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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田一探案集系列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9章 神秘恐嚇者 第10章 二度奇禍
    第11章 暗潮洶湧 第12章 奇特的聚會
    第13章 恍如隔世 第14章 法眼家的秘密
    第15章 詛咒成真 第16章 人心惶惶
    第17章 恐怖的犯罪計劃 第18章 最後的對決
    第19章 尾聲


    【第9章 神秘恐嚇者】                 拜訪老友   銀座八丁目離昭和大道不遠處,有一棟第二風間大樓,那是一棟涵蓋地下一樓 、地上六樓的建築物,原本是風間建設的根據地,但是隨著日本經濟高速發展,風 間建設也急速茁壯;目前該公司的營運觸角已經從東南亞延伸到非洲、南美,這棟 大樓也因此不敷使用。   於是,風間建設只好在素有東京副都心之稱的新宿蓋一棟地下二樓、地上十二 樓的建築物,並將總公司遷到新大樓。   總公司遷到那棟新大樓之後,原先的大樓改名為第二風間大樓,現在一到三樓 由風間建設自己使用,四樓以上則從前年(也就是昭和四十六年秋天)開始對外出 租。   金田一耕助的好友等等力警官不久前從警界退休,並在澀谷成立一家等等力偵 探事務所。   這家事務所的生意興隆,原先的辦公室很快便不敷使用。   就在這個時候,金田一耕助帶來第二風間大樓打算對外出租的好消息,等等力 大志立刻決定租下一個單位,在東銀座另外成立一家分所。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八日,金田一耕助因為有事去築地,順便造訪位於第二風間 大樓四樓的等等力偵探事務所。雖然是星期天,事務所照常對外營業,前警官等等 力則忙著在辦公室指導年輕女職員處理一些文件。   金田一耕助已經來過事務所很多次,對他來說,這間辦公室就像是他自己的家 一般,當他一踏入社長室,等等力的臉上立刻堆滿笑容。   “哎呀!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準備上哪兒去……難道要去賞花?”   “我不可以去賞花嗎?再說,今天還是花祭呢!”   “哈哈哈!說的也是。做我們這一行,可說是既無中秋亦無過年,對了,你等 一下!”   等等力轉頭對一旁等待的女職員說:“就照我的話去做。還有,辦完事你就直 接回去。咦?現在是幾點鐘?”   說著,他看了一眼手錶。   “哎呀!都已經三點多了,你去告訴辦公室裡其他職員可以下班了,我現在正 在接待一位‘稀客’,晚一點才會離開。金田一先生,今天可以待久一點嗎?”   “是啊!咱們好久沒見面了,只要警官您沒問題,我一定奉陪到底。”   金田一耕助依然稱呼等等力“警官”。他一坐進安樂椅,整個人宛如是累癱了 一般。   不久,金田一耕助聽到背後傳來三、四位職員開門離去的聲音,才說:“我可 是相當吃驚呢!”   “什麼事讓你這麼吃驚?”   “現在大部份的公司都周休二日,可是你們這裡好像既無禮拜天,也沒有例假 日。偵探事務所都這麼忙嗎?”   “承蒙您為我們介紹這麼多顧客,事務所的業務才會忙不完。但是,老實說, 我對偵探事務所的工作內容實在是不敢恭維。”   “哦,為什麼呢?”   “我們的工作內容大都是替人家找尋失物、調查外遇……唉!這跟路邊算命的 工作又有什麼差別?”   聞言,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他也非常同情眼前這位老朋友的處境 。   “唉!就算我現在再年輕幾歲,繼續在警政署任職,恐怕也不會像從前那麼風 光了。現在做什麼事都講求組織動員,我那個兒子動不動就說什麼組織、團體的, 唉!看來我真的老了。”   “對了,令公子好嗎?”   等等力大志的兒子現在也在警政署服務。   “嗯……好是好,只是他一離開學校就通過考試,好像一切都過得太順利,教 人有些擔心,唉!他那個樣子懂什麼?我可是熬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升上警官的哩! ”   等等力接下來又嘮叨了好一陣子。   儘管如此,金田一耕助仍不以為意,因為等等力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偶爾嘮 叨一下也不為過。   昭和四十八年,金田一耕助是多大年紀呢?   那一年春天我已是七十歲的老人,雖然不知道金田一耕助本人正確的出生年月 日,但是綜合他曾經告訴我的一些事來看,他應該比我小十歲左右。   通常年輕的時候看起來就很老成的人,等到上了年紀之後,反而不容易顯露出 老態。   金田一耕助就是屬於這一類型的人。他的頭髮不多,卻看不到一根白頭髮。他 的膚色不算特別白皙,臉部肌膚卻非常光滑,沒有一絲皺紋;至於他的服裝則是打 從步入中年之後,便一年到頭都穿著的單層和服,以及一條松垮垮的長褲。   “經常有人間我是不是染黑頭髮,也不想想看這怎麼可能嘛!像我這種不修邊 幅的人,怎麼可能特別為頭髮傷神呢?”   他說完還對筆者哈哈大笑,好像十分以“不修邊幅”為做呢!   事實上,也只有像我這樣長年跟他交往,不時描述他的豐功偉業的人,才能大 約猜出他的年紀,否則一般人看到他還以為他只有四十出頭呢!   相較之下,等等力大志顯得蒼老不少,尤其是他那頭白髮,真像是在頭上戴了 一頂白色棉帽。好在他還挺有內涵的,每當他撫摸自己那頭茂密的白髮時,動作非 常優雅。   此外,等等力的膚色並不難看,只是近來臉上的皺紋多了好幾條,再加上運動 量不足,身材略顯肥胖。   當這位前警官——等等力發了一大堆牢騷之後,突然閉口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整張臉脹得通紅。大概是覺得在這位久未見面的老朋友面前嘮 嘮叨叨地大吐苦水,實在是很丟臉吧!   這個時候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金田一耕助只好猛吸著煙。   突然間,兩人同時開口說:“對了,金田一先生。”   “對了,警官。”   兩人先是一愣,之後又指著對方相視而笑,剎那間,一股暖暖的情誼在兩人之 間慢慢流動……                  勒索   一陣笑聲之後,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都覺得氣氛緩和不少。   “警官,你剛才究竟想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金田一先生,還是你先說吧!你剛剛想要跟我說什麼?”   金田一耕助緩緩地吸了一口煙,定定地望著等等力的臉,突然間,他露出會心 的一笑。   “看來你對現在的狀況應該非常滿足,事務所以誠實、嚴守委託人秘密為宗旨 ,所以經營得非常順利。此外,你和嫂夫人的健康情況都還不錯,也就是說你目前 的生活根本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儘管如此,你還是會感到有些孤寂。為什麼呢?因 為你的工作半局限於作媒、找尋失物或者調查夫妻外遇事件,這些對你而言,根本 就是大材小用。”   金田一耕助又吸了一口煙,繼續說:“因此,你不斷發著牢騷,甚至還經常想 起以前和我這個老朋友彼此相互扶持、共同偵破許多困難案件的風光時刻。唯一美 中不足的是,在和我有關的事件當中,有一件懸案一直沒能偵破。那究竟是一樁什 麼樣的案子呢?就是昭和二十八年,發生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 ’。也許你會問我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警官,剛才你迷惘的眼神從四樓的 窗口望向築地的天空,因為你從三天前的報紙上得知築地今天將有一樁大事——那 就是‘人頭風鈴殺人事件’的關係人之一,本條照相館的老闆——本條德兵衛先生 將在築地的本願寺舉行葬禮及告別式。”   金田一耕助再度點燃一根新的香煙,視線從社長室寬廣的玻璃窗延伸至築地的 天空,但是很快的,他又把視線移到等等力斑白的頭髮上,說道:“你以前就一直 很懷疑本條照相館為何會發展得這麼快。其實這也難怪啦!昭和二十八年發生那件 命案的時候,本條照相館不過是間塗著藍色油漆、看上去有些髒髒的老舊照相館而 已。僅僅二十年的時間,它竟然急速發展成高輪這一帶的宏偉建築——本條會館。 儘管德兵衛先生是一位有智慧、有膽識的人物,本條照相館也是一家創業於明治二 十五年的老字號照相館;然而就因為這樣的基礎,它就能急速發展到令人訝異的地 步嗎?於是,你開始私底下著手調查本條照相館的內部營運狀況,因此,你發現五 十嵐集團在本條照相館身上投下龐大的資金;五十嵐集團的會長一直以來都是彌生 夫人,因此你不由得對這兩個人感到相當懷疑。也就是說,德兵衛先生可能握有彌 生夫人的弱點,他以此做為要挾,要求法眼家提供資金給他。如此一來,我們不禁 會揣測彌生夫人的弱點究竟是什麼?會不會和那件慘絕人寰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 ’有關呢?很可惜,當你好不容易對這件事有了這樣的瞭解時,發生在昭和二十八 年的事件已經過了調查的時效,再加上你現在又已離開原職,所以那件‘人頭風鈴 殺人事件’的痛苦回憶,一直以來都壓得你喘不過氣。這會兒關係人之一德兵衛先 生死亡的消息上了報,也難怪你會有如此的反應。雖然你已經退休,畢竟還是個有 強烈責任感的人。”   等等力本想說些什麼,卻被金田一耕助以手勢制止,只見金田一耕助接著說: “讓我再繼續說下去吧!剛才你把視線從築地的天空重新移回我身上的時候,你的 臉上出現一絲詫異的神情。難道……你已經參加過德兵衛先生的告別式?”   “金田一先生,你的推理確實很厲害。”   等等力先滿足一下對方的虛榮心,接著說:“金田一先生,你覺得德兵衛先生 是不是真的威脅過彌生夫人?”   “警官,你是個對任何事都非常謹慎的人,所以當你任職於警政署的時候,你 從未將這件事告訴我這個局外人。一直到你退休後,你才肯讓我知道你心中的疑問 。對不起,當時我支吾其辭,故意迴避你的問題。”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如何看待德兵衛先生這個人了嗎?”   “那個人可以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恐嚇者!他一生都在要挾彌生夫人交出一些 東西,還好……”   “還好什麼?”   “被要挾的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雖然身受威脅,還是創立一個有利的關係 企業——本條會館。”   “但是,德兵衛先生究竟拿什麼來要挾彌生夫人呢?難道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 中,德兵衛先生也是其中的要角?”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看著等等力。   “警官,本條照相館在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晚上至十日凌晨的美軍大空襲時, 已經被炸成灰燼。到了昭和二十一年夏天,本條照相館卻又能立即復建,你想想看 ,他從哪裡籌到這麼多錢呢?當時為了節省建築材料,一般的住宅都限制在十五坪 以內,而本條照相館早就超過這個規格。所以說,那棟建築物根本就是違建,當時 民間就有一些流言指出,那是因為德兵衛先生巴結到令人稱羨的彌生夫人的緣故。 ”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德兵衛先生在昭和二十一年的時候,就已經要挾過彌 生夫人了嗎?”   “或許吧!不過,關於這件事還有一段插曲呢!”   金田一耕助接著說出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那天晚上,他去高輪警局之前, 曾經先繞到本條照相館的事情。   “這件事情我當時就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又說出當時本條照相館的櫥窗裡擺著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之事 。   “那些照片並不是德兵衛先生本人擺在櫥窗裡的,而是在那裡工作的兵頭房太 郎放的。當時他大約才二十二、三歲吧!”   “嗯,我記得兵頭房太郎,他是個有點傲氣的小伙子。”   “是的,那個小伙子自作主張把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擺出來,但是德兵衛 先生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當德兵衛先生知道我已經看見這些照片的時候,神情顯 得相當狼狽。不過,正因為他表現得太明顯,還頻頻表示自己跟法眼家沒有任何關 係,才令我大起疑心。”   “金田一先生,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究竟是什麼樣子?”   “明治四十二年,法眼鐵馬在醫院坡創建這家醫院,當時因為本條照相館就在 附近,鐵馬先生便委託他們照相留念。當時負責拍照的是德兵衛的祖父權之助,這 也就是法眼綜合醫院第一代的照片。接下來是一張大正十年,法眼綜合醫院經過改 建後的照片。德兵衛說這大概是本條照相館第二代老闆、德兵衛的父親——紋十郎 拍攝的;最後一張是大戰後,法眼綜合醫院變成廢墟的照片,這一張由德兵衛所拍 攝。”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來,法眼家和本條照相館早在明治四十二年的時候就有 來往了。”   “嗯,可以這麼說。”   “那麼德兵衛恐怕已經要挾彌生夫人很久,遠超過我們的想像……”   “警官,你以前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我一直在想,德兵衛先生在當年‘人頭風鈴殺人事件’裡,究竟扮演什麼樣 的角色?”   “嗯,我也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德兵衛先生究竟在哪裡?又做了什麼事?”                另一次威脅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來,你也認為德兵衛先生和那個事件有直接關係嘍?”   “多少有些關聯吧!我想,這可能是他恐嚇彌生夫人最有力的武器。警官,你 認為他和‘人頭風鈴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呢?”   “那天晚上,本條照相館的三個人都比我們早到一步,也是最初發現命案的人 。我一直在想,當時他們會不會發現到一些跟法眼家有關的重大證據,而且這些證 據一旦曝光,勢必會影響法眼家的名譽,於是他們瞞騙我們,以此要挾彌生夫人… …但是,如果昭和二十一年德兵衛先生已經要挾彌生夫人的話,他又擁有什麼把柄 呢?”   金田一耕助凝視等等力好一陣子之後說:“警官,你還記得嗎?本條照相館的 櫥窗就像是跨越明治、大正、昭和三代的風俗史料展覽館一樣。”   “嗯,這個我記得。就連現在也可以在本條照相館的一樓大廳見到這些紀念照 片哩!”   “不錯,這可是房太郎相當自豪的地方,他還說德兵衛先生是個非常嚴謹的人 ,將所有照片和底片依照年代順序加以整理、歸檔。我想,他們是不是握有彌生夫 人年輕時候的照片……”   “金田一先生,你是說德兵衛先生偷拍到彌生夫人年輕時的不法行為……”   金田一耕助緩緩地搖著頭說:“根據前些天我從報上讀到的報導,德兵衛先生 享年七十六歲,而彌生夫人今年大概是八十三、四歲,就算她年輕時的照片現在還 留在本條家,也應該是德兵衛的父親紋十郎,或是他的祖父權之助拍攝的。更何況 ,法眼綜合醫院是明治四十二年創建於醫院坡,法眼家和本條照相館也是在那時候 才開始有接觸。彌生夫人和琢也先生在明治四十年結婚,就算他們有機會拍攝到彌 生夫人年輕時的醜聞,也應該是第一代老闆權之助拍攝的。”   “你是說本條照相館祖孫三代都要挾過彌生夫人嘍?”   “不,聽說權之助和紋十郎都是律己甚嚴、正直、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而且 這兩個人也都沒有一夜致富的情形。至於德兵衛先生,聽說以前就非常剛愎自用, 待人處事也不夠圓滑。”   “可是後來他又為什麼會變成恐嚇者呢?”   “為了更大的利益,只好犧牲眼前的小利嘍!眼看家園毀於戰亂,德兵衛先生 卻沒有重建家園的資金,因此他只好試著以某些東西要挾彌生夫人,沒想到對方竟 然接受了。於是在食髓知味的情況下,他一次又一次地恐嚇彌生夫人。”   “這麼說來,他確實在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只是……他 到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我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神情黯然,輕輕地搖搖頭說:“通常恐嚇者都必須保護他的‘金主 ’,也就是說,只要法眼家發生了什麼事情,德兵衛先生就得出面替他們擺平。”   等等力聽到這裡,眼中閃現一抹奇異的光輝,他就像突然返老還童一般,臉色 整個紅潤起來。但這只是曇花一現,頃刻間,他整個人埋進椅子裡,鬱鬱寡歡地看 著金田一耕助說:“金田一先生,謝謝你。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血氣奔騰的感覺了 ,只可惜那些已是昔日舊夢,一切的一切都將隨風而去。何況那件命案已經過了調 查時效,我僅剩的歲月就只能處理一些作媒、找尋失物、調查外遇的事件罷了!”   金田一耕助聞言,突然大笑出聲,而且是一種向對方挑釁的笑聲!   “警官,你真的以為那件命案已經不能翻案了嗎?”   “金田一先生,你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整個事件不過才剛開始。的確,昭和二十八年發生的事件現在已經過 了調查時效,但這件事情影響深遠,不久的將來,說不定還會發生更嚴重的事件呢 !”   “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一聽,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你是說德兵衛先生的死因充滿疑問?”   “是的,恐嚇者必須覺悟到自己經常會遇到致命的危險,因為被恐嚇者不知道 什麼時候會‘反撲’。聽說德兵衛先生是死於直腸癌,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就 算他再怎麼恐嚇、勒索他人,也總有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現在我們該擔心的是, 有人將取代德兵衛先生的位置,如此一來,他恐怕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人是誰?”   “本條直吉,也就是德兵衛的兒子。哎呀!真是對不起,看來他們似乎還沒有 跟你聯絡呢!”   “什麼意思?”   “我今天去過澀谷的事務所,想確認你是不是在那裡,並想拜託你一件事。我 需要你的幫助,希望你以老百姓的身分幫助我。”   等等力凝視著金田一耕助亂髮叢生的腦袋瓜,過了半晌才聲音顫抖、一臉感動 他說:“金田一先生,請讓我略盡綿薄之力吧!不,請讓我幫你調查那件事,我就 是拼了老命……不、不、不能說是老命,因為我看起來還相當‘勇健’呢!”   “是啊!讓你去處理作媒、找尋失物、調查外遇這種小兒科的事,未免太委屈 你了。”   霎時,房間裡傳出一陣哄堂大笑,聽得出等等力的笑聲中充滿了許久未見的年 輕氣息。   “對了,本條直吉這個人怎麼了?”   笑聲漸歇,等等力望著金田一耕助的臉問道。   金田一耕助神情嚴肅地回答。   “這個月的一日,也就是德兵衛先生死亡的前五天,本條直吉來找過我。”   金田一耕助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彷彿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令他戰慄不已,這使 得等等力的呼吸開始急促,臉色也跟著脹紅。 熾天使書城

    【第10章 二度奇禍】                 意外電話   昭和二十八年發生那件命案之後,金田一耕助便搬離松月旅館,開始以綠丘町 的綠丘公寓二樓為家。   日本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刺激下,任何事物都改頭換面了,從前的木造兩層樓建 築物,現在已改建成五層樓的鋼筋水泥公寓,名稱也從“綠丘莊”改為“綠丘公寓 ”。   早在“綠丘莊”的時代,金田一耕助就享有優先搬入權,甚至在風間建設改建 這棟公寓的時候,他還免費獲得正面二樓採光最好的一戶。   所謂“免費獲得”,自然是風間俊六送給金田一耕助的啦!   金田一耕助擁有這樣的待遇當然令人稱羨,但是近來,他漸漸覺得這位好朋友 的“好意”已經變成他沉重的負荷了。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一日這個星期日,金田一耕助在自己居住的二樓公寓,任由 女管理員山崎吉江為他準備出外旅行的行囊。   “山崎太太,不需要這麼費心準備,我只是隨興走走罷了。”   “我知道,可是你老是丟三落四的,讓人不放心嘛!盥洗用具、浴袍、手帕等 東西我都收在這裡面。”   “實在非常謝謝你。”   跟山崎吉江興匆匆的態度相比,金田一耕助顯得懶洋洋的,因為他又得去解決 一件十分艱難的事件了。   每當金田一耕助解決完困難的事件時,他整個人就會被一股無可救藥的孤獨感 所籠罩,而在這種無可救藥的孤獨感侵襲他的時候,他只能自我放逐,出外旅行去 。   山崎夫婦認識金田一耕助也有一段時日了,儘管這裡從“綠丘莊”改建成“綠 丘公寓”,這對夫妻依然是這裡的管理員。   風間俊六希望山崎吉江除了管理“綠丘公寓”之外,還能順便照顧一下金田一 耕助。   “唉!你就要出外旅行了……”   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遇上,但是山崎吉江總覺得有些感傷。她一想到這個就要 步入老年、孤獨一身的金田一耕助的未來,就感到十分不忍。   “現在正好三點整,請幫我叫一輛計程車吧!我要去上野,不過,也許我會搭 上越線、信越線,或者是東北線,總之,一切依列車的時間表來決定,反正是隨興 而行嘛!哈哈!”   金田一耕助刻意笑得非常開心的樣子,可是笑聲卻充滿了苦澀與孤寂。   “好的。”   就在吉江準備撥電話的時候,電話鈴聲卻搶先一步響了起來。吉江立刻拿起話 筒說:“喂,這裡是金田一耕助事務所……是,可是金田一先生這會兒就要出外旅 行……什麼?你說你是醫院坡那樁殺人事件的關係人之——本條直吉先生。”   聞言,金田一耕助馬上把拎在手上的皮箱往地上一放,並從吉江手中把話筒接 過來。   吉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便悄悄離開電話機旁。   金田一耕助在聽到“本條直吉”這個名字的一剎那,原本滿身的倦怠和孤寂感 便猶如退潮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朝氣。   “是,我就是金田一耕助。哎呀!你是直吉先生啊!真是失敬、失敬……沒有 、沒有,只是去旅行,並不是有要務在身。哪兒的話!你要來我這裡,當然非常歡 迎啦!你現在在哪裡?什麼?你在綠丘公車站牌旁的公用電話……那麼就快來我這 兒吧!是、是,我會等你,你從正面的玄關上二樓,就會看到我的事務所,那麼一 會兒見!”                德兵衛的遺言   五分鐘之後,金田一耕助在自己的辦公室和本條直吉相對而坐。   剛才本條直吉一走進事務所的時候,金田一耕助著實嚇了好大一跳,因為本條 直吉頭上纏著繃帶,右手還用一塊三角巾吊著,左臉頰上也貼了一塊紗布,走路更 是一拐一拐的。   “你是怎麼受傷的?”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問道。   本條直吉的眼睛佈滿血絲,笑著說:“其實……我就是因為這樣才來拜訪你的 。”   本條直吉把吊掛在右手上的硬殼公事包放在桌上,繼續說道:“金田一先生, 好久不見,你跟從前沒什麼兩樣嘛!”   “哪裡,我年紀都一大把了,不過你倒是改變不少,越來越氣派了!”   這可不是金田一耕助的客套話。本條直吉確實變了,他的體態略微發福,以往 那種不務正業的形像已經消失無蹤,此刻出現在金田一耕助面前的本條直吉,看起 來像是一位真摯、誠實的紳士。   “對了,令尊好嗎?”   “你不知道我父親目前的狀況嗎?不……你應該知道吧!”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聽說自從發生‘人頭風鈴殺人事件’那個事件之後,你就一直在監視 我們家。”   “這是誰說的?”   “我父親說的。前不久我父親才說起這件事,當時我聽了還感到錯愕不已呢! 老實說,我早就把你忘了!儘管這些年來,我父親一直耳提面命地告訴我要小心金 田一耕助這個人,不過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我今天會到這裡來,也是因為我父親 的忠告。”   “直吉先生,自從發生那件命案以來,我的確非常關心你們家。本條照相館發 展得非常快速,而且在這急速發展的背後,經常看得到五十嵐集團的影子,如此一 來,不免讓人產生許多聯想。我本身也非常忙碌,不可能一直盯著你們家的一舉一 動,因此我並不知道令尊最近的情況,對了,他究竟怎麼了?”   “我父親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了。他因為直腸癌住進慶應醫院,醫生說我父親 只剩下一個星期……儘管我並沒有告訴父親這件事。不過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狀況 。”   金田一耕助神色感傷他說道:“這樣啊!真是令人遺憾。那麼,令尊叫你來我 這兒,又是為了什麼事?”   “在我說出來意之前,我想知道你究竟對我父親瞭解多少。我剛才已經說過, 我父親一直要我小心你這個人,但他絕對不是憎恨你,相反的,我父親還非常尊敬 你呢!他常說:‘金田一先生大概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卻一直保持緘默。’我不懂 ,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哈哈!直吉先生,看來令尊至今都還沒有把實情告訴他自己的親生兒子。我 想你並不是一個傻子,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令尊和五十嵐集團的會長——彌生夫 人之間的關係嗎?”   “你是指我父親要挾彌生夫人的事?”   “看來,你多少也注意到嘍!”   “這個……金田一先生,若說我全然不知道,那是騙人的。我父親曾經講過, 打從我曾祖父的時代,彌生夫人就和我們家有淵源,所以只要我父親提出要求,彌 生夫人都會盡量給我們方便。諸如此類的事情反覆發生,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 麼好奇怪的,直到最近……唉!坦白說,在此之前,我連做夢也沒想到我父親竟然 會要挾彌生夫人。”   “那麼,你又是聽誰說起的呢?”   “是我父親親口告訴我的。”   “令尊什麼時候對你說起這件事?”   “上個月十五日。我父親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後,便告訴我這件事,對了,你怎 麼知道我父親勒索彌生夫人呢?”   “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   “請你告訴我你的猜測好嗎?”   “你們照相館裡不是有一些舊底片嗎?”   本條直吉一聽,不禁瞇起眼睛望著金田一耕助。過了半晌,他長歎一聲,打開 放在桌上的硬殼公事包,從裡面取出一個長二十公分、寬十五公分、高八公分的鐵 製箱子。   “金田一先生,聽說那個就放在箱子裡。”   “你的意思是……”   “聽說這個鐵箱有兩把鑰匙,我父親擁有其中一把,不過他早就弄丟了,現在 只有彌生夫人有這個鐵箱的鑰匙。我父親的遺言就是:如果他死了的話,那麼下個 月的同一天,我必須去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在少奶奶由香利面前把這個鐵箱還給法 眼家,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把彌生夫人名義下的本條會館一半的股份,無條件地讓 給我。”   “你看過箱子裡的東西了嗎?”   “金田一先生,請你看一下這只箱子吧!”   金田一耕助把鐵箱拉向自己,發現這只鐵箱鎖得非常牢固。   “金田一先生,聽說恐嚇者經常都會有生命上的危險?”   “嗯,的確如此。”   “這麼說,就算對方不採取任何行動,也會被自己嚇得半死……唉!我實在不 希望自己的下半輩子生活在恐懼中,可是我父親又告訴我,只要這筆交易正正當當 地成立,就不需要鋌而走險。”   “因此……你打算按照令尊的指示去做嗎?”   “是的。”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來我這裡?你說這也是令尊的意思?”   突然之間,本條直吉整張臉扭曲變形得非常厲害。   金田一耕助的呼吸急促起來,趕忙問道:“本條先生,你的傷……”   “金田一先生!”   本條直吉叫一聲之後,突然把自己埋進椅子裡,過了一會兒才把臉側過去,像 是被鬼附身一般說個不停。   “我被人盯上了,而且這個人還想置我於死地。你聽我這麼說,一定覺得很好 笑吧!像我這種五十幾歲、頭髮斑白的男人,竟然還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當初我 父親也以為是我太神經質,可是事情發生第二次之後,我父親也不得不認真思索這 整件事了。一直到昨天我父親才告訴我,要我來找金田一先生,把事情源源本本地 告訴你。我父親還說金田一先生應該知道他恐嚇彌生夫人的事,所以叫我不必隱瞞 ,知道什麼就說什麼。我半信半疑地來到這裡,沒想到你果然像我父親所說,什麼 都知道。金田一先生,我不敢要求你幫助我,也不在乎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只希望 萬一我有什麼不測,你能幫我復仇。”                 謀殺動機   “這麼說來,本條直吉曾經兩度遭人襲擊嘍?”   等等力打斷金田一耕助的敘述問道。   “不錯,第一次在戶外,第二次是在本條會館內。我到直吉先生遭人襲擊的地 點做過各種探聽和調查,初步證實直吉先生並沒有說謊。為了讓你明白整件事的經 過,我先從本條家的家庭背景說起。”   金田一耕助翻開記事簿說:“本條家位於經堂的赤堤。他們在昭和四十年買下 一棟豪宅加以改建,由於那棟豪宅曾經是某高階人士所有,經過改建後變得更加氣 派。本條德兵衛有一個兒子本條直吉,本條直吉的妻子叫做文子。文子是德兵衛先 生中意的媳婦,雖然相貌平凡,卻是非常典型的賢妻良母。特別的是,本條直吉是 在發生那件命案的當年——昭和二十八年和文子結婚的。”   “這些都是你以前調查的嗎?”   “是的。發生那件命案之後,我覺得本條直吉改變得非常多。本條直吉以前曾 經吃過免費的牢飯,他非常瞧不起父親為人固執、不知變通的個性,所以便鋌而走 險,做一些違法的生意。但是自從發生那個事件後,他便對德兵衛先生說的話唯命 是從、百依百順。我對他的改變感到十分好奇,便開始暗中調查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   “對不起,當時我雖然還在警政署任職,卻對這個部份一無所悉。”   “那是因為戰後相繼出現一些大案子和怪異的事件,你得處理其他命案,自然 無暇顧及此事。”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好的,我再繼續介紹本條家族的背景吧! 本條直吉和文子這對夫妻在昭和二十九年生下德彥之後,又在昭和三十一年生下女 兒直子。長男德彥今年私立高中畢業,進入私立大學就讀,聽說他念的是藝術系, 專攻照相,是個難得的好青年。”   “金田一先生,你連這個部份都調查得這麼清楚啊!”   “你就當我是個非常執著的男人吧!”   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又說:“對了,發生那件‘人頭風鈴殺人事件’是在昭 和二十八牛九月二十日的晚上,那天晚上彌生夫人的孫女由香利和五十嵐家唯一的 孫子阿滋結婚,兩人並於當天搭乘美軍的軍用飛機飛往洛杉磯,這對夫妻第二年便 在洛杉磯產下一子鐵也,因此鐵也和德彥同年。鐵也生於洛杉磯、長於洛杉磯,雖 然有段時期曾隨雙親一起返回日本,在這裡的小學就讀;但是在他三年級的時候, 又隨父母飛往西德的杜塞道夫。現在五十嵐集團在洛杉磯和杜塞道大都設有分公司 ,彌生夫人想藉此磨練由香利成為自己的接班人。總之,鐵也直到念中學的時候才 再度隨父母回到日本,並和德彥念同一所高中,兩人還一起參加足球社。高三的時 候鐵也擔任主將,德彥是副主將,因此本條直吉才有機會經常見到鐵也。前陣子, 我聽本條直吉說,鐵也這個年輕人非常優秀,但是今年春天,他投考了三所大學都 沒考上,日前賦閒在家。”   金田一耕助的敘述好不容易告一個段落,等等力趕緊開口問道:“金田一先生 ,照這麼看來,恐嚇者的孫子和被恐嚇者的曾孫是念同一所高中的好朋友嘍?”   “嗯,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那麼彌生夫人呢?她已經八十歲了吧?”   “她應該八十二、三歲了。雖然她現在還是五十嵐集團的會長,不過聽說她這 兩、三年來誰也不見,她的孫女由香利出任代理會長,全權處理一切事務;由香利 在彌生夫人的薰陶、教養下,也頗有她祖母的風範呢!”   “那麼社長是誰?”   “她的先生阿滋,據說他很聽老婆的話。”   “對了,剛才你曾經提到兵頭房太郎這個名字,那個有些傲氣的小伙子現在怎 麼樣了?”   “哦,他啊……”   金田一耕助笑著說:“說他是小伙子,其實人家現在也有四十二、三歲了。聽 說十年前他就說不喜歡照相館這份工作,想成為一位攝影師,便辭去本條會館的工 作,到雜誌社負責拍些封面照片。最近的雜誌封面都拍一些女性的裸體照片,聽說 他在這一行還相當有名氣,不過,他還算是個相當念舊的人,即使到現在,他仍然 經常出現在本條會館。”   “這樣的話,相關人員全都到齊了。金田一先生,請你告訴我本條直吉兩次遭 人襲擊的事情吧!”   “好的。第一次是發生在上個月的十七日,也就是本條直吉聽到德兵衛先生遺 言之後的隔天晚上……啊!我忘了告訴你,德兵衛先生交代完遺言的第二天,便住 進慶應醫院了。”   “他為什麼不住進法眼綜合醫院?”   “因為德兵衛先生認為死於直腸癌是迫於無奈,他不希望自己是死在人為因素 上。”   “這也是實情。那麼,三月十六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聽說本條直吉最近在成城金屋藏嬌,我也去過那個場所。那裡是個下坡道, 右側是重疊的大谷石,左側有一個相當陡峭的懸崖,懸崖下方是電影公司的片場, 不過最近有建築商在懸崖上面蓋了許多豪華的住宅,本條直吉的情婦就住在其中一 間。那裡的道路只有小型車可以進出,本條直吉有一輛林肯牌的轎車,也有司機, 但是他不想讓旁人知道他金屋藏嬌的事,所以每回他去情婦那裡,總是搭乘小田急 ,再從成城車站步行到情婦的住處。本條直吉從今年二月起,每個星期六晚上都去 情婦那裡,他總是九點到達,十一點左右離開。三月十七日那天快九點的時候,本 條直吉來到那條路上……對了,我忘記告訴你,那條道路有些彎曲,不過中途有兩 盞路燈,即使是晚上也相當明亮。當本條直吉走在那條狹窄的下坡道時,突然聽見 身後傳來嘈雜的爆破聲,他不經意地回頭一看,只見一輛摩托車正朝自己全速駛來 ……本條直吉感到自身安全受到威脅,本想趕緊找個地方躲藏,不巧左邊是陡峭的 懸崖,跳下去必死無疑,幸好右邊路旁長滿了灌木叢和雜草,儘管中間還隔了一張 鐵絲網,他仍然奮力往鐵絲網外一跳,躲進灌木叢中;直到摩托車的引擎聲下了坡 ,駛離大道,本條直吉才敢走出來。”   “換句話說,這個摩托車騎士想沖撞本條直吉?”   “本條直吉是這麼說的。”   “但是,金田一先生,這是不可能的。若說是四輪車倒也罷了,兩輪車非常缺 乏穩定性,若是全速行駛,很容易就會撞到東西而失去平衡。即使騎士在碰撞之前 跳車,也很有可能會扭斷脖子。”   “我也是這麼對本條直吉說,但是他根本聽不進去,還說當時那個騎摩托車的 男子殺氣騰騰的。”   “那人的長相呢?你剛才說那條路上有兩盞路燈,即使是晚上也相當明亮。”   “本條直吉說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而且那個人頭戴安全帽,整個頭都包裹在安 全帽下,臉上還戴了好大一副太陽眼鏡,根本無法認出他是誰。他只依稀記得那人 身穿飛車黨慣穿的皮夾克、皮褲和皮靴。”   “那麼,那男子的身高和體型呢?”   “本條直吉也不是看得很清楚。他只知道那人拱著背,全身充滿著殺氣。事實 上,這兩天我去現場看過,那附近住了一位畫家,這個畫家每個禮拜六晚上八點到 九點都會看電視上播映的推理電影,因為當時電影正好結束,電視在播放廣告,所 以他便關掉電源,打算休息一下。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陣可怕的爆破聲從他家 門前響起,接著還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於是他和妻子衝到前門,只見灌木叢中傳 來呻吟聲。這個畫家連忙救出那位傷者,傷者很有禮貌地跟這對畫家夫妻道謝後, 便一跛一跛地朝成城車站走去。本條直吉說他父親一告訴他那件可怕的事,他就遇 到這樁意外事件,他受到很大的驚嚇,根本沒心情去找情婦,立刻搭小田急電車回 去了。就因為當時他把腳給扭傷了,所以到現在走路都還一跛一跛的,全身上下也 都是刮傷的痕跡。”   “那麼他的情婦呢?”   “那女人在赤忻的一傢俱樂部上班,她跟本條直吉約好,只有星期六的晚上她 才屬於本條直吉,也就是所謂的‘假日情人’。但是那天,本條直吉突然失約,又 不跟俱樂部聯絡,後來她找到本條直吉,要本條直吉把話說清楚,本條直吉才說他 不想再去她那兒,決定和她分手。”   “這麼說,那女人並沒有什麼問題嘍?”   “為了慎重起見,還是請你調查一下吧!看看那女人身邊有沒有玩摩托車的男 人,或是有沒有非殺本條直吉不可的動機。”   “好的,你告訴我那女人的地址、名字和俱樂部的地址。”   金田一耕助一邊查看他的記事本,一邊口述,等等力連忙記下來。   “接下來是發生在本條直吉身上的第二次意外事件。發生意外的場所就在本條 會館的頂樓,也就是九樓的甜蜜之屋。我對那間甜蜜之屋做了一番研究,發現那個 房間的內部是西式裝潢,有張小桌子可供兩、三個人圍坐著喝茶或談天;此外,房 間裡有一台電視機,從房門口看過去,右側有一個五坪大的和式客廳,可以容納五 、六個人圍桌用餐。還有一間附有壁籠和衣櫥的四坪大和式客廳,裡面有浴室和廁 所。本條會館從一樓到七樓分別是大廳、結婚禮堂、宴會廳、新郎、新娘和親人相 聚的會客室、新娘專用的更衣室以及拍照用的工作室、大型餐廳等,設備十分豪華 。至於它的八樓和九樓是飯店,讓新郎、新娘在這裡宴請賓客之後可以先休息一夜 ,第二天再出發去度蜜月。聽說一般人若想投宿也可以。”   “原來如此,德兵衛先生的確非常有生意頭腦。”   “對了,剛才我說的甜蜜之屋只是飯店的一角,聽說那一間並不是出租用的房 間,而是作為本條家族休憩的場所,所以在德兵衛先生病倒後,這間房間就成了本 條直吉的私人房間。如果本條直吉累了想休息,或是有客人來訪、用餐,都可以到 那裡去。”   “本條直吉甚至還可以帶女人到那裡……”   “哈哈哈,您真是明察秋毫啊!問題也就出在這裡。”   “你的意思是……”   “雖說本條直吉已經五十出頭,但是對男人來說,五十歲可說是精力最旺盛的 時候,因此他利用這間甜蜜之屋做為‘走私’的地方,第二次意外事件發生在上個 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星期一晚上的八點左右。”   “然後呢?”   “那天八點左右,本條直吉原本在一樓的辦公室,突然間,桌上的電話響了, 本條直吉定睛一看,居然是從甜蜜之屋打來的內線電話。照理說,那個時間不應該 有人在甜蜜之屋,但是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拿起話筒,話筒那頭立刻傳來女人嬌 滴滴的聲音,那女人說:‘親愛的,我會一直等下去,你快來吧!’”“金田一先 生,這該不會是對方設下的圈套吧?”   “沒錯。但本條直吉當時不疑有他,立刻離開辦公室,從一樓搭電梯上九樓。 他才打開甜蜜之屋的鎖,推開房門,正準備往裡面踏進一步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身 後叫他。那是正巧經過那兒的服務生看見本條直吉黑色西服的背後黏了一節白色的 塑膠繩,好心想提醒他。沒想到這時候門上竟掉下一樣東西,擦過本條直吉的左頭 和左臉頰,並重重地擊中他的左肩。那東西掉在地上時,還發出好大的聲響……”   “那是什麼東西?”   “是由金屬鑄造而成的風鈴,他也讓我看了一下……”   “是兇手帶來的嗎?”   “不是,聽說甜蜜之屋原本就掛著那串風鈴,德兵衛先生很喜歡把玩它。”   “這麼說來,若是服務生沒有叫住本條直吉,本條直吉沒有在那一瞬間停下腳 步的話,那串風鈴不就落在他的頭上了嗎?”   “嗯,我見過那個服務生,也試著向他確認這件事,結果那個服務生臉色發白 、全身顫抖不已他說:‘要是那串風鈴正好落在社長的頭上,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後來我也曾利用繩子和刮鬍刀做試驗,當門往裡推的時候,刮鬍刀就會割斷繩 子,使得沉重的風鈴掉落在地上。”   “金田一先生,兇手的動機是……”   “我不知道,截至目前為止,完全沒有任何脈絡可尋。”   “金田一先生,不論是摩托車事件還是風鈴事件,似乎都帶有現在流行的推理 小說的味道喔!”   “警官,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是的。所以我在想,這會不會是推理小說迷設下的陷阱?”   “那麼這個人的動機是什麼呢?”   “或許是本條直吉故意讓別人誤以為他是被害者,才好暗中去殺害他人……”   “難道本條直吉還得用鐵箱和一百萬做為賭注?”   “金田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警官。”   金田一耕助整個人往桌子的方向挪動一大步說道:“本條直吉告訴我,他和他 父親完全猜不透兇手的動機,所以才無計可施。如果後來他真的遇害了,要我務必 為他報仇。他還說,如果他遇害的話,要我立刻打開那個鐵箱,調查一下裡面的內 容,若是能從中發現兇手的動機,並因此找出兇手是誰,他死也瞑目了。他付給我 的調查費用是一百萬元,再加上那個鐵箱,我想,這應該不是愚人節的把戲吧!” 熾天使書城

    【第11章 暗潮洶湧】                 青梅竹馬   法眼鐵也正專心地看書時,忽然有人從他的左後方快速伸出一隻手,拿起桌上 的一本書。   老實說,鐵也的反射神經相當靈敏,他在念高中的時候,便擔任足球隊的領隊 ,所以運動神經自然比一般人來得敏銳。   儘管如此,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仍能從散在桌上的書堆中迅速拿起一本書,這 表示他身後那個人的行動實在非常隱秘。   正當那個人想再次拿起攤開在桌上的書之前,鐵也不甘示弱地把書合上,並將 書連同筆記本中的筆一起放入緊繃的牛仔褲口袋裡。   鐵也不需要回頭就能猜出那個人是誰,他的臉上充滿憤怒、吃驚和受盡屈辱的 表情。   關根美穗望著剛剛拿到手的書本,臉上浮現一抹不解的表情。當她看到桌上還 堆放著五本相同形式的書,臉上的疑問更深了。   她把手上的書重新放回桌上,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想抽出放在鐵也牛仔 褲口袋中的書,不過鐵也立刻拂去她的手,並把椅腳重重地往地板上一蹬,製造出 巨大的聲響。   這時,兩人的四周立刻響起“噓”、“安靜點”的埋怨聲,一聽到這些聲音, 鐵也更加生氣了。因為這裡是安靜、肅穆的圖書館。   鐵也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桌上的七本書交還給櫃台之後,頭也不回地走 出圖書館。   他今年十八歲,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是個個子相當高的少年。從他寬闊的肩膀 、厚實的胸膛來看,體重應該有七十五公斤左右。   此外,緊身牛仔褲把他的臀部繃得緊緊的,當他大步向前走的時候,看見他的 臀部左右來回晃動著。   至於緊追在他身後的關根美穗個頭也不小,大概有一百六十四、五公分左右。 當她快步追趕鐵也的時候,身上的長裙也隨之擺動。   關根美穗跟鐵也同年,一頭長髮垂肩:眼眸閃著智慧的光彩,是個聰穎的女孩 。   圖書館外面是公園,或許因為今天風和日麗,又是星期天的緣故,整座公園充 滿熱鬧的人潮。   美穗好不容易追上鐵也,她立刻伸手拉住對方的左手肘說:“鐵也,等一等, 別那麼生氣嘛!”   鐵也的確是非常生氣,但是儘管如此,他仍然捨不得就這樣甩開女孩的手。   “鐵也,你說說話嘛!你真的生氣了嗎?”   “我當然生氣。你那個樣子就像是小偷一樣。”   鐵也一面這麼說,一面伸出左手握住美穗的手,美穗也立刻緊握住鐵也的手, 並且把頭靠在他的肩頭上,臉龐洋溢著幸福的神采。   鐵也和美穗是青梅竹馬,鐵也念小學的時候,曾經隨父母前往西德的杜塞道夫 住了四年;而美穗當時也跟父母住在西德的杜塞道夫。兩人一起在當地的日本小學 就讀。   美穗的父親關根健造是外交官,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美穗跟鐵也一樣是在美 國出生,兩人都能說一日流利的英文,感情自然比一般同學來得融合。   美穗的父母現在依然住在國外,她因為唸書的關係回到日本。原本說好由鐵也 的父母——阿滋和由香利照顧她,不過她一回到日本,便被住在青山的爺爺、奶奶 接回去住。   美穗的爺爺關根玄龍是個非常有名的雕刻家,儘管他的個性相當古怪,卻對孫 子非常疼愛。   美穗還有一位伯父龍一郎住在吉祥寺,可是美穗對這位在私立大學任教的伯父 並沒有什麼好感,她總覺得伯父一家,包括他們的一兒一女,也就是美穗的堂兄姊 ,都是標準的偽君子。   相較之下,美穗就經常拜訪位於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對美穗而言,這世上最好 的商談對像便是由香利。雖然由香利十分忙碌,既要擔任五十嵐集團的會長、財團 法人、法眼綜合醫院的理事長,更是法眼彌生的秘書。   但是無論她怎麼忙,只要美穗一通電話,她還是會盡量挪出時間跟美穗見面。   大家都說由香利的精明幹練絕不輸給她的奶奶,但是對美穗來說,由香利可說 是一位非常有涵養、又善解人意的溫柔阿姨,她在家不但是一位處處以先生的意見 為意見的家庭主婦,在跟美穗交談的時候,也總會給美穗中肯的建議。   鐵也經常去青山拜訪美穗,每回他去的時候,玄龍夫婦都顯得相當高興。他們 喜歡鐵也樂觀開朗的個性,鐵也從不認為自己有多優秀,他向來都非常謙虛有禮。   “鐵也,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呢?”   有一天,美穗的爺爺關根玄龍問起鐵也對未來的看法。這位七十好幾、頭髮和 鬍鬚都已斑白的老人,膚色相當黝黑,身體也非常硬朗。   “爺爺,你這麼問,鐵也會感到很困惑的。因為他的曾祖母希望他成為一名醫 生,將來好繼承法眼綜合醫院;但是法眼叔叔卻希望他學經濟,將來才能繼承五十 嵐集團的事業。”   “這樣啊……那麼鐵也的媽媽有什麼看法呢?”   “由香利阿姨是個明事理的人,她說只要是鐵也喜歡做的事,她都不會反對。 阿姨說只要不丟法眼家的臉,鐵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嗯,鐵也的母親對孩子的教育方式非常開明呢!這一點跟幾久子就不太一樣 。”   玄龍老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   幾久子是龍一郎的妻子,她是個很重視小孩教育的人,總是要求自己的小孩成 績一定要很優秀。   “鐵也,你自己究竟想當一名醫生還是成為優秀的企業家?你是相當優秀的青 年,相信你不論從事哪一種行業,都能做得非常出色。”   “爺爺,可是事情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子。鐵也的理想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所以他才會覺得很為難。”   “呵呵呵,那麼究竟鐵也希望將來做什麼呢?”   “他想當一名歌劇演唱者。”   “胡說、胡說!那是美穗自己的意思,我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對自己的 歌聲完全沒有自信,怎麼敢奢望成為歌劇演唱者!”   “嗯,如果當歌劇演唱者的話,鐵也是唱男高音、男中青,還是男低音呢?”   “應該是男低音。”   “美穗啊……”   原本靜坐在一旁的關根老夫人忍不住發言:“我對歌劇可說是一竅不通,不過 我好像沒聽過有哪出歌劇是以男低音為主角的……”   “當然有啊!‘費加洛的婚禮’就是其中的代表。除此之外,男低音還可以演 唱許多作品。奶奶,你不需要替鐵也擔心!”   “沒錯,鐵也又不是什麼美男子,唱男低音才有男人味。”   “哎呀!爺爺最討厭了,怎麼說這麼失禮的話。”   “什麼討厭不討厭的,我這可是在讚美鐵也呢!難道美穗喜歡那種娘娘腔的美 男子?”   “我不知道啦!爺爺最壞了!”   “關根爺爺、關根奶奶。”   鐵也加入他們的談話。   “美穗希望成為一位鋼琴家。既然她有這個希望,你們就成全她好不好?”   “鐵也,你認為她有這個天分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媽媽倒是非常稱讚美穗的琴藝呢!我媽媽也略懂一點音 樂。”   “可是,想學音樂就非得到外國深造不可……”   “那樣正好呀!美穗早就習慣在海外生活,只是不知道美穗的父母意見如何? ”   “那兩個人啊……無憂無慮、逍遙自在,老是說只要美穗喜歡就好。可是她奶 奶真正的意思是希望美穗能早點找到一個好婆家,讓我們能早一點抱曾孫……唉! 算了,上了年紀的人還是不要對年輕人的看法有太多意見比較好。歌劇演唱者配鋼 琴家,那不是最佳的組合嗎?哈哈哈!”   玄龍老人開心地笑著。   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對鐵也而言,那時候或許是最幸福的時刻,不像現在,他的心 頭正泛起極度的悲傷和難以遏止的憤怒。                 陌生人   此刻,鐵也和美穗正在公園的一角走著。   “美穗!”   “什麼事?”   美穗依然靠著鐵也的肩頭,嬌羞地問道。   “如果我約你去飯店,你會去嗎?”   美穗聞言,不禁吃驚地離開鐵也的肩頭。美穗並沒有抽出被鐵也緊握的小手, 她目光銳利地看春高她一個頭的鐵也好一會兒,最後再度靠在他的肩頭,用力握著 鐵也的手說:“嗯,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   “你是不是不曾跟男孩子去過飯店?”   “是的,真對不起……我至今還是處女呢!”   “哈哈哈,你一直以此為做是嗎?”   “是你會以此為傲吧?”   美穗捶了一下鐵也,繼續說:“算了,反正你也不是這種人,不過,鐵也,你 為什麼改變這麼多?一點也不像去年的你。”   “人總是會變的。我報考了三所學校,結果都名落孫山,當然會改變嘍!”   “你騙人!”   “為什麼說我騙你?”   “你不是因為沒考上學校才改變的,而是因為先改變一些想法,才造成自己考 不上學校。”   “誰說的?”   “我說的。今年二月起,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經常失約,就連我們見 面時你也正眼都不瞧我一眼。還有,你這個鬍子是怎麼回事?”   “這是年輕人的特權。”   “或許是吧!但是你所申請的三所學校對學生的儀容要求都很嚴格,有人為了 取悅主考官還特地把鬍子刮乾淨,而你卻……”   美穗說到這裡便閉口不語。   二月初才開始留鬍子的鐵也看起來相當帥氣,他天生毛髮濃密,所以留長的鬢 角和下巴的鬍鬚很快就結合在一起,唇上的胡髭也非常濃密。   “鐵也,你告訴我,今年二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只要你 希望我保密,就連由香利阿姨我都不會說。”   “媽媽?”   鐵也的臉上立刻露出非常複雜的表情。   “我媽媽拜託你什麼事?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她叫你監視我?”   “你說的是什麼話啊!由香利阿姨非常擔心你,以前你是那麼乖巧的孩子,可 是從今年二月起,卻像變了一個人一般,還有,以前你是那麼熱愛你爸爸,尊敬他 的程度甚至超越你母親,現在卻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了。”   鐵也沉默了一陣子才說:“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你今天為什麼知道我在這 裡?莫非你在跟蹤我?”   “什麼跟蹤?拜託你別說得這麼難聽好嗎?”   “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知道我的行蹤?”   “這個嘛……鐵也。”   美穗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她說:“現在最愛你、最擔心你的人莫過於你的 媽媽,其次就是我。我今天之所以能找到你,應該是出於愛你的‘第六感’吧!”   “別說這些廢話好嗎?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根本不需要別人多管閒事!”   “你剛才說‘我的問題’,這麼說你果然遇到問題了,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問題 呢!要不然也不會讓你有這麼大的轉變,喏,解決那個問題的方法是不是就在剛才 的那七本書裡?”   “你在說什麼啊!”   “冷靜點,在我抽走你的書本前,曾站在你身後觀察你好一陣子。我發現你非 常專心在抄寫書本上的一些內容哦!”   “你注意到我在抄什麼東西了嗎?”   “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因為你小心翼翼的,甚至還用一些東西遮蓋在筆記本 的上面。我只知道那好像是報紙的縮印版,可惜我有些近視,在遠距離下根本沒辦 法閱讀報紙上的字。”   美穗帶著鐵也走到公園一角的長椅旁,把長裙一收便坐在椅子上,由於他們的 手指仍交互緊握著,鐵也只好跟著坐在美穗身旁。   事實上,鐵也很想甩開美穗的手逞自跑開。雖然說美穗有近視,但總不至於連 印在社會版頭條新聞的標題都看不見啊!他實在很怕美穗會繼續逼問下去。   “鐵也。”   美穗把頭靠在鐵也的肩上,說出鐵也最害怕聽到的事。   “你今天借閱的七本書是昭和二十二年到二十八年‘每朝新聞’的縮印版,剛 才你特別做下筆記的是昭和二十八年那一部份。我剛才已經說過自己有近視,不知 道你究竟做什麼樣的筆記,但是……”   美穗稍微停頓一會兒,接著說:“我以前就知道你另外一個家在昭和二十八年 所發生的事,可是不論如何,那些都是在你出生之前發生的,你並不需要對那件事 負什麼責任。”   “美穗,你打算把這件事告訴我媽媽嗎?”   “你是說不可以講?”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說出去!”   “好嘛!我不說就是了。鐵也,你別誤會,由香利阿姨並沒有叫我跟蹤你,我 也沒有義務告訴她有關你的事情。”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對了,美穗!”   “嗯?”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志在古典音樂,那麼你會不會看電視上的歌唱節目呢?”   “會啊!像是除夕夜的紅白大賽我就有看。”   “好,那麼你知道‘海盜’這個樂團嗎?”   “我知道,他們是一流的樂團。可是你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你知道團長佐川哲也嗎?”   “嗯,我高中時的一位好朋友非常迷佐川哲也,而且那個人總是戴著一個眼罩 ……對了,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人?”   “我對他相當好奇,不,應該說那個人對我很好奇,所以我想知道他對我好奇 的理由。”   “你怎麼知道他對你非常好奇?”   “反正阿德你也認識,那我就告訴你吧!”   鐵也說的“阿德”就是本條德彥,美穗是透過鐵也才認識他的。   “佐川哲也經常把車子停在我們學校的正門前面,像是在物色什麼人選似的。 因為他經常出現在電視上,我的朋友便要求他簽名。聽說他曾問我朋友:‘你們學 校是不是有個叫法眼鐵也的足球選手?如果你認識他的話,請你帶他來這裡,’因 此我朋友便帶我去找他。我一到那兒,佐川哲也便盯著我看,還說:‘啊!你就是 法眼鐵也嗎?我是你的球迷,一直想跟你見個面。’他還祝我今後在球場上更加活 躍。從那次之後,我便經常看見他,由於次數太過頻繁,我也不以為意。”   “鐵也,這個人會不會對你懷有敵意?”   “不,我不覺得。相反的,他還對我相當好呢!我只是覺得很奇怪,我跟他素 昧平生,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可不相信他真的是我的球迷那一套說詞。”   “鐵也,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和你最近的改變有某種關係嘍?”   “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改變,只是覺得很奇怪居然有個自己全然不認識的人要 跟我做朋友……”   “那麼,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我直接跟那個人見面,順便問他為什麼那 麼關心你。”   “你怎麼去見他?難道直接跑到電視台找他?”   “這樣也不錯,不過我還有更好的方法。我可以直接到K。K。K夜總會去找他 。”   “K。K。K夜總會是什麼地方?”   “哎呀!鐵也,你不知道嗎?它現在是東京數一數二的夜總會哦!‘海盜’就 是這家夜總會的專屬樂團,佐川哲也就是在這裡被星探發掘的。”   “嘿,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嘛!”   “嘻嘻!剛才我不是說過我有個朋友是他的歌迷,她經常跑到電視台門口等佐 川哲也呢!而且佐川哲也充滿中年男子的魅力,擁有不少年輕的女歌迷。幸好啟子 家財力雄厚,可以供她經常上夜總會看佐川哲也。”   “佐川哲也有太太嗎?”   “沒有,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所以女孩子才會那麼迷戀他。聽說他是個花花 公子哦!說不定他一看到我就會……”   美穗說到這裡突然捧腹大笑,鐵也則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讓你去做這種事。”   “咦?為什麼?”   “因為……”   鐵也顯得有些靦腆,接著他氣急敗壞他說:“如果我讓你去做這種事,怎麼對 得起你青山的爺爺、奶奶呢?像啟子這種女孩子總有一天會玩火自焚的,我不希望 你跟這種人交往。”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你不是還找我去飯店嗎?還說處女有什麼好引以為 做的!”   “那只是玩笑話,算了,這件事你別插手,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若是你插 手管這件事,我就跟你一刀兩斷。”   鐵也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美穗只好緊追在後,大聲說道:“鐵 也,你打算扔下我不管嗎?你不送我回家?”   “你自己回家吧!我再說一遍:要是讓我聽到你去夜總會,我就不會再跟你見 面了!”   鐵也一回到圖書館就往寄物櫃走去,他戴上安全帽,直奔正門旁的停車場,一 打開摩托車的大鎖便跳上摩托車。   美穗吃驚地跑過來大叫道:“鐵也,你是怎麼回事?你瘋了嗎?難道你想當飛 車黨?”   “哼!當飛車黨也是我的事,讓開!你不讓開的話我就衝過去了。”   美穗尖叫一聲趕緊讓開,鐵也則趁機騎乘摩托車全速向前奔馳,現場只留下震 耳欲聾的引擎聲。                可怕的照片   田園調布的道路從東急目蒲線的車站成放射狀朝西北方向延伸,道路兩旁是美 麗的銀杏樹,區內則是東京都最高級的住宅區。   在這個季節裡,銀杏才剛剛發芽,把安寧的高級住宅街妝點得更加鮮活。   位於田園調布一角的法眼家,在昭和二十八年後,曾經兩度改建。   第一次改建是在昭和三十三年,因為法眼家決定放棄醫院坡那棟房子,把這裡 重新整建成正式的新家,因此這棟房子全都是依照彌生的喜好改建而成。   第二次改建是因為由香利夫婦帶著鐵也,不遠千里地回到日本;彌生為為了讓 他們一家三口舒舒服服地生活在一塊兒,於是又將房子重新改建。   此時佔地三千三百平方公尺的法眼家,儼然是一棟宏偉的現代宮殿。   可是住在這棟宮殿的人卻相當稀少,除了彌生、五十嵐光枝以外,只有阿滋、 由香利夫婦,以及他們的孩子鐵也,再來就是三個分別是四十幾歲、三十幾歲和二 十幾歲的傭人,還有一名叫做遠籐多津子的護士。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傭人並不是昭和二十八年那時候的傭人,而遠籐多津子也 是今年三月才開始住進這裡。   她是一位非常有經驗的護士,大約四十歲出頭。由於彌生近來的健康情形大不 如前,所以在主治醫師——喜多村醫生的指示下,請遠籐多津子以私人看護的名義 住進法眼家。   喜多村醫生是彌生的亡夫——法眼琢也的愛徒,現在更是法眼綜合醫院的院長 。   今天法眼鐵也騎著摩托車進入家門後,家裡立刻響起一片嘈雜聲。   “啊!少爺,您回來啦!”   “裡子,大門怎麼開著?有客人來嗎?”   “是的,喜多村醫生來了。”   “喜多村醫生?曾祖母怎麼了?”   “突然發病,所以夫人立刻撥電話請喜多村醫生來一趟。”   “那我爸爸呢?”   “老爺正好出去打高爾夫球,不過夫人打過電話給他,他應該就快回來了。”   法眼滋雖然是五十嵐集團的社長,但是集團的實權都掌握在彌生的手中。彌生 閉居家中的這兩、三年,則由她的孫女由香利暫代會長職務。所以彌生若是有個三 長兩短,恐怕所有實權仍會落在由香利的手中。   鐵也的房間在別館二樓,他每踏上一階,心中就更加猶豫。   對鐵也而言,彌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同時也是個和藹可親的曾祖母;而 彌生也很喜歡鐵也。   儘管彌生十分疼愛鐵也,鐵也卻三年沒見到曾祖母了,因為彌生閉居在本館最 後面的房間裡,除了由香利以外,她誰都不見。   “你曾祖母是個非常自負的人,不希望別人看見她老態龍鐘的一面。但是她始 終把你放在心中,你千萬別辜負曾祖母對你的期望啊!”   由香利經常對鐵也這樣說。   如今她已經是一位成熟穩健的中年婦人,在彌生的薰陶之下,大家都說她是一 位腦筋好、反應靈敏的女性。鐵也非常敬愛這位把家裡整理得一塵不染的母親,當 然,除了曾祖母和母親之外,他也很喜歡深愛著母親的爸爸。   鐵也此刻走在樓梯上,他的內心實在非常矛盾,不知道該不該去本館探望曾祖 母。   就在他一面猶豫,一面走到樓梯轉角平台之際——“鐵也、鐵也!”   光枝大叫著朝他跑過來。   “外祖母,一會兒見!”   鐵也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跑,他一跑進自己的房間就立刻把房門 鎖上。   為什麼鐵也不喜歡光枝呢?   光枝今年已經七十好幾,她那如母豬般的肥胖體型跟昭和二十八年時一模一樣 。雖然她近來的穿衣品味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可是下垂的雙下巴和低俗的舉止仍教 人不敢恭維。   至於鐵也不喜歡光枝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的低俗,而是光枝實在太笨了。原本 說好如果由香利生下兩個孩子的話,就讓其中一人繼承五十嵐家的事業,可是由香 利只有鐵也一個孩子,於是五十嵐家的未來根本後繼無人,光枝從那個時候起就整 個人變得有些癡呆。   鐵也站在上了鎖的房門內側好一會兒,直到樓下的光枝離去才鬆了一口氣,相 較於本館慌亂、不穩定的氣氛,別館顯得非常幽靜。   此時鐵也重新環視一下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豪華的西式房間,約有六坪大小,牆壁上掛著三個相框,分別是琢磨 、鐵馬和琢也的照片。彌生把這三張照片掛在鐵也的房間,最主要的用意是希望能 以此鼓勵鐵也跟這些祖先看齊。   牆上的書架放滿了書,這些書都是由香利從鐵馬、琢也的藏書中,挑選出鐵也 可以理解的部份給他當讀物。只見琢也的歌集整齊地擺放在書架上,此外還有一些 醫學的入門書籍、經濟學叢書。   書架上的西洋古典音樂書籍,則是鐵也對眾人期許的消極反抗;至於其他那些 本國和外國的推理小說,根據鐵也的說法是:推理小說是兼具知性與理性的閒書, 這種說法讓由香利也不得不苦笑以對。   除了書架之外,房間裡還有鋼琴、電視和音響,音響架上那些不勝枚舉的唱片 全都跟西洋古典音樂有關,其中又以歌劇的樂曲居多,從這點不難看出鐵也真正的 志向在哪裡。   以前這個房間對鐵也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他一直認為自己來到這個世間的機 運比一般人好,因此他就得成為一個對世上有所貢獻的人。這個豪華的房間也在無 形中把責任感加在他的身上,不時地鼓舞、激勵他。   但是現在不同了!自己的機運和這間豪華的房間,反而讓鐵也的內心深處凝結 著恐怖和絕望。   鐵也再一次靠在門邊打探門外的動靜,等他確定外面已經完全沒有別人之後, 他才從塞在書架上眾多的書籍中抽出一本書。   那是一本經濟學入門,他不必翻開書本,就能立刻抽出夾在書中的一封信,信 封裡面是一張照片。   鐵也並不膽小,但是每回當他看到這張照片時,還是忍不住會移開自己的視線 。這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鼓起足夠的勇氣把視線重新移回照片上。   也難怪鐵也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那是世界上最最恐怖的照片。   整張照片是一個男子的頭部特寫。那個男子的長髮被扎成一束,往上吊掛在空 中,就像是一個掛在空中的風鈴一般,臉孔則深陷在鬍子裡,這張照片是從頭顱下 方向上拍攝,所以染滿鮮血的頸部斷面,怵目驚心地呈現在眼前。   照片是在今年的二月三日由一位不明人士寄給鐵也的,同時,信封裡還附上一 封用報上的鉛字剪貼而成的信。   鐵也發狂似地把這封信撕得粉碎,然而那宛如詛咒般的字句仍鮮明深刻地烙印 在鐵也的腦海裡——法眼鐵也,你並不是法眼滋的兒子,你的親生父親就是這顆人 頭的主人。   只要你把鏡中的自己和照片中的人頭做一比較,就會發現不論眉毛、眼睛、鼻 子、嘴巴還是臉部的輪廓,你們都十分相似。若是你學照片中這個人蓄起鬍子的話 ,你們兩人的外型就會更加相像。   你的母親——由香利年輕的時候是個很隨便的女孩子,曾經和許多男人發生過 親密關係,照片中的男子也是其中一人。   後來,你母親懷著這男人的骨肉和五十嵐滋結婚。   如果你認為這是謊言,就算算看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以及你父母的結婚紀念日 之間的天數吧!你會發現兩者間有一個月的誤差。   法眼滋之所以沒有察覺出來,乃是因為他本身在婚前也和你母親有過肉體上的 接觸。   你母親除了是個蕩婦之外,也是一個殺人兇手!她殺害照片中的男子後,第二 天便和法眼滋結婚並飛往美國。   那麼,照片中的男子究竟是誰呢?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就去查閱昭和二十八年 九月二十一日以後的東京報紙吧!   啊!實在是太可怕了!   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發現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中的犧牲者,就是這張照片中 的男子,同時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總之,你是一個跟法眼家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你是冒牌貨,你好比是沒有身分 、地位的蛆蟲一般……   (你是一個跟法眼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你是冒牌貨,你好比是沒有身分 、地位的蛆蟲一般……)最後這一句話不斷在鐵也的耳畔響起,甚至貫穿他整個腦 袋。                 心臟病發   彌生因為喜多村醫生及時的一針,終於免除心臟病發作的痛苦。喜多村醫生觀 察了一陣子之後,便把由香利叫到一旁。   “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讓老夫人情緒亢奮的事情?”   “沒有啊!我只是跟奶奶談了一些比較困難的生意罷了,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 ,奶奶的心臟病才會突然發作嗎?”   “她畢竟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不宜再接受大多刺激,你不是可以獨當一面了嗎 ?大家對你都有很不錯的評價呢!”   “沒這回事,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事情呢!再說,我也不是什麼腦筋靈活的人 。”   “你太客氣了。總之,這些天要麻煩你多費點心,如果有什麼變化的話,就立 刻打電話給我,我想應該是沒什麼大礙才對。”   “謝謝你。如果有狀況的話,還得麻煩你多費心。”   由香利送走喜多村醫生,便急忙去找待在大廳的阿滋。   阿滋一身輕裝地揮動球杆,擺出一副揮杆打高爾夫球的模樣。但是當他看到由 香利時,馬上一臉擔心地問道:“奶奶怎麼了?”   “對不起,打電話把你找了回來,當時我的確挺擔心的,所以……”   阿滋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見了陌生人就會不自在的害羞青年,現在的他已是一 位有身分、地位的企業家。   他比由香利年輕兩歲,如果放任自己的體重繼續發展的話,恐怕就會像光枝一 樣,渾身堆滿了贅肉。   所以他一直強迫自己打高爾夫球、網球、騎騎馬,藉以消除身上多餘的贅肉, 原本他的運動神經並不是那麼發達,但是在由香利的指導下,他現在也算是企業界 裡的運動家。   阿滋臉上掛了一副深度眼鏡,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對誰都非常溫柔。   “不要緊,是不是有什麼原因造成奶奶心臟病發作呢?”   每當他看著由香利的時候,眼鏡後面那雙眼睛就更加溫柔。   由香利輕輕地搖搖頭說:“不知道,古池商事的人來過,雖然奶奶不是很欣賞 那個人,但應該不至於引發心臟病才對呀?”   已屆中年的由香利,身材還是保持得非常好,她那勻稱的身材。光潔的肌膚使 她看起來更加耀眼動人。   她的機智與膽識,在企業界也相當出名。但是論起做生意的圓滑手腕,一般的 評價還是略遜於她的奶奶。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呢!”   “因為這件事給我不小的震撼。親愛的!”   “嗯?”   “我覺得自己彷彿頓失所恃、無依無靠似的……”   “哦,別擔心。”   阿滋愉快地笑著,他走近由香利,緊緊地抱住她,然後低下頭親吻她。   面對這樣柔順的由香利,阿滋的內心總是非常得意。   他在工作上或許毫無才能,不過能讓這個縱橫商場的女人對自己如此依賴,不 也是做丈夫的成就嗎?   但是阿滋並不知道,那天在彌生和由香利談事情的當中,私人看護遠籐多津子 抱了一疊信進來,這一疊信當中還夾著一封本條直吉所寫的信,那是導致彌生心臟 病發作的原因。 熾天使書城

    【第12章 奇特的聚會】                直吉的改變   老實說,金田一耕助一直感到很好奇,為什麼自從昭和二十八年發生“人頭風 鈴殺人事件”之後,本條直吉就好像變了一個人,開始對本條德兵衛的話唯命是從 。   為了慎重起見,金田一耕助還特別問本條直吉有關那天晚上的事情。   “從那天晚上起,我開始覺得在我父親面前抬不起頭。”   本條直吉老實地回答。   “為什麼?”   “當時那個女人不是打電話到店裡來嗎?老實說,我覺得有些害怕,希望我父 親能陪我一塊兒去。雖然我瞧不起父親凡事小心翼翼的個性,可是心裡卻相當依賴 他。”   “當時房太郎也一塊兒去了,不是嗎?”   “那個人天生喜歡管閒事,不論什麼事總喜歡軋上一腳。”   “那麼,在發現那顆人頭的時候,你們三個人有什麼反應、那件事可說是你一 生中的大事,即使事隔多年,你應該還記憶猶新吧?”   “是啊!我活到這把年紀,已經不認為面子有多重要了。坦白說,當我發現那 真的是一顆人頭的時候,忍不住大叫一聲,想立刻逃離現場。房太郎也好不到哪兒 去,就在我們兩個準備拔腿就跑之際,卻看見我父親……”   “令尊當時的反應如何?”   “我父親站在人頭下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人頭看。他甚至伸手去摸摸看, 確定那是不是真的人頭。沒有多久,我父親便一個人喃喃自語著。”   “他說了什麼?”   “大概是‘太離譜了!竟然會有這種事’吧?”   “這麼說,令尊認為在那種情況下不應該會有那顆人頭嘍?”   “或許吧!當時我並沒有其他的看法。”   “原來如此。然後呢?”   “我本來想拉我父親一塊兒逃離現場,不……不只是逃,我還想去醫院坡附近 的派出所報案,房太郎也跟我有同樣的看法,可是我父親卻不聽我們的意見。當時 他說:‘那麼客人委託我們的事怎麼辦?’我立刻回答:‘爸爸,別開玩笑了,這 是殺人事件啊!哪還管得著什麼客人不客人的,弄不好別人還以為人是我們殺的呢 !快點走吧!’一旁的房太郎也跟我一樣,早就嚇得魂不附體。”   “當時令尊一點兒也不緊張嗎?”   “是啊!我父親還說:直吉、房太郎,這有什麼好怕的!你們看,這顆腦袋還 沒出現腐爛的跡像,應該是昨天或今天才被割下來的,所以就算遲半個鐘頭或一個 鐘頭報案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再說,我們可是來做生意的。你們瞧,客人依約把照 相的費用放在這兒了。”   “於是你們就照你父親的意思開始拍照?”   “金田一先生,這也是不得已的。我和房太郎都嚇得半死,可是我父親卻非常 冷靜,他還不斷告訴我們這就叫做生意,甚至還訓斥我們說:‘連這點小事都弄不 好,將來還能成什麼大器?’雖然我很害怕,但奇怪的是,當我照著父親的意思去 做的時候,一顆心居然就平靜下來了,從那一次之後,我再也不敢瞧不起我的父親 。”   “也就是說,你被你父親堅定的人格和勇敢的意志力打敗了?”   “金田一先生,人在危急存亡之際不是都會發揮潛能嗎,當時我父親的表現的 確很有大將之風。相形之下,我就顯得太過膽怯。因此從那件事之後,我在我父親 面前自然就抬不起頭來,我父親叫我往東,我便不敢往西,而且此後本條照相館也 漸漸步上軌道,一直到我父親告訴我真相以前,我都沒有察覺到這背後還隱藏著威 脅、恐嚇的不法手段。”   “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對了,當時拍攝人頭的底片……我記得有五張對不 對,後來怎麼樣了,是不是全被警方收走了?”   “哦,那些底片啊……警方隔了一陣子就全部還給我們,但是他們要求,絕對 不可以讓照片流到市面上。”   “所以現在應該還在府上?”   “應該是可以找得到,因為我父親有收藏癖,他會把所有的底片都妥善收藏好 ,不過老實說,從那次事件之後我再也沒看過那些照片。”   以上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一日,本條直吉在金田一耕助事務所談的話。                  保鏢   人類的第一印像實在很可怕,等等力大志第一次遇見本條直吉時,他還在警政 署任職,當時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   事件發生之後輾轉過了二十年,在這二十年當中也發生過許多事情。血壓容易 升高的真田警官沒多久就因為高血壓過世了;當時不過是一名小刑警的加納刑警, 後來和金田一耕助共同偵辦過兩、三件案子,憑著那些出色的表現晉升為警官,現 在他已經是警政署的加納警官。   等等力即使在經過這麼多年後,對本條直吉的印像還是不怎麼好。   他始終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本條直吉吊兒郎當、厚顏無恥的樣子,所以當他從 金田一耕助口中聽到本條直吉的說詞之後,仍然半信半疑。   就在金田一耕助告訴他本條直吉遭受攻擊這件事情的第二天。等等力在都內某 個地方跟本條直吉碰面。   因為金田一耕助向本條直吉大力推薦等等力大志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如果讓他 當本條直吉的隨身護衛,本條直吉就可以放心地在本條會館內活動。   本條直吉當然遵從金田一耕助的建議,立刻在名片後面寫下工作要項,並蓋好 印章交給等等力。   可是他的態度實在令等等力感到生氣。當時本條直吉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他那 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和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還能讓人忍受。但是教等等力不敢苟同的是,在本條直吉 狂妄行徑的背後,卻又隱藏著怯懦、卑躬屈膝的樣子。   等等力並沒有想到:再怎麼偉大的人物,當醫生宣告他得了癌症的那一剎那, 都會變得膽小、卑屈。   更何況,如果只是單純地得了癌症也就罷了;只要及時發現、早期治療,說不 定還有痊癒的機會。最糟糕的是像本條直吉這樣,只知道自己目前處境危險,卻不 知道對方會在什麼時候、從哪一方面、用什麼方式來對付他。   正因為不知道對方報復他的方式和動機,根本無從防範起。   本條直吉除了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暫時忘卻死亡的 威脅呢?   這也就是本條直吉一方面狂妄自大,一方面又怯懦、卑屈的原因了。   老實說,本條直吉對等等力一點印像也沒有,他既不問等等力以前是做什麼的 ,也不問他現在從事哪一行。雖然這表示他很信任金田一耕助,可是他這種態度卻 嚴重挫傷了等等力的自尊心。無論如何,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等等力 仍準時到高輪的本條會館換班。   這次勤務是三班制,下午四點到午夜十二點是他值勤的時間,在他之前的八個 鐘頭,也就是上午八點到下午四點,則是金田一耕助的值勤時間,可是在午夜十二 點之後由誰當班,等等力就不得而知了。   當等等力詢問這個問題時,金田一耕助曾一邊抓著他那雜草叢生的亂髮,一邊 賣關子說道:“就算我現在不告訴你,到了交班時間你也會知道。總之,是你認識 的人就對了。”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副悠哉的樣子。不過等等力始終猜不出這個人究竟是誰,儘 管他試著去回想一些他所知道的退休同仁,卻想不出一個適當的人選。   話說回來,四月十日下午四點,當等等力走進本條會館時,心裡真的是感慨萬 千。   回想起本條照相館以前不過是一問刷著藍色油漆的簡陋照相館,想不到今天竟 然發展成如此現代化的本條會館,這世間的滄海桑田又怎能不教人感歎呢?   這時,正面大廳裡的大型電子鐘顯示四點整,等等力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然後 走進警衛室。   這裡原本是本條德兵衛及繼承人本條直吉的辦公室,大約十坪大,擺著兩張同 樣大小的辦公桌,其中一張桌子上放著已故德兵衛的照片,照片前面還供奉兩個花 圈。這兩個花圈都是法眼彌生贈送的。   另一張桌子則坐著金田一耕助。只見金田一耕助大咧咧地坐在那裡,一位中年 婦人站在他的旁邊,將他的話做成備忘錄。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等等力,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   “哈!,來了……你從以前就一直是個守時的人。”   他笑著回頭對中年婦人說道:“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一位就是我剛才跟你 提到的等等力大志先生,他從年輕的時候就一直很照顧德兵衛先生,在他工作之前 ,希望先參觀一下本條會館的內部結構,所以還得麻煩你為等等力先生介紹一下。 對了,等等力先生。”   “是的。”   “這位是社長的專任秘書——石川鏡子小姐,我已經詳細跟她介紹過你個人的 經歷,現在就由石川小姐帶你四處參觀吧!我先告辭了。”   金田一耕助說完,就從衣帽架上拿起他那件實在稱不上高級的開襟外套,笑嘻 嘻地走了。   “那麼,我現在就帶你參觀會館內的情形。”   等等力這才認真地打量眼前這位女秘書。   她的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從她做事情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的樣子,可以看 出她是個意志堅強、做事非常有原則的人。   “不,我想先跟社長打聲招呼。”   “好的,那麼請你稍等一會兒,社長現在在甜蜜之屋接待客人。”   她一邊說,一邊按下內線電話。   “喂,甜蜜之屋……”   說話的人是本條直吉,他還是一副喝醉酒的樣子,但是跟昨天比起來已經比較 有精神了。   “等等力先生現在在警衛室,他說想和社長見個面。”   “啊!請等一下。”   本條直吉大概先跟客人說了兩、三句話,接著才回應秘書的話。   “好的,請你立刻帶他來這裡,我的客人也說想見見他。”   之後,本條直吉便以酒醉後特有的混濁聲音大笑幾聲。   聽到本條直吉這種笑聲,等等力不免皺著眉頭問道:“那位客人是誰?”   “他剛才來這裡拜訪金田一先生和社長,然後三人就上去甜蜜之屋,所以我也 不知道他是誰……您這邊請!”   電梯就設在警衛室旁邊,由於是專用電梯,可以直達頂樓。   等等力一進電梯,忍不住間石川鏡子:“那位客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是男的。”   “他究竟是誰呢?”   石川秘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等等力想到反正一會兒見了面,就會知道對方是 誰,所以也就閉上嘴巴,不再發問。   電梯從一樓到九樓,沒一會兒就到了甜蜜之屋。   “您和社長打聲招呼之後,我再帶您到館內各處參觀一下。因為您得盡快熟悉 我們公司的內部構造。”   電梯出口和甜蜜之屋的入口相距僅有五公尺,只是電梯的進出口稍微往裡面凹 進去一些,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明顯。   石川秘書走出電梯,來到甜蜜之屋的門前輕敲門扉。過了一會兒,一位中年紳 士前來開門。   這位紳士身高大約一百七十七公分,身穿條紋襯衫、粗格子外套,再配上一條 時下最流行的寬領帶。由於他看起來十分帥氣、整潔,所以等等力一時誤以為他是 一位藝人哩!   “啊!”   石川秘書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為兩位介紹一下,這位是……”   “石川小姐,不用了!”   對方伸出手示意。   “我和這位先生是舊識。”   “咦?”   等等力忍不住發出懷疑的聲音。   “我認識你嗎?”   “哎呀!警官,你忘了,我是美國修,以前經常承蒙您照顧的多門修啊!聽說 我們兩個現在是同事了,將來還要請您多多指教!”   等等力聞言,突然感覺全身發燙,他終於明白金田一耕助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 他另一位接班者是誰,原來另一個人就是這個以前曾讓等等力傷透腦筋的小混混。   只是現在的多門修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他是K。K。K夜總會的總經理,也是金 田一耕助最得力的助手。   這時,甜蜜之屋裡面傳來本條直吉喝醉酒後特有的呻吟聲。   “警、警官,快點進來啊!金、金田一先生真可惡,也不告訴我一聲,原來你 就是那個時候……昭和二十八年,把我修理得很慘的那個警官嘛!剛才我間多門修 才想起來,是啊、是啊!我想起來了……等、等等力……等等力……喂,快進來啊 !”   等等力一走進去,本條直吉就坐在最前面的西式房間裡,整個人喝得爛醉如泥 ,他的身後是一大片玻璃窗,手臂上的繃帶雖然已經拆掉,可是臉上的傷痕卻教人 不敢正視。   “警、警官,請、請坐。啊!我真是太失禮了,少了一個酒杯……”   桌上有一個威士忌酒瓶和酒杯,此外還有一個裝冰塊的冰桶。   本條直吉站起來想打開旁邊的玻璃櫃,突然一個踉蹌,整個人趴在二十公分高 的榻榻米上哭了起來。   看到本條直吉此失態,多門修不免對他產生一股側隱之心,可是等等力卻目光 冰冷地看著他。   石川秘書親眼目睹老闆如此反常的舉動,先是愣一下,後來才突然警覺到自己 的立場,便趕緊一聲不響地離開房間。但是,她的臉上卻滿是驚訝、疑惑的神色。                無聊的任務   本條直吉發狂一陣之後,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   當他發覺自己失態時,立刻反覆地向大家賠不是。等等力對此並沒有表示任何 意見,可是多門修的處理方式倒是非常圓滑。   “我能瞭解你的感受。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的安全。”   多門修又說了兩、三句,接著向大家告辭。   “我先告辭。對了,警官,十二點的時候我會來接你的班,各位,再見了。”   多門修離去之後,等等力也想跟著出去。   “啊!警官,等一等!”   在本條直吉的叫喚聲下,他只好停下腳步。   “什麼事?”   “來這兒坐一下吧!”   “嗯,你究竟有什麼事?”   等等力大志依然冷冷地站在原地。   “警官,金田一先生為什麼要隱瞞你的身分呢?我以前又不是不認識你。”   “他大概認為沒有必要跟你提這件事吧?”   “剛才我聽多門修說起這件事,真的很吃驚哪!”   本條直吉說到這裡,吐出一口酒氣,才又接著說:“對了,你知道我父親的事 嗎?”   “你是指令尊恐嚇法眼家的事?”   “什麼?金田一耕助這傢伙連這種事也告訴你!”   “不,這件事是以前我自己觀察出來的。在我退休以前,就已經知道這件事。 ”   “喂,你是什麼時候退休的?”   本條直吉的說話態度漸漸無禮起來。   “大概四、五年前吧!”   “四、五年前不就是昭和四十三、四年嗎?這麼說來,是在那件命案發生的十 四、五年之後嘍!這麼久了,你還對我父親的事那麼關心啊?”   “是的,我們從事警察工作,原本就比一般人多疑,而且還非常執著。對了, 多門修也知道令尊和法眼家的關係嗎?”   “他不知道,只是聽說我的生命受到威脅,需要一名保鏢,所以才來應徵這份 工作吧!看來他十分喜歡刺激的工作呢!”   等等力現在雖然不是警官,可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跟以前令他傷透腦筋的 小混混擔任同樣的工作,就不免感到窩囊。   他一臉漠然地想轉身離去時,背後又傳來本條直吉詛咒的呻吟聲。   “房太郎,你這畜生,竟然還有閒情逸緻出去玩!”   等等力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本條直吉。   “你剛才說到房太郎?”   “是啊……你應該也認識他。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你們趕到醫院坡上吊之家 時,他也跟我們一起拍照啊!你們不是還叫他以後別再做這種事情嗎?”   “房大郎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哈哈哈,難道你不知道房太郎現在已經四十一、二歲了,哪裡還能被人當做 小孩子看待呢?”   “是啊!我太失禮了。那麼,兵頭房太郎現在怎麼樣了?”   “那傢伙說不喜歡當照相館的照相師傅,想當攝影師,所以早就辭去我們這裡 的工作,出去另謀發展了。不過,他離開我們這裡之後,還跟我父親保持聯繫,那 傢伙跟我一樣,頗有點小聰明,或許他多少也嗅出我父親和法眼家之間的秘密吧! 唉!他老說不喜歡跟在女人屁股後頭轉來轉去,但是到頭來,竟然也當起拍女性裸 照的攝影師,還在赤板開了一家流行的攝影工作室,他……”   本條直吉說著說著,又開始昏昏欲睡,等等力連忙將他搖醒。   “喂,社長,別睡著了!你剛才說的兵頭房太郎現在怎樣了?”   “嗯……差不多在四個禮拜前,房太郎到歐洲拍金髮美女的裸照,所以還不知 道我父親過世的消息。房太郎、房太郎,快點回來呀!快點回到我的身邊啊!房太 郎……房太郎……”   可憐的本條直吉就這樣哭哭啼啼的睡著了。   看著本條直吉這等落魄樣,就算等等力再怎麼冷酷無情,也不免對他產生側隱 之心。   但是從本條直吉剛才的話中,等等力瞭解到兩件重大的事實。   第一:距今四個禮拜前兵頭房大郎就一直待在國外,因此摩托事事件和風鈴墜 落事件肯定和他無關。   第二:照本條直吉的說法,房太郎是個頗為伶俐的人,如果他繼續待在本條照 相館,現在應該可以做到專務的職位。他後夾之所以選擇離開本條照相館,很可能 是因為他想打聽本條家和法眼家的關係,結果被德兵衛識破,才被趕出去的。   等等力拿起內線電話,按下警衛室的按鈕,話筒那頭傳來石川秘書的聲音。   “石川小姐,我是等等力大志,社長喝醉睡著了,麻煩你派兩、三位值得信賴 的人來;同時也請你來一下,我想請你帶我從九樓沿路參觀下去。”   “好的,我知道了。”   沒一會兒,石川秘書和本條會館的專務兼經理——伊東俊吾,以及司機加山又 造一起上九樓。這兩個人都是德兵衛的心腹,他們兩人對本條家的忠心是不容置疑 的。   “麻煩你們小心一點,社長好像患了被害妄想症,說不定他會從窗口往下跳, 所以一定要把他看牢一點,石川小姐,麻煩你帶我到處去走走吧!”   等等力催促石川秘書趕緊帶他認識各樓層的環境,留下一臉茫然的經理和司機 呆愣在當場。   兩人從九樓依序走到一樓,等等力忍不住在心裡苦笑,如此複雜的環境,實在 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熟悉的。   “今天好像沒有人在這裡舉行喜宴。”   “因為今天不是黃道吉日。”   “現今的年輕人還在意是不是黃道吉日嗎?”   “就算年輕人不在意,他們的長輩還是會在乎啊!”   “說的也是。”   “不過明天就不一樣了。”   “明天怎麼了?”   “明天可是個適合嫁娶的黃道吉日。”   “這麼說來,明天就可以見到許多新娘子嘍!”   當他們通過四樓名為“彌生”的房間時,看見許多像是藝術家的年輕人十分忙 碌地穿梭其間,入口處那塊黑色大板子上寫著某某作家的出版紀念會。   “本條會館也提供這一類服務嗎?”   “是的,這也是我們營業的項目之一。”   十二點一到,等等力就把“保鏢”的棒子交給讓他擁有無限痛苦回憶的多門修 ,他總覺得本條直吉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自己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但是等等力事後回想起來,實在無法原諒自己那天的疏忽。在他告別人世的前 一瞬間,只要一想起那大的事情,仍會感到十分屈辱和自責。                 久別重逢   那天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十一日下午快四點的時候。等等力站在高輪的本條會 館前面,頗為認同石川秘書的說法。   “唉!黃道吉日就是黃道吉日。”   只見本條會館前的小廣場聚集了許多小客車,跟昨天的冷清比起來,真有天壤 之別。   由於天氣十分炎熱,不論下車還是上車的客人,額頭上全都淌著汗水。   “果然沒錯,一到黃道吉日就跟平日不太一樣。”   等等力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踏進自動門裡。   大概是館內開放冷氣的緣故,不像室外那麼悶熱。館內的男男女女各個盛裝打 扮,其中穿著長袖和服的小姐們更是三三兩兩地走上樓梯,或是消失在電梯裡。   這時,從正面樓梯走下來一對男女,男的身穿西裝,女的卻只穿著便服,但是 從兩人臉上喜悅的表情,就不難猜出他們是今天的新人。   特別是看上去像新娘的女人手裡還捧著一小束花,兩家的親戚也魚貫地跟在新 郎、新娘的背後。   等等力看著掛在大廳旁邊的黑色牌子,心裡想:(沒想到今天在這棟會館將湧 進這麼多對新人,光是寫著“某某府喜宴”之類的牌子就有十幾個。)他好奇地看 著每個牌子上寫的字,突然問,他的眼睛為之一亮,因為其中有張牌子上寫著“發 怒的海盜聚會”的字樣。   “發怒的海盜”……等等力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這個名字呢?這個爵士樂團不就 是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命案中,擔任主角的那一群人嗎?   難道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另一個同名的爵士樂團嗎?   這時,突然有人碰了一下等等力的手肘,他一回頭,就看到金田一耕助站在他 身後。   於是他假裝若無其事地跟在金田一耕助的後面,走到寬敞的大廳一角。並向正 巧經過身旁的女侍叫了兩杯果汁。   “警官果然好眼力,立刻注意到那些黑色的牌子。”   “不不不,純屬巧合罷了。難道那真的是以前那支樂團?”   “好像是吧!”   “你也是從牌子上知道的嗎?”   “不,我之前就知道了。”   “為什麼?”   “是阿修昨天告訴我的。對了,警官,你好像對阿修和你一起擔任保鏢不是很 高興喔!”   “我……還好啦!”   “請你暫時忍耐一下,我知道這樣安排有些委屈你,可是我必須讓阿修參加他 們的聚會呀!”   “多門修怎麼知道他們聚會的事?”   “警官,你還記得當時‘發怒的海盜’那些成員嗎?”   “我想我還記得。要我說一遍嗎?”   “請。”   “首先是鋼琴手佛羅裡達阿風——秋山風太郎,本名秋山浩二。他後來成為一 位作曲家。”   “嗯,他現在可是一位紅透半邊天的作曲家,幾年前還得過唱片大賽的作曲獎 ,每年都有暢銷歌曲問世。”   “接下來是鼓手佐川哲也,當時他的外號是德州阿哲。那個人後來率領名為‘ 海盜’的樂團,也是非常受歡迎,我常在電視上的歌唱節目看到他喲!”   “他還戴著眼罩吧!聽說非常受到女性觀眾的喜愛。接下來呢?”   “吹薩克斯風的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他後來做什麼工作?”   “原田後來離開演藝圈,在御徒町成立一個原田商會,專賣電器;後來還經營 多家連鎖店,生意做得很大,算得上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哈哈哈!這些都是阿修昨天告訴我的情報。阿修……啊!沒什麼,請你繼續 說下去吧!”   “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他後來做什麼?”   “原本在世田谷馬事公苑旁的保齡球場當經理,現在保齡球不流行了,那裡因 而變成假日木匠中心,但他還是擔任經理一職。”   “對了,還有一個人,就是見習生加籐謙三——肯德基阿謙。”   “聽說那個人現在還在銀座從事街頭賣藝的行業,他一邊彈手風琴,一邊演唱 ,雖然唱得不是頂好,可是表演的歌曲倒是挺廣的,從大正時代的‘KATYUHSHA’ (一種音樂曲名)、‘枯萎的蘆葦’,到現代的八拍曲調,都能配合客人的點唱來 一場精彩的演出。”   等等力盯著金田一耕助的眼睛間道:“金田一先生,為什麼多門修知道這些情 報?難道那件命案之後,他一直注意著他們的行蹤嗎?”   “警官,雖然你非常清楚佐川哲也的事,不過你卻忘了一件事。”   “哪件事?”   “‘海盜’本來就是K。K。K夜總會的專屬樂團。”   等等力一聽,兩道眉毛隨即往上揚。   “我明白了,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中,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佐川哲也,後來幸好 有多門修為他洗刷冤屈。獲救的阿哲和救人的阿修因此成為好朋友,佐川因此放心 地將自己組成的樂團,交由多門修為他們打理一切。這支樂團在K。K。K夜總會演 奏時,正好被電視台發掘出來,才有今天的‘海盜’。”   “你說的不錯。這些年來,阿修和佐川經常接觸。大約兩個禮拜前,佐川接到 一封奇怪的邀請函——也就是今天聚會的邀請函。”   “那封邀請函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因為邀請函上的寄件人署名是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可是佐川完全不知道有 這回事。”   “難道是有人惡作劇?”   “只能朝這方面想了。因此,佐川哲也立刻打電話給秋山……忘了告訴你,這 兩個人由於工作性質差不多,所以經常有聯絡。結果秋山也大吃一驚。”   “這麼說,秋山也不知道有這件事嘍?”   “是的。這封邀請函的內容大致是:‘時值乍暖還寒的季節,願藉昔日好友相 聚話當年之時,探間彼此近況,重溫昔日情誼,必不使今後的人生感到空虛。’聚 會費用一個人五千元,時間是四月十一日下午六時至八時,地點則訂在高輪本條會 館名為‘彌生’的房間。奇怪的是,邀請函上不僅印著召集人秋山和佐川兩人的名 字,甚至還附上出席與否的回函明信片。明信片上只有秋山的名字。”   “是印刷好的嗎?”   “嗯,是在紙質非常好的日本和紙上印著清朝體的鉛字。佐川和秋山都覺得非 常不可思議,他們決定靜觀其變,看看這件事怎麼發殿。沒有多久,電器商原田雅 實寄來回函,接著是在銀座從事街頭賣藝的加籐謙三、假日木匠中心的吉澤平吉。 仔細想想,‘發怒的海盜’也只剩下這幾個成員,因為團長阿敏——山內敏男已經 遇害,他的妹妹小雪留下一封遺書之後就下落不明,至今連屍體都沒被發現呢!”   “那麼這三個人都說要出席嗎?”   “是的,大家不只是在出席的字眼上畫圈,甚至還有留言。好像每個人都非常 開心能有這樣的機會和大家聚首話當年。”   “這麼說,這三個人都沒有察覺出是有人在惡作劇嘍?”   “不知道他們是沒有察覺出來,還是故意裝糊塗。”   “啊!難道是這三個人當中有人故意惡作劇?”   “奇怪的是,大家都聽說加籐謙三在銀座以街頭賣藝的方式維生,卻不知道他 住在哪裡;假日木匠中心的吉澤平吉也不知道秋山和佐川的消息。”   “這樣啊……”   “上個月三十日,秋山和佐川商量之後,決定打電話到本條會館問個清楚,當 時這邊的回復是,本條會館的確已經接受他們的預約,所以‘彌生’那個房間當天 ——也就是今天會空出來。他們又問是誰訂的房間,這邊答稱因為對方是以電話預 約,所以不知道是誰訂的,不過費用都已經付清了。秋山為了慎重起見,還特地問 那個人是什麼時候訂房間的,這邊回說是上個月二十七日早上,而且那人二十八日 就以現金掛號的方式把訂金寄到這裡來了。”   “金田一先生,上個月二十七日早上,不就是本條直吉第二次遭受攻擊的隔天 嗎?”   “不錯,正是風鈴掉落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早上。”   頓時,一股無法言喻的不安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   “警官,我之所以沒有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是因為我昨天早上才從阿修那兒 得知這件事,而佐川是前天晚上才告訴阿修的。”   這時,金田一耕助又點了一杯果汁。   “阿修住在K。K。K夜總會的宿舍裡,前天晚上,佐川拿著那封邀請函到阿修 的宿舍找他商量這件事。老實說,佐川也是因為日子迫在眉睫,心裡感到不安才會 去找阿修。阿修聽他說完這件事,不由得大吃一驚,昨天早上便帶著佐川來找我。 ”   “那麼你有什麼線索?”   “什麼也沒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也只能先讓這次聚會進行下去,再靜 觀其變。為了讓阿修能在中途加入他們的聚會,我才會把阿修拉進來,三個人一起 輪三班制。”   “本條直吉現在沒事了吧?”   “嗯,有稀客來訪,他現在正在甜蜜之屋。”   “你說的稀客是誰?”   “法眼夫婦——法眼滋和他的夫人由香利。”   “法眼夫婦來了?”   “是啊!聽說他們是來參加今天晚上在這裡舉行的婚禮。再說,法眼滋也是公 司裡的重要主管,在這裡露臉也不稀奇,此外,鐵也和德彥也都會到場。”   “法眼家和本條家的公子?”   “嗯。對了,還有一位稀客也來了。”   “還有一位稀客?”   “兵頭房太郎。”   “他從歐洲回來了?”   “是的,房太郎在香港看到日本報紙上刊載德兵衛的訃聞,立刻搭機返國,一 下飛機就直奔這裡。”   這樣一來,所有的角色全都到齊了!   “金田一先生,那麼今天晚上……”   “我不知道,警官,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痛苦神色,說話的聲音也充滿感傷,教人聽了心 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13章 恍如隔世】                 齊聚一堂   這裡是本條會館九樓,距離甜蜜之屋不遠的走廊一隅。   九樓走廊上的人們行色匆忙,等等力大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錶。   (原來還不到八點!)他選擇一個可以見到甜密之屋門口的位置,假裝若無其 事地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甜蜜之屋是本條直吉私人專用的休息室,它跟飯店其他房間之間還有一段距離 ,其他房間必須經過好幾條狹窄的走廊,才能來到這個房間。   幸好警衛室旁邊有一座直達甜蜜之屋的電梯,因此本條直吉若要上甜蜜之屋並 不是很麻煩;況且在電梯和甜蜜之屋中間還有一間洗手間,可以省去在甜蜜之屋裡 面的洗手間上廁所還得脫鞋的不便。   突然間,等等力大志停下腳步,吃驚地望著一個從甜蜜之屋旁邊那間洗手間走 出來的人。   他是“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之一——吉澤平吉。   等等力今天不到六點就在櫃台裡面待命,想好好觀察一下在“彌生”房間參加 “發怒的海盜”聚會的人物。   原田雅實最先到達,他一看到掛在櫃台旁邊的板子便露齒一笑,然後朝櫃台的 方向走去。   “你好,我是‘發怒的海盜’的成員……”   “請間您貴姓大名?”   “我叫原田雅實。”   “啊!原來是原田雅實先生。”   櫃台人員用藍色原子筆在原田雅實的名字上做了一個記號之後,飯店的服務人 員也走了過來。   “你們的包廂在四樓,請您跟我來。”   “其他……還有誰到了嗎?”   “沒有。”   “嗯,想不到我竟然是第一個到的。”   原田雅實顯得十分高興。   這位擁有多家連鎖店的電器商如今已是一副中年人的福態樣,從他現在的體型 看來,實在很難令人想像他以前曾是吹薩克斯風的阿雅。   原田雅實隨著服務生走進電梯,只見他步伐輕鬆,不時吹幾聲口哨,心情好像 十分愉快。   沒一會兒,佐川哲也和秋山浩二也來了。這兩人就沒有原田雅實那麼開心,只 有他們知道今天聚會的背後躲藏了一位看不見的“隱形人”。   “請問‘彌生’房間在哪裡?”   秋山浩二溫和地問道。   “啊!是秋山先生和佐川先生。”   佐川哲也已有極高的知名度,秋山浩二也經常在電視上擔任歌唱比賽的評審委 員,所以一般人當然不會對他們兩位感到陌生。   秋山浩二今天除了戴一頂帽子之外,其餘的打扮就跟一般的上班族沒什麼兩樣 。他之所以戴上這頂鴨舌帽,並不是想凸顯自己的藝術家氣息,而是因為最近他的 頭髮開始變得稀疏,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相形之下,佐川哲也的外形就顯得“酷”多了。   他的眼罩用細繩繞過頭部右邊,然後斜過左耳下方,在頭部後面緊緊綁住。刻 意燙過的短髮也令他看起來很有搖滾樂手的味道。   佐川哲也比秋山浩二高,體型也較秋山浩二好看,當他身穿大紅色外套站在舞 台時,那修長的身型、具有說服力的肢體語言,很快就能擄獲年輕女性的心。   “我們的成員當中有誰來了?”   秋山浩二詢問道,櫃台的人員立即回答。   “原田雅實先生已經來了。”   “那麼,我們也上去吧!”   服務生點點頭,正準備帶他們上四樓的時候,自動門的對面來了一位步履匆忙 、背部渾圓的中年男子,他那宛如栗鼠般的眼睛一看到站在櫃台前的秋山浩二和佐 川哲也,立刻露出一排皓齒笑道:“嗨,這不是秋山和佐川嗎?好久不見!”   中年男子那雙如栗鼠般的眼睛總給一種人陷媚、卑躬屈膝的感覺。   “啊!是阿謙……好久不見。”   秋山浩二客氣地招呼著。   “看到各位神采奕奕的樣子,實在是太好了。對了,還有誰來了?”   “聽說邁阿密阿雅已經到了,還有軟骨頭阿平也說要來參加聚會。”   “看來每個人都相當念舊嘛!我經常看到阿雅出入銀座的酒館,他現在已經是 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不過,吉澤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他現在做哪一行?”   “喂,咱們到會場之後再說吧!別讓服務生等太久。”   一旁的佐川哲也揮揮手說道。   櫃台正面的電子鐘顯示現在正好六點整,進進出出的人潮比剛才等等力進來的 時候暄鬧多了,整個大廳鬧烘烘的。   “本條會館可真大啊!它原本只是一間不怎麼樣的照相館,沒想到幾年之間, 就成長得如此迅速。”   肯德基阿謙在跟服務生進入電梯的途中,一路上不斷嘀嘀咕咕著。   (這傢伙會是策劃今天聚會的“隱形人”嗎?)秋山和佐川心裡都這麼揣想著 。   這三個人消失在電梯裡的時候,又有一位高個子男人站在櫃台前面。   “我是來參加‘發怒的海盜’聚會的……”   當這陣低沉陰森的聲音傳過來之際,躲在櫃台裡的等等力不由得吃驚地瞇起眼 睛。   因為這個高個子男人從剛才就一直在大廳的角落發呆,沒想到他竟也是“發怒 的海盜”的成員之一。   等等力之所以會留意到這個男人,是因為對方把一支又細又短的藍色鉛筆夾在 右耳上。   “請問您的大名是……”   等等力根本不需要聽他的回答,就知道眼前這個人一定是在醫院坡上吊之家嚇 得手腳發軟的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而高個子男人接下來的回答,證實了等等 力的想法。   吉澤平吉年輕的時候蓄長髮、留鬍子,所以等等力並未發現他的長相有什麼特 別。   現在他把頭髮、鬍子剃掉,整張臉都露在外面,等等力才注意到他的臉型挺長 的。金田一耕助說他現在是某假日木匠中心的經理,但是從他的額頭及臉頰看來, 想必他在過去的歲月裡過得不怎麼好。   “大家都到齊了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低沉。   “是的,大家都來了,我們這就帶您上去。”   “不必了。”   吉澤平吉舉起手拒絕櫃台人員的好意,並用下顎指向對面說:“是不是搭乘那 部電梯上去?”   “是的。”   “‘彌生’房間在幾樓?”   “四樓。出了電梯口沿著走廊直走,在走廊的盡頭向左轉,最前面的那個房間 就是了。”   “哦,知道了。”   吉澤平吉點了個頭,輕聲緩步地走向電梯。   一旁的服務生忍不住交頭接耳道:“他給人很不好的感覺,就好像是死神一樣 。”   “喂!別說這麼不吉祥的字眼: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哈哈哈,把藍色鉛筆夾在耳朵上的死神!他或許要用那支筆記錄下一個犧牲 者的名字吧!哎呀!我不該這麼說的,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失蹤的死神   吉澤平吉剛剛從九樓甜蜜之屋旁邊的男用廁所走出來,他悄俏觀察了一下走廊 的前後,一發現到站在稍遠處的等等力時,表情顯得有些吃驚。   不過等等力倒是不擔心吉澤平吉會認得自己,因為二十年前緊追著這男人的是 血壓容易升高的真田警官,等等力大都站在真田警官的身後,幾乎沒有直接跟吉澤 平吉交談過。   經過二十年的歲月,等等力已經是一位滿頭自發、穿看高級淺咖啡色西裝的老 紳士,應該沒有人會想到他以前曾經從事刺激的警察工作。   等等力朝站在洗手間前面的吉澤平吉走過去,他在經過吉澤平吉身旁的時候問 道:“這位客人,請問您到甜蜜之屋有事嗎?”   “啊!沒什麼,我……”   吉澤平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這男人該不會就是策劃這場聚會的“隱形人”吧?)等等力也不禁懷疑著。   “哦,不……我只是正巧經過這邊罷了。”   “正巧經過這邊?”   “嗯,這棟會館看起來相當豪華,所以我想好好地參觀一下……對了,我待會 兒在‘彌生’房間還有個聚會呢!”   “哈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請您慢慢參觀嘍!”   等等力說完,便敲敲甜蜜之屋的門。   “誰?”   房裡傳來本條直吉的聲音,他似乎仍處在爛醉如泥的狀態。   “我。”   等等力謹慎地不自報姓名。這時,吉澤平吉已經無聲無息地走到走廊盡頭,並 爬上通向頂樓的樓梯。   等等力不露痕跡地目送吉澤平吉離去。接下來甜蜜之屋的房門也打開了,兵頭 房太郎從裡面探出頭來。   “是警官啊!快請進來。”   攝影師通常都不太講究穿著,可是兵頭房太郎卻穿得十分考究。   他身上那套紫底發亮的黑色絲絨三件式西裝,猶如一隻黑色鳳蝶,胸前還系了 一條布領帶,好比是一朵盛開的大紅花。如果他下半身穿著白色緊身褲的話,看起 來更像中古世紀歐洲的宮廷貴族了。   除了房太郎之外,房裡還有兩個人,分別是鐵也和德彥,兩人都穿著牛仔褲、 留著長髮,但只有鐵也蓄著鬍子。   大約兩個鐘頭前,穿著西裝的法眼滋和一襲和服裝扮的由香利還在這裡,由於 他們兩人擔任介紹人的婚禮就要舉行了,這對夫婦只好先行告辭。   等喜宴一結束,法眼滋還會再回到這裡,他的高爾夫球袋還放在榻榻米上呢!   鐵也好像有事想單獨問本條直吉,但是因為房太郎一直在旁邊,有些事不方便 問,所以他從剛才便一臉鬱悶、猛抓鬍子。   至於醉醺醺的本條直吉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說道:“警、警官,幹嘛那麼緊張 ?來來來,來這邊兒喝一杯。對了,房、房太郎剛剛告訴我許多他在歐洲的趣、趣 聞哦!警官,快過來聽他、他說、說故事。這傢伙大概在走桃花運,最近挺有女人 緣的!喀喀……呃……”   本條直吉說到一半就吐了出來。   事後回想起來,一切的變化都發生在本條直吉要嘔吐之前。但是等等力卻一點 也沒發現,只是一臉不耐煩地說:“有話等一會兒再說吧!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去 辦。德彥,好好照顧令尊。”   他當著兵頭房太郎的面,砰的一聲關上門。由於洗手間旁邊就是甜蜜之屋的專 用電梯,正巧電梯停在九樓,等等力便迅速跳進電梯,直接上頂樓。   頂樓電梯的出口前有一個飛機庫,那附近的光線比較暗;距離電梯較遠一點則 比較明亮,有四、五個人在那裡活動。   等等力沿著飛機庫繞一圈,沒有看見任何可疑人物。不過,他發現飛機庫的屋 簷比牆壁壁面多出五十公分左右,尖端掛著一條奇怪的繩索。   儘管如此,等等力仍不以為意,直到他在飛機庫對面的陰暗處撞見一對年輕情 侶正在擁吻,急忙笨拙地輕咳一聲。   “對不起,打擾了。”   等等力向年輕情侶輕輕點個頭之後,便飛也似地離開現場。   頂樓上還有四、五個男人正在進行營造工程,因為五月的時候,本條會館打算 在頂樓開一間啤酒屋,他們目前正在日夜趕工。   等等力抓了一位工作人員便問:“剛才有沒有一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走上頂 樓?”   “右啊!”   “那個男人上來做什麼?”   “沒做什麼,他只是在頂樓四處走走。對了,他剛剛才從這個樓梯走下去。”   “他是不是在這裡跟什麼人見面?”   “應該不是,對面有一對新婚夫妻,不過他並沒有往那邊走去。”   “好的,謝謝你。”   等等力問完話之後便急忙下樓。而那對新婚夫妻也跟在他的身後走下樓去。   此時,本條會館九樓的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剛才從頂樓下來的那對新婚夫妻 一眨眼就消失在一扇門後,但是等等力可沒閒工夫管這檔事。   他舉起手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時間是八點十分。   等等力一個人走在九樓的走廊上,一面懊惱著沒能找到吉澤平吉的行蹤,一面 從好幾個並排的電梯中選了其中一部、按下按鈕,回到四樓。   他在四樓的走廊盡頭向左轉,來到“彌生”房間,只見一塊板子立在敞開的門 前,上面貼了一張用毛筆字寫著“‘發怒的海盜’餐會”的白紙。   “彌生”房間的房門雖然敞開著,可是從走廊上無法看到裡面的情形。   就在等等力豎耳傾聽的時候,忽然有人從他身後碰一下他的手,他大吃一驚立 刻回頭,原來是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中盛滿斥責的神色。   “警官,你離開自己的崗位到這裡來做什麼?”   “金田一先生,剛才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麼事?”   “那個死神……哦,不,是那個吉澤平吉……”   “咦?軟骨頭阿平?他怎麼會變成‘死神’呢?”   “是櫃台服務生說的,他們說吉澤平吉像‘死神’一樣。”   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說道。   “這麼說,他一定是個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人嘍!可是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 對了,你剛才說阿平怎麼了?”   “事實上,剛才阿平……”   等等力很快的把剛才吉澤平吉從九樓甜蜜之屋旁邊的洗手間走出來的經過大致 說了一遍,金田一耕助聽了之後,也露出吃驚的神色。   “那麼,他現在在哪裡?”   “他不在‘彌生’房間嗎?”   “沒有,他還沒到。”   “這就奇怪了!他會上哪兒去呢?”   “你不是說他還上去頂樓嗎?”   “是啊,可是我聽工人說他剛從樓梯走下來,便跟著走下來,然後來到這裡。 ”   “直吉先生那邊沒問題嗎?”   “你放心,我搭電梯上頂樓之前特別看了一下甜蜜之屋,直吉先生仍是一副爛 醉如泥、嘮嘮叨叨的樣子,而且房間裡還有剛從歐洲回來的兵頭房太郎,以及鐵也 、德彥兩名少年,我已經拜託他們照顧直吉先生了。”   “警官,你離開崗位多久了?”   等等力再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這時候,手錶的指針指在八點十五分的位置 上。   “大約十分鐘……不,十五分鐘左右。”   (如果一切配合得剛剛好的話,十五分鐘也足以讓敵人乘虛而入。)金田一耕 助的臉上立刻露出擔憂的神色。   “警官,我們上九樓去看看,這裡就交給阿修應付吧!”   金田一耕助說完,立刻撩起衣擺,快步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缺席者   “彌生”房間的空間十分寬敞,若是全部開放,起碼可以容納四、五十個人。 不過,今天在這裡聚會的只有五個人,因此本條會館用金屬框的簾幕將整個房間隔 成兩半。   儘管如此,對人數不多的與會人士來說,這已經是一間非常舒適的房間了。   今天的主菜是中華料理,本條會館在房間中央放了張大圓桌,圓桌周圍擺了五 張椅子,牆邊和窗邊也擺上質地柔軟的長沙發和搖椅。   電器商原田雅實最先被帶到這間房間,他看了一眼立在門外的直立式板子,隨 即走進門內。   房間的最前面是一個小玄關,案頭上還放置一架電話;接著是另一扇敞開的門 ,走進門內,才是用餐的地方。   “啊!這個房間真舒適,只有我們五個人在這裡聚餐,實在太奢侈了點。”   房門正面有一面大型的落地玻璃窗,原田雅實走到窗邊,只見被暮色籠罩的窗 外景色顯得有些模糊。他再往下一看,發現“彌生”房間下方有一個頗煞風景的屋 頂。   原田雅實本想打開窗子到外面走走,可是鋁制的窗框已經被固定住,根本打不 開。   “是啊!這裡到處都裝了空調設備,根本不需要開窗。”   原田雅實在靠窗邊的沙發上坐下,仔細地瀏覽整間房內的擺設。   他看見在自己左側附近,有一個金屬框的簾幕將“彌生”房間隔成兩部份。簾 幕一共是四片,每一片都不到兩公尺寬,呈淺灰色。   至於簾幕的對面則是一面牆壁,牆壁中央有一個用大理石砌成的暖爐,爐台上 有一座銀色的鐘。這座鐘寬約四十公分、高約二十公分,外觀是柔和的凸字型曲線 ,中央嵌了一個鐘面,鐘面的直徑大約十五公分。   原田雅實看看鐘,又看看自己的手錶,兩者的時間都指著六點零八分。   銀色鐘上方掛了一張靜物油畫,就在原田雅實欣賞那幅油畫的時候,一位年輕 的女服務生端了一杯烏龍茶進來。   “啊!謝謝你。對了,這扇窗外是哪裡的屋頂?”   “是隔壁啤酒屋的屋頂。”   “哦!隔壁啤酒屋也是你們老闆經營的嗎?”   “是的。”   “哎呀,真可惜,本條會館內部的空間那麼寬敞,在裡面設一間啤酒屋不是挺 好的嗎?幹嘛弄一家在旁邊影響觀瞻呢?”   “我們老闆打算在這棟會館的頂樓開間啤酒屋,預計下個月開張。”   “是嗎,果然有生意眼光,那就不需旁人多說話了。哈哈哈!”   女服務生把烏龍茶放在旁邊的小茶几上,正要離舊的時候,視線忽然停在暖爐 的平台上。   “哎呀!”   “怎、怎麼回事?”   原田雅實順著女服務生的視線看過去,暖爐平台上如同剛才介紹過的一般。爐 台上有一個曲線柔和的凸字形座鐘,座鐘上方是一幅鑲著金框的油畫;畫上有一個 盤子,盤子上面有兩條魚,可是這兩條魚都比盤子大。   “那幅畫有點奇怪!那兩條魚跟盤子比起來,很明顯大了許多。雖然我不知道 那是什麼魚,但總是不太近常理吧?”   女服務生回過頭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一名服務生已經帶秋山浩二、佐川哲也 和加籐謙二進來了。   “嗨,好久不見。”   “你來得真早,等很久了吧?”   “沒有,我也剛到不久。”   “原田,好久不見。你最近怎麼都沒去銀座?還是你去了,卻故意裝做不認識 我?”   “阿謙,我以為你已經離開那兒了,所以才好一陣子沒去呀!”   “喂!阿風,你不知道嗎?現在銀座那一帶有誰不知道肯德基阿謙的?他的表 演領域相當廣呢!”   “哪裡,我未經許可就任意演唱秋山的曲子,還請您多多包涵。”   “沒關係、沒關係,你盡量唱吧!”   原先那名女服務生趁著這伙人在交談的時候離開“彌生”房間。   當她再進來的時候,手裡又端了三杯烏龍茶。   原田雅實發現女服務生的視線又移到暖爐的方向,不禁笑了起來。   “喂,小姐,你很喜歡那幅油畫嗎?”   “啊!,不是、不是。”   看著那名女服務生倉促離去的身影,秋山不禁問道:“阿雅,怎麼回事?那幅 油畫怎麼了?”   “也沒什麼,只是那個女服務生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那幅油畫,她說把魚畫成 那麼大太不合常理了。”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佐川哲也一聽,站起來走到暖爐平台前。   他看了那幅油畫好一會兒才說:“我對畫畫這玩意兒沒什麼研究,反而覺得這 座鐘還比較特別一點。”   “阿哲,這座鐘一點也不特別啊!”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我是指在這種場合放一座鐘,好像是在提醒我們非得準 時出席不可。”   佐川哲也跟自己的手錶對時之後,喃喃自語著。   就在這時,一位穿著白西裝、打蝴蝶結的服務生走進來。   “好像有一位客人還沒到,請問要先上菜嗎?”   “誰還沒到?”   佐川哲也目光銳利地看著提出問題的原田雅實。   “這還不明顯嗎?就是吉澤平吉啊!”   “啊!對哦……軟骨頭阿平說好要來的。”   “你到現在才注意到啊!”   就在佐川哲也即將“發飆”之際,秋山浩二連忙對服務生說:“沒有關係,我 們等到六點半再開始吧!如果到時候那位客人還沒到,你就把菜送上來。”   秋山浩二一邊說,一邊觀察原田雅實和加籐謙三的臉色。   (究竟哪一個人是策劃今晚餐會的“隱形人”呢?)“好的,請問大家要喝點 什麼飲料?”   討論之後,大家一致決定喝啤酒。   “對了,先生,我們有一位朋友還沒到,如果待會兒我們晚一點離開沒關係吧 ?”   “沒問題,今天晚上沒有其他人訂位,所以九點以前,你們都可以使用這個房 間。”   “那麼,隔壁是什麼樣的客人呢?呃……我是指簾幕對面。”   “今天晚上沒有人訂隔壁的房間,請不必顧慮。”   “好的,先生,那就麻煩你在六點半的時候開始上菜。”   六點半的時候,兩位服務生把菜送上來,但吉澤平吉仍然沒有出現。圍著大圓 桌的五張椅子空了一張,大家似乎並不很在意,四個人當中最會喝、最會吃、話又 最多的就屬電器商原田雅實。   坐在原田雅實左邊的加籐謙三雖然也不停地吃吃喝喝,但是他從剛才開始就不 時轉動那對栗鼠般的眼睛,觀察坐在他左邊的佐川哲也,以及佐川哲也旁邊的秋山 浩二,因為這兩個人看起來好像沒什麼食慾。   過了一會兒,原田雅實也感覺到現場尷尬的氣氛。   “喂!阿哲,阿風,你們是怎麼回事?大家難得聚在一塊兒,你們好歹也說幾 句話吧!你們不是‘發怒的海盜’成員中混得最好的嗎?”   “別開玩笑了,混得最好的不是你嗎?”   “算了吧!要不是我丈人拿錢出來讓我做生意,我哪能混到今天這種地步!再 說,我也只能稱得上是中小企業裡的小企業罷了,你們別看我表面上嘻嘻哈哈的, 其實心裡可是苦不堪言哪!”   “對了,阿雅,你知道阿平的近況嗎?”   秋山浩二勉強打起精神應付道。   “我不知道呀!”   “那麼,阿謙,你知道阿平住在哪裡嗎?”   佐川哲也好奇地問道。   “不,這個我也不知道。那件事發生之後沒多久,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   “哦,原來阿哲跟阿風是因為阿平沒有來,所以從剛才開始就顯得悶閃不樂的 ……我真是差勁,竟然連阿平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不過,阿平以前就一直沒什麼 精神,所以我對他的印像也非常淺薄,只記得當時他一天到晚都跟在阿敏身邊,兩 個人簡直形影不離。啊!糟了,我怎麼在這種場合下提起阿敏的名字呢?”   或許阿雅這番話讓阿謙想起那天晚上的命案,只見他聲音顫抖地說:“都已經 七點了,阿平未免遲到太久了吧?”   這時正好有人走進來,只不過這個人不是吉澤平吉,而是多門修。                謎樣的阿平   “我不請自來,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正巧有事來本條會館,看到櫃台旁 邊掛著你們聚會的牌子,因此順道過來看看。佐川,打擾了!”   “哪兒的話,請坐、請坐。秋山,不會不方便吧?”   “怎麼會不方便!我們歡迎都來不及呢!多門兄,你認識原田雅實——阿雅嗎 ?”   “哈哈!原田兄經常照顧我們夜總會的生意,我當然認識他啦!原田兄,好久 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原田,這位是……”   加籐謙三一面怯懦地望著多門修,一面低頭小聲問道。   “啊!阿謙,你不認識多門兄嗎?他就是赤板最有名的K。K。K夜總會的經理 ,二十八年前發生命案的時候,他還是解救阿哲的救世主呢!”   一聽到這裡,加籐謙三立刻把椅子往後一踢,整個人站了起來。   “失敬、失敬,您的大名我如雷貫耳,小弟加籐謙三現在在銀座抱著手風琴賣 唱,像我這樣的小角色,連加入‘海盜’的資格也沒有……”   “阿謙,原來你心裡是這麼想的啊!為什麼你從不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呢?”   “佐川,你知道我的心意,卻總是佯裝不知道。”   “可是阿謙,你在銀座從事街頭賣藝不也是很好嗎?”   “原田,你這麼說固然沒錯,不過街頭賣藝的日子總是吹風淋雨,根本無法過 著安定的生活。”   大伙兒談話越來越不投機的時候,兩名服務生正好端了剛料理好的佳餚進來。   “加籐兄,放心吧!剛才你說的話我全都記在心裡。阿哲,我在這裡會不會妨 礙你們?”   “哪兒的話,坐吧、坐吧!對了,你用過晚飯了嗎?”   “我早就吃過了。咦?這兒怎麼空了一個位子,是去上洗手間嗎?”   “不,那是吉澤平吉的座位,我們左等右等都不見他的人影……哦,都已經七 點半了,這傢伙是存心缺席嗎?”   聽到秋山浩二這麼說,多門修的臉上立即罩上一層陰影。   “他一直都沒露臉嗎?”   “是啊!真是的,不來至少也該打個電話通知我們一聲。”   “這就奇怪了。”   多門修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多門兄,你說奇怪是什麼意思?”   “阿哲,是這樣的,我在六點半的時候注意到‘發怒的海盜’聚餐的牌子,當 時我還問過櫃台的服務生,確定是不是你們。結果他們告訴我,這次聚會一共有五 個人,而且五個人都到了。對了,吉澤平吉的名字上面還有櫃台人員所做的記號哩 !”   聞言,佐川哲也和秋山浩二不禁詫異地看著對方,他們臉上的表情自然逃不過 加籐謙三的眼睛,但原田雅實卻還沒發現到。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傢伙迷路了?還是看到什麼漂亮的新娘子而樂不思蜀 ?他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人嘛!”   “阿雅,你別那麼天真好嗎?事實上,今天晚上的聚會是……另有內幕的。”   “阿風,你說的內幕是……”   “剛才我已經問過你,你真的不知道阿平的消息嗎?”   “我剛才也說過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最近居住的地方呢?”   “當然也不知道。”   “你敢對天發誓?”   佐川哲也從旁插話,他說話的口氣不是很好。   “如果需要這麼誇張的話,我就對天發誓。我——原田雅實,對天起誓,我既 不知道吉澤平吉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住在何處。”   “阿謙,你呢?”   “我……多少知道一些吧!”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多少知道一些?”   “佐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阿平他做了什麼……”   “你先說你知道些什麼?”   “五、六年前我曾經遇到過他,當時他說他在世田谷附近的保齡球館當經理, 那時保齡球挺流行的,所以他賺了不少,經常帶一些職業保齡球選手去銀座的酒吧 喝酒。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還聽說保齡球館的生意已經走下坡……”   “你去過他工作的保齡球館嗎?還是你知道他住的地方?”   “當時我的處境並不好,哪有這種閒情雅致!再說世田谷又那麼遠。”   “那麼,你有沒有他的地址?”   “沒有,我不曾跟他要過名片。”   “他知道你住在哪裡嗎?”   “應該不知道吧!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那麼是誰把邀請函寄給阿平的呢?我和阿風也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呀!”   “阿哲,你這是什麼意思?今天晚上的聚會不是你跟阿風發起的嗎?”   “阿雅,事實上,我跟秋山兩人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直到有一天,我 突然接到一封邀請函,拆開一看,發起人竟然是自己和秋山,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於是打電話給秋山,沒想到秋山也是一頭霧水。後來秋山甚至還接到你和阿謙說 要出席的回函,而阿平不僅寄回回函,還打電話給秋山呢!阿風,接下來的部份由 你來說。”   “好的。就像剛才阿哲所說,我是因為接到那通電話才知道阿平的近況,不過 ,阿謙……”   “啊?”   “聽說他原本在世田谷馬事公苑附近的保齡球場當經理,後來保齡球館的生意 大不如前,老闆便把保齡球館改成假日木匠中心。後來,他還當上那裡的經理哩! 阿平還說聚會當天他一定會出席,因為他也想親自聆聽各位的教誨,他說這些話的 時候非常謙卑有禮,身段也放得很低,只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陰沉,彷彿被人 拉到幽暗的谷底一般。”   大伙沉默了一會兒,秋山又接著說:“我跟阿哲商量之後,決定打電話到本條 會館問個明白。沒想到這裡的人告訴我們,對方是打電話來預約,而且連訂金也付 了。我們並不知道是誰在惡作劇,卻也想趁這個機會查出是誰在暗中搞鬼,所以才 沒有寄出取消聚會的信。”   “這麼說來,剛才你們懷疑我暗中搞鬼嗎?”   “對不起,我們只是有點懷疑而已。畢竟惡作劇可得花費不少錢哩!我還跟阿 哲說,如果是你在開玩笑,我們大可以放心,因為你一定沒有惡意。”   “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怪怪的。”   加籐謙三聲音顫抖他說道。   “還有,阿平究竟是怎麼回事?都已經八點多了還不見人影。多門經理,你確 定阿平今天晚上真的來這裡了?”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不然你們可以派一個人到櫃台去確認一下。”   “好的,我去。”   原田雅實從座位上站起來,大步走出去,可是他才來到走廊就立刻發瘋似地叫 了起來:“你不是阿平嗎?對對對,你就是阿平!你是怎麼回事?我們一直在等你 哪!”   房間裡其他三個人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覦。加籐謙三甚至從椅子上站起來跑了 出去。   當多門修看到原田雅實和加籐謙三一左一右地拉著吉澤平吉進來的時候,眼中 立刻閃過一道光采。   他剛才在附近的走廊上已經見過眼前這個男人,現在在明亮的地方仔細一瞧, 才發現他真的是非常落魄呢!   “吉澤!”   佐川哲也吼了一聲,正想說些什麼,一旁的秋山浩二連忙出面打圓場:“好了 、好了,阿哲,這裡就交給我來處理吧!阿平,你怎麼了?你看,我們等得飯菜都 涼了。”   “對不起,其實我早就來到這個房間,只是不好意思進來。”   “為什麼?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可是,你們大家都這麼有成就,只有我一事無成……”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陰沉、無力。   “別開玩笑了。阿平,其他人或許真如你所講的那般有成就,可是我也只是一 個在銀座街頭賣藝的人罷了。”   “你才別開玩笑呢!你現在可是銀座最有名的街頭藝人,哪像我……”   “好了、好了,別說這麼多,快坐下來吧!菜都涼了,要不要讓服務生拿去熱 一下?”   原田雅實非常同情吉澤平吉,他坐在吉澤身邊問道。   “還有,你要不要喝點啤酒?”   “不,就是酒讓我一敗塗地的!我已經戒酒了,菜涼了沒有關係,反正是我自 作自受。”   說完,吉澤平吉便伸出瘦弱的手取了一些菜在自己的小碟子裡,默默地吃起來 。   佐川哲也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對他產生惻隱之心。   過了好一會兒,吉澤平吉才發現一旁的多門修。   “這位是……”   “啊!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K。K。K夜總會的經理——多門修先生。”   佐川哲也介紹完多門修之後,又對吉澤平吉說:“阿平,聽阿風說你現在是某 假日木匠中心的經理,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已經不行了。”   “你說‘不行了’是什麼意思?”   “我們公司為了生存,嘗試過不少行業,可是沒有一樣做得起來。尤其是我工 作的假日木匠中心,更是經營慘淡,所以我現在每天都在煩惱這份工作還能做多久 。”   “阿平,你把鉛筆夾在耳朵上,它是你做生意的工具嗎?”   經原田雅實這麼一說,吉澤平立刻把夾在右耳上的藍色鉛筆拿在手上,自我解 嘲他說:“是啊!因為我要負責採購、進貨,但是我的計算能力又不是很好;只好 隨身準備一支鉛筆嘍!對了,原田,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 走投無路了。””他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在場的人都鴉雀無聲。不過這個時候,佐 川哲也卻提出一個新話題。   “對了,阿平,這次聚會的邀請函你是在哪裡收到的?是在你家?還是公司? ”   “我家?哈!那不過是間小套房罷了,哪能算是一個家!不過這張邀請函我的 確是在那裡收到的。”   聞言,大家忍不住互相看著對方。   佐川哲也的眼中更充滿懷疑的神色,他本想說些什麼,考慮了一會兒才改口說 :“這個部份交給阿風來說,我現在覺得有些反胃。”   “好……”   秋山浩二說話的語氣雖然平緩,一雙眼睛卻緊盯著隔壁的吉澤平吉。   “阿平,老實說,我們在場的四個人當中,沒有人知道你的住址。”   “你、你是說……”   “我們不知道是誰把聚會的邀請函寄給你。”   “可是發起人不是你跟佐川嗎?當然是你們兩個寄給我的呀!”   “問題是,我們也不知道你的住址啊!別說是住址了,就連你現在在哪裡做什 麼,我們都一無所知。”   吉澤一聽,不由得啞然失聲地看著大家。   這時候,即便是善於察言觀色的多門修,也分不清他的樣子是真實的反應,或 只是巧妙的演技。   “這、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們才想問你啊!是你惡作劇把我們四個人叫來這裡的嗎?可是你的目 的又是什麼?為什麼要把我們四個人聚集在這裡?”   “怎、怎麼會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房內的日光燈突然暗了下來。   “是停電嗎?”   有人在黑暗中低語。   “不,不是停電,走廊上的電燈還是亮著的。”   多門修示意大家要沉住氣。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慘白如臘 ,哪裡還鎮定得下來!                恐怖的詛咒   突然問,牆壁上發出“卡答、卡答……”的聲響,大伙兒聞聲紛紛回頭往後看 。   只見原本放在爐台上的座鐘鐘面發出一道光線越過六個男人頭頂,照射到正對 面的簾幕上。   大家不約而同睜大眼睛,愣愣地望著簾幕上那個直徑約兩公尺的投影。   剛開始,大家都不知道簾幕上的影像是什麼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幻燈片漸漸凝聚焦點,那個東西的輪廓也才慢慢顯現出來。   “啊!”   吉澤平吉忍不住大叫一聲,接著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距今二十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 日的晚上,他就是看到幻燈片裡那樣東西,才嚇得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是的,那是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的頭部特寫,也是世上最可怕、恐怖的照 片。   此刻它被放大了數十倍,不,是數百倍……因此,當那顆頭顱從簾幕上瞪視黑 暗中的每一個人時,大家都不由得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吉澤平吉再度像二十年前那樣,不停地重複這些話語。   至於多年前曾因為見到這顆人頭而精神錯亂的佐川哲也,這回倒沒有出現什麼 醜態。他只是一臉疑惑地凝視那個滿臉血漬的恃寫影像,並用一種探索的眼神觀察 其他四人的表情。   秋山浩二則用右手緊緊握住佐川哲也的左手,表示出他的友情,但是兩人的手 掌全都濕了。   原田雅實也嚇傻了,不過對他來說,照片本身並不是那麼可怕,他害怕的是藏 在背後的那個“隱形人”。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到那個隱形人為什麼要把“發怒的海盜”所剩的五個人聚 集在這裡。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原田雅實根本無法克制自己心中的那股憤怒,他一步一步 地走近暖爐,打算把座鐘用力摔在地上。   “原田,住手!”   多門修趕緊阻止道。   就在這個時候,座鐘後面又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響,過了一會兒,有個聲音開始 對大家說話:“你們認得這顆人頭嗎?是的,你們應該認識它才對。這顆人頭就是 距今二十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的晚上,在醫院坡上吊之家慘遭殺 害的大力士阿敏的人頭……你們在今天晚上這個時刻,和這顆人頭再度相遇……今 後,你們將永無寧日,因為你們將被詛咒!你們將被詛咒……”   這是經由錄音機播放出的聲音,而且對方在錄音過程中特地動過手腳,讓聲音 從頭到尾都像是透過金屬製漏鬥過濾一般;尤其是最後那一句“你們將被詛咒…… ”,聽起來像是在室內敲銅鑼時所產生的巨大迴響,教人聽了汗毛直豎。   同時,投射在簾幕上的那顆人頭也隨著聲音慢慢、慢慢地搖晃著,感覺上好像 很氣憤。   “媽呀!”   加籐謙三禁不住把臉埋在圓桌上,大聲尖叫著。   大家原以為座鐘後面會繼續發出聲音,沒想到卻噴出一股黃色的煙霧。   站在沙發旁邊的多門修見狀,立刻撲向一直站在爐台前面的原田雅實。   “危險!大家快趴下!”   話聲剛落,房裡立刻響起一陣爆炸聲,凸字型坐鐘剛被炸得粉碎,緊接著日光 燈便恢復正常了。   多門修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朝簾幕看過去。   然而,那個令人作嘔的影像早已消失無蹤。   “誰?是誰故意裝神弄鬼的?”   就在他發出顫抖的怒吼聲時,兩名服務生和先前那名女服務生都趕到現場。   “剛才那陣聲響是怎麼回事?”   “這正是我們想要知道的。是誰把這個座鐘帶進來的?”   “座鐘?”   其中一名服務生訝異地看著房間四周。   這時,一聲刺耳的慘叫劃破寧靜的夜空,緊接著一個巨大的物體從落地窗外墜 落下去。   大伙兒只聽到玻璃被撞碎的聲響,之後那個物體便躺在隔壁啤酒屋的屋頂上, 一動也不動了。   最靠近窗邊的加籐謙三看清楚掉落在屋頂上的是什麼東西後,隨即發出慘叫聲 。   “喂!把窗子打開,有人掉下去了,快把窗子打開啊!”   多門修大聲吼叫著。   他一心只想著救人,便順手拿起一把椅子往落地窗砸去。   在他猛烈的撞擊之下,玻璃碎片四處飛濺,好不容易砸出一個可容一個人進出 的破洞,他立即脫掉上衣從狹小的洞口往外爬。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躺在那裡的……不,應該說是死在那裡的正是可 憐的本條直吉。他整個頭蓋骨全都碎裂了,大量的鮮血不斷泉湧而出。   這時,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慌忙跑進“彌生”房間,本條德彥和法眼鐵也跟在 他們身後進來,兵頭房太郎則全身痙攣、一臉慘白,僵直地跟在最後面。   “爸爸!爸……”   就在德彥發出悲戚的叫喊聲時,一個聲音從遠遠的上方傳來。   “是誰摔下去了?”   那是法眼滋的聲音。   原來“彌生”房間就在甜蜜之屋的正下方,法眼滋這時正從甜蜜之屋上方的頂 樓牆邊探身出來,他的身旁還有四、五個工人。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往上看,並激動地吼道:“是本條直吉!”   接著,德彥再度哭喊著:“爸爸!爸爸……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看來德彥認為父親是跳樓自殺。   這個時候,在“彌生”房間聚會的“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並沒有跟過來看向落 地窗外,相反的,他們全都把視線集中在站在門邊的法眼鐵也臉上;而鐵也也充滿 敵意地看著“發怒的海盜”的五名成員。 熾天使書城

    【第14章 法眼家的秘密】                奇妙的會面   那一年的四月十三日正好是星期五。   金田一耕助原本不是那麼在意日子吉利不吉利的人,但是當他那天下午三點左 右走進位於田園調布的法眼家時,心情相當沉重。   那一天似乎比平常還要冷一些,金田一耕助照例穿著灰色老舊的開襟外套,手 中握著一根櫻樹做成的拐杖,頭上依舊戴著那頂幾乎變形的爪皮帽,而帽子下的頭 髮依然蓬鬆如鳥巢。   他按下電鈴後不久,就聽見門上的對講機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請問是哪一位?”   “我是金田一耕助。因為老夫人有事找我,所以麻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我已經 到了。”   “哦,請稍等一下。”   最年輕的女傭——裡子很快出現在大門前,為金田一耕助開門。   “您這邊請。”   女傭裡子帶著金田一耕助來到一間非常寬敞的接待室。這裡大概有十坪大,金 田一耕助坐在沙發上,若無其事地觀察接待室的內部,卻沒有看見他想要看的東西 ——法眼家三代的照片。   接著他又看看窗外,只可惜也沒有他所期待的東西——風鈴。   (該不會自從昭和二十八年發生那件“人頭風鈴殺人事件”之後,風鈴對他們 家來說,便成了忌諱的東西吧?)金田一耕助從袖子下方的口袋取出一包希望牌香 煙,他叼起一根煙,並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那根香煙。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比較年長的女傭端了一杯茶進來。   “請您稍等一會兒,我們少夫人就要來了。”   “好的,您忙吧!”   金田一耕助一邊抽著煙,一邊品嚐手中那杯香味四溢的茶。   不一會兒,由香利緩緩地走進來,她身穿一件像喪服般的黑色洋裝,臉色非常 憔悴,眼神也有些緊張。儘管如此,她的美仍是不容置疑的。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由香利走進來,立刻把香煙按在煙灰缸裡捻熄,並且從沙發 上站起來。   “你好,我是法眼由香利,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認識你。”   “你實在是太客氣了,若是有什麼叨擾之處,還請你多多包涵。傳說你是位非 常能幹的女性,今日一見果然不錯,的確有老夫人當年的丰采。”   由香利淺淺一笑,不過笑容卻相當勉強,顯得十分不自然。   “請坐,今天把你找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只是在你跟我奶奶見面之前,有件 事想跟你說一聲。”   “請問是什麼事?”   金田一耕助緩緩坐回原來的沙發上。   “嗯,是我奶奶的事……”   “哦?彌生夫人怎麼了?”   金田一耕助關懷的語氣讓對方覺得非常窩心。   “金田一先生,聽說你曾經跟我奶奶見過面?”   “是的,昭和二十八年的時候,我曾經跟彌生夫人見過兩次面。”   “當時奶奶還很年輕、漂亮吧?”   “是啊!一點都看不出是六十幾歲的人呢!當時的彌生夫人看上去就像是四十 歲左右的年輕婦人。”   由香利聞言,不由得輕歎一聲,接著說:“唉!這兩、三年來,她的健康情形 不理想,氣色也很不好。奶奶是個對自己的容貌相當在意的人,不願意讓別人見到 她老態龍鐘的模樣,所以這幾年來,家人都見不著她,除了她的主治醫師、我,還 有私人看護遠籐之外。”   金田一耕助有些失望他說道:“這麼說,我今天也見不著彌生夫人了嗎?”   “不,因為是奶奶請你來的;所以……只不過,我奶奶希望她能看得到你,卻 不希望你看見她。我知道這種見面方式實在非常奇怪,還請你體諒我奶奶的不便之 處,多多包涵。”   “那麼,我要如何跟她見面?”   “你將隔著窗簾跟我奶奶會面,並且希望你不要朝窗簾裡面瞧。我為這種不近 人情的見面方式,再三向您致歉……”   這的確是相當奇怪的要求,金田一耕助雖然覺得無可奈何,卻也不想因此而打 退堂鼓。   “我明白。事實上,就算今天彌生夫人沒有打這通電話給我,我也會主動來拜 訪她的。”   “那麼,你這邊請。”                鐵箱的秘密   法眼彌生的房間位於整棟建築物的最後面,必須通過一條沒有任何窗戶、如狹 窄地窖般的走廊才能到達。這條走廊長約五公尺,走廊盡頭的右側有一間三坪大的 西式房間,房間的窗口裡面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正默默地編織著毛衣。   “這位是遠籐多津子女士,我奶奶的私人看護。”   遠籐多津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跟金田一耕助打聲招呼後,隨即又坐了下來,繼續 揮動她手中的棒針。   看來這女人的工作不只充當彌生的私人看護,她還得負責防止別人闖入這裡。   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金田一耕助跟在由香利身後進了這扇門,並仔細打量眼 前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大約十坪大,所有的窗子全是雙層結構,由於天花板上裝了一盞十分 華麗的吊燈,整個房間顯得非常明亮。   房間的一角有一張相當豪華的床舖,床舖四周有支架,四面的支架上都垂掛著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床舖的正對面牆壁上安了一個書架,上頭的書排列整齊,看得 出主人曾刻意整理過。   此外,房間中央還有一個大型書桌,桌上整理得一塵不染,還擺了一部可以直 通外面的電話。   但是,彌生在哪裡呢?   只見書桌後面有一個高約兩公尺的簾柱立在那兒。簾柱有一公尺寬,四邊都垂 掛著厚厚的紗質窗簾,簾幕下方露出兩個圓形的車輪,看來彌生就坐在輪椅上。   由香利請金田一耕助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則坐在金田一耕助的側面。   大家都坐定之後,簾幕內便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好久不見,你好像一點都沒變嘛!”   “哪裡、哪裡,我已經不年輕了,倒是夫人的玉體……”   “唉!我是個不服輸的人,可是健康方面可由不得我做主。所以最近我什麼人 也不見,即使有必須見的客人,也只能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無禮之處,還請你見諒 。”   “可是,聽您說話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呢!”   “呵呵呵,你這番話真是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不過,讓我們免去這些客套話 ,直接切入主題吧!金田一先生,你把那個東西帶來了嗎?”   “您說的是什麼東西?”   “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跟我裝糊塗好嗎?我的生命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 耗了。我說的東西就是那個鐵箱,本條直吉應該事前就把鐵箱交給你了,他希望你 能代他妥善處理。”   “夫人,您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那件事是本條直吉跟我之間的秘密啊!”   “哦,本條直吉沒有告訴過你,他寄給我一封信嗎?”   “我沒聽說有這麼一回事,他什麼時候寄信給您?”   簾幕內的人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大概是在研讀金田一耕助臉上的表情究竟是真 是假,由香利則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沉不住氣。   “由香利,本條直吉的信就由你來說吧!”   “是。”   由香利聲音顫抖地應了一聲,她調整一下坐姿後,雙眼無神、聲音低沉他說道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本條直吉說,原本他打算下個月把那個鐵箱帶來,可是後 來他突然改變心意,決定把鐵箱交給一位叫做金田一耕助的人來保管,還說萬一自 己發生不幸的話,金田一耕助就會打開鐵箱做適當的處理。”   “那麼,你如何處置那封信呢?”   “我把它燒掉了。”   “這樣啊……那麼我就不確定本條直吉是否真的寫過那麼一封信給你們了。”   “金田一先生,你打開那個鐵箱了嗎?”   法眼彌生的語氣有些著急。   “是的,我把鐵箱打開了。”   “你看到裡面的東西了?”   “當然。”   一陣沉默之後,彌生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那個東西的意義嗎?”   “我知道,因為裡面還附了一張說明。”   接著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不把鐵箱帶來?我們早就依約準備好該準備的東西了 。”   “我是想這麼做,只不過那必須在本條直吉的事情解決之後。”   “本條直吉不是自殺身亡的嗎?他的事情有什麼好解決的?”   “不,直吉先生好像是後腦遭兇器打傷,暫時失去意識,才從屋頂上倒栽下來 的。不過,詳細情形仍必須等警方的檢驗報告出來才能確定。”   聞言,由香利不由得顫抖著聲音說:“金田一先生,聽說當時您也在場?”   “是的,當時你先生和令郎也都在場。”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這麼說?”   這次是法眼彌生的聲音。   “夫人,這一個月以來,直吉先生的生命處在備受威脅的狀態中,他根本不知 道究竟是誰想對他不利,因此才到我那兒商談這件事。而我在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 找出兇手是誰,只能告訴他凡事都得提高警覺。”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催促等等力回到九樓,但是他們的運氣不佳,所有的電梯 全部擠滿了人,就連從警衛室直達九樓甜蜜之屋的電梯也一直停在九樓,任憑他們 怎麼按,電梯就是不下來,兩人只好在四樓苦等了五分鐘左右。   好不容易由電梯小姐操控的電梯來到四樓,然而出電梯的客人相當多,加上每 一層樓都有人進出,電梯必須在每一樓層停下來。等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到達九樓 時,已經花費十分鐘。   金田一耕助衝出電梯之後,立刻拉起衣擺急速奔向甜蜜之屋;等等力也緊跟在 後。   兩人一到甜蜜之屋,金田一耕助連房門也沒敲就衝了進去。   只見兵頭房太郎和鐵也、德彥都在裡面,甚至連剛參加完婚禮的法眼滋也在, 但是最重要的本條直吉卻不見人影。   一股不祥的預感立刻爬上金田一耕助的背脊。   “德彥,你父親呢?你父親怎麼了?”   “我爸爸……”   德彥說完便看看鐵也,鐵也則有些為難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他去隔壁的洗手間了。”   兵頭房太郎吊兒郎當地回道。   “洗手間?”   金田一耕助正準備拉著等等力往外沖的時候,兵頭房太郎卻出聲制止道:“啊 !,金田一先生,等一下,你現在跑進去的話,那位大爺可是會生氣的唷!”   “這話怎麼說?”   “因為他最討厭別人看到他失態的樣子,剛才鐵也和阿德才被他罵出來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本條先生去洗手間做什麼?”   “去嘔吐啊!這會兒,他大概正吐得七葷八素呢!他是那麼體面的人,當然不 願意讓別人看見他的醜態。如果你有事找他,就在這裡等一下吧!”   “對了,金田一先生,本條先生是怎麼了?他為什麼需要像你這樣的私家偵探 呢?”   法眼滋站在榻榻米上,一臉好奇地問道。   “嗯,這個……”   金田一耕助才準備開口,外面卻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一個黑黑的 影子從甜蜜之屋的玻璃窗外掉下去。   雖然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然而室內的六個人全都親眼目睹整個過程。   “啊!那個……那個不是爸爸嗎?”   德彥慘叫一聲,立刻衝到窗邊,試圖打開鋁窗。當他知道鋁窗全都釘得牢牢的 時候,旋即轉身朝門外跑出去。   “阿德!阿德!”   鐵也跟著衝了出去。   由於這兩個年輕人的快速行動,才使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恢復原有的戰鬥力 ,兩人於是跟在德彥和鐵也的身後跑出甜蜜之屋。   一旁的兵頭房太郎也緊跟在後衝了出來,此時他已臉色發白,和剛才那種吊兒 郎當的模樣完全不同。   當五個人全都擠進甜蜜之屋專屬的電梯時,卻發現電梯故障了!所幸經過德彥 緊急的修復,電梯很快就恢復正常運作。   就在電梯門即將關起來的時候,法眼滋才跑到電梯門外。他先前花了一些時間 穿鞋子,不過這並不影響電梯往下降的速度。                 引爆炸彈   “之後的情形就如同報紙上報導的一樣,本條直吉摔落在本條會館四樓‘彌生 ’房間的窗外,而且當場死亡。”   由於各大媒體都沒有報導這件事,彌生和由香利應該都不知道“發怒的海盜” 聚會的事情,所以金田一耕助故意不提。不過如果鐵也說出來,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   “所以我先生和鐵也都目擊到直吉先生從甜蜜之屋的窗外摔下去的慘狀嘍?”   “是的。當時大家還聽到世界上最淒厲的慘叫聲,這表示直吉先生摔下去的當 時並沒有死。如果說這是一樁殺人事件的話,我們在場的六個人就有充分的不在場 證明。”   一陣沉默之後,簾幕後面再度傳來彌生的聲音:“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你懷 疑這件事是我動的手腳嘍?”   “不,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您也不是愚昧之人。”   “你的意思是……”   “您和直吉先生之間已經達成協議,只要他把鐵箱還給您,您就把本條會館一 半的股份無條件地讓渡給直吉先生。既然你們達成這樣的協議,而且約定好的日子 也快到了,您就沒有理由去謀害他。再說,若是直吉先生有個三長兩短,事情反而 會弄巧成拙,因此您絕對不會做出這麼危險的事情來。”   “謝謝你的讚美。那麼,你為什麼不立刻把鐵箱帶來呢?我相信你不會把那個 鐵箱據為已有,然而看到你今天沒有把鐵箱帶來,我的確感到非常失望。”   “夫人,我想您之所以對我的處理方式感到不滿,是因為我們對這件事情有認 知上的差距。”   “你的意思是……”   “直吉先生曾經,我必須當著由香利小姐的面把鐵箱交給您。”   “由香利不就在這裡嗎?”   “不,這一位並不是法眼由香利,而是山內小雪——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 的女主唱,也就是二十年前在醫院坡慘遭殺害的山內敏男的妹妹。”   金田一耕助投下的這顆炸彈威力還真不小。   這一瞬間,簾幕後面的彌生和金田一耕助旁邊的由香利幾乎同時發出哀鳴;自 稱是由香利的女人更是立刻站了起來,跑到房門的內側取出一把小型手鎗。                綁匪的目的   金田一耕助目光銳利地盯著站在門前的女人,搖搖頭說:“小雪,放下手鎗吧 !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會隨便殺人的人。”   女人的態度似乎有點動搖,只見她臉上充滿絕望的神情,緩緩地把視線從金田 一耕助的身上移向空虛的遠方。   這時,彌生尖銳的聲音從簾幕內傳出。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在說什麼?如果她不是由香利的話,我不就被她騙了很 長的一段歲月嗎?”   “話不能這麼說。您是一個聰明人,騙得了別人的把戲未必騙得了您。根據我 的推測,應該是您說服小雪替代由香利的。”   “呵呵,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彌生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可是金田一耕助投下的這顆炸彈的威力實在太大, 她仍不免有點歇斯底裡。   “不只是我,周遭所有的人全都認為這孩子就是由香利。金田一先生,難道你 以為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人長得跟由香利一模一樣?”   “是的,夫人,我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命案發生之前,就曾經見過由香利小姐, 沒有多久我又見到小雪。在這兩次相遇中,她們兩人都沒有看到我。”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傷的神色。   “小雪,你當時還在聖地牙哥酒館的舞台上表演。最初,你從後台走出來的時 候,我還以為是由香利小姐站在舞台上,沒想到後來由香利小姐又出現在觀眾席上 。當時由香利小姐頭上圍著頭巾、臉上又戴著一副大太陽眼鏡,加上觀眾席的視線 非常暗,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觀眾席上的這個女人和舞台上的女主唱長 得非常相像。那天,由香利小姐站在觀眾席,她脫下頭巾、摘下太陽眼鏡,站在小 雪的對面,那是一場非常可怕的對峙,當時兩個女人心中的吶喊,我到現在幾乎都 還能聽見。由香利小姐一定在心底這麼叫著:‘你就是那天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讓我 服下迷藥、害我失去自由,還讓山內敏男趁機玷污我身體的女人!哼!我可不是一 個任人玩弄、哭累了就睡著的小女孩,我一定會誘惑你的老公,讓他跪倒在我的膝 前。’至於小雪,當時你心裡也一定是這麼吶喊著:‘不!不!我絕對不會讓你的 奸計得逞,你最好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當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我絕對不會把 這個男人讓給你,絕對不會!絕對不會!’後來你在阿敏的小喇叭聲鼓勵下繼續唱 歌。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的歌聲,那首歌是‘Itisonlyapapermoon’吧!”   小雪不知何時已經放下手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簾幕內傳來彌生呻吟般的歎息聲。   “金田一先生,你的確是個非常令人害怕的人。不過……”   頃刻、,彌生說話的聲音又恢復原有的鬥志。   “你是怎麼知道現在站在這裡的人是小雪呢?”   “夫人,因為我不但有她的指紋,還有由香利小姐的指紋。”   彌生驚訝他說:“你說你有由香利的指紋?”   “是的,那是我在一個偶然的地方發現的。”   於是金田一耕助便把他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的老鼠洞裡,發現風鈴金屬片的事情 簡單的說了一遍。   “我想昭和二十八年八月十八口,由香利小姐在輕井澤遭人綁架後,便被監禁 在五反田的車庫裡。而在由香利小姐被綁架的前兩天,碑文谷警局管區內的派出所 還發生一起手銬被偷的案件,那個小偷非常奇怪,手銬旁邊有一把手鎗他不偷,卻 只是偷那副手銬。”   金田一耕助一面提起手銬的事,一面不露痕跡地打探小雪的神情。只見眼神空 洞的小雪忍不住抽搐了兩、三下,額頭上還不住地冒著汗。   “我懷疑盜取那副手銬的人就是阿敏。他知道由香利小姐是個傲慢、主觀意識 很強的人,他若要把由香利拘禁在五反田的車庫,一定需要用手銬銬住由香利小姐 的雙手,並且拿布條塞住她的嘴巴。我想,在舉行那場婚禮之前,由香利小姐應該 都被監禁在車庫裡,其間你們只准她打一次電話給她的奶奶。當時由香利小姐大概 是這麼說的:‘奶奶,有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您知道我還有一位阿姨嗎?’對了 ,在此之前……”   金田一耕助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阿滋曾經提過,當時由香利小姐曾笑著 說:‘什麼?我有阿姨?哪有這麼可笑的事?’我想由香利小姐口中的阿姨一定是 指小雪,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小雪是把由香利小姐綁架到五反田的綁匪之一。”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目光溫柔地看著小雪。   “發生那件綁架案之後,我受托詳細調查阿敏和小雪的事。根據我所得到的結 果,阿敏曾經和許多女人有過性行為,也有吸食迷幻藥的習慣。但是他絕不是壞人 ,而且他非常疼愛小雪這個妹妹。他無法接受小雪必須流落在外,而由香利小姐卻 能如此得天獨厚的享有一切;再加上有許多男人都在打小雪的主意,因此阿敏便下 定決心送小雪回法眼家,他想讓小雪坐上法眼家繼承人的寶座。”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暗中察看簾幕後面的反應,但是簾幕後面依然毫無動靜 。                 造化弄人   金田一耕助見簾幕後面沒啥動靜,只得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阿敏的作戰策略錯誤,他應該讓小雪直接來跟夫人您見面的,如 果夫人知道小雪和由香利小姐長得如此相像,就會承認小雪是琢也先生的骨肉,並 且讓小雪回到法眼家。夫人,您知道琢也先生為什麼不讓您跟小雪見一面嗎?唉! 就某方面來說,琢也先生相當怕您,他擔心會有橫禍降臨在小雪身上。”   “他誤會我了,原因當然是在我……嗚嗚、嗚嗚……如果我知道由香利和小雪 兩人如此相像的話……我……我無論如何都會救她的。”   “我明白。”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點點頭。   “這個問題我們等一會兒再談,現在還是先把話題拉回到阿敏的部份吧!阿敏 應該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才會懼怕您,因此他想,如果通過年輕人應該會比較容易 溝通,於是他要小雪打電話到輕井澤,把由香利小姐叫到鹽澤湖去。小雪,結果如 何呢?”   小雪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完全行不通。不過這也不能怪由香利……因為在她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我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就跟由香利小姐的母親萬里子拒絕你母親是同樣的情形。”   “或許吧!當時鹽澤湖是個相當荒涼的地方。我們在湖中的島上談了一個鐘頭 左右,最後,她說我是大騙子,還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你和由香利小姐長得那麼像,這反而惹得她不高興?”   “嗯,她認為我只是小老婆生的,竟敢那麼囂張。”   “於是你便帶著由香利小姐回到東京?”   “由香利動手打人,敏男知道了很生氣,於是他拿出一副手銬銬在由香利的手 上,還拿出一把彈簧刀把她押進後座,然後要我開車。”   “但是在途中,由香利小姐不是還打電話回山莊嗎?”   “不,那是我打的。從鹽澤湖到碓冰嶺必須經過輕井澤車站,剛好車站前面有 一部電話,敏男便叫我代替由香利打電話回去。”   “原來如此,接下來你們帶由香利小姐回五反田的車庫,第二天,她就打電話 回這裡……對了,那通電話也是你打的嗎?”   “不,那通電話是由香利本人打的。不過當時敏男用刀子抵住由香利,讓她不 敢亂講話。”   “小雪,從你們綁架由香利小姐到舉行婚禮大約有十天左右,這當中阿敏有沒 有侵犯過由香利小姐?”   “沒有,敏男沒有侵犯她。當時由香利如果聽話一點,敏男也不會出此下策對 付她。說到這兒,我必須先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情?”   “雖然我對法眼這個姓氏一直有份強烈的憧憬,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相當敬愛 敏男,如果我認祖歸宗的話,就和敏男不再有任何關聯了。我跟敏男提過好幾次這 一層顧慮,敏男後來也認為,還是把我留在身邊比較好。但若是就這樣放了由香利 ,他又覺得心有不甘……”   “因此阿敏便在那場奇怪的婚禮中侵犯由香利,而且你還是幫兇?”   “是的,對不起……”   “當時你並不知道那件事在日後會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吧?”   “嗯,我真傻。”   “那麼,你們當時拍攝結婚照是……”   “當然是為了報復法眼家,我們也真的把照片寄給法眼夫人了。”   金田一耕助傷感地看著小雪說道:“是你去本條照相館預約的吧?你為什麼會 選擇本條照相館呢?難道你知道本條照相館和法眼家的關係?”   “不,當時我什麼都不知道,直到現在我還不是很清楚,不過,敏男或許知道 吧!因為是他交代我去本條照相館。”   “那是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事,那天你們才把由香利小姐帶到醫院坡 嗎?”   “是的。”   “銬著手銬?”   “嗯。此外,她嘴裡也塞著布條,因為她不論什麼時候都想反抗。”   “但是到了醫院坡之後,你們便打開由香利小姐的手銬對不對?”   “或許吧!因為我去本條照相館之後,剩下的部份就交給敏男處理。”   金田一耕助對著簾幕的方向說:“夫人,他們寄給您的結婚照裡面有風鈴對不 對?一般來說,每個風鈴都會掛著金屬片,但是照片中的風鈴卻沒有。那是因為由 香利小姐把它拿走了,小雪,當時由香利小姐表面上雖然十分頑強,心裡卻非常惶 恐,因此她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扯下那塊金屬片,並用隨身攜帶的口紅在金 屬片上寫著‘救我,由香利’的字樣。她想把金屬片丟到圍牆外面,不料在她準備 行動的時候,阿敏卻回來了,她只好慌忙把金屬片褶成好幾摺塞進老鼠洞裡。問題 就出在這兒,當時由香利小姐想必非常緊張,她拔掉回紅蓋子的時候,手指一定顫 抖不已,所以她的左手手指便沾到口紅,她用沾到口紅的左手捏住金屬片、用右手 寫字,因此金屬片上留有她左手三根指頭的指紋,分別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但是 ,小雪……”   “是。”   “你在參加宴會的時候,習慣用左手握住酒杯,所以香檳酒杯上都會留有你左 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紋。我對指紋鑒定非常有自信,這兩個指紋是截然不同的 。”   房裡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的氣氛中。   過了一會兒,簾幕後面傳來彌生沙啞的聲音:“金田一先生,你是什麼時候知 道這個人不是由香利的?”   “命案發生之後的半年左右,我拜託一位住在洛杉磯的朋友幫我採集小雪的指 紋,那時我就已經確定小雪頂替由香利小姐的事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直保持沉默?”   “夫人,我一直不明白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晚上,醫院坡的法眼舊家究竟 發生了什麼事。對於不確定的事情我不願多說,再說我也不是警察,更不想拿這件 事來威脅您。”   “那麼,你現在明白昭和二十八年那件命案的真相了嗎?”   “我明白了,是看過德兵衛先生遺留下來的照片才明白的。”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從懷裡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簿。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桌 上的電話忽然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15章 詛咒成真】               又一起殺人事件   小雪鼓起勇氣拿起話筒,保持鎮定他說道:“喂,這裡是法眼公館。您要找金 田一先生?是的,金田一先生現在在這兒,請問您是哪一位?啊!是多門修先生… …好的,請稍等。”   小雪神情僵硬地把話筒遞給金田一耕助。   “阿修,我是金田一耕助。有急事?你說什麼?昨天晚上又有人被殺了!是誰 被殺了?什、什麼?好的,嗯,兇手當場被捕,他說他有權保持沉默……嗯,好的 。我知道德州阿哲、佛羅裡達阿風、邁阿密阿雅、肯德基阿謙都是以前‘發怒的海 盜’的成員。嗯、嗯,這麼說來,策劃昨天晚上聚會的人果然是那個男人嘍!哦, 根據這些人的證詞可以瞭解兇手的身份背景,那麼兇手究竟是誰?你是說……”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豆大的汗水也不斷從他的 額頭上冒出來。   “啊!好的,我立刻動身前往,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跟彌生夫人說明一下 。什麼?警官現在已經在法眼家門前,他說要是我再不出來的話,就準備衝進來! 實在是太麻煩他了。哈哈!那麼一會兒見嘍!”   金田一耕助掛上話筒,回頭看著神情緊張的小雪。   “金田一先生,又發生了什麼事?”   小雪的臉色就像是經過漂白水漂過般的慘白。   “昨天晚上又發生一起殺人事件,被殺的人是以前‘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之一 ——軟骨頭阿平。”   小雪忍不住慘叫一聲,跌坐在椅子上。簾幕內也傳來哀戚的叫聲,但是彌生仍 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說道:“金田一先生,你懷疑這件命案和我們法眼家有關嗎? ”   “夫人,這很難說,事實上……”   於是金田一耕助簡單扼要地把“發怒的海盜”的聚會,以及聚會現場放映山內 敏男的人頭幻燈片、錄音帶中的詛咒等,全部說給在場的兩位女士聽。   “可是,敏男的人頭照片是從哪裡來的呢?”   簾幕後面傳來彌生銳利的問話。   “當然是從本條照相館流出來的嘍!德兵衛先生有保存痺好,而且直吉先生也 說當時拍攝的五張底片,警方後來全還給他們了,所以阿敏的照片應該還保存在某 個地方。”   “是本條直吉,一定是他做的!他……他……”   “但是夫人,直吉先生已經死了,而且他在幻燈片和錄音帶事件發生時就已經 墜樓身亡。”   “金田一先生,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雪很想保持鎮定,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顫抖的聲音。   “我不知道,只能說這些全是‘有心人士’製造出來的,不過直到目前為止, 我仍不能肯定是誰犯下這些案子。”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輕輕地起身一鞠躬。。   “小雪,不,由香利小姐,請你暫時繼續充當由香利小姐好嗎,就像你還沒見 到我以前的那個樣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你是一個非常堅強、也非 常有韌性的人。”   “金田一先生,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總之,剛才我已經說過吉澤平吉被殺的事,而且兇手被當場逮 捕了。”   “兇手是誰?”   “嗯,這個以後再說吧!對了,法眼先生現在人在哪裡?”   “我先生去九州了。”   “搭飛機嗎?”   “是的,他搭八點三十分由羽田起飛飛往福用的班機。”   “那麼他現在確實是在福岡嘍?”   “是啊!八點三十分的班機大約九點十分就可以飛到福岡。他在出發前,以及 抵達福岡之後都會從機場打電話給我,他總是這樣的。”   “法眼先生真是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   “金田一先生!”   小雪的臉都紅了。   “哎呀!對不起,我並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對了,法眼先生從來沒有察覺到你 並不是由香利小姐嗎?”   “當時他剛從美國回來沒多久,和由香利的交往也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   “五十嵐光枝女士也沒有察覺出來嗎?”   “我充當由香利之後沒多久,就和阿滋一起飛往美國,所以……金田一先生, 我先生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對了,令郎昨天晚上有回來嗎?”   “鐵也……”   小雪的呼吸立刻急促起來。   “難道……難道那孩子是兇手?”   這時,彌生身旁的鈴聲驀地響起,接著彌生拿起對講機的話筒說道:“遠籐, 什麼事,好的,我知道了。嗯,好吧!我這就叫由香利出去見見他們,你請兩位警 察稍微等一下。”   彌生說完便掛上話筒,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顯得非常穩重。   “剛才裡子說有兩位警察在玄關等候,他們說如果法眼先生不在的話,是否可 以見見少夫人。”   “他們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呢?”   “不清楚,他們只說要見少夫人,你快去準備一下吧!”   於是金田一耕助和彌生之間的第一回合對峙到此告一段落。接下來即將展開的 第二回合又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蹺班的守衛   倉持六助在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採購部工作。   這天晚上七點半左右,當他離開上用賀的澡堂時,並沒有直接回到上班的地方 ,反而朝反方向的世田谷大道走去。   最後,他走進一家名為“千草”的小酒館。   “唉唷!阿六,你洗個澡還真久咧!”   早瀨籐造在櫃台前叫住六助。他是六助的同事,和六助一樣都是三十歲左右、 留著長髮的男人。   “歡迎光臨!倉持,這位先生從剛才就一直在等你,來,喝一杯吧!”   六助一看到老闆娘從滾燙的酒器裡取出一把杓子,立刻說道:“不不不,我今 天晚上不能喝酒!早瀨,快走吧!”   “阿六,你在緊張什麼?該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啊!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趕 在現在去辦不可?”   “就是嘛!來來來,快喝一杯,酒涼了可就不好喝嘍!”   這家小酒館的老闆娘大約四十歲左右,雖然長得不是挺好看,但白皙的肌膚和 勻稱的身材倒也挺教人賞心悅目的。   她在這裡開店已經五年了,最近由於這裡蓋了許多公寓,客人也增加不少,老 闆娘忙不過來,便雇了一名叫八重的十六、八歲女孩。   “倉持大哥,今天晚上要當班嗎?”   八重來到六助的旁邊問道。   “是啊!本來我不必當班的,還不是早瀨推給我!他最差勁了,老是找一堆藉 口蹺班。”   “你們平常要上班,還得輪流值班,真是非常辛苦哩!為什麼不請個警衛呢? ”   “是啊!老闆娘,我也覺得很火大。前一個警衛離職後,公司不但不想找人遞 補,反而把這份工作推到我們頭上;更離譜的是,我們連個加班津貼也沒有,簡直 是為公司做白工嘛!已經半年了,教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三榮假日木匠中心六點關門,大約七點多,員工們差不多走光了。這時擔任守 衛工作的人就必須留下來,值班到隔天早上。   剛開始大家也知道公司的營運狀況不是很好,再加上擔任經理的吉澤平吉連哄 帶騙,大家才忍耐著繼續做下去;然而這一拖就是半年,員工的士氣自然愈來愈低 落,從當班的倉持六助泡澡堂、上酒館的舉動來看,他們這些守衛真是散漫得很。   事實上,三榮假日木匠中心這三個多月來,從七點到八點半,甚至到九點左右 的一個半鐘頭、兩個鐘頭內,可說成了無人之城,經理吉澤平吉不可能不知道,只 是因為一方面這段時間是下班時間,另一方面這種工作又沒有加班費,所以他才睜 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說出來。   “是因為早瀨心中有怨言,所以今天晚上才由倉持代替他當班嗎?”   “才不是這樣哩!老闆娘,那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們經理遇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所以早瀨今天晚上才不敢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假日木匠中心。”   這時,早瀨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別開玩笑了,是你自己心裡害怕吧!還 說要我今天晚上陪你摸八圈摸到十二點呢!”   六助顯得有些不高興,一旁的老闆娘卻輕笑道:“哎呀!倉持,沒有關係。今 天警察已經來我店裡盤問過了,關於昨天晚上的那件命案,我比你們還要清楚呢! 剛才我還告訴早瀨,所謂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那位平日一板一眼的經理以前是個爵 士樂團的團員呢!”   “聽說他以前叫做軟骨頭阿平。”   “八重,什麼是軟骨頭?”   “就是指一個人遇到大事時不敢扛起責任。”   聽完八重的解釋,早瀨也一吐為快說道:“說起那個人……還真是軟骨頭呢! 做起事來畏畏縮縮,一點大將之風也沒有,難怪咱們公司連一個警衛都請不起。”   “可是,早瀨、倉持,別忘了,吉澤從前並不是這樣的人呢!當你們現在的公 司還是保齡球館的時候,他也風光過一陣子,只不過自從保齡球館變成假日木匠中 心後,他也跟著愁眉不展了。說正經的,我倒是非常同情他,畢竟保齡球館和假日 木匠中心是截然不同的行業。”   “嗯,再加上昨天發生那件事情,他的心情一定更差了。”   “對了,早瀨,你有沒有發現這一個禮拜以來,你們經理常常一副心不在焉的 樣子。”   “說的也是。”                暗夜闖入者   “喂,都已經八點十五分了,早瀨、倉持,別淨是坐在這裡閒聊,你們的麻將 搭子恐怕會等得不耐煩哦!”   老闆娘提醒道。   老實說,他們兩人早已沒興致打麻將了。可是也不能就此爽約,於是他們決定 從“千草”慢慢走回三榮假日木匠中心。   兩人走了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就看見假日木匠中心的大樓。   這時,一道人影從假日木匠中心的陰暗處朝兩人跑過來。   “早瀨、倉持,你們怎麼現在才來?”   “阿信,對不起、對不起,‘千草’的老闆娘一直不讓我們走……”   “沒關係,我只是要告訴你,公司有點怪怪的。”   “什麼東西怪怪的?”   這位香川信治郎比兩人年輕五歲左右,同樣也是假日木匠中心的工作人員。   “有人從剛才起,就一直在中心裡面走來走去。”   “阿信,是經理嗎?”   “不,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會開燈啊!可是那人燈也沒開,就這樣在黑暗中走 來走去。”   “你怎麼知道那人在黑暗中走來走去?”   “因為那個人好像拿著手電筒,而且手電筒不時映在窗戶的窗簾上。山本還說 會不會是小偷呢!”   “山本現在人呢?”   “他在員工進出的側門守候著。對了,倉持,你去澡堂的時候,是不是忘了鎖 門?”   “我鎖了呀!怎麼了?”   “我們來的時候,門是開著的,好像是有人用鑰匙把門打開的。”   “看來那個人應該是經理吧!因為只有當天的守衛人員跟經理才有公司的鑰匙 。走吧!快點回去,別讓山本等太久。”   假日木匠中心正門外面有一個相當寬敞的停車場,後門前面的庭院則是草坪, 草坪上還種了一些觀賞用的植物。中心用鐵絲網把庭院和外面的馬路隔開,鐵絲網 的一端還有一扇鐵柵門,不過那扇閂非常矮,連小孩子都能輕易翻越。   三人相繼翻過那扇鐵柵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員工專用的側門,這時,一道手電 筒的燈光從掛在窗戶的窗簾上面掃過去,三人心裡都不約而同感到毛毛的。   這個假日木匠中心有三個人口,分別是正門、後門和中間的員工專用側門,員 工專用側門同時也是安全門。這時,只見體格壯碩的山本七郎就在員工專用門外等 著。   “山本,只有一個小偷?”   “好像是。如果是一對一的話,我倒是不怕他,就怕他手裡拿了什麼武器,萬 一把他逼急,狗急跳牆的話,那可就不好玩了。”   四人正在談話之際,建築物裡依舊有人走來走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差不多五分鐘前來到這兒,因為看到門開著,打算直接走進去,結果就發 現有人拿著手電筒在裡面走來走去,我嚇了一跳,這時,阿信也來了。我心想如果 是你們兩個在裡面的話,應該會開燈啊!於是我就守在這裡,叫阿信出去找你們。 ”   “好吧!我們四個人一起衝進去,萬一不行的話,就趕緊打一一○報警。”   就在這個時候,建築物內部的角落忽然傳來一聲大叫,緊接著是男子的呻吟聲 。四人一聽,不禁面面相覷。   “喂!趁現在衝進去吧!”   在一陣叫囂下,四個人一起衝進建築物,香川信治郎機靈地把所有的電燈開關 全部打開,場內立刻亮如白晝。   當倉持六助看到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一支錦鯉旗幟對面的時候,立刻跳進辦公室 裡撥一一○報警。   那名陌生男子蓄著長髮、整張臉都埋在鬍鬚裡,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紀。不過 從他的穿著看來,應該是挺年輕的。   只見他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握著一把尖銳的扁鑽。   “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山本七郎一邊喊話,一邊向前跨出一步。   但是當他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時,整個人僵直地站在原地。   陌生男子站立的地方是假日木匠中心附設的焚燒爐賣場。雖然這裡擺設的焚燒 爐主要是給一般家庭使用,不過也有三個非常大的焚燒爐被放在這裡當裝飾用。   此時,其中一個大的焚燒爐旁邊放著一個大紙箱,紙箱裡面露出一名男子的身 體,因為那個男子是趴著的,所以看不到他的臉。   可是從男子身上穿的泛舊毛皮衣領,以及非常老舊的皮夾克來看,立刻可以知 道他就是這裡的經理——吉澤平吉。   山本七郎一見經理的皮夾克背上滲出暗紅色的液體,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來 。   站在山本七郎背後的早瀨籐造和倉持六助看到滿臉鬍子的年輕人手中握著一把 染血的扁鑽,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我們經理是……你用這把扁鑽殺死的?”   原本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的年輕人聞言,不禁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下一秒鐘,他立刻發出一聲慘叫,接著便把手中的扁鑽扔到地上,然後用兩手 捂住自己的臉,一個勁兒地嚎陶大哭起來。   距離這裡最近的派出所員警趕到時,他們隨即用手銬銬住年輕人的雙手。年輕 人只是一臉木然,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   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哭了,只露出一副虛脫、神情呆滯的模樣。                不在場證明   “你們怎麼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法眼鐵也?是他本人招供的嗎?”   “不。金田一先生,事實上他本人一直保持緘默,我們是從別處知道他的身份 。”   警政署搜查一課的加納警官在玉川警局的偵查室,向金田一耕助、小雪解釋道 。   “我先把這些狀況說明一下。”   負責搜查這樁命案的栗原警官從椅子上探出身體說。   “因為前天那件案子的關係,從昨天早上起,我們便開始調查吉澤平吉身邊的 一些狀況。後來又發生這起命案,我們更仔細搜查被害人位在弦卷町的公寓,沒想 到竟從被害人桌子底下的秘密抽屜裡找出這些東西……”   栗原警官說著,將五張邀請函並排放在桌上,金田一耕助一看到這些邀請函不 禁大吃一驚,因為這些跟秋山浩二、佐川哲也收到的邀請函一模一樣,只是上面沒 有寫上收件人的名字。   “除了這些邀請函之外,還有五張信封。”   栗原警官拿出的五個信封裡面都印有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的名字,而且不論是 邀請函上的文字還是信封上的文字,全部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字體。   高輪警局甲賀警官在一旁接著說道:“看來,策劃前天那場聚會的人應該是吉 澤平吉,他不知道上哪兒去印了這些東西,並且分別把這些邀請函寄給秋山、佐川 、原田、加籐和自己。由於他多印了五張,為了怕被人發現,便把這些東西藏在桌 子裡的秘密抽屜中,沒想到他還來不及處理完這些東西就慘遭殺害了。”   栗原警官插話道:“這些信件上的文字都是用打字機打的,雖然假日木匠中心 裡面沒有這種機器,不過總公司三榮興業卻有。所以,我們不排除他特地到總公司 打這些文件的可能性。”   “但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金田一先生,我想這裡面一定還有幕後主使者,他只是利用吉澤平吉把這些 人聚在一塊兒罷了。”   “你知道這位幕後主使者是誰嗎?”   “不知道,不過聽說本條會館的伊東俊吾經理曾經告訴過秘書石川鏡子,本條 社長非常關心‘發怒的海盜’的聚會,還說要盡量給他們方便,但是因為本條社長 已經遇害,我們無法確認這件事情的真偽。”   金田一耕助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事情般說道:“對了,聽說本條直吉 墜樓死亡的事,警方認為他殺的成份比較大?”   “是的。”   開口說話的是加納警官。   “本條直吉死得相當淒慘,不但頭蓋骨整個碎裂,後腦還有被鈍器猛擊的傷痕 。我們懷疑兇手先敲昏他,再把他從樓上扔下去。沒想到,本條直吉在往下墜落的 那一瞬間居然醒過來,因此才會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原來如此,兇手竟然使用這麼複雜的行兇手法。”   金田一耕助神色黯然他說道:“那麼,從本條直吉昏迷到他實際墜樓身亡的時 間相差多久?”   “這個嘛……我們目前還沒有辦法判斷,不過照理說,兩者應該相差不久才對 。”   說到這裡,加納警官突然發現什麼似他說道:“哎呀!真是對不起。我們不該 在夫人面前說這些可怕的事情。那麼,栗原,你把昨天晚上逮捕那名少年的經過說 一下吧!”   “是的。”   栗原點點頭後,開始說:“令郎被逮捕之後,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問他姓名、 年齡,他也不回答,這對我們來說可真是十分棘手。就在這個時候,我找到那些邀 請函……就是‘發怒的海盜’聚會的邀請函,所以立刻聯絡高輪警局的甲賀,看是 不是能請四位成員中的其中一位來這裡協助警方辦案,沒想到這些人一聽到吉澤平 吉出事的消息,全都面色凝重地趕來了。”   小雪其實也算是“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之一,可是她聽了吉澤平吉遇害的消息 後,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或許她現在只擔心鐵也吧!   她雖然很希望這些辦案人員能快一點談到有關她孩子的事情,然而在這種場合 下,她只能一再克制自己的情緒,這也是所有搜查人員佩服她的一點。   在這些搜查人員當中,只有加納警官見過小雪(事實上是由香利)和阿敏的奇 怪結婚照,當時小雪和由香利都非常清瘦,不像現在的小雪已經是個非常成熟的女 人。所以,恐怕連“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們,也認不出現在的由香利就是以前的小 雪吧?   “然後呢?”   金田一耕助代替小雪問栗原警官。   “那四個人一見到令郎立刻有強烈的反應,尤其是佐川哲也,他露出相當吃驚 的表情,在我們的追問下,他才說出令郎的身份。”   “但是佐川為什麼會認識少夫人的孩子呢?”   “聽說令郎在高中時代曾是足球選手,佐川是足球迷,再加上他的名字‘哲也 ’和‘鐵也’(日語)的發音十分接近,因此他對令郎印像深刻。”   “既然鐵也是在犯罪現場被逮捕的,那麼殺人的嫌疑非常大嘍?”   這又是金田一耕助提出的問題。   “不,這件事情越來越奇怪……”   加納警官搖搖頭,苦笑著說:“栗原,你把這當中的情形說明一下。”   “是,從當時現場的狀況來看,鐵也應該是兇手,但是隨我一同前去驗屍的法 醫卻說這件事情很奇怪。”   “很奇怪?”   “他說死者已經死亡超過一個鐘頭了。”   “你們趕到的時間是……”   “正好九點鐘,法醫說死者雖然已經死亡超過一個鐘頭,但如果說現在才拔出 扁鑽的話,血液當然會流出來。”   這個說明引起金田一耕助的興趣。   “這麼說來,這件事另有隱情嘍?”   “嗯,吉澤平吉今天六點就離開假日木匠中心,那裡的工作人員是在七點鐘才 陸續離開,只剩下當班的倉持六助留守。但是倉持七點五分也離開中心,去了附近 的澡堂。所以從那時候起,中心應該是空無一人。不過後來我們從死者的口袋裡發 現中心的鑰匙……”   “所以在倉持六助去了澡堂之後,吉澤平吉又回到中心,並且被人用扁鑽從背 後刺殺身亡?”   “是的,法醫推斷兇手行兇的時間應該是七點到八點之間。”   “那麼鐵也被人發現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八點五十分。”   “這麼說,如果鐵也是兇手,他可能已經在命案現場停留半個鐘頭或是一個鐘 頭以上的時間?”   “嗯,不過那裡的工作人員都很同情鐵也,認為他應該不是兇手。對了,有件 事忘了報告,那把扁鑽是假日木匠中心販賣的東西,賣場就在行兇現場的附近,而 且假日木匠中心販賣的每一支扁鑽都裝在塑膠袋裡,只有一個破掉的塑膠袋掉落在 死者身旁。”   這些報告越來越讓金田一耕助感興趣。   “照這情形看來,吉澤平吉很可能本來正在和兇手說話,後來卻被兇手以現場 的扁鑽刺殺……所以說,兇手應該是他認識的人。”   “那麼,兇手會不會就是利用吉澤平吉舉辦聚會的幕後主謀呢?”   “金田一先生!”   加納警官突然全身顫抖他說道:“這麼說來,這位幕後主謀者都是先利用別人 為他做事,然後再殺這個人滅口嗎?”   “或許吧!唉……為了避免兇手食髓知味,再度犯下兇案,我們一定要早一步 遏止兇手的殘暴行徑。”   此時,那張駭人的人頭幻燈片和高亢的詛咒聲音,不只迴盪在金田一耕助的腦 海裡,也同樣出現在現場負責搜查人員的腦際。   (你們將被詛咒!你們將被詛咒……)被詛咒的五個人中,現在已經有一人應 驗了這個詛咒。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企圖振作起來。   “對了,被害人身邊有沒有少了什麼東西?”   “有的。聽說被害人非常重視一本小冊子,總是把它放在上衣口袋裡,如今那 本重要的小冊子不見了。”   “是鐵也拿走的嗎?”   “他沒有拿。後來我們也派人在假日木匠中心內部尋找過那本小冊子,只是到 目前為止仍沒有任何發現,因此我們認為可能被兇手拿走了。此外,我們還握有許 多有利於鐵也的證詞,比方說行走路徑……”   “你們知道鐵也的行走路徑?”   “從小田急的千歲船橋坐車到中心只需五分鐘,我們派人去那個車站調查,根 據一位總是在那兒排班的計程車司機說,昨天晚上八點多左右,他曾經載一名年輕 人到世田谷的馬事公苑。我們讓這名司機指認鐵也,結果司機說鐵也就是他所載的 那名少年。據說鐵也在馬事公苑前面下車之後,便步行到世田谷大道的一家電器行 詢問三榮假日木匠中心怎麼走,店員告訴他現在去那裡路上非常暗,要他小心一點 ,於是鐵也買了一把手電筒。那名店員還記得那是八點十二分發生的事。”   “那個時刻被害人不是已經死亡了嗎?”   “嗯。根據千歲船橋站員的證詞,那名少年是從新宿方面駛來的電車下車的, 因為他外形非常特殊,所以大家都對他印像深刻。”   “所以在吉澤平吉遇害的時間裡,鐵也有不在場證明?”   “是的,這就是我想說的,只可惜當事人卻不願開口表示任何意見。我們只是 想要瞭解那段時間他為什麼要去假日木匠中心,以及從六點到八點十二分這段期間 ,他在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可是他卻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他是不是在包庇什麼人?”   “或許吧!因此我們希望法眼夫人能跟我們合作,勸令郎說出實情。”   小雪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因此所有的搜查人員都退下,只讓待在拘留所裡的鐵 也單獨跟小雪見面。   鐵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   當他被帶到偵訊室之後,根本不願瞧他母親一眼,在兩人相對的半個鐘頭裡面 ,他一句話也不說。   小雪並不像其他母親一樣,只是一味地哭哭啼啼。她不斷要求鐵也開口告訴警 方這一切的經過,可是鐵也只是冷冷地背對著他的母親,絕望的眼底透出錯綜複雜 的情感。   “鐵也,我只希望你能說出實情。從今年二月起,你彷彿變了一個人,你究竟 遇到什麼事,快告訴媽媽啊!”   就在這個時候,鐵也冷漠的臉龐突然起了很大的變化,只見他雙唇止不住地顫 抖著,好像想說些什麼,卻又一直緊咬雙唇,努力壓制自己不開口說話。   最後,他叫喊出聲的並不是原先想說的話。   “警察先生,快把我帶走,我討厭待在這裡!我討厭跟這個人待在一起!”   聞言,小雪再也忍不住哭倒在椅子上。   她所深愛的孩子竟然如此厭惡她,這是身為一個母親最大的悲哀。這一刻,她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流光了,整張臉慘白如紙。   結果,鐵也仍繼續留在看守所裡。                鐵也的秘密   那天的晚報很快就報導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殺人事件,第二天的早報也報導鐵 也被捕的消息。   但是因為鐵也還沒有成年,媒體只以“少年A”來報導這件事。   法眼滋從長途電話裡得知鐵也的事情後,立刻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連夜趕回 來。他一回到田園調布的家,馬上搭乘豪華轎車趕往玉川警局。   “我不知道那孩子為什麼會跑到那種地方,你說那裡以前是保齡球館嗎?”   “是的。”   “那麼,他會不會是想去打保齡球呢?”   “不太可能,我們問過鐵也的朋友,他們都不曾看過鐵也打保齡球,倒是令郎 的足球踢得非常棒。”   “是啊!他非常喜歡踢足球,而且還是個足球明星咧!每次一有重大比賽,我 和內人都會一起去為孩子加油、打氣。”   阿滋說到這裡,眼中不禁盈滿喜悅和驕做的神色。   “他在學校的課業好像也很優秀。”   “嗯,這孩子從小腦筋就好,我們家的希望全在他的身上,只是……”   “只是什麼?”   “鐵也的曾祖母希望他將來能成為一名醫生,繼承法眼綜合醫院;而我卻希望 他能從商,以便將五十嵐集團發揚光大。唉!他被夾在我們的希望之間,一定感到 十分為難……”   “根據夫人的說法,令郎從今年二月起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是不是就因為 這個原因呢?”   “我想大學入學考試失敗,自然給他不小的打擊吧!”   “那麼待會兒請你見見令郎,不過在此之前,有件事想請問你。”   “是什麼事呢?”   “聽說你前天晚上搭八點三十分從羽田機場起飛的班機前往福岡?”   “是的,有什麼不對嗎?”   “請問你是幾點離開田園調布的家?”   “七點前。我不喜歡太趕,最近的交通實在是非常擁擠。”   “你有一輛凱迪拉克對不對?你自己開車嗎?”   “不,我有司機。不過我的司機四、五天前患了感冒,醫生說要是太操勞恐怕 會引起肺炎,所以這幾天我讓他在家裡休息。”   “你離開家門的時候,是夫人送你出門的嗎?”   “是啊!我太太的司機還幫我把車子從車庫開到大門前面。”   “哦,你太太也有車子?”   “嗯,我本來是想借用我太太的司機,可是因為我太太也有一個聚會,所以… …”   “這麼說,你太太也出門羅嘍?”   “是的,聚會是從七點開始。不過因為我太太說想送我出門之後她再出門,所 以我比我太太早一點離開。”   “夫人在什麼地方聚會呢?”   “就是本條會館呀!對了,我到羽田機場的時候立刻打電話到本條會館,我太 太正巧也到了。咦?這件事跟我兒子的事有什麼關聯嗎?”   一直有問必答的法眼滋突然張大眼睛間道。   “你是要調查我們夫妻兩人是否有不在場證明嗎?”   “唉!如果令郎能像你一樣,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的問題就好了。可是他卻一句 話也不肯說……”   “像他這種年紀的青少年最難應付了,特別是在他考場失意之後,整個人就像 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思想變得十分極端。請你把他叫來,我試著跟他溝通看看。 ”   結果這次的會面同樣宣告失敗,任憑法眼滋說破了嘴皮,鐵也還是不肯開口說 話。   鐵也被帶走之後,法眼滋才發覺事態嚴重,只見他頻頻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 。   這時候,一名刑警走進來,在栗原警官的耳朵邊嘀嘀咕咕好一陣子,栗原警官 的臉上逐漸出現驚訝的神色,還頻頻看著法眼滋。   “好的,把那孩子帶進來吧!”   栗原警官吩咐完,便轉向法眼滋說道:“請問你認識一位叫做關根美穗的女孩 子嗎?”   “關根美穗?嗯,我認識她,這孩子怎麼了?”   “她是不良少女嗎?”   “這是什麼話!她是一位非常有教養的女孩子,跟我們就像一家人般融洽。我 太太十分喜歡她,她也算得上是鐵也的女朋友……”   法眼滋話還沒說完,關根美穗就隨著一名刑警進來了。   “美穗,你怎麼也來了?”   法眼滋顯得相當吃驚。   “啊……叔叔!”   美穗輕輕地叫了一聲,臉部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外面停的那輛車果然是叔叔的。叔叔,鐵也說出昨天晚上他在哪裡?做了什 麼事情嗎?”   “沒有,他不肯告訴我們。咦?美穗,你知道這件事?”   “對不起,打斷你們的談話。小姐,有件事我想請教你。”   栗原警官插進兩人的談話。   “你為什麼知道鐵也在這裡?報紙上和電視新聞不都是以‘少年A’來報導這 件事嗎?”   “我當然知道啊!刑警不都找鐵也的朋友問過話了嗎?本條會館的德彥還打電 話到我家,說刑警或許也會到我家找我談。結果刑警真的來我家了,於是我便很有 技巧地反問刑警一些事,當然,那名刑警並沒有上我的當。”   美穗的話說得非常有條理,不過就因為她說得太有條理了,反而讓人覺得她是 有備而來的。   “那麼……美穗,你知道鐵也昨天晚上人在哪裡?做什麼事嘍?”   “我知道。叔叔,鐵也還沒說出來吧!他的確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信守承諾?”   “刑警先生,老實說,昨天晚上鐵也跟我在一起,從五點到八點左右……說得 更正確一點是五點零八分到七點四十五分。”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明說呢?”   栗原警官說完,吃驚地看著美穗,突然他瞭解了所謂的“信守承諾”究竟是什 麼意思。   “刑警先生、叔叔,請你們務必要相信我。我跟鐵也絕對不是所謂的不良少年 ,昨天晚上的事對我們兩人而言都是第一次……事實上,昨天晚上我們兩人去了新 宿的旅館。”   美穗的告白對法眼滋而言,猶如晴天霹靂,他臉上那副深度眼鏡差一點掉在地 上。   “美穗,你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事?”   “是真的!”   “是鐵也找你去的嗎?”   “不,是我主動提出來的。今年二月起,鐵也彷彿變了一個人,連我都快不認 識他了,他甚至還像飛車黨一樣地騎摩托車。”   一聽到“摩托車”這三個字,栗原警官的神色顯得有些怪異。他曾經聽金田一 耕助說本條會館的被害人——本條直吉遭到摩托車騎士的攻擊。   栗原警官本想就這一點再問美穗一些事,可是由於美穗將要說出更多的實情, 他想還是不要打斷她的談話比較好。   “我真擔心他會變成飛車黨,鐵也從以前就是愛我的,而我愛鐵也勝過他愛我 。所以我希望藉著肉體的結合,讓他感到對我有份責任,這樣或許他會告訴我一些 他原本不想說的事情。”   “小姐,你還記得那家旅館的名字嗎?”   “我記得啊!叫做‘花園’,就在新宿花園神社的附近。”   “從五點零八分到七點四十五分你們都一直在一起嗎?”   “嗯,我們約好五點鐘在新宿的一家咖啡廳碰頭,我先到,鐵也晚了八分鐘才 到。當時我看了一下手錶,對這個時間有深刻的印像。我們兩個踏進‘花園’旅館 是六點鐘的事,鐵也本來非常猶豫,還頻頻勸我打消這個念頭,可是一進了旅館的 門之後,他就變得十分果敢,表現出十足男子漢的氣概,一點也不會讓我有丟臉的 感覺。”   說到這兒,美穗的眼中充滿著淚水。   “你們在那兒一直待到七點四十五分?”   “是的,鐵也說八點跟別人約好要見面,所以我們七點半就從床上起來了。”   “他有沒有說要跟誰見面?”   “我問過了,可是他不說。他只說對方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很普通的會面罷 了。”   “那麼,鐵也有沒有提到他為什麼最近會改變這麼多的原因?”   “對不起,叔叔,我們沒有時間討論這個問題,因為這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第 一次,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並不成功,不過,我們約好下次見面的時候他再告訴我。 ”   “好的,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可以找‘花園’的服務生來指認你跟鐵也嗎?”   美穗突然有些不安他說道:“可是刑警先生……”   “什麼事?”   “我來這裡的路上,在計程車上想了很多、很多,突然發現我們兩個都未成年 ,那家旅館其實是不可以讓我們做那樣的事……所以‘花園’的服務生未必會說出 真相,他們可能會說從來沒見過我們兩個。”   “小姐,你該不會是……”   “哎呀!刑警先生,你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嘛!”   “好的,接下來怎麼辦呢?”   “幸好有時惡作劇也會立大功呢!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們是七點半左右下 床的,然後我們便到浴室裡去淋浴,浴室裡有一面鏡子,因為我正好帶了一支奇異 筆,便在鏡子後面亂塗、亂寫一番。”   “你寫了些什麼?”   “我畫了一支穿過兩顆心的箭,箭頭的地方還寫下一個‘M’字,也就是我名 字開頭的字母。另外,我在箭尾的地方寫下鐵也的開頭字母‘T’。剛開始的時候 鐵也還笑我,可是在我強烈的要求下,他只好也寫下‘一九七三年四月十二日晚上 八點,我們在此相愛’的字句。如果這些字句還在的話,‘花園’的服務生就不敢 抵賴了,對了、對了,我們的房間是二樓的六號房。”   栗原警官連忙向新宿警局通報這件事,新宿警局方面也趕緊派兩名警員到“花 園”一探究竟。   “花園”的櫃台人員本想矢口否認,後來兩名刑警到二樓的六號房檢查浴室裡 的鏡子背面,想不到真有美穗所說的“塗鴉”。   因為警方提示這樣明確的證據,“花園”的櫃台人員無法再否認。他們立刻被 帶往玉川警局和美穗、鐵也當面對質,證實就是這兩名未成年少年、少女到他們旅 館開房間。   鐵也的不在場證明因此得到證實。但是接下來的問題是,鐵也為什麼要去假日 木匠中心呢?   就在這個時候,小雪有了重大的發現,她從鐵也的《經濟入門》一書中看到那 張世上最可怕的人頭照片。   一直以來,小雪都非常信任自己的孩子,從來不曾想過要搜查鐵也的房間;但 是經過昨天在玉川警局的那一幕,她認為事態嚴重,不得已只好採取這一招。   今天她送法眼滋出門之後,便把自己關在鐵也的房間裡,終於發現了這個秘密 。信封裡除了裝著恐怖照片之外,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信紙的東西,那是鐵也常用 的東西,上面的字也是鐵也的筆跡。   小雪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隨即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封隨著照片一起寄來的信,一定是鐵也在盛怒之下撕毀。日後鐵也憑著印像 ,將信上的內容重寫一遍。   只見鐵也在信上寫著——   法眼鐵也,你並不是法眼滋的兒子,你的親生父親就是這顆人頭的主人……   “不是、不是!這不是真的呀……鐵也!”   小雪聲嘶力竭地吶喊出這世上最悲痛的聲音。 熾天使書城

    【第16章 人心惶惶】                溫故知新館   吉澤平吉被殺的事件經由報章媒體披露之後,很快便引起一陣軒然大波。特別 是“發怒的海盜”這次聚會中發生幻燈片和錄音帶詛咒的事件,更是把世人的好奇 心和激動的情緒拉到最高點。   那個有問題的座鐘早在爆炸中被炸得粉碎,不過警政署還是把現場遺留的粉塵 收集起來,送往科學檢驗所調查研究,希望能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至於幻燈片中所使用的人頭照片,根據金田一耕助的猜測,很可能是從本條照 相館流到市面上。   大家都知道,本條照相館的後面有一棟名為“溫故知新館”的建築物。這是一 棟非常現代化的二層樓建築,它的外觀呈金字塔型,跟一般的建築物不太一樣,從 上到下依序是明治館、大正館和昭和館。舉凡明治二十五年本條照相館創業以來, 他們所拍攝的照片以及底片,全都保存得十分完整。   四月十四日下午,搜查當局來到這棟“溫故知新館”進行調查。   這次的搜查當然是在高輪警局甲賀警官的指揮下進行的,而金田一耕助也在加 納警官的邀請下參加這次調查活動。   在本條會館方面,由“溫故知新館”的管理主任——高細英治負責帶領警方參 觀這棟建築物。   可是金田一耕助卻指名要兵頭房太郎也參加這次調查行動,他認為昭和二十八 年的紀錄,兵頭房太郎應該比高細主任清楚才對。可是這麼一來,高細主任卻顯得 不太高興。   “既然警方需要協助,我們當然是義不容辭,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人數 越少越好……”   他的意思是希望房太郎能自動避嫌,但是金田一耕助卻相當堅持地說:“我知 道這麼做會給你增添不少麻煩,但是房太郎以前就曾經進出這棟建築物,不是嗎? ”   “對啊!這裡對我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樣。”   “可是會長並不是很喜歡他進出這裡,會長曾經對我說:‘不要讓房太郎看到 這些東西’。”   高細主任比兵頭房太郎年長五、六歲,看起來敦厚老實。柑較之下,房太郎的 服裝就給人輕佻、不莊重的感覺。   只見房太郎“哼”了一聲說道:“高細主任,你的人品還算不錯,只可惜嫉妒 心太強了,你知道會長信任我勝過他自己的兒子,所以才如此妒恨我。金田一先生 、警官先生,請你們要相信我,這棟會館是在我離開之後才建造的,雖然當時我已 經不在這裡工作,卻依然可以自由進出這裡。而高細主任則是在我離開這裡以後, 才來這裡工作的。”   “房太郎,請問你最近一次來這棟‘溫故知新館’是什麼時候?”   “這個嘛……去年秋天,我想瞭解明治時代的風俗民情,所以曾經上三樓參觀 過。”   “這樣啊!那麼,我們就別再遲疑了,趕緊到樓上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打蛇隨棍上,不容置疑他說道。   “溫故知新館”的內部相當潔淨,所有展示品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切都以現代 化的科學管理方式來經營。   一行人在高細主任、房太郎的帶領下,穿過好幾條狹長通道,來到昭和二十八 年的展示區。   由於這裡到處都裝設著日光燈,整個展示區顯得相當明亮。   昭和二十八年的展示架上按照一月、二月、三月的順序擺放資料,九月份的資 料正好在眼前,每一份資料都用塑膠袋包裝得非常整齊。   甲賀警官很快便找到資料,輕輕地叫了一聲:“有了!”   他拿起其中一份資料,上面還有本條德兵衛工整的筆跡——昭和二十八年九月 二十日晚上,攝於醫院坡上吊之家——底片和照片甲賀警官連忙從塑膠袋裡取出一 張沖印好的照片,他一看見照片,就立刻放聲大叫起來。   “哇!這、這是……”   甲賀警官手中拿的正是從正面拍攝掛在空中的人頭照片,就連曾經親眼目睹過 那顆頭顱的金田一耕助和加納警官在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也忍不住別過頭去,更 何況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年輕刑警。   “咦?這樣的照片應該有四張、底片也應該有五張,可是現在照片只剩三張, 底片只有四張,遺失的那一組照片和底片到哪裡去了?”   高細主任緊張他說道。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樣的結果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他彎下身再仔細確認一下昭 和二十八年八月份的展示區,不久才站起來,瞇著眼睛喃喃自語道:“加納,還有 一組照片和底片也不翼而飛了。”   “哪一組?”   “你忘記了嗎?在發生那件大慘案之前,本條直吉曾經去醫院坡上吊之家拍過 一張奇怪的結婚照,現在那張照片和底片也不見了。”                 身世之謎   自從吉澤平吉遇害之後,“發怒的海盜”賸餘的四名成員就一直處於恐懼的狀 態下。   “我該如何保護自身的安全呢?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會用什麼方式來襲擊 我,我……究竟該採取什麼樣的措施來保護自己?”   加籐謙三說著說著,不禁快要哭出來。   “阿謙,不是只有你會擔心害怕,我們的心情也跟你一樣!我們實在不明白為 什麼會受到這樣的詛咒。”   “秋山,你的狀況至少比較好啊!你是一位名作曲家,自然有許多歌迷當你的 眼線,不會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佐川也不用擔心,因為他經常會有年輕的女孩子 當他的親衛隊,不像我……”   “照你這麼說,那我不也很慘嗎?”   “不,原田,你更安全了。你有的是錢,大可以請個貼身保鏢啊!”   “難道我能請保鏢保護我一輩子嗎?哈哈哈……阿謙,對方可沒有設下殺人的 最後期限哦!再說,我也沒有財力無限期地雇請保鏢保護我,所以我只好獨立面對 這個看不見的隱形殺手了。你知道嗎?今天早上有人打電話到我家裡跟我太太說: ‘下一次就輪到你先生了!’這下子連我太太也開始緊張不安了。”   原田雅實苦笑著說道。   “阿雅,兇手也打電話到你家嗎?”   “阿風……莫非兇手也打電話到你家了?”   “嗯,是我接到那通電話的,那人還非常親切地對我說:‘小心明槍易躲,暗 箭難防,’這件事我沒對我老婆提起過,不過她好像瞧出一些端倪了。總之,我老 婆跟你老婆差不多,都非常擔心害怕,阿哲,你那邊有沒有什麼狀況?”   “嗯,那人好像對貞子說了些什麼,不過我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   記憶力不錯的讀者對貞子應該還有印像吧!   佐川哲也在昭和二十八年那次事件中,曾經一度精神失常,當時多虧好心的房 東女兒——貞子幫助他。   即使是現在,佐川哲也在青山已經擁有一棟豪華的公寓,照顧他的人依然是貞 子。她毫無怨言地伺候佐川哲也,但阿哲卻從不曾對她許下過任何承諾。   “對了,阿謙,你剛才好像對我頗為不滿哦!”   “我對你不滿?”   “你說經常會有一些年輕的女孩子在我身邊保護我……”   “怎麼?難道不是這樣子嗎?”   佐川哲也從喉嚨深處發出乾澀的笑聲。今天的他跟往常截然不同,不但沒有以 往火爆的脾氣,談吐之間顯得非常溫文有禮。   “老實說,這陣子我已經被那些圍著我打轉的年輕女孩弄得哭笑不得,而且這 件事還跟你們所熟悉的法眼鐵也有關。”   “阿哲,這話怎麼說?如果可以的話,不妨說出來讓我們聽聽。當然,若是你 的個人秘密就算了。”   秋山浩二善解人意地對佐川哲也說。他個性敦厚,對任何人永遠都是這麼和善 。   “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擔心這件事或許和這次的殺人事件有關,所以才有 些顧忌……”   “如果需要保密的話,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跟別人提起。阿謙,你也發誓 。”   “好的,我也發誓。神明在上,我絕對不亂講話。”   “阿雅、阿謙,謝謝你們,不過阿謙,你可要記住自己發過的誓唷!事情是這 個樣子的……”   佐川哲也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在我的歌迷當中有一個叫做町田啟子 的女孩,她今年考上一所三流大學。這女孩是我的死忠歌迷,如果我約她上賓館, 她一定二話不說立刻答應我。她最近帶了一位名叫關根美穗的女孩來找我……阿風 ,你知道有位叫做關根玄龍的雕刻家嗎?”   “關根玄龍是國寶級的雕刻大師,誰會不知道!”   “是啊!關根美穗就是關根玄龍的孫女,她的父母是外交官,現在在外國工作 ,說起來也是出身於非常有教養的家庭。”   “嗯,那這個女孩子怎麼樣?”   “前天晚上,也就是阿平被殺的那個晚上,我約她在飯店見面……”   “怎麼?你跟她發生關係了?”   “喂!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好嗎?雖然我挺花心的,可是阿風,那女孩子看我的 眼神是那麼認真、誠懇,讓我一點邪念也不敢有。於是我便帶她去那家飯店的雅室 談談……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誰?”   “她是法眼鐵也的女朋友。”   原田雅實聽到這裡,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那麼她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她問我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法眼鐵也?”   三人都神情緊張地看著佐川哲也。大伙兒沉默了一陣子,秋山浩二才低聲問道 :“喂,阿哲,你跟那位叫法眼鐵也的少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唉!你有沒有留意過那少年的臉?”   “這、這麼說來,你也認為他長得很像阿敏?”   “是的。”   佐川哲也突然站了起來,雙眼炯炯有神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法眼家的獨生子為什麼會長得像阿敏呢?我想了很久,仍想不出個所以然, 因此我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多門修,多門修的背後有金田一先生,他應該可以處理得 很好的。對了,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跟旁人說起,阿謙,你也一樣!”   “是、是,我知道了,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說出去。”   秋山浩二再次壓低嗓門說道:“阿哲,你什麼時候注意到這件事?”   “前年秋天。當時法眼鐵也還沒有留鬍子,可是他不論眼睛、鼻子,還是嘴巴 ,都長得和阿敏很像,當我知道他是法眼家的孩子時,真的十分驚訝。”   “之後你便一直纏著他?”   “他好可愛唷!阿雅,你要是想笑我太感性的話就笑吧!總之,我實在是非常 、非常喜歡那孩子,他讓我想起從前的阿敏……”   佐川哲也說著,眼角還溢出不少淚水,秋山浩二感傷地看著他,輕聲間道:“ 阿哲,你曾經見過鐵也的母親嗎?”   “阿風,你呢?你是不是也曾見過那少年的母親?”   “嗯,見過兩、三次,都是在宴會的場合。”   “你認為她是一個怎樣的女性?”   “很能幹,做事果敢、舉止雍容高雅,而且十分善解人意。不過我一直沒有機 會直接跟她打招呼。”   “是嗎?你也沒有啊……”   佐川哲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角又再度落下淚水。他眼中閃爍著淚光,看看 原田雅實,又看看加籐謙三。   “我說阿雅和阿謙,你們可不能追究剛才我跟阿風之間的對話哦!阿雅是沒什 麼問題,可是阿謙從年輕的時後就有非常強烈的好奇心……”   “佐川,我現在已經不年輕了,你放心吧!”   “我看剛才的問題就全都交給金田一先生來處理吧!倒是阿哲,你是不是能繼 續再說說關於關根美穗的事情……”   “哦,對了,關根美穗告訴我,法眼鐵也這孩子從今年二月起就像變了一個人 似的,不論說話還是行為舉止,都變得非常粗暴。她說鐵也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 因此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於是我故意板著臉問她:‘既然他對 你而言如此重要,那麼你願意用你的身體來做為交換的條件嗎?只要你把自己給我 ,我就告訴你原因。’她聽我這麼說之後,整張臉都紅了起來,結果你猜她怎麼說 ?”   “她怎麼說?”   “她說:‘好,我答應你。反正今天我們去了新宿,我的第一次也已經給了鐵 也,之後的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阿哲,他們兩人是什麼時候去新宿的 ?”   “六點到達,八點離開,然後她才來找我。”   “阿哲,如果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法眼鐵也不就有不在場證明了嗎?”   “是啊!阿雅,所以我今天一早便打電話給美穗,要她到警察局去,告訴警方 這件事。”                神秘限時信   這裡是K。K。K夜總會的經理辦公室。   K。K。K夜總會是東京數一數二的夜總會,其中的秀場更是世界聞名。   “嗨,佐川,你做得不錯!”   “哦,金田一先生,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剛才我聽阿修說,你今天早上打電話給關根美穗,要她去警察局證明鐵也的 清白。”   “原來是那件事啊!有什麼效果嗎?”   “聽說今天下午關根美穗已經去過玉川警局了。”   “哦?那孩子去了啊!”   “嗯,她說出一切,而警方也查證過了,所以他們已經釋放出你最疼愛的法眼 鐵也。”   “那麼,那孩子已經回到田園調布的家了嗎?”   “不,他好像不是回田園調布。”   “他上哪兒去了?”   “聽說他寧可留在看守所裡也不願意回家。於是美穗便提議去她家,還立刻打 電話給她的祖父,要她祖父去把鐵也接回家,當然,那孩子還是沒有說出他為什麼 會去假日木匠中心。”   佐川哲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金田一先生,我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   “什麼奇怪的想法?”   “兇手殺死吉澤,會不會只是為了想嫁禍給法眼鐵也,並不是真的為了什麼目 的而殺人?”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突然露齒一笑回答:“所以你們要小心嘍!說不定將來 法眼鐵也又得站在你們的屍體旁邊,瞪著你們看呢!”   “金、金、金田一先生!”   一旁的加籐謙三不由得慘叫一聲,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放心吧!警察一定會在你們身邊 保護你們的。”   儘管彼此已經相識這麼多年,金田一耕助還是頭一次跟這些‘發怒的海盜’的 成員促膝長談咧!   “對了,阿修,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是,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讓兇手碰他們一根汗毛!”   金田一耕助回到綠丘大廈時,已經七點半左右,他一來到門前,就聽見屋內的 電話正響個不停。   “喂,這裡是金田一耕助事務所。”   “請問,您是金田一先生嗎?”   對方謹慎地確認之後,接著說:“我是法眼太太。”   “啊!”   金田一耕助吃驚他說道:“你是從哪裡打來的?”   “金田一先生,這個您不用擔心,我現在正準備去本條家吊唁,正好我下車購 物的這家商店前面有公用電話,所以就……”   “那麼,請問有什麼事嗎?”   “金田一先生,我今天寄了一封限時信給你,大概明天中午以前你就可以收到 。我是怕……萬一你不在家,郵差無法投遞,所以才打電話告訴你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中午以前我一定會在家。夫人,您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   “呵呵……”   話筒那端傳來小雪孤寂的笑聲。   “金田一先生,你放心吧!在這次的事件沒有解決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哦……不跟你多說了,我得盡快趕到本條會館呢!”   說完,小雪立刻掛上電話。   金田一耕助握著話筒,雙眼凝視遠方思索著。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熾天使書城

    【第17章 恐怖的犯罪計劃】                失蹤的鉛筆   四月十五日,等等力大志站在偵探事務所的社長室裡,他一面眺望窗外下個不 停的雨勢,一面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手錶。   眼看著手錶上的指針已經走到三點,等等力大志仍沒有做出決定。   事實上,今天是本條直吉舉行葬禮的日子,等等力之所以如此猶豫,是因為他 不知道該不該去參加,他總覺得本條直吉是死在自己的疏忽之下。   這時,一輛計程車正好停在對面大樓的轉角處,等等力看見那位從計程車後座 下車的乘客時,著實嚇了一大跳。   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窗邊,不料對方早已看到他,並且還拿著一頂變形 的爪皮帽在雨中揮舞著。   等等力這下子想逃也逃不了,只好舉起右手輕輕地向對方揮手。   不一會兒,一手拿著黑色雨傘,一手拎著瓜皮帽的金田一耕助便衝進社長室, 張大眼睛、十分生氣他說:“警官,你也未免大膽小了吧?”   “事實上,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去……”   “我說的不是本條直吉的葬禮。”   “那你是指什麼事?”   “你是不是一看到我就想躲?”   “哈哈哈,你怎麼知道?”   “我可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是因為從計程車內看見你那一頭白髮,才決定下 車的。”   金田一耕助把濕答答的雨傘往社長室的角落一放,又把被雨水淋濕的爪皮帽和 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最後坐在等等力面前的椅子上。   “葬禮進行得如何?”   “場面挺盛大的,像加納警官、高輪及玉川警局的搜查人員都列席參加;此外 ,還有不少湊熱鬧的民眾和媒體也都來了。對了,我還看到令郎榮志哩!不過我們 並沒有打招呼。”   “榮志去那裡之前,還到我這兒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莫名其妙的話?啊!如果是關於搜查工作的機密,我就不多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既然會告訴我,就表示這件事必定已經傳到你的耳 裡了。”   “究竟是什麼事呢?”   “聽說命案的搜查人員都認為,假日木匠中心有可能不是殺人命案的第一現場 。”   “這樣啊!”   “被害人身上插了一把七、八公分長的扁鑽,只要不把扁鑽拔出來,小心地搬 動屍體的話,血水應該不會流出來的,所以吉澤有可能是在他處遇害,然後再被兇 手用某種交通工具載到假日木匠中心。再說,命案現場發現的那支扁鑽雖然是中心 販賣的商品,但如果兇手在事前就已取得,不論什麼時候都能下手。吉澤平吉那一 天六點左右離開假日木匠中心,卻在七點到八點之間遇害,所以從六點到七點之間 ,只要有人曾經見過吉澤平吉,便有機會認出和他在一起的兇手是誰。”   “換句話說,只要知道吉澤平吉離開假日木匠中心之後去了哪兒,就不難找出 命案的第一現場。如果能夠找出命案的第一現場,兇手自然就無所遁形嘍?”   “嗯,理論上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沉思了一會兒,一邊抓頭,一邊說道:“我想請你提醒榮志一件事 ,不過這不是我的看法,而是阿修的意見。說不定你也已經注意到了。”   “你是指……”   “聽說被害人吉澤平吉不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右耳上都會夾著一支十公 分左右的藍色鉛筆。”   聞言,等等力突然睜大眼睛,眼中閃著光輝。   “警官,你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   “嗯,我第一次在本條會館看到他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對吉澤平吉來說,那支鉛筆就彷彿是他身體的一部份。可是在假日木匠中心 發現吉澤平吉的屍體時,那支鉛筆並沒有在他的耳朵上!”   “你是說在屍體四周也沒有找到那支鉛筆嗎?”   “搜查人員並沒有找那支鉛筆,或許警方不知道那支鉛筆和吉澤平吉的關係。 ”   “好吧!我會立刻通知榮志注意這件事。如果他們沒有在假日木匠中心尋獲那 支鉛筆的話……”   “阿修說,如果現場真有那支鉛筆,就表示那裡確實是命案的第一現場。不過 ,要是兇手也注意到這一點而故意把那支鉛筆放在現場,那就另當別論了。”   “嗯,我這就打電話給榮志。”   事後回想起來,多門修的提議果然是判定兇手的關鍵。                 恐嚇信   等等力掛上電話之後,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剛才我們談論的事,我已經通知榮志了,不過老實說,我有點想退出這次的 調查……”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念頭?是不是榮志說了什麼?”   “沒有,榮志什麼也沒說,他反而還鼓勵我。只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我沒有擅自離開崗位的話,本條直吉也不會死得那麼慘……”   接下來等等力又嘀嘀咕咕他說了一大堆,他以前就是一個非常有責任感的警官 ,所以遇到這種狀況難免會更加自責。   金田一耕助輕歎一聲說:“早知道你會這樣想,我今天就應該拉你去參加本條 直吉的葬禮。”   “你為什麼這麼說?”   “今天的治喪委員會會長是法眼滋,他一開始先念一段悼文,接近尾聲的時候 ,他突然哭了起來。本條直吉的兒子德彥也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他的妹妹直子更 是當場嚎陶大哭。若你看到這樣的情景,一定會立刻燃起鬥志。唯有早日緝捕兇手 到案,才能安慰本條直吉在天之靈,並讓他的家人不再歎息,此外,還有一件事讓 我覺得十分可怕……”   “哪一件事?”   “本條直吉墜樓死亡跟‘發怒的海盜’聚會的時間,實在配合得太完美了。”   “金田一先生,你想說的是……”   “如果你離開崗位是偶然,那麼法眼鐵也那天晚上出現在本條會館也算是偶然 嘍?”   “金田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我離開崗位跟法眼鐵也出現在本條會館又有什 麼關係?”   “我想說的是,本條直吉被殺似乎是太多偶然堆積而成的事件。但是兇手或許 認為這一切不過是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罷了,如此一來,兇手就會越來越囂張、得 意,而這也就是我現在最擔心的事。”   “你擔心‘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將會一個個遇害身亡?”   “嗯,這就是我現在最害怕的一點。”   “但是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警官,關於這一點,我想先請你看樣東西。”   金田一耕助從胸前取出一本筆記本,筆記本當中挾著一個大型的信封,他一臉 黯然地將信封裡的東西拿出來放在等等力面前。   “警官,這張照片……你應該還有印像吧?”   等等力一看到那張照片,兩顆眼珠子幾乎要飛了出來。   “金、金田一先生,這不是山內敏男的人頭照片嗎?”   “是的。”   “你是從哪裡取得這張照片的?”   “在我告訴你這件事之前,請你先看一下這幾張手稿。”   等等力一面看著金田一耕助交給他的手稿,一面感到額頭上的兩根血管漸漸賁 張起來。   “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限時專送。”   “寄件人是誰?”   “法眼夫人。夫人昨天在鐵也的房間裡找到這些手稿和照片,她立刻把這些東 西寄給我。對了,這裡還有夫人寫的一封信,信上說這份手稿是鐵也的筆跡。”   “那法眼夫人的意思是?”   “法眼夫人說,也許兇手將信和這張照片一起寄給鐵也,鐵也看完信之後,一 怒之下便把信撕毀;但是日後他發現這封信十分重要,於是憑當時的印像把這封信 重新寫一遍。”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已經注意到法眼鐵也跟這個人頭的主人長得十分相像 ?”   “嗯,我注意到了。”   金田一耕助神色凝重地歎了一口氣說:“今天在葬禮開始以前我問德彥說,那 天鐵也為什麼會來本條會館?結果德彥說,鐵也好像有什麼事要問他父親,可是當 著那麼多人的面,他又不方便說出口,於是他只好一直在旁邊等待機會,沒想到後 來就發生那件不幸的事件。”   “這麼說來,法眼鐵也會出現在‘發怒的海盜’的餐會上也是一種巧合嘍?”   “嗯,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金田一耕助緩緩地抓著頭,不過可以感覺得出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體有些微 的顫抖。   等等力再次看著鐵也的手稿說道:“金田一先生,看來新的‘恐嚇者’就要出 現了。”                兇手的動機   “之前我們完全猜不透兇手殺本條直吉的動機,既然不知道兇手行兇的動機, 自然也就無法推測出誰是兇手。然而,當我看了今天早上法眼夫人寄給我的這張人 頭照片,以及鐵也的手稿之後,便覺得一切就快真相大白了。正如本條直吉所說, 恐嚇者經常會有生命危險。”   “你是說本條直吉恐嚇法眼鐵也?”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本條直吉就會知道應該對什麼人採取防範措施,又怎 麼會使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呢?”   “那麼你的意思是……”   “‘恐嚇者’應該另有其人,而且兇手就是‘被恐嚇者’,他認為本條直吉是 恐嚇者,所以才想殺他。”   等等力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突然間,他猛吸一口氣說:“ 這麼說來,法眼鐵也可能誤以為恐嚇自己的人是本條直吉,所以才故意讓他從屋頂 上摔下來……可是法眼鐵也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嗎?當本條直吉發出慘叫聲、從窗外 摔下去的時候,鐵也還在甜蜜之屋啊!”   “警官,聽說法眼鐵也是個推理小說迷呢!他的房間裡擺滿中外推理小說,因 此,這當中或許還有一些我沒有注意到的圈套。”   金田一耕助煩惱地望著等等力說:“警官,你不是說在命案發生之前,你曾經 到過會館的頂樓,當時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我們看見本條直吉摔下去之後,先 是急忙下到四樓去,後來才去樓頂。你第二次上頂樓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跟你 第一次看到的不同?任何細微的改變都好。”   “你這個問題實在讓我很難回答,我頭一回上去的時候,有對新婚夫妻在頂樓 欣賞夜景,還有幾名工人在那裡工作,除此之外,好像沒有什……”   等等力才說到一半,便突然張大眼睛驚叫道:“對了,我第二次再上去的時候 ,就沒有看到那條繩子了!”   “警宮,你說的繩子是怎麼一回事?”   “金田一先生,頂樓有個飛機庫,那個飛機庫的屋簷突出圍牆五十公分左右, 屋簷下側一公尺處釘有鐵製的雙頭鑽。我第一次上去的時候,看到一個雙頭鑽上掛 著一條長約三公尺左右的繩索,因為繩索是對摺掛在雙頭鑽上,所以看起來只有一 公尺半……”   “警、警官,那條繩索是掛在哪一邊?”   “當時我並沒有特別從圍牆往下看,不過從繩索的下端被下面透出的光線隱約 渲染的顏色來看,或許是在甜蜜之屋的正上方吧!”   “我明白了,這就是兇手的圈套。”   “你、你是說……”   “警官,兇手有可能趁著本條直吉到廁所嘔吐時,先勒昏他,再利用電梯把他 抬到頂樓,將他的身體推進繩環,然後把繩索旋轉至極限,自己則回到原先的房間 。一旦兇手鬆手,繩索自然在空中亂轉,本條直吉的身體也因此往下掉。但是在本 條直吉摔下去之前,他突然整個人清醒過來,所以才會在空中發出淒慘的叫聲。兇 手等大家前往‘彌生’房間探視之際,再爬上頂樓拆掉繩索,便大功告成了,這樣 一來,凡是在甜蜜之屋裡的人都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等等力啞然失聲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過了一會兒,他呼吸急促地說道:“你是 說這些都是鐵也設下的圈套?”   “警官,讓我們換個角度來看這件事吧!大部份的恐嚇者之所以恐嚇別人,不 外是想從中撈得一些好處。但是你想想看,兇手如果恐嚇鐵也的話,又能從中得到 什麼好處呢?更何況,你別忘了,當時鐵也還跟我們一起搭乘電梯下四樓呢!”   “這麼說來……”   “恐嚇者的目標另有其人,而且是比鐵也更具勒索性的人物。”   “難道是法眼由香利?”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不需要把這麼重要的手稿和照片寄給我了。你再想想 看,當時沒有跟我們一起下四樓,獨自爬上頂樓的人……”   “法眼滋?”   等等力壓低嗓門說出這個名字時,全身竟忍不住地顫抖著。   金田一耕助整個人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等等力。   “法眼滋一直是個溫柔體貼的丈夫,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但是有一天 ,他突然接到一封恐嚇信,為了避免自己的幸福毀於一旦,他只好殺掉那個威脅他 的人。”   “可是,今天這個殺人兇手竟然還擔任本條直吉的治喪委員會會長!”   金田一耕助無奈地點點頭。   “那麼,寄恐嚇信給鐵也的人是誰?”   “大概是法眼滋吧!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出還會有誰。”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繼續說:“這麼多年來,法眼滋一直十分疼愛鐵也,卻沒想 到鐵也竟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心中對鐵也的憎恨是可想而知的。正如佐川所說, 這次殺吉澤平吉的兇手其實不只是要殺吉澤,還想嫁禍給鐵也……他讓鐵也變成殺 人犯的同時,也就等於是間接報復了由香利。但是從種種的情況看來,不論恐嚇法 眼滋的人是誰,他都還不清楚一件事實……”   “什麼事實?”   “警官,這是法眼夫人寄給我的信封。”   那是一個長二十公分、寬十五公分的牛皮信封,信封正面寫著金田一耕助的地 址和名字,字跡非常娟秀。   “金田一先生,這個信封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你看看信封的背面。”   等等力把信封翻轉過來,他一看到寄件人的名字,立刻眉頭深鎖。   “山內小雪……這不就是山內敏男的妹妹嗎?她還活著?”   “警官,琢也先生的情婦所生的山內小雪,和他自己的孫女法眼由香利不僅年 紀相仿,兩人還長得十分相像,就像一對雙胞胎似的。”   “所以……”   “所以現在扮演由香利的人,就是川內小雪。”   要不是這時候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等等力一定會氣得暴跳如雷。   只見他一臉不高興地接起電話。   過了一會兒,他對金田一耕助說:“金田一先生,你的電話,是多門修打來的 。”   金田一耕助苦笑地接過電話,他聽對方說了一陣子之後才應道:“哦,這麼殘 酷?不肖金融業者也牽扯在裡面……嗯,原來如此,也是用恐嚇的手法,嗯,好的 ,我知道了。但是,我們沒有時間干等,我們必須盡早嚇阻歹徒,以絕後患,即使 不採取合法的手段也無所謂。嗯,一切辛苦你了。待會兒我會和等等力警官一塊兒 趕到……啊!對了,警官現在整個人意志消沉,提不起幹勁呢!什麼?跟你無關? 嗯,好吧!一會兒見。”   金田一耕助掛上電話後,朝等等力走過去。                真正的威脅者   今天兵頭房太郎似乎“醉”得不輕呢!   儘管如此,他對周遭的一切還是提高警覺,只見他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車子跟 蹤自己。   現在時刻是午夜十二點,街道上雖然還很明亮,附近的住戶卻早已墜入夢鄉了 。   因為參加本條直吉的葬禮,兵頭房太郎穿著黑色西裝、繫著黑色領帶,比以前 樸素許多。   不過他的左腋下卻緊緊夾著一個大型信封,看起來十分神秘。   房太郎踏進精品店旁邊的空地時,再度不經意地往後看,並喃喃自語道:“混 蛋傢伙,你在緊張什麼?對方到現在都還沒發覺呢!你再這麼沒膽,以後還能成什 麼大事?”   空地上有兩棟用圍牆圍起來的相連住宅,在這裡往左轉就可以看見StudioFusa 的霓虹看板。   房太郎爬上StudioFusa的水泥台階,一眼就看到有人站在走廊的燈下等著他。   對方一看到房太郎,立刻朝他跑來。   “哎呀!兵頭先生,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在這裡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是你啊!寶貝,你在這裡做什麼?”   “討厭,還不是因為你最近都不來找我,我只好到這裡來見你嘍!”   房太郎口中的“寶貝”身穿迷你短裙,肩上只披了一件紅色開襟毛衣,看起來 不像是正經女人。   “你也知道,我最近去了一趟歐洲,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在日本,當然沒有辦法 找你呀!”   “可是,我問過你的鄰居,他們都說你已經回來四、五天了。我們不是說好, 你一回國就跟我聯絡的嗎?”   “我們是這麼約定沒錯,但是我不想這麼做。”   房太郎甩開“寶貝”的手,逕自走上走廊,從口袋裡取出鑰匙開門。   “咦?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太晚了,我可沒心情工作。”   “不工作也無所謂,今天晚上讓我使出渾身解數服侍你,好嗎?”   “謝了,我才參加完喪禮回來,實在一點心情也沒有。”   “是嗎?該不會是房裡有其他女人正等著你吧?”   “少羅嗦,你快回去吧!對了,寶貝,你穿這麼少不會冷嗎?”   “當然冷啦!所以才想請你讓我進去坐坐,要是你趕我走的話,今天晚上我就 無家可歸了。”   “是嗎?真可憐。但是我剛才說過了,今天晚上我真的沒心情理會你。哦!對 了,你等一下。”   房太郎從口袋裡取出皮夾,抽出兩張千元大鈔遞給“寶貝”。   “喏,拿去吧!過些天我再去找你。”   在他掏錢的時候,“寶貝”趁機往屋裡瞧,只見屋內一片寂靜,沒有看見其他 人在,她只好一把搶過房太郎手中的兩千元,跳下走廊的台階,消失在夜色中。   這個女人是個裸體模特兒,房太郎也是因為這種女人才得以在攝影界嶄露頭角 ,所以他不會隨隨便便得罪她們。   “寶貝”一直跑到轉角的精品店才放慢腳步,她心裡實在有些納悶。   (奇怪!他說屋裡沒有其他的女人,可是我明明覺得有人在啊!難道是小偷? )儘管如此,“寶貝”仍不打算再跑回去通知房太郎,她只是縮著肩膀、攔了一輛 計程車,離開明亮的街頭。   房太郎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後,立刻扭開照明開關。   這裡是一間三坪大的接待室,接待室的三面都有門,除了房太郎剛才走進來的 門之外,正面和左邊也各有一扇門。房太郎打開左側的門,走進一條狹窄的走廊。   走廊的後面是廚房、飯廳和寢室,房大郎確認過廚房沒有什麼異狀之後,再檢 查飯廳和寢室,甚至連壁櫥和衣櫥也打開來檢查。   好不容易他終於放心了,這才關掉電燈開關,回到原先的接待室,打開接待室 正面的房門。   那是一間舖著榻榻米的工作室,大約有六坪大,四面都圍著紅色天鵝絨的窗簾 ,地上則舖了一塊大紅色地毯;此外,工作室的一角還堆放許多亂七八糟、五顏六 色的天鵝絨地毯。   房太郎曾經是個一流的人體攝影師,但是這個圈子競爭非常激烈,新陳代謝的 速度也異常快速。   房太郎最近就是被一波波的新人逼得走投無路,處於事業的谷低。   他站在工作室的中央,細細瀏覽這個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房間。   “哼!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再重整旗鼓!”   房太郎說著,便拉起工作室後面的窗簾,那裡有一扇門,門後就是專門用來處 理照片的暗房。   他把工作室的照明燈關掉,接著打開暗房的電燈。   暗房裡具備各種沖洗照片必用的工具,甚至還有一疊舊報紙。   房太郎一走進暗房,立刻從櫃子的抽屜裡取出一雙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把手 套戴在雙手上。   接下來,他從剛剛就一直夾在腋下的那個信封裡取出一張照片。原來那就是溫 故知新館所遺失的照片——山內敏男和法眼由香利的結婚照。   房太郎扭開桌上的台燈,把照片放在桌上那部相機的下方,然後一邊看著取景 鏡,一邊調整照片的位置,並快速按下快門。   緊接著,房太郎把桌上的照片放回信封裡,再取出阿敏的人頭照片。他同樣把 照片放在相機的下方,一邊看著取景鏡,一邊按下相機的快門。   處理完這兩張照片後,房太郎熟練地從相機裡取出底片,將底片層層密封,藏 在抽屜的最裡面。   最後,他從襯衫的口袋裡取出一本小型記事本,記事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   “呃……二月二十九日二十三版的下段和十六版的廣告。”   房太郎一邊參照記事本上的記錄,一邊從舊報紙上剪下自己需要的鉛字。這可 是一件非常耗體力的工作,當他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看看自己的手錶時,已經是凌 晨兩點了。   “好了,今天晚上就做到這裡吧!反正也不必那麼急。”   他喃喃自語著。   就在這時,他的背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別這麼說,再繼續做下去啊!”   由於房太郎一直背對著門,專心地做他的工作,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走進來。   侍他聽到聲音,正想站起來時,卻被身後一股龐大的力量揪住了。   “金田一先生、警官,你們快進來,這傢伙把照片藏在那個抽屜裡。”   等等力立刻上前搜出這些東西,當他從信封裡取出兩張照片的時候,心裡感到 氣憤極了。   金田一耕助則把散放在桌上的報紙鉛字依序排列一下,並回頭叫喚等等力。   “警官,這是他正準備要製作的文章,請你念一下。”   法眼滋啊!你殺錯人了,去年秋天寄給你這些信和照片的人並不是本條直吉。 你現在是殺人兇手……   被多門修緊緊抓住的兵頭房太郎剛開始還拚命掙扎,直到等等力一一念出這些 字體大小不一的鉛字時,他已經虛脫得站不起來了。                 天堂幻滅   現在的法眼滋就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正處於極度沮喪的狀態下。躺在他眼前 的,是一封用大小不一的鉛字排列而成的信,信上的內容著實教他打從心底泛起一 股涼意。   法眼滋,你殺錯人了,去年秋天寄給你這些信和照片的人並不是本條直吉。你 現在是殺人兇手,而且還殺了兩條人命,因此我要求的金額必須加倍。   原本我提出一百萬的要求,現在我要兩百萬;之前我並沒有指示你交錢的時間 和地點,這次我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地點——本條書館頂樓            時間——四月二十三日晚上十一點   你目前正忙著處理本條直吉死後的本條會館,所以即使你在我所指定的時間出 現在那個地點,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只要你付出這兩百萬,我保證你一生的安全 。還有,繩索的把戲對我一點也不管用,你最好別輕舉妄動。   那麼,咱們當天就在指定的地點見面吧!為了慎重起見,我再寄給你兩張跟上 次相同的照片。   法眼滋並不是第一次收到這種用報紙鉛字黏貼而成的信。   他永遠也忘不了去年十月十二日的傍晚,曾經收到一封非常奇怪的信。那是一 個長二十公分、寬十五公分的普通牛皮紙信封,可是摸起來有點硬硬的,裡面好像 裝了照片,信封上面還用紅筆寫著“請勿招疊”的字樣。   那天法眼滋正好要去羽田出差,一時沒空看這封信的內容,便把信連同其他郵 件,一起塞進旅行袋中。   飛機起飛後,他悠閒地坐在位子上休息,沒一會兒便沈沉入睡。   法眼滋是個不太拘小節的人,也沒有認床的習慣,只要他想睡,任何地方對他 來說都一樣。   有人覺得他個性豪爽,但也有人認為他這個丈夫做得實在不怎樣,好像做什麼 事情都顯得可有可無似的。這些評語傳進他的耳裡,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因為由 香利的愛已給他足夠的信心,他根本無須去理會外人的評價。   法眼滋睡醒時,美麗的北九州夜景出現在他的眼前。   九州分公司的兩名幹部到機場迎接他,法眼滋邀兩人到飯店一邊吃宵夜,一邊 談事情;事情談完之後,便開始商量明天的行程。   這兩名幹部差不多是在十一點左右離去,法眼滋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旅行袋 ,準備盥洗。   待他洗完澡之後,他把旅行袋中的信一封一封拿起來看,發現那些都是不重要 的無聊信件。   最後,他拿起出門前收到的那封信,用剪刀剪開封口,從信封裡取出兩張照片 ,以及一封用報紙上的鉛字剪貼而成的信。   法眼滋先看了其中的一張照片一眼,便知道那是一張結婚照。只見一扇金質屏 風的前面有一對男女,男的身穿黑色圖案的絲質和服,看上去非常威嚴的樣子。   光是看這男人的臉,法眼滋就可以認定他絕對沒有見過對方。   接著,他把目光移到新娘子的身上,新娘身穿漂亮的和服,毫無表情地看著相 機的鏡頭,突然之間,法眼滋整個人都震懾住了,因為他發現新娘左手的無名指上 戴了一枚鑽戒。   法眼滋吞了一口口水,慌忙找出一把放大鏡,更加仔細地審視那枚戒指。   那是一枚在一克拉的鑽石旁邊鑲著小碎鑽的心型鑽戒,也是距今十年前,法眼 滋送給由香利的禮物。由香利到現在都還戴著這枚鑽戒。   “這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我會非常珍惜它的。”   由香利曾經這麼說過。   法眼滋再次凝視著新娘子,吞了一口口水,然後把照片翻到背面。   就在這一瞬間,他看見那些可怕的字句——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夜晚, 攝於醫院坡上吊之家攝影師本條直吉新郎阿敏(山內敏男)二十六歲新娘法眼由香 利二十二歲附記:拍完結婚照之後,新郎新娘便在隔室行夫妻之禮,此乃本條慎吉 親眼所見,為慎重起見,特此注記本條德兵衛這些文字激怒了法眼滋,他雖然早就 知道由香利在嫁給他之前,曾跟不少男人有過肉體上的接觸,但是當這種親密照片 真正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妒火。   事實上,法眼滋對自己的身材一直頗為自卑。由香利擁有一百六十四公分的苗 條身材,他卻只有一百六十二公分。   當他和由香利魚水交歡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一頭蠢豬似的。法眼滋依稀記得 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後,由香利曾經抱怨過他的表現。   “你怎麼這麼慢吞吞的?究竟是不是個男人啊?不能再勇猛一點嗎?”   (如果她跟這男人的話……)法眼滋嫉妒地看著照片中新郎魁梧高大的身材、 厚實的肩膀、壯碩的胸膛,以及兩隻粗壯的手臂。   (這個男人一定能滿足由香利的需求吧?但是,這男人後來又怎樣了呢?)法 眼滋一面想,一面拿起另一張照片。   當他一看到照片,不禁慘叫一聲地別過臉去。等他鎮定心神,才慢慢鼓起勇氣 ,再一次把視線移回那張照片上頭。   那是一張人頭照片,法眼滋將先前那張結婚照與眼前這張人頭照片做一比較, 立刻就認出那是山內敏男的人頭。   於是,他趕緊翻看照片的背面,那裡同樣記錄著——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 深夜,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發現阿敏(山內敏男)的人頭。   但是根據警方的調查,山內敏男應是兩天前,亦即九月十八日的夜晚遭人殺害 ,並割下頭顱。   人頭拍攝者——本條德兵衛這兩張照片背面的字句,強烈震撼法眼滋的心,他 知道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由香利確實還在東京。法眼滋一想起當時個性兇悍 的由香利可能會做出什麼事,就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慄。   至於隨著這兩張照片一起寄來的信函,則是利用印刷品上大小不一的鉛字剪貼 而成,光是看到整封信黏貼得歪七扭八的樣子,就令人感到很不舒服;因此想閱讀 這封信,恐怕還需要一些勇氣。   但是,法眼滋已經準備好足夠的勇氣了。                致命的一擊   法眼滋收到的信件內容如下——   法眼滋,從信封中的兩張照片和照片背面的解說,你應該可以瞭解到過去的二 十年中,你在法眼家不過是個傻瓜吧!同時你應該會想起你的妻子——由香利年輕 的時候是個多麼放蕩不羈的女人,她曾經和不同的男人有過肌膚之親,而你也是其 中一人。   法眼滋,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晚上,在醫院坡上吊之家,和你妻子由 香利舉杯慶賀的山內敏男,就是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的團長。這裡所附的即是 事變之後,刊登在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日的每朝新聞晚報上山內敏男的照片… …   整封信的內容進行到這裡,便附上一張山內敏男的全身照片。   這張照片一看便知是從報上剪下來的,儘管如此,這張照片依然讓法眼滋對自 己的肉體產生嚴重的自卑感,同時也燃起他心中強烈的嫉妒。   照片裡的山內敏男在及肩的長髮上,戴了一頂附有海盜標幟的提督帽,正在吹 奏小喇叭。他的上半身,也就是肚臍以上的部位全裸,但最吸引法眼滋目光的卻是 他那濃密的胸毛,以及被牛仔褲緊緊繃住,兩腿之間隆起的部位。   法眼滋,這是山內敏男最引以為做的裝扮,他的綽號叫“大力士阿敏”。這個 擁有一身蠻力和濃密毛髮的男人,足以讓女人為之瘋狂。只要被大力士阿敏的手臂 緊緊抱住,那熾熱的性慾就會令人窒息,你的妻子由香利便是其中之一。   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晚上,由香利就是被大力士阿敏緊緊擁抱著,你 可以從本條德兵衛的手記中窺知她當時有多麼亢奮。   法眼滋,你的妻子由香利僅僅和阿敏一夜風流,就被阿敏的肉體深深吸引。往 後由香利更深陷在大力士阿敏充滿男性魅力的泥淖中,不可自拔。   但是,你的妻子由香利是個高傲的女人,她為了從大力士阿敏的魅力中甦醒過 來,便決定毀滅他。事後,由香利很快地在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跟你結婚,共 赴美國。   法眼滋,再看一遍由香利和山內敏男兩人的結婚照吧!   你大概已經注意到照片中吊掛著一串風鈴。風鈴和法眼家有根深厚的淵源,由 香利把她過去的愛恨情仇做一個了結,並假裝一切都未發生過似地和你結婚、赴美 。但是,她的惡行和假面具全部留在老天的眼裡,因此老天讓她在跟你結婚之前, 就已經懷了山內敏男的骨肉,那就是在美國出生的鐵也。   法眼滋,如果你懷疑我的說法,就比較一下山內敏男和鐵也的面容吧!你將會 發現這兩人有明顯的相似之處。鐵也若是蓄起鬍子的話,他們兩人就會更相像了。   總之,鐵也不是你的孩子,他是山內敏男的孩子。你在法眼家無法扮演傳宗接 代的角色,根本是一個跟法眼家毫無關係的人。你無家可歸,是個冒牌貨,你好比 是沒有身份、地位的蛆蟲!   法眼滋,你想不想停止爭吵、想不想妥協呢?除了你之外,我並不想告訴任何 人這個秘密。   不過,一切仍得看你有沒有誠意。只要你拿出一百萬,我保證你依然能保有現 在的一切。   這個代價並不昂貴吧!   那麼,有關付錢的地點和時間,我會再通知你。   無名氏在讀完這封惡意敲詐、勒索的恐嚇信之後,法眼滋整個人都快發狂了。   他以前除了交際應酬之外,向來不沾一滴酒的,但是那天晚上他為了叫服務生 拿烈酒給他,不知按了多少次服務鈴,最後還是在自己理智的斥責下,才沒有繼續 沉浸在酒杯之中。   他告訴自己,現在必須冷靜,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方寸大亂的窘態。   那一夜,法眼滋輾轉難眠,在發怒和嫉妒之後,取而代之的卻是極度的悲傷和 孤寂。   鐵也是法眼滋唯一的驕做,他的體格健碩、運動神經發達,頭腦更是聰明絕頂 ;而且他還是個聽話、誠實的好孩子,每個人都很喜歡他。   法眼滋愛他,視他為寶,如今卻發現鐵也不是自己的孩子,這教他情何以堪?   第二天,法眼滋按照原定計劃去高爾夫球場,他的分數跟往常沒什麼差別;然 而在打球途中,卻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   當法眼滋正準備揮杆的時候,球竟然彈起來擊中他的左腳踝,法眼滋當場倒了 下去。   這並不是法眼滋故意造成的意外,卻給了他一個延遲三天返回東京的藉口。他 每天晚上照常打電話給由香利,聲調一如往常般溫柔。   之後法眼滋回到東京,用假名在牛的公寓承租一問房間。他並沒有住在這間公 寓,可是每個禮拜總是會來這裡一次,而且一待就是兩、三個鐘頭。   在這間公寓他不叫法眼滋,而是叫逸見篤,他並且在嘴唇上及下顎處黏假鬍子 ,甚至還貼上兩道粗眉。   化身為惡魔的法眼滋自此開始在世上過著悲慘、孤獨的雙重生活。                 宛若新生   法眼滋雖然是社長,然而所有重要事務還是交由代理會長由香利裁決,所以對 他來說,一個禮拜想要擁有一、兩個鐘頭的私人時間並不是一件難事。   這個屬於他的私人時間並不固定,有時是星期二的上午,有時是星期四的下午 ,也有時候是星期五的晚上。   剛開始他對自己這樣的行動感到有些不安,但是附近的鄰居和公寓管理人員並 未對他的行徑感到懷疑,於是他就變得越來越大膽了。   法眼滋並沒有特別周密的計劃,只是想以逸見篤這個假名和在牛準備好的秘密 總部,來對抗恐嚇者的第二次行動。   對他而言,秘密支付一百萬給恐嚇者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他卻不甘心就 這麼受制於人;他知道人心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恐嚇者勢必不會僅僅拿了一百萬 就放過他。   為了知已知彼,百戰百勝,法眼滋決定重新調查昭和二十八年的那樁命案。他 跑遍了舊書攤,好不容易才取得當年的報紙縮小版。在他翻閱縮小版的報導當中, 漸漸瞭解到它為什麼會是當時轟動整個社會的大案子了。   報紙上並沒有刊登那張可怕的人頭照片,卻刊出山內敏男生前的照片。那張照 片跟貼在恐嚇信函上的照片一模一樣,恐嚇者大概就是從這張報紙上剪下來的吧!   另外,法眼滋也從這些報導中瞭解山內敏男有一位跟他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妹 妹——小雪,小雪和由香利同年,雖然她和名義上的哥哥敏男結成夫妻,但由於敏 男的男女關係複雜,小雪才會因為嫉妒而殺了他,並且遵照敏男的遺言,割下他的 頭顱,把它當成風鈴般吊掛起來。   儘管小雪最後聲稱自己將會自我了結,可是警方卻始終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但是,恐嚇者為什麼在信中說,由香利是因為想擺脫敏男肉體上的誘惑,才 決定毀掉敏男呢?   難道由香利和小雪是為了爭奪一個男人,合力做出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血腥慘 案嗎?)法眼滋永遠忘不了昭和二十八年八月的某一天,他戰戰兢兢他說出自己對 由香利的愛意。沒想到由香利卻以露骨的肢體語言和話來挑逗他,令他終於忍不住 ,和由香利發生了親密關係。   事情結束之後,由香利還對他說:“我並不是隨隨便便讓人侵犯的女人,你必 須對我負責。從今以後,我不准你再去碰其他的女人。”   這句話讓法眼滋高興極了,因為從這句話當中,他感受到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的 責任感。而且從那次接觸之後,他們每天都廝守在一塊兒。   (接下來……接下來又怎麼樣了呢?)法眼滋努力搜尋著記憶。   是的,接下來由香利就突然失蹤了,那應該是八月二十日前後的事。   當時由香利在輕井澤的別墅接了一通電話,她後來提到那通電話,還笑著對他 說:“是我阿姨打來的電話。嘿嘿!我有阿姨?你聽過這麼可笑的事嗎?”   法眼滋這時回想起來,才發現她當時說的阿姨應該是指小雪。   (這麼說,由香利那次失蹤,是去見小雪和山內敏男嘍!而且……而且他們還 ……)想到這裡,法眼滋再度望著那張結婚照背面的字——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 八日夜晚,攝於醫院坡上吊之家(沒有錯,每一個環節都非常吻合。)那次由香利 失蹤了大約十天左右,她回來的時候,顯得相當疲勞。   那天晚上法眼滋去由香利的房間看她,她表現得非常激動,不准法眼滋碰她一 下。   儘管如此,由香利還是答應他的求婚,不但由香利本人同意這樁婚事,就連向 來態度不明朗的祖母彌生也表現得十分積極。   這時法眼滋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一天,他纏著由香利問婚期的事,當時由香利 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阿滋,我非常瞭解你的心情,可是在此之前,有件事我必 須做個了結,必須做個了結……”   (難道她當時便已打算殺死山內敏男?)這個念頭不禁讓法眼滋全身打了個冷 顫,也因此讓他回想起在洛杉磯的時候,他緊緊擁抱由香利時的情景。   剛開始的時候,法眼滋總覺得由香利變得好冷淡,自己好像抱了一具活殭屍似 的。   他問由香利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由香利卻回答:“是結婚讓我改變了一切。以 前我只是抱著遊戲人間的態度,然而在舉行過結婚儀式之後,我希望能循規蹈矩做 一個好老婆,也希望你能以一個做丈夫的心態來疼愛我這個妻子。”   (難道是因為殺人……才使她失去原來的性慾嗎?)法眼滋不得不感到懷疑。   還好在每天晚上不斷的纏綿之後,由香利又漸漸回復以往的饑渴。不過此時的 她已經不想再擁有主導權,她以往的兇悍個性也不復見,甘心聽命於自己的丈夫, 並把自己的溫柔髮揮到極致。   “由香利,你變了。”   有一次法眼滋抱著由香利,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   “是啊!我想改變,我還想再改變得多一些。以前的我實在太任性了,一想起 當時的我,就讓我感到十分懊惱。我們不要舊事重提了好嗎?讓我們忘記過去的種 種,我會變得更好,因為你的情愛是我唯一的支柱。”   說完,由香利便躺在法眼滋的臂膀裡低聲啜泣。   對法眼滋而言,婚後的由香利真的很賢淑,在美國的朋友對她的評價也都很好 。   起初,由香利只能說一些非常糟的英語,但是她肯努力學習,試著做一位稱職 的美國式家庭主婦。   “我想忘記從前的自己,徹徹底底的忘記……因為我想重生!”   總而言之,由香利的改變加深了法眼滋本身的自信。   以前法眼滋不論在班上還是在日本人的社會裡,都沒有獲得什麼好評價。   但是婚後他漸漸改變了。在由香利的鼓勵下,他開始練習馬術,還涉獵其他不 同的運動,甚至進步到可以有條不紊地陳述自己的意見。   “他之所以會有如此驚人的改變,全都是因為他有一個賢內助。法眼滋整個人 都被由香利洗腦、重新打造過。”   這樣的耳語傳進法眼滋耳朵裡的時候,他一點也不介意,而且還顯得十分得意 哩!   “是啊!我是被由香利洗腦、重新打造過,但是由香利也被我洗腦、重新打造 過了!”   後來孩子提前出世時,法眼滋原本笑著說:“嗯,好像早了點兒呢!”   “哎呀!你說的是什麼話嘛!這樣剛好……”   於是法眼滋只好緊緊抱住爭得面紅耳赤的由香利說道:“對不起、對不起,你 說的對,這樣剛好。”                  陷阱   每當法眼滋讀完他帶到秘密總部的恐嚇信之後,就會覺得異常憤怒和絕望。   其實他一直還想要有一個孩子,周遭的人也是這麼希望著。   法眼滋住在美國的期間也曾私下找醫生檢查過,但醫生在經過精密的科學儀器 檢查後,對他搖頭說:“你這種體質實在很難孕育下一代。如今你能有一個孩子, 已經算是奇跡了,你就別再貪心了吧!”   邁入中年的法眼滋本來已經能坦然面對這個事實,並且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 鐵也的身上。他愛這個孩子、以這個孩子為榮,沒想到他唯一的希望——鐵也,竟 然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而是一個外來闖入者的孩子!   儘管如此,他對由香利仍沒有一絲的憎恨和敵意。因為婚後的由香利可說是一 個非常賢淑的妻子,他現在的一切改變全賴由香利的薰陶。   再說,早在結婚之初他就已經知道由香利是個性經驗非常豐富的女人,所以要 怪就得怪那個闖入者。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明察暗訪,法眼滋已經非常清楚那個男人究竟過著什麼樣 的生活,他出賣肉體、亂搞男女關係,還說是為了要賺錢養活那個樂團。   法眼滋只要一想到鐵也竟然是這樣一個男人的後代,就覺得心中的憤怒再也無 法忍耐。   再者,他也相當憎恨那個將他的幸福連根拔起的恐嚇者。   法眼滋看完恐嚇信,立刻認定這一定是本條德兵衛父子所為。他相信本條父子 必定握有這個不為人知的重大秘密,否則像彌生那麼善於權謀的女強人,為什麼在 本條德兵衛的面前會顯得矮了一截?   如今,對方覺得彌生已經如同風中殘燭,自然就把勒索目標放在自己身上了。 想通這一切,法眼滋又開始打探“發怒的海盜”各個團員的消息。   首先是山內敏男的競爭對手——佐川哲也。   由於他的名字跟鐵也的名字發音很接近,因而引起法眼滋的懷疑,現在只要有 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他的猜疑。   法眼滋曾直接到報紙上報導的“伊籐莊”詢問那裡的管理員。   “喂,你知道佐川哲也現在在做什麼嗎?”   大廈管理員吃驚地望著這個粗眉濃須、又戴了一副眼鏡的小個子男人。   “做什麼?不就是在電視上露臉嗎?他是有名的‘海盜’樂團團長啊!咱們這 裡改建成大廈之後,他還住在這兒一陣子,不過後來就搬到青山的豪華大廈了。什 麼?大廈的名字?不知道。唉!去查電話簿不就知道了嗎?”   (電話簿?是啊!電話簿裡一定會有這些基本資料。)一想到這裡,法眼滋忍 不住笑了起來。   接著,他又間起秋山風太郎,管理員同樣又是一驚,他低下頭來看著這個身材 不怎麼高的男人說。   “天啊!你連‘秋山浩二’都不知道嗎?像你這個樣子還能當私家偵探嗎?”   “對不起,我是新進人員。你剛才說什麼‘秋山浩二’,那是不是他的本名? ”   “喂,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正在流行‘北國之星’這首歌嗎?這首歌就是秋山浩 二作的曲子,他現在可是名作曲家哩!”   法眼滋回到秘密總部之後,立刻用電話簿查出“發怒的海盜”五名成員的地址 ,並開始明察暗訪地打探他們目前的生活狀況。   法眼滋並不想讓這五個人知道有人正在調查他們,因此他必須經常改變造型, 有時假扮成拉保險的保險員,有時是推銷電器製品的推銷員,甚至還喬裝成想承租 房間的低薪上班族。總之,他這麼做只是為了不讓別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每當他的調查工作遇到挫折,覺得沮喪、情緒低迷的時候,那兩張照片背面所 寫的注記,以及恐嚇信函中的話就會適時鼓舞他、激勵他。   你在法限家無法扮演傳宗接代的角色;你是一個跟法眼家毫無關係的人。你無 家可歸,是個冒牌貨,你好比是沒有身份、地位的蛆蟲!   法眼滋每每讀到這一段,就感到備受屈辱。   他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以淚洗面,但也因此更激發他復仇雪恨的決心,於是他 一步一步變成惡魔的化身。   他開始思索,要是鐵也出現在這五個人眼前,不知道他們五個人會有什麼樣的 反應?他又該用什麼方法讓他們見面呢?   如果想讓他們齊聚一堂,自己又不出面,那麼勢必得利用他們之中的某些人了 。   (究竟哪一個人最有利用價值呢?嗯……這必須做一番徹底的調查。)結果這 份調查花了他三個月的時間才順利完成。   在完成這五個人的追蹤調查之後,法眼滋的內心再度燃起新的嫉妒和狂怒。   昔日的“發怒的海盜”不過是下流社會的爵士樂團體,現在這些成員的生活已 經不能同日而語了。這也表示當初找他們加入樂團的團長——山內敏男,的確是個 能分辨千里馬的伯樂。   (那麼,鐵也聰穎的資質不就是遺傳自那個男人嗎?)嫉妒和狂怒幾乎淹沒了 法眼滋的理智,他立刻下定決心,要把“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一個一個地殺死,然 後再嫁禍給鐵也。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赴美留學前曾經讀過一本偵探小說,書名是《蝴蝶殺人事件 》。   當時他曾對兇手玩弄繩索的把戲不表認同,並且認為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天衣 無縫的圈套。   如今回想起來,卻發現這個圈套有嘗試的價值。   於是,他開始利用租賃的車子自郊外載一些泥土回秘密總部。等到所載的泥土 重達六十五公斤的時候,他便把泥土裝進麻袋裡,再用租賃的車子載到郊外的林子 ,利用大木頭進行測試。   沒想到測試的效果非常好,只要選擇適當長度的繩索,將它扭轉至極限再鬆手 ,那麼被繩索卷緊的物體在繩索恢復正常狀態之後就會掉落下來;而且只要動作夠 快,即可在四十五秒之內完成這項動作。   就這樣,在不斷的測試下,法眼滋對自己的計劃越來越有信心。   一月結束時,法眼滋模仿恐嚇他的人的手法,在自己的秘密總部裡作了一封恐 嚇信寄給鐵也。   “鐵也這傢伙……鐵也這個笨蛋!”   他一邊製作恐嚇信,一邊不斷咒罵,可是他的眼中卻充滿了淚水。   除此之外,法眼滋必須再準備一些道具,好讓幻燈片能在神不知鬼不黨的情況 下順利播放。   所幸這一點也難不倒他。個性內向的他,從小就喜歡研究小型機械,因此他練 就一身專業技術。別看他一副癡肥的樣子,十根手指卻是靈巧得很;他經常買一些 零件回來組裝收音機,有一陣子,他還加入火腿族的行列。   至於合作的對像,法眼滋暫時選定吉澤平吉,為此他還特地選擇介於自己的住 宅和假日木匠中心之間的玉川,做為他的第二秘密總部。   今年的二月上旬,他第一次和吉澤平吉接觸。   當時他直接打電話到吉澤平吉的公寓,自稱是“發怒的海盜”的歌迷,最近在 一次偶然的機會裡得知吉澤平吉的最新消息,於是又讓他回想起過去那段美好的回 憶,接著,法眼滋邀吉澤平吉到都內最有名的餐廳一起吃個便飯,這條魚兒自然立 刻上鉤。   兩人第一次餐會是在二月九日進行,吉澤平吉剛開始非常小心謹慎,但是看到 對方邀自己在這麼高級的餐廳見面,出手又是那麼大方;更何況特地喬裝過的法眼 滋,看起來就像個上了年紀的老紳士,漸漸的,吉澤平吉便不疑有他。   兩人的話題很快就繞到“發怒的海盜”以往的風光時刻,談得非常投機;臨別 時法眼滋還遞給他一張“山上良介”的名片,當然,名片上的住址是玉川那邊大廈 的地址。   法眼滋告訴吉澤平吉,他原是一家大公司的駐外代表,這個月上旬才來到東京 ,因為只停留一個禮拜,想暫時住在飯店裡,沒想到那家飯店實在是不怎麼樣,所 以乾脆搬到大廈去住。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兩人住得非常近!有空的話,歡迎來玩,我那裡正 好有一些時下最流行的爵士樂,希望能和你一塊兒欣賞。”   法眼滋熱忱地招呼道。   三天之後,吉澤平吉果然厚著臉皮去拜訪山上良介的住所,並受到熱忱的款待 。   這回山上良介告訴他,自己所屬的公司是大阪數一數二的大公司,目前已經在 關西成功地推展許多休閒事業。   如今,他們公司想進軍東京,因此派他當先鋒部隊,山上良介並且說,要是這 項計劃能成功,恐怕吉澤平吉所屬的三榮興業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不過他早已注意到吉澤平吉是這方面的高手,因此他希望到時候能借用吉澤平 吉的長才,共同為公司效力。   吉澤平吉沉浸在法眼滋的甜言蜜語中,並且逐步掉進他所設下的陷阱。   終於,在四月十一日“發怒的海盜”聚餐的晚上,以及第二天的晚上,法眼滋 成功地殺害兩個人。   他在預定殺害的六個人名單中,畫掉本條直吉和吉澤平吉兩人的名字,並在加 籐謙三的名字上頭打了一個星號。   眼看著自己的計劃一步步的邁向成功的階段,法眼滋正準備仰頭大笑之際,第 二封恐嚇信卻來了。   信中指定的時間是四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今天! 熾天使書城

    【第18章 最後的對決】                 夜半槍聲   那一夜,也就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的夜晚,恐怕是金田一耕助這輩子 最難以忘懷的一夜。因為他所採取的全是不合法的手段,一旁的等等力不禁質疑地 問他:“金田一先生,你這麼做不也等於是一種‘恐嚇’嗎?”   “沒錯,這根本就是恐嚇。”   金田一耕助無奈地搖搖頭。   “這一點完全不像是你的作風。以前你處理案件的時候,總是那麼光明磊落, 現在為什麼會採取如此卑劣的手段?”   “警官,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把他交給警方處理呢?”   等等力無言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因為金田一耕助已經說中他的心意了。   “警官,我也希望能這麼做呀!以日本警察搜查能力之優秀,相信一定可以讓 這件事獲得妥善的解決,但是,現在警方正全力搜查吉澤平吉死亡當晚的行蹤,他 們或許就快找到兇手的秘密總部了,我實在下想耽誤他們的搜查進度。再說,我已 經不能再等下去,否則將來還不知道會發生多少事情呢!”   “你是說兇手正在進行接下來的殺人計劃?”   “是的。根據兵頭房太郎的自白,他寄發第一封恐嚇信是去年的十月十日,但 第一幕慘劇卻一直到今年的四月十一日才上演,其間相隔了半年之久,這表示兇手 的確在謀殺方面花了一些心思。兇手誤以為恐嚇者是本條直吉,才會讓本條直吉成 為謀殺計劃中的第一個犧牲者。可是他又為什麼要在同一天晚上把‘發怒的海盜’ 齊聚在同一棟建築物裡呢?”   “這……”   “繼恐嚇者之後,兇手最恨的人是誰?不用說,當然是鐵也。兇手是那麼的愛 鐵也、以鐵也為榮,如今發現這樣的事實,他心中的絕望與恨意可想而知。”   “因此他打算拿‘發怒的海盜’血祭、洩恨,然後再把這件罪行嫁禍給鐵也嗎 ?”   “是的。老實說,我已經知道誰將會是第三位犧牲者了,所以我們必須及時制 止兇手的下一次行動。”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兇手目前正在為第二次行動做準備,如果我們將第 二封恐嚇信寄達他手中,他就會自亂陣腳了。”   “你能明白我的用意真是太好了,那麼今天晚上就要麻煩你幫我的忙嘍!”   “可是,我們不需要保護兵頭房太郎的人身安全嗎?”   “哼!兇手之所以會犯下一連串的罪行,全都拜兵頭房太郎的小聰明所賜。不 過今天晚上,我們仍得保護他的安全,以便明天能成功地將他移交給警方。”   金田一耕助淘氣地笑著,然而他的笑聲中帶著些許惆悵。   等等力非常瞭解眼前這個男人,他總是站在第一線幫助警方調查案情,結案之 後也絕對不會邀功。   “我知道了。謝謝你讓我幫你的忙。”   四月二十三日晚上,啤酒屋的營業員一到十點就陸續下班,偌大的本條會館頂 樓上面沒有半個人影。   直到十一點整,才有個男人來到頂樓。他不是乘坐直通甜蜜之屋的電梯,而是 走飯店那邊的樓梯上來的。   這個男人就是法眼滋,今天他穿著一套毫不顯眼的便服,右手還放在上衣的口 袋裡。   他很快地巡視一遍頂樓,然後緊盯著電梯前面的飛機庫喊道:“喂,你究竟是 誰?快出來吧!”   “哦,是法眼先生啊!”   一個穿著黑色天鵝絨三件式西裝、胸前還系了一條寬領帶的人從陰暗處走出來 。今天晚上,他還特別戴了一頂帽子。   “果然是你,兵頭房太郎!”   “喂,你不要往前走,我手中可是有槍的唷!法眼先生,請把你的右手拿出來 ,否則萬一來個擦槍走火,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法眼滋只好依照對方的要求把手拿出來。   “喂,兵頭,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吧?”   “別說傻話了,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還不至於笨到把秘密告訴別人,最 後落得一毛錢也撈不到。”   兵頭房太郎似乎也很緊張,他今晚說話的聲音就像喉嚨卡住東西一般。   “兵頭,你向前走一點,我已經把東西準備好要交給你了。”   “是嗎?那麼,你往前走二、三十步,我會一步一步的數,等我喊停的時候, 你就停在原處。”   “嗯,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究竟知道些什麼?你在信中所說的繩索圈套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件事已經不重要了。你快點付錢,再這麼磨磨蹭蹭的,當心害了我們自己 。”   “別緊張,我只是想先確認一下,你究竟知道些什麼,免得我自白花費這筆錢 。”   “你倒是挺多疑的嘛!好,我就告訴你。”   房太郎張開兩手,誇張地聳聳肩。   “四月十一日晚上,你在參加結婚典禮之前,曾經悄悄地上來頂樓,在飛機庫 屋簷下的鐵製環鉤上,掛了一條長度約三公尺左右的繩索。”   “是你親眼看到的嗎?”   “是的。”   “接下來呢?”   “你那天藉故說直接從高爾夫球場趕過來,所以隨身帶了一個高爾夫球袋。在 換上禮服之前,你已經事先藏起一支球杆,等你和夫人扮演完介紹人的角色,本條 直吉正好在洗手間嘔吐,因此你趁機給他一杆……”   “是啊!本條直吉在那個時候嘔吐,的確非常符合我的要求。”   法眼滋格格地笑著。   “其實就算那天晚上的襲擊不成功,對你來說也無所謂。反正在此之前,你已 經有過兩次失敗的經驗了。”   “嗯……那麼擊倒本條直吉之後呢?”   “本條直吉昏倒之後,你就把他抬到頂樓,將他放進繩圈裡倒吊起來,然後扭 轉繩索,一直轉到繩索再也轉不動為止,再鬆開已經扭緊的繩索。接著繩索開始迴 轉,你便在極短的時間內搭電梯下九樓,衝進甜蜜之屋裡面,若無其事地開始更換 衣服。這時,本條直吉也恢復意識,發出一聲慘叫,而你正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   “很好,你知道得十分清楚。”   法眼滋不知道是因為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還是因為事跡敗露而感到害怕,只見 他的身體有些顫抖。   “我現在可以向前走了嗎?”   “可以,我數一步你就走一步,我若喊停,你就立刻停在原來的位置上。好, 開始。”   法眼滋的步伐有些不穩,不過他還是依照房太郎的命令前進。就在他前進了三 十步的時候,房太郎要他停下腳步。   “我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在這裡。”   法眼滋說完,把一個厚重的信封放在腳邊。   “很好,現在向右轉,回到原處後停下來,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得檢查看看金 額對不對。”   法眼滋只好再度踏著踉蹌的步伐走回原處。   接著,房太郎便朝放著信封的地方走過去,他拿起信封,抽出裡面的紙鈔一張 一張地數。   法眼滋腎悄回頭看著房太郎,這時候兩人相距只有十五公尺,加上霓虹燈光正 好照在房太郎的臉上,因此法眼滋立刻放聲大叫:“你、你不是房太郎!你是誰? 你、你究竟是誰?”   “是我呀!法眼先生。”   那人脫下帽子,露出一頭蓬鬆的亂髮,在霓虹燈的照耀下愉快地笑著。   “啊!你、你是金田一耕助!”   無盡的絕望幾乎使法眼滋發狂,他立刻從右邊的口袋裡取出一把手鎗,朝金田 一耕助連開了三、四槍。   金田一耕助立刻撲倒,並將手中的紙鈔扔向空中。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那邊突然衝出一個女人。   “阿滋,住手!”   女人一邊喊著,一邊撲向法眼滋。   “啊!是由香利……”   法眼滋並不想把槍口瞄準由香利,無奈手指頭不聽使喚,竟然連開了兩槍。   下一秒鐘,小雪立刻應聲倒在法眼滋的腳邊。   “由香利!由香利!”   法眼滋叫一聲,正想衝過去之際,頂樓上又出現了兩道人影。一個是跟在小雪 身後衝出來的等等力,另一個則是從飛機庫裡面衝出來的多門修。   “法眼滋,扔掉你手上的槍,否則別怪我開槍打你。”   說完,多門修隨即對空鳴槍。   等等力朝金田一耕助走來,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的裝扮,馬上皺起眉頭。“金 田一先生,你、你居然做這麼危險的……”   “沒什麼,警官,我穿了防彈背心。”   “可是你流血了,這血……”   “不要緊,左手受了點擦傷。對了,先去看看法眼夫人吧!還有,阿修,不要 開槍,要是不小心傷了人,就不好跟搜查組的朋友交代了。”   這個時候,法眼滋總算清醒過來,他立刻抱起倒在自己腳邊的妻子。   “由香利……由香利……”   法眼夫人也使出最後的力氣,緊緊握住丈夫的手臂。   “阿滋!”   她輕聲叫著丈夫的名字,用盡最後的力量說出心中的話:“對不起,這一切都 是我的錯。可是,請你相信我……我非常尊敬你,不,應該說我非常敬愛你。是誰 把你逼成這個樣子的?我恨他……”   兵頭房太郎這時從飛機庫裡走出來,他的衣服被金田一耕助和多門修扒光了, 此時身上只穿著一套緊身的衛生衣和衛生褲。   當他看見散落一地的紙鈔時,便喃喃自語地將紙鈔一張一張撿起來。不過,現 在沒人有空理會他的舉動。   在等等力和多門修的幫忙下,金田一耕助來到法眼夫人的身旁,只是法眼夫人 的氣息已經非常微弱了。   “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逮捕他,給他一個自首的機會好嗎?”   “當然啦!夫人,法眼滋先生是在沒有人勸告的情況下,自己出面自首的。”   “謝謝你。接下來……錄音帶……”   “嗯?錄音帶怎麼了?”   “我放在秘書那兒……我的告白……希望鐵也能聽到……錄音帶……”   法眼夫人還來不及說完,鮮血已不斷地從她嘴角溢出。   最後,她靜靜地躺在法眼滋的臂彎裡,一動也不動了。   金田一耕助站起身,對著躺在腳邊的法眼夫人雙手合十。   唉!夜似乎愈來愈深了……                悲傷的記憶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三十日正逢假日,天氣非常晴朗,許多家庭開著自用小客車 全家出遊。   但是,法眼家可沒有這份遊山玩水的心情。   由於法眼夫人的死、法眼滋的自首,頓時讓田園調布的法眼家成為新聞媒體關 注的焦點。   可惜法眼家始終大門深鎖,所有靜候在外的新聞媒體也只能望門興歎。   儘管如此,法眼彌生現在還是在房間裡接見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不用說,當然 是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聽說那孩子留下了一卷錄音帶?”   彌生依然坐在黑色的簾幕內和金田一耕助談話。   “是的,那件事情結束後的第三天,我從秘書那兒拿到那卷錄音帶。”   “你聽過那卷錄音帶了嗎?”   “是的,我一拿到就立刻放來聽。”   “是不是也讓我聽一聽那卷錄音帶?”   “當然,如果您想聽的話……”   “那麼就麻煩你放一下吧!”   “可是,老夫人,這個鐵箱子怎麼辦?”   金田一耕助指著懷中的鐵箱問道。   “那個稍後再處理,還是先聽錄音帶再說吧!”   “好的。”   於是金田一耕助從鐵箱子裡面取出一個小型的錄音機,他一按下開關,錄音機 裡立刻傳出法眼夫人清脆的聲音。   “我是山內小雪,老實說,我冒充法眼由香利已經二十個年頭了。”   聲音到這裡就停了一會兒,她大概在思索該說些什麼好吧?   “我是法眼琢也和他的情婦山內冬子所生的孩子,出生於昭和七年,和法眼琢 也的孫女由香利同年,我有一個跟我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他叫山內敏男,大我四 歲,一直很照顧我。印像中,父親非常疼愛敏男,而敏男也把我父親當成是自己的 親生父親一般的敬愛,有時父親會半開玩笑的對敏男說:‘阿敏,小雪這孩子生來 就福薄,以後還需要你多費心照顧她呢!’這個時候,阿敏總會抬頭挺胸地回答: ‘放心吧!爸爸,小雪這麼漂亮,她一定會過著幸福的日子’萬一……若是有萬一 的話,我也一定會拼了命去保護她。”   至於我母親冬子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印 像中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而且母親非常敬愛父親,對父親深信不疑,或許就因 為這個緣故,父親才會如此疼愛母親,甚至整顆心都掛在母親身上。   各位也知道,我父親本身也是小老婆所生。父親曾經告訴敏男,說他小時候總 是憑著風鈴當天有沒有發出聲響,來判斷父親會不會出現在自己的家中。   因為父親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所以他對風鈴才會有一種特殊的情懷, 而我們池端的家中,就掛著一串風鈴。   敏男聽了父親的話之後,也開始對風鈴感興趣。最初父母親之間常約定好哪些 天父親會來、哪些天不來,然而,隨著無情的戰爭越演越烈,即使是在約定好的日 子,我們也常見不著父親的面。因為法眼綜合醫院送進太多太多的傷兵,忙碌的醫 務工作讓父親分身乏術。   父親不來的日子,母親會因此變得感傷。有一天,敏男突然笑著安慰母親:‘ 媽媽,你快打起精神去化化妝吧!’‘為什麼?’母親不解地問道。‘你瞧,風鈴 不是響得很大聲嗎?每次父親要來的夜晚,風鈴都會響得非常有勁哦!’   敏男說的沒錯,那天風鈴是響得非常大聲。   風鈴為什麼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呢?當時我往外瞧,才發現原來風鈴上頭繫著 一條細繩,而細繩的另一端則捏在敏男的手中。母親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也忍不 住笑出聲來,但是那張笑臉卻是那樣的孤寂。   ‘謝謝你,敏男,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可是,這麼做是沒有用的,因 為你父親實在是太忙了……’我還記得母親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父親開門進來的聲 音,就在這一瞬間,母親臉上的陰霾全都一掃而盡……”   雖然小雪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感傷的回憶,卻讓金田一耕助聽得心酸不已。就 連簾幕後面的彌生也不由得發出唏噓聲。   接下來,小雪開始提到彌生。   “從小常聽哥哥說;父親的正室——彌生女士是個才色兼備的女中豪傑,而且 這位女強人做事的魄力絕不輸給男人。至於母親冬子,則因為一直存有奪人丈夫的 罪惡感,所以心裡始終十分畏懼這位女強人。尤其父親又告訴母親,彌生夫人是個 可怕、恐怖的女人,因此母親心裡對她的畏懼也就更深了。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她 是個善解人意、又會站在他人立場替人著想的女人,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這 樣說她……”   這時簾幕後面再度傳來彌生的唏噓聲,小雪的敘述仍然在進行著。   “我打從心底憎恨戰爭,非常非常憎恨。若不是父親慘死在無情的戰火下,他 一定可以確保我們母女的身份,至少可以讓我們在法眼家立足吧!至於父親死後, 我們一家三口的悲慘生活,我在這裡就不再多說;甚至母親阿冬的死,我也不想再 說一遍。”   這件事加深了我對法眼家的僧恨,敏男的反應比我還要激烈,因此敏男以天竺 浪人的筆名,自費出版一部名為《醫院坡上吊之家》的詩集,還特別寄了一本給彌 生夫人。   在敏男悉心的指導和薰陶下,我終於以主唱的身份站在舞台上表演。但是隨著 年齡的增長,我不得不面對許多問題。   樂團中的成員不止一次地對我示好,佐川甚至還說:‘你都這麼大了,如果還 沒有性經驗的話,未免太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像我就……’就在佐川跟我說這些話 的時候,敏男衝了進來,狠狠把佐川揍了一頓,佐川的左眼也因此被敏男打瞎了。   那件事發生之後,敏男曾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問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回去法眼 家?’他看我不說話,便又對我說:‘對不起,你的出身顯赫,而我卻讓你從事這 樣的職業,都怪我……’‘不要這麼說,哥哥,我非常滿足現在的生活方式,我們 以後再也不要提法眼家的事了,好嗎?’‘這怎麼可以!你原本就是法眼家的後代 啊!’‘不,我不要回到法眼家,我永遠都要和哥哥在一塊兒。’‘對了,琢也先 生不是有個孫女叫由香利嗎?我聽說你們兩個同年那!你見過由香利嗎?’‘沒有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你想不想見見她呢?’‘不瞞你說,我的確想過。可是 ……’‘她知道你的事嗎?’‘這個嘛……大概不知道吧!’‘是啊!那個彌生老 奶奶一定會想盡方法隱瞞這件事的,不如我們找由香利談談這件事,或許一切會有 什麼轉機也說不定喔!’   結果我們的作戰計劃失敗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敏男應該直接帶我來拜訪彌 生夫人,那麼,我現在也用不著在這裡訴說那件可怕的命案了。   現在再說這些也於事無補。總之,當時敏男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去調查由香利。 有一天傍晚,敏男就像見了鬼一般回到家裡。‘小雪,我今天看到由香利了。’‘ 哦?結果怎麼樣?’敏男用眼角看了我一眼,只回說等我自己見著由香利的時候就 知道了。   當時由香利在市谷的一家洋裁學院就讀,所以敏男便帶我去那家洋裁學院的正 門前,等候由香利出現。   那時候是夏天,敏男卻要我戴著厚厚的帽子,還吩咐我絕對不要讓別人看到我 的臉。我覺得很奇怪,但是不消一會兒,我就明白他要我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當我第一眼看到由香利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走在學校的正門呢!   那時我的眼中充滿淚水,是羨慕?是嫉妒?還是悔恨?   唉!或許都有吧!   只見由香利從正門出來之後,立刻從校門前的停車場開著一輛豪華的轎車離去 。   原本我想在七月二十日跟她正式見面,後來卻拖到八月十八日,主要是因為那 段期間我生病發燒,大病初癒後,臉色又非常難看,我不想以那個模樣跟由香利見 面,唉!女孩子就是愛美,不是嗎?   總之,就因為我們在輕井澤會面,並綁架由香利,甚至在上吊之家舉行那場奇 怪的婚禮,才引發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在醫院坡上吊之家所發生的慘案。”                可怕的謀殺   小雪大概是累了,她停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下去。   “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舉行過那場奇怪的婚禮之後,敏男和我便在五反田的車庫 開始過著夫妻生活。我們兩人發誓從今以後絕口不提法眼家的事,我今後也要更認 真的做一名女主唱。”   但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以前敏男為了維持樂團的開銷,有時會跟有錢婦人 進行性交易。   然而當我們兩人開始過著夫妻生活之後,我立刻要求敏男不要再做這樣的交易 ,同時我也答應他,今後會更賣力地演唱,好讓我們的生活能不虞匾乏。   就這樣過了兩個禮拜,我突然感覺到敏男的行為舉止有些怪怪的,我不時在他 身上聞到其他女人的味道,而且直覺告訴我,那個人是由香利。   於是我向敏男求證,但是他卻說:‘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人家可是千金小姐, 怎麼可能還會再跟我這種人來往?那天晚上的事就當作是做了一場噩夢吧!法眼家 以後也不會追究這件事的。’   可是,我卻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開始慢慢侵襲著我,甚至佔據我整個心靈 。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我一直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那天晚上,敏男在八點左右離開五反田的車庫,離去前什麼也沒說。敏男出去 之後,颱風的風勢越來越強,而我心底的猜疑也開始慢慢萌芽。我想,在這樣的夜 晚,他們兩人會在哪裡碰面呢?突然間,我想起了醫院坡的空屋。   當時大概已經是八點半左右,但我仍開了卡車往醫院坡衝去。一路上,風雨越 來越強勁,頭頂上還不時出現駭人的閃電與隆隆的雷聲。然而我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因為嫉妒、不安和憤怒已經充滿我整個心房。   到達醫院坡時,已經九點了,我把車子停在半坡上,手持手電筒在大風大雨中 徒步爬上空屋。當我來到空屋大門前的時候,一看到客廳裡亮著燈光,立刻嫉妒油 生,於是我發狂地衝進客廳,沒想到居然看見……”   話聲到此中斷了一會兒,後來小雪強打起精神,繼續述說那天晚上的狀況,聞 者莫不鼻酸。   “只見房間中央有一對裸體的男女緊貼在一塊兒,不用說,男的當然是敏男。 可憐的敏男雙手被手銬銬住,全身都是鞭痕,從後背到前胸、從腹部到臀部,總之 ,他全身傷痕纍纍,讓人不忍卒睹。”   我氣得全身發抖,正想找由香利算帳,卻看到她也被敏男用大腿緊緊夾住,整 個肋骨都彎曲變形,不但兩眼外翻,嘴裡還不斷湧出大量鮮血,顯然已經斷氣了。   此外,她手上還纏繞著一條長約三公尺、染滿鮮血的鞭子,而且鞭子的一頭還 綁著一個十二公分左右、如錐子般的東西。   當我看到連那個錐狀物都染滿鮮血的時候,全身的血液不禁衝上頭頂。沒想到 敏男不僅被鞭打,還被錐狀物刺入下腹部!   我想,由香利大概是趁敏男辦完事後呼呼大睡之際,用手銬銬住敏男的雙手, 並且拿皮鞭鞭打他,敏男在一陣鞭打之後,立刻清醒過來,倉皇逃到客廳。而由香 利仍不放棄地拚命追趕,最後才會演變成兩敗俱傷的局面吧!   我衝進隔壁的房間,看見地上果然舖了一席棉被,證明他們兩人的確是在此地 重溫舊夢,不過我已經不再感到嫉妒了,因為我想找到手銬的鑰匙,把敏男救出來 。   沒一會兒工夫,我就找到那把鑰匙。我立刻沖回那間滿是鮮血的客廳,為敏男 解開手上的手銬,這個時候我聽見敏男微弱的呻吟聲,我連忙把他的頭放在膝上, 並且不斷叫著他的名字。   漸漸的,敏男恢復神志、張開雙眼,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是我不好,我太傻 了。’敏男接著說,希望他死後,我能把他的頭割下來,像個風鈴般掛在吊燈下。   我猜那個時候敏男大概是想到從前在池端的快樂日子吧!他一直神志不清地重 複著那幾句話,直到我答應他的請求,敏男這才擠出最後一絲笑容,然後在一陣抽 搐之後,結束他短暫的一生。   我想完成敏男的遺願,卻苦於找不到幫手。我不能去拜託‘發怒的海盜’的團 員,因為我不希望讓他們看見敏男慘死的樣子。況且敏男一定也不希望讓人看見他 身上的鞭痕。   那麼,我還能找誰呢?這時,彌生夫人的影像突然掠過我的腦海,我想她也不 希望讓別人看見由香利這個樣子吧!   於是我立刻跑到醫院坡上面的電話亭去打電話給彌生夫人。沒一會兒,彌生夫 人就出來接電話。我顫抖著告訴她整件事的始未,當時彌生夫人顯然也大吃一驚, 可是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我繼續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你現在必須穿著雨衣在後 門附近等著,記住,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對他人提起。半個鐘頭……不,二 十分鐘之後我開車來接你。’   二十五分鐘後,我已經驅車來到田園調布,只見彌生夫人依約穿著雨衣在後門 等我,我打開車門讓彌生夫人坐在前座,當時彌生夫人一看到我的臉,馬上生氣他 說道:‘由香利,這是怎麼回事?這麼晚了,你還有時間開這種玩笑?’‘不,夫 人,我不是由香利,我是山內小雪。’我一臉嚴肅地看著彌生夫人,她聽了之後很 吃驚,等她確定這是事實,知道我真的是山內小雪,並且還跟由香利長得十分相像 時,便突然掩面痛哭起來。   ‘小雪、小雪,為什麼你不早一點來見我?如果我早一點見到你的話,這一切 就都不會發生了,都怪我先生,他為什麼不把你帶來見我?為什麼不把這個和由香 利長得一模一樣的你帶來見我呢?’彌生夫人邊說邊哭,我到現在仍不明白,當時 她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   但是,她的眼淚卻讓我那頑固的心軟化下來,我這才知道,其實她一點也不可 怕。   沒一會兒,我們便來到醫院坡的空屋,當她親眼看見現場的狀況後,著實感到 相當震驚,不過,她很快就從傷痛中恢復冷靜。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夫人,我想把敏男的遺體藏起來。藏到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你有自信能不被人發現嗎?’   ‘沒有,可是我已經沒有選擇了,我實在不想讓人看見敏男死得這麼淒慘。’   ‘好吧!就這麼辦,或許這麼做也好。’   ‘那麼,夫人,你打算怎麼處理由香利的遺體呢?’   這時,夫人嘴角流露出一抹微笑,她慢慢說道:‘我也想把由香利的遺體藏到 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於是,在彌生夫人的幫忙下,我把敏男的遺體搬到卡車上,‘你要把屍體運回 五反田?’   ‘是的。’   ‘你會把它藏到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我是想這麼做。’不過我並沒有說出敏男的遺言,當時彌生夫人沉思了一會 兒,便對我說:‘你把屍體處理完畢之後就來找我。我們得商量出一個對策,否則 現場遺留那麼多的血跡,加上敏男又失蹤,遲早都會被警方查出來的。’   經她一說,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做。   ‘是,那麼……我就照你的話去做。’   ‘記住唷!千萬不要被人發現你的行蹤。’   ‘嗯,我知道。’之後,我便用卡車把敏男的屍體運回五反田。   我很快的割下敏男的腦袋。至於敏男頭部以下的屍體究竟被我藏到何處,我是 不會說出來的,因為我只想讓敏男靜靜的長眠於地下。   當我提著敏男的頭和他寫的風鈴金屬片回到醫院坡的空屋時,由香利的屍體已 經不見了,至今我始終沒有問過彌生夫人,她究竟如何處理那具屍體。這個話題一 直是我們之間的禁忌。   我在醫院坡完成敏男的遺願之後,立刻驅車趕回五反田,把卡車停在那裡,然 後離開車庫,坐電車到田園調布的前一站下車,所幸當時颱風的威力還是很強,才 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穿著雨衣、戴著雨帽的女人在狂風中走著。我一來到法眼家後 門,躲在暗處的彌生夫人立刻走出來,牽著我的手走進自己的房間。當時已經是十 九日凌晨一點左右,彌生夫人跟我談了一些事情,幫我換髮型,還問我身上有沒有 黑痣之類的特徵,我答稱沒有之後,她就把剛才從由香利手上摘下來的戒指套在我 的手指上……我問她這是做什麼?她卻說:‘今天晚上你就暫代由香利……不,你 就是由香利。而且明天你就要跟住在二樓的阿滋結婚,飛往美國了。別害怕,你一 定可以做到這一點,因為你是一個有膽識的人,不會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一聽到這種幾近異想天開的構想,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可是,彌生夫人天生 就是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人,再加上那時候我已經非常絕望,反正失去了敏男,就 等於失去整個世界,因此,就算做一個瞞騙世人的大騙子也無所謂。   這件事之所以一直沒有被發現,實在是因為阿滋是個非常善良的人。這不是在 恭維他,也不是外交辭令,法眼滋真的是個非常難能可貴的人。   他單純、不知道去懷疑他人。起初我也非常看不起法眼滋,覺得他實在極愚蠢 ,被我們騙了都不知道。   但是後來我才發覺,其實法眼滋是愛我的,他非常愛我。若說我和敏男之間的 愛情宛如波濤般的洶湧、澎湃,那麼我和法眼滋的愛情就屬於細水長流型。這些年 來,我就是靠著法眼滋的愛情才能勇敢的活下去。   在這裡,我還要說說鐵也的事。雖然鐵也是在坎坷的命運中誕生,但絕對不是 在違背人倫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上。如果敏男還健在的話,相信他也會以有這個 兒子為榮。   鐵也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我真的希望他能好好面對自己的未來,勇敢的活下 去。   我想我已偏離主題了。   當我決定扮演由香利的時候,我還必須要做許多事,尤其是不能留下山內小雪 的指紋。於是在十九日晚上,我再度悄悄潛回五反田的車庫,把有可能遺留指紋的 地方全部擦拭乾淨。   接下來我跟彌生夫人商量,決定以山內小雪的名義寫三封遺書。那時我才把“ 人頭風鈴”的事情告訴彌生夫人,彌生夫人雖然大吃一驚,卻也沒有責備我。她只 是輕歎一聲,對我說:‘既然你已經這麼做,也沒有辦法挽救了。唉!你果然是個 非常堅強的人。’   所以等警方接到那些信時,已經是我以由香利的身份飛往美國以後的事,我之 所以在二十日晚上打電話到本條照相館,是因為不想讓敏男的人頭像母親阿冬的遺 體一樣引來蛆蟲,啊!蛆蟲……不,絕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這卷可怕的錄音帶就在小雪的叫喊聲中播放完畢。                故事的真相   這卷錄音帶金田一耕助已經聽過第二遍,對彌生來說,這些事她也早已知曉, 所以雙方都不覺得震驚,只是現場仍瀰漫著一股非常沉悶的氣氛。   “接下來呢?”   彌生低聲催促道。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從鐵箱裡取出三張照片,送進黑色的簾幕裡。   這三張照片分別是躺在深穴裡全裸的由香利、右手纏繞鞭子的由香利,以及鞭 子前端附著錐狀物的細部照片。   “你是找本條德兵衛來處理屍體的吧?”   “你說的沒錯,我從坡上的電話亭打電話到照相館,還好當時直吉和房太郎都 不在,只有德兵衛一個人留在店裡,德兵衛答應我的請求,立刻騎著單車。冒著強 風勁雨趕來。”   彌生的聲調還是那麼的沉穩,然而她畢竟年紀大了,聲音聽起來顯得有些喘。   “你知道德兵衛把屍體埋在什麼地方嗎?”   “不,我不知道,德兵衛並沒有告訴我,而我也不想問。”   “你為什麼先前對萬里子和由香利那麼冷淡?又為什麼在發現小雪和由香利長 得十分相像時竟然流下眼淚?像你這麼堅強的女性,為什麼會……”   “金田一先生,你會不知道嗎?”   彌生不答反問。   “是因為這張照片的緣故嗎?”   金田一耕助拿出一張泛黃、變色的照片。老實說,當他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 時候,曾經感到全身顫抖。   那是一對男女在閨房裡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上半身裸露,抱著枕頭趴在床上 。他雖然趴在床上,可是臉部卻刻意對著照相機的鏡頭,擺出一副貪婪好色的表情 。   男人對面則站了一個穿長襯衣的女孩,女孩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只見她高舉 右手,揮動手中的鞭子。   “夫人,照片中的女孩是您嗎?”   金田一耕助把照片送進簾幕裡,難過地問道:“這男人究竟是誰?難道他就是 您的繼父——猛藏先生?”   簾幕裡的人沒有回答。但金田一耕助可以想見,此時的彌生大概會因為極度的 屈辱和憤怒而全身顫抖不已吧?”   “夫人,以當時的照相技術而言,根本不可能偷拍下這張照片,再說,這張照 片的背面還註明是本條權之助攝於明治四十二年十月十日。難道是猛臧先生特地把 本條權之助找來拍下這張照片的嗎?”   彌生依然沒有回答,大概是默認金田一耕助所說的話。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不想放我走,也不想把我送給琢也,所以才拍下這張照片,好用來威 脅我。”   “夫人,您是什麼時候和猛藏先生……”   “早在嫁給琢也之前,他就已經侵犯我了。猛藏喜歡享受性虐待的快樂,我母 親千鶴卻對這一點非常不能認同。於是他到處拈花惹草,後來更對我起了邪念…… ”   彌生在述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語氣淡淡的,沒有一點抑揚頓挫的語調。   這表示她對這張照片的存在感到無以言喻的恥辱,同時也非常憎恨照片中的男 人。   “原來如此,因此你才懷疑萬里子是猛藏的骨肉?你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他當然不知道。但是他卻感覺到我對他隱瞞了某些事情,也因此對我產生戒 心,認為我是世上最可怕的女人。唉!我先生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不能怪他, 因為我的確是個可怕的女人……”   “那麼,二十年前的九月十八日晚上,當你突然遇見小雪,發現小雪長得跟由 香利一模一樣時,之所以掩面痛哭,是不是因為你終於證實了由香利真的是琢也先 生的孫女?”   “嗯,當時我才知道,不論是萬里子還是由香利,她們都是無辜的可憐人。如 果我能對她們多付出一些愛,也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唉!總而言之,那時我真的 是十分悔恨。”   “我明白了。夫人,既然您今天已經派人到本條家去履行您當初的承諾,我現 在就把所有的照片、干板和底片全都還給您,請您點收。那麼,我告辭了。”   “啊!請等一等。”   “還有什麼事嗎?”   “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銷毀這些東西了,再說我也不想讓別人看見這些可怕 的東西。金田一先生,桌上有一個大型的鐵製研磨缽和一根研磨棒……”   金田一耕助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很快便找到彌生所說的直徑四十公分左右的大 型鐵缽和一根長約一公尺的鐵棒。   “金田一先生,請你用那兩樣東西將這些干板磨碎,同時把照片和底片燒成灰 燼。”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才說:“好的。”   於是他把干板放進鐵缽裡,用鐵棒將它擊碎,直到干板碎到再也不可能回復原 狀為止。接著,他又把照片和底片放進鐵缽裡,再拿出打火機,將照片點燃。   照片和底片很快就燃燒起來。   “呵呵……呵呵……呵呵……”   簾幕後傳來彌生夾雜著痛苦和歡欣的笑聲。   這也難怪,眼看著折磨她一生的痛苦回憶終於化為烏有,彌生的心情是可想而 知的。   沒多久,簾幕裡又恢復原有的靜謐。   “夫人,這樣可以了嗎?現在這一切都已經化為灰燼了。”   簾幕裡的人沒有回話,於是金田一耕助又再問了一次,但是依然沒有回音。   “夫人,您、您怎麼了?”   金田一耕助跑上前去掀開簾幕往裡瞧。   只見瘦弱得只剩下一個巴掌般大的彌生,整個身子彎曲成蝦米般躺在輪椅上, 顯然已經氣絕身亡了。   “夫人、夫人!”   金田一耕助抱起彌生的身子,卻發現彌生原本清秀的臉龐已不復見,此刻出現 在他眼前的是一張乾癟、長滿疙瘩的醜陋臉孔。   看來彌生一定是患了最嚴重的風濕症,因為她的手腳、乃至全身都萎縮變形, 就連頭髮也幾乎掉光。   “蛆蟲……”   金田一耕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這樣的字眼。   事實上,現在的彌生看起來真的就像是穿著和服的蛆蟲一般。 熾天使書城

    【第19章 尾聲】                 罪證確鑿   搜查小組終於找到法眼滋第二個秘密總部,也查出他在大廈附近租了一個車庫 。   出租車庫很快就被警方打開了,裡面停了一輛國產車,警方在這輛車的行李箱 裡面找到一支藍色鉛筆。經過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員工證實,這支鉛筆確實是吉澤 平吉經常夾在耳朵上的藍色鉛筆。   因此警方初步判斷,吉澤平吉大概是在這間車庫裡面遇害之後,被法眼滋塞進 車子的行李箱中,再被載回假日木匠中心棄屍。至於屍體旁邊的那支扁鑽,應該是 法眼滋事前就已經在假日木匠中心購買的。   法眼滋雖然自首了,但是剛開始他什麼也不肯說。   直到五月一日他在獄中聽了小雪留下的那卷錄音帶之後,態度才有了一百八十 度的大轉變。他不僅嚎陶大哭,還主動說出位於牛地的秘密總部。   警方循線從法眼滋在牛地的總部找到許多和第一次殺人事件有關的證物,甚至 找到兵頭房太郎的恐嚇信。不過,兵頭房太郎的恐嚇信卻激起搜查人員的憤怒,大 家也因此對法眼滋深表同情。   至於兵頭房太郎自然也被警方逮捕了。   起初他佯裝發瘋,後來在醫師會診鑒定後,一致認為他在裝瘋賣傻,檢察官因 而對他的一舉一動特別留心。                 誤會冰釋   這天,鐵也在關根美穗及玄龍夫妻的陪同下,來到法眼家族新落成的墓地祭墳 。   四人祭完墳,正準備踏上歸途的時候,“發怒的海盜”剩下的四位成員卻迎面 走來。   頓時,佐川哲也和關根美穗兩人都覺得十分尷尬,可是鐵也卻走向前一步,跟 佐川哲也面對面。   “佐川先生,有件事我想請問你。”   “什麼事?”   “你為什麼一直監視我?是不是討厭我才會這麼做?”   “你千萬別這麼說!”   佐川哲也不禁莞爾說道:“有人會討厭阿敏的兒子嗎,鐵也,我為你介紹一下 ,最左邊這一位是佛羅裡達阿風——鋼琴手秋山風太郎,他隔壁是邁阿密阿雅—— 吹薩克斯風的原田雅實,以及當時還是見習生的肯德基阿謙——加籐謙三。我是德 州阿哲——佐川哲也,我們和你的父親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是最好的兄弟,雖 然我們當時年輕氣盛,難免會發生一些口角,或是爭名奪利的事情,可是我們畢竟 是因為志趣相投才組成那個爵士樂團。再說,你父親還是我們的團長呢!我們怎麼 可能會討厭你呢?”   說到這裡,佐川哲也又語帶傷感地說:“我非常喜歡你,喜歡得真想把你擁在 懷裡,雖然小雪不在,卻不影響我們對你的疼愛。”   佐川哲也這番話也不禁讓“發怒的海盜”其他成員神色黯然。   “謝謝你。”   鐵也向對方深深一鞠躬後,看著對方說:“聽說佐川先生至今仍是單身,請問 你為什麼不想結婚呢?”   …快了、快了,我就要結婚了。”   佐川哲也笑得有些靦腆。   “祭墳之後,我就要去向一位女士求婚了。而且,我這些在場的好朋友也都認 識她呢!”   佐川哲也說的是伊籐貞子。   “啊!那真是恭喜你了。我在此先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謝謝,也祝福你。”   在一陣祝福聲中他們互道珍重。                  遠行   玄龍夫婦、鐵也和美穗一回到青山的家,玄龍老人立刻開門見山地問鐵也:“ 對了,鐵也,聽說你還是姓法眼,只是不想繼承法眼和五十嵐兩家的事業,是嗎? ”   “是的,我現在正和律師討論這件事。”   鐵也點點頭說道。   “這樣也好,只是鐵也……”   玄龍老人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   “發生那些命案之後,媒體雖然把你和美穗分別稱為少年A和少女B,但是聽說 學校方面已經知道少女B就是美穗。”   “對不起。”   “你不需要抱歉,因為事情是美穗主動提出來的,況且美穗也不想再回學校, 所以我剛才跟美穗的奶奶商量過,我們決定還是讓美穗回去杜塞道夫,聽說那裡有 一位很不錯的鋼琴老師呢!”   “這樣很好啊!”   “是嗎?可是鐵也,雖然在現在這個時代,一個姑娘家自己出外旅遊也不是什 麼大新聞,但我們夫妻倆畢竟還是活在舊社會裡的人,教我們看著寶貝孫女一個人 獨自遠行,怎麼放心得下呀!所以我們需要一位護花使者在她身邊保護她。鐵也, 你願意擔任美穗的護花使者嗎?”   鐵也想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向兩位長輩深深的一鞠躬。   “爺爺、奶奶,謝謝你們,我願意擔任這個職務。”                關於法眼滋   四月十二日晚上,鐵也之所以會出現在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命案現場,是因為 那天下午有人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對方告訴鐵也,只要他在當天晚上七點半左右到假日木匠中心一趟,就會更加 明了他母親年輕時候的荒唐史。   雖然對方一說完就立刻掛斷電話,而且還特別用經過偽裝的聲音來說話,但是 法眼家的自動錄音設備已經把他的聲音錄下來了。經過聲紋比對,警方很快便證實 那的確是法眼滋的聲音。   儘管法眼滋意圖陷害鐵也已是罪證確鑿的事實,但鐵也仍然經常去探監。   起初法眼滋拒絕會客,但是一個月之後,他被鐵也的孝心感動了。   父子倆面對面的時候,鐵也對法眼滋說:“爸爸,不論未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 子,這輩子我始終相信你是我的爸爸。從小你就非常疼愛我,我怎麼可能忘記這一 切呢?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我的爸爸!”   鐵也話還沒說完,法眼滋早已泣不成聲。   此外,光枝也不時來監獄探望法眼滋,可是法眼滋卻堅持不肯見她。光枝因此 難過得每天以淚洗面。   看來要重振五十嵐家,恐怕遙遙無期了。   名偵探失蹤!   最後,我得告訴各位讀者一件最最悲慘的消息。   那一年的六月初,綠丘公寓的管理員山崎夫婦來拜訪筆者。   “您知道金田一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   “金田一……怎麼了?”   根據他們夫妻倆所說,差不多一個禮拜前,金田一耕助就收拾行囊、出外旅行 去了。   老實說,我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因為金田一耕助這個人每次一解決完困難的案件,心中總會湧上一股強烈的孤 寂感,這時,他就會放鬆自己,到各地去走走。   “他不是每次都這樣嗎?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唉!不知道他現在又到什麼地方 去旅行了。”   “不,這回不一樣……”   山崎太大斬釘截鐵他說。   “哪裡不一樣?”   “昨天我們接到銀行的通知,說金田一先生匯了一大筆錢到我的戶頭裡。”   當我知道那筆金額的數目之後,的確相當吃驚,因為那筆錢真的足以讓山崎夫 婦安享餘年。   “還不只這樣呢!金田一先生連贈與稅都幫我們代繳了。”   山崎太太一臉擔心,接著說道:“他該不會想自殺吧?”   “說什麼傻話!”   我大喝一聲,接著連哄帶騙地將山崎夫婦請回家去。   之後我想想也覺得有些不安,因此立刻打一通電話給多門修。   沒想到電話一接通,話筒那頭立刻傳來多門修大叫的聲音。   “啊!是您啊!剛才老大……不,剛才風間先生還命令我打電話給您呢!”   “金田一老弟怎麼了?”   “聽說他好像飛去美國了。風間先生要我問您金田一先生離開之前,是不是跟 您提過什麼?”   “沒有,他什麼也沒跟我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風間先生命令我來調查這件事。”   “那麼,金田一老弟這回可能去周遊列國嘍!”   “您還有心情開玩笑啊!金田一先生已經把他所有的財產都捐給慈善機構,風 間先生說,他可能是不打算再回來日本了。”   一聽到這兒,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因為我知道,風間俊六的說法可能是正確的 。   總之,自從那樁命案結束,金田一耕助就杳無音訊。   關於這一點,等等力也曾經神情黯然地對我說:“這一切都怪我,要不是我的 疏忽,金田一先生也不會離開我們。”   再者,岡山方面的磯川警官也一直詢問我這件事,讓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   後來我透過關係聯絡金田一耕助在洛杉磯的朋友,可是這些朋友都說沒見到他 。   金田一耕助似乎從美國國土上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儘管風間建設動員龐大的情報網搜尋金田一耕助的下落,仍然遍尋不著金田一 耕助的蹤跡。   此刻,我是在極度悲傷的心情下寫這些東西,我不知道往後是否都要生活在這 樣的悲歎之中。   還記得金田一耕助在失蹤前,曾經來拜訪我,當時他說:“成城先生,你曾因 一時的不順遂而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提筆寫作,但是在這段期間內,我依然做了許多 事。這裡有兩、三件當時的記錄,如果你有興趣的話,麻煩將它們寫下來;若有不 明了的地方,可以詢問等等力警官或磯川警官。”   這是金田一耕助離去前對我說的話,而我必須遵照他的話去做。   雖然我現在的心情十分悲傷,但我仍會振作精神,將金田一耕助遺留下來的龐 大資料整理出來,才不辜負他的期望。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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