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的復仇者
2

    八月七日。
    原田駕車路過新宿時,已近正午了。他無意中瞧見。車後坐席上有張乘客留下的報
紙。哦,今天還沒讀報呢。於是小車向著附近的箱根公園馳去,他打算邊吃飯邊看報紙。
原田是帶著飯盒出來的,保溫瓶中還裝著咖啡——這些都是女兒季美準備的。
    將車停在公園門口,原田把報紙通看了一遍。在社會版登載有交通事故統計,也許
是由於職業的緣故吧,原田有仔細閱讀這些消息的習慣。在統計記事下面,有幾條消息,
無論是誰凡因交通事故而死的都要報道。
    突然,原田的目光停住了,連溢出的咖啡將膝蓋打濕也沒意識到。那條消息是報道
北海道紋別市的交通死亡事故:

      死亡者姓名:北條正夫,五十五歲。十分惡劣的是,
    肇事者逃跑了。

    「北條正夫……」
    原田緊張地念著,背脊沁出一股寒流,一直穿透背心。他立即惶恐地環顧叩周——
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教會附屬幼兒園,並不時閃現孩子的身影,附近有一個中年男子,一
直在守護著孩子們。寒流迅速襲擊了全身。原田將咖啡杯扔在助手席上,慌忙地發動引
擎,車撲、撲、撲地向後猛地一倒,輪子碾在一塊小石頭上,小石頭立刻濺起來,蹦進
一家院牆,大概碰在了狗的身上了吧?狗奔命狂吠著。在倒車鏡中,映出了那個男子目
送著車的驚愕神態。
    有好幾個乘客在招手,可原田只顧朝前飛馳,哪還能看見這些。原田奮力拚搏著,
有一種令人無法承受的重壓感。實際上,要這種把戲——開英雄車,決不是原田的性格。
他用手指刮著額上的粘汗,車飛快地奔馳著。
    車進了車庫。一回到家,原田就把門緊緊地鎖上,然後立即給在帝大醫院上班的兒
子義之掛電話。
    「義之嗎?是我。」
    「怎麼啦,這麼急?」
    義之不解地問道。父親極少掛電話來。
    「我到北海道去一趟,大約需要三、四天吧。代我轉告季美一聲。」
    「好的。嗯,是去旅行?」
    「不對,這個,不是。紋別的朋友死了。從這兒去……坐飛機吧?」
    「病死的?」
    「好象是被車碾死的。」
    「哦。那麼,您多加注意呀!」
    「好。」
    原田放下了電話。
    他在航空公司買到了飛機票,很幸運,還有空位,又預定了從千歲至女滿別的支線
飛機票。從女滿別去紋別就只有乘車了。
    原田匆忙準備了一下,就離開了家。剛走出門,他突然收住了腳,與義之商量商量
如何?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原田覺得兒子比自己強。自己的腦子不行,不,是與知識沒
有緣,僅僅讀了小學——姑且認為自己還有點本事吧,但至少還不具備讀大學的能力。
不僅是學習,義之還擅長體育運動,在高中時代柔道就達到了二段。進大學後,靠課餘
勞動掙錢又加入了航空俱樂部,取得了駕駛小型飛機的執照;同時還加入了射擊俱樂部,
因成績優異曾被推薦為國手,僅是費用過高而辭退了。性格熱烈、急躁,這一切都與父
親自己恰恰相反。
    與義之商量,那無異於求救了嗎?原田放棄了這一想法——不能商量,而且必須弄
清北條正夫的死是否還含有其它因素。肇事者會不會是蓄意撞死而後逃走?倘若僅是普
通車禍,原田也可以祛除因武川惠吉之死而籠罩的陰影。
    原田沉思著向東京羽田機場走去。
    「大佐……」
    這是武川留下的話。說這句話時,他明顯地表現出懼駭的神色,數日後北條又死了
——這一切僅是偶然的巧合嗎?
    偶然的巧合?原田簡直不敢想象。一想到可能是昔日的亡靈復甦,原田不寒而慄。
如果真是亡靈復甦——原田已意識到,伸向北條和武川的這只死神的魔掌,遲早要來攫
取自己。
    到達紋別已是翌日午後了。
    北條正夫的家在紋別港附近。多年以前。原田曾來拜訪過。
    這是個大港,停泊著十幾艘即將出海的漁船。船身如同貨船一樣,究竟是漁船還是
貨船,原田分辨不出。海鷗在空中狂舞,街道上到處滲透著魚腥味。
    北條家就在眼前,在一扇橫貫南北的街道靠海一側。家人在進行葬儀準備。人們正
在燒香,原田夾雜在香客中依次等待。燒完香,原田告訴一位幫忙接待的年輕人,說希
望會見死者家屬、一會兒,出來一個青年,是北條的長子辰夫。北條正夫從事漁業,長
子似乎繼承父業,在被太陽曬黑的容貌上,散發著海和魚的氣息。
    「看了報紙,特意從東京……」辰夫的臉上露出驚詫的神色,「真對不起!」
    「我們見面的時候不太多,不過是很要好的朋友,從過去……」
    「家父也這麼說過。」
    「為了給你父親祈禱冥福,我想參加葬儀。打攪了!唉,當時,是遇到了什麼事
故……」
    兩人正站著交談,北條家的狗——一條長毛狗,從旁邊走過來嗅著原田。
    「前天晚上,家父從合作社聚會後在歸途中,沒走多遠就被車撞了。這個,多少也
是因為醉了的緣故吧……」
    辰夫想極力壓住憤慨,中斷了談話。
    「內髒破裂而瀕臨死亡,被送進醫院,立刻動手術搶救,但四小時之後就停止了呼
吸。從最初時刻起就處於昏迷狀態,連一句話也沒留下……」
    他的聲音哽咽了。
    「真遺憾!」原田深深地低下了頭,「那罪犯抓住了嗎?」
    「沒有。」辰夫搖了搖頭,「警察立刻封鎖了公路,但……」
    出事後,在場的目擊者當即報告了,十分鐘後,警察就封鎖了南面的湧別街和北面
的興部街的人口。肇禍車是沿著238號公路向北駛去的,當然也封鎖了這條路。在十分
鐘以內,連周圍的砂礫也逃不掉,完全是甕中之鱉。這裡與都市不同,沒有岔道,只有
一條灰色的道路,沿著海岸線一直伸向遠方。
    但是,逃亡車竟漏網了。
    第二天清晨,在紋別市街道的外側,發現了這部小型車栽進了田裡。車的主人是本
地人。很快真象就清楚了,車被盜了。
    據警察准斷:罪犯盜車來殺害了北條正夫,然後從街道外側的公路上將車駛進了田
裡,又若無其事地步行回到街上。是的,可能不是單純的事故,從遠方來,盜車撞人,
再棄車逃走,這種推測難道不能成立嗎?因而從一開始,警察就將調查的重點擺在殺人
的原因上。
    「警察在調查是否存在怨恨等這方面的情況。」
    「你的父親,在這方面……」
    「可能有吧?因為家父有一支槍。」
    「是這樣。」
    原田不知該怎樣才好,沒有必要再詢問了。
    「真是欺人太甚!家父剛嚥氣,遺體還沒運回家中,家裡又遭到了瘋狂的洗劫。在
紋別市,殺人和偷盜的事都是十分罕見的。」
    辰夫的語氣顯得有點兒自暴自棄。
    「真不幸!」
    原田低下了頭。
    就這樣,與辰夫告別了。
    在出葬期間,原田來到了港口。一走出來,就過來一條狗,夾看尾巴,搖著頭。他
領時想起了「喪家之犬」這一形容。自己目前的處境,不正是如此嗎?
    原田在海邊壁岸坐了下來,北條是被殺害的——對此他確信不疑。不可能是事故,
與武川的情況如出一轍,兩家也是家屬在醫院守護期間家中被盜。倘若僅是武川,那姑
且不論,北條也是這樣則決不可能再屬偶然了。
    原田將他那陰郁的目光投向了深深的大海。在黑雲和大海交融的地平線附近,死神
好象在飄蕩,這死神,如同擴散的黑雲覆蓋著天空,不久也將訪問自己,連大阪的關根
也……
    罪犯在尋找什麼呢?大概是書信。明信片或通訊錄之類的東西。罪犯殺了武川,並
抄了家,然後發現了北條的地址。從北條家又會發現誰的地址呢?原田在追憶自己是否
曾給北條發過信。近兩、三年來,除賀年片之外,沒有其它的書信。有人習慣保存賀年
片,也有人不保存,原田就是在正月以後便燒了。若是北條家有保存賀年片的習慣,那
自己也已進入了罪犯的射程之內。不,可能與賀年片沒有直接關係,地址到處都有,從
書信、賀年片等等郵件物上都可以找到。
    倘若這樣,罪犯從武川家得到的通訊地址中,當然應有自己的地址了。
    為什麼還不來殺呢——罪犯可能有點什參事情,先找到了北條。
    狗來到了身旁,蹲下來。原田撫摸著它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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