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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文原名:避暑地ソ出來事
【第一章】
「根本就是那個嘛──」令子說。
真是討厭,清美拿著罐裝果汁,心中暗想。令子以為只要說「那個」,就凡事皆
通了。
「所以,只要那個、那個──不就那個了嗎?」
她這樣說就像「填充題」一樣,對方必須替她填滿那些空格,即使大家是朋友也
覺得很難受。
當然她是沒有惡意的。因為清美和令子交往多年,非常了解她的為人──
只是偶爾覺得不耐煩罷了。
「那個──到底是甚麼來著?」
令子在努力回想的樣子。
「那個,幾個年輕女孩到一個荒廢了的露營場地去玩,然後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殺
人魔。」
「懂了!」佑夏大喊。「令子想說的是『十三號星期五』,對嗎?」
「對,就是那個!像不像我們?」
從車窗外灌進來的強風,也掩蓋不住令子的大嗓門。
清美拿著還剩下三分一的罐裝果汁,不知如何處置才好,便只好繼續拿在手裡。
「十三號星期五」。
清美喜歡看電影,但卻不喜歡看這類型。不,不是因為膽小才不喜歡。
恐怖電影也有好看的,而且那種電影大部份都不太恐怖。
還記得當她聽說有一部模仿「十三號星期五」,名為「十四號星期六」的電影要
上映時,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坐在前座,一雙長腿不知往哪兒擱的隆一,回過頭來。「那類電影
都必定有漂亮的女生擔演。」
「甚麼!?你到底想說甚麼啊!」
令子捅了捅隆一。
清美只能一笑置之。
令子和隆一是一對兒,他們只是在打情罵俏而已。
──車是二手車,坐起來還挺舒服的。只是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屁股也不免隱隱
作痛。
因為是普車子,當然別奢望有冷氣之類的。雖然是夏天,但把車窗全數打開,風
還是厲害的灌進來,吹得他們瞇起眼睛。
快速往後飛逝的山林。車子正往山中──山的深處駛去。
對,清美想。我們就像「十三號星期五」的主角,雖然有點可笑。
三名女大學生──中道清美;說話連珠炮式的,「那個」不離口的水田令子;還
有文靜的井上佑夏。
正確地說,她們三個都是短期大學的學生,這是第一年的暑假。可是在二年制的
短期大學中,明年就已是「最後的夏天」了。
「能自由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只有今年了。」
就因為平常喜歡我行我素的令子的主張,這次的露營就成行了。
家裡有「五名女兒」的令子,她的父母也對她愛理不理的。佑夏則是獨自一人從
四國到東京上學。所以就只有清美家最熱鬧(其實也呆跟大家一樣),家裡父母俱
在。
不過,這卻是個不平衡的五人組合。
三個女孩與兩個男生。
坐前座的森田隆一是令子的戀人,「司機」山中和宏並不是任何人的男朋友。只
因他看起來很可靠,於是清美便邀他一起來。
「要你當司機,對不起。」
「沒關係。反正我有空,也沒地方去。」
他欣然接受這份差事。
他和隆一同是大學的二年級生。在大一時曾是足球隊的隊員,還相當活躍,只是
現在退出了。
那時的清美完全不認識山中,也對足球沒有興趣,只是聽隆一說,山中是因為扭
傷腳,所以才不踢足球。
個子高大,體格健碩──在隆一的介紹下初次見面時,由於山中沉默寡言,清美
曾經以為他討厭自己。
但看來好像又不是這回事。
雖然就現在的大學生而言,他是少有的「沉默是金」類型。
「──這罐果汁怎辦?」
清美不想再喝已經變暖的飲料。
「扔掉算了。」令子說。
「不行。」佑夏說:「先把裡面的東西倒掉,罐子則放進這個塑料袋來吧。」
不愧是習慣了獨立生活的人,想得相當周到。
「好。」
一對戀人,外加一男二女──奇妙的五人組合。
到了那邊該怎麼辦呢?清美想。
那是一幢舊別莊,很久沒打理了,首先便要大掃除。而那時候,男生通常只會發
呆。
房間要怎樣分配?必須去看過才知道。
讓令子和隆一睡在一起嗎?不過,那樣他們可能會做出過份的事。
但不這樣安排,萬一半夜隆一偷偷跑進女生們的房間來,更叫大家不自然。
──算了,到時再說吧。
無論是性格還是成績,清美在她們三人之中,都是處於領導地位。其實她也不必
多慮,給人知道了還會說她杞人憂天。
也許這是吃虧的性格。
「──還要多久呢?」令子說。
「不曉得。大家都沒去過。」隆一攤開地圖來查看。
「我想快到了。」握住方向盤的山中開口了。「根據地圖,頂多十分鐘左右
吧。」
「這張地圖也不知是否靠得住。」隆一聳聳肩。
「這不是你拿來的嗎!?」令子推了推隆一。「別說不負責任的話好不好?」
──清美右手伸出車窗外,盡量的伸出去,以免倒出來的果汁弄髒車身──
「哇!」
清美怪叫著把手縮回來。
「怎麼?」山中迅速回頭。「要不要停車?」
「不──不用了。」清美搖搖頭。「沒甚麼事。沒關係。」
「是嗎?」
山中雖然有點在意,但在多彎的山道中,必須集中精神駕駛才行,只好不再說甚
麼。
清美把手貼住胸口──心還在怦怦跳。
剛才是怎麼回事?她的手碰到甚麼呢?
不,怎會有這種事的?可是,那明顯的感覺,不單單是碰到的感覺。
像是有人突然要搶奪她的罐子。真的是那種感覺。
可是──太荒謬了。清美坐在後座的右邊,車子正全速前進之中,而她把右手伸
出車窗外面。
令子和佑夏正在聊在興頭上,好像沒察覺清美低喊了一聲。
清美舒了一口氣──只不過是嚇了一跳,甚麼也沒有。
可能只是風罷了;也有可能是樹枝或小石子之類的,被前輪輾起來,正巧打中罐
子。
可是力道如此之大,彷彿要奪走似的……
清美大力地甩甩頭。
不要有古怪的念頭!又不是「十三號星期五」……
「啊,一定是那裡了!」隆一喊。
樹林的對面,可以見到一幢深色的、木造的兩層樓房,盤踞在那裡。
「啊,餓死了!」令子大聲說。
「你來幫忙吧。」清美笑著,把盛滿烤牛肉的碟子交給令子。
「這麼重,拿不動啊!肚子空空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令子笑鬧著,卻把碟子
拿出廚房去了。
「──好會吵。」清美笑著說。
「有甚麼關係?這才熱鬧嘛。」佑夏一邊盛沙律一邊說。
「呃──醬料怎麼樣?」
「自己加上去好了。」
「也好──那麼,這樣就可以了。」
佑夏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辛苦你了。不愧是過著獨立生活的好少女。」
「我在家時,還不是被家人埋怨說幫不上忙?」
「那麼我要幹甚麼呢?」清美笑了。「好,去叫男生們回來吧。」
──實際上,光嚷著肚子餓的令子,幾乎甚麼也沒做過。
別莊比預期中乾淨得多,這使大家鬆了一口氣,可還是要清潔一番。
最仔細的乃是佑夏。
令子則只會說這幅畫好漂亮、找到那個甚麼的,話說了一大堆,可幾乎沒做甚麼
事。
清美呢?──她幹勁倒不少,可是力不從心,「功夫」不到家。
把掃除、抹窗等工作稱為「功夫」,好像有點奇怪就是了。
隆一和山中兩個男生,去負責修理壞了的門,釘好翹起的地板之類。
把盛著沙律的大碗拿去飯廳,見到坐著看雜誌的令子,清美問:
「森田呢?」
「二樓。他說門總是吱吱地響,很吵耳,所以去了注油。」
「哦。快吃晚飯了。你去叫他吧。」
「嗯──我看完這個就去。」
令子連頭也不抬一下。
清美苦笑著走出玄關。
山中剛才好像跑到外面去了。
頭頂上傳來腳步聲──咯咯咯,像在來回踱步的樣子。
是隆一嗎?抬頭想著時,背後已響起了從樓梯傳來的腳步聲,是「當事人」隆一
下來了。
「滿手都是油!令子又要嫌棄了!」他皺起眉頭。
「辛苦啦。快要吃飯了。」
「那真是感激不盡!」
隆一到浴室去洗手了。
咯咯咯──又有腳步聲了。
那麼,山中是在上面了。
清美把玄關的門鎖上。外面已經暗下來。
當然,在如此遠離人煙的山中,不會有甚麼危險的,但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清美的個性就是如此謹言慎行。
回到飯廳,令子還在看雜誌,而佑夏正在忙碌地準備桌子。
「令子,你也過來幫幫忙嘛。」清美說。
「是、是。對不起,媽媽。」令子開個玩笑就站起來。
預備好了,隆一剛好出現。
「噢,好像很好吃呢。」
「隆一,你坐這兒。」令子已經管束戀人了。
真拿她沒辦法,清美搖搖頭。
「山中呢?」佑夏問。
「是不是在樓上?剛才有腳步聲。」
「咦,甚麼時候回來的?剛才他還在外面。」
「是嗎?」
清美並沒有太在意。
對了,要先泡咖啡──清美沒有咖啡是吃不下飯的。
吃飯的時候,她可以喝掉兩三杯咖啡。所以她自己預備了一大包咖啡粉。
「真好哇,在這山中有個小湖的。」
「能不能游泳呢?」
「會不會冷?」
──把令子她們的對話拋在後頭,清美一個人走進廚房。
燒了開水,在咖啡過濾器中鋪上過濾紙……
──眼睛無意識的望向窗口。
在太陽西沉的方向,最後的一抹斜陽正掙扎著發出微光,越過髒兮兮的玻璃窗,
清美可以望見別莊的小庭院,以及對面的樹林。
有人站在那裡。只見黑色剪影般的男人,完全分辨不出面孔。
是山中嗎?可是剛才二樓明明有腳步聲……
砰咚,玄關傳來拍門聲,清美悚然一驚。
「喂──不要把我關在外面啊!」
是山中的聲音!
清美立即再望向窗外──已經看不見男人的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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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月光竟然如此眩目……
清美翻了翻身,張開眼睛。
她雖然昏昏欲睡,卻不由得醒過來。
睡在最靠邊的房間,這裡沒有窗簾。
──「沒關係,我睡這裡。」
是她自願的,怨不得別人。
看看手錶,凌晨一點鐘。
在深山之中,實在沒有甚麼可以幹。沒有電視,撲克牌只要玩過三十分鐘就膩
了。
早在十點鐘左右,大家就輪流洗澡,早早上床了……
月光正正灑在清美的床上。
「明天,隨便掛一塊布上去吧。」清美喃喃。
每次都會吃虧──這是性格使然。
二樓有好幾個房間,主臥室有張雙人床,理所當然的,由令子和隆一使用。
山中選了他們對面的房間。清美的房間與主臥室中間,隔著佑夏的房間。
「萬一他們太投入,吵得我睡不看怎麼辦?」
佑夏憂心仲仲地說。
清美只得安慰她,說別莊的構造挺堅實,牆壁也不太薄,應該沒問題。
──清美從床上坐起來。
勉強自己去睡的話,反而更加清醒。
她望向窗外。
剛好可以看到那個小湖──其實確切地說只不過比水池大一點的,湖水仿如鋪上
一屠薄膜一般,顯得十分平穩。
好安靜啊,清美想──在大都市中,首先想像不到的就是如斯寂靜,甚麼聲響也
聽不見。
──清美蹙一蹙眉。不過,二樓的腳步聲是誰?
還有,透過廚房窗口見到的男人……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兩者皆不是山中。當清
美看到那男人時,山中同時在拍玄關的門。
不會有甚麼的──清美聳聳肩。
那腳步聲多半是因為四周太安靜了,所以其他人的腳步聲在迴響而已;那站在外
面的,可能是附近的人……
縱使這裡遠離人煙,附近也不至於完全沒有人家的,或許是像他們那樣前來避暑
的人也說不定。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驀地,彷彿聽見笑聲,清美回過頭去。
很尖很高的笑聲──搞不好是……
她悄悄開門,來到走廊。
走到樓梯那裡,看見下面客廳的燈還亮著。
「因為……」
是令子。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只是邊說邊發出咕咕的笑聲。
「喂,會被別人聽見的。」隆一的聲音。
大概他們打算一起去洗澡吧。
清美聳聳肩,悄悄回房。
上床後,很自然的睡意就襲來了。
她背著月光,面向牆壁,閉上眼睛準備要睡了。
──是甚麼?
突然,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有人在哭?是壓抑著聲音的……
聽真了,清美立即「颼」的一下雙頰發燙。
不是──那是女人的嬌喘聲。甚至隱約聽見床架搖晃的吱呀聲。
「佑夏……」清美喃喃自語。
令子他們在樓下。換句話說──那是佑夏和山中。
山中……不可能……可是……
清美覺得胸中憋住了一口悶氣,只好緊緊閉上眼睛。
我竟然不知道!山中和佑夏竟然……
啊,不要,不要!
清美用雙手死死的摀住耳朵,拼命壓神想喊出來的衝動……
「──清美,怎麼啦?」
這一喊才使清美察覺到佑夏站在那裡。
「啊,佑夏。」清美勉強擠出笑容。「你沒跟他們一起去嗎?」
清美坐在湖邊一棵倒下來的樹上,望著平靜的湖面。
「嗯……」佑夏在清美旁邊坐下來。「因為──我有點在意。」
「甚麼?在意我嗎?沒關係的,我們不是朋友嗎?」
「所以。」佑夏盯著清美的臉。「清美這幾天有點怪怪的。」
「是嗎?」
「平日你總會領著大家四處走的,可是來到這裡以後,你變得沒精打采的──是
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清美聳聳肩。
令子她們以「探險」為名,到附近的古老別墅去。
這裡在以前曾是著名的別莊集中地區,一度非常熱鬧,但自從停止大規模的開發
之後,便逐漸蕭條起來。
因此,除了他們住著的地方,四周還有好幾幢無人利用,荒蕪了的別墅。
「真是傷腦筋。」佑夏緊皺眉頭。「令子和森田好不親熱。使我和山中看了也會
尷尬。」
清美浮起調侃的苦笑──佑夏真是的,以為我甚麼也不知道。
「怎會呢?」
「甚麼?」
「佑夏和山中不是也很投契嗎?」
佑夏吃了一驚。
「我?甚麼?──山中其實很在意清美的。剛才他也說……」佑夏遲疑了一下,
嘆一口氣。「好吧。我告訴你好了,本來山中曾拜託我。」
清美皺皺眉。
「拜託甚麼?」
「他要我探一探你的口風。他擔心的說『她好像好討厭我』──清美,你不是喜
歡山中的嗎?」
裝蒜裝到這個地步,是在耍我嗎?清美也禁不住生氣了。喜歡誰是你們的事。我
才不想防礙你們。儘管如此──
「佑夏,明白嗎?」清美站起來,正色的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個
時候,請別發出太大的聲音,知道嗎?」
然後頭也不回的一個人返別莊去……
那天的晚餐桌上悶聲不響的。
平時都是令子一個人在說個不停,而隆一則不時跟她唱和,但今日白天時他們吵
架了,還正在慪氣。
山中本來就不愛說話,清美和佑夏又各懷心事。
五人只是默默地進食……
「這湯冷掉了。」隆一發出怨言。
「這不是挺適合你嗎?」令子說。
──佑夏像被觸及痛處似的哭將起來。但她仍極力壓住哭泣,肩膀因而顫抖。
「對──不起,我──」
她斷斷續續地說,突然推倒椅子站起來,往廚房奔過去。
山中大聲嘆息。
「真頭痛。」然後環視其餘三人,說:「不如回去吧。」
隆一和令子面面相覷。
「──是我不好。」清美說。
山中困惑地問:「到底怎麼了?」
「我一時氣急了──說了過份的話。」清美搖搖頭。「可是,山中,你也不
對。」
「我有甚麼不對?」
「你和佑夏之間的事,為何瞞住大家?如果弄個不清不楚的,佑夏不是很可憐
嗎?」
山中呆住了。
「我和佑夏之間?──喂,你在說甚麼?」
「別裝蒜了。我都聽見了。雖然牆壁很牢靠。」
「慢著。喂──」山中一直盯著清美。「你是說,我和井上──」
「嗯,對。」
令子和隆一也大吃一驚。
「──我發誓。」山中正經八百地說:「我和她之間甚麼也沒有。」
「別死鴨子嘴硬了。」
「是真的。不信你問問森田。」
「喂──那種事──」隆一想不到會扯到自己。
「嗯,我甚麼聲音也沒聽見。」
「別騙我。自從來這裡以後我每天晚上都聽見。」
「每天晚上?」
山中看看隆一。
「那一定是搞錯了。」隆一說。
「怎會!?我在隔壁房間聽得清清楚楚──那是佑夏的聲音。」
「昨晚也是?」令子問。
「對。」
「那就奇怪了。」
「為甚麼?」
「因為昨晚半夜,我們被山中臭罵了。」
「他們真的吵得好過份。」山中皺起眉頭。「我大聲教訓他們,叫他們試著一個
人睡睡看。」
「即是說,山中一直在自己的房間?」
「對,而且每晚都是,一步也沒走出房間。」
「怎會這樣……那我聽見的是甚麼?」
──誰也不作聲。
「一定是聽錯了。」令子說:「清美,你是不是慾求不滿?」
「喂。」隆一捅捅令子。
──清美瞪了令子一會,終於「噗哧」大笑起來。
「說得好過份!這算是朋友嗎?」
空氣一下子緩和了。
「你相信我了嗎?」山中問。
「嗯──」清美想了一下。「我相信你。」
「怎麼就像大恩人的口吻。」
「是呀,你別忘了謝恩。」清美說:「而且,山中完全沒有說謊的演技。」
「怎會啊。我高中時是戲劇部的啊。」
「是嗎?演甚麼角色?」
「當然是哈姆雷特、羅密歐之類的──」
「撒謊。」隆一說:「演『哈姆雷特』時,這傢伙在暴風雨那一場,只得拼命搖
船。」
「洩露秘密!?你這個背叛者!」
山中裝著要打隆一。逗得令子哈哈大笑。清美也是。
──不知何時,佑夏也站在一旁跟著一起笑。
剛才的沉重氣氛像是假的一樣。
「佑夏──飯還沒吃完啊。」清美說。
佑夏點點頭,回到飯桌。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沒關係。」佑夏微笑。「說我和山中有戀情,乃是美麗的誤會,我也很開心。
若是換成森田的話,就得考慮一下。」
「啊!不用考慮了吧。」
隆一故意誇張地嘆息。
「瞧!你要感激我來做你的女朋友。」令子挺起胸膛說……
以往熱鬧的晚餐回來了。
然而清美並沒有完全消除心中的疙瘩,但氣氛回復過來了也是值得歡喜的。
可是,如果是聽錯了,聲音未免太過清晰吧。
不可能──真的是「慾求不滿」的關係……
不來了!開甚麼玩笑!
清美逕自在臉紅。
──那一晚,清美甚麼也沒聽見,一覺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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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幢房子,的確「荒廢」了。
「好厲害。」隆一說。
「是鬼屋啊。」令子發出愉快的叫聲。
如果是在半夜的話,令子一定不敢接近。
因為現在是陽光普照的大白天,她才能若無其事。
的確,那種廢墟,即使有鬼魂出沒也不足為奇。
「大概空置好久了。」
站在倒塌的石牆前,佑夏說。
──這裡距離他們五人所住的別莊,只需徒步十分鐘左右。
隆一他們曾去過更遠的地方,卻遺漏了這幢房子,因為它完全被樹木草叢掩埋
了。
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那裡有房子。
是令子發現它的,且是在完全偶然之下。
她和隆一在湖邊追來逐去時,不小心跑進那樹林深處,才發現那裡有這幢房子。
「已經建了好幾十年了吧。」山中說:「損壞得好厲害。」
木造的老房子,牆壁四處早已剝落,地板也開了洞,樑柱也是即將折斷的樣子。
屋頂看來也有點傾斜。
「用手指按一下,就會倒塌的了。」令子說。
「不會吧。」清美笑了。「但要不要試試看?」
「進去裡面看看吧。」隆一提議。
「不要。好噁心。」令子皺起眉頭。
「不會危險嗎?」
清美的話使隆一笑了。
「無論怎樣,它本來都是一幢房子。不會那麼容易倒下來的。」
「是嗎?」
「那你一個人進去吧。」令子推了推隆一。「沒問題我才進去。」
「嘿,膽小鬼!」
「當然。女人是弱者嘛。」
「哪裡顯得弱啊。」隆一笑了。「來,探險隊。出發!」
「喂,受傷了我可不管。」
不曉得隆一有沒有把山中的話聽進去,只見他一頭熱的往那幢別莊──其實真是
很普通的──的方向走去。
「──要打開了,準備!」
隆一打開玄關的門。隨著一下頗大的吱呀聲,門總算開了。
「會有甚麼跑出來?」令子喊。
「科學怪人和吸血鬼正在玩大眼瞪小眼的遊戲。」
隆一扮個鬼臉,率先走進裡面去。
「好一副勇往直前的樣子。」清美笑了笑。
「只有被女生看著時,他才有這個膽量。」山中說。
「可是──這裡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呢?」佑夏說:「其他房子都還保存得好好
的。」
「可能它本來就是老房子吧。」山中打量整幢房子。「而且,其他別莊在丟空
前,都會用木板把窗戶釘死的。」
「就是啊。」清美點頭。「難怪剛才看上去就感到不太一樣。我就說奇怪。」
「那麼,是屋主覺得可有可無了,所以就棄之不理?」佑夏喃喃自語。「房子─
─好可憐啊。」
房子好可憐。
佑夏果然是個善良的女孩。
老實說,佑夏可能更加適合山中吧,清美這陣子都在想。不過,無論是清美或佑
夏,現在都刻意不跟山中表示特別親近──
等了一陣子,隆一再次出現在玄關。
他手上好像拿著甚麼紙張之類的東西。
「喂,我找到這個──」
當他舉起手,揚起來給大家看時。突然,屋頂發出嘩啦嘩啦聲。
「危險!」大家一齊喊。
可是,還未來得及行動以前,腐朽的屋頂已經塌下來,揚起一般厲害的塵埃。
「隆一──」
令子發出悲鳴。
「別過去!」山中怒吼。「危險啊!可能還會塌下來的。」
山中獨個兒奔過去,掀開倒塌粉碎了的屋頂。
「森田──森田!」
他抱起柱子,又翻起裂開的板。
清美屏住呼吸,一直盯著眼前的光景。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她還無法置信。
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用力把屋子拍毀了一樣。
看不見的手。
對──清美也曾感覺到它,那一次,它試著把罐子果汁搶過去。
──某一處倏地隆起來了,隆一在那裡慢慢爬出來。
「咳,全是──灰塵。」
他嗆住了。
「隆一!」
令子不顧一切地跑上前去。
「喂!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山中捉住隆一的手臂,把他拉過來。
「嗯──好像沒受傷。」
隆一奇蹟似的死裡逃生,全身蒙了白白的一片灰塵,走了過來。
「你的運氣真是好得沒話說。」山中佩服地說:「我還以為你死定了。」
「很遺憾,我可是會長命百歲的。這是看手相的師傅告訴我的。」
隆一甩甩頭,揮落塵埃。
「對,你會長命的。」山中苦笑。「總之,先回別莊去吧。」
「嗯。」
「隆一,你拿著甚麼?」
「啊──這個。」
隆一拿著的是一張舊報紙。
「報紙?」佑夏不能置信。
「房子裡面已空蕩蕩的,就只有這張報紙煞有介事的擺在那裡。所以我拿了出
來。」
「傻瓜。」令子瞪他一眼。「為了一張舊報紙,差點連命也沒有了。」
「這也是人生的一部份嘛。」隆一神氣地說。
「──啊,清爽多了!」
洗過澡,隆一乾乾淨淨的走進客廳。
「來,咖啡。」
令子把杯子遞過去。
「好感動啊。我也只有今天能享福罷了。」
──清美在仔細閱讀攤在桌上的舊報紙。
「我知道它為何被棄置了。」清美說。
「是甚麼故事?」山中說。
「這是地方報紙,只記載這一帶的新聞──看,這裡有照片。」
她指著報紙的一角。
「不就是剛才倒塌的那幢房子?石牆還是好好的。」
「真的是那邊嗎?」
「嗯,你看。」
山中盯著照片點點頭。
「果然。那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那裡本來住著一位老人。」清美說:「──他的太太早就過世了,所以就獨個
兒生活。但他在六十歲時再婚了。對象是一位三十二歲的寡婦。」
「好年輕。」隆一說:「明白了。又是老套的──」
「太太紅杏出牆?」
令子的眼睛發亮。她最愛聽這種故事。
「真的是好老套的故事,雖然令人討厭,但事情就是發生了。」清美說:「她跟
住在附近,管理別莊的年輕人搭上了,那位太太打算瞞著老人跑去幽會……」
「想要瞞過老人家?做不到的。」佑夏說:「他們的睡眠可是很淺的,對聲響又
十分敏感。」
「咦,你很清楚嘛。」
「我在鄉下時,一直跟老人家一起生活嘛。」
「後來呢?怎麼樣?」令子探身向前。
「有一天──那太太和年輕人失蹤了。」
「私奔?」
「起初大家也是這樣想。可是沒多久,太太娘家的人,還有那男子的親戚開始感
到不對勁。因為錢啊、衣服啊甚麼的,一件也沒帶走。他們認為事情好可疑。」
「嗯。」山中沉思起來。「那麼,搞不好是那位老人……」
「據說,老人被帶到警局接受查問。大家也開始懷疑是老人殺了他們二人。」
「這想法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警方在附近徹底搜尋過了,卻沒有找到線索,也沒發現屍體──本來也
推測會不會沉在湖底,而在準備打撈之際,老人突然在家裡上吊自殺……」
令子點點頭說:「果然是被他殺的,不是嗎?」
「找不到遺書,所以大家也搞不清──結果,在湖底也撈不到屍體。二人就這樣
不知所蹤,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一陣沉默。
「那位老人家就是在那房子裡吊頸的嗎?」隆一說:「早知如此,我是絕對不會
進去的。」
「這裡說的別莊,在哪兒?」佑夏問。
「沒寫出來,也沒照片。」
「不會是這裡吧?」
令子毛骨悚然似地環視周圍。
「說起來,那謎一般的聲音──」
「別說了,森田。」山中瞪著他。
「很遺憾的,不是這裡。」清美笑著說。「根據報導,那間別莊有地窖的。這裡
可沒有吧?」
「對啊,實在遺憾!」隆一打了個響指。
「假如是這裡的話,你早就跑了!」山中取笑他。
「我才不會跑──只是撤退罷了。」
「傻瓜。」令子摟著隆一的肩膀。「──吃晚餐前,我們想去休息一下。他剛撿
回一條命。可以嗎?」
「隨你喜歡。」清美說。
反正令子在不在,晚餐都是由佑夏和清美預備而已。
「好了。」山中伸個懶腰。「這裡的生活只剩下兩天。」
「好可憐啊。」佑夏說。
「甚麼?」
清美說著回頭,看到佑夏站在窗旁,望著外面。
「那個老人──他一定很愛他的太太。」
「對。」清美點點頭。
到達這裡的那一晚,從廚房窗口看到的男人──
現在回想起來,那身影好像是個走路不太方便、脊樑有點彎曲的老人……
不,別胡思亂想的。
因為讀了這篇報導的關係?
對──一定是。
清美這樣告訴自己。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佑夏停下手中的工作,擦一捺額頭上的汗。
「──快中午了。」
在工作之中,時間就會過得好快。
對。與其玩樂,還是勞動比較適合我。
佑夏獨自留在別莊打掃。因為今天就要離開了。
鳥飛後不留痕跡──雖然思想有點落伍。不過,佑夏是不打掃乾淨就過意不去
的。
另外四人往湖邊去了。
佑夏並非被排擠出去。因為她今早起來便鬧頭痛,所以不想出去。
清美本來擔心她,想要留下來的,還是佑夏叫她別在意,趁機會去走走吧甚麼
的。
想到留下來可能反而叫佑夏不能靜心休息,於是清美便和山中一起出去了。
休息過後,頭痛平伏了,佑夏便開始打掃房子。
這樣子活動身體,佑夏覺得心情變得好多了。
「天生勞碌命啊。」
佑夏想著,自顧自的笑起來。
對──本來二男三女的組合就是不平衡的了。
必然會有多出來的人。然後佑夏自然而然的去飾演這個角色。
清美和山中是很好的組合。
心有點痛。
當然,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的──雖然知道,但卻無法壓抑自己,大概這就是戀
愛吧……
算了。我還是好好擔當適合自己的角色吧。
佑夏在走廊上邊走邊想。
「哇!」
突然大喊一聲,因為被甚麼絆倒了。
啪的一聲──不是骨頭折斷了,但因為腳趾碰到翹邊的地板上,趾甲無可避免地
裂開了。
「自找的……發甚麼呆呢。」
她嘀咕著,彎身去看地板翹起來的地方……
裂縫的下面,好像有個空間──湊臉去看,還能嗅到發霉的味道。
咦?佑夏用手指去撓那裂縫,竟然給她微微提起來了。
稍為使勁,然後──一塊一平方米的四方型地板,就這樣被她提起來了。
佑夏嚇得說不出話來。
那像木蓋子的東西──提起來後,竟出現一道往下去的樓梯。
「地窖……」佑夏吐出這樣一句。
下面暗沉沉的。當然不是漆黑一片的,但佑夏也看不清楚裡面有些甚麼。
然而,她感到有甚麼東西在。
這下面有東西。
啊,那張舊報紙寫的報導。
這裡原來有一間地窖,那麼──是的。管理員住的別莊,一定是這裡。
佑夏的眼睛離不開黑暗的地害──她好像看到有甚麼在動……
清美走進別莊,先上二樓,走到佑夏的房間。
「佑夏──你起來了嗎?」
床上沒有佑夏的身影。
她還是在意佑夏的情形,所以一個人先回來。
「佑夏──你在哪裡?」
清美邊走下樓梯邊喊。
來到樓下,清美赫然一驚。
咯咯咯──頭頂上傳來腳步聲。
可是,只是一瞬,馬上又消失了。不,不會的,大概聽錯了吧。
突然,清美被不安俘虜了。
「佑夏──佑夏!」
她大聲喊。
沒有回應。來到走廊,不由得的倏地止步。
地板上開了一個正方形的洞。
走近去看,清美才知道那是地窖的出入口。
是──果然是這樣。
這裡就是那間別莊。
清美蹲下去,對著漆黑大喊道:
「佑夏──你在不在?」
沒有回應。
清美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下。
不知在哪裡,但相信這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採光天窗,能微微地照亮地窖。
在那微弱的光線中,清美看到堆積如山的傢俱──這是甚麼玩意兒?
塵埃的味道中人欲嘔。
不單如此。她還感覺到某種別的味道,以及詭異壓迫的空氣。
「佑夏……」
禁不住低聲囁嚅呢喃。
出其不意地,她一轉頭就看到佑夏。
她坐在椅子上。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張陳舊的椅子上,定定地看著清美。
「佑夏!是你──好極了。」清美如釋重負地催促她。「快點出去吧。這裡很可
怕啊。」
「不。」佑夏說。
「甚麼?──佑夏,你怎麼了?」
「我要留在這裡。」
佑夏安靜地說。
「留在這裡?你,可是──」
「這些傢俱是那位老人的。」
因為她的話,清美不由自主的環視那些堆積的傢俱。
原來是這樣!所以那房子才會空空如也。
「老人好寂寞啊。」佑夏說:「他真的很愛他的太太,可是仍是被背叛了,他好
傷心。」
「佑夏……」
「可是,最終他也不能死在太太身邊──因此他把附有自己味道的傢俱,全搬到
這裡來。他希望至少讓傢俱擺在太太的旁邊……」
「佑夏,你清醒一下!」
眼前的不是佑夏。清美終於察覺到了。
「太太和她的情人,就在這裡。」
「這裡?──地窖?」
「不。」佑夏搖搖頭。「不能讓那兩個人在一起──必須要把他們分開。」
「那麼……」
「太太就在我的腳底下。」佑夏說:「那男的則被嵌進二樓的牆壁裡面去了。」
清美渾身哆嗦──她現在聽到的聲音,就是那個悲哀的女人的聲音……
「佑夏!你醒醒啊!你振作啊!」
清美絕望地大叫。
「你走吧。」佑夏說:「我要留在這裡。」
「你說甚麼?」
「我不能留下那麼寂寞的老人,獨自離去的。我要成為他的妻子。」
「笨蛋!別胡說了!」
清美伸手去抓佑夏的手──但她嚇得立即彈開。
如此冰冷的手,那不是活人的手。
「佑夏……」清美抱住雙肩蹲下來。「啊──怎會這樣──」
沙沙,好像細雨的聲音,隨即感到沙粒撒到頭頂上。
「快出去吧,不然你也會被活埋的。」佑夏說:「快走!」
「走吧!」
山中的聲音插進來。
「山中!佑夏她──」
「剛才我全聽見了。你快走吧。」
「可是──」
「快點出去,離開別莊。」
「山中──」
「快!」
清美衝上樓梯,來到走廊,往門口飛奔出去。
「──你不逃嗎?」
佑夏對走下來的山中說。
「如果你願意離開,我就走。」山中說。
「我要留在這裡。」
「若是那樣,我也留下來。」
「你會死的。」
「沒關係。」山中直直地盯著佑夏。「因為我喜歡你。」
佑夏瞪大了眼。
落沙愈來愈嚴重了。
「──怎麼回事?」令子喊。「佑夏呢?山中呢?」
清美沒有回答。
應該如何回答才好?
三人站在別莊外面。
「要倒塌了。」隆一說。
別莊像是不勝冷風似的全身顫抖。屋頂塌陷了──到處也開始咯哧咯哧地裂開。
「地窖──」清美說:「要被埋了。」
「可是──佑夏和山中──」
「我不知道啊!」清美喊。
她只清楚知道──山中選擇了佑夏。即使一起被埋在地下也在所不辭。
「看!」隆一大喊。
山中抱著佑夏,從沙塵之中衝出來。
「山中!」
清美奔上前去──這時,別莊就如大型火柴盒一般,發出咯吱的巨響,然後傾斜
崩塌了。
──揚起的白色塵埃,仿如煙霧般籠罩大地。
「佑夏……」清美喊。
「清美。」佑夏如夢初醒般直眨眼。「──我到底怎麼了?」
「沒甚麼。」清美笑著說。「你只是找到一個戀人而已。」
佑夏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去。
清美握著佑夏的手──她的手溫烘烘的,連清美也感覺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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