。   “果然就像籐野所說的。”   佐山豐擦拭著額頭的汗說。   金田一耕助探視鍋底直通垃圾箱的洞口,只見長方形的洞口垂直延伸到一樓, 黑色的柏油像瀑布一般往裡面流下去。   “籐野,你說你們昨天傍晚來這裡裝這個鍋子嗎?”   等等力警官回頭問道。   籐野神情有點緊張地說:“事實上,昨天我們原本打算連這邊一起弄好,可是 卻因為下雨而延後,等到傍晚雨小一點,我們才把器材從十九號大樓的屋頂移到這 裡。”   “你們把鍋子裝在這裡之後就離開了嗎?”   “是的。”   “那時候幾點?”   “五點……因為五點就下班了。”   “你確定當時把鍋子裝設在這個位置嗎?”   這個鍋子下面裝了一個小小的滑輪,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地移動它。   “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昨天它的位置好像更接近垃圾箱一點……”   籐野回答得不是很有自信。   “那麼……如果有人在這個鍋子上鑿洞的話,也是你們離開這裡之後的事羅? ”   “應該是。我剛才也說過,昨天這個鍋子還在隔壁的屋頂上用過。”   “知道這個鍋子昨天會搬到這裡使用的,除了你們這些工作人員之外,還有其 他人知道嗎?”   “現場的人應該都知道。因為昨天傍晚大家都看到起重機在吊這個鍋子……可 是怎麼會有人做這麼蠢的事情?”   這時,金田一耕助在一旁插嘴道:“抱歉……除了在工程現場工作的人。還有 沒有其他人知道昨天這裡要舖設柏油?”   “社區裡有些人看到我們在吊鍋子,喁!對了,那個男人……”籐野想起一件 事,用力彈一下指頭。   “那個男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好像是這個社區的居民,他常常帶著素描本來畫我 們工作的情形,應該是個畫家吧!”   “那個男人大約幾歲?”   “四十到四十五、六歲左右,他總是叼著煙斗,戴一頂鴨舌帽,留著一撮小鬍 子,看起來裝腔作勢,講話嬌聲嬌氣的,大家都很討厭他。”   “等一下!籐野……”   新井刑警從圍牆探出身,看著下面說:“你說的是不是那個男人?那裡有人在 畫圖,就是對面公寓三樓,從右邊數來第六間,在那邊……”   從新井刑警所指的方向可以看到第十八號大樓的南側。那個房間的陽台放著一 個畫架,有個男人正面對著畫布作畫。   因為是從上面往下俯瞰,所以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臉,不過他穿著類似俄羅斯服 裝的立領上衣,斜戴著鴨舌帽,是否有留小胡子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在這種時候 還對著畫布作畫,難怪大家會說他裝腔作勢。   那個男人後面站著一個穿紅色毛衣的女子,她正看著畫布和斜下方的命案現場 。   莫非那名男子正在畫那具可怕的屍體?   (那個女人是不是京美?應該不是……他身上穿的毛衣顏色不同,而且似乎比 京美更胖一點。)女人好像講了一些話,因此男人立即往這邊看,他的鼻子下面果 然有一撮黑黑的東西。   “啊!就是他!”   “好,第十八號大樓三樓,從右邊數來第六個房間。”   s警局的三浦刑警從口袋裡拿出筆記本記錄。   突然間,一陣激烈、尖銳的鳥叫聲傳來,竟然是烏鴉的鳴叫……                 不祥的烏鴉   瘋狂的烏鴉叫聲是從第十八號大樓最右邊一樓的房間裡發出的,那裡的陽台上 有個類似籠子的箱子,裡面養著烏鴉。   一隻野狗不知從哪裡嗅到氣味而跑來,結果發現那只烏鴉,於是激烈地吠叫起 來,烏鴉也不甘示弱地叫回去。   野狗與烏鴉的叫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就連在二十號大樓屋頂上的人,也都 把視線從畫家的房間轉移到那裡。   最後,野狗彷彿覺得光是吠叫無法滿足它的戰鬥心,於是開始往陽台的扶手沖 ,逼得烏鴉發出幾近瘋狂的尖叫聲。   這時候,一男一女從房間裡面跑出來,趕緊把烏鴉籠子搬進房間裡。   看到那女人的身影,金田一耕助不禁從屋頂的圍牆探身出去。   (那女人好像是須籐順子。)“好像有人在養烏鴉……”   “是管理員根津。”   現場監工佐山豐回答。   “這個社區有幾個管理員?每一棟都有一個嗎?”   “不是的,整個社區共有五名管理員,每個人負責四棟,根津目前負責第十七 、十八號大樓,等到第十九、二十號大樓完工後也由他負責。”   “謝謝。籐野,請你繼續回答警官有關那個畫家的問題。”   因此,大家的視線很自然又轉移到畫家的房間。   “是的,那個畫家常常在我們工作的時候跑來,要我們讓他畫畫,令人感覺很 不舒服。我們流著汗水在工作,他卻悠哉地在那裡寫生。而且,他的好奇心很旺盛 ,總是追根究底地詢問很多事情,例如:這個機器要做什麼用?或者接下來要做什 麼……等等,非常羅嗦。可能是因為畫家必須瞭解很多事情吧!剛開始我們還很佩 服他這麼熱心,可是熱心也要有個限度嘛!他一副高傲的態度,而且用完全不相配 的肉麻語調詢問,更令人覺得不滿……他有時候還會帶女孩子來,每當這種時候, 他更會裝腔作勢。昨天傍晚,我們在裝這個灶的時候,他也帶著女孩上來。”   “昨天傍晚你們正在裝鍋子的時候嗎?”   “是的,他帶的那個女孩大約十七、八歲,並問了一大堆問題,譬如:這個灶 要做什麼用?在這裡舖柏油要做什麼……等等,當時我們的下班時間快到了,大家 都急著要下班,他卻問個不停,真是受不了!他還對那個女孩說,當畫家就要面對 所有的現實,並且睜大眼晴看清楚才可以。啊哈哈!”   “因此,你也把這個鍋子的用途告訴那個畫家了?”   “是的,否則他會很羅嗦地糾纏不休,害我無法工作。”   “他常常帶女孩子來……都是帶同一個女孩嗎?”   “不,都是不同人,好像全都是這個社區的女孩。對了,他昨天帶來的那個女 孩,他好像叫她TAMAK。”   現在,這個社區裡至少有兩個人知道這個鍋子的用途。   S警局的三浦刑警一邊在筆記本上記著,一邊問:“籐野!剛才你說畫家帶來 的那個女孩叫TAMAK?”   “是的。”   “是她的姓還是名字?”   “啊!”   “TAMAK可以當姓,也可以當名字不是嗎?”   “啊!說的也是。不過從畫家嬌聲嬌氣的叫聲來看,我覺得應該是名字。”   “這樣嗎?那等一下再去問他吧!等等力警官,請你繼續發問。”   “對了,籐野,那兩個人比你們早離開這裡嗎?還是你們下去之後,他們還留 在這裡?”   “都不是,我們是一起下去的。他向我們問了一大堆問題之後,就走到南側圍 牆那裡,對眼前的風景讚不絕口,然後就跟我們一起下去了。”   “如果半夜有人要上來這個屋頂,很容易就可以上來嗎?”   “當然,門還沒裝上,任何人都可以上來。”   “你們今天早上開始工作前,沒有發現到那個破洞嗎?”   “是的,警官,這裡面雖然裝滿柏油,但如果真有這麼大一個洞,我們不可能 會沒有發現。而且,如果一開始就有被洞的話,我們應該會更早發現柏油減少的問 題。”   “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家認為這個洞原先一定有用栓子塞住,兇手把柏油塗在栓子上,所以我們 才沒發現。我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當栓子,可是那個東西經過加熱可能會燒掉或熔 解,後來才會出現那個洞。”   “還有這種方式啊……”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流露出佩服的神色,不由得再檢查一次鍋底。   “你們什麼時候發現這個破洞?”   “是這樣的,我們今天早上十點左右在鍋子不起火,中午以前都沒有人發現到 柏油減少。接著是中午休息時間,然後下午一點開始工作時,遠籐開始覺得奇怪, 為什麼鍋裡的柏油減少很多。我們繼續在鍋子下升火,結果柏油減少得更快,大家 都覺得很奇怪,就順著鍋底往垃圾箱投遞口裡面一看,才發現鍋底破了個洞,我派 川上去下面察看,結果他發現那裡有具屍體。”   “這是一點半左右的事情吧!”   “是。”   等等力警官回頭看現場監工說:“佐山,現場沒有值班人員嗎?”   “有,您沒發現嗎?社區人口有一間工地宿舍,那裡有值班人員,也有人住在 那裡。警官,難道您是說我們的人……”   “要在這個鍋底鑿洞需要相當的專業知識,所以上局柳建設的人特優先列為調 查對像。這一點,還請各位協助。”   “當然,這件事情關係到我們公司的信譽,請您徹底調查。”   金田一耕助沿著圍牆繞了一圈,從屋頂上俯瞰社區,風景相當壯觀,東側是相 同規格的建築物,包括目前正在建造中的第十九號大樓,總共十棟建築物有如屏風 般矗立著,氣勢頗為逼人。   他再繞到西側,看見一直線排開的兩層樓建築與日出社區呈直角排列,與威風 凜凜的社區建築相比,兩層樓建築顯得粗糙多了,看起來像是商店街。   現在躺在下面的屍體是蒲公英洋裁店的老闆娘,她可能是那個市場內的居民。 金田一耕助看到有一間房子前面聚集了很多人。   商店街後面是雜木林、田地,其間有幾棟正在興建的房子。   社區前面是一條有公車來往的大馬路,再過去便是帝都電影公司的攝影棚,攝 影棚另一邊有個小山丘,山丘上有個圓形小丘,那裡是四個小時以前,S。Y老師帶 著愛犬——卡比去散步的地方。   接下來,金田一耕助繞到南側。   日出社區位在一塊台地上,在二十號大樓的南側突然出現一個很大的斷層,斷 層下面有一個水池,水池周圍是一片緊臨武藏野原始林的雜木林,池邊的大樹好像 是椎木。   水面映照出天空的陰暗雲朵,現出直條紋花樣。   金田一耕助突然發現有東西飄在池面上。   “金田一先生,你在看什麼?”   不知何時,等等力警官已經來到他的身邊。   “警官,你看水池上好像有東西呢!那是什麼?”   “在哪裡?”   “就在大樹附近,有個東西在水上飄著……那是水草嗎?”   “金田一先生,那是橡果啦!你看,就是從那棵樹上落下,然後浮在水面的。 ”   “原來是橡果啊!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發出愉悅的笑聲。   事後想來,他當時實在不應該笑的。   因為水池與橡果在後來發生的兇殺案中,擔任令人難以相信的奇異任務! 熾天使書城

    【第4章 醜聞滿天飛】                 沉默的管理員   近來,日本各地興建很多被稱為NewTown的社區,這些新社區居民的價值觀和 行事作風漸漸形成社會問題。   新社區的生活方式在過去幾乎不曾見過,住戶居民的心態和他們的生活對日本 社會造成的影響,已成為重要的研究題材。   雖說社區是一種共同社會,可是他們並非在這裡獲得生活的食糧。   更詳細地說,這裡只不過是他們的巢。早上一起床,大多數男人和女人離開家 門,前往不同的地點工作,直到傍晚再回來,在鐵門口、厚水泥牆的保護下,過著 與外界隔絕的生活。   須籐順子在椅子上玩弄著毛衣外套的前襟,感覺有點淒涼地在心裡喃喃自語著 。   (倒是很少有人跟飼養這只烏鴉的奇怪管理員根津伍市一樣,給人有種無止盡 的孤獨感。)“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養這只烏鴉?”   須籐順子只是為了打發時間才這麼問,因此即使對方不回答,她也不會覺得不 高興。   這只烏鴉剛跟野狗戰鬥過,情緒出奇地興奮,不斷尖叫著,並焦躁地在籠子裡 走來走去。管理員根津伍市忙著安撫它激動的情緒。   須籐順子茫然地環視房間內部,這是她第一次進來管理員的房間。   這裡和須媵順子的房間擺設不同,完全是西式風格,地上舖著一張磨破的地毯 ,面對著南邊的陽台放著粗糙的桌子和旋轉椅。   緊臨隔壁四疊半房間分界的拉門放著一張折疊床,牆壁上掛著帝都電影公司的 大月曆,一位當紅女星在彩色月曆上展露笑顏。   情緒暴躁的烏鴉從根津伍市的手上啄了兩、三條小魚干後,終於安靜下來。隨 後,根津伍市扭開水龍頭洗手。   “須籐太太,你剛才說什麼?”   他從敞開的廚房走出來,順手關上拉門。   那只鳥鴉在拉門的另一邊又叫了兩、三聲,根津伍市不理會它,拖著微跛的腳 走出來,眺望陽台外面的景色。   “什麼?”   根津伍市走到桌邊,開始收拾桌面。桌子上散置著油印工具,須籐順子來的時 候,他正忙著油印。   “剛才我在安撫烏鴉的時候,你好像講了一些話。”   “喔!我是問你什麼時候開始養那只烏鴉?”   “那是帝都電影公司養來拍電影用的,後來影片殺青,打算把它放掉。可是那 只烏鴉離開伙伴太久了,無處可去,所以我就收留它。”   根津伍市收抬好桌面,走到房間角落的沙發坐下,並從工作服的口袋裡拿出PE ACE香煙盒,他的工作服和抽出PEACE香煙盒的手指,都被油墨弄得黏黏髒髒的。   根津伍市常常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可是他個人的特色。   須籐順子跟這個管理員並不熟,更不清楚他靠什麼來維持生計,過去也不是很 注意他。   日出社區每四棟大樓設立一個管理員,他們到底做什麼工作呢?   簡單地說,他們就像古時候守望相助組織的組長,工作內容包括:分發東西, 常常不在家的人可以把房租寄放在他那裡……等等。   對了,他們另外還有一個工作。   這裡的管理員擁有四把鑰匙,根津伍市目前擁有兩把。這些鑰匙是萬能鑰匙, 可以打開其中一棟大樓裡的任何一扇門。   例如:根津伍市那把上面寫著第十八號大樓的鑰匙,可以打開第十八號大樓的 任何一個房間。   每間房子的住戶各有三把鑰匙,如果哪個粗心的先生或太太外出時弄丟鑰匙, 無法開門進屋的話,就可以請管理員幫他們開門。   可是,這也算不上是重要的工作,因此報酬不高。   管理員住在這裡,頂多免收房租,或是房租算便宜一點,所以這個職務大部份 都是婦女來打工、兼職,男人做管理員的,好像只有根津伍市一個人。   至於他是否從事其他工作或兼職,須籐順子也不很清楚。   不過,當她走迸這個房間、看見散亂的桌面,又聽根津伍市提到烏鴉的來歷時 ,須籐順子這才開始瞭解這個男人的工作。   須籐順子進入房間時,桌上的油墨氣味還很嗆,到處都是油印機印出來的印刷 品,由印刷品的內容看起來好像是電影劇本。這個男人似乎跟帝都電影公司有合作 關係,他是靠為帝都電影公司油印劇本來維持生計。   “須籐太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根津伍市坐在折疊床上問道。   須籐順子顯得十分驚惶,聲音沙啞地說:“我、我……很困擾……”   一般人聽了肯定會問她在困擾什麼,但根津伍市只是來回看著陽台外面和須籐 順子的臉,根本不出聲發問。   於是須籐順子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   “你一定也看到剛才跟警察一起去屋頂那個穿和服褲裙的男人……”   根津伍市點點頭代替回答。   “你知道他是誰嗎?”   這回,根津伍市默默地搖搖頭。   根津伍市的輪廓很深,長相也不錯,額頭上幾條深深的皺紋相當引人注意。他 的年齡大概四十二到四十五歲左右,聽說本來是個職業軍人。   “那個人是很有名氣的私家偵探,名叫金田一耕助。”   根津伍市的臉色有了些微變化,只見他的眉毛揚了揚。   是因為他聽過金田一耕助的名字嗎?   “他好像是你的朋友。”   “嗯,是我帶他來的,可是我現在很後悔。”   須籐順子說到這裡就停住了,而根津伍市什麼也沒說,因此須籐順子又開始口 吃起來。   “你知道嗎……這、這個社區有怪信橫行……就是以LadiesandGentlemen開頭 的怪信,寫信人為了掩飾筆跡,還剪報紙、雜誌上的字來貼……”   “就是上次害京美差點自殺的那種信嗎?”   根津伍市終於開了金口,第一次表現出積極的態度。   須籐順子好像因此獲得力量似的,從椅子上探身向前說:“對!就是那種怪信 !你認為那封怪信是怎麼回事?當時你說不要造成京美和他姨丈的困擾,因此叫我 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怪信的事情。”   “那封怪信怎麼了?”   “我把怪信的事跟金田一先生說了,雖然還沒把詳細內容告訴他,不過……已 經提過京美有收到怪信,京美還因此差點自殺的事情。”   看到根津伍市責怪的眼神,須籐順子立刻說道:“我知道不能隨便將人家的秘 密說出來,但我不是故意的,因為我也收到相同的怪信,我丈夫還因為那封怪信從 前天就離家了。”   “你也收到怪信?”   根津伍市眼神銳利地注視著須籐順子,一字一字清楚地述說,那聲音聽起來好 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般。   “是的,內容我姑且不提,不過那封信也是以LadiesandGentleme開頭,用報 章雜誌上的印刷字剪下來貼成的。我丈夫看了那封信後很生氣,就離家出走了。雖 然這是我們夫妻間的問題,可是照這樣子看來,我覺得社區裡一定還有別人也深受 這種怪信所苦。我從昨天起就一直在找我先生的行蹤,今天一大早還到處去找,結 果在澀谷碰巧遇到金田一先生,我想如果拜託他的話,或許可以找出怪信的發信者 ,所以才帶他來這裡。”   “須籐太太,你跟那個人有什麼關係?是老朋友嗎?”   “根津先生,你聽說過我以前在銀座的酒吧工作吧!”   根津伍市回答他沒聽說過。   “當時等等力警官……他剛才也來這裡了,他們兩個人常到我們店裡去……今 天早上,我到處都找不到我先生的行蹤,一時亂了方寸,就像溺水的人抓緊浮木求 生似的,想找金田一先生商量,不料竟然發生兇殺案……”   “須籐太太,你認為這件兇殺案跟那封怪信之間有關係嗎?”   “我……我本來以為發出那封怪信的人是蒲公英的老闆娘。”   根津伍市很驚訝地看著她問:“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須籐順子正想回答之際,隔壁廚房的烏鴉又開始啊……地叫著。   這時候,門被打開了,有人走進屋裡。   2意外訪客。   “喬、喬!是我!不要叫啦!”   一陣女孩的聲音響起,她走進隔壁的四疊半房間,隨後又來到廚房。   “爸爸,我回來了。”   她隔著拉門喊著,聲音聽起來有點害怕。   “由起子,你回來啦!”   “爸爸,聽說外面發生兇殺案,是真的嗎?”   “小孩子別管那種事情!對了,由起子,有客人在,你去泡茶。熱水瓶裡有熱 水吧!”   接著,拉門的另一邊便傳來餐具碰撞的清脆聲響。   “好可愛的女兒!”   須籐順子若無其事地說著恭維話,可是根津伍市卻繃著一張臉。   “上國中了嗎?讀幾年級?”   “今年剛上國中。”   (那麼是戰後兒童羅!那……他的妻子呢?)這個社區不接受單身貴族承租, 單身著必須有訂婚證明,才有資格住進來。根津伍市雖然有個念國一的女兒,可是 卻從沒有人看過他太太。   “讓您久等了。”   拉門一打開,由起子兩手拿著托盤站在那裡。   由起子看到一位出乎意料之外的美麗女人坐在屋裡,霎時有點迷惑,整張臉部 紅了。   “打擾了。”   “我應該叫你阿姨吧!我一點都不知道……”   她說著,很自然地擺出撒嬌的姿勢。可是,當她注意到父親愁眉苦臉的模樣, 立刻又恢復原先膽怯的態度。   “爸爸。”   “嗯。”   “喬怎麼了?它好像很激動。”   “剛才有野狗對它叫。”   由起子將眼光移向陽台,並露出責備的眼光看著父親,不過她什麼也沒說,只 是百般無聊地站著。   “由起子,那只烏鴉叫喬嗎?”   “是的,它叫老黑喬。”   “所以你叫它喬啊!”   “由起子,今天不是星期二嗎?”   根津伍市打斷她們兩人的談話,他似乎不太喜歡自己的女兒跟別人說話或表現 出很親熱的樣子。   “是的。”   “星期二不是該去水島老師那裡上課?”   “嗯。”   “你女兒在跟水島老師學畫啊!”   水島治三就是那個留著小鬍子的畫家,住在須籐順子那棟大樓的三樓。   “阿姨,我只是很愛畫畫,技巧還不是很好。”   “別亂講話,快去!今天晚上你還要幫我油印呢!”   “好。”   由起子眨著長長的睫毛,神情看起來有些哀戚。   “阿姨,那我失陪了。”   “路上小心啊!我還要在你父親這裡打擾一下。”   (國一這個年紀……已經對男女關係感到好奇了)須籐順子立刻生警戒,當由 起子在隔壁四疊半房間東摸西摸的時候,她只是啜飲著紅茶,沒有說話。   “爸爸,那我走了。”   “好!”   父女倆隔著拉門。由起子正要走出門口的時候,有人從外面走進來。   “由起子,你要去哪裡?”   是個年輕人的聲音,說話聲聽起來有點喘。   “你好像有客人來了。”   須籐順子放下紅茶杯說著,但根津伍市卻毫不在乎地說:“不是客人,應該是 夏本。”   “夏本是……”   “住在十七號大樓的一個年輕人。對了,他跟京美住在同一棟樓。”   “啊!他媽媽是教茶道、花道的老師嗎?”   “是的。”   “他好像長得很高,他……還是學生吧!”   “對,不過很少去學校。”   “那他在做什麼?”   “他在念帝都電影公司的演技研究所。”   “他是明星?”   “還不是,應該說是未來的明星。”   須籐順子重新看著根津伍市的臉。這個男人原先不論聽到什麼,反應都是有氣 無力的,可是一談到夏本這個青年,他甚至笑得眼角出現皺紋,表情變得溫馨許多 。   她過去以為根津伍市很難相處,現在看他對著陽台露出茫然的沉思表情,心底 彷彿藏著一份深沉的孤獨,讓人覺得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   此時,門口傳來說再見的聲音,還聽到一陣腳步聲走進隔壁的廚房。   “叔叔,你有客人啊!”   “是阿謙嗎?進來!”   “可以嗎?”   “須籐太太,不要緊吧!”   “沒關係。”   須籐順子想趁金田一耕助他們從二十號大樓屋頂下來之前,先和根津伍市商量 好對策,可是她又對這個未來要當明星的青年充滿了好奇心。   拉門被打開,一個似曾見過的高大青年站在門口笑著。   夏本謙作對須籐順子行了個注目禮。   “叔叔,聽說發生兇殺案了?”   “阿謙,你是專誠跑來跟我說這件事情嗎?”   “不是啦!叔叔,我是到這裡之後才知道發生兇殺案。”   “是嗎?不過,你看起來好像很興奮。”   “叔叔,我拿到角色了,而且是演三島的弟弟,還跟町田容子有親熱鏡頭,不 過最後被殺死。”   “是波濤的決鬥那部電影嗎?”   “對、對,叔叔,你知道這部電影啊!”   “電影劇本是我印的,那可是個大角色。”   “嗯,所以我很興奮,馬上騎著腳踏車來向叔叔和媽媽報告。”   “對不起,請問夏本先生和根津先生是什麼關係?”   “我是經由叔叔推薦,才能進入帝都電影公司。”   “我一點都不知道……根津先生,你跟帝都電影公司有關系啊!”   “喔……”   “阿謙,你認識這位太太嗎?”   “我認識,你是須籐太太吧!昨天我有見到你先生。”   “啊!夏本,你在哪裡見到我先生?”   須籐順子萬分驚訝地睜大眼睛,尖聲問道。   面對須籐順子的激烈反應,夏本謙作不疾不徐地回答:“在社區的入口,他從 公車上下來,有點醉醺醺的。對了,昨天叔叔這裡有客人吧!是一個女客人……”   根津伍市眉頭動了一下說:“阿謙,你怎麼知道?”   “其實是……”   “對不起,夏本,你說昨天晚上跟我先生在社區的入口碰到,請問那時候是幾 點?”   “十點左右,我回到家才剛過十點。”   夏本謙作覺得很奇怪,看著須籐順子的臉說:“須籐太太,請問你先生怎麼了 ?”   “沒什麼,我想再請問你一下,我先生後來往哪個方向走?”   “啊!你先生昨天晚上沒有回家嗎?”   “須籐太太就是為這件事而來的,真巧。”   根津伍市突然站起來,慢慢走向陽台,然後拉起窗簾。   他這個動作讓夏本謙作感到驚訝,不禁睜大眼晴看著根津伍市和須籐順子,然 後壓低聲音說:“叔叔,聽說被殺死的人是蒲公英的老闆娘。”   “是誰都無所謂啦!阿謙,你認識這位太太的丈夫嗎?”   “認識,京美曾經跟我說過那個人就是住十八號大樓那位漂亮妻子的丈夫…… ”   “夏本,我丈夫在社區入口遇到你之後,往哪個方向走?”   “對了,你先生還帶著一個女人,他們好像在公車上碰到的。我打完招呼後, 他就走到我身邊問我:你是這個社區的居民嗎?這時我才發現他好像喝醉了。”   “然後呢?”   “我回答說我住在第十七號大樓,然後他問我知不知道社區裡有誰名叫根津伍 市,他說他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可是想不太起來。我就說那個人是第五區的管理員 ,住在第十八號大樓的一樓,於是他要我帶那位婦人來這裡……後來大概走到第八 號跟第九號大樓之間吧!他就搖搖晃晃地從那裡轉向西邊走。”   “往西邊走?也就是往蒲公英那條商店街的方向?”   “是的,當時我在後面喊他:須籐先生、須籐先生,你家是在第十八號大樓, 在更裡面一點才對……我以為他喝醉酒、搞錯方向了。”   “我先生怎麼回答?”   “他說沒關係啦!我還有點事情。之後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什麼奇怪的話?”   “他好像是說漂亮的狐狸精……這次我要把你的假面具摘下來,讓你再也無法 惡作劇……而且還用很下流的聲音笑著,然後就往西邊走去了。”   “那是昨天晚上十點左右的事情嗎?”   “是。”   “須籐太太,你先生昨天晚上沒有回家嗎?”   這一刻,須籐順子的嘴唇都泛白了。   三個人陷入一片沉默,根津伍市從窗簾的隙縫往外面看。   “夏本,你對於須籐先生的事情只知道這樣嗎?”   根津伍市還是不想談這件事情,他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看,似乎不想讓夏本謙作 看到他的臉。   “那個人跟由起子長得有點像,不過我聽說由起子的媽媽已經去世了,我以為 她是由起子的阿姨,所以有問了她一下。”   “她怎麼回答?”   “她說不是。”   這時候根津伍市突然轉過來說:“夏本……不,阿謙,須籐太太有事情要跟我 說,她正要開始說的時候你正好衝進來,現在可以請你先離開一下嗎?”   根津伍市話還沒講完,夏本謙作已經走到拉門邊了。   “好的。”   “阿謙,等一下。”   “是。”   “剛才那些有關須籐先生的事情,你可不可以暫時不要對其他人說?”   “可是……我不說有用嗎?當時在他身邊的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還有四、五個 一起從公車上下來的社區居民從他身邊經過。”   “說的也是,那就敷衍一下好了。”   “好的。”   聽到夏本謙作的腳步聲走出大門後,根津伍市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須籐太太,剛才你說懷疑怪信是蒲公英的老闆娘發出的,你有什麼根據嗎? ”   此刻須籐順子心裡非常難過,意外的怪信使他們夫妻倆面臨最大的危機,她現 在對發出怪信的人產生無比厭惡與復仇的心理。   她從昨天開始尋找須籐達雄的行蹤,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然後今天在路上遇 到金田一耕助。   發那封怪信的人是誰。   但此刻,須籐順子越來越無法判斷自己帶金田一耕助來究竟是好是壞?至少在 聽到被殺死的人是蒲公英老闆娘的那一剎那,她就後悔帶金田一耕助來這裡了。   須籐順子已經把怪信拿給金田一耕助看過,而且還提到京美的秘密……面對這 種狀況,她必須想想辦法,於是就來找根津伍市談這件事情。   後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須籐達雄昨天有回來這個社區,而且還喝得酩酊 大醉,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須籐太太,你會懷疑蒲公英的老闆娘是怪信的發信者,你有什麼根據嗎?”   根津伍市再問一次,須籐順子不得不回答:“這……例如怪信的開頭Ladiesan dGentlemen,並不是把字母一個字一個字割下來黏在一起,而是原本就印刷成那樣 ,然後照著印刷字體剪下來……”   “嗯,好像是。”   “我收到的怪信也是這樣,不僅一樣是用LadiesandGe-ntlemen,作為開頭, 而且還跟京美收到的一模一樣,也是照著原本印刷的樣子剪下來。”   “這樣啊!”   “還有……”   須籐順子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說:“對了,根津先生,你對怪信有何 看法?”   “先聽你說完吧!”   “好,我覺得我收到的怪信上面LadiesandGrntlemen跟京美收到的怪信上的字 體一樣,那種字體好像叫做italic。”   “你是說……”   “所以我認為發信者一定是有訂閱英文雜誌的人,這時我腦中就浮現出蒲公英 的老闆娘,她那裡每個月都有訂外國流行雜誌。”   “所以,你昨天才會衝去蒲公英找她理論?”   “你中午也聽到京美說的話了?”   須籐順子露出一臉絕望的表情。   “還有很多人聽到京美說的話。”   “至少金田一耕助有聽到。”   須籐順子一聽,兩手遮住臉說:“是啊!我實在不應該帶那個人來這裡。”   “須籐太太,那你找我有什麼事?”   根津伍市還是用那種有氣無力、機械式的聲音說著。   “根津先生,我已經把京美的事情告訴金田一先生,我現在很後悔……金田一 先生一定會來問這件事情,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因為信裡面寫了很多下流的事情……”   面對根津伍市冷淡的態度,須籐順子不禁感到生氣。   “我知道突然來找你會帶給你很多麻煩,可是我希望當金田一先生或警察問到 這件事情的時候,請你當證人……證明我不是亂講的。”   須籐順子很害怕這個冷淡的管理員會露出嫌麻煩的表情,沒想到他卻若無其事 地說:“好啊!須籐太太。”   “那麼你願意當我的戰友羅?”   “啊哈哈……說戰友就太誇張了,我只要把那封怪信交出去就好啦!”   “啊!你有保存那封怪信嗎?”   “我可是第十七號大樓和第十八號大樓的管理員啊!”   “喔……”                 自殺未遂   須籐順子想起距今三個禮拜以前,她越過主要街道,到對面十七號大樓拜訪京 美的情形。   京美和她的姨丈——岡部泰藏在五月初住進日出社區,岡部泰藏是一名高中老 師。   須籐順子是在蒲公英認識京美的。早上送丈夫出門後,社區的女人們幾乎都無 事可做,須籐順子想趁機會學洋裁,因此便和蒲公英的老闆娘片桐恆子商量,每個 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學兩個小時。   京美的年紀雖然比須籐順子小很多,不過由於她去世的姨媽自國中起就教她裁 縫的基本工夫,如今她已經可以縫製簡單的洋裝了。   京美搬來這裡沒多久,馬上就拜片桐恆子為師,每天去蒲公英上課。她不像須 籐順子是半消遣性質在學,因此多少還有點收入。   老闆娘也很高興收到好徒弟,因此很熱心地照顧她。   京美的姨丈岡部泰藏沒有小孩,可能很快就會再婚。為了這個問題,老闆娘片 桐恆子表示:到時候京美可以住到她家去。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三下午,須籐順子去蒲公英上課,可是京美一大早就不見人 影,蒲公英的老闆娘擔心京美是否身體不舒服,所以拜託須籐順子回家時,順便去 探望一下京美。   三點半左右,須籐順子按了第十七號大樓一七二三室的電鈴,但是怎麼按都沒 有人出來開門,她以為沒人在,正想轉身回家時,卻聽到門裡面傳出呻吟聲。   須籐順子驚訝地屏息靜聽,然後再次猛按電鈴,但還是沒有人回答,只聽到痛 苦的呻吟聲傳出來。   她記得最近報紙上有一則新聞,報導一名強盜清早強行進入一間公寓把年輕太 太綁起來、搶奪錢財的消息。   而身材魁梧的須籐達雄非常膽小,每次都很羅嗦地提醒須籐順子一人在家時要 小心一點。   須籐順子再度仔細聽鐵門裡面的聲音,然後慌忙跑去叫管理員。她是個想像力 豐富的女人,腦中立刻閃現一種想法:如果現在大肆喧嚷,後來才發現根本沒什麼 事的話,反而造成京美的困擾,自己也會成為笑柄。所以她在按一八0一室的電鈴 的時候,表面上裝得很冷靜。   那時由起子還沒從學校回來,根津伍市從鐵門裡露出臉來。   他聽了須籐順子的話,似乎有些半信半疑,不過還是拿了第十七號大樓的萬能 鑰匙,跛著腳跟在須籐順子後面走著。   根津伍市和須籐順子來到京美住的屋子前,他用鑰匙打開大門。   兩人一進門便看到京美躺在舖著被子的四疊半房間裡,臉脹得通紅,不斷呻吟 著。   須籐順子看到兩盒三十粒裝的藥盒已經空空如也,頓時有如洩氣的氣球般坐了 下來。   “須籐太太,你振作一點,如果你現在昏倒,這個女孩也活不成了!”   根津伍市指責須籐順子之後,察看京美的脈搏和瞳孔。這時,須籐順子看到掉 在枕邊的奇怪紙片,紙上貼滿剪下來的印刷字,原先她以為只是信手亂寫的東西, 等到看清紙上的內容。   “啊!”   她輕聲一喊,便講不出話來了。   紙上的開頭是:   LadiesamdGentlemen   “根津先生,這……”   根津伍市看了也皺起眉頭。   “須籐太太,這封信的信封呢?”   他們在屋內四處找尋,卻始終找不到信封。   “這件事情等一下再說。須籐太太,請你趕快叫醫生,這封怪信的事情請你暫 時保密,知道嗎?”   說著,根津伍市就把那封怪信揉成一團放在口袋裡。   須籐順子的思緒被根津伍市的問題打斷了。   “是……”   “那時候是幾點?”   “大約八點的時候,河村當時還在那裡。”   河村松江是蒲公英的傭人,每天早上九點到蒲公英做清掃工作,晚上八點才回 家。   “你在那裡跟老闆娘吵架嗎?”   “我本來不想吵架、罵人的,只想跟她談談我丈夫的事情。不過,我當時以為 怪信的發信人是老闆娘,所以臉色可能不太好看。”   “然後呢?”   “老闆娘叫河村回去之後,就帶我去工作室。我猜河村可能假裝要回去,然後 躲在暗處偷聽我們談話。那時,我直接提出怪信一事,可是老闆娘的臉色沒有絲毫 改變,所以我更加懷疑,激動地責罵並問她:你為了挑撥我們夫妻的感情,才故意 散發這種怪信口!”   “聽到你的指責,老闆娘的態度跟回答是……”   “剛開始她有點語無倫次,之後漸漸冷靜下來,對我說,我不是發怪信的人, 事實上,我也收到這種怪信……”   “老闆娘也收到怪信?什麼內容?”   “她沒有說,所以我又開始懷疑她……接著,老闆娘又說,我也收到跟你一樣 的怪信,內容就省略不說了。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希望你別誤會我,另外,我希望 大家能夠通力合作,把這個可惡的告密者找出來,給他一點懲罰好嗎?”   “當時你沒提到英文流行雜誌的事嗎?”   “我說了,她也很驚訝,看她椋訝的表情應該不是假的……老闆娘思考了一會 兒,接著說,我查查看,如果有消息再跟你聯絡,如果你有查到什麼線索,也請跟 我聯繫。”   “老闆娘知道京美為什麼自殺嗎?”   “這……她大概不知道,就連京美的姨丈岡部先生好像也不清楚呢!”   由於根津伍市的警告,須籐順子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怪信的事情。   京美自殺未遂的事件,只被當作青春期的孩子較容易衝動,一時想不開而做出 傻事。不過,這卻成為岡部泰藏目前的煩惱。   “蒲公英的老闆娘被殺了,你還懷疑發怪信的人是她嗎?”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老闆娘的話,為什麼當時她會臉色發白?又為什麼會語 無倫次?而當她平靜下來的時候,說話卻又那麼條理分明……”   “你丈夫會不會也懷疑老闆娘是發信者?”   “我不清楚。我是在我先生離家後才發現怪信,事後他就沒有回來了,我根本 沒有機會和他談怪信的事情。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會注意這些細節,我覺得他昨天 晚「應該沒有去過蒲公英。”根津伍市站起來,緩緩走到陽台,從窗簾的縫隙往外 看。“警察好像要從屋頂下來了。須籐太太,如果他們找你問話,你只要照實回答 就好,我得去工作了。”根津伍市說完,逕自動手整理桌上的油印設備。 熾天使書城

    【第5章 現場搜證】                 蒲公英洋裁店   蒲公英洋裁店所在的商店街,位於社區的西側。   金田一耕助後來得知,這條商店街是聰明的地主知道附近要蓋新社區,因此在 日出社區的旁邊興建了四棟狹長的兩層樓建築。   這四棟兩層樓建築面對社區排成一列,蒲公英洋裁衣位於商店街最裡面,隔壁 那間店正在裝修中,再過去則是理發店。   警察從第二十號大樓的屋頂走下來後,轉往商店街勘查。他們一到現場,蒲公 英的店門前已經擠滿了人。   蒲公英的櫥窗內陳列著今年秋天流行的布料和裝飾品,但是店裡的布料種類不 多,玻璃櫃擺放的珍珠鍊、耳環、胸針等裝飾品也滿少的,看起來這家店開張沒多 久。   店裡有一個角落用簾幕將三面圍成一間設計室,從簾幕的空隙可以看見裡面有 一個很大的穿衣鏡。   “喂!其他的人呢?”   “在二樓,二樓好像有問題呢!”   “這樣啊!”   店裡還有工作室,工作室前面有一座通往二樓的樓梯,辦案人員在登上樓梯前 ,不約而同往工作室看了一眼,只見裡面有兩個女人全身僵硬地坐在那裡,她們是 戶田京美和幫傭河村松江。   一行人在工作室前面脫下鞋子,山川警官、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等按順序 登上狹窄的樓梯,就這時,金田一耕助感覺到京美在背後投來尖銳的視線,令他感 到有些刺痛。   “江馬,有發現什麼嗎?”   山川警官一邊拉開二樓的拉門,一邊問道。   “啊!主任,小心腳下,別踩那邊!”   江馬刑警尖聲喊道。   山川警官一聽,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二樓這間六疊大的房間看起來像是片桐恆子的起居室兼寢室,榻榻米上舖了地 毯,放著床和衣櫥,小小的三面鏡將房間擠得更為狹窄。   在拉門邊內側的地毯上面,有個小小的咖啡色圓印子。   “江馬,地毯上的痕跡是什麼?”   “好像是一滴血跡,說不定這裡是兇殺案的第一現場……啊!警官,請你過來 這邊。”   山川警官、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三人小心地走著,彎腰檢視地毯上的圓印 子。這個圓印子看起來確實很像血跡,而且好像在還沒乾涸的時候,就被人從上面 踩過去似的。   “只找到這點血跡嗎?”   “是的,目前只找到這一處。”   “警官,如果這裡是殺人現場的話,事情就複雜了。為什麼兇手要把屍體搬到 垃圾場那邊去呢?”   “就是啊!所以我認為有必要進入這個房間檢查、搜證。”   江馬刑警十分盡責地督促部下採集指紋。   “除了老闆娘之外,還有別人住在這裡嗎?”   “沒有,只有老闆娘片桐恆子一個人住在這裡,另外有個幫傭早上來工作,晚 上八點就回去了,就是在下面工作室裡那位年約五十歲的婦人。”   “這下麻煩了!”   金田一耕助怕影響到警方的調查工作,十分客氣地站在拉門邊張望著。   從地毯到床、衣櫥和三面鏡,在在都顯示出老闆娘的偏好與風格。不過引起金 田一耕助注意的是,房裡每樣東西都是新的,看不見任何一樣舊東西。後來,他才 知道這一點在這個案子裡具有重大的意義。                 暗藏玄機   金田一耕助站在拉門邊觀望房裡的設備,他的視線落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小桌 子上有台燈、內插一朵玫瑰花的小花瓶、一個外形漂亮的鬧鐘,還有五、六本外國 雜誌。   “要不要拍一些照片存證?”   金田一耕助向江馬刑警詢問。   “剛才已經拍過,還畫了結構圖。”   “那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請進。”   金田一耕助看到床上舖著一襲華麗的鍛子被,絲毫沒有凌亂的痕跡。   (不能就此斷定這張床昨晚沒有被使用過,如果這裡是第一命案現場的話,或 許兇手將屍體背出去的時候,已經整理過床舖了)“江馬,這雜誌上的指紋……”   “我們已經採集過了。”   “那我可以碰羅?”   “請。”   小桌子上共有五本FANCYBALL英文雜誌,那是一本譯為化妝舞會的外國雜誌, 讀者不限於婦女,是男女皆讀的流行雜誌。   金田一耕助拿起最近一期的FANCYBALL,快速找到目錄頁。   霎時,他皺起眉頭,只見雜誌上寫著:   LadiesandGentlemen   “金田一先生,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沒什麼……我等一下再跟你解釋。”   金田一耕助隨口回答等等力警官的問題後,又將視線落在手上的雜誌。   (LadiesandGentlemen,作者是EDITOR……)那一欄位於編輯後記,是總結全 書內容的一頁,文章開頭寫的就是LadiesandGentlemen,而且是用italic字體印刷 。   LadiesandGentkmen這些英文字不僅出現在文章開頭,每次換行的時候就會重 複使用一次。例如:金田一耕助手上的這一期雜誌,就一共用了三次,而且它的字 體和金田一耕助懷裡那封怪信的字體一模一樣。   “警官、山川警官,這裡有一個用LadiesandGentlemen起頭的評論文章,我在 想別期雜誌可能也有登,可以查一下嗎?”   “金田一先生,這裡面有問題嗎?”   “等一下我再說明,這件事很重要。”   大家分頭查看其他四本雜誌的內容,結果每一期都有相同形式的評論文章,而 且都各使用三次的LadiesandGentlemen,不過,這幾本雜誌都沒有被剪過的痕跡。   “江馬,請你找看看房子裡面還有沒有這種雜誌,如果有的話,請查一查上面 的LadiesandGentlemen有沒有被剪下來。”   所有人對金田一耕助的吩咐大感不解。   “金田一先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等等力警官、山川警官,請你們到陽台上來一下好嗎?”   二樓西側有個可供曬衣服的陽台,三個人走到這裡,立刻看見下面的馬路上擠 滿密密麻麻的人潮。   “警官,你記得銀座後面的3X酒吧嗎?就是兩、三年前你常常帶我去的那個地 方。”   “記得,有什麼問題嗎?”   “那裡有個叫春美的女孩,本名叫緒方順子,她經常在很晚的時候還請警官和 我喫茶泡飯。”   “對!她是個身材苗條、頗具姿色的女孩。”   “那個女孩已經結婚,改姓須籐,並住在這個社區裡。帶我到這裡,以及向警 方報案說被害者可能是這裡老闆娘的人,就是這位須籐順子。”   等等力警官看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她找你來這裡,是不是有什麼事件要委 託你調查?”   “不,我們是碰巧在澀谷遇到,然後她提到這個社區最近發生一些怪事,她說 我一定會有興趣的,因此半強迫地把我拉來這裡。”   “怪事?”   “是的。在我說明之前,我希望你們能答應保守秘密,我己經取得須籐順子的 同意,只要你們肯保密,就可以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們。”   “好的,是什麼秘密呢?”   “就是這個。”   金田一耕助說著從懷裡拿出資料夾,然後打開資料夾取出那封怪信。   等等力瞀官接過信封,並看著它說:“這位須籐達雄就是須籐順子……也就是 以前那個春美的丈夫?”   “是的,請看裡面。”   等等力警官拿出信封裡的便條紙,將它打開來看。   霎時,他和山川警官不由得驚叫出聲。等等力警官反覆看了兩、三次後,默默 地將便條紙拿給山川警官,他等山川警官看完後才說:“金田一先生,這封怪信開 頭的LadiesandGentlemen的印刷字體,跟剛才那本FANCYBALL雜誌上的字體很像。 ”   “我覺得這是從雜誌上剪下來的,請你仔細比對一下。”   “金田一先生,這封怪信的發信人就是蒲公英的老闆娘羅?”   山川警官興奮地說。   “這樣斷言還稍嫌太早。丸善也有賣那種雜誌,我曾經在丸善的西洋書籍部有 看過,不過並不是每個家庭都會有。”   “好,我們把每一期雜誌都找出來,說不定可以找到剪下LadiesandGentlemen 的雜誌。”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這封怪信跟這次兇殺案有關係嗎?”   “還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前天須籐順子的丈夫去上班後,她就發現那封信 ,她說信是貼在鏡子上可以明顯看到的地方,結果那天晚上,她丈夫就沒有回來了 。她犯下這種錯誤,卻好像沒有什麼罪惡感。”   “那麼信裡面寫的都是事實羅?”   金田一耕助苦笑著回答:“嗯,她當然也很後悔……可是,她有自信如果她向 須籐達雄道歉,她的丈夫就會原諒她。須籐順子擔心的並不是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 ,而是她想找出寄這種怪信,企圖拆散他們夫妻的卑鄙人物。在距今一個月或半個 月的一名女子差點因此自殺。”   “金田一先生,這種怪信是否已經散佈到整個社區了?”   “須籐順子說,所有收到這種怪信的人,都保密不說。”   “那個差點自殺的女孩是……”   “她叫京美,就是剛才在樓下工作室裡的年輕女孩。”   “那女孩受到怪信的恐嚇嗎?”   “詳細內容我還不清楚,不過聽說寫了很多下流的事情,例如去檢查處女膜之 類的……”   “檢查處女膜……金田一先生,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於是金田一耕助苦笑著從他在澀谷遇到須籐順子開始說起,一直到發現兇殺案 為止。   等等力警官和山川警官聽了,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金田一先生,這麼看來,這件案子就不可能是過路殺人魔臨時起意的殺人事 件羅?”   “這個還不清楚,不過,我想你們最好先知道社區裡有這種事情發生。啊!須 籐順子來了。”   須籐順子從第十六號大樓和十八號大樓之間往這邊走來,她身邊還帶了一個好 像是剛才待在畫家房裡那個穿紅毛衣的女孩。   “金田一先生,請過來一下。”   他們三人從陽台回到六疊大的房間時,江馬刑警叫住金田一耕助。   “你剛才不是要我們查看這些雜誌有哪一期的LadiesandGentlemen被剪下來嗎 ?”   “是的,怎麼了?”   “您認為剪下來的印刷字跟這件案子有關嗎?”   “江馬,這件事情以後我再慢慢解釋,有什麼線索嗎?”   “是這樣的,剛才本間發現這個東西,是在床單下面找到的。我本來覺得不重 要,可是剛才你提到剪下來的印刷字,所以……”   江馬刑警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用力搖晃一下,便從裡面掉出一張破 爛的便條紙。   便條紙上貼了整片剪下來的印刷字,金田一耕助他們一看到便皺起眉頭。   “我看看。”   等等力警官把便條紙拿來放在手掌上。   “金田一先生,你看!”   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官的額頭靠在一起看著這張便條紙,只見金田一耕助抓著 雜亂的鳥窩頭,嘴唇噘起來,好像要吹口哨似的。   便紙條上的內容如下:   白與黑與莊旅館也在此社區白嗎   光看這些字眼,當然猜不出整篇文章的內容。不過在這裡找到剪貼印刷字的信 ,表示須籐順子說的話是真的,這種怪信果然普遍散佈整個社區。   “江馬,這是從床單下面找到的嗎?”   “是的。我們發現床單整理得很整齊,覺得很奇怪。既然地毯上有血跡,為了 預防萬一,我們仔細搜查房裡的每個小地方,結果就在床單下……正好是枕頭下方 的位置找到這個。”   “只找到這些嗎?”   “目前只找到這一小片。”   “請你們再仔細一點找,這可能是日後很重要的證物,必須慎重保管,等一下 再請山川警官告訴你其中緣由,對了,金田一先生。”   “是。”   “只有這一小片,根本看不出其中含義。白與黑是什麼啊?”   “這……”   “會不會是說要將某事分析清楚的意思呢?”   山川警官插嘴說道。   “有關莊旅館,我猜想會不會是某某莊旅館?”   “最近市面上多了很多家新旅館,取名某某莊的旅館也很多,如果能再多知道 一個字就好了。”   等等力警官冷哼一聲。   “警官,如果這張紙片是昨天晚上被人放進床單下面的話,那就表示有人整理 過這張床。”   “金田一先生,還有其他部份我覺得很有問題。”   江馬刑警在旁邊說道:“其中之一是指紋。這個櫥子的把手至少應該會有老闆 娘的指紋吧!可是我們找到的指紋,卻只有現在在樓下的幫傭河村松江和縫紉工戶 田京美兩人的,這兩個人從一早就為了找老闆娘,在這裡進幾進出出好幾次。”   “也就是說,老闆娘的指紋被擦掉了?”   “有可能是昨天晚上最後離開這裡的某人把指紋擦掉了,老板娘自己不可能會 做這種事情,可見老闆娘離開這裡的時候,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隨著種種疑點浮出台面,大家愈來愈確定片桐恆子是在這個房間被殺害的。 熾天使書城

    【第6章 美麗女子的秘密】                 X老闆娘   “喂,不可以擅自進入店裡,你沒聽說這裡發生事情了嗎?”   須籐順子和一名紅衣少女正要進人“蒲公英”的時候,被站在門口守候的年輕 警官叫住。   “對不起,我是這裡老闆娘的徒弟,這位是宮本玉樹,她是‘蒲公英’的縫紉 工。金田一先生應該跟等等力警官過來這裡了,我想,他們可能有話要問我們。”   “你認識等等力警官?”   “他以前曾經關照過我。”   “那麼請進來吧!”   “順子,你跟警察是朋友?”   “嗯。”   看到宮本玉樹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須籐順子不禁笑了起來。   宮田玉樹和京美的年紀應該差不多,但京美的身材比較苗條,看起來有些精明 。玉樹的身材和臉像氣球一般圓鼓鼓的,眼睛有點突,嘴角總是斜一邊笑著,別有 一番嬌憨的味道。   “順子,對不起,剛才我說錯話了……”   須籐順子一進入工作室,京美就突然抱住她,將臉埋在她胸前哭泣。   “沒關係啦!大家的情緒都太激動了。”   須籐順子撫著京美的背,環視工作室的四周,看見一個理平頭、穿著皮上衣的 男子正一臉傲慢地在旁邊抽煙,她慌忙用眼神示意,心頭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這個男人名叫伊丹大輔,是附近的大地主;也是這條商店街的所有人。   “須籐太太……”   伊丹大輔一看見須籐順子,立即從剪裁桌前的椅子探身出來,他夾著香煙的粗 糙手指上,戴著一枚閃閃發亮的黃金戒指。   “剛才上去二樓的奇怪男人……也就是穿著和服跟褲裙,頭髮亂成一團的男人 是誰?聽京美說好像是你的朋友……”   他不僅態度蠻橫,就連說話的口氣都很不客氣。   “他叫金田一耕助,是一位很有名的私家偵探,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也是他的 好朋友。”   “什麼?私家偵探?”   “啊!須籐太太,你有這種朋友啊?”   在一旁十分恭敬地幫伊丹大輔倒茶的河村松江也露出責備的眼神。   “聽說是你帶他來這裡的?”   “是的,因為我們剛好在澀谷遇到……”   “有什麼重要事情非要帶私家偵探來這裡不可嗎?聽這女孩說,是你拉那男人 來的,而且是在屍體被發現之前。”   “是的,因為我有事情想跟他商量,不過那件事跟這件案子無關。”   “你為什麼要把這種奇怪的人帶來這裡?不過,就算你沒帶這個人來,我們這 個社區也早就充斥著來路不明的人了。”   “伊丹先生,你太失禮了。”   宮本玉樹難過地咬著下唇。   “我哪裡失禮了?”   “現在這裡除了河村以外,我們三個人都是住在社區裡的人,而你竟然說我們 是來路不明的人!”   “我心裡就是這麼想呀!但是也因為你們,我的荷包才會滿滿的……哇哈哈! ”   伊丹大輔這個男人真是傲慢得令人生厭!   他穿著燈芯絨的長褲與長靴,搭配時髦的皮衣,跟粗手指上金戒指的光芒相互 輝映,簡直就像是江湖藝人的服裝。   有一次,須籐順子聽河村松江說他其實是三多摩地區某賭場的常客。   他只要有空就會跑到“蒲公英”瞎攪和,大家都知道他是讓老闆娘——片桐恆 子最難應付的一隻大色狼。   最近老闆娘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好像很怕伊丹大輔。   “伊丹先生,你越講越失禮了!”   宮本玉樹氣得滿臉通紅。   “就算你是這裡的房東,也不能這樣口不擇言。照你這麼說,老闆娘也是來路 不明的人嘍?”   “沒錯!這裡的老闆娘也是來路不明的人,應該說……她像是金毛九尾狐狸精 !”   “伊丹先生……你怎麼這樣講?你不是很喜歡老闆娘嗎?因為老闆娘拒絕你, 所以你才……”   宮本玉樹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臉上浮現一抹懼怕的神色。   她躲到須籐順子後面喘著氣,並且回頭對京美說:“京美,你為什麼不說話? 伊丹先生說話那麼過分,你卻……枉費老闆她平時那麼疼你!”   京美露出淡淡的笑容說:“我決定什麼都不說,因為我對剛才的事情感到非常 後悔。”   “剛才的事情?”   “好了,玉樹,你我就別再說了,我有事情想問伊丹先生。”   須籐順子很自然地將兩個女孩擋在後面。   “什麼事?”   “你剛才說老闆娘是金毛九尾狐狸精,莫非你知道她做過什麼壞事?”   其實須籐順子暗地裡會將老闆娘取名為“X老闆娘”,意思是“神秘女人”。   片桐恆子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或許更大一點也不一定 ;她給人一種優雅的感覺,是那種外表看似柔弱,內心卻很堅強的類型。   須籐順子從七月開始拜片桐恆子為師,每個禮拜來“蒲公英”兩次,當然會對 這位美麗、單身的老闆娘產生很大的興趣跟好奇心。   須籐順子常常拐彎抹角,想要問出老闆娘的過去,可是老闆娘絕不中計。大概 在九月中旬,她又開口想套出老闆娘的過去,但可能言談之間有點“超過”,以前 始終微笑聽聽就算了的老闆娘,語氣突然尖銳起來。   須籐順子好像被打了一巴掌,嚇得背脊發涼。她沒想到這個美麗的女人竟然會 講出那麼尖銳、嘲諷的話,她當場啞然失聲。   從此,須籐順子便覺得老闆娘是個神秘可怕的女人,暗地裡將她取名為“X老 闆娘”,她認為老闆娘肯定隱瞞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須籐順子又問。   “當然,不過那些話可不能對你們這些小女孩說。等二樓的警官們下來之後, 我就要把她的假面具剝下來。喔!說人人到……”   此時,樓梯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官三個人 正走下樓來。               拒絕拍照的女人   “緒方……啊!應該是須籐太太,沒想到我們竟然在這麼奇怪的地方相遇。”   等等力警官一看到須籐順子,便十分懷念地瞇著眼睛說道。   換作平時,等等力警官是讓須籐順子非常信賴的人;可是她現在卻覺得這號人 物很刺眼,不由得垂下眼瞼。   “警官,好久不見,又是一件大案子……”   “是啊!須籐太太,對我們來講,你住在這個社區真是件幸運的事。剛才我還 在跟金田一先生說,這次可能需要你多多幫忙羅!”   “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那請你先介紹一下在場的人好嗎?”   須籐順子口氣慎重地說:“好的。這位是附近的大地主,也是這條商店街的房 東伊丹大輔先生;她是每天到這兒幫傭的河村松江,另外這兩位是戶田京美、宮本 玉樹,她們都是‘蒲公英’的縫紉工。”   一聽到“宮本玉樹”的名字,等等力警官他們三人不禁往她的方向看去。玉樹 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只是誇張地挺起胸膛。   “須籐太太,我們有很多問題要問,先從哪位開始比較好?”   “當然從伊丹先生開始,他是這裡的房東嘛!”   “而且他還很迷戀老闆娘。”   官本玉樹冷嘲熱諷地加上這一句。   伊丹大輔聽了,驚慌失措地回道:“哪有;你們這些小女孩懂什麼?不可以亂 講!”   等等力警官注視著伊丹大輔說:“這件事情我們會問清楚。等一下我也想請教 你們幾個一些問題,現在請你們先離開一下。”   工作室裡太擁擠了,四周還擺放了很多工具,難怪等等力警官要先“清場”一 下。   “那我們先到店門口等候。”   須籐順子正要走出工作室時,等等力警官叫住她說:“須籐太太,請等一下! 我想要一張老闆娘的照片……”   “京美,你看過老闆娘的照片嗎?”   “沒有,老闆娘討厭照相。”   “對了!有一次大家去相模湖野餐,姬野說要照相,結果老闆娘卻逃開了,對 不對?”   宮本玉樹在旁邊插嘴說。   “真有這回事?”   須籐順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老闆娘沒發現姬野有帶照相機,姬野突然拿相機對著她,所以她很生氣。”   “姬野是什麼人?”   “姬野三太是這個社區的居民,也是帝都電影公司未來的大明星,京美,你說 對不對?”   “我哪知道!”   京美不知道為了什麼在生氣。   “須籐太太,你那時候沒跟他們在一起嗎?”   “喔,我那時候才剛學不久……”   “難道老闆娘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嗎?”   “河村,你有看過嗎?”   “聽你們這麼一說,我才想起這個房子裡不只沒有老闆娘的照片,我好像從來 也沒看過其他人的照片。”   等到其他人已經走到外面時,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仍然對望著。   在這種時代,很難想像會有人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山川,先將整個房子搜一遍,把照片找出來,不知道被害者的長相就沒辦法 辦事。”   “太難了吧!”   伊丹大輔在一旁插嘴說,他還是一臉倨傲地坐在剪裁桌前的椅子上。   “你是這裡的房東?”   “是的,我就是。”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大盒子,從中拿出一張大得可笑的名片給等等力警官,只 見上面印著很多頭銜,什麼日出町町會議員、勞工組織顧問、農協金融金庫的理事 ……等等。   等等力警官自我介紹後,又介紹了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官給對方認識。   “伊丹先生,你剛才說要找到老闆娘的照片會很困難,是什麼意思?”   “照片會洩漏家世、身分,剛才我也跟這些女人談過,這裡的老闆娘是只金毛 九尾狐狸精,就連片桐恆子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名。”   等等力警官帶著責備的語氣:“伊丹先生,你是說‘片桐恆子’是個假名?”   “有很多地方都令我這麼覺得。”   “而你卻把房子租給身分可疑的人?”   “警官,租房子哪用得著請徵信社調查房客,或者要求房客提出戶籍謄本呢? 房客如果想要欺騙房東,方法多得很,更何況是這只金毛九尾狐狸精。”   “可是租房子的時候要有保證人呀!”   “她的保證人也是捏造的,根本沒那個人。啊哈哈!”   “伊丹先生,可以請你把這件事情詳細說清楚嗎?你怎麼將房子租給一個這麼 可疑的人?”   “啊!我剛才也為自己竟然扯上這種事情頭痛……”   伊丹大輔吸了一口香煙,使勁地將煙吸進肺部。   “那女人第一次來找我是在四月底的時候,她是看到報紙廣告才找來的。她說 想開間洋裁店,要我租一間店面給她。由於我正好想要有一間漂亮的小洋裁店,而 且她看起來似乎是個經營洋裁店的人才,年紀大約三十五、六歲,我老婆說應該更 老……總之,她長得很漂亮,又不大多話,個性似乎很堅強,因此我二話不說就答 應了。我可能中了這只狐狸精的法術了,哇哈哈!”   伊丹大輔捧腹大笑著,但他的笑聲夾帶著一種空虛感。   “因此你就沒有查證她的身分?”   “我還有問一下,不過她回答得很可笑。她說戰爭使她失去了父母跟兄弟,現 在只有她一個人,以前她在京都開洋裁店,最近因為想念故鄉而想來東京開店。她 還說金錢絕對沒有問題,所以請我一定要把房子租給她。”   山川警官表情緊張地拿出筆記本。   “她的口音帶點京都腔,但是在東京出生,所以才會說想念故鄉。”   “她搬來這裡以前住在哪裡?”   “住在本鄉一間叫‘蓬萊館’的旅館,我也去過那裡,位在本鄉的蓬萊町。她 在哪裡待了兩個禮拜左右,看到我登的三行廣告就來這裡了。”   “你知道在‘蓬萊館’之前,她住在哪裡嗎?”   “我不知道,你們去‘蓬萊館’問也許會知道。那時候我心裡這想:她本來在 京都開店做生意,可是她長得這麼漂亮,可能有男人的問題,為了要逃離男人,才 把所有家當賣掉跑來這裡……她自己也說要讓過去的一切付諸流水,在東京展開新 的生活。我跟她說只要收押金和預付房租就好了,結果她很乾脆就租下房子,我拿 兩張契約書給她,然後她就在這裡簽名蓋章。”   伊丹大輔從很大的紙袋裡拿出契約書給刑警們看,上面保證人的地方寫著“江 東區龜戶町五丁目尾崎龍太郎”,甚至還蓋了尾崎的章。   “你剛才說沒有尾崎這個人?”   “對,江東區雖然在東京,可是離這裡很遠。我相信她,所以就不太在意這份 契約書,也沒有去調查是否有尾崎這個人,但後來覺得怪怪的……”   “什麼地方怪怪的?”   “剛才那個河村松江曾經受過我的照顧,我問過她,她說老闆娘不僅沒有親屬 ,甚至沒有朋友來拜訪過。我想她可能是在躲避男人……可是至少也會有信、明信 片寄來這兒,可是她連這些都沒有;而且我每次跟她談話,感覺總是怪怪的。半個 月前,我有事去本所那裡,就順便去找‘龜戶五丁目’這個地方,結果卻沒有這個 地方……”   等等力警官與金田一耕助面面相覷。   這件案子背後複雜、離奇的疑點,似乎漸漸浮上台面了。   “她寫的地址上只有‘五丁目’,卻沒有門牌號碼,實在很可疑。而且,‘五 丁目’很大,我走得腳快斷掉,還是找不到那個人。”   “你有問過老闆娘嗎?”   “當然問過了。”   “她怎麼說?”   “她馬上臉色發白,然後又跟我鬼扯一番,說什麼那個人幫她蓋了契約書之後 就搬到九州了,還說是她疏忽沒有提到,不是故意要給我找麻煩,希望我高抬貴手 。那個女人簡直就像帶雨梨花般楚楚可憐……真是一隻金毛九尾狐狸!哇哈哈…… ”   伊丹大輔再度捧腹大笑,他的笑聲聽起來乾涸而空虛。   “所以你就高抬貴手、放過她了?”   “沒有,我正想採取行動,結果就發生這件兇殺案,令我們感到很困擾。”   “她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營業?”   “五月初就搬進來了,室內裝演我都交給她去處理,因此我們常常在一起商量 事情,結果大家都誤會了,還講很多閒話……當然我也有做一些讓大家議論的事情 啦!哈哈!”   伊丹大輔說著又是一陣大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似乎透露出一絲不 安。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就注意到這裡的工具和二樓的傢俱一樣都是新的,除了裁剪 桌、兩台新縫紉機之外,布尺、剪刀、電熨斗也都還很新。   等等力警官也發現到這一點。   “伊丹先生,這裡的裁縫機全都是老闆娘搬來這裡之後才買的嗎?”   “是的,她的行李只有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因此二樓從床到所有的傢俱,都是 來到這裡才買的。縫紉機是用分期付款買,我是聽分期付款銷售店的外務說的,他 還問有沒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   “他意思是最近有人用分期付款買東西,付過之後就逃掉了。”   “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可疑嗎?”   “當然覺得可疑,就是因為覺得可疑才會去調查保證人的事情。她好像是一無 所有來到這裡的……”   “你怎麼會知道?”   伊丹大輔大概因為自己利用河村松江當間諜,刺探別人的隱私,此刻顯得有點 狼狽。伊丹大輔似乎一點都不熟悉“蒲公英”的老闆娘——片桐恆子,至少他說話 時給人這種感覺。   “警官,那件事情要不要也問問他?”   金田一耕助在旁邊提醒。   “金田一先生,這得拜託你了,我實在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問起。”   “好吧!那我就……”   金田一耕助轉過身來,伊丹大輔以警戒的眼神瞪著他。   “伊丹先生,請問你最近是否有收到匿名信?”   “匿名信?”   “也就是寄信人不明,內容是中傷社區某人之類的信件。”   “我不知道,你說中傷社區某人的信……”   “如果是寄給你的話,應該是中傷老闆娘的信吧!你是否有收過談論老闆娘過 去秘密的信件?”   “沒有,而且我認為這附近的居民應該沒有人知道老闆娘的秘密,就連我都不 知道。”   “那我再問你一件事情,‘白與黑’這三個字會讓你聯想到什麼事情?而且是 跟這位老闆娘有關的。”   “白與黑?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警察不是常常說那傢伙是黑是白嗎?(註: 意指某人清白或有罪。)”看他的表情十分認真,不像是裝出來的,由此可見,在 ‘怪信’這一點上,伊丹大輔應該是清白的。   “謝謝,我只有這些問題了。”   金田一耕助說完低下他的鳥窩頭。這時,志村刑警正好從外面進來。   “終於把屍體從柏油下面挖出來了,金田一先生,你看我全身弄得烏漆抹黑的 。”   志村刑警張開雙手,只見他的衣服上沾滿柏油。   “啊哈哈……你老婆看到會很生氣喔!”   “可以驗屍了嗎?”   山川警官急著想知道結果。   “還不行!現在必須先運到日出醫院剝下屍體身上的柏油,然後才可以驗屍, 可能會拖很久。”   伊丹大輔聽到這個消息後,茫然地咬緊嘴唇,宛如一頭野獸在舔舐自己的嘴唇 。 熾天使書城

    【第7章 社區生活百態】                 風流畫家   當警察從垃圾箱裡挖出柏油屍體時,已經是五點半左右。上半身被柏油黏住的 屍體用救護車送出“日出社區”後,媒體記者的車子也隨後跟去,可是在現場看熱 鬧的人還是沒有減少。   第十八號和第二十號大樓之間的空地上聚集著三三兩兩的人群,大伙針對這椿 奇特的兇殺案熱鬧地討論著。   畫家水島浩三站在十八號大樓三樓一八二五室的陽台,眼睛一直注視著樓下的 狀況,煙斗從沒有離開過嘴巴。   他的臉上露出奇怪的假正經表情,其中又隱含一絲莫名的笑意。   不久,水島浩三從陽台走到裡面,他關上玻璃門,拉上窗簾。   只見他從第十八號大樓的北側入口出來,在俄羅斯式上衣外披了件斜紋軟呢外 衣,左腋下夾著大素描本;他走到一八○一室前面,剛好跟從裡面衝出來的少女“ 遇”個正著。   “啊!老師……”   “由起子,你要去哪裡?”   “去‘蒲公英’。”   “‘蒲公英’?別去了,由起子,小孩子別對那種事情太好奇。”   “不是啦!老師,是我爸爸叫我去的。”   “你爸爸叫你去‘蒲公英’幹什麼?”   “須籐阿姨現在應該在‘蒲公英’,爸爸要我把這個拿去給她。”   由起子拿出一封信在他的眼前上下揮動著,封面上印著帝都電影公司的名字, 沒有收信人姓名,但卻密封起來。   “你爸爸要你去找須籐太太?”   水島浩三瞪大眼睛詢問的時候,根津伍市從第十八號大樓的第一戶入口探出臉 說:“由起子,你還在那裡嗎?”   “對不起,因為我遇到老師了。”   “是老師啊!真是抱歉……”   根津伍市假裝打了聲招呼,馬上又對由起子板起臉孔說:“由起子,別浪費時 間了,快點去辦事。那封信不准給任何人看喔!要親手交給須籐太太,知道嗎?”   “是的,爸爸。老師,失陪了。”   由起子對水島浩三行個禮,便往商店街跑去。她只要站在父親面前,簡直就像 老鼠看到貓一樣。其實她的個性是很活潑的。   水島浩三看著由起子的背影,好像還想說話。可是他回頭一看,根津伍市已經 消失在鐵門裡了,於是他聳聳肩,彎過第十八號大樓的角落,從主要道路筆直往南 邊走。   他邊走邊想事情,這附近有很多警察、看熱鬧的人群,可是現在的水島浩三根 本無視周遭的一切。   路過的一個男人看到他的臉,對他喊道:“喂!”   水島浩三沒注意到發出聲音的是三浦刑警,直直地往前走去。   他走路時總是盡量抬頭挺胸,這是落魄畫家面對世人的一種虛張聲勢心態,同 時也是他瀕臨崩潰的脆弱心靈的支柱。   水島浩三過去是模仿竹久夢二為主的抒情畫家,曾經紅極一時。昭和六年,當 時他只有十九歲,幾乎每一本少女雜誌的封面、插圖、扉頁都可以看到他畫的圖。 這種狀況持續了十年,他所畫的明信片,簡直就是賣明信片商人的搖錢樹。   他少年得志,獲得高收入,不知不覺就變成一個相當自傲的人;當時又被許多 少女畫迷包圍的他,不知何時學會用女人似的貓叫聲說話。他那自傲、裝腔作勢的 態度和說話口氣,就是由此而來的。   戰爭爆發後,帶給他不小的打擊。   有些評論家說,水道涪三不僅沒有打好基礎,甚至因為年少得志的關係,使他 疏於練習,畫的東西千篇一律。所以,就算戰爭沒有爆發,他早晚都會“失寵”。   不管怎麼說,戰爭還是給他決定性的打擊,因為軍方、情報局的高層人士認為 他的畫作會毒害日本少女。   失志的水島浩三將希望寄托在戰後。戰後有一段時間,水島涪三確實有過迴光 返照的光輝日子,只是那段光輝日子如今已不復見。   可是他不願承認自己已經“過氣”,因此總是抬頭挺胸地走著。   “老師,水島老師!”   一輛腳踏車響起尖銳的煞車聲,停在他身邊。這時,水島浩三一邊用眼角餘光 瞥著發生兇殺案的第二十號大樓,一邊走下緩坡。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姬野啊!”   水島浩三大夢初醒般地說著。   “老師,你知道夏本嗎?”   “夏本?喔!我不知道,夏本怎麼了?”   “他這次獲得一個很棒的角色,可是人卻不見了!製作人渡邊先生要我來這裡 找他,可是……他到底跑哪裡去了?我問過他媽媽,也問了根津先生,他們說他只 出現一下子就回去了。”   “是嗎?夏本獲得演出角色了?”   水島浩三頓時覺得無限感慨。   “是的,聽說是個很好的角色?他就快紅啦!”   “下次就換你了。”   “我不行啦!我看我永遠只是個大型道具。”   “不,你的外形不錯,如果我是導演,就會選你而不選夏本。”   “別開玩笑了,我只是個丑角啦!”   此刻,姬野三太的臉比他身上穿的毛衣還紅。   “對了,老師,你有沒有聽說‘蒲公英’的老闆娘被殺死了?”   “嗯。”   “‘蒲公英’的老闆娘都被殺死了,老師還要去素描嗎?”   水島浩三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姬野三太說:“老闆娘被殺跟我去素描有什麼關係 嗎?”   “不是啦!大家都說老師很關心老闆娘,所以……”   水島浩三立刻一臉氣憤地說:“姬野!你別亂講話,是誰傳出這麼無聊的事情 ?”   “當然是京美……或是玉樹吧!只是開玩笑的啦!”   “開玩笑也要看情形,何況在這種敏感時候……”   距離他們兩、三公尺遠的地方,有個身穿西裝的男人背對他們跟工程人員說話 。水島浩三當時還不知道那就是三浦刑警。   “姬野,對我來說,‘蒲公英’老闆娘被殺害這件事,還不如夏本獲得好角色 這個消息來得重要。”   “為什麼?老師對夏本有什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不要只注意表面……這樣不可以的。”   “那麼您的意思是……”   “我認為年輕人擁有無窮的希望。姬野,我等著看你獲得好角色,我自己也是 活在希望之中,可是死人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他說的話簡直就像小說裡的台詞,姬野三大都快聽不下去了。   “聽說老師曾經寄情書給‘蒲公英’的老闆娘。”   “是……是誰講這種話的?”   “玉樹說的,她說有一次你請她幫你轉交一封情書給老闆娘。”   “不是啦……事情不是那樣的!”   水島造二滿臉通紅,態度馬上就認真起來。正因為如此,年輕人更愛戲弄他, 可是他並不知道這一點。   “因為我需要流行雜誌作為插畫的參考,像我們這種畫家必須隨時注意流行的 趨勢……當然我也可以自己去‘丸善’買,可是那太麻煩了,所以我才拜託玉樹去 跟老闆娘借外國流行雜誌,如此而已。”   姬野二太提出“情書”一事並不是出於惡意,所以對方愈認真解釋,他就愈覺 得煩躁。正當他快待不下去的時候,突然看到對面有個牽著輛腳踏車的背影。   “夏本那傢伙竟然在那裡,喂!夏本!等等我!阿謙!”   姬野三大連忙跳上腳踏車,連再見都沒說,就在主要道路上飛馳而去。   水島浩三愣愣地目送姬野三太的背影好一會兒,然後重新調整好姿勢,抱著素 描本,一步步地走下坡路。   他結過很多次婚,剛開始老婆愈換愈好,可是後來卻愈換愈差。   今年六月跟他一起住進這個社區的女人,聽說是他第五或第六任妻子,住進來 一個禮拜後,兩人就分手了。據說他是為了取得居住資格,所以跟對方協議安定好 之後就分手。   多年以來,他過著不正常的生活,再加上境遇不佳,損害了他原有的美貌,以 往那種英姿煥發的模樣已經完全不見了。   正因為如此,水島浩三更得要抬頭挺胸走路不可。   他走下坡路,來到被武藏野的雜木林包圍的水池。水池的面積大約有兩百坪大 ,而且好像很深,水面呈現一片青黑色。   昨天傍晚被金田一耕助看成水草的那些水紋,其實是橡果。   水島浩三在水池四周散步著,好像在思考事情。   水池的一邊有點像岬灣的突出處有一棵大椎木,大概有兩人合抱那麼粗,樹枝 宛如紙傘般伸展出去。   水島浩三在水池附近散步了一會兒,就坐在大椎木的樹根上,然後在膝蓋上攤 開素描本。   周圍天色已經昏暗了,實在不是素描的適當時刻,可是水島浩三仍舊一本正經 地眺望著水池。當他拿起木炭正要畫的時候,有個男人走到他身邊。   “你在素描嗎?”   水島浩三不曉得這個人是刑警,但他知道這個男人一直從“日出社區”跟蹤他 到這裡來。                  間諜   就在那時,辦案人員在“蒲公英”的工作室裡,針對每個關係人進行偵訊。繼 伊丹大輔之後,幫傭河村松江被叫進工作室。   河村松江的丈夫在戰爭中去世,她有三個女兒,都已經國中畢業出外工作了。 不過,她還是出去工作貼補家用,在伊丹大輔的介紹下,來到“蒲公英”當幫傭。   “通常在送女兒出門之後,我整理一下家裡,才會過來這兒,那時通常是九點 左右。今天早上我也是大約九點的時候來這裡,當時後門大開……”   “後門是不是隨時都開著的?”   等等力警官發問道。   “不是,後門都會關好,不過不會栓上門閂。”   “原來如此,然後呢?”   “由於後門開著,我想老闆娘應該起床了,因此就在樓下對著二樓大喊,可是 老闆娘沒有回答,我以為她正在化妝,也沒有很在意。後來我開始打掃屋外,直到 十點左右,京美來了,她問我老闆娘為什麼不開店,於是在京美的幫忙下開了店門 ;正當我們兩個正在打掃的時候,玉樹也來了。”   “嗯,接下來呢?”   “我們還是沒看到老闆娘,京美擔心老闆娘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於是就上去 二樓看看;可是沒多久,她就下來說老闆娘不在,床也整理得好好的。之後我們又 去檢查鞋櫃,發現少了一雙鞋。”   河村松江說得十分流暢,可見她事先已經準備好要怎麼說了。   河村松江以為老闆娘一大早就出門去,其他人也不疑有他。到了中午,京美和 玉樹回家吃飯,河村松江自己一個人在店裡吃泡茶飯配醬菜。   下一點多,京美回來上班時依舊不見老闆娘的蹤影,她覺得不太對勁,開始四 處察看老闆娘是否有什麼留言,可是都沒有找到。   後來,她們兩人又上去二樓檢查,河村松江的指紋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留在衣 櫥門把上。   在京美回來之後不久,玉樹也回到店裡。   雖然老闆娘不在,京美還是得繼續工作,而今年春天剛拜師的玉樹直到最近才 學會踩縫紉機,老闆娘一不在,她就無法專心工作,而且她很沒耐心,喜歡到處串 門子、閒聊,因此她在一點半多就離開“蒲公英”了。   根據她自己所說,她想去找畫家水島浩三玩,所以繞到第十八號大樓的南側, 想在陽台外面叫水島浩三。   結果背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跑去一探究竟,看到有個女人的身體倒在奇怪 的地方,周圍的人開始吵嚷著說:“殺人了!”   玉樹看到屍體上穿的裙子顏色、花樣和鞋子的裝飾品等,覺得可能是老闆娘, 於是跑回“蒲公英”報告。   “因此京美也跑去看屍體?”   金田一耕助一邊想起京美當時生氣的表情,一邊發問。   “一聽到這件事情,我也嚇一跳,膝蓋一直髮抖,我實在沒勇氣去看,這時候 京美很堅強,她說要跟玉樹一起去看,沒多久,她們兩人就嚇得好像見鬼似的跑回 來,說那具屍體應該是老闆娘沒錯。所以,我就提議要去報警,不過想先跟順子說 一聲,因為這件事情是發生在順子家正前面,她竟然沒發現,實在太奇怪了;而且 昨天又發生事情……”   河村松江對須籐順子有所顧忌,刻意將尾音壓低。   “對了,聽說昨天晚上須籐順子跑來這裡鬧,是為了她丈夫的事情吧!”   金田一耕助問。   “不是的,有點不一樣。”   河村松江彷彿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個問題,只見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剛才京美 在店裡向順子道歉,聽說她剛才在您的面前指責順子……京美的情緒太激動了,不 過也難怪她會這樣。如果你相信她說的話,我就傷腦筋了,因為我並沒有說過那種 話,而且昨晚我還比順子早離開這裡。”   “可是須籐順子確實來過,請問是幾點?”   “當時我正準備要回家,應該快八點。”   等等力警官觀望著金田一耕助的表情。   “說她臉色不對勁是有點誇張,不過神情倒是真的跟平常不同。不過,這件事 情還是請你們直接間順子吧!”   “我們會另外問須籐順子,現在想先聽你說。她八點之前到達店裡,那麼,當 時京美和玉樹她們兩個人呢?”   “她們倆傍晚就回去了,如果有比較趕的工作,京美會吃過晚飯後再來,不過 玉樹還在見習,她還不行。”   “不行?”   “她的個性比較鬆散,不適合做踩縫紉機這種需要耐性的工作,甚至連老闆娘 都放棄她了。”   “那麼昨天晚上須籐順子來的時候,這裡只有老闆娘跟你兩個人?”   “是的,我當時在廚房忙著,只剩下老闆娘在店裡,店門已經關了。老闆娘突 然喊了聲:‘歡迎,請進。’接下來,我突然聽到一個女人很兇悍地說:‘你這個 邪惡的女人,你想把我丈夫怎麼樣……’等等,我嚇了一跳,馬上衝出廚房一看, 正好看到順子氣焰高漲地瞪著老闆娘。”   “當時老闆娘是什麼反應?”   “她好像很吃驚,可是後來發現我還在,就要我馬上回家。”   “你馬上就回去了嗎?”   “沒有,我得收拾一下東西才能走。”   河村松江翻了翻白眼,看著等等力警官的臉,眼神看起來有點狡猾。   “我馬上就退回廚房,老闆娘帶順子進入這間工作室,並且關上門。我並不是 有意偷聽,可是這麼爛的建築物,隨便都聽得到順子的說話聲。”   “順子說了什麼?”   “她提到什麼信、為什麼要用這種信挑撥她們夫妻之類的話,還說什麼把她丈 夫藏到哪裡去了……大概就是這樣。”   “那麼老闆娘怎麼回答?”   “我聽不到老闆娘的聲音,她們靜止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反而更加擔心,不知 道該怎麼辦才好,結果老闆娘探頭進來看了看廚房,問我怎麼還在這裡,接著就硬 把我趕了出去。這回老闆娘親自送我到後門,我聽到她從裡面栓上門閂的聲音,於 是我就回家了。”   “那時候是幾點?”   “八點五分或十分吧!”   “你有馬上回家嗎?”   金田一耕助從旁邊插嘴問道。   這個問題似乎問到河村松江的痛處,只見她一臉尷尬,訥訥地回答:“我…… 還繞到別的地方……”   “繞到哪裡去?”   河村松江用帶刺的眼神瞪視金田一耕助那頂鳥窩頭,接著馬上移開視線,低聲 說:“去伊丹先生那裡……”   “是嗎?”   等等力警官這才發現金田一耕助為何要問這個問題,他接口問道:“也就是說 ,你去向伊丹大輔報告須籐順子去找老闆娘的事嗎?”   河村松江沒有回答,她翻著白眼看了看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眼神中帶著 中年女人常會有的偏執。   等等力警官將她的沉默視為肯定的回答。   “那麼你怎麼向伊丹大輔報告呢?”   “我沒說,因為老闆不在。”   “那你有跟他太太說嗎?”   “怎麼可能!如果不小心跟夫人說了……”   她不小心說到這裡,突然噤口不語。   金田一耕助意味深長地笑了,河村松江一看到他那副模樣,更加氣憤地瞪著他 。   河村松江雖然沒有明說,卻也等於告訴大家她是伊丹大輔的“間諜”。   “如果不小心跟夫人說了這件事會怎麼樣?”   等等力誓官追根究底地問道,可是河村松江緊閉著嘴唇不說。   她還是用沉默代替回答。   “如果把這種事情告訴夫人,夫人就會吃醋吧!”   這時,金田一耕助在旁邊插嘴說:“河村太太,這麼說,昨天晚上你沒見到伊 丹先生?”   “有的……是他自己來找我。”   河村松江一臉狼狽,眼底充滿憤怒之色。   “幾點的時候?”   “九點半左右吧!”   “他找你有什麼事?”   “他聽說我去找過他,因此來問我有什麼事。”   “所以你那時候就把須籐太太跑去店裡鬧的事情告訴伊丹先生?”   “是的。”   “伊丹先生怎麼說?他有沒有說要過來店裡?”   關於這一點,河村松江又沉默了。   “伊丹先生大概很迷戀老闆娘……”   她考慮了一陣子,謹慎地說:“男人不管年紀多大,都會被美麗的女人吸引, 更何況這裡的老闆娘真的很漂亮,所以不止伊丹先生,有很多人喜歡她呢!”   “還有別的男人在追求老闆娘嗎?”   “我不確定他們有沒有追求老闆娘,但確實有很多人常到這兒閒聊,而且都是 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對了,水島老師也追得很熱烈……”   “水島老師是哪一位?”   “畫圖的那個。”   “畫家?”   等等力警官不禁朝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官那裡看去。   “聽說水島老師在戰前很受女孩子歡迎……”   “啊!是那個水島浩三啊!”   金田一耕助轉身問道:“他也住在這個社區嗎?”   “是的。”   “水島浩三常常來這裡嗎?”   “是的,水島老師專門幫少女雜誌畫插圖,因此他需要跟老闆娘討論流行服裝 等話題,只不過老闆娘不歡迎他。”   河村松江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後,說:“關於水島老師的事情,請你去問 順子,他們都住在第十八號大樓。”   (是那個男人!他知道今天第二十號大樓的屋頂要塗上柏油。)山川警官心裡 這麼想著。   “蒲公英”的老闆娘死了,河村松江也因此失業,她必須拜託伊丹大輔另外幫 她安排一份工作。以她的口才或許可以在商店街開一家店,她不希望讓人以為她是 個口風不緊的女人,才如此故作神秘吧!   河村松江堅持自己對片桐恆子一無所知,而目前沒有任何資料可以證明她說的 話是假的,只好姑且聽之。   “她是個很小心的人,絕對不會讓我們看見任何漏洞。更不可思議的是,她不 僅沒有親戚,連個朋友都沒有,我也曾經問過她,可是……”   河村松江非常高明地應付大家的問話。   “最後再請教你一個問題。”   金田一耕助開口發問。   “我對洋裁不太在行,請問在洋裁上有‘白與黑’這種用語嗎?”   河村松江瞪大眼睛回答:“白與黑?沒有,顏色方面分得很細,黑跟白並沒有 什麼特別……”   “這樣啊!那就算了。”   “河村太太,請你到店裡叫須籐太太到這裡來。”   過了一會兒,等等力警官看到須籐順子和京美一起出現,皺起眉頭說:“須籐 太太,這位小姐等一下再來,我想先跟你談……”   須籐順子拉著滿臉驚慌的京美的手說:“我知道。可是在那之前,我有一樣東 西要給警官看。”   “那是什麼?”   “金田一先生,您跟他們提過‘怪信’的事情了吧!”   “是的,他們答應會嚴守秘密。”   “事實上,寄給京美的那封怪信就在這裡。”   須籐順子手裡拿一個印有帝都電影公司名字的信封。   “這是怎麼回事?”   等等力警官不解地看著她們兩人。   “這是剛才管理員根津派人送來的。”   須籐順子簡單地說明發現那封怪信的經過。   “我不知道那封怪信後來怎麼了,根津先生說他基於管理員的職責而保管那封 信,他剛才派人送過來,我跟京美商量之後,覺得還是先給你們看看比較好。”   須籐順子似乎急著邀功,始終認定兇殺案和“怪信事件”有關。只不過她如此 性急地強調“怪信事件”,並拿出怪信給大家看,對京美來說實在很難堪。   “京美小姐,我們可以看嗎?”   等等力警官為了預防萬一,又問了一次。   “嗯……”   怪信的內容如下:   LadiesandGentlemen   愛情是不分年齡的,用不著舉以前半長右衛門的例子,以目前黃昏之戀大流行 、中年男子受歡迎的時代來說,年齡相差很多的情侶已經不算少見。那麼,我要說 的是什麼事情呢?   住在本“日出社區”第十七號大樓一七二三室的同部泰藏和他的外甥女——京 美雖有親戚關係,卻沒有血緣關係。岡部老師去世的妻子是京美的姨媽,而同部老 師又沒有小孩,這兩人之間就算萌生愛苗……我在這裡說長道短,也只會被人當成 是多管閒事。   可是他們每天晚上偷偷相擁,生活過得十分綺麗,卻在別人面前互稱“姨丈” 、“外甥女”,豈不令人覺得可厭?   如果你們認為我在造謠,可以請醫生檢查京美的處女膜。   這封信同樣是從報章雜誌等印刷品上剪下印刷字排列製成,信上的字體有如黑 色細菌般在紙上跳躍,充分展現發信者的惡毒。   一向溫厚的山川警官神情激動地說:“那個人散發這種怪信到底想幹什麼?難 道想勒索金錢嗎?”   “京美,你認為呢?有這種事情嗎?”   “完全沒有這回事。”   京美僵直地站著,她白皙的皮膚宛如臘一般死白。   “關於這件事,我有個想法。”   須籐順子探出身來說:“各位都看過我先前交給金田一先生的那封怪信吧!”   “是的。”   “那封怪信的目的若是為了勒索金錢,那麼應該寄給我才對,這樣一來才表示 他知道我的秘密,如果我不想讓我先生知道,就得拿東西去跟對方交換,我覺得一 般的順序應該是這樣。”   “沒錯。”   等等力警官點點頭回應。   “可是,這封信是直接寄給我先生,那就要不到錢啦!所以,我認為發信者的 目的不是想要勒索錢財,而是要傷害人,破壞別人的幸福。這不是比一般的勒索還 要惡毒嗎?我剛才問過京美,那封怪信也不是京美直接收到的。京美,你談談收到 那封怪信的經過吧!”   “好的。”   此刻,京美的臉上終於出現一點血氣。   當她張開嘴巴要說話時,一名刑警從門外探頭說:“打擾一下,送便當的來了 。” 熾天使書城

    【第8章 輪番偵訊】                 臨海莊   “便當?”   “啊!是我叫的,麻煩你拿來這裡。”   送便當的伙計拿了一大堆炒麵過來,等等力警官看得眼睛都發亮了。   “須籐太太,你真是設想周到。”   “因為吃飯時間到了,而且金田一先生是我的客人啊!”   “那我們是托金田一先生的福羅!”   “請慢用。二樓還有其他人在吧!京美,去叫河村泡茶。”   等等力警官笑著說:“山川,須籐太太從以前就很喜歡照顧人,這次我們接受 她的好意,就讓她請客吧!帶一些炒麵上去二樓。”   “須籐太太,謝謝你,這些炒麵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呢!”   金田一耕助也笑著感激道。   現在的時間已經超過六點半,大家的肚子都餓了。原本在二樓搜索的刑警們都 到樓下,整間屋子頓時傳出一陣陣吃麵的嘈雜聲。   “須籐太太,你不吃嗎?”   “我等茶泡好再吃。”   “須籐太太,你丈夫還沒回來嗎?”   “我剛才回去家裡留了張紙條,他如果回來,應該會來這裡。”   須籐順子猶豫了一下,口氣慎重地問道:“金田一先生,現在……知道老闆娘 是昨天晚上幾點被殺的嗎?”   “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怎麼啦?”   須籐順子又想了一會兒,聲音低沉地說:“反正這種事情睛也瞞不了多久,我 乾脆先說了。我丈夫昨天晚上好像有回來……”   “你丈夫有回來?”   等等力警官滿臉訝異地停下吃麵的動作。   “嗯,有人看到他從公車上下來。聽說他喝醉了,還往這邊走過來。”   “須籐太太,是誰看到你丈夫回來社區的?”   “他叫夏本,是帝都電影公司演技研究所的一個年輕人。”   “他是在相模湖要幫老闆娘拍照的年輕人嗎?”   山川警官在旁邊插嘴說。   “不,剛才玉樹說的是姬野三大,他們同樣都在帝都電影公司拍片。”   “他叫夏本……什麼呢?”   山川警官放下盤子,拿出記事本準備開始記錄。   “京美,他叫夏本什麼?”   須籐順子問道。   “叫做夏本謙作。”   “對了,大家都叫他阿謙,他跟我一樣住在十七號大樓,使用同一個樓梯。”   “那是幾點的事情?”   “他說是十點左右。當時夏本還跟我丈夫說了兩、三句話,才發現他喝醉了; 當時他還橫越主要道路往這邊走來,因此夏本以為我先生醉得弄錯方向,還提醒他 呢!哪知我丈夫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什麼奇怪的話?”   “他說:‘漂亮的狐狸精……這次我要把你的假面具摘下來……’”金田一耕 助望著等等力警官、山川警官,繼續問道:“你丈夫說的狐狸精,是指這裡的老闆 娘嗎?”   “是。”   “那麼你丈夫很瞭解這裡的老闆娘?”   “不,我丈夫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提過老闆娘長得很漂亮。”   “那為什麼會說她是狐狸精?”   “你們應該聽河村說過我昨晚很激動地跑來這裡鬧的事情吧!”   “是的,剛才聽說了。”   “那我就從這裡開始說。”   “好,不過請你先等一下。”   等等力警官從旁邊插嘴說:“山川,我們快點把面吃完,然後再慢慢聽她說。 ”   等等力警官此刻正在吃第二盤炒麵。   對須籐順子而言,要說出丈夫的事情是需要勇氣的。   她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在這樁兇殺案中擔任什麼角色,但與其現在隱瞞,讓警方 從別人那裡聽到,還不如自己先把所有事情講出來。   過了一會兒,等等力警官放下筷子,一臉滿足地說:“現在請你繼續吧!”   山川警官和其他刑警們在道謝之後各自退去。   只見須籐順子身體僵硬,表情嚴肅地說:“昨晚我之所以來這裡,是由於我認 為怪信的發信人是這裡的老闆娘。我有兩個理由,其中之一是……”   須籐順子這時說的理由與先前她在管理員根津伍市那裡說的一樣,所以就不在 這裡重複。而且,她這個理由也因為發現到“FANCEBALL”雜誌而獲得證實。   “那麼另外一個理由是什麼?”   須籐順子臉孔脹紅,不斷絞弄著手帕說:“剛才我交給金田一先生那封怪信裡 面有提到K。H這個名字……”   “對,K。H是誰?”   “這個人……金田一先生知道。”   “好,然後呢?”   “有一次K。H先生帶我到某個地方,大約是十天前……我在那裡遇到一個很像 老闆娘的人。”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山川警官不禁面面相覷,三個人腦中同時閃過剛才 在二樓發現那封怪信的一小片。   “須籐太太,K。H先生帶你到什麼地方去?是旅館之類的地方嗎?”   一講到這個,他們才注意到須籐順子的臉色十分不自然。   “京美,可以請你離開一下嗎?我有事情想問須籐太太。”   京美翻著白眼看須籐順子說:“好,那我去廚房洗東西。”   京美將杯盤、碗筷收到托盤走出去後,山川警官還很小心地關上門。   “你在什麼地方遇到老闆娘?”   “靠橫濱的什麼地方?”   “我們是從東京開車去的,我對橫濱不很熟。”   “K。H先生應該知道吧!”   “當然,他帶我去那間豪華旅館,可以從窗戶看到港口。”   “你確定當時遇到的人是老闆娘嗎?”   “絕對不會錯!她戴著很大的太陽眼鏡,反而更吸引我注意。”   “老闆娘有注意到你嗎?”   “我很快就躲起來了。由於我一直重複看那封怪信,十分注意‘LadiesandGen tlemen’這個部份,而這裡有很多外國雜誌,我又想到‘臨海莊’的事情,以為老 闆娘當時也注意到我,所以才會用那種怪信來拆散我們夫妻,因此昨天晚上才會來 這裡找她理論。”   “那麼老闆娘怎麼說?”   “老闆娘很驚訝,而且那副驚訝的樣子不像是裝的,因此我覺得有點掃興,但 還是提出曾在‘臨海莊’看到她的事情。老闆娘一聽,馬上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 我當時覺得她可能快昏倒了……”   “老闆娘在‘臨海莊’的時候,她身旁還有別人嗎?”   “有!是個男人。”   須籐順子的回答宛如給在場的警官們注入一記強心針。   大家交換一個眼神之後,金田一耕助緊迫盯人地問道:“是什麼樣的男人?”   “嗯……那個人似乎有意避人耳目,他戴著黑色眼鏡,把領子立起來,軟呢帽 蓋得低低的,讓人看不見他的臉,而且……”   “而且什麼?”   “那邊的走廊呈T字型,我從T字型直的這邊走廊在橫的那邊走,看到他們兩人 橫過對面走廊,這只是一剎那的事情;我剛到那家旅館,而他們好像正要結帳離開 。”   “正確日期是什麼時候?”   “這個月的三日,星期一下午一點左右。”   今天已經十一日了,難怪須籐順子會以為老闆娘是怪信的發信人。   “下次你再看到那個男人,你會認得嗎?”   “這……可能認不出來,因為我沒有看清楚他的臉。”   “他大概長得什麼樣子?”   “如果老闆娘有丈夫的話,我覺得可能就是他那個年紀。他的身材有點胖,比 穿著高跟鞋的老闆娘略高一點。”   “老闆娘有多高?”   “比我高一點,大約五尺三寸五分。”   “這麼說,那個男人大約有五尺七左右。”   “大概是吧!”   “順子,你覺得那個人會不會是伊丹大輔?”   “不可能!金田一先生,那個男人絕不是伊丹先生,他看起來像個紳士,不像 伊丹先生那麼粗魯、卑鄙。不過,伊丹先生最近跟老闆娘之間似乎有一些問題…… ”   “伊丹先生的事情等一下再說。昨天晚上老闆娘的情況如何?她承認去過‘臨 海莊’嗎?”   “剛開始她堅決否認,我繼續逼問她:‘既然你不敢承認,可見那封怪信確實 是你發的。’先前她還有點猶豫……不過後來她要求我不可以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 ,所以等於是承認了。”   “你有問出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跟她是什麼關係嗎?”   “我根本不在意那個男人,最重要的是,老闆娘是否寫了那封怪信?還有她寫 那種怪信到底有什麼企圖。”   “關於這一點,老闆娘有說什麼嗎?”   “她堅決否認怪信是她寫的,還說她自己也收到相同形式的怪信。”   “是什麼樣內容的怪信?”   “她沒說,不過她要我相信她也是這種怪信的受害者。關於‘LadiesandGentl emen’這個部份,她說有想到一些線索,並希望我給她一個晚上好好想一想,所以 我就回去了。”   “當時是幾點?”   “八點半左右,我覺得老闆娘說的話跟她的態度都是真的。”   “那你丈夫說的狐狸精是指老闆娘嗎?”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懷疑怪信的發信人是老闆娘……”   “為什麼?你丈夫前天出門後,就沒有回來過吧!”   “是。”   “你有沒有對你丈夫提過‘臨海莊’的事情?”   “當然沒說。不過在‘臨海莊’時,我倒是跟K。H先生提到老闆娘的事情。”   等等力警官點點頭說:“你在‘臨海莊’對K。H先生說剛才擦身而過的是住在 同一個社區的洋裁店老闆娘嗎?”   “是的,我看到老闆娘時覺得很驚訝,因為這具有雙重意義。”   “雙重意義?”   “是的,我擔心她是否看到我,以及老闆娘竟然跟男人在這種地方出入。老闆 娘對我而言是個神秘人物,我私底下稱她為‘X老闆娘’。”   “老闆娘的事情等一下再談。你跟K。H先生提過老闆娘的事情,然後呢?”   “我丈夫可能從K。H先生那裡聽到這件事情。”   “順子,事後你有見過K。H先生嗎?”   金田一耕助問道。   “沒有,我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找不到他。今天早上我去公司找,他也不在,不 過接待室的人說昨天傍晚有個很像阿雄的男人來訪,在接待室裡跟他吵架,因此我 猜想K。H先生當時可能有提到老闆娘。”   須籐順子不知是否擔心她丈夫的安危,淚水霎時盈滿眼眶。   “我認為阿雄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他一向很膽小,連要去老闆娘那裡叫罵都 得借助酒力才敢去。”   “須籐太太,你丈夫昨天晚上回來卻沒有去找你,你的看法如何?”   “我也不懂,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很抱歉,假設他不小心殺了老闆娘,因此才躲起來……”   “警官,我昨晚到半夜一點多還沒人睡,如果我丈夫跟老闆娘見面而且發生爭 執,我不可能沒有發現。”   “可是,如果他先在別的地方將老闆娘殺死,再搬到那裡的話……”   “啊!”   須籐順子瞪大雙眼,看著金田一耕助說:“金田一先生,有這種可能嗎?老闆 娘是在這裡被殺的嗎?”   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嘴唇止不住地顫抖著。   “是有這種可能性。不過,目前還不確定。”   “如果老闆娘是我先生殺的,那麼他為什麼要把屍體搬到那裡呢?”   “這一點我們也想知道。”   等等力警官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淡,須籐順子對他投以怨恨的眼神說:“警官 認定老闆娘是我先生殺的羅!如果他真的在這裡殺死老闆娘,他逃走就好了,為什 麼還要把屍體搬出去?而且還搬到自己家前面……”   須籐順子說的話也有道理。   “順子,你剛才說老闆娘是個神秘人物,你對老闆娘不太瞭解嗎?”   “一點都不瞭解,只知道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我對她也很好奇,時常用話來 試探她,不過她始終不上當,是個很聰明的人。”   “她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   “應該有吧!她平常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不過卻不想讓人知道她的過去。”   “她不為人知的過去有從事違法的事情嗎?”   山川警官一邊記筆記,一邊插嘴。   “老闆娘並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舉動,就像伊丹先生說的,她可能在一都時曾 經和男人之間出了問題,因此想要躲避對方。不過,我覺得應該不只是這樣。”   “之前你說伊丹先生與老闆娘最近有糾紛嗎?”   “這只是我的猜測,沒有證據。”   “女人的直覺是很敏銳的,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須籐順子揉搓著手帕說:“以前伊丹先生經常在店裡出入,可是那時候態度比 較客氣,有點要取悅老闆娘的感覺。最近,他們兩人的態度開始有些不同,伊丹先 生變得比較粗暴,老闆娘卻老是在委曲求全,什麼都不敢說,他們之間的情形讓人 聯想到男人、女人在發生關係之後才會出現這種狀況。”   “原來如此。但是,你說老闆娘委曲求全,什麼都不敢說……他們兩人既然發 生關係,應該是彼此同意的吧!”   “警官,你不認識老闆娘,所以才會問這種問題。老闆娘如果要選男人,伊丹 先生一定是排行最後一個。”   須籐順子的說法太過辛辣,在場的人不禁對望著。   “那麼你認為伊丹先生手中握有老闆娘的秘密、弱點,逼老闆娘跟他發生關係 的嗎?”   “我只能這麼想。”   “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最近半個月吧!”   半個月前正是伊丹大輔前往龜戶調查保證人的時候,當時他得知老闆娘的保證 人是假造的,如果他用這事情來威脅老闆娘……                 情海生波   “順子,有個叫水島浩三的畫家跟你住同一棟樓嗎?”   “是的。”   “根據這裡的女傭河村松江所說,那個男人也在追老闆娘。”   須籐順子露出奇怪的笑容說:“水島先生對任何人都是這樣,他只要看到漂亮 一點的女人就想追。”   “他對你也是這樣嗎?”   “呵呵……他是個很沒禮貌的男人,我先生很氣他呢!”   “他常占畫迷的便宜嗎?”   “也可以這樣講。不過我覺得他可能是慾求不滿,畢竟他還是個單身漢,所以 這個社區裡的先生們都頗受那個人的威脅。”   “什麼意思?”   “水島先生在家裡工作,整天都待在社區裡,而其他男人都要出門上班,這時 候‘蒼蠅’若來沾染他們的女人,可就傷腦筋了。”   “他沾染那麼多人嗎?”   “他很厚臉皮的,我最討厭那種裝腔作勢的傢伙!”   “水島先生和老闆娘之間可曾發生過什麼事情?”   “他以前常來這裡,這一點請你去問玉樹。而且他每次一來,伊丹先生就閃著 那雙豺狼似的眼睛,於是他漸漸就不敢來了,轉而找王樹當信差。金田一先生,你 來這裡時我就說過,社區裡上演著人生百態。”   最後金田一耕助提出“白與黑”這個問題,她對此也沒有任何想法。   “接下來請京美小姐進來。”   但是,京美說她一個人沒辦法應訊,正在鬧彆扭。   她先前指責須籐順子時,那副小惡魔般的勇猛已經消失無蹤,此時變得有點神 經質,堅持要須籐順子陪著她。   “好吧!那須籐太太也留在這裡。”   京美因此才平靜下來,準備回答警官們的問題。   “京美,你什麼時候收到這封信?”   “在我吃藥自殺前一個禮拜的星期六,也就是九月十七日,我從這裡回家吃午 餐,結果在門縫下發現這封信。”   “這封信沒有信封嗎?”   “是的。”   “你不知道是誰把信從門縫裡放進去的嗎?”   京美翻著白眼,沉默半晌說:“我本來以為是夏本。”   “夏本?”   等等力警官說完,隨即想起來,急忙說道:“啊!對了,是跟你住同一樓層的 那個男孩。”   “是!”   “你為什麼會以為是夏本呢?”   “因為夏本曾經給過我一番奇怪的忠告。”   “奇怪的忠告?”   “他問我要不要搬出公寓。”   “你當時有問他為什麼這麼問嗎?”   “有。不過他好像很傷腦筋地說:‘你姨丈現在是一個人,你也長大了……’ 等等的話。當時我聽不懂,於是便問他什麼意思。”   “然後呢?”   “夏本的表情變得更困擾了,不過他還是繼續說:‘你們雖然是姨丈和外甥女 的關係,可是卻沒有血緣;你姨媽已經死了,他對你而言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你們兩人單獨住在那麼狹窄的公寓裡,會不會讓人誤會……’之類的話。”   “然後呢?”   “我聽了之後很生氣,並跟他說:‘我最討厭有這種下流想像的人!我真是看 錯你了!今後再也不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絕交!’”“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這 封怪信送來之前嗎?”   “大約在八月中旬……八月的中元節晚上。”   “那麼是這封怪信被送來前一個月的事情羅?”   “是的。我重複看了好幾次,才瞭解夏本為什麼會給我那些‘忠告’,也因此 以為怪信是夏本寫的……可是我現在知道不是他了。”   “你怎麼知道不是他呢?”   “我後來得知夏本那時候在北海道出外景。”   這麼說來,他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   “你還想到誰有嫌疑嗎?”   “沒有。”   “你姨丈是做什麼的?”   “他是高中老師,在教教學。”   “你有把這封怪信的事情跟你姨丈說嗎?”   “沒有,我沒說。”   “為什麼?”   “因為姨丈是老師,而且又是很正經的人,如果把這種下流的事情跟他講,他 未免太可憐了。”   “須籐太太,你之前看過這封怪信嗎?”   “是的。”   須籐順子再度詳細說明京美吃藥自殺的整個過程。   “那麼你有將怪信的事情告訴阿部先生嗎?”   “沒有,我沒對任何人說。管理員根津先生說最好別把信的內容告訴任何人, 我也這麼認為,所以……”   “京美,那麼你姨丈不知道你自殺的原因羅?”   “是的。”   “岡部先生好像很煩惱這件事情,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講什麼,而京美也 希望我別說。”   金田一耕助說:“京美,老闆娘知道你自殺的原因嗎?”   “大概不知道吧!”   須籐順子在一旁補充道:“老闆娘問了我很多事,我都回答可能是青春期情緒 不穩定的關係。”   這時,等等力警官柔聲問:“京美,你為什麼要自殺呢?”   京美猶豫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娓娓道出當時的心境:“我原本以為在門縫下 放那封信的人是夏本,後來才知道夏本那天不在東京,所以怪信一定是其他人放的 。但是我再怎麼想,都覺得根本應該是看過怪信的內容後,才會對我提出忠告。”   “有可能。然後呢?”   “如此一來,看過這封信的人至少就有夏本和另一個人,而且中間隔了一個月 ,在這段期間內,這封信會不會已經散佈到整個社區了呢?”   “原來如此。”   “我只要一想到這兒就覺得很丟臉,心底也升起一股寂寞感,覺得自己孤單一 個人……因此才會想死。”   京美是因為陷入極端的孤獨,被強烈的憂鬱逼上絕路。   “你完全不知道是誰在惡作劇嗎?”   “我不知道,但是……這封下流的信和這次的案子有什麼關係?”   “這個……我們目前正在調查,這封信的問題就到此為止。關於‘蒲公英’老 闆娘被殺這件案子,你有什麼線索嗎?”   京美思考了一下才說:“老闆娘是什麼時候被殺的?”   “這一點目前還不確定。有什麼問題嗎?”   “我九點左右還在店裡。”   在場眾人一聽,紛紛驚訝地看著京美的臉。其中最驚訝的是須籐順子。   “京美,我來找老闆娘時,你還在店裡嗎?”   “不,我們剛好錯過了。老闆娘沒有跟我提到你來過的事,我也是剛才聽河村 說,才知道你來過。”   接著,等等力警官口氣嚴厲地問道:“京美,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到店裡趕客人正在催的羊毛上衣,雖然我家也有縫紉機,可是姨丈早上五 點就要起床準備去學校,他沒有去夜間部上課時,通常八點半或九點便就寢,因此 要趕工的時候,我都來使用這裡的縫紉機。”   “你是幾點過來這裡的?”   “八點半多……快九點的時候。”   突然間,山川警官在旁邊插嘴問:“等一下!你當時從哪裡進來?”   “當時店門已經關了,所以我從後門進來。”   “後門開著嗎?”   “沒有,是老闆娘從裡面幫我開門。”   “當時老闆娘的臉色如何?”   “現在想來倒是……不,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我不大會講,順子應該知道老闆娘就算心情不好,也很少會表現在臉上,只 是她的眼神看起來很兇。”   “對,每當那時候,老闆娘的眼神就很可怕……”   “昨天晚上老闆娘就是這樣嗎?”   “是的。”   “你來的時候,老闆娘在做什麼?”   “她坐在剪裁桌前翻閱外國流行雜誌。”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頓時籠罩整個工作室。   只見須籐順子的眼裡閃過一絲悔恨,她沒想到在她回去之後,老闆娘立刻檢查 外國雜誌,可見得老闆娘不是怪信的製作者,而是被害者……   早知如此,她就不會那麼嚴厲地責備老闆娘了。   “當時你跟老闆娘談過話嗎?”   “沒談什麼,因為我覺得老闆娘心情不好,只說聲:‘我要借用縫紉機’就開 始工作了。結果我做了沒多久,老闆娘就對我說她心情不好,縫紉機在身邊嘎啦嘎 啦響,使她更加焦躁不安,要我把羊毛上衣放著先回去。”   “你大約踩了多久的縫紉機?”   “十分鐘或十五分鐘吧!”   “這段時間你們都沒有交談嗎?”   “是的,老闆娘不停翻著流行雜誌,而我則專心踩著縫紉機。”   “你有跟老闆娘提過這封‘LadiesandGentlemen’的怪信嗎?”   “沒有。”   “後來你是從後門回去嗎?還有……老闆娘有關上門嗎?”   “當時老闆娘送我出來,我有聽到她扣上插梢的聲音。”   這裡的後門是拉門,可以用門閂和鐵插梢同時鎖上兩層;外出的時候,就從外 面鎖上洋鎖。   可是老闆娘扣上的鐵插梢,在早上河村松江來的時候已經打開了。若是京美回 去之後,老闆娘有外出的話,應該會從外面鎖上洋鎖才對。   也就是九點以後,應該又有人來到這裡,老闆娘因此打開門閂、鐵插梢,請對 方進屋裡來。   如此看來,那個人應該是老闆娘熟識之人……到底是誰呢?   “真傷腦筋,老闆娘一死,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京美突然哭了起來。   “老闆娘死了,會給你帶來什麼困擾嗎?”   “我……本來要搬來這裡住的。”   “搬來這裡住?什麼意思?”   “老闆娘以前說過她一個人住,容易惹人非議,而我如果跟姨丈住的話,他也 很難再婚,所以她問我要不要過來這裡和她一起住,這件事姨丈也同意,只不過他 對老闆娘的來歷還有所顧忌……”   “你也不清楚老闆娘的來歷嗎?”   “一點都不清楚。我收到這封下流的信後,雖然一心想死,卻還是被救活了, 這時我認為不能繼續和姨丈住在一起了,剛好老闆娘來探望我,並提議我出院後去 她那裡住,姨丈那時正好也有此打算……沒想到我一出院,提到要搬來這裡住時, 老闆娘卻要我再等一段時間。”   “你知道老闆娘為什麼要你等一陣子嗎?”   此刻,京美的眼中燃起憤怒的火花。   “順子,老闆娘和伊丹先生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也有這種感覺?”   “對啊!伊丹先生可能對老闆娘做了什麼,他一定是用暴力……”   她滿臉通紅,喘著氣說:“我覺得老闆娘似乎想先擺脫伊丹先生的糾纏,因此 要我等到她解決這件事之後再來和她同住。老闆娘最近看起來真的好可憐,昨天晚 上我也覺得她是因為與伊丹先生有約才把我趕走。”   須籐順子和京美都感覺到老闆娘和伊丹大輔之間確實有“問題”,而且一個獨 居女人在晚上九點多還開後門讓人進來,那個人是伊丹大輔的可能性應該比喝醉酒 的須籐達雄還大吧!   “對了,你們提到在相模湖要幫老闆娘拍照的是誰?”   “是姬野三太。”   山川警官看著筆記本說。   “姬野三太是在什麼情況下想拍老闆娘的照片?當時你也在場嗎?”   “是的,但這件事情請你去問玉樹,我覺得很不舒服……”   京美看起來真的很痛苦,她的額頭上佈滿汗珠。   須籐順子見狀,趕緊解釋京美從“自殺事件”後,健康情況就很不好。   等等力警官聽了之後,體量地說:“真抱歉,那你今晚先回去休息,如果還想 到什麼事請通知我。”   “抱歉。”   須籐順子和京美出去後,宮本玉樹微笑著走進來。   她好像覺得這個事件很有趣,對於自己受到矚目感到相當興奮。   “你叫宮本玉樹?”   “是的。”   宮本玉樹凸凸的眼睛帶著笑意,似乎很高興總算輪到自己接受偵訊了。   “你是‘蒲公英’洋裁店的關係人中,最早發現那具屍體的嗎?”   “是的。”   “為什麼你會去那裡?”   “我去找水島老師啊!你們知道水島老師嗎?”   “等一下我們還想問你有關水島浩三的事情。”   “好啊!”   “然後呢?”   “我想如果水島老師在家的話,就去找他玩。本來我想在陽台叫他,結果當時 那裡一片吵雜,我路過去一看,竟然看到有個女人的身體埋在柏油裡面……那個樣 子好可怕!”   宮本玉樹誇張地抖著肩膀,一點都不像害怕的樣子。   “你一眼就看出那是老闆娘嗎?”   “不是很確定,不過從裙子花色、鞋子的裝飾品……你不覺得那些裝飾品很棒 嗎?於是我沖回去叫京美來看,京美看了之後一定很失望。”   “為什麼?”   “如果老闆娘死了,京美就不能搬來店裡住了。”   “對了,你跟畫家水島先生的感情很好嗎?”   “呵呵!真正與他感情好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幫人家跑腿而已。”   “你幫誰跑腿?”   “你想知道是誰嗎?”   宮本玉樹微微一笑,似乎想轉移話題。   從這一點看來,她倒是很像大人。   “是老闆娘吧!”   “不是,老闆娘很小心,她一直對水島老師敬而遠之。”   “那麼是誰?你幫誰跑腿,送信給水島先生?”   “我媽媽!呵呵……”   宮本玉樹的答案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不僅等等力警官啞然失聲,金田一耕助、 山川警官也吃驚地看著這個狀似天真無心機的女孩。   等等力警官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開口問道:“這麼說,你媽媽和水島先生的 感情很好羅?”   “對!不過也難怪啦……”   “什麼意思?”   “聽說媽媽年輕的時候很流行星星、菫花等淒美的東西,因此水島老師的畫作 很受女孩子歡迎,媽媽也是崇拜者其中之一。她曾寄信給水島老師。一聽說水島老 師住在同一個社區,媽媽就開始老師長老師短的……呵呵!”   “玉樹小姐,你父親從事什麼工作?”   “他在電影院工作,負責經堂的極樂電影院。”   “你爸爸不知道你媽媽和水島先生很要好嗎?”   “他知道,所以兩個人經常吵架,可是爸爸也不敢太大聲。”   “為什麼?”   “因為爸爸以前負責上野的電影院,卻跟電影院的女孩有過一腿,並且被揭發 出來,因此才會被調到現在這個破電影院。”   “玉樹小姐今年幾歲?”   宮本玉樹笑著回答:“我目前應該是高三生,可是因為學校距離太遠,我又不 太喜歡上學,所以乾脆不去了。我覺得日子很無聊……”   “玉樹小姐,你沒有兄弟姊妹嗎?”   “我是獨生女。”   “你不去上學,爸爸媽媽不會生氣嗎?”   “當然會生氣!可是這也沒辦法呀!”   “為什麼?”   “若我要去上學就必須六點起床,不過爸爸回到家通常都已經十二點了,然後 又跟媽媽吵架……如果他們不吵架,心情很好的時候,兩個人又‘吵’得讓我沒辦 法睡覺。因此我對他們說,如果能夠讓我在六點起床,我就去學校,結果兩個人都 閉嘴了。夫妻真是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們吵架的時候反而比較安靜,因為彼此都不講話;可是心情好的時候吵死 了……唉!我好無聊哦!”   社區的住戶受到厚水泥牆和鐵門的保護,只要門一上鎖,外人就看不到屋裡正 在上演什麼樣的戲碼。   可是只要一走進裡面,房間之間還是跟以前一樣用紙拉門隔間,隔壁房間在做 什麼事,很容易就能聽到聲響。   宮本玉樹的父母應該還很年輕,像這樣的年輕夫妻常常會有各自的情人,因此 才會有時吵架,有時和好,難怪宮本玉樹這種早熟的少女會覺得無法忍受。   “我不去上學,最傷腦筋的人是媽媽。”   “這話怎麼說?”   “因為爸爸出去上班後,如果我還留在家裡,媽媽就不能‘為所欲為’啦!所 以她才和水島老師共謀,把我送到‘蒲公英’來。”   “水島先生時常請你幫他送信給老闆娘嗎?”   “有兩、三次,我還被老闆娘罵過,可是……”   宮本玉樹突然想起一件事,轉頭看著金田一耕助說:“金田一先生,警官是否 在懷疑水島老師?”   宮本玉樹的思想早熟,不過仍欠缺一貫的思考能力,老是從這個話題跳到另一 個話題,沒有一定的規則可循。   金田一耕助猛然被點到名,不禁戰戰兢兢地反問:“這個嘛……為什麼你會這 麼問?”   它本玉樹臉色微變,謹慎地說道:“老闆娘到底是幾點被殺的?”   “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怎麼了?”   “如果老闆娘是在昨天晚上快十一點的時候被殺,那麼就有人可以為水島老師 做不在場證明。”   “誰?”   等等力警官的眼睛射出嚴厲的光芒。   “我媽媽。”   “你媽媽昨天晚上和水島先生在一起?”   “我只是猜測而已。”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昨天傍晚我跟水島老師撒嬌,要他晚上帶我去看電影,結果他說他跟別 人有約,不能帶我去看電影。我回到家後,看到媽媽一臉興奮的樣子,讓我覺得很 奇怪;後來她還化上很漂亮的妝,交代說要出去一下,不過會在爸爸回來之前回家 ,還叫我保密不要說,她會買上次我很想要的長褲給我,於是我就被收買了。後來 我覺得無聊,就出去找三太玩。”   “你說的‘三太’是指姬野三太嗎?”   “是的,他跟我一樣住在第十五號大樓。三太說夏本獲得一個大角色,令他很 羨慕。”   “‘夏本’就是夏本謙作嗎?”   “嗯,他是個很不錯的男孩。聽說他以後會像織田裕二一樣出名,有段時間他 跟京美很要好,可是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兩人變得很冷淡。”   “你去找三太玩之後呢?”   “啊!我怎麼又說到這裡了……呵呵!我大約在十點半回到家,過了半小時左 右,媽媽就回來了,一看她的臉,我就恍然大悟了。”   “怎麼說?”   “媽媽臉上的妝跟出門的時候不同,眉毛的畫法、口紅的顏色都不一樣,我不 禁在心裡竊笑道:‘哈哈!媽媽在外面洗過澡,而且還畫了水島老師喜歡的妝。回 家之前刻意洗澡,這表示發生了什麼事呢?’”宮本玉樹說著,臉上不禁露出微溫 神色。   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官不禁神情嚴肅地對望著。   (現在的女孩子都用如此不懷好意的眼光來現察媽媽嗎?)死者的畫像。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重新看著宮本玉樹的臉。   (這個女孩雖然說自己腦筋不好,但她的細心程度卻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她母親可以為水島港三做不在場證明,反過來說,水島浩三也可以替她母親做 不在場證明。   她是不是拐彎抹角地袒護她的母親呢?)“玉樹小姐。”   金田一耕助對等等力警官使了個眼色,接著說:“照你所說,如果昨天晚上你 媽媽跟水島先生一起在某個地方待到十一點左右,而老闆娘又是在十一點以前被殺 ,那麼不只是水島浩三,就連你媽媽的不在場證明也可以成立。”   宮本玉樹轉動著凸凸的眼睛說:“我媽媽跟這次的事件無關啦!”   “可是這場三角戀愛是以水島先生為中心,還有你媽媽與老闆娘共同演出不是 嗎?”   “水島老師可能真的喜歡老闆娘,可是老闆娘根本不理他,她只是無奈地將服 裝設計書或流行雜誌借給水島老師,而我負責跑腿、遞送這些書。”   “服裝設計書或流行雜誌?其中有沒有這種雜誌?”   等等力警官使了個眼色,山川警官立刻從剪裁桌下面拿出“FANCYBAYY”雜誌 。   宮本玉樹一臉天真無邪地看著雜誌封面說:“我不太清楚,或許有吧!”   “你不是負責幫他們送書嗎?”   “可是老闆娘做事很謹慎,她借人家雜誌,都會用包裝紙包起來;水島老師還 書的時候,也都會將書包好。不過……”   宮本玉樹翻著雜誌說:“這本雜誌我好像在水島老師那裡看過,也可能是在這 裡看到的……”   “玉樹小姐,你昨天傍晚有跟水島先生一起上去第二十號大樓的屋頂嗎?”   “有。”   “那時候,水島先生應該有聽到今天要用柏油塗裝屋頂吧!”   “這我不太記得,不過三太說,那個人果然是藝術家。”   “什麼意思?”   “好奇心旺盛啊!他像小孩子一般什麼都想問,有時候囉嗦得不得了,夏本也 說藝術家都是這樣的。”   “提到三太……他那次在相模湖突然拿出照相機要照相,卻惹得老闆娘生氣, 那是怎麼一回事?”   “啊!那次我們不是跟三太一起去的,因為老闆娘很少出門,因此我跟京美合 力遊說她,最後我們把她拉到相模湖。”   “而三太他們也去了那裡?”   “是的。我將我們要去相模湖的事情跟媽媽說了,我媽媽又跟水島老師說,老 師聽了很想去,可是想到自己一個人去又怪怪的,因此約夏本和三太一起在後面追 來。”   “然後呢?”   “我們當時搭著船,結果對面有一艘船差點就要撞上我們,我尖叫著跳起來, 差點因此翻船……後來卻發現那是水島老師和夏本、三太。”   “姬野三太什麼時候拿出照相機?”   “在樹林裡吃點心的時候,大概是下午三點左右吧!三太說要拍張紀念照,他 突然拿出相機,老闆娘看了非常生氣。”   “當時他有沒有拍下照片?”   “其他人有拍,照片也在我家,可是老闆娘卻始終不肯拍照。”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嗯,那時候很熱……我想起來了!是八月的第一個星期天,因為這裡是第一 和第三個星期天放假。”   山川警官拿出日誌說:“八月的第一個禮拜天,也就是六日羅?”   “你知道老闆娘來這裡以前,曾經做過什麼事嗎?”   官本玉樹搖頭代替回答,然後反問道:“順子、京美她們呢?還有伊丹先生, 他們知道些什麼嗎?”   “沒有,他們都不知道。”   “那我怎麼會知道呢?如果說有誰瞭解老闆娘,我覺得應該是伊丹先生,他昨 天晚上有來老闆娘這裡。”   “玉樹小姐,你怎麼會這樣說?難道你有看到伊丹先生來這裡?”   “其實我也不肯定……”   “沒關係,你想到什麼就儘管說。昨天你和三太出去玩,回來的路上碰到伊丹 先生嗎?”   “不是的。”   宮本玉樹又恢復原先的天真無邪,惡作劇似地笑著說:“好,我全都說了。昨 天晚上我去三太家,可是他們家還有其他人在,所以三太就帶我出去。二十號大樓 的山崖下面有一個水池叫做‘太郎池’,我們兩人去了那裡,可是……”   “可是什麼?”   “其實我們兩人之間沒什麼,三太是很純情的人,我也不想變成像媽媽那樣… …當時三太談了很多夢想,包括他想當電影明星等等,我覺得是因為夏本獲得演出 機會,這件事讓三太的情緒很激動……我們當時坐在水池邊的大椎木那裡。”   “嗯,我在第二十號大樓的屋頂上有看到。”   “我們躺在推木那裡說話,後來水池的另一邊有手電筒的燈光靠近我們,一陣 腳步聲‘噠噠噠’地走過來,我們迅速躲到椎木後面,竟發現繞著水池走來的人是 伊丹先生。他沒發現我們,爬上坡後往我們這邊走來。”   “那時候幾點?”   “正好是九點四十分。”   “玉樹小姐,你怎麼會知道正確時間?”   “因為三太戴著夜光表,我心想這麼晚了,那老頭要去哪裡呢?一定是去‘蒲 公英’……三太低頭看了看手錶,這時候我想到媽媽也快回來了,所以也看了一眼 三太的手錶,當時確實是九點四十分。”   (伊丹大輔從府中回來,跑去找河村松江時是九點半左右。如果當時他直接來 這裡的話,時間不是剛好嗎?   這麼說,伊丹大輔昨天晚上來過這裡……剛才他為什麼不提這件事?)“伊丹 先生與河村太太住在水池的另一邊嗎?”   “是的,那邊的路很早就通了。聽說這附近本來是森林,除了公車走的那條大 馬路外,池邊還有一條捷徑。”   “玉樹小姐,你在水池邊待到幾點?”   “十點二十分。後來因為媽媽快回來,我就回公寓了。”   “這段期間,伊丹先生有回到水池這邊嗎?”   “沒有,他可能從公車走的大馬路那邊回去吧!也或者他當時還在這裡。”   宮本玉樹神情害怕地看著工作室裡面,說:“對了,我想到一件事情。”   “什麼事?”   “警官不是因為不知道老闆娘的長相而感到困擾嗎?”   “是的。你有什麼東西可以給我們看嗎?”   “不是我,是水島老師。”   “水島先生有老闆娘的照片嗎?”   “不是照片,是老闆娘的畫像。”   “水島先生畫了老闆娘的畫像?”   “對,不過他說已經撕破丟掉了。我認為水島老師說謊,他一定到現在還很慎 重地保存著老闆娘的畫像,呵呵!”   水島浩三有畫過片桐恆子的畫像,這真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等等力警官從剪裁桌探出身問道:“玉樹小姐,你看過那張畫像嗎?”   “是的,水島老師畫的那張畫像碰巧被我看到。”   “那張畫像大概多大?”   “半張畫紙左右。”   “畫像跟老闆娘像不像?”   “水島老師雖然不太擅長人物畫,不過畫老闆娘那一張還滿像的。”   “他是叫老闆娘當模特兒對著畫的嗎?”   金田一耕助問道。   “不,是他自己偷偷畫著好玩的。我想如果跟老闆娘講,水島老師一定會挨罵 的,因此我始終沒跟別人提起。”   “玉樹小姐,你說的話對我們很重要,請你務必叫水島先生給我們看那張畫。 ”   “可是……他可能堅持那張畫已經撕破丟掉了。”   “如果是那樣,就叫他再畫一張,畫好之後還要請你去看看像不像。”   “好啊!沒問題。”   “金田一先生,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要問玉樹小姐的嗎?”   金田一耕助在等等力警官的提醒下,最後又問宮本玉樹“白與黑”的問題,不 過她也沒有聯想到什麼。   這時候,送老闆娘屍體去醫院的志村刑警回來了,宮本玉樹的偵訊到此為止。   “志村,情況怎麼樣?”   “那種情況哪能驗屍啊!好不容易才把屍體上的柏油剝下來。現在正要開始驗 屍呢!金田一先生,你看看我這個樣子,真是可憐啊!”   志村刑警一邊發出悲慘的聲音,一邊攤開雙手,只見他滿身都是柏油。   “啊哈哈!辛苦了,屍體的臉怎麼樣?”,“唉!是一具沒有臉的屍體,愈來 愈進人金田一先生的拿手領域了。”   “志村,還是看不清楚嗎?”   等等力警官擔心地問。   “臉部根本看不清楚,完全變成黏糊糊的肉塊……”   “死因與死亡時間是……”   “被害人是被繩子勒死的,屍體上的柏油剝下後,脖子後面的痕跡仍明顯存在 ,因此知道她是被勒死的,不過詳細情況要看解剖結果才會知道。”   “死亡時間呢?”   “大約是昨天晚上十點前後,以十點為中心,前後加減一個小時,應該是在那 段時間被殺害的。”   以十點為中心,前後加減一個小時……那正是伊丹大輔來社區的時間,同時也 是須籐順子的丈夫——須籐達雄前往“蒲公英”的時候。   “對了,金田一先生。”   “是。”   “這裡還有一件麻煩事。”   “什麼麻煩事?”   “江馬在二樓臥室地毯上發現的血跡並不是被害人的。被害人的血型是A型, 而地毯上采到的血跡是B型……說不定這不是麻煩事,它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血跡 ,對案情有幫助。” 熾天使書城

    【第9章 插曲】   S。Y先生的胸部有毛病,稍微勞累一點就會吐血。他這個老毛病已經有將近三 十年的歷史,通常是在春、秋季節交替的時候發作。   今年夏天他去信州避暑,原本想好好地療養一番,不料一回來又因為東京的酷 暑而臥倒在床。可以下床後,有兩、三天只能在自家院子裡稍微運動一下,他已經 很久沒像今天早上這樣帶著愛犬出門散步了。   S。Y先生養的這只柴犬個頭雖小,卻很兇猛;他拉著柴犬走了一個小時,肺臟 的血管似乎因過度勞累而破裂了。   正當他在看電視轉播棒球比賽時,有種滑溜溜的東西一直湧上喉頭,他用紙一 擦,發現是血塊。   他與家人都已經很習慣這種情形,所以並不很驚訝。S。Y先生馬上躺在地上, 保持平靜,等待醫生來注射止血劑。   他個人對治療過程比醫生還清楚,等到吐出的痰中沒有血絲,大約需要一個禮 拜的時間。   這段期間內,他的情緒必須保持平靜,不能接受任何刺激,連電視、報紙、收 音機都不可以看、聽。   他舊病復發的那一晚,金田一耕助打過電話來,說他人在附近的S警局,想順 道過來拜訪,可是S。Y先生的家人把情況告訴他之後,金田一耕助便決定暫時不過 來了。   平常一個禮拜後血絲就會消失,這次卻花了十天的時間。   S。Y先生可以在病床上看報紙的那一天,早報整個版面都是眾議院解散的消息 。他請人將自己病倒後十二天的報紙都拿來,按照日期從社會版開始看起,才知道 “日出社區”發生一樁奇怪的兇殺案。   一向粗心的S。Y先生並未發現報上刊登的“日出社區”,就是他上回誤認為海 市蜃樓的那個新社區。   這樁兇殺案之所以吸引他,是因為被害者的屍體在灼熱的柏油下面被發現,而 且臉孔已經無法辨識。   現在是十月十五日,雖然兇殺案發生至今已經過了兩個禮拜,卻仍無法確定被 害者是不是片桐恆子,這一點引起S。Y先生很大的興趣。   S。Y先生曾聽金田一耕助談過創作偵探小說的技巧。   偵探小說的技巧之——“無面屍”。這一類偵探小說會運用很多方式,例如: 把頭切斷、用硫酸毀容或其他各種方式製造出無法辨識臉孔的屍體,而且最初被認 為是被害者的那個人,到最後竟發現他才是兇手。   “這麼一來,讀者一開始不就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是啊!不過,厲害的偵探作家往往會加入其他技巧、枝節來瞞騙讀者。”   “你以前實際參與過的案件裡面有這種例子嗎?”   “有過一次。兇手與被害者的身分完全對調的例子另當別論,至於警方無法辨 識死者的面貌,因而誤判死者身分的案子倒是經常發生。”   S。Y先生想起過去好像有發生過這麼一個案子。就是一個如惡魔般的男子殺害 別人,並讓人誤以為屍體是他本人,然後自己冒用被害者的姓名,隱瞞世人過日子 。當他冒用的身分即將被揭穿的時候,他又殺害另一個人,再度以那個人的身分過 活。   “日出社區”這個案子是否也類似上述的案件?這裡發現的“無面屍”是一名 女性,如果前面說明的技巧也適用於這個案子,那麼兇手就必須是女人。   可是,女人能夠犯下如此膽大包天的罪行嗎?   十月十四日,各大報紙登出片桐恆子的畫像,那幅畫像是住在同一社區裡的M 畫家所畫的。   警方刊出那張片桐恆子的畫像,由於畫像的線條大過細緻,似乎沒有抓住片桐 恆子的特徵,反而讓人覺得那是一張畫得很漂亮的人物畫。   報紙上報導目前還沒查清楚片桐恆子的來歷,雖然那張畫像很像她本人,可是 要用那張畫像來查出她們身分還是很困難。   片桐恆子極力隱瞞自己的過去,只要她有心改變,也可以借助各種技巧讓自己 的臉變得跟以前不同。   照那張畫像來看,片桐恆子平常似乎有用假髮髻的習慣。依個人臉型的不同, 使用假髮髻會使女孩子的臉看起來有很大的改變。   (畫中人物額頭前的頭髮剪齊,如果她以前將飽滿的額頭露出來,頭髮往後綁 的話,整個感覺應該會有很大的不同,而且……)S。Y先生又開始發揮他超人的想 像力了。   他曾經在高原一家結核療養所待過,那時候認識一個身材消瘦、跟他在同一個 療養所治病的婦女患者。   那個婦人臉上的最大特徵,就是有很大的暴牙。幾年後,他再度遇到這位身體 已經康復、胖得像皮球一般的婦人時,實在很難從現在的臉孔找尋她以前生病時的 模樣;就連她誇張的暴牙也被埋在肥厚的肉裡,變得不那麼明顯了。   如果將這種情形套在片桐恆子身上呢?   她大約有三十五、六或二十七、八歲,這個時期正好是女人開始發胖的年紀。 可是根據報紙上的報導,還有從那張畫像來看,片桐恆子給人一抹清瘦的印像。   如果她之前很胖,後來減少食量和努力做美容體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話, 那麼以前認識她的人就算看到這張畫像,也有可能認不出來啊!   S。Y先生想到這裡,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嘲笑著自己愚蠢的“想像癖”。   不過他還是繼續看著報紙。這個詩人一旦熱衷於某件事,就會滿腦子只想著那 件事情。   S。Y先生接連看了三份不同的報紙,歸納出一些重點。   這個案子中,被認定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蒲公英”那條商店街的房東——伊 丹大輔。   他在案發當天晚上,而且是在被害人死亡時間大約十點左右前往“蒲公英”。 經過兩、三位目擊證人指證之前,他一直向辦案人員隱瞞這件事情,使他處於更加 不利的局面。   伊丹大輔對於他前往“蒲公英”的供述如下:“我確實在那個時間去了‘蒲公 英’,因為我有事情要找老闆娘,打算從後門進去,可是當時後門從裡面鎖住,我 邊敲門邊喊了兩、三聲老闆娘的名字,本來二樓老闆娘的寢室還點著燈光,就在我 叫她名字的同時,燈光卻熄滅了。之後,不論我怎麼叫喊都沒有人回答,因此我以 為老闆娘不喜歡我在那麼晚的時刻來訪,便死心回家了。我想,當時在二樓關掉燈 的人會不會就是兇手……”   隔壁理發店的F員工曾目擊伊丹大輔在“蒲公英”後門叫老闆娘的名字。   F當時從外面回來,剛好經過那裡,他直接回理發店,因此他不知道伊丹大輔 是否就此離開,也不知道後門是否從裡面鎖起來。   另外,伊丹大輔與“蒲公英”老闆娘之間好像發生過肉體關係,所以他的嫌疑 很大。   但是調查當局還沒有逮捕他,原因在於老闆娘寢室裡發現的血跡是B型,而伊 丹大輔的血型是O型。   嫌疑僅次於伊丹大輔的是目前行蹤不明的須籐達雄。   有多名證人說在接近十點的時候,看見喝得爛醉的須籐達雄從社區前面的公車 站牌下車,而且,這些證人異口同聲證明須籐達雄當時搖搖晃晃地往“蒲公英”所 在的商店街方向走去。   與“蒲公英”洋裁店隔一個店面的理發店夫妻和F員工也說他們在十點左右, 聽到有人站在“蒲公英”前面大聲辱罵老闆娘,這大約是F回來過了十分鐘左右的 事情。   喝醉酒的人大聲怒罵老闆娘是狐狸精,叫她滾出來把話講清楚……後來又突然 安靜下來。當他們從二樓窗戶往外看時,卻沒看到半個人影,那時候是十點五分。   根據須籐順子的說詞,須籐達雄以前曾被流氓刺殺,經過輸血才救回一命,因 此她知道須籐達雄的血型是B型。而且,他自從到“蒲公英”大罵之後就失去蹤影 了。   雖然“逃亡”等於宣告自己是兇手,可是某家紙報卻認為其中還有許多矛盾的 地方。   就如前面所述,須籐達雄到訪前不久,伊丹大輔也來過“蒲公英”,當時後門 從裡面鎖起來。那麼,老闆娘有可能打開後門,讓喝得爛醉、又對自己辱罵不休的 須籐達雄進去嗎?   順便一提,“蒲公英”四周都沒有被人撬開闖入的跡像。   如果像伊丹大輔所言,他去找老闆娘的時候,兇手已經躲在屋裡,等伊丹大輔 離開之後,才從後門逃走。   接下來,須籐達雄又跑來了……由於後門開著,因此他走進屋裡,來到二樓寢 室的殺人現場,不小心滴了一滴血在那裡……可是,他為什麼不報警,反而躲起來 呢?   十月十五日的每一份晚報都大篇幅刊登須籐達雄的照片。   他的身高大約一百七十五公分,體重七十五公斤左右,跟職業棒球選手差不多 。大學時代,他曾是橄欖球隊的候補選手,圓圓的臉看起來很可愛,不像十惡不赦 的兇手。   命案現場已經確定是在“蒲公英”洋裁店的二樓,警方在驗屍時檢查過片桐恆 子身上穿著的衣服,發現那並不是片桐恆子自己親手穿上,而是別人幫她穿的。而 且好像是男人幫她穿的,因為內衣的穿法都弄錯了。   警方從屍體上采到一些指紋,相同的指紋也在“蒲公英”其他地方採集到,所 以可以斷定那具臉孔模糊的屍體是片桐恆子。   如果真是這樣,兇手為什麼故意把屍體的臉弄得模糊難辨呢?這一點就令人百 思不解。   所以,某家報社做了以下的解釋:這件案子不像一般的偵探小說,將被害者與 兇手的身分對調。該不會是兇手害怕被害者的照片一被公佈,自稱“片桐恆子”這 名女子的過去就會被揭發出來?   截至目前為止,警方仍然找不到片桐恆子的照片。   被害者的指紋被送往全國警察機關做指紋比對,結果都沒有發現相符的指紋, 可見她沒有前科。   “蒲公英”的老闆娘——片桐恆子到底是何來歷呢?   這一點是整個案子最重要的謎題,也是引發像S。Y先生這種能夠躺著就不站起 來,很怕麻煩的中老年男子好奇心的原因。   可是,粗心大意的S。Y先生還是沒發現發生兇殺案的“日出社區”,即是他從 K台地可以望見的那個新社區。   照這種情形看來,更不用提他是否還記得那天,有個男人在K台地的山丘上, 用望遠鏡觀望那個社區的事情…… 熾天使書城

    【第10章 陷入漩渦】                 秘密約會   池袋的S百貨公司擁擠不堪,每個賣場都擠滿了螞蟻般的人潮。   密密麻麻的人潮在狹窄的通道上擦肩而過,有個男子夾雜在擁擠的人群裡,從 國鐵池袋車站往這間百貨公司走來。   他差不多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頭部在人群中露出來,因此不管人群多麼擁擠 ,還是可以一眼看到他。   這個男子的左腳微破,手裡拄著一支拐杖,他就是最近經常上報的“日出社區 ”第五區的管理員——根津伍市。   由他端正、挺直的姿勢、眼睛直視正前方等習慣,不難猜出他過去的職業是軍 人。   他今天沒有穿平常的工作服,反而換上一襲略皺的西裝,領帶有點歪斜;他那 有稜有角的輪廓,給人一種冰冷的孤獨感。   今天是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六,根津伍市叫由起子看家,獨自外出。   下午四點正是百貨公司人潮最多的時刻,在正面入口附近有個舶來品賣場,金 屬製的圓環上掛著許多領帶。   根津伍市站在那個賣場前面看著領帶,銷售小姐此刻正忙著招呼其他客人,沒 空理會他。   這對根津伍市來說反而比較好,他悠哉地在一大堆領帶裡東看看、西看看。不 過只要仔細留意他的眼神,就可察覺出他不是來買領帶的。   他站在玻璃櫃鏡子的前面,佯裝若無其事地注視著映照在背後鏡子裡的擁擠人 群。   根津伍市發現人群裡面有個似曾相識的女人,當他發現那個女人是須籐順子時 ,眼裡瞬間閃現一抹異樣的光芒。   須籐順子今天和澀谷金王町QUEEN製藥公司的常務董事日疋恭助,約在他公司 附近一家咖啡廳見面。   “日出社區”出現一封未署名的怪信,它揭發了日正恭助與須籐順子之間的關 係;兇殺案發生之後,不少警察人員去拜訪日疋恭助,給他造成不少麻煩。   不過當須籐順子提到要去找他,他竟然十分愉快地答應了。   此時,他們兩人面對面坐在咖啡廳的包廂裡。   日疋恭助神色溫和,眼角露出魚尾紋,笑著說:“你瘦了。”   “因為晚上都睡不太好。”   須籐順子故意說得十分冷淡,其實她心裡很依賴日疋恭助。   “那怎麼行!是因為警察在監視你嗎?”   “是的。我已經習慣了,只是他們很囉嗦……”   事實上,從案發到現在這二十天裡面,須籐順子被捲進這個莫名的漩渦中,每 天的生活亂成一團。   警方每天都來詢問須籐達雄的行蹤,弄得她疲憊不堪。須籐順子讓金田一耕助 牽扯上這個案子,大家都認為她這麼做是故意要引人注意。   現在,不僅傳播媒體追著她跑,就連社區的居民也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她已 經快崩潰了。   “還沒有你先生的消息嗎?”   “嗯……”   她回答之後,突然又心灰意冷地說:“搞不好他已經死了。”   最近的報紙開始朝須籐達雄已經死亡這個方向揣測,因此日疋恭助也知道警方 持有這樣的懷疑。   “春美!”   日疋恭助突然用須籐順子在酒吧時的化名叫她。   每當日正恭助叫“春美”的時候,總帶著一種特別的含義。兩人處於曖昧的關 係時,日疋恭助就會這樣叫她。   須籐達雄出現時,他們倆正處於這種關係,因此須籐達雄也知道有日疋恭助這 號人物存在,但他還是繼續追求須籐順子。   須籐順子曾經為此煩惱不已,最後正如怪信上所說的,她斷絕與中年男子的黃 昏之愛,選擇身材健美的年輕男性。   日疋恭助當時給了須籐順子很多分手費,充分展現他的氣度。   後來須籐達雄被流氓刺殺,受重傷垂死之際,須籐順子一時之間籌不到錢,唯 一能找的人就只有日疋正恭助了。日疋恭助要求須籐順子用身體來償還,她也以解 救丈夫生命的名義讓自己的良心沉睡。   等到須籐達雄的身體復元,可以工作的時候,照理說須籐順子應該跟日疋恭助 分手。然而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感情,可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須籐達雄雖然年輕勇猛,可是另一方面,須籐順子卻嫌他不夠溫柔,不知不覺 間,她發現自己喜歡沉浸在日疋恭助熟練的愛撫中。   日疋恭助對於在酒吧工作過,卻沒有沾染不良習性的須籐順子懷有一種特別的 情愫。   因此,他們兩人在須籐達雄的身體恢復健康後依舊藕斷絲連。   “春美……”   日疋恭助像以前那般喚著須籐順子,並伸手壓在她的手上。   “抱歉。”   “什麼事?”   “早知如此,我就不會把那個老闆娘的事情告訴你先生,可是……”   “可是什麼?”   “你丈夫還沒到那封信以前,好像就懷疑……我們之間的關係又死灰復燃了。 ”   “啊!”   “你沒察覺到嗎?”   “一點都沒有。”   “是嗎?哈哈哈!那是你先生擅長演戲?還是你的感覺太遲鈍?他似乎很怕把 事情鬧大會失去你……”   聽日疋恭助這麼一說,須籐順子覺得有些地方確實怪怪的,她忽然有種不太舒 服的感覺。   以前她因為須籐達雄的懦弱性格,對他總會產生一股母性情懷。   現在,她可不想因此而感謝丈夫的寬宏大量,反而還有點生氣呢!   “他有威脅你嗎?”   “沒有,他不是那種兇悍的男人。”   “說的也是。”   須籐順子發覺自己話說得太刻薄,覺得有些對不起須籐達雄,又急忙問道:“ 我聽說他去找你的時候,講話的語氣很兇呢!”   “那是因為他的情緒很激動吧!他好像還喝了一點酒……不過,他對我們的事 情並不怎麼生氣,反而為了自己的懦弱而感到很羞恥,他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 ,希望以後我們能夠收斂一點,接著還低聲下氣要我別把你從他身邊搶走,看他那 個樣子,我反而感到不好意思。”   須籐順子聽了,又開始氣她丈夫的窩囊。   “那你怎麼回答?”   “他都這麼說了,我總不能說我們以後還要保持聯繫吧!我當然是小心地賠不 是,並答應他以後絕對不跟你來往。不過,我是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遵守這個約定 啦!”   須籐順子滿臉通紅,看著日疋恭助露出溫和的微笑。   儘管她在心中罵自己不知廉恥,但日疋恭助最後說的那句話卻讓她的虛榮心蠢 蠢欲動。   “爸爸,你剛剛有提到老闆娘……”   須籐順子撒嬌地問道。   “對了,你丈夫生氣的對像不是我們,而是那封怪信的發信者。他不願意面對 自己厭惡的事情,甚至感到很害怕……所以他一直忍耐著,希望我們自己能悔悟。 可是,當那封怪信揭開我們的關係之後,逼得他無法不面對這些事情。他應該很氣 那封信的發信者逼他去面對這件事情,卻又不想跟你攤牌。其實他不是不願意,而 是覺得害怕,因此才來找我,並問我還有誰知道我們的關係。”   “於是你就提到老闆娘了?”   “嗯,當時我想起在橫濱的旅館裡你曾經對我說過的事情,所以……結果你丈 夫想了一下,就說一定是這樣……現在想來,我其實沒必要講出那件事情,真是抱 歉。”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先前也懷疑過那封怪信是老闆娘寄的。對了,爸爸, 你把橫濱旅館的事情跟警察說過了嗎?”   “當然說了,但他們還是查不出老闆娘的身分。老闆娘與她身邊的男人都使用 假名,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警察也常常問我這個問題,當時我一心一意注意著老闆娘,只看到男人的背 影。”   “總之,問題就在於那個男人,不管老闆娘是他的情婦或女朋友,既然她已經 被殺了,那個男人是不可能出面的。”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阿達為什麼要躲起來呢?我覺得他可能已經死了。”   “被身分不明的男人殺死嗎?”   “我認為他不可能自殺,更不可能去殺死老闆娘。”   “說的也是,就算他不小心把老闆娘殺了,也沒道理用那種奇怪的方式把老闆 娘的臉弄得模糊難辨。”   日疋恭助發現須籐順子的臉色不對,於是轉移話題說:“不要談這件事情了。 嗯……‘每朝日報’不是有提到怪信的事情嗎?”   “對!”   須籐順子想到一件事,接著說:“這件事情警方也問過我,我想……可能又會 給你帶來麻煩。”   “沒關係啦!我早有心理準備了。”   日疋恭助微笑地說著。   QUEEN製藥公司是戰後興起的企業,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變成日本屈指可數的大 公司,光是半年的宣傳費用就高達數十億。   雖然社長是一名女性,實際的執政者卻是日疋恭助。   “報上說那封用報章雜誌的印刷字體剪貼成的怪信,現在正在社區裡橫行。‘ 每朝日報’說的怪信是你收到的那封?還是你上次提過要自殺的那個女孩——京美 收到的那封怪信?”   “不是,那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像是某個地方又出現怪信,被每朝日報 的記者發現了,不過……”   “不過什麼?”   “如果大家都知道怪信和老闆娘這件兇殺案有關,可能也會發現到揭發爸爸和 我有來往的這封怪信。”   “有這個可能。然後呢?”   “如果我們的關係曝光,新聞記者就會跑來找你……”   “應該會吧!”   “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嚴重嗎?居然還能這麼冷靜!”   “他們要來就來,我只要坦白說出事實就好啦!”   “可是這麼一來,我們之間的事情也會被你的社長知道,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   須籐順子聽說公司的女社長和日疋恭助之間似乎有特別的關係,她紅著臉說出 自己的猜想,只見日疋恭助帶著惡作劇的眼神笑著。   須籐順子感到一陣屈辱,全身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似的。   對日疋恭助來說,須籐順子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   他有自信就算他們倆的關係被世人知道,或者傳入女社長的耳中,以他目前的 身分、地位,應該不會有絲毫的影響。   須籐順子看著日疋恭助,一方面為之前的想法感到很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想 著:(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阿達身上的話,他會有何反應?他是否也能像日疋恭助 這般冷靜?)此時,她再度感受到日疋恭助的魅力。   “對了,你剛才提到那位叫金田一耕助的私家偵探,他可不可靠?”   “你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他值得信賴,我想由我出面去委託他,畢竟你也沒辦法給他多少謝禮吧 !”   “啊!爸爸……”   “我之所以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你,另一方面你先生若一直行蹤不明,這個 案子就永遠無法解決,你的心情也無法平靜下來。不過,我的目的不只是這些。”   “那你還有什麼目的?”   “這也是為了我自己。雖然我剛才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事實上,我也不希望 媒體記者找上我;另外,警察也很煩人……”   “什麼意思?”   “他們來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一直追問我十日那天晚上的行蹤。”   “調查你的行蹤?”   須籐順子神情激動地看著日疋恭助說:“可是你跟這件案子……還有‘蒲公英 ’老闆娘沒有關係啊!”   “警察可不這麼想,如果我無法提出不在場證明……”   “你無法提出不在場證明嗎?”   “沒辦法,為了某種因素……”   須籐順子注視著日疋恭助的臉,臉頰不禁又紅起來了。   與日疋恭助有緋聞的女社長是個有夫之婦,她先生在戰前某財團中具有重要地 位,後來在戰後大清算中被牽累,受到打擊而病倒,之後半身不遂,臥病在床。   雖然女社長的先生長年臥病在床,但是與有夫之婦發生大系,還是停留在“謠 言”的階段比較好;一旦被旁人清楚舉證兩人之間的曖昧關係,豈不是變得很尷尬 ?   “爸爸,這樣的話,你就去拜託金田一先生吧!至少他是個沒有貪念的人,我 認為可以信任他。”   須籐順子也同意日正恭助的提議。   “我聽說過他,而且他跟警察的關係不錯。”   “嗯,他和搜查一課的等等力警官交情很好。”   “可是,他調查到的線索必須跟等等力警官他們報告吧!他會替我保守秘密嗎 ?”   須籐順子篤定地回道:“當然會!金田一先生雖然和警察的關係良好,卻也謹 守職業道德。爸爸,我今天回家就順道去找他。”   “好吧!”   須籐順子的態度變得很積極,相反的,日正恭助的回答卻顯得有氣無力。   這時有人來敲包廂的門,日正恭助回應後,一個女孩走進來說:“公司打電話 來找您。”   “好,我馬上過去。”   日疋恭助走出去後,須籐順子重新回想一遍剛才的對話。   (他說的“某種因素”,是指女社長的事情嗎?)從日疋恭助的表情來看,須 籐順子認為十日那天晚上,他一定是跟女社長見面。可是,警方這麼執著要查出日 疋恭助的不在場證明,一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   須籐順子壓抑不住頓時湧上胸口的戰慄感,就在這時,日疋恭助回來了,他笑 著說:“是社長打來的,要我馬上回去。”   “這樣啊……”   須籐順子接著站起來說:“金田一先生那邊要怎麼辦?”   “那件事就交給你去辦,請他打個電話來公司給我。”   “好的。”   須籐順子正要離開時,身體突然被日疋恭助的手臂環抱住。她看到日疋恭助的 眼中燃燒著一簇情慾之火,不禁也用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我本來想帶你出去,不過暫時不行了。”   “你這壞人……根本不想遵守跟阿達的約定!”   “啊哈哈……”   “不行啦!我想可能有人在跟蹤我。”   “有可能。”   日疋恭助戀戀不捨地摟住須籐順子的腰部。   “你還是盡力討社長的歡心比較重要吧!”   “你這傢伙!”   日疋恭助說完便用力吸吮須籐順子的唇瓣,過了一會兒才放開她。   接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放在須籐順子的手上。   “這些拿去!”   “是什麼東西?”   “你剛才打電話來時我匆忙準備好的。”   “啊!我沒有要跟你……”   “你需要用啦!”   日疋恭助口氣粗魯地說:“先跟你說,我對你是不會放手的,我現在很後悔把 你交給須籐那種懦弱的人,你也跟我一樣吧!”   “我不知道。”   “啊哈哈!那我先走了。”   須籐順子目送著日疋恭助的背影,不由得感到全身發熱,粉頰通紅。   隨後,她將日疋恭助交給她的信封放進皮包裡;走出咖啡廳的時候,她的胸口 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日疋先生當天晚上在哪裡呢?說不定那天晚上他跟在阿達後面來到社區,因 為想要我而……)須籐順子隨即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他不過是跟我玩玩罷了……)“啊!”   須籐順子突然驚呼一聲,在路邊停下腳步。   她不知不覺來到澀谷車站附近,原本打算用電話和金田一耕助聯絡,而這時候 正好有一輛公車停在她旁邊。   那是一輛行經“日出社區”的公車,須籐順子在魚貫下車的乘客中看到一個拄 著拐杖的男人,於是馬上躲人人群中。   須籐順子看到的是“日出社區”的管理員——根津伍市。   儘管根津伍市抬頭挺胸地走著,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他已經注意到自己被跟 蹤了。   須籐順子看著在根律伍市後面步下公車的人們,結果並未發現跟蹤者的身影。 她從以前就對這個孤獨的管理員抱持懷疑的態度,因此立刻決定跟在根津伍市後面 瞧瞧是怎麼一回事。   根津伍市目前擁有第十七號大樓和第十八號大樓的萬能鑰匙,他可以自由進出 這兩棟公寓的任何一個房間;而遭到怪信中傷的京美與須籐順子,剛好都住在這兩 棟建築物裡面。   須籐順子有一次在皮包裡發現一個火柴盒,上面印著她兩、三天前跟日疋恭助 去過的那家旅館的名字,嚇得慌忙將它處理掉。   說不定她還有過幾次這一類的疏忽,須籐達雄正是從這些地方察覺她與日正恭 助的關係;而根津伍市也可能偷偷闖進屋裡,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想到這裡,須籐順子覺得還有一件事情很可疑。   令須籐順子感到意外的是,根津伍市竟然秘密保存著害京美自殺的那封怪信。   也許這是他身為社區管理員,自認為理所當然的處理方式;如果兇殺案果真與 怪信有關,說不定他的處理方式還會受到褒獎呢!   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當時須籐順子在根津伍市的屋裡,為什麼他不直接將那封 怪信拿給須籐順子,卻在她前往“蒲公英”之後,才叫由起子拿去呢?   須籐順子將那封怪信交給等等力警官之前,曾經小心察看怪信是否有被重新處 理過。結果她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京美也說跟她收到的那封怪信是同一封 。   既然如此,根津伍市為什麼不在屋裡就把怪信交給須籐順子呢?   須籐順子之所以覺得根津伍市很可疑,是因為案發當天晚上有個女人來拜訪他 。   根據夏本謙作的說法,那個女人長得很像由起子,可是根津伍市並沒有向警方 說明那個女人的事情。   根津伍市咬緊下唇,他在領帶賣場旁的鏡子看到須籐順子的身影,發現她在跟 蹤自己。   須籐順子站在不遠處的玩具賣場前面把弄著玩具,目前沒有孩子的她,當然不 可能對小朋友的玩具感興趣。   (這個女人是從什麼地方開始跟蹤我呢?)根津伍市在“日出社區”前面上公 車的時候,確定沒有看到她上車。   (對了,在我外出前兩個小時左右,她有跟我打過招呼,還說要去街上……) 無論須籐順子從哪裡開始跟蹤他,結果都會妨礙根津伍市現在要做的事情。   不一會兒,售貨員來到根津伍市身邊,看來他非買一條領帶不可了。如果他不 買領帶,須籐順子一定會發現其中有問題。   於是他佯裝和售貨員交談一下,接著選擇一條領帶,要售貨員幫他包起來。   根津伍市在S百貨公司的正面人口旁停留一下子,他不必回頭都可以知道須籐 順子在舶來品賣場前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這時剛好有一輛計程車停在根津伍市前面,車上下來一對母女。他很自然地坐 上那輛計程車,待車子一開動,根津伍市讓自己深陷在後座,他很滿意自己能夠這 麼順利地擺脫須籐順子。   須籐順子急忙從正面人口衝到外面,這時候根津伍市搭乘的計程車早已經消失 在馬路上擁擠的車流中。很不巧地,周遭剛好沒有空計程車;就算有,須籐順子也 沒有像電影裡面從車子跟蹤的衝勁。   她回到百貨公司裡面,想按照原定計劃打電話給金田一耕助。   正當她越過人群尋找電話亭的時候,竟和京美的姨丈——岡部泰藏擦身而過, 不禁訝異地呆立當場。                 連環跟蹤   岡部泰藏任教的高中位於目黑,他另外還在定時授課制度的高中教書。   (難道那所學校在這附近嗎?)岡部泰藏的神情看起來十分慌張,他甚至沒注 意到須籐順子從前面走來,只是不停地留意他的背後。由此可見,他可能是在注意 是否有人在後面跟蹤他。   須籐順子覺得岡部泰藏的舉動很可疑,於是站在原地,假裝在看玻璃櫃,然後 用眼角餘光偷瞄他的背影。   岡部泰藏身高大約一百六十五、六公分,外形圓圓胖胖的,額頭上的頭髮只有 薄薄一層,外號叫“不倒翁”。   此刻,他將臉深深埋進皺皺的風衣領口裡。   由於岡部泰藏的神情舉止異常浮躁,這讓須籐順子感到十分可疑,於是她轉而 開始跟蹤他。   岡部泰藏來到S百貨公司的正門人口處,只見人群中突然出現。名與須籐順子 年紀相仿的女子,她的長相算不上是美女,但白皙的臉龐卻透出一股清新可人的氣 質。   女子穿著樸素的套裝,感覺像是學校的老師。   她和岡部泰藏交換一下眼神,岡部泰藏緊閉著嘴唇,微微頷首之後,視線馬上 從女子身上移開,然後走出S百貨公司。   女子與岡部泰藏之間相距兩、三公尺,她宛如鴨子般搖晃著屁股,跟在他後面 走著。   須籐順子見狀,唇邊不禁揚起一抹笑意。   原來岡部泰藏正在享受他的“第二春”,他怕的不是警察,而是他的學生。   如果片桐恆子沒有被殺害,京美就會搬去“蒲公英”洋裁店,那麼岡部泰藏有 可能與這位可人的女子結婚吧!   須籐順子不想妨礙他們幽會,於是返回S百貨公司。   四點三十分左右,根津伍市在國鐵池袋車站的西出口下了計程車,他搭的這輛 計程車和剛才在東出口搭的是不同輛。   下車後,根津伍市往車站的反方向走去;雖然他的左腳微跛,走起路來依然抬 頭挺胸,雙眼直視前方。   距離池袋車站大約三、四百公尺的地方,有一家帝都電影公司經營的高級電影 院。   根津伍市一邊看電影簡介,一邊考慮要怎麼打發時間。最後,他買了一張票進 入電影院。   電影院的服務小姐打開手電筒領他到座位上,當他正要在二樓工面的位置上坐 下時,銀幕上放映的歌謠電影似乎快結束了。   這家電影院樓下的位置幾乎客滿,二樓的觀眾席只坐了大約六成。   歌謠電影一結束,全場燈光大亮,根津伍市來到走廊抽煙,另這外還有五、六 個人也來到走廊,有的人到處閒逛,有的急著要去上廁所。   場內鈴聲響完,根津伍市走進廁所。他打開左邊第三個門,之前有一個穿皮上 衣的男人剛從裡面出來。   五分鐘後,根津伍市也從那間廁所出來,有個看起來像上班族的男人跟他擦肩 而過。   根津伍市從廁所出來後,直接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現在上映的動作片是根津伍市曾經印過的劇本,因此他很清楚整個劇情;他耐 著性子坐在觀眾席上欣賞,好不容易等到影片放映完畢。   他從電影院出來時,天色變得昏暗,街燈都已經點亮了。   車站附近有一家大眾餐廳,根津伍市看看豎立在路邊的看板之後,想要走進去 吃東西。   此時,有一男一女從裡面走出來,男人是岡部泰藏,他好像有點喝醉了。兩個 人走到暗處,低聲商量了一下,然後岡部泰藏叫住一輛計程車。   看到這兩人離去之後,根津伍市才進人餐廳,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   岡部泰藏與他可愛的同伴真得要感謝神,如果他們在這裡遇到的不是根津伍市 而是別人的話,他們身為學校的老師,可能都會名譽掃地。   S警局的三浦刑警從“日出社區”開始偷偷跟蹤須籐順子,她約了日疋恭助到 位於金王町Q製藥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談了三、四十分鐘的話。   在日疋恭助走出咖啡廳後,須籐順子也跟著走出來,於是三浦刑警繼續跟蹤她 。   須籐順子來到澀谷的站前廣場,這時她突然做出奇怪的舉動,一邊挑選物品, 一邊將視線投向某處。三浦刑警吃驚地尾隨須籐順子的視線看去,不料竟看到根津 伍市。   接下來,須籐順子開始跟蹤根津伍市,這使得三浦刑警覺得很刺激,他相信須 籐順子一定基於某種理由才會跟蹤根津伍市。   到目前為止,根津伍市始終是警方調查行動中的一個盲點,他的身分、來歷都 很清楚,與被害人之間也沒啥交集。   此外,根津伍市和帝都電影公司的高級幹部,也就是名製作人渡邊達人是在戰 爭中結識;當年渡邊達人接到徵召,去了中國中部,當時他的隊長就是官中性的根 津伍市。   根津伍市是個體恤部下的長官,當渡邊達人差點曝屍中國原野的時候,就是根 津伍市救了他一命。   戰爭結束前不久,根津伍市又挺身解救差點慘遭殲滅命運的部屬,但同時他也 付出代價,子彈貫穿他的左大腿……最後根津伍市在醫院裡療傷,直到戰爭結束, 當時他跟渡邊達人在一起。   昭和三十年底,根津伍市突然來拜訪渡邊達人,表明自己現在很落魄,希望渡 邊達人介紹一份工作給他,不論什麼工作都可以。   根津伍市的故鄉在兵庫縣的穴粟郡,原是大財主家的次男,戰後家道中落。戰 爭時期一直維持單身的根津伍市,於昭和二十一年在故鄉結婚。   昭和二十二年,他們夫妻倆生下一個女孩,第二年他的妻子就死了。   根津伍市對自己的事情說得不多,因此渡邊達人也不清楚他戰後靠什麼維生; 他的女兒——由起子先前好像寄放在故鄉的哥哥家。   渡邊達人知道愈是有良心的軍人,戰後與社會脫節的狀況就愈嚴重,於是提供 根津伍市一個守衛的工作。他本來擔心根津伍市想要更高的職位,不過根津伍市卻 甘心擔任守衛的工作,和烏鴉——喬住在攝影棚裡。   後來,渡邊達人發現根津伍市有一個嗜好。   現在帝都電影公司的王牌明星——町田容子是根津伍市以前部下的女兒,是他 帶來推薦給渡邊達人;最近由於面孔特殊而大紅特紅的青柳輝,也是根津伍市在新 宿的酒店裡發現的,當時他是個流浪吉他手。   至於第三個人……就是“日出社區”的夏本謙作。   渡邊達人認為根津伍市大概對自己的人生感到絕望,於是挖掘年輕的新人,在 一旁守護他們,看著他們成長、茁壯,這樣或許會讓他感受到一絲喜悅吧!   今年春天,根津伍市打算將甫從小學畢業的由起子帶回自己身邊,當時“日出 社區”正在興建中,社區管理公司中有人和渡邊達人很熟,因此渡邊達人就介紹根 津伍市來當管理員。   就這樣,他跟喬一起從攝影棚的小房子搬到“日出社區”,辭掉原先的守衛工 作,另外取得印刷劇本的工作。不久,由起子也搬來和他同住。   根津伍市的經歷和“蒲公英”的老闆娘絲毫沒有交集點,他不曾進出“蒲公英 ”洋裁店,更沒有任何資料顯示老闆娘和根津伍市有任何交情,因此他就從警方的 嫌疑犯名單上刷下來了。   現在須籐順子竟然跟蹤根津伍市,她是否隱瞞某些未向警方說明的理由,進而 懷疑根津伍市呢?如果真是這樣,也難怪年輕的三浦刑警會感到如此興奮了。   可是,根津伍市沒多久就從S百貨公司的人口消失蹤影,繼而出現的是岡部泰 藏。   三浦刑警對這種巧合感到很疑惑,正在考慮到底要繼續跟蹤須籐順子,或者迫 蹤問部泰藏時,他竟然跟丟了須籐順子。   最後,三浦刑警只好轉而跟蹤岡部泰藏和他的女伴。   三浦刑警一路跟蹤岡部泰藏到餐廳裡,當他正想跟著岡部泰藏後面出去的時候 ,意外看到根津伍市走進餐廳,他趕緊蹲下身,縮頭抓著菜單猛看。   大眾餐廳現在是客人最多的時刻,幸好根津伍市在入口買餐券時並沒有發現他 。   三浦刑警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六點四十分。根津伍市在S百貨公司門口逃走 的時候是四點十分左右,這中間經過了兩個半小時。   (根津伍市這段期間在做什麼?他在失去蹤影的兩個半小時中,其行動與“日 出社區”發生的兇殺案有關係嗎?)根津伍市買了餐券,向四周張望一下。他從電 影院出來之後,臉上始終保持嚴肅的表情,直到現在才緩和許多。   他找到個空位坐下來,一邊悠閒地吃牛排、喝啤酒,一邊看著晚報的頭版新聞 ,上面幾乎都是關於選舉的消息。   他看完第一版,再隨意瀏覽一下社會版的標題後,便打開影劇版。   根津伍市看見上面登了帝都電影公司播映中的“波濤的決鬥”的消息,唇邊不 禁泛起笑容。   他推薦的新人——夏本謙作的照片和相關報導刊登在影劇版上,導演還稱讚他 是個聰明的年輕人,很有演戲的天份。   這時候,根津伍市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平時那份孤獨,反而洋溢著一種幸福的感 覺。   他仔細地閱讀那則報導,看完後就把報紙摺起來放進口袋。在他喝下一罐啤酒 的同時,牛排也已經吃完,於是他又叫了一份咖喱飯;三浦刑警也要了第二杯咖啡 。   根津伍市吃完咖喱飯後,向侍者要了杯咖啡。   等到他再抽完一根煙,時間已經七點半了。這時根津伍市拿起拐杖,慢慢地從 位置上站起來。   三浦刑警當然也隨後跟蹤,不過他並沒有得到預期的收穫。   根津伍市在山手線的澀谷站下車,並在那裡搭公車,直接回“日出社區”。   他為了預防萬一,還特地繞到第十八號大樓南側,看到須籐順子的房間點著燈 ,面對陽台的玻璃門窗簾上,有個女人的影子在晃動著。   三浦刑警心中最感疑惑的是:根津伍市在下午四點十分到六點四十分這段期間 內,他到底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事?                 第二春   岡部泰藏和他的女伴——白井壽美子離開餐廳後,在原宿的屋敷町搭上計程車 。   計程車開動後,兩人幾乎都沒有交談,表情十分僵硬。   白井壽美子不安地看著帶有酒味的岡部泰藏,岡部泰藏並沒有開口說什麼。   一接近目的地,岡部泰藏從口袋裡拿出記事本,上面標記著某個建築物。他今 晚好像是第一次來這裡,一直找不到正確地點。   “先生,那一家姓什麼?”   “姓加籐,門口應該會有寫著‘加籐’的門牌……那是我朋友家,我今天是第 一次來。”   岡本泰藏最後這句話似乎有辯解的意味。   “問別人看看吧!前面好像有一間派出所。”   “還是不要問派出所……找不到也沒關係。”   司機這時候才開始注意他們兩個人,他從後視鏡看到女人的表情很僵硬。   “老師……”   白井壽美子還沒說完便慌忙改口道:“老公,可以送我到原宿車站嗎?太晚的 話,我哥哥會擔心。”   “你閉嘴!”   岡部泰藏一面生氣地責備,一面緊緊握住她的手。   白井壽美子登時滿臉通紅,羞怯地回握岡部泰藏的手。   她的動作讓岡部泰藏得到滿足,岡部泰藏放開她的手說:“啊!那裡有支柱子 ,往左轉,應該有寫著‘加籐’的門牌……”   果然車子一轉過彎,立即看到一間房子的門牌上清楚地寫著“加籐”兩個字。   他們兩人下車走進大門後,司機歪頭看著眼前的建築物,心中暗忖道:(一個 薪水階級的平凡男人帶女人來這種地方,未免太奢侈了吧!)從敞開的大門走到屋 子裡有一小段路,途中飄散著桂花香。   “這是哪裡?”   白井壽美子聲音顫抖地問道。   “是我國中時代的朋友的小老婆家。”   岡部泰藏的說話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啊!”   白井壽美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岡部老師竟然有這麼闊綽的朋友,可以買這麼一棟豪華氣派的房子來養小老 婆。)白井壽美子是一個善良而單純的國中老師,岡部泰藏此時在她眼中突然變得 十分偉大。   “歡迎光臨,剛才立花有打電話來,我正在等候你們。”   他們倆走過彎彎曲曲的長廊,被帶到一間收拾得很乾淨的八疊大偏屋。   岡本泰藏和白井壽美子緊張得坐立難安,兩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加籐珠 江緊跟在女傭身後出現,她是個很會穿和服的女人。   “夫人,我們突然來這裡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岡部泰藏拘謹地問候著,女主人眼角含笑說:“不用這麼拘謹,來,這邊請。 ”   她強拉著岡部泰藏坐在背對壁龕的紫檀桌的上座,接著說:“這位女士也請… …哎呀!不用那麼拘謹啦!”   “白井,既然都已經來了,就放鬆心情吧!過來這裡。”   岡部泰藏借酒壯膽,他背對著壁龕前的立柱坐下。別看他身材圓圓胖胖的,他 以前可是柔道社社長,擁有柔道三段的功力。   “可是……”   加籐珠江硬把跪在拉門旁的白井壽美子推到桌邊,說:“來!請這邊坐。”   加籐珠江重新跟岡部泰藏寒暄,他們彼此都聽過對方的名字,今晚好像是第一 次見面。   “請問兩位要喝點什麼呢?啤酒還是日本酒?聽說岡部老師的酒量很好哦!”   “哪裡、哪裡,請不必麻煩,我們是吃過晚餐才來的。”   “啊!這太過分了!”   加籐珠江露出一臉怒容說:“你們放心,一切交給我處理,立花已經跟我叮囑 過了。”   她一邊擦拭著桌面,一邊請岡部泰藏他們用茶,然後站起來走到屋側說:“岡 部老師,請你過來一下。”   “好的。”   岡部泰藏站起來走到她的身旁,只見加籐珠江低聲對他說:“請你把這兒當自 己家吧!立花受過老師不少照顧,偶爾也該讓他回報一下。”   她最後一句話似乎要讓白井壽美子聽到,故意加重語氣說道。   岡部泰藏重新回到座位上,表情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一直迴避著白井壽美子的 視線。   “岡部老師……”   白井壽美子眉頭微蹙,擔心地問:“這裡到底是誰的房子?”   岡部泰藏靠在扶手上說:“生意人真是無所不賺啊!立花雖然有小老婆,卻不 貪讓他的小老婆閒著,這裡就是‘幽會旅館’。”   “什麼……”   “有些情侶覺得溫泉旅館太無趣,卻又不敢公然到旅館開房間,就選擇到這種 地方約會,因為這間房子外觀看起來像是普通的住宅。”   “老師!”   白井壽美子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你竟然帶我來這種地方……如果被學校知道的話怎麼辦?我會被開除的!”   岡部泰藏不服氣地看著白並壽美子的臉說:“反正我們結婚後,你也要辭去學 校的工作,我可不希望夫妻兩人都出去工作。我去世的老婆曾經和我在同一個地方 工作,我已經受夠了。”   岡部泰藏的前妻——梅子(京美的姨媽)去年春天因肺炎去世,她比岡部泰藏 年長三歲,曾是白井壽美子目前任教那所國中的校長。   岡部泰藏各方面都比不上他的前妻,因此這一回,他希望找個年輕可愛且柔順 的妻子,而白井壽美子顯然符合他的要求。   “聽你這麼說,我覺得很高興。可是,如果被人知道我們來這種地方……你也 無法繼續留在學校教書吧!”   “是啊!被知道的話會很麻煩……”   “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立花很久以前就勸我辭掉教職,到他這裡來工作。”   “啊!”   白芒壽美子□巡四周,猜想立花能夠給小老婆一座這麼大的宅院,他究竟是個 什麼樣的人物?   她心地雖然單純善良,但畢竟是女人,還是會有這方面的盤算。   “立花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說是國中時代的朋友……”   “他是我就讀姬路國中時小我兩屆的學弟。”   岡部泰藏覺得屋裡有點悶熱,想要脫掉外套,白井壽美子很自然地站起來幫忙 。   正當岡部泰藏伸長手,想將她抱到膝上時,屋側卻響起兩、三人的腳步聲,逐 漸往這裡靠近。   不一會兒,來人端上四樣開胃菜和一道湯——生魚片、烤鯛魚頭、醬油烤帶殼 蝦、燉白蘿卜和油豆腐,以及一道紅燒鯛魚片湯。   其中那道烤鯛魚頭真是人間美味。   岡部泰藏一看到加籐珠江命令兩個女服務生送來的精緻菜餚,立刻瞪大眼睛問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   “這沒有什麼……”   加籐珠江手腳俐落地排列著盤子說:“其實我們應該一道道、按照順序送卜來 才對,但因為我們實在太忙,你們就別見怪了。岡部老師,好好享用吧!”   “夫人,你是說……這些東西是要給我們吃的?”   “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們,真是不好意思。大人,你也來吃點吧!”   “我不會喝酒。”   白井壽美子被人稱呼“夫人”,一張臉霎時紅通通的,不由得露出求救的眼神 看向岡部泰藏。   可是,岡部泰藏已經下定決心,決定要豁出去了。   “沒關係,你就喝一杯吧!早知如此,我們來之前就不去吃拉麵了。”   忙著擺放餐盤的女服務生聽到這句話,差點笑出聲來。   加籐珠江表情溫和地說:“一想到立花曾經受您照顧,我們這麼一點心意根本 算不上什麼。希望您跟夫人能夠瞭解,立花是個重情義的人。”   “夫人,立花的確是這樣一個人。”   “我聽立花說,他就像是岡部老師的‘稚兒’一般。”   “啊!沒這回事啦!”   “立花還說你很愛護他……”   “那是因為我大他兩屆,又都是柔道社社員,多少會互相照應一下,沒想到他 會說自己像是我的‘稚兒’,這……因為他是突貫小僧啦!”   “什麼是‘突貫小僧’?”   “以前有一部連載漫畫,主角是個像立花那般有膽量氣勢的少年。立花年輕時 的所作所為都與漫畫主角很像,因此大家都說他是‘突貫小僧’。如今,這位‘突 貫小僧’還衝到中東地區搬回一堆石油呢!”   岡部泰藏靠著柱子說道,臉上露出無限感慨的表情。   白井壽美子一聽到“石油”,登時驚訝不已。   加籐珠江命令女服務生離開之後,熟練地斜著酒說:“關於這件事情,我還想 跟您商量一下。剛才立花也打過電話來,他希望您早點給他好消息。”   “謝謝。我曾經考慮過,可是現在有很多事情都還沒決定,所以……”   “所以才要請您快點做出決定啊!”   “關於這件事情,我也想在今天晚上跟她商量一下。對了,立花今天晚上在關 西嗎?”   “他去參加競選活動。”   “立花要競選嗎?”   “不是的,岡部老師還不知道嗎?這次是兵庫縣出身,擔任議員的一柳忠彥先 生要競選。”   “喔,我曾在立花位於麻布的住處看過他,立花贊助他去競選嗎?”   “是的,由於他對‘東邦石油’很照顧,立花此次擔任他的參謀。”   “像我就覺得這種差事太辛苦了,不過立花倒是很適合做這種事。”   “‘突貫小僧’嗎?呵呵!不過,他說這次一柳先生可能會面臨一場苦戰…… 對了,我想到一件事,岡部老師認識一柳先生的太太嗎?”   “不認識,他家在神戶吧!我沒見過他太太,怎麼了?”   “他太太長得很漂亮,三年前的夏天,她的遊艇在須磨海灣翻船,從此行蹤不 明,可憐的一柳先生也無法再婚。”   “這真是……”   岡部泰藏兩道粗眉毛緊蹙著。   “若找不到屍體,得經過好幾年才能認定其死亡呢!”   “好像是三年還五年……立花也說一柳先生很可憐。對了,岡部老師,您打算 什麼時候結婚?您要趕快安置好一切,才能來幫立花的忙啊!他真的很需要老師。 ”   “他喜歡我的耿直嗎?”   “應該說是‘正派’!立花雖然能於,有些地方卻不夠小心謹慎;他說老師專 精數學,心思繽密,期盼您在這方面可以多幫他一點。哦,對了,還有個叫京美的 外甥女和您住在一起吧!”   “是的,這件事立花也很清楚。”   “立花說可以由他住在麻布的夫人收養京美。”   “阿孝……不,那位夫人也這樣說過。”   “那為什麼……”   加籐珠江想起一件事,立刻改口道:“哎呀!我真是的……岡部老師,這件事 情以後再說。夫人,酒放在這裡,有什麼事情請按鈴叫我,我先失陪了。”   加籐珠江起身離去,留下兩瓶葫蘆形狀、有兩合容量的日本酒,以及三瓶啤酒 。   岡部泰藏眨著惺松的眼睛,看著眼前的酒說:“白井,我們喝不下這麼多酒吧 !”   “嗯……”   “你為什麼不動筷子呢?”   “我之前已經吃得很飽。”   “早知道就不要去吃拉麵了。”   “哎呀!老師……”   “什麼事?”   “眼前有這麼多好菜,你竟然還一直提拉麵、拉麵的,我都羞得想鑽地洞了。 ”   “白井,你這麼說就太失禮了。”   “為什麼?”   “拉麵是我請客的啊!”   “哦……”   白井壽美子不禁笑了起來。   “對不起,老師。”   打從進屋到現在,她首次開心地笑了。   白井壽美子重新坐好,一臉興奮地拿起筷子說:“我要吃羅!可以嗎?”   “吃、吃、吃,不吃反而失禮。來,我幫你倒酒。”   “不用了,我還是喝啤酒比較好,勉強可以喝一杯……”   “早說嘛!啤酒拿來這邊,我幫你倒。”   白井壽美子遞杯子給岡部泰藏後,以撒嬌的口氣說:“老師。”   “什麼事?”   “我有很多話想問老師。”。   “那就問啊!我帶你來這裡就是要讓你問的啊!”   “剛才你們談到的‘立花先生’,是不是‘東邦石油’的立花隆治?”   “你也知道啊!”   “我曾經在週刊雜誌上看過他的相關消息,但我不知道他跟你的關係這麼好。 ”   “我內人去世的時候,他們夫妻也有來,那時我跟你之間還沒有什麼關係,所 以你不知道。”   “立花先生要你去幫他的忙,就是指去‘東邦石油’的意思嗎?”   “是的。”   “老師,你拒絕了嗎?”   “嗯。”   “為什麼?能進入‘東邦石油’工作不是很好嗎?”   “是很好沒錯,所以立花才會很自豪地力邀我過去幫忙。”   “既然如此,老師為什麼要拒絕呢?你現在擔任教職的工作,根本比不上‘東 邦石油’啊!”   “喂,我可不像唐吉河德那麼不切實際。”   “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白井壽美子歪頭看著岡部泰藏的臉。她雖然不是絕色美女,可是一舉一動帶著 天真與新鮮感,給同部泰藏全然不同的感受。   “若真要說為什麼的話,我想……是出於嫉妒吧!”   “什麼!”   白井壽美子一聽,臉上隨即籠罩一抹陰影,夾著烤鯛魚頭的筷子也變得十分沉 重。   “老師是嫉妒立花先生的成就嗎?”   “我嫉妒立花的成就?”   岡部泰藏瞪大眼睛,彷彿聽到全世界最詭異的事情一般。   白井壽美子慌忙說道:“你剛才不是說……”   “啊哈哈!”   岡部泰藏拿起啤酒杯,朗聲笑道:“你會這樣以為,是因為我表達得不夠清楚 。我又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更何況,立花就像是我的‘稚兒’啊!”   “老師,對不起,那你剛才說的嫉妒是指……”   “我用‘嫉妒’這個詞不太貼切,應該說是‘抵抗’,而且這是對死去的梅子 而言……”   “什麼意思?”   “你聽我說完這件事情,我想你就可以瞭解我們夫妻和立花,還有京美之間的 情況了。你應該很瞭解梅子這個女人吧!”   “我們只共事過半年……”   前年第二學期開學的時候,白井壽美子才到岡部泰藏前妻——梅子擔任校長的 國中擔任國文老師,然而第三學期還沒結束,梅子就因為急性肺炎去世了。   “我可以說是她豢養的男人。”   “所謂‘豢養’是指……”   “在結婚前,我是個很愛玩的男人,立花晚我兩年來東京,我們雖然就讀不同 的大學,卻一起租房子住,常常出去玩;跟梅子結婚後,我整個人全變了。梅子開 始把我的‘利牙’拔掉,將我改造成一個嚴謹正直的老師型人物,她就是擁有這種 能力的女人!”   白井壽美子不發一語,似乎很能理解岡部泰藏說的話。   “她將自己的丈夫掏空,當作木頭人一般豢養著。可是,她面對立花時的態度 卻完全不同,總是說立花很完美、放蕩不羈啦!只要是立花想做的事情,什麼都可 以,即使他因為女人而失敗,梅子也會說:‘隆治被那女人騙了……’相對的,我 卻只能在家當個怕老婆的男人。她一方面這麼喜愛立花,另一方面卻控制房子,也 就是京美的媽媽……立花很喜歡房子,梅子卻不准他們在一起,於是房子也遇到一 個像我這樣的男人,開始豢養另一個‘木頭人’。”   “也就是說,老師的前妻喜歡掌控自己的親人?”   “是的。但光是這樣還不夠,你也知道梅子是個虛榮心很強的野心家,她在立 花的未來下賭注,可是她又擔心立花將來如果失敗,有可能會波及到我們,那就糟 糕了。”   “你是說她雖然很照顧立花,可是超過某個界線以上的事情就不理會了?”   “是的,她的想法太過現實,我很不苟同。事實上,我願意為立花做任何事情 ,就算要我典當東西借錢給他也可以,但我不想讓梅子介入。立花比我見多識廣, 很多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因此總是口口聲聲‘嫂子、嫂子’地跟她撒嬌……我覺得 梅子破壞了我跟立花之間的友情,因此愈來愈恨她。”   “立花稱呼你過世的夫人叫‘嫂子’嗎?”   “是的。”   “那他對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哦,對了!”   岡部泰藏歪了歪頭,突然露出惡作劇的眼神笑說:“上次我跟他商量過你的事 情,結果立花說:‘大哥!你那麼喜歡壽美子的話,就帶她來原宿,馬上結為夫妻 。’啊哈哈……”   岡部泰藏嘴上說得輕鬆,雙眼卻仔細觀察白井壽美子的反應。   白井壽美子臉紅著避開他的視線,故意轉移話題說:“哪麼……老師打算到‘ 東邦石油’工作嗎?”   “如果不是因為我在生氣的話,這件事早就解決了……我已經到‘東邦石油’ 幫忙了。”   “老師在生什麼氣?”   “我剛才說過,這是我對梅子的一種‘抵抗’,也就是說,立花事業做得非常 成功,一切果然被她料中了。這倒還好,問題是梅子擅自跟立花談好,請他收容我 ……這樣我還能不生氣嗎?就算是木頭人也會生氣。”   “你是說被她料中立花先生將來會飛黃騰達,才會有邀請你到他公司幫忙的事 情嗎?”   “是的,因此我很生氣,他們倆還在談論的過程中,梅子就突然去世了。”   “如果你去‘東邦石油’他會給你一個相當高的職位吧!”   “應該會,立花也說他絕對不會虧待我。”   立花隆治到中東探勘石油回來便成立公司,在商場上崛起,不過是四、五年前 的事情。   既然岡部泰藏與“東邦石油”的社長關係匪淺,應該會給他一個很不錯的職位 ,至少會比高中老師好吧!   白井壽美子眨著濕潤的眼睛說:“老師的脾氣也挺彆扭的。”   “可以這麼說。”   “所以你等夫人一週年忌日過了,就賣掉房子,搬到‘日出社區’,這也是對 夫人的一種抵抗嗎?”   “是的。”   岡部泰藏點點頭說:“我希望一切能夠重新開始,還有跟你的親事也能談得很 順利,你也不想住在充滿我前任妻子回憶的房子裡吧!不過,我也因此遭遇到可怕 的復仇。”   “可怕的復仇?”   “就是寄給你哥哥的那封怪信,裡面提到我跟京美的關係。”   “老師,你的意思是說,那封怪信是有人蓄意向老師復仇的工具?”   “我所說的復仇,是指命運在對我進行復仇。當時我對梅子興起反叛之心,搬 到‘日出社區’;為了懲罰我的背叛,因此才有人寫那封怪信……”   白井壽美子面無表情,直直地注視著岡部泰藏。   她曾經有過一次不幸福的婚姻,現在寄住在哥哥家裡。   白井壽美子已過世的父親和哥哥直也都是國中老師,她自己也擁有國中教師的 資格,所以才會在岡部泰藏的亡妻——梅子擔任校長的國中當老師。   梅子死後,白井壽美子幫忙處理善後,經常在岡部家出入,由此開始和岡部泰 藏交往。   白井壽美子的哥哥也很贊成這樁親事。   梅子的一週年忌日剛過,岡部泰藏與京美就搬到“日出社區”,白井壽美子的 哥哥正在質疑岡部泰藏為什麼會這樣做時,便收到那封怪信。   那是一封用報章雜誌上的印刷字體剪貼成的信,內容寫著:“你是否知道網部 泰藏在夫人死後,與夫人的外甥女之間有不正常關係……等等”的怪信。   白井壽美子的哥哥素來行事謹慎,他一看到這封怪信敘述的內容,不禁感到十 分害怕。   雖然白井壽美子認為信中所說的事不可能會發生,不過,她也不懂岡部奉藏為 什麼要賣掉那麼好的一棟房子(他把賣房子所得的錢放在手邊,準備隨時都可以蓋 新房子),然後搬到“日出社區”。   岡部泰藏自然對怪信中指稱的事情百般辯解,他堅持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信出 現。   可是從寄信者的手段如此陰險來看,對方很可能是一名女性,說不定有女人強 烈愛慕著岡部泰藏……白井壽美子因此感到擔心不已,他們的親事就因為怪信的出 現而陷入膠著局面。   “老師,關於那封怪信……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昨天報紙刊登‘日出社區’裡怪信橫行,而且懷疑怪信可能和上次那個女人 被殺有關……會不會也跟寄給哥哥那封怪信有關呢?”   “其實我急著想見你,也是為了這件事情。你也知道九月下旬,京美曾企圖服 毒自殺的事情吧!”   “嗯。”   “當時你和你哥哥懷疑我,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京美為什麼要自殺。我問過及時 救了京美的須籐順子,還有管理員根津伍市,可是他們都說沒有發現類似遺書的東 西,所以京美企圖自殺這件事,一度讓我感到很煩惱。不過,這次發生的兇殺案, 讓我瞭解到一件事。”   白井壽美子靜靜地看著岡部泰藏的臉,神情變得很嚴肅。   “管理員發現京美自殺的時候,在她枕邊發現一封貼著印刷字體的怪信,而且 內容和你哥哥收到的那封一樣。”   “啊!”   “管理員根津伍市私下保存著那封怪信,由於內容太過齷齪,他與須籐順子商 量好保守這個秘密。後來我聽京美說,須籐順子好像也收到相同製作手法的怪信。 須籐夫婦懷疑怪信的寄信者是‘蒲公英’的老闆娘,須籐先生那天晚上才會去‘蒲 公英’叫罵,然後就行蹤不明了。就這樣,管理員根津伍市才會將那封怪信提供給 警方參考。我看過那封信,才知道京美自殺的原因,那封信的內容真是既狠毒又下 流。”   “真的……很下流嗎?”   “寄給你哥哥的那封信中只提到注意我和京美的關係,但是害京美自殺的那封 怪信是以‘LadiesandGentlemen’這句奇怪的話開頭,字裡行間充滿冷嘲熱諷的意 味,最後還寫著‘如果認為這件事情是假的話,可以請醫生檢查京美的處女膜…… ’”“什麼……”   白井壽美子驚訝地看著岡部泰藏,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說:“怪信到底是誰寄 的呢?誰會做如此罪孽深重的惡作劇?”   “這就是我想跟你商量的事情,我相信‘日出社區’裡有以中傷他人、破壞他 人幸福為樂的惡魔。我這樣說可能有點自戀,不過,我確實感受到你是站在我這邊 的。最近你突然對我們的婚事猶豫起來,很明顯是因為那封怪信的關係。我認為你 並不是懷疑我和京美的關係,而是因為出現一封奇怪的告密信函,多少感到有點不 安,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有別的女人,而那個女人想要挑撥我們的關係,因此你開始 對我保持警戒、疏遠我……白井,是不是呢?”   “嗯,對不起。”   白井壽美子全身汗流不止。   “那你對這次的情況怎麼解釋呢?”   “老師,你覺得如何?”   “就像我剛才說的,‘日出社區’裡有個專門破壞他人幸福的惡魔,我有提到 須籐夫婦也收到怪信……”   “怎麼樣呢?”   “那封怪信的內容好像也是在挑撥他們夫妻間的感情。”   “老師,我覺得好可怕。”   “的確很可怕。可是換個角度來看,多虧有這次的事件,你才能確定我沒有其 他女人。”   “是的。”   白井壽美子縮著肩膀,點點頭說。   “謝謝你相信我是清白的,關於這一點,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   “當我知道京美企圖自殺的真正原因時,你可以想像我有多驚訝嗎?”   “嗯。”   “那時我差點把之前寄到你家的怪信說出來,我花這麼大的力氣控制自己,主 要是不想把你卷人這次的案子裡。”   “謝謝你。”   “可是我昨天看了報紙,覺得凡事要有限度。如果社區裡真有那種怪信四處橫 行,大家就必須合力把元兇揪出來;而且我覺得應該把寄到你家的那封怪信說出來 ,不知道你哥哥會怎麼說?”   “這……如果老師和京美願意站出來,我哥哥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我也覺 得沒關係。”   “對了,那封怪信是什麼時候寄到你家?”   “老師搬去‘日出社區’的那一天……應該是五月八日吧!”   “沒錯,那天是星期日,你也有來幫忙。”   “那封怪信在你搬去十天後收到,大概是五月二十日左右。”   “你哥哥怎麼處理那封怪信?”   “我看過那封怪信一次,哥哥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可能還保存著。”   “信如果還保存著就太好了。”   “這件事情就交給老師處理吧!如果能夠查清楚誰是發信者,說不定就可以縮 小這次兇殺案的搜查範圍。”   “我也這麼覺得。”   這時,他們兩人四目交接。   “還有一件事……”   岡部泰藏表情不自然地說道:“關於立花的建議,你覺得怎麼樣?我們就在這 裡結為夫妻……”   “老師……”   白井壽美子一張臉紅得像要燒起來似的,接著站起身,主動坐到岡部泰藏的膝 蓋上。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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