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它的確擺放在那裡。
蒙上了厚厚的一眉塵埃,並以蜘蛛網來做裝色飾,靜靜的橫臥在那裡。和郎得意
洋洋地說:
「瞧,我沒有說謊吧!」
敏子坦率他點點頭。
換作平日,對於弟弟所說的話,她都會一一挑剔並取笑的。這早已成為姐弟倆對
話的習慣了,只有這一次,卻沒有敏子取笑的餘地。
「是我發現的。」
和郎得意洋洋地抽動鼻子,那是他興奮時的壞習慣。
敏子不像和郎那樣孩子氣──雖然她只是中學一年級學生,和郎則是小四學生─
─但也應該對這種發現大為激動才是。
可是這時,她的心情卻有窒息般的不安,一點興奮的心情也沒有。
對──敏子當然也見過棺材。
當自己最喜歡的叔叔,以四十歲之年突然逝世時──是從屋頂上失足跌死的。那
時敏子才不過七歲,比現在的和郎還要小,但她也出席了喪禮,見過躺在棺材中的死
人的臉。
可是,那時候的棺材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木箱,是很簡陋的東西,完
全沒有任何裝飾。然後就被燒得一乾二淨了。
現在擺在面前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總之是好大好大。長度、寬度和高度都比普
通的棺材大上一,不,甚至兩圈。還有,它那富有光澤的發黑的顏色,加上並非普通
的四角箱,而是像傢俱般曲線玲瓏及裝飾上圖案。
對──就是經常出現在電視或老電影中的,吸血鬼躺的那種棺材。
「嘿,厲害吧。」
弟弟和郎得意至極。
是的,的確好厲害,但是……敏子同時也覺得忐忑不安。
不是害怕,絕對不是。而是強烈地感到,應該盡快離開這裡。
「不曉得裡面有沒有東西?」和郎說。
「胡說!那種東西怎會擺在這兒?」
敏子立即強硬地說,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為甚麼它會在這裡?」和郎說。
──這裡是地窖。
敏子和和郎的家──是指一家四口平日的家──當然沒有地窖。
這裡是別墅,是這個夏季才租用的屋子。
一家人跑來這裡,是兩天前的事。雖然暑假已經開始了十天,但因為和郎的學校
有游泳指導課,所以一家人只好來得晚一點。
對於在大城市長大的敏子與和郎,這裡每一件東西都很新鮮。別墅跟他們一直以
來居住的狹小公寓當然不同,它是木造的舊建築,有二樓,也有地窖。
她們姐弟倆整天忙著到處「探險」,一天一轉眼就過去了。
──雙親還沒來過地窖。媽媽無論去到哪裡都是媽媽,整頓廚房和做飯已夠她忙
了。爸爸則忙著替所有的百葉窗注油,修理壞了的門。
總之,這房子「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久沒使用的痕跡……
所以地窖自然成為了二人的天下。
在上二樓的樓梯正下方,有一道低頭才能進去的門,從那裡就可以下去地窖。
因為沒有打掃的關係,這裡滿是齷齪的味道,蜘蛛網如蕾絲窗簾般四處盤結。
地窖裡堆滿了不知用途的木箱子。
「不能隨便動人家的行李。」
爸爸曾如此囑咐過,然而事實上即使用任何堅硬的工具去敲去打,憑孩子的力氣
都不可能打開它們。
──這是誰的行李呢?
敏子第一次見到這些時,不由得側頭細想。
而它就是潛伏在堆積如山的木箱背後。所以昨天敏子進來時也沒見到。
而和郎則是因為在木箱群中攀高爬低的去玩,才發現它的。
「看來好重。」和郎說。
「嗯。」
──總是坐立不安。為甚麼?某種被甚麼人,在不知哪裡盯著的感覺攫住敏子不
放。
敏子望向窗口──就是地窖的天花板附近,一個採光的天窗,那剛好是屋外地面
的高度,就是後院的另一邊。
地窖裡沒有電燈,但從那個小窗射進來的光線已經足夠照明。而棺材就擺在那個
窗的斜下方。
「──咦?你說甚麼?」
敏子回過神來,看著弟弟的臉。
「我說,這個秘密,要由我來告訴爸爸。」
「啊──好的,隨你喜歡。」敏子笑了笑。「走吧。天暗下來了。」
時已黃昏,太陽逐漸向西方沉落,地窖也開始陰暗起來了。
這樣,棺材看起來與普通的黑箱子無異。
「好了,走吧。」
敏子拍拍弟弟的肩膀催促說。
「嗯。」
利郎似乎還有點依依不捨似的,要敏子在後不停推搡著才肯邁步。
敏子跟在和郎後面,繞過木箱,往樓梯走去。
──給我移開。
「甚麼?」敏子停下來。「──你說甚麼?」
正踏上樓梯的和郎也停下來,回過頭來說:
「我甚麼也沒說。」
「啊。」
──剛才分明聽到了。但,那的確不是和郎的聲音……
和郎懶去理會姐姐,自顧自的跑上樓梯去了。敏子看著腳下,小心翼翼他走上
去。
──給我移開。
敏子嚇得掉過頭去看。
沒有人。可是,她的確聽到那個聲音。
誰?是誰在說話?
地窖已經和當陰暗了,暗得無法逐一分辨本箱的樣子。
有的只是那扇小小的天窗,看上去像是發出淡白光芒的長方形。
「──姐姐,你怎麼了?」
和郎在上面喊她。敏子才一下子回到現實。
「沒甚麼。」
急急衝上樓梯,低著頭鑽過那道門。
「──敏子。」
是媽媽的聲音。
「甚麼?」
「來幫忙預備晚飯吧。」
「是。」
敏子隨手帶上那道陳舊的矮門。只是心理作用罷了,這樣一想,突然就一身輕
鬆。
敏子奔向廚房。她會渴望幫媽媽做飯,真是罕有的事。
「來,把那些沙律放到碟子去。」
媽媽說時並沒有停下炒菜的手。
「通通盛在一個碟子裡嗎?」
「分開每人一份來盛好了。小心,別弄髒地方。我整天都在收拾的了。」
「知道。」敏子先去洗手。「──爸爸呢?」
「在庭院裡拔雜草吧。都已經天黑了,他很快便會進來的。」
媽媽身材瘦削,外表有點神經質,但骨子裡卻是非常悠閒散漫的類型。和郎那慢
條斯理的性格,大概是繼承自媽媽的。
而敏子則像爸爸,做事喜歡井井有條。
當然,她有時也會躲懶的。
之前,他們已駕車到附近的超級市場去,一口氣買了很多東西。現在母女倆這個
那個的搞了十五分鐘,總算弄妥了飯桌,變出了一桌家常便飯。
「──好了,去叫和郎和爸爸吧。」
「是。」
敏子走出廚房,大聲喊:
「和郎,吃飯了!」
「是──」
回答是從二樓傳來的。
敏子打開走廊盡頭的門,出到後院去。
外面還沒有完全暗下來。
「爸爸,吃飯啦!」
大汗淋漓的爸爸站起來。雖然是挺著大肚腩,絕對稱不上很棒、很帥,但卻是敏
子所愛的爸爸。
「知道──勞動一下,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爸爸伸手擦去額上的汗水。
雖是夏天,但在這山間樹林之中,晚上還是有點冷。因此他們一家才來這兒「避
暑」。
「冷不冷?」
「一點也不!熱得受不了。」爸爸笑著說:「那邊的柵門也壞了。明天再修理
吧。」
「那種東西,是好是壞還不是一樣?」
「但,它還是一扇柵門嘛。」
說是柵門,其實只是圍繞著庭院的籬笆的一扇門子,高度頂多只及敏子的腰際,
只要大一點的狗也能輕鬆地躍過來。
「嘩,好厲害的汗。」當爸爸走進屋裡,敏子揚聲大喊。「是不是先洗澡比較好
呢?」
「嗯,這也好。黏乎乎的,會惹你媽嫌棄。」爸爸笑了。「去告訴媽媽,我先去
淋浴。」
「知道了。」敏子對爸爸的背影說。「哎,地窖──」
她的話好像沒傳到爸爸的耳朵裡去。
對了,和郎叫她不要說的。那就暫時不說好了。她想。
敏子正要關上通往後院的門時,驀地察覺庭院好像變亮了。
庭院的旁邊──正確他說是外側──豎著一盞街燈,當周圍暗下來時,它就會自
動亮著。
藍白色的燈光照亮了庭院。在白天是雜草叢生的庭院,此刻在那蒼白的燈光下,
竟散發出如詩一般的氣氛。
敏子關了門,上了門閂。
──水銀燈光從天窗斜斜地照進地窖,投在那個黑色棺木之上。
窗的格子剛好形成橫直和交的十字影子,落在棺蓋上。
「為何地窖──」
敏子說到這裡,和郎即抬頭瞪著姐姐。
「堆滿了行李?」
和郎鬆了一口氣,繼續吃飯。爸爸已經添過三碗飯,也快要吃光了。
「嗯,爸爸也窺望了一下,真的堆得像山一樣。」
「那是誰的東西?」
「好像是這裡的屋主的。」
「屋主?」
「爸爸也不知道。聽說是外國人。」
「啊,外國人?」和郎說:「是哪個國家的人?」
「不知道。」
「老公,你還要吃?」媽媽驚詫地說:「難得流了一身汗,再吃便不能瘦下來
了。」
「沒關係。反正明天還要流汗。」爸爸綻開笑臉。「今天過得真充實,如果能在
這種地方住下來就好。」
「是嗎?我覺得偶爾來住一兩天就好了。」敏子說。
「你也像個大人了。」爸爸嘆息。
「──這屋子是爸爸向那個外國人租的嗎?」和郎問。
「不,爸爸是向房地產公司租的。」
「就是說,外國人屋主──」敏子邊喝茶邊說:「買了這屋子卻沒有住進來。那
麼,為何會有那麼多行李?」
「這問題,連房地產的人也不曉得。」
「那即是……」
「買賣事宜全是以文件及書信交往而成,後來行李也送來了。可是一直等看,卻
不見屋主出現。」
「也完全沒聯絡?」
「是聯絡過了,對方也好像已經動身過來了,但後來就是一直沒出現。」
「好奇怪──」媽媽說:「和郎,要好好吃菜!」
「然後怎樣呢?」
「房地產的人沒辦法。一直等著,三年也過去了。這裡本來就是老房子,再這樣
下去,就會更加破爛了。於是只好修葺一下,用來出租。總之,房子沒人住就會壞掉
的。」
爸爸吃過第四碗飯,也好像飽了。
「──喂,給我茶。」
說著便把碗遞給媽媽。
「不行。這樣對胃不好。」
「又有甚麼好?」
敏子也放下筷子。
「那麼,如果明天,外國人屋主突然出現,他會叫我們搬出去嗎?」
「那是不可能的。」爸爸笑了。
「可是,那個人到底怎麼了啦?」媽媽說。
「不曉得──都是發生在外國的事。如果他是獨身又沒有親人的話,突然不曉得
在哪兒病死了,也就沒有人知道這間房子的事。」
「死」這個字眼,叫敏子心頭一震。
──棺材。
──給我移開。
哪裡會有這麼荒唐的事呢?
對。一定是心理作用。根本不必告訴爸爸媽媽。
「有錢人之中就是有許多奇怪的傢伙。」爸爸接下去說:「可能買下來之後又變
卦了。」
「但,總是叫人有點不太安心。」媽媽說。
「因為這樣,才能以便宜的價錢租住。所以沒甚麼好埋怨的。」爸爸說著就笑了
起來。
「為何不說出來?」
躺在床上後,敏子說。
沒有回應。敏子也只是直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還沒睡吧?我知道的。」
「──甚麼啊。」終於傳來和郎的聲音。
陳舊的木床,只要挪一下身子,它就會發出吱呀的聲響。不過,床墊還是挺舒服
的。
「棺材的事,為甚麼不講出來?」
「我覺得……就這樣說出來的話,有點可惜。」
「好好說出來吧。當然──大概沒甚麼大不了的。」
「是嗎……」
敏子的臉轉向弟弟。
「甚麼『是嗎』?」
「那個屋主可能已經……死了,就躺在那裡──」
「胡說。」敏子打斷他。「那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那麼,你來解釋幹嗎會有棺材在這裡?」
「這,外國人嘛,聽說他們在生前,就已經要做好漂亮的棺材。我在書本上讀過
的。」
「嗯。」
「那個人一定也是想在死後躺進去,所以先預備好了,叫人運過來。」
「是嗎……聽來有點令人失望。」
敏子笑了一下,又抓到取笑的機會了。
「撒謊。明明是因為害怕。」
「誰害怕了!?那種東西才不可怕!」和郎生氣地說。
「知道了,快睡吧。」敏子說著,翻了個身。「晚安。」
「嗯……」
五、六分鐘後,和郎勻稱的呼吸聲傳進敏子的耳朵。
明明是因為害怕……敏子知道,真正害怕的其實是自己。
沒甚麼的,甚麼也沒有。
敏子閉起眼睛──可是當時確實聽到了──給我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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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累死了。」
甫回來,敏子就大喊說。
「你啊,可是女孩子來的。」媽媽苦笑。「噓,你們兩個快去洗澡。」
「還沒有天黑,誰會這麼早就去洗澡。」和郎不滿地說。
「不是已滿身污泥嗎?快!敏子,你與和郎一塊兒去洗好了。」
「不,不要一起洗。」和郎嘟起嘴巴抗議。
最近他會害羞了,已經不願跟女性一起入浴。
「怎樣都好,快去洗澡,快!」
在媽媽的催促下,二人跑到樓上去。
一整天,他們都在附近的湖畔跑來跑去──本來不太曉得與自然「玩耍」的姐弟
倆,一旦習慣了,就禁不住愈玩愈起勁。
應該到中午就結束的遊戲時間,結果延長至差不多一整天。
「也不唸唸書──」
媽媽雖然板起臉孔投訴,可是內心卻希望孩子健康活潑才好,所以姐弟二人並不
害怕她。
於是一天結束了……
在遊戲期間,昨天的事──那副棺材的事──全給拋諸腦後了。
「──好好換過乾淨的衣服啊!」敏子對和郎大吼。
「知道了!」
「一點也不可愛,真是的……」
敏子邊喃喃邊走向窗旁。
剛好可以看到後院的情形──爸爸還在跟那道柵門「搏鬥」。
敏子拉開那扇有點卡著的窗,探頭去喊:「爸爸!」
爸爸回過頭來,發現了敏子,揚揚手。敏子也揮手示意。
「怎樣?修好了嗎?」
「還沒有。」爸爸誇張他聳聳肩。「有些地方已腐朽了。打釘子也完全無效。」
「隨便修一修不就好了嗎?」
「我想再努力試一試。」
說著,爸爸又蹲下來處理那已拆下來的門。
爸爸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平日在家裡也不大活躍。可是,來到這裡可以做一點
木工的工作,有大顯身手的機會,看來使他很高興。
敏子也很了解那種心情。
回頭一看,和郎已從浴室跑出來,身上只穿一條內褲。
「好快啊。有沒有好好地洗的?」
「洗乾淨了。」他鼓起兩腮。「你還不快去洗?女人洗澡可是好花時間的。」
「我會去的。」
「天黑以前可以洗好嗎?」
「要你管?」
敏子戳了戳弟弟的頭──不過,她愛泡澡也是事實。
活動身體之後來泡個熱水澡,的確好舒服。雖然說泡到天黑是有點誇張,但也洗
到日落西山。
其實因為順便洗頭,所以更加花功夫。
換上乾淨的襯衣和短褲,走進廚房時,媽媽手裡拿著煎鍋回過頭來。
「噢,洗好了嗎?爸爸是不是還在院子裡?」
「不曉得──我去看看吧。」
「也好。如果還在外面,便叫他進來。」
「一定還在修門的。」
「連門也拆下來了,真是的。隨便修一修不就好了?」媽媽笑著說。
「我去看看。」
敏子走向通往後院的門。當她經過上二樓的樓梯旁邊的時候。
冷不妨,有甚麼把她拉住。就像有一條隱形的繩子把她綰住一樣。
「哇!」敏子喊。
──那種感覺消失了。回頭去看,那裡當然甚麼也沒有。
可是……那道走向地窖的矮門。
門是關著的,剛才也聽不見開門或關門的聲音。儘管如此……
剛才是甚麼?彷彿被看不見的手捉住似的……
敏子不自覺的把手伸向那道門去。當手碰到門把時,她又聽見那個聲音:
──給我移開。
誰?誰在說話?
敏子渾身顫抖。怎麼了?難道這就叫幻聽嗎?
今次清楚曉得,根本沒有聲音走進耳朵裡,那句話是在腦海中響起來的。
為甚麼?從來也沒有遇過這種事。
「喂!」
被人一喊,敏子差點跳起來。
「爸爸!?」
「怎麼嚇成這樣?」爸爸笑道。
「沒,沒甚麼──怎樣?門裝上去了嗎?」
「不行。」爸爸搖搖頭,沮喪地說:「必須換新的木板才行。明天我要去買木
板。」
「啊,媽媽找你。」
「天也暗下來了,明天再繼續吧。」爸爸點點頭。
「呃,那門不是拆下來了嗎?」
「沒辦法,暫且讓它靠在那邊好了。只是一個晚上,沒有關係吧?」
「對,就是有門,卻是任誰都能爬進來的。」敏子笑說。
「好,今晚也要吃個飽。」
爸爸甩了甩手臂,神氣地說。
──爸爸去洗手後,敏子打開通向後院的門。
外面是黃昏剛降臨的時刻。天色還亮,而水銀燈也未亮起。
──拆下來的柵門,就靠在房子旁邊。
到處缺一片、裂一塊的,訴說了父親苦鬥的痕跡。敏子微笑著搖搖頭。
一旦開始了就非做到底不可──這是爸爸和敏子的性格。
啊,敏子想起來了。柵門靠著的地方,恰好是地窖天窗的位置。
那樣子便更加擋住光線,建白天也會變得暗沉沉的了。
敏子關了門,上了門閂。
──要說出來。有關那副棺材的事,必須告訴爸爸才行。
敏子下定決心後,回到廚房去。
「──你說棺材?」
爸爸跟媽媽對望一眼,有點不能置信的反問。
「姐姐。」和郎也瞪著敏子。
「因為你總不說出來。」敏子反駁。
「敏子,是真的嗎?」媽媽瞪大雙眼說。
「嗯。」
「會不會是──只是普通的箱子……」
「是棺材。一看就知道了。」
「──啊哎,討厭!」
媽媽說著,嘆了一口氣。實際上,她也沒有別的話好說。
「為何不早點說呢?」爸爸滿臉不高興。
「對不起。可是我們沒有丟碰過它。」
「那還用說!?噁心死了!」媽媽皺起眉頭。「真的好討厭啊。爸爸,怎麼
辦?」
「甚麼怎麼辦……傷腦筋。總之,早已說好了不去碰地窖的行李的。」
「可是,原來放著那種東西,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多噁心啊,今晚一家睡
不了。」
「嗯……」
爸爸也沉吟起來──就是媽媽不說,他也覺得睡在棺材上方,實在不是愉快的
事。
「快去跟房地產公司聯絡看看吧。」媽媽提議說。
「都甚麼時間了?上哪裡去聯絡?」爸爸搖頭。「沒辦法。今晚就委屈一下,當
作甚麼也不知道──」
「我不要。」媽媽眉頭深鎖。
本來愉快的晚餐,一下子變成守夜似的氣氛──默默進食的爸爸,終於嘆了一口
氣。
「好吧。待會我去看看。」
「看了又怎樣?」
「甚麼怎樣……總不可能把它丟到外面去吧。待我看過了才想辦法好了。」
說不定是敏子他們誤會了。敏子曉得爸爸心中在盤算著甚麼。
對──假如是我們弄錯了,那該有多好。敏子也這樣想。
那個聲音──給我移開──那到底是甚麼?
敏子也不敢說出這件事。如果把一切和盤托出,媽媽大概會說:
「現在就回東京去吧!」
何況,那個聲音,可能純粹是幻聽罷了……
「好,去看看吧。」
爸爸吃過飯後,便站起來。
「地窖沒有燈啊。」敏子提醒大家。
「我去拿電筒好了。媽媽也來嗎?」
「不要,那種東西……」
口裡說著不要,結果也是跟著來了。
一家四口魚貫著走──爸爸在前面,接著是敏子、和郎、媽媽──大家停在樓梯
下面的矮門前。
爸爸深呼吸一下,打開門,亮起了大型手電筒。光線相當強,完全照亮了地窖的
情形。
「在哪裡?」
「最裡面。就在那個小窗下面。」
「好。下去吧。小心腳步。」
大家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走下地窖的樓梯。
「啊,好難聞的味道。」爸爸說。
對。某種腥臭的、難聞的味道衝鼻而來。敏子覺得好奇怪。
昨天並沒有這股臭味……
敏子豎起耳朵,今天卻沒有聽見那個聲音了。而且,第一次見到棺材時那種壓迫
感沒有了,就是不再感到有甚麼壓迫過來了。
──棺材就在那裡。
「這東西好漂亮。」爸爸把電筒燈光照著棺材。「大概很重吧。」
「說得好無關痛癢。」媽媽狠狠的瞪了爸爸一眼。
「──果然是棺材。可是,這可能是等於美術品之類的,不是實用的東西。」
「畢竟很噁心。」媽媽伸長脖子。「裡面不會有……」
「胡說。」爸爸笑了。「要打開來看看嗎?」
「不要!」媽媽慌忙說。
「裡面是空的。」和郎突然說。
「你怎知道?」
「只是──猜到。」和郎支吾其詞。
猜到?敏子想。不對,和郎確實已經知道它是空的。
「打開來看看吧。」敏子說。
「好。幫我拿著電筒。」
「爸爸,不要──」媽媽雖然皺著眉頭。可是,卻沒有認真的去阻止爸爸。
就像是對驚慄電影愈怕愈想看的感覺。
「──我來了。」
爸爸雙手搭住棺材蓋的邊上,用力去推。「咯哧──」,一陣摩擦聲,蓋子挪開
了。
「──姐姐。」
傳來和郎的聲音。
「甚麼?快睡覺吧。」
敏子翻了個身。
兩人躺在床上已經有半小時了。白天跑得那麼累,敏子卻一直沒有睡意。
「好像……」和郎遲疑著,吞吞吐吐的。
「甚麼事?」
「你不覺得,它好像被移動過嗎?」
敏子沉默──是心理作用吧?
棺材裡面是空的,這使敏子鬆了一口氣,待要回去時,卻突然被一種奇怪的印象
罩住了。
棺材的位置,好像跟上次不一樣……當然不是甚麼大幅度的移動,頂多是數十厘
米,或一米左右而已。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那麼重的東西,不是說說便能移動的。可是,的確──
給我移開。
在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跟移動了的棺材。會是巧合嗎?如果不是,那又是怎麼一
回事?
荒謬──那種事只會在電影或小說之中出現。對,現實中不可能發生那種事……
而且,不管怎麼說,棺材裡面是空的──所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已經不是小
孩子。
敏子閉上眼睛。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白天的疲倦襲來了,這差不多是一小
時後的事。
模糊間,敏子彷彿聽見走廊響起一陣腳步聲。大概是爸爸或媽媽上廁所吧,也許
是現在才去睡覺也說不定。大人們都愛熬夜的……,這樣想著便沉進夢鄉中。
和郎半夜爬起來,並不是聽到甚麼奇怪的聲音。
純粹是起來去小便而已──和郎帶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呵欠走出房間。
廁所在樓下。不知如何走下樓梯,出奇地居然沒有踏空。
樓下的燈全關了,只有走廊的燈還亮著。爸爸因為算錯了燈泡的數目,所以裝上
了微暗的燈泡。
和郎又打了個呵欠。
上完廁所,洗洗手──只不過是隨便弄濕了指尖──用毛巾擦一擦。
現在幾點了?迷迷糊糊地想著,和郎又出到走廊。有點……真的好暗啊,奇怪。
燈泡好端端地亮著。然而好像被甚麼擋住似的,走廊十分幽暗。
和郎不以為然,慢吞吞地走上樓梯。沒可能在屋裡迷路吧。
突然,他被甚麼包圍了。像是一大塊黑布甚麼的。和郎嚇了一跳,整個人清醒過
來了。
被包圍原來是錯覺,事實是有人站在他面前。
是爸爸嗎?──但太過高大了。
頭頂上傳來呼吸聲,還有,難聞的腥臭味道──對,晚上跟爸爸走進地窖時,挨
鼻而來的就是這種味道。
和郎慢慢抬起頭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房地產公司的人怎麼說?」
爸爸還沒坐下來,媽媽便立刻問道。
爸爸聳聳肩說:「現在放暑假,誰也不在。」
他邊說邊拉開椅子坐下來。
「怎會……總有一兩個人在吧──」
「留下來的是個做兼職的學生而已。他只知道公司的人要到這個周末才會回
來。」
「好討厭。」媽媽皺著眉。她把煎鍋上的火腿蛋放在碟子上。
「沒辦法。就當作是一套空的傢俱好了。」
「話是這麼說……但,棺材稱不上是傢俱吧。」
敏子自顧自的在吃──爸爸看看空椅子,問:「和郎到哪裡去了?」
「他不願起床。」敏子說:「還蒙著頭在睡大覺。」
「一定是昨天玩得太厲害了。」媽媽說:「敏子,你再去叫他一次吧?」
「嗯。」敏子咬著麵包站起來。
單是聽那一口氣奔上樓梯的腳步聲,也曉得昨天的疲倦已煙消雲散了。
好好地睡了一晚,敏子己變得精神奕奕了。連昨晚的不安也一掃而空。竟然睡不
了,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很可笑。
「──大懶蟲!快起來吧!」
敏子邊開門邊說。然後,她困惑地止步了。剛才拉開了的窗簾又被拉回去了,房
間裡暗暗的。
「和郎,怎麼了?」她走近床邊。「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只露出眼睛的和郎有氣無力的說:「好刺眼……」
「奇怪。是不是發燒了?」
敏子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額頭──不燙,甚至感到有點冷。
「肚子疼不疼?」
和郎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了?」
「好累……」
敏子急急跑去找媽媽。然後又與媽媽飛奔著回來。
可是,既沒有甚麼地方不妥,又沒有發燒,結果只好讓他多睡一會。
只是臉色不好,又不喜歡打開窗簾而已。只有在喝著媽媽所做的熱湯時,必須打
開窗簾。
當房間光亮起來時,敏子靜靜地在旁邊看看一切,心裡總是忐忑不安。弟弟的臉
色太過蒼白了,像在鬧貧血似的,眼神也是呆呆的。
看來他真的非常疲倦,喝過湯後又立即鑽進被窩。
窗簾又再拉上了,房間一下子暗下來。到走廊時,媽媽低聲說:
「明天還是這個樣子的話,就得帶他去看醫生了。」
「他臉色很不好。」
「好像是貧血。可是,那孩子從未犯過那種毛病……」
媽媽十分擔心。
一整天,敏子也是自己一個人玩──不,充其量是在附近的樹林裡蹓躂而已……
少了一個人,「家」便突然安靜起來。特別是那個躺下來的是和郎,他本是個精
力充沛的孩子,即使有點感冒也仍然去游泳的男孩。
那樣子睡得連飯也不吃,並不尋常。敏子坐在樹林邊陲,一棵倒下來的樹幹上,
眺望那隱現的古老別墅。
陽光普照的夏日某天,天色十分晴朗,但那房子卻總給人幽暗的感覺。是心情不
好的關係……
敏子這樣坐在遠處,望著爸爸正在跟那道拆下來的柵門苦鬥。媽媽一定是呆坐在
屋裡。
──究竟我們一家來這裡幹甚麼?敏子心中想。
也許我們早已習慣了都市那種刺激緊張的生活。來到這安逸寧靜、被自然包圍的
地方時,反而覺得坐立不安。
還有──那副奇怪的棺材也脫不了關係,大家都渾身不自在了,加上和郎身體不
適。
「──我們不應該來的。」敏子喃喃自語。
──一天就這樣晃蕩著過去了。
不能吵醒和郎、也不想躲在房間裡睡覺,敏子只好在外面跑來跑去。
雖然把學校的功課帶來了,卻完全提不起勁去做。媽媽也因擔心和郎而不大管
她。
下午稍晚的時候,終於聽見媽媽的呼喚聲。
「怎麼?」敏子走過去。
「你可以陪爸爸去買點東西嗎?」
「現在?」
「對。駕車去的話,馬上就到了。爸爸正準備著。」
「知道了。」
「要買的東西全寫在這裡。你小心看看,別讓爸爸買太多。」
「嗯。」
敏子把便條塞進牛仔褲的口袋裡。爸爸拿著車匙出現了。
「走吧,敏子。」
「嗯。」
車子雖是迷你型的小房車。可是,貸款還沒付清。
「馬上就要天黑了,路上小心點。」媽媽說。
「知道了。」
爸爸怕媽媽再嘮叨似的揚揚手。
──十五分鐘後就會到達超級市場了。
林間道路,幾乎沒有汽車經過。敏子這時才覺得如釋重負。
跟爸爸在一起,就像跟可信賴的朋友一起般安心。當然她絕對不是討厭媽媽,只
是跟爸爸在一起時,就不必裝出「乖寶寶」的樣子,所以輕鬆得多。
「──真糟糕。」爸爸邊駕車邊說。
「甚麼事?」
「就是那間別墅──果然不該勉強的。我們家根本不適合擁有別墅的。」
敏子微笑:「那又不是爸爸的錯。」
「可是,大家比在家時更死氣沉沉的。這樣就失去來這裡的意義了。」
隔了一會,敏子突然說:
「我覺得很噁心。」
「那副棺材嗎?它果然很糟糕。」
「不僅是它──那幢房子本身……」敏子有點猶豫不決。「我覺得像是有甚麼東
西存在似的。」
「有東西?甚麼意思?」
「不曉得。」敏子搖搖頭。
車子繼續前進。可以望見超市了。
「明天就回東京去吧。」爸爸放慢了速度,說:「所以不必買太多東西。」
「嗯。」敏子點點頭,心情好像輕鬆了。
──買完東西出來時,外面已經暗下來。
「來,趕快回去吧。」爸爸催促敏子。
隨著車子接近別墅,敏子心中卻湧起某種莫名的不安──夜晚。
在黑夜中行動。是甚麼?某種來歷不明的東西。
「爸爸,趕快。」
爸爸似乎也感覺到甚麼。他猛踩油門,以不撞上樹木的速度在山道上橫衝直撞。
「看到燈光了。」
敏子稍微鬆了一口氣。
車子停下來後,他們才發現所有窗子都透出燈光,似乎沒有甚麼特別的地方。下
車後,父女倆便往玄關走去。
他們之所以突然停下來,是因為從屋裡傳出笑聲──媽媽的笑聲。
不,雖然馬上知道那是媽媽的聲音,但那卻是從未聽過的聲音。
尖厲的笑聲──跟哄笑不一樣。那是近乎悲鳴的笑聲。
敏子聽得遍體生寒。因為那不是正常的聲音。
「爸爸……」
敏子的聲音顫抖,爸爸的表情也僵住了。
「你留在這兒。」
爸爸對敏子說了這一句,便步向玄關。
「小心!」
敏子對著爸爸的背影大喊。爸爸打開門,走進屋裡。
燈光從開著的門裡射出來,照亮了敏子──時間無邊地延長了。
不,其實只不過是兩、三分鐘的光景。有人出來了。
是爸爸。雖然背著光,敏子只看到一個黑影,卻肯定那是爸爸。爸爸慢慢地走向
她。
「爸爸──怎麼了?」敏子悄聲問。
「沒甚麼。」爸爸說:「原來媽媽準備要開派對。進去吧,和郎已經沒問題
了。」
好奇怪,敏子想。爸爸的語調出奇地平板,可以說是毫無感情。
「可是──」
「大家都在等你。來吧!」
爸爸走近前來,向她伸出手。
──剎那間,敏子從爸爸的呼吸裡,聞到那股腥臭的、難聞的味道。
「不!」
敏子迅速閃開。藉著玄關的光,看清楚爸爸的臉──那是仿若死人般蒼白的臉。
跟她小時候見過的,躺在棺材中的叔叔的臉一樣。
「怎麼了?別怕。爸爸有甚麼可怕的?」爸爸笑著說。
「爸爸……你不是爸爸!你是誰?」
「你在胡說甚麼?」爸爸搖頭。
「──姐姐,快來吧。」
傳來和郎的聲音,他和媽媽並肩站在玄關處。
「敏子,你快來。」
這一次輪到媽媽喊她了。
「瞧,大家都在等你。」
爸爸掉頭往媽媽與和郎那邊看。趁著空隙,敏子發狂的往車子奔過去。
「敏子!」
當爸爸的喊聲追來時,敏子已經打開車門,鑽進車廂中。她把車門全部鎖上。這
樣就沒有人可以再進來了。
爸爸他們走近車旁。砰砰地拍打車窗。
「開門,敏子。」
爸爸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像是好遙遠──媽媽與和郎也來了,在車子的周圍打
轉,猛拍擋風玻璃和車窗,把臉湊近來,對著她狂笑。
「出來吧……」
「姐姐真是的……」
大家──大家都不對勁!啊,怎會搞成這樣的?
敏子覺得全身冒汗,而且已把她的襯衣弄濕了。
隔著玻璃迫近的笑臉,明明是平日的爸爸、媽媽和弟弟,卻又有所不同。
臉色蒼白,兩眼充血,張開的口紅得像血。
「別過來!滾開!」
敏子不由自主的大叫。然後──她的眼睛被甚麼吸引了。車匙還插在匙孔中。
這樣──我能夠開動車子嗎?
以前爸爸曾教過她,她也鬧著玩的開過車。
可是──現在能做到嗎?
敏子顫抖著手,伸向車匙。
同一時間,傳來激烈的拉門聲。爸爸生氣了,他扭曲著臉大吼:
「開門!開門!」
當引擎作響,車身抖動時,爸爸更急更猛地敲打車窗。一道白色的線劃過車窗玻
璃。
「不要!」
敏子喊著,不顧一切的踏油門。離合器──排擋──油門。
動了!車子往前直衝。
爸爸他們一起追過來。
真是不可思議,僅有一次的駕駛經驗,竟像在敏子的身體裡復甦過來。
跑!要不顧一切地跑。
沒有回頭。只能一心一意地注視前方,握緊方向盤。
車子擦過樹幹,開上大路,大大地彈跳起來,差點以為車子會四分五裂。
可是,它卻繼續沒命的逃。
不知是汗還是淚,使敏子的臉看起來閃閃發光……
「就是這兒?」他看著敏子說。
敏子點點頭。
「嗯,就是這兒。」
樹林裡一片寧靜。今天是一個清爽的初秋之日。
樹木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改變。
「甚麼也沒有。」他說。
對──留下來的只有殘存的石頭地基,以及被埋的地窖而已。
「全燒毀了。」敏子說。
「全燒了?」
敏子有氣無力的靠在他的車子上。
──跟那時的小型車不同。現在這一輛是時髦的高級房車。
「對。」
敏子點點頭。說出來可以嗎?但現已不能回頭了。
他一臉不解。未婚妻突然嚴肅地說出一段充滿怪談味道的故事,當然使他困惑
了。
「在第二天。」敏子說:「我折回來。那一晚,我躲在車上等到天亮──我想,
在大白天的時候,他們全都會睡著了的。回來後,果然很安靜,誰也沒醒過來。」
「那麼──你幹了甚麼?」
「我放火了。」
「放火?你嗎?」
「對──我當時覺得只能這樣做。雖然不曉得為甚麼會這樣想。」
「那麼,就全燒了……」
「只不過是一轉眼的事。」敏子望著那曾經有過建築物的空間。「就在幾乎燒盡
的時候,鎮上消防局的人趕來了──他們找到站在屋前大哭的我,把我帶去警察局。
在那裡,我把一切事情全抖出來。」
「就是剛才那番話?」
「嗯。可是──」敏子微笑。「大家聽完後都露出為難的表情。當然,因為我承
認放火燒死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結果,我所說的一切,只是被當作因打擊過度的
胡言亂語。火災被當作失火處理,而我則被寄養在嬸嬸家裡。」
敏子慢慢地走向殘留下來的地基──他也一起跟著走過來。
「我的的確確親手殺了自己的家人。當時我只能這樣做……但事後,當我回想這
件事時,也懷疑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棺材曾被移動、弟弟早上不願醒來、大家的臉
色看起來也很蒼白……可是,我只能相信自己。儘管火災後,從這個廢墟中只找出三
個人的骸骨。」
他垂下頭──他正在遲疑看,不知怎樣說?
「那個──主要人物呢?沒有死嗎?」他問。
「不知道。房子已經沒有了,可是那地窖呢?它已被燒毀的殘骸埋葬了……都已
經十年以上。也該歸於塵土了。」
敏子直直地望著他。
「──你決定吧。這樣子的我,你還要跟我結婚嗎?」
他看著敏子微笑。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的過去,讓我來一起承擔吧。」
敏子投進他懷抱裡。在他有力的雙臂中,敏子那沉積在心底的東西,彷彿一下子
飄去不知何方。
「──來,走吧。」他說:「太陽下山,要變冷了。」
「嗯。」
兩人肩並肩的往車子走去。
敏子突然回頭。
「怎麼?」
「不──沒甚麼。」敏子搖搖頭。
車子開動後,敏子從倒後鏡中,往那遠去的廢墟投以最後的一瞥。
──剛才,當她要離開時,她好像聽見一個聲音:
──放我出來。
不。永遠不會有第二次了。
永遠不會再有機會醒過來的。
「我可以睡一下嗎?」
敏子對身邊的他說。
「當然可以。」
敏子舒坦地靠在椅背上,說:「別吵醒我。」
然後安心地閉起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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