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的復仇者
41

    原田義之被一陣電話鈴吵醒了。
    他看著手錶,九點剛過。猜不著是誰打來的電話。他已經換了一座飯店,並且自信
誰也不知道。
    好象是從正面拿起了電話。
    「義之——是義之嗎?」
    聽到突然傳入的那個聲音,原田直懷疑是否還在夢中——是野麥涼子的聲音。
    「涼子——在什麼地方?」
    「你家裡呀。才到。我本來就有鑰匙,打開門進來了。」
    「究竟……」
    「我想說的話象山一樣……」
    「我馬上回去。哦,你是怎麼知道這旅館的呢?」
    「貝克呀。是貝克告訴的。」
    「可你不是去美國……」
    「不,在日本的美軍基地呢。」
    「好,馬上就來。行嗎,把門關好,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准進。」
    「好吧。」
    原田放下電話。
    驟然間放出大量熱能,已不能感到身體中還有重量存在。雖然認為有必要考慮考慮,
可考慮什麼好呢,已完全不知道了。
    他稍稍整理一下裝束,便走出房間。
    雖然這樣,走出飯店時還是緊張。根據島中的話,已意識到中央情報局開始進行暗
殺活動了,根來組也已擦拳磨掌。島中被殺,會使根來組變得更窮兇極惡;他們發覺針
對原田派出的殺人犯反而被殺之後,更會是如此。
    警察也轉到敵人一方了。
    現在是四面受敵,原田把所有的過路人都看成敵人——為了生存,一個手無寸鐵的
人,無論怎樣戒備也不過份。
    乘坐了一輛送客過來的出租車,對於正在待客的車還是敬而遠之為好,根來組尚且
不論,中央情報局作為對手,是無論什麼地方都可能設下陷阱的。真是一個望而生畏的
對手。從新宿的飯店搬到紀尾井町的飯店一事,就已被貝克打聽到了,這就是一個證明。
    一想到此,就不禁打個冷戰。
    中央情報局為什麼要放了野麥涼子呢?
    原田想到了這點,可百思不得其解——沒有理由一定要放。也許是為了堵嘴吧,否
則日方可能會起訴美國中央情報局監禁野麥涼子。把日本人誘拐、監禁在美軍基地,事
態是十分嚴重的。侵犯國家主權,可能會惹起政治問題。
    把野麥涼子的裸體照片或被強姦的照片,作為封住她嘴的威脅材料,這是可以想象
的。揚言要把它公諸於世,以此堵住女人的嘴。可是,倘若那樣做了,就應該殺掉野麥
涼子,而不會把可能引起國家間摩擦的活證人放了。
    但是,野麥涼子回來了。
    野麥涼子被放回,原田感到放心了。可是其間,又卷起了新的巨大疑問。
    中央情報局嗅到了原田的行蹤,並得知他隱藏的飯店,是為了殺掉他。現在不但沒
有殺,反而放了野麥涼子,並告訴她原田隱藏的飯店。
    ——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究竟是怎樣的陷阱呢?
    從紀尾井町到自己家距離很近,思考還未結束就到了。一下車就可以看見自家門裡
的燈光,這是父親和妹妹被害以來首次出現的燈光。
    光亮從房間裡洩出。
    門沒有鎖。還特意叮囑過她鎖門的——疑慮一閃而現。但是,待原田開門後,疑慮
就打消了。有女人的鞋,還飄溢著嗅慣了的春水芬芳。
    可以聽見在廚房用水的聲音,像是在洗東西。房間裡傳出諠譁的錄音機聲。
    「涼子!」
    原田提高嗓門叫道,大步邁進了廚房。
    廚房有人,是外國人,面頰長著胡須,像是在哪兒見過,手裡握著無聲手槍。
    「又和您見面啦。」
    那人笑了,皮笑肉不笑。灰色的眼珠象被磨光了似的賊亮有神。
    身後有聲音,回頭一看,也站著一個曾見過的男子,藍色的眼睛。
    「是嗎?……」
    原田緊靠著椅子。
    「怎麼不放水了,付錢的是我呀。」
    取出了香煙,點燃了。
    「已經不能再付錢了吧?」
    藍眼睛的男子,從口袋裡取出注射器具,動作熟練地打開安瓿,將液體吸入注射器。
    「要毒、殺嗎?」
    在這聲音中,可以聽見尾音的顫抖。
    「稍為安靜一會兒,死是以後的事。」
    藍眼睛的男子,抓住原田的手腕。
    「在這之前,先讓我見見野麥涼子。」
    「野麥涼子——她不在這兒。」
    「可是,電話……」
    說到這個,原田象是被當頭一棒。野麥涼子雖然說是從家裡掛的,可未必就是,也
可以從基地掛電話。
    「是掛的呀。」藍眼睛功突然笑了。「那個電話是從阿拉斯加來的。」
    「阿拉斯加!」
    「用撥號盤直接掛的。您不知道嗎?」
    「決不……」
    說不下去了。竟能用撥號盤直接從阿拉斯加通電話。在被注射之前,原田的肌肉就
已開始萎縮了。自己怎麼這麼愚昧呢?一聽見野麥涼子的聲音就感情衝動,連鬥爭策略
都忘了,戒備、懷疑都不知道了。
    真該狠狠地咒罵自己!
    那人在衣服外面就隨便地把針截了進去。原田無動於衷地目睹這一切。反正是馬上
就要被殺死的人,沒有消毒的必要。
    「把我抱著運出去嗎?」原田問道。「這會被人瞧見的。」
    「不用擔心。」藍眼睛的笑了。「這種注射劑叫人不能出聲,不能亂鬧,但卻可以
走路。關鍵在於不能反抗。」
    「真不愧為是中央情報局。」
    「謝謝。」
    原田交互地看著兩人。面前的這兩人,正是準備報復的對象,被縛著剝光衣服、被
蹂躪的屈辱復甦了。
    「在殺之前,再愛撫愛撫吧。」
    面頰生須的傢伙察覺了原田表情裡隱藏的屈辱。灰色的瞳孔裡,充滿了情慾的貪婪。
    原田感到不寒而慄。
    毫無辦法抵抗。
    「五分鐘以後,從這兒出去。」
    藍眼睛的看了看手錶。
    這時,大門口響起了急劇的聲音,是門被踢開的聲音,好象把原田上的鎖踢破了。
這聲音令人颯然。
    藍眼睛和大胡子握著手槍,臉色蒼白地互相望著。
    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是誰呢?
    從兩人的表情上可清楚地證明,不是中央情報局的同夥;從這粗暴的舉動推斷,也
不像是根來組的。
    「是警察!」
    腳步聲在廊下啪嗒一下就停了。
    「把手槍扔出來!已被包圍了,要抵抗就打死你們。」
    原田一下就崩潰了,聽聲音是峰岸。
    兩人把手槍扔到走廊。
    峰岸走進廚房。
    「還活著嗎?」
    「是的。」
    聲音嘶啞。
    「你要是被殺了,那無論誰說什麼,也要把這些傢伙以殺人罪犯送進監獄。哪怕就
是壓力很大,把內幕向報界透露,我也要鬥爭。」
    相良刑事進來了。
    「把這兩傢伙銬上。」
    語氣很嚴厲。
    「可是……」
    原由感到驚訝,蜂岸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現場呢?
    「一直都在戒備著——這座房子。得到情報說中央情報局已悄悄潛入了,所以趕來。
果然正如所料,你毫不在乎地回來了。」
    「是這樣……」
    「給別人添麻煩,要適可而止。依我看,你是在東倒西歪地走路,這個毛病在於過
份地自以為是。」
    「對不起。」
    回答聲音很小。原田渾身軟弱無力。
    「怎麼啦。」
    「被打了喪夫抵抗力的注射劑。」
    「喂!」
    峰岸面向兩人,變成一幅兇狠相。
    「這人要是有個三長二短,那不會這麼隨隨便便地了事。」
    手槍對著的。
    「沒關係,一小時後就可以恢復。」
    藍眼睛攤開雙手。
    「美國大使館的車看見我們就回去了。把這兩個傢伙帶走吧?」
    相良問道。
    「不,」峰岸搖搖頭。「你在外面警戒。」他命令相良。
    相良到外面去了。
    峰岸把兩人移到寢室。原田自己也走著過來,身體埋在沙發裡。簡直就象癱瘓了似
的,神經系統象是也被注射了松弛劑,面部肌肉松弛,嘴已不起作用,面部表情癡呆。
    峰岸燒了開水,煮了很濃的咖啡端來,叫原田喝。原田默默地、緩慢地喝著。讓他
喝著咖啡。蜂岸心裡逐漸充滿怒火。原田的父親和妹妹遭慘殺,戀人被奪走,自己也被
窮追到距死神咫尺之隔的地步,變成了如智力低能的孩子那樣表情遲鈍,並可能就這樣
地被殺掉。一想到這些,就燃起了對權力的憎恨。
    哪怕中岡干事長為保全自己殺死多少無辜,可在報紙上、在電視中仍然作為黨的重
要人物,陳述廉潔的政治。首相雖然從中央情報局那裡得知了中岡過去的行跡,但還是
決心將這事埋葬在黑暗之中。不僅如此,還希望中央情報局在暗中活動,認為只要殺死
原田義之就可以把一切剪除。
    確實,倘若原田被殺,事件的一切蛛絲馬跡都將隨之消失,以橫田洋一的慘遭殺害
而結束事件。死掉幾個小人物,而權力依舊延續。要是沒有自己,原田肯定被殺了。假
設死於車禍事故,週刊雜誌上就會大書特書——「不幸的一家」吧。這就是墓誌銘。原
田一家泯滅的複雜背景,誰也不能再發掘出來了。這樣的事,並不鮮見。權力者沾染的
犯罪,就是這樣。
    因為峰岸是朋友,才到這裡來把原田從死神的手中搭救出來。原田若不是自己的朋
友,峰岸早就可以從這一事件中脫身而撒手不管了。當然,現在也還可以脫身,至少表
面是這樣。但是,為了拯救原田,無論上刀山下火海,蜂岸也在所不辭。
    搜查員知道,權力的骯髒是會弄濁身體的。
    這些東西令人厭惡。
    原田的表情依然遲緩。
    峰岸開始審問二人。
    「請允許我給大使館掛個電話。」
    藍眼睛多次地說道。
    峰岸充耳不聞。
    怎麼辦,要等原田恢復過來才能決定。
    原田恢復了,約過了近一小時。
    原田默默地注視兩人,身體依然還殘留著搖曳感。交談仍然吃力,可是肌肉漸漸恢
復了。在完全恢復之前默默地注視著兩人。
    在腦海中浮現出了影像。
    這影像,是身體被剝棵、肛門被姦污、被這個男人的手屈辱地手淫的陰暗的影像。
    原田站起來了。兩人望著原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可畢竟是中央情報局的成員。
沒有高聲悲鳴、乞求這類的舉動。兩人用藍色和灰色的眼睛盯著原田。
    「貝克在美國的什麼地方?還有,野麥涼子在阿拉斯加的什麼地方監禁著!」
    原田問道。
    「不知道。」
    藍眼睛的男子,胡須的剃痕呈病態的青色。
    「我們接受的任務僅是誘拐你。從阿拉斯加什麼地方掛來的電話,不清楚。」
    「把褲子脫了!」
    原田命令道。
    藍眼睛和長胡須的兩人徹底醒悟了,由於腕部被手銬鎖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脫下褲
子。
    「唉。」
    峰岸叫道。他對於原田想幹什麼不清楚。
    「不想強姦這倆傢伙的肛門嗎?」
    原田詢問峰岸。
    不明白原田的真實用意,峰岸緊蹙雙眉。原田要怎麼折磨兩人,峰岸都無異議。對
方也能明白這一點。為了殺害別國的公民而到處狂奔,連警察也不能介入,那麼自已被
殺的精神準備當然也應作好。在相反的一端,原田可能也有這樣的準備。峰岸並無要阻
止的意圖。可是眼前的光景卻顯得異樣。
    「我曾被這倆傢伙帶到他們的活動點遭強姦過。這次要撈回來。」
    「可是……」
    峰岸著急了。這種事還是首次聽說。無論如何,被強姦了就要強姦回來,總還是欠
妥吧。對方是男性女性姑且不論……
    「你自己看著,別開腔!」
    原田進了廚房,從碗櫃裡的什麼地方找出一根研磨棒,拿了出來。
    一見研磨棒,兩人大驚失色。
    ……
    「事情完了。」
    原田扔掉了研磨棒。
    峰岸無言地點點頭。多麼兇猛的報復!與事件發生前相比,原田瘦了,面頰凹陷了。
露出了未曾有過的兇殘。是瘦鬼?還是復仇鬼?在屏除了躊躇的原田那修長的身體中,
漂泛著兇猛。
    毛蟲可以變成蝴蝶。原田正在從人變成鬼。
 
    ------------------
  書香門第製作

上一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