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的復仇者
13

    在中央醫療中心的走廊上,舖著厚厚的絨氈,走路完全聽不見腳步聲,沙發也放置
其間,顯得格外地豪華。
    原田義之的身體理在沙發裡。
    走廊裡有漂亮的女招待。這裡是不用擴音設施的,直接由招待來接待病人,然後再
由護士出來接進去,相應地病人也都是與此相稱的人,不論哪個病人都沉浸在特權意識
之中,作出一副雍容大雅的派頭。
    原田聯想到大學醫院和市內醫院的情景。在那裡,無論老人、重病人或是小孩——
各種各樣的人,不論什麼時候都要毫無怨言地等待,而診斷只有兩三分鐘,最多數分鐘。
即便如此,病人出出進進還要作出一副謙恭畏怯的樣子。
    「院長先生要會見您。」招待員在招呼原田,露出一種女性的嫵媚笑容。
    在護土的引導下,原田向院長室走去。院長室在大樓東北角上,舖著嫩綠色的粗毛
地氈,長長的毛連踝骨也能淹沒。
    房間中只有島中教授一人。
    「你請坐。」
    島中的聲音顯得厚重。
    原田默默地坐下。從學生時代到實習醫生時代,甚至可以說直到昨天,從教授的口
中,發出的都是莊重的聲音;一種充滿醫學上的自信情緒環繞在這魁偉身軀的周圍,有
一種壓迫感。
    可如今已不復存在了。原田的雙眸如劍似地注視島中。
    「聽說你昨晚會見了井上君?」
    島中的視線一直射向原田。
    「是的。」
    「據說你認為我殺死了病人。」
    「說過。」
    「為什麼你要說出那種妄想狂似的語言?」
    「妄想,你是這麼認為嗎?」
    原田單刀直入地打斷了他的講話。
    原田決定給他一個正式的警告——這是昨晚一夜考慮的結果。井上醫生會怎麼做,
若見到島中一切就清楚了。如果他已經報告了,那再想得到證據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余下的就只能是正式地宣戰!原田認為應該給子警告,若是清楚地告訴他,要奪走他的
生命!島中也許會動搖,動搖就可能會在談吐中露出一些破綻。
    哪怕擺在前面的是一條無比崎嶇泥濘的險路,原田也還是決心走下去!
    原田目不轉睛地盯著島中。
    「不是妄想,又是什麼?」
    島中呈現出苦澀的表情。
    「在你的行動中,有一些令人生疑的地方。」
    「你說的是那位病人吧?他大腦受到損害,有生命危險,我便接過來了;因為井上
君感到棘手。事情僅僅如此。是誰委託你前來的?」
    「當然不會有別人委託。」
    「那,是為什麼呢?」島中顯得焦躁不安,用一只手拿住桌上的打火機,「這次的
不幸事件,給予你很大震動,這我是知道的。究竟該怎樣來安慰你呢,我一時也找不到
恰當的詞句。你是一個有前途的男子,這點在你還是學生的時候我已看出來了,若是由
於這次的不幸事件使你離開了醫學界的話……」
    「請不要說了。」
    原田打斷了談話,感到一陣噁心。在通常情況下,沒有哪個醫生從教授的口中,聽
說自己有前途而不感到喜悅的。即使是在大學紛爭以前,教授雖然沒有權力,但也仍在
金字塔的頂端。
    「對我進行恫嚇是行不通的。實話對你說吧,我已辭去了醫生的職務。」原田毅然
決然地將島中教授滿帶威脅的話頂了回去。
    「借治療的機會,殺死了掌握著自己秘密的病人——向這種教授學習,我感到羞愧。
對吧?你不是醫師,而是一個手人的魔鬼!」
    「這……」島中掠過一絲苦笑。「你還不知自己精神失常了,好象是遭意外的刺激
所致。」
    島中的目光變得冷酷,如同給病人診斷時那樣。
    「這是你的拿手好戲吧?你聽說武川惠吉認出你是大佐,並對其家屬說想調換醫院
後,就編出因腦傷害而出現幻想、幻影之類的謊言。這些謊言你能欺騙武川的家屬,卻
欺騙不了我。」
    「你說的是……」
    「你好好聽著!」原田憤怒地吼道,「實話告訴你吧:我要到這裡來的原因是我遲
早要殺死你,目前只是在收集證據。你要想聽聽,我就告訴你吧。」你不僅殺死了武川
惠吉,還殺死了北海道的北條正夫,大阪的關根廣一,以及我的父親和妹妹。除了武川
惠吉以外,你沒有直接染指,而是通過殺人兇手——你所恐懼的就是大佐,你對於三十
年前惡夢的復甦感到膽怯了!包括我父親在內的四個下級兵士是知道這一惡夢的,遲早
我也要把它揭露出來,並在得到確認後再殺死你。我不指望法律,我所尋求的目標——
你的命,要如同我父親、妹妹所遭的慘殺那樣,來殺死你!」
    原田的宣言結束了。由於激動,島中的手顫抖了。
    「你這傢伙,真是在說夢活。」島中的臉色發青,「妄想狂!在戰爭中我確實是大
佐,這一點只要調查兵籍簿就可以明白,但象你說的那種惡夢是不存在的。我被派遣的
部隊番號、駐地以及戰歷,也可以從防衛廳戰史編纂室那裡得到的。如果從普通的意義
上講,那種惡夢也是有的,可是在三十幾年後的今天,一定要殺死幾個人的惡夢,難道
還存在嗎?不,這是極為荒唐的。那種事,你只能從小說中找到。首先,你父親以及你
剛才敘述過的人,我不認識,大概由於某種原因你弄錯了吧?你要冷靜地想想。確實,
據說武川惠吉對他的家屬講過『大佐』的話,而且我是大佐,要說聯繫也就只有這一點、
偶然的,純屬偶然的!並且,武川由於腦器質性損害,正處於產生輕度幻影的狀態,因
而可能是在戰爭中被大佐虐待的記憶突然復甦了吧?但這究竟與我是怎樣聯繫上的,我
倒很想請教請教。很顯然,你的這種妄想正在支配著你,要尋找我的殺人證據,那就尋
找吧!要殺我,那就殺吧!你的那個要搜查證據的設想,只是一片幻想的荒原,只能在
幻想中追尋、前進,然而不久,你的幻想就會蕩然無存——我要奉勸一句,你最好是去
找找精神病醫生。」
    血色仍然沒有返回島中的臉上,也不存在尊大和傲慢的表情,在這張竭盡全力想抹
掉所謂妄想的面孔中,滲透著驚悸恐怯。
    「是嗎!」
    原田站了起來。
    「再等一會兒。」島中說道。「本來,這種事對我的名譽有很大的損害,作為我完
全應該去告訴警察。可是,你我之間還畢竟有一些關係,所以我不忍心這麼干,並且我
還有幫助你治愈病症的願望。無論如何,我們再談一次,好嗎?」
    「又再預謀一個把我送進精神科,然後殺死的計劃吧?你單方面把我強制入院是可
能的,可我會俯首貼耳地去做嗎?我可不像父親、妹妹,或者武川那樣,是一個毫無抵
抗能力的男子。若要去告訴警察,那又怎麼樣?」
    「住嘴!你,」島中惱怒地咆哮,「說起來真是沒完沒了。」聲音顫抖著。
    「你應該采取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把我交給殺人犯,不過,你記住好了,無論如
何,我要親手殺死你的!」
    原田舉起這雙顫抖而緊握的拳頭,在拳頭中握著父親和妹妹慘死的屍體。
    「……」
    島中什麼也沒有說了,眼睛瞪得大大地望著原田,目光呆滯。在這呆滯的目光裡面,
隱藏著無限的殺意。
    原田轉過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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