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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榮譽的負傷 | 第二章：夜間列車 |
| 第三章：霧中的男人 | 第四章：早晨 |
| 第五章：舞台 | 第六章：預告 |
| 第七章：影 | 第八章：閉鎖的心 |
| 第九章：幻影 | 第十章：犯規比賽 |
| 第十一章：飄盪的船 | 第十二章：關係 |
| 第十三章：冒險 | 第十四章：地底的房間 |
| 第十五章：假面派對 | 第十六章：黃昏 |
| 第十七章：揭幕 | 第十八章：騷鬧 |
| 第十九章：殺意 | 第二十章：新家族 |
【第一章：榮譽的負傷】 序曲 門開啟。 探臉進來的是個頭髮稀疏的中年男子，他戰戰兢兢地環視室內，發現有兩雙眼睛 在望著自己時，不禁心頭一震。 「你們好……我是……最後一個？」 他的臉上浮起抽搐似的笑容，走進房間，反手關門。 男人嘆息。 「呃，我迷路了……這一帶的道路好難認。而且，怎麼看都是相同的房屋……」 「別擔心。」說話的是樣子有點滄桑，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我也是五分鐘前剛 到步的。」 「是嗎？好極了。我比說好的時間遲了……十五分鐘。」 在這房間內，只有一張桌子，以及圍繞它的三張椅子。 男人拉開空出來的椅子坐下，掏出手帕擦汗。 明明是屬於寒冷的季節。 男人交互地看看女人，以及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的女子中學生。 「你的……孩子嗎？」他說。 「不是，第一次見面。」女人搖搖頭。 「那麼，你是一個人來的？」 少女直直回視男人。 「我是十分鐘以前抵步的。」她說。「從幼稚園到小學，我一次也沒請假或遲到 過。」 「了不起。叔叔呀，一年到晚遲到，被公司開除了。」男人笑道。可是因其他兩 人不苟言笑的關係，他立刻不笑了。 「這是怎麼回事？」女人說。「你有聽說甚麼嗎？」 「沒有。對方只是叫我來這裡……」 「我也是。」女人嘆息。「總之，只能等候了。」 這時，房間某處傳來聲音： 「不必等候。」 「是透過擴音器的聲音哪。」 男人東張西望。 「從我這裡，可以看到你們。」男聲繼續下去。「我不說廢話。希望你們好好地 聽。」 三人面面相覷，重新坐好。 「你們是我從眾多人選中挑出來的──你們沒必要知道彼此的名字。你們三個都 處於失去家人、無親無故、走投無路的地步了。」 三人不由得垂下眼睛。 「你們沒有生存下去的手段，甚至想過尋死。不是嗎？」 這句話沒有期待答覆。 「我給你們工作。只要你們順利完成的話，你們每個人都能得到充裕的報酬，可 以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兩名大人畢竟對報酬兩個字有敏感的反應，禁不住探前身子。那女孩卻面不改 容。 「幹不幹？假如不想幹的話，馬上請你離開。」 「幹些甚麼？」男人問。 「如果聽到工作的內容，你已不能不幹了。不幹就趁現在。」 男人看著女人，說： 「怎麼辦？」 「就如他所說的，我只有死路一條。無論甚麼事，我都要試試看。」女人轉向少 女。「你呢？」 少女盯著那名看不見的「解說者」說： 「我也幹。」 「ＯＫ。那我也幹。」男人點點頭。「──那麼，應該怎麼做？」 隔了一會，門口傳來聲響。 一個大型信封，從門下的隙縫塞了進來。 「去拿那個信封吧。」聲音說。 男人走過去，把信封拿回來。 「打開信封，拿出裡頭的東西。」 文件之類的東西掉在桌上。 有個褐色信封。 「好好地讀它。你們將以某個家族的身份，在一起生活一個月。」 相同的影印資料有三份，他們每人各自拿了一份。 「父親，須田康廣……」 「我是他妻子伸代。」女人看著少女。「你是我們的女兒希江。」 少女沉默地盯著文件。 「你們的工作，就是不能被人識穿是假家族。萬一被識破時，你們當場身無分文 地被趕出去。」那把聲音說。「你們是上流家庭，過著好生活。給你們一星期時間。 那個褐色信封裡有一百萬現金。你們用它來買齊所需要的衣服及必需品，然後去我所 指定的山中渡假屋。我已經以〈須田〉的名義訂了房間。渡假屋裡有各種不同類型的 住客，而你們要以〈正式的家族〉身份在那裡生活一個月。」 男人開了褐色信封，取出一束一百萬的鈔票，仔細地觀察。 「你想拿著它一走了之？」 「沒有那回事！只不過──好久沒看到那麼多錢了……」 「為何要做這種事？」女人問。 「甚麼也不要問。你沒必要知道。」 「明白了。如果只是以家族的身份住在一起，為何選中我們？」 一陣空檔。 可怕的「空檔」。 「先讓你們知道一件事。」聲音說。「在那間渡假屋，可能發生事件。」 「甚麼事件？」 「不知道。你們也可能牽涉到危險。」 三人第一次露出困惑不安的樣子。 「無所謂。」少女說。「甚麼也不做是不能拿錢的。」 「說得好。」那聲音愉快極了。「只要你們做好自己的本份，絕對沒有不可能的 事。」 女人深深嘆息。 「幹吧。」她說。「人生從頭來過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那信封裡還有火車票。那麼，加油吧。」聲音補充說。「希望你們保住性 命。」 沉默降臨。 「怎麼一回事啊？」男人翻閱文件。 「既然決定幹了，不如先離開這裡，再好好研究吧。」 「也好。」 「我想吃東西。」少女發出充滿真實感的聲音。「兩天以來，我幾乎甚麼也沒吃 過。」 「哎呀，怪可憐的。那麼，出去的地方有間家庭式餐廳。」女人說。 「搭計程車去附近的酒店吃吧。你們聽到了吧？咱們過的是好生活。」男人說。 「即刻開始練習？」 「對──對方好像給我們不少錢。我不想失敗。」 「同感。」 三人站起來。 「快走吧爸爸。」 聽了少女的話，兩名大人笑了。三人一同離開那個房間。 出到外面的大馬路，剛好截住一部空車，男人讓女人和少女坐上後座，他自己坐 上前座，對司機說： 「去Ｎ酒店。」 完全陌生的他人，馬上開始各就各位，飾演自己的角色……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夜間列車】 換了枕頭就睡不著。 這樣神經質的人也是有的。 不過，這種事跟片山家及他身邊的人好像是無緣的…… 當火車「咯噹」一聲停下時，片山醒了。 ──這是甚麼地方？ 在窄小的臥舖看時間也很麻煩，但總算看到了腕錶。 凌晨二時。 他拉開枕頭旁邊的小窗的窗帘，看到空曠的車站月台──月台的對面幾乎看不見 人家的燈火，不曉得到了哪一帶。 「搭夜間列車去吧。」 提議的是晴美。 「送外賣的夥計」湯川笑子招待他們去渡假屋，連火車票也為他們預備，於是晴 美選擇了這種夜間臥舖車。 「我以前就想搭一次。」她說。 這種臥舖火車也有個人房，一個房間兩個人。 片山和石津一房，晴美當然和福爾摩斯一起。 跟以前相比，臥舖床位也寬敞得多。石津以隨時掉下來的速度翻了一個身。 個人房中附設洗手間，對於骨折而行動不便的片山的確方便又輕鬆。 片山打個呵欠。 應該睡覺的時間，但片山在住院期間睡了以往一年那麼多的覺，這樣子半夜突然 醒來時，一直難以入眠。 他開了手邊的燈，取出渡假屋的宣傳手冊。 那是湯川笑子寄來的。 〈霧〉渡假屋。 位於山中，矗立在湖畔──從照片看來，是間時髦漂亮的酒店。 將近十一月，山中大概很冷吧。反正也不需要往外跑就是了。 「必須趕快復原才行。」片山喃語。 接近年底，搜查一科就會莫名其妙地忙碌起來。 年底也不一定會發生殺人事件，然而日子越來越不好過，營營役役的人也會變得 焦躁不安。 償還債務，久違地回鄉。沒飯吃的流浪漢最怕年末年始的假期，所有商店關閉， 暖氣也停了，對他們來說，年底是生死存活的問題。 一時衝動起來，禁不住伸手偷人家的錢包也在所難免。 在這種時期，片山其實能休假是最輕鬆的，可是他性格認真，他覺得不能只有自 己一個人逍遙自在。 雖然骨折了，但醫生告訴他復原得很快，一個月後就能復職了。 片山坐起來，拾起床底下擺著的枴杖，站起身來。 現在火車停著，不必擔心踤倒。 ──他打開個人房的門，探出頭去。窄小的通道人影全無。 片山拄著枴杖出到通道上，靠著眼前的窗口望外面。 ──突然傳來呱嗒呱嗒的腳步聲，一名年輕女孩跑過來。 危險啊──太窄了。 片山來不及回去房間，而那女孩要從他身邊穿過去，踢到他的枴杖。 「啊哇哇……」 片山失去支撐而栽倒。女孩也絆倒了，整個人往前撲下去。 「痛啊！你不要壓上來！」片山大聲喊。 「抱歉！」女孩氣喘喘地坐起來。 「沒關係……因我骨折了。」 「對不起！你能站起來嗎？」 「啊，還好……」 正在磨磨蹭蹭時，隔壁的門打開。 「半夜三更的，在幹甚麼？」 穿著睡衣的晴美走出來。 「喵。」 福爾摩斯也探臉出來。 「發生一點接觸事故。」片山說。「幫忙拉一把。」 「真是的！乖乖睡覺吧。」晴美把肩膀伸到哥哥的腋下，扶他起來。「誰叫你跑 來這種地方──」 「咦，剛才那女孩子呢？」 不知何時，那女孩不見了蹤影。 「大概跑了，她沒帶行李哪。」 「是？我沒看清楚。」晴美轉向福爾摩斯。「福爾摩斯，看到她沒有？」 福爾摩斯沉默地打呵欠。 這時，有個男人走在通道上。五十多六十歲吧，看起來不像旅客。 跟那女孩一樣，沒帶行李或手提包。 「喂！」他嘟囔著。「剛才有沒有個年輕女孩來過？」 「年輕女孩？」晴美反問。「誰也沒經過呀。」 由於男人的樣子不尋常，片山也不敢說他見過那女孩。 男人喝醉了。呼吸有酒臭味，眼睛充血，狠狠地瞪著片山他們。 「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 「為何我們要把她藏起來？」晴美反脣相譏。「請不要找碴兒生事。」 男人哼了一聲，見到晴美的房門開了一條縫，他窺望了一下。 冷不防，福爾摩斯在他腳畔「喵」了一聲，男人嚇了一跳。 「嘩！為何有貓在這裡！」 「牠是我的伴侶。」 「伴侶？」 「戀人。」 對於晴美那莫明其妙的說明，男人慪氣地走了。 「有甚麼事呢？」 「不知道。」 魁梧的體格，令人想到是體力勞動者。 「以父親來說，他年紀太大了些。」 「唔。不過，他們是從哪兒上車的呢？」片山擰擰頭。 「總之，現在別操那種心，快去睡吧！」 「知道了。」片山向福爾摩斯揮揮手。「晚安。」 福爾摩斯愛睏地抬起一邊的前肢。 ──鑽上床後，片山閉起眼睛。 聽見石津那粗急的鼻鼾聲。 那也是「搖籃曲」吧，片山出乎意料地馬上沉入夢鄉…… 這回醒來時，是充份睡眠之後的舒爽。 片山感覺到火車在快速奔馳著。打開窗帘時，外面已大放光明。 「喂，石津──」 回頭一看，石津還在呼呼大睡──他的身體從床上跑出許多，居然沒掉下去。 「名人絕技啊。」片山喃語。 我是睡得很規矩的，哪會把手腳從毯子伸出去── 嗯？ 片山注目在一隻從毯子飛出去的白皙腳丫子上。 怎麼回事？ 片山摸摸自己的腳──的確是在毯子裡。 那麼，那隻跑出去的腳是甚麼？ 而且，怎麼看都不是自己的腳。 片山掀開毯子，然後──懷疑自己的眼睛。 女孩弓著背睡在毛毯中。那隻腳蓋不完，所以跑了出去。 這女孩……是昨晚在通道上一起踤倒的女孩。 半呆的片山被敲門聲喚回現實。 「哥哥！可以起身啦。」 是晴美。 「明白──稍等一下。」 片山下了床，用沒骨折的左腳輕跳著走到門邊，開了鎖。 「還在睡？石津也該起身了，不然吃不到早餐啦。」晴美說。「那是──甚 麼？」 「嗯？啊，那個呀。」 「不是女孩子嗎？」 「嗯。」 「為何她會躺在哥哥的床上？」 「我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昨晚是她撞我的。」 「那麼，她是那時候跑進這裡來的了。」 「好像是。」 「可是你們不是睡在一起嗎？你沒察覺？」 「如果察覺了，我就醒了。」 晴美嘆息。 「你真的沒碰她吧？」 「那還用說！她是小孩子哦。」 「甚麼小孩子，外表有十五、六歲了。」 ──話先說在前頭，少女並非裸體或穿著內衣褲睡覺。 她只是脫下短褸，墊在下面睡而已。 「哥哥告訴人家你甚麼也沒察覺的話，普通人是不會相信的。除了我以外。」 片山很高興得到晴美的信任，可是值得如此坦直地表現高興嗎？ 「總之，你把她叫醒吧。」 「你去叫。我不要。」 「真是的。」 晴美咕咕噥噥地走上前去，伸手搭住女孩的肩膀輕輕地搖撼。 「哎，起身！起身吧。」她呼喊。 女孩突然啪地跳起來。 「對不起！不要打我！」 她喊著說，滾到床的角落逃避。 片山和晴美目瞪口呆── 「早安！」石津坐起來。「啊，爽快的睡醒了！」 「早。」 「喵。」 福爾摩斯也在門口窺望裡面的情形。 「這是哪兒？」少女用沙啞的聲音問。 「你昨晚跑進這裡來的吧？」片山說。 「抱歉！」少女彷彿終於想了起來。「我……一個人？」 「甚麼意思？」晴美在床邊坐下。「昨晚有個男人在追蹤你哦。」 「他是我爺爺──你們要帶我回去？求求你們，不要把我交給警察！」少女帶著 淚聲說。「我會出去的，不會給你們添麻煩。求求你們！」 「冷靜點。」晴美點點頭。「沒關係。我們不會做你不願意的事。」 「真的？」 「對。這裡是我們的個人房間。別擔心。」 少女仍然驚怯地望著片山等人…… 福爾摩斯踏著碎步走過來，翩然跳到床上，靠坐在少女的大腿旁。 「這是誰的貓？」 「我們的貓──牠是我們家的一員，名叫福爾摩斯。」 「喵……」 「牠說請多多指教。」 少女第一次笑了，然後說「彼此彼此」，跟福爾摩斯的前肢「握手」。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霧中的男人】 晴美的耳朵捉住了〈霧〉這個字眼。 「哥哥。」 「甚麼？」 「我們所住的酒店，是不是叫做〈霧〉？」 「是的。」 晴美飛快地瞄了一眼斜後方。 「看樣子，那些人也是去同樣的酒店哦。」 片山喝了一口咖啡。 「這叫偶然。」然後問少女：「怎麼樣？」 少女沒有回答他。 在食堂車廂的早餐，吃的是火腿蛋、吐司、咖啡的洋式早餐，少女以驚人的速度 吃光自己那一碟，用麵包沾著碟子上留下的蛋黃吃。 「你很餓吧。」晴美說。「我的蛋也給你，早上我只吃吐司就夠了。」 少女遲疑一下，立刻把晴美的碟子拿到自己面前，又以驚人的速度吃起來。 「慢慢吃，肚子會痛的。」 晴美心痛地望著那名少女。 他們並沒有談得很仔細，只知道少女名叫田所由香，十六歲，她是為逃離祖父的 暴力而跑出來的。 由香是在半夜停車的車站，趁著車長去月台上洗手間期間跳上火車的，她的祖父 也是同樣為了追她而上來的吧。 對於去吃早餐的邀請，由香相當害怕。 她怕祖父還在火車上，正在尋找自己。 片山向車長表明身份後問： 「昨晚，有沒有一個六十歲左右的男人在車廂中走來走去？」 車長發現了那個像是由香祖父的男人，因他沒有車票，所以把他趕下月台去了。 聽說他在抱怨，但在火車開動前，好像從車站走了出去。 從片山口中聽到那番話，由香終於答應跟他們一起來食堂車廂。 最開心的是餓得快要暈倒的石津。 「肚子好痛。」 吃完第二碟時，由香彎著身子呻吟。 「沒關係吧？我去拿藥給你好嗎？」 「不……這麼棒的肚痛是第一次！」 由香的感想相當複雜。 「只要靜止不動就……」 「那就多留一會吧，沒有其他客人來的了。」 他們是在早餐時段即將結束時才進來的，食堂車廂只有一半的位子坐滿人。 晴美悄悄望一望那張提起〈霧〉的桌子。 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蘇格蘭呢外套相當高級。 頭髮半白，氣質像是文人或畫家……無論如何，飄著藝術家的空氣。 坐在他對面的女子很年輕，二十七、八左右，穿著整齊的套裝，馬上可隨時著手 工作的印象。 「他們會開車到車站來迎接。」女子說。「我說出老師的名字時，他們說『馬上 來接』……」 「要在車站前苦等可受不了。」 「我會再打電話的。」 「嗯，就這麼辦。」 老師呀──晴美想。說起來，在電視上見過他的樣子。 「啊，對了。」 她想起來。 他是評論家神林浩樹──那女子大概是他的秘書吧？ 不過，一眼就看出端倪，二人不是普通「老師」和秘書的關係。 他們也是〈霧〉的客人嗎？ 晴美環視食堂車廂，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霧〉的客人…… 「啊，沒有比早上的早餐更美好的了。」 發表莫名其妙的感想的，當然是石津。 在空肚子時突然吃太多的田所由香，聽了他的話也因肚子痛而一面呻吟一面笑起 來。 「沒甚麼吧？」晴美微笑。「回到房間躺一下如何？」 「沒關係。只是──石津哥哥的說法，我非常明白。」 「那真是稀奇。」片山愉快地說。 「還有，假如我不多吃一個卷麵包的話，我不回去。」 「卷麵包？」 「我聽其他桌子的人說，可以自由選擇，如果不吃就下車的話，我會後悔一 生。」 她的說法好像石津。 「我明白的！」石津一臉感激。 ──評論家神林浩樹的桌子。 「再來一杯咖啡。」他說。「淺井君，你呢？」 「好。」被稱淺井的女子吩咐侍者。「再添咖啡。」 這時，有新的女客走進食堂車廂。 「我稍微來遲了，還可以吧。」 她對站在入口的經理說。 她不是提問題，而是說「當然可以」的意思。 「是，請便。」 經理不得不這樣說。 「還有一個人會來。給我一張靠邊的桌子。」 「遵命。」 ──晴美見到那跟神林浩樹同桌的女子臉色劇變。 「老師──是師母。」 「甚麼？」 背向入口而坐的神林不以為意地回過頭去。 「唷，老公。你怎會在這兒？」 神林有如缺氧的金魚般張口喘息。 淺井站起來，平靜地說： 「師母，好久不見。」 「瞳小姐。真巧啊！」 「老師接受某酒店的委託去演講。」 「唷，是嗎？老公，你不是說要去九州嗎？」 淺井瞳代替神林回答： 「那是下個周末的簽名會。是我沒向老師交代清楚。」 「唷，是嗎──都無所謂。」神林夫人盈盈而笑。「不過，偶然碰上也真是有 趣。」 「要不要一起坐？」 「不了，我有朋友。」夫人說。「在甚麼地方演講？」 「一間叫〈霧〉的酒店。最近評價很好──」 「哎喲！我們也是去哪裡投宿哪！」 「是嗎？真是巧合……」 淺井瞳的臉色一成不變，令晴美佩服。 同一班夜間列車，同一間酒店──不可能是巧合。 夫人一定是知道丈夫和秘書的旅行計劃，故意這樣子安排的。 「那麼，外子拜託了──我的朋友好像來了。」 走進食堂車廂的，是個西裝打扮的中年男人，卻不像是商人。 「小野寺先生──外子剛巧同車哪。」夫人招招手。「這是外子，這位是畫商小 野寺先生──為了畫的事找他商量的。」 「幸會幸會。」男人掏出名片。「我是〈Ａ畫廊〉的小野寺。」 「你好……」 神林彷彿一頭霧水的樣子。 「這位是外子的秘書淺井瞳小姐。她非常能幹，對外子是一種浪費。」 晴美發現，當小野寺見到淺井瞳時，他倒抽一口涼氣。 「我叫淺井。」 施禮致意的淺井瞳也有點臉色蒼白。 「你好……」 「來，去吃早餐吧。我還擔心搭夜車睡不好，但睡得好熟，肚子好餓哪。」 夫人和小野寺往裡頭的桌子去了。 「淺井君……」 「交給我辦。老師不用操心。」淺井小小聲說。「我自己多拿一個房間就好── 老師和師母請住同一間房吧。」 「嗯……可是，難得拿了套房……」 「改天還有機會嘛。」淺井瞳微笑著，回復秘書的臉孔。「那麼，我給酒店搖個 電話。」 她站起來。 ──片山說： 「有點微妙的狀況哪。」 淺井瞳拿著手機，出去走廊上。 「好有趣。」晴美瞇瞇笑。 「喵。」 「福爾摩斯也覺得有趣哪。」 「少來了。我骨折了哦。」片山皺起眉頭。「萬一發生事件可傷腦筋了。」 「唷，人生才不管哥哥有沒有骨折，照樣進行的嘛。喏，福爾摩斯。」 「咪噢。」 在聽著的田所由香噗哧而笑。 「這種事是我第一次碰見。」 「這種事是甚麼？」 「期待著有甚麼會發生的事──在過去，每逢天亮時，我就害怕黑夜的來臨，希 望明天永遠不要來。可是，竟然有人如此覺得人生每天有趣……」 「不是每個人都覺得有趣呀。」片山訂正。「只是我妹妹擅自覺得有趣而已。」 「反正總要發生的事，倒不如覺得有趣才划算嘛。」晴美說。「失陪一下。」 她站起來。 「真是好事之徒！」片山嘆息。「由香君──你可不能向我妹妹學習。」 「不能？我好崇拜她。」 看來遲了一步…… 「──是，萬分抱歉。還要多一個房間──哪兒都行──請指教。來車站接也沒 問題吧。」 淺井瞳在走廊上講電話。 「對不起……」 晴美走進洗手間的屏風後面洗手。 聽見淺井瞳去別的地方打電話。 「──喂──是我──哎，不要驚訝──我現在工作途中，在火車上……」 從她的說法來推測，電話對象該是和她相當親近的人。 「──對，〈霧〉酒店。你知道──唔，因為你的工作，當然聽過了。我現在正 去那裡的途中。剛才，我在火車上見到那個人了。」 她說「那個人」時，令人感到某種「兇狠」的味道。 對方好像保持沉默。 「──喂？聽見嗎──對，是那個人。他住同一間酒店。你能來嗎──對，逗留 幾天──那就到時再談吧──時間確定的話，打來我的手機。如果接不到，你先錄音 好了。就這樣。」對方好像還沒掛斷。 「──當然啦。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次不知幾時才能見到了──交給我辦。我 不會讓他跑掉的。」 她的語氣，跟她以秘書身份和神林對話時判若二人。 晴美故意發出好大的水聲。 她用手帕擦著手走出屏風時，淺井瞳正好掛斷手機。 眼睛不期然對上了。 「你帶著貓來，是嗎？」淺井瞳平靜地說。 「嗯。」 「很漂亮的三色貓。我家以前也養過三色貓……」 「和你在一塊的是不是神林浩樹先生？我常在電視上見到他。」 「對。我是他的秘書淺井──你們在〈霧〉投宿嗎？」 「嗯。你的消息好靈通。」 「因為酒店的人告訴我，同一班車上，有客人帶著貓來。」 「唷，是嗎？」晴美微笑。「我是片山晴美。跟我一起的是家兄，他的腳骨折 了。」 淺井瞳的臉浮起微妙的笑容。 「你看到嗎？神林老師的太太……」 「嗯──我聽見對話。」 「在太太面前，他抬不起頭來的，這是他偶爾歇口氣的旅行，可惜……」 列車搖晃一下──淺井瞳捉住旁邊的扶手。 「再不回去，老師一定擔心了。」她笑一笑。「如果沒有人陪在身邊，他甚麼也 不會做的。」 「在電視上，他是如此充滿自信的人。」 「他連今天穿甚麼襪子，自己也不能做決定──好了，酒店見。」 淺井瞳快步回到食堂車廂去。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早晨】 走進酒店的飯廳時，須田希江停下腳步。 跟在她後面邊走邊看早報的須田康廣，險些撞向女兒的背。 「不要突然站住好不好！」 希江歪歪脖子說： 「這首曲子……」 「曲子？」 在晨光射進來的飯廳裡，飄揚著用低音量播放的旋律。 「是〈晨光曲〉。格里格的。」 「有聽過。」 「我在中學的銅樂隊用笛子吹奏過。我好拚命練習這曲子呢──記不記得？」 「所以我才聽過的吧。」 穩重爾雅的侍者走過來。 「須田先生，早安。」 「早。哪張桌子呢？」 「當然已經預備好了。」 侍者率先帶路。 「跟平常一樣，內子稍微遲一點。」 「遵命。咖啡和……小姐是奶茶吧？」 「嗯。拜託了。」希江微笑。 二人坐在面向湖水的大玻璃窗前的桌子。 「今早也有霧。」希江說。「這就知道何以這裡的名稱是〈霧〉了。」 「唔。地形上，大概也容易有霧吧。」須田點點頭。「──股票一直沒上漲 啊。」 他看著報紙搖頭。 「媽媽今早吃薄餅吧。」 「為甚麼？」 「每隔一天輪流吃吐司和薄餅嘛。」 「是嗎？」 「沒發現？不行呀，你是她老公哦。」 須田苦笑。 「我只知道她每晚一定要泡澡。」 「她做事一絲不苟，若不做同樣的事就坐臥不安。」 「我是每天都要變化才安心。」 「你們倆的女兒我，到底像誰呢？」 說著，希江促狹地笑了。 「久候了。」 侍者把飲品端上來。 「哎，飯沢先生。我像爸爸還是媽媽？」希江問。 「兩個都像。額頭一帶像父親，嘴型則跟母親一模一樣。」 「嘿，避重就輕。」 「希江，不准嘲笑大人。」須田苦笑。 「今天會有許多客人報到。」侍者說。「晚餐的桌子，是否依照平時的時間預 備？」 「拜託了。看來今晚會很熱鬧吧。」 「人多一點比較好玩。」希江說。她在紅茶裡加入大量奶精。 侍者走開後，須田說： 「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呀。」 「那個人？因為他的胸前有〈飯沢〉的名牌嘛。」 「哦？我從來不看那種東西的。」 須田欽佩地注視自己的女兒。 ──二人在用早餐。遲了十五分鐘左右，伸代才走進飯廳。 「早安。」那名侍者飯沢跟她打招呼。「須田先生和小姐在平時的桌子……」 「早。今天我要薄餅。」 聽見那句話，須田和希江對望一眼。 「好寧靜的早晨。」伸代就座。「昨晚是不是有電話？」 須田停止塗牛油在吐司上的動作。 「沒有。為甚麼？」 「是？半夜時我醒了一下，感覺好像電話在響的樣子。」 「心理作用吧。」須田說。 「是嗎──謝謝。」伸代對為她倒咖啡的飯沢說。「今早好安靜呢。」 「不過，聽說今天會有許多客人報到。」希江說。 「是？那是下午吧。」 「上午就到了。」飯沢說。「他們是搭夜間列車來的。」 「哦，是這樣啊。」 「評論家神林浩樹先生會來，聽說有個講座。」 伸代呆了一下。 「他是誰？」 「在本人面前不要說這個。」須田笑了。「他會受傷的。」 「我在電視上見過他。」希江說。「有沒有藝人來？帶著戀人，微服出巡之 類。」 「那種客人是不可能『微服出巡』的。」伸代說。 ──希江最先吃完早餐，隔著玻璃窗眺望銀色的湖面。 霧一定在清晨包圍著湖面，近中午時就煙消雲散。 「有甚麼東西。」希江說。 須田和伸代沒聽見希江說話，正在談著甚麼。 「有小船。」希江說。 「你說甚麼？」 隔了一會兒空檔，須田才問。 「霧裡面……可以看到吧？」 「小船？在哪兒？」 「看不見？喏，隱隱約約的……」 ──它似乎逐漸往這邊的岸邊靠近了，終於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來，是一艘在波 間飄搖的小船。 「啊，看到了。」 「現在才看到？」 「別這麼說。老花眼嘛。」 「沒人在船上吧。」伸代開始吃早餐。 希江一直盯著那艘小船。 「不可能。」希江喃語。 「怎麼了？希江！」 見到希江站起來跑出去，須田喊住她。 可是，希江已從飯廳跑了出去。 「她怎麼了？」 「不知道……」伸代完全不當一回事地繼續用餐。 ──希江衝出飯廳，穿過酒店大廳，對正在擦著玄關玻璃門的侍者說： 「對不起，跟我來一下！」 「啊？」年輕的侍者抬起臉來，他和希江已經相熟。「噢，早安。」 「早！哎，跟我一起來吧。」 「去哪兒？」 名叫河合的侍者見到希江奔出外面去，他呆了一下，慌忙追上去。 「請等一等！」 希江奔向湖邊。早晨的冷空氣包圍全身。 河合追上來問： 「怎麼回事？」 「小船。」 「啊？」 小船擱淺似地停在湖岸。 「沒人在船上呀。」 「起初我也這樣想，但我剛才看到了。」 「看到甚麼？」 「人的手。」 希江的話叫河合瞪大了眼。 「怎麼可能……」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希江往小船走近。 「你的腳濕了。」河合說。 希江不管這些，走到小船邊，窺看裡面。 那裡所見的，超乎希江的想像。 「小姐。」河合喊她。 「拿毛毯來！」 「毛毯？」 「快點！」 那聲音不像十四歲少女的，很有魄力。 「是！」 河合慌忙奔向酒店。 希江彎向小船。 有個年輕女人倒在船底。 她失去知覺，蒼白的肌膚暴露在冷空氣中，完全不動。 女人是全身赤條條的。 悄悄伸手碰一下，皮膚是濕的。頭髮也濕了，黏在皮膚上。 然而知悉她是活著的。因為可以聽見她有點辛苦的呼吸聲。 大概跳湖了吧？可她為何一絲不掛地躺在船上？ 河合抱著毛毯回來了。 「這個行嗎？」 「謝謝。」 希江用毛毯蓋住女人的身體。 「怎麼回事？」 看到船裡的女人，河合瞠目結舌。 「總之，先用毛毯綑住她，把她運回酒店去吧。如果再不護理一下，她會凍 死！」 「是！」 河合依她所言，抱她起來…… 「啊……好重……我去叫人來幫忙！」 目送河合奔走時，希江嘆息。 「沒出息……」 列車駛進月台時，臥鋪火車上突然熱鬧起來。 「哥哥，你先下去。反正你也不能幫忙搬行李的了。」 在晴美冷冷的囑咐下，片山拄著枴杖，下到月台。 突然失去平衡，差點跌倒。 「危險！」 及時扶住他的是田所由香。 「啊，謝謝！」片山說。 對──這女孩怎麼辦？ 十六歲的「離家少女」，其實應該聯絡她的家人才對。 可是如果相信她本人的說話，她肯定又要被攆到祖父的暴力之下殘喘過日子。 「片山哥哥，求求你，帶我走。」 由香一直凝視片山的眼睛。 片山最怕這種眼神。 「假如不能跟你一起走的話，我就一個人去流浪。」 「去哪兒？」 「不知道……如果我回去就會被殺掉！」 片山嘆息。 「明白了──大家想想辦法好了。暫時你跟著我們。」 「謝謝！」 由香歡喜雀躍地說，吻了一下片山的臉。 「有空接吻的話，就幫忙搬行李吧！」晴美雙手提著手提袋站在那裡。 「是！」由香急忙飛過去，從晴美的手拿過手提袋。「片山哥哥說，我可以跟你 們一起走。」 「是？他最怕可愛的女孩。」 「喵。」 「喂，沒有那回事吧？」 片山的抗議，被魚貫著下來的乘客們掩蓋下去…… 由香這臭丫頭…… 他因憤怒而全身顫抖。 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 田所茂哉從後面的三等車廂下到月台，遠遠地望著孫女由香在前面的月台上親吻 那名拄著枴杖的高個子青年。 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昨晚，他想到由香肯定是躲在這班火車的某處，於是他也偷偷地溜上去。 曾經被車長發現一次，他出去車站後，便繞到月台後端，很順利地乘上後面的車 廂。每當車長經過時，他就躲進洗手間，或者裝扮是在走廊上抽煙的乘客瞞騙過去。 他想找個空的臥舖鑽進去睡個覺，剛巧全都爆滿──結果，他坐在通道的紙箱上 過了一夜。 腰骨和背部痠痛，卻因證實了由香坐這班車的直覺沒錯而心滿意足。 不過，假如下去月台的話，被車站員懷疑自己坐「霸王車」也很不妙。 況且，由香除了那個拄枴杖的男人以外，還跟好幾個人在一起。現在要把她帶回 去是不可能的。 可是田所不想放棄。 由香，你給我走著瞧！ 站在月台上眺望得很清楚，但從對面也看得見──田所找到月台的柵欄損壞的地 方，從那裡出去外面。 開朗的笑聲，使田所禁不住回頭。 那是由香的聲音。以前她也用那種聲音歡笑過…… 田所覺得心抽痛。 由香，你竟然在沒有我在地方那樣子歡笑……不可饒恕！我不饒恕你！ 「走著瞧吧！……」 田所望著那一班人下了火車後，把行李堆上一部中型旅行車，然後坐上去。 大概是去同一間旅館的吧。由香也跟著坐上去了。 「別開心得太早──我一定會去接你的。」 田所向已經開走的旅行車揚起拳頭。當然，那只是虛空的抗議……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舞台】 「你是片山先生吧。」 同乘旅行車前來迎迓的大個子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誰。他和片山所救出（？）的 人質湯川笑子長得很像。 當片山安頓在座位時，那男人走過來。 「我叫湯川。我是笑子的父親。」 他用大大的手用力地和片山握手。 「你好。承蒙招待……」 「你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有甚麼需要請儘管說出來。」 他的身體大，聲音也大。坐在車上的神林浩樹和妻子佐知子，秘書淺井瞳，以及 畫商小野寺等當然也都聽見了。 旅行車開動後，湯川往表情不太高興的神林走過去。 「神林老師你好。我是〈霧〉的東主湯川。」他假裝沒察覺對方板起臉孔。「得 蒙像老師這麼出名的人物前來投宿，真是光榮之至。」 宛如信紙上的致意方式，似乎挑起了「老師」的虛榮心。 「嗯，請指教。」他點頭示意。 這位評論家以為在等候的是只來接他一個的「專車」，他不高興有其他「普通客 人」和他一起坐車去酒店。 「我們為老師特別預備了上好的套房，可以讓你好好休息。」 「哦……來這裡就想忘記忙碌，舒舒服服地休息。」 「你從百忙中抽空來這裡，真是感激不盡。」 湯川還在說「官樣」的話。 「夫人也一起來了。」淺井瞳說。「呃，可能是多餘的話。」 「甚麼呢？」 「剛才你說那位客人是『小女的救命恩人』，那是甚麼意思？」 「啊，那位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片山刑警先生，他從兇惡犯手中把當人質的小女 救了出來。」 在湯川的聲音下，大家的視線一齊集中在片山身上。 過了一會，神林的妻子佐知子說話了。 「唷，你是刑警先生呀，看不出來呢。」 對於別人說了不禮貌的話會很敏感，而對自己所說的卻毫不在意。就是這種類型 人的性格。 「那麼，你的腳受傷就是那時造成的囉？好偉大。」淺井瞳感嘆地說。 湯川笑子的父親就在眼前，片山實在不能說些甚麼。 「我是他妹妹片山晴美。」晴美站起來自我介紹。「讓我順便介紹我們的成員。 這位是家兄的同事石津刑警。還有，片山家之主福爾摩斯。」 「喵。」 福爾摩斯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還有，」田所由香站起來。「另外一隻混進來的野貓，田所由香。」 「請指教。」佐知子致意。「外子神林，他的秘書淺井瞳小姐，我是他妻子佐知 子。這位是畫商小野寺先生。」 「你們好……」 小野寺有點慌慌張張地向他們打個招呼。 「看來會過得很開心呢。」佐知子說。 「請大家歇息一下。」湯川說。「坐十分鐘左右的車程而已。」 旅行車踏過紅葉開始飄落的枯葉，往山道開上去。 「嘩，我的心怦怦跳。」石津說。 「是嗎？」 「想到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食物在等著我們，我就心跳……」 片山默默地望著窗外的樹林。 可以看見白霧從樹木間飄過──還是早晨的光景。 感覺上一天好長。 「看到了。」湯川說。「那就是〈霧〉渡假屋。」 他的語氣裡，含有某種誇耀的意味。 白色建築物從霧中出現。 在宣傳手冊上的彩色照片，拍到的是構造精緻的純白建築物，但實物卻有多少暗 淡的白，令人感覺到建築物經過了歲月的洗禮。 「這是把公鄉華族的洋房改裝數次，外觀風格保持原貌，裡頭是現代化設備齊全 的酒店。」湯川自豪地說。「我想一定能使大家滿意。」 不知不覺間，旅行車已抵達那幢建築物的前面。 「歡迎光臨。」湯川說。「行李就擺著吧，侍者會搬運的。」 「請先下去。」 晴美先讓其他客人下車，然後扶著片山，從車上下去。 吐出的呼氣是白色的。冷空氣是山和湖本來的東西。 「好地方。」晴美說。 「嗯……」 片山望向水波搖盪的安靜湖面。 「進去吧，會感冒哦。」晴美催促。「你幹甚麼？」 「不……我在想東西。」 「想甚麼？」 「但願甚麼事也不會發生就好了。」 晴美笑了。 「死心吧！我們所到之處，必有事件。」 「我不要啊！」 片山發出哀鳴似的叫聲。 「咦，裡頭相當寬敞呢。」 走進大廳時，佐知子說。 片山拄著枴杖走進大廳，地面不是大理石而是鑲板的質料，使他鬆了一口氣。 大廳並不算大，但是天花板很高，空間寬大，所以感覺寬敞。 「不好意思，請去櫃台那邊填寫住宿卡。」湯川說。 「你去寫吧。」片山對晴美說。 片山坐在面向櫃台的板凳上，呆呆地環視室內…… 大廳的牆壁上，掛著一幅肖像畫。 外邊的光線不足，稍微幽暗的關係，那幅畫看上去更加栩栩如生。 是個高貴的穿著紫色套裝的老婦人。 頭髮白得發亮──溫和的眼神，彷彿在守望著前來這酒店的客人。 「相當不錯的畫哪。」 片山對繪畫並不熟悉。 不過──他的上司栗原警視卻對畫畫有濃厚的興趣。 「現在那邊有〈╳╳展〉，你去看看。」 「當刑警者，有必要學習審美的品味和教養。」 在那位搜查一科科長的「指導」之下，片山也不情不願地往展覽會跑，不知不覺 間也開始「懂得」欣賞「好畫」了。 肖像畫是很容易看懂的畫，然而畫起來可說很難。 那幅畫的模特兒是誰呢？ 片山正在定睛觀看時，腳畔的福爾摩斯站起來，登登登走向那幅肖像畫，然後回 頭看片山。 「你叫我走近去看嗎？我從這裡也看得很清楚啊。」 福爾摩斯不理片山的發言，繼續鳴叫著要他到那裡去。 「明白了。」 片山嘀咕著，拄著枴杖走向櫃台對面的肖像畫。 「這幅畫怎麼了？」 「喵。」 好好地看的意思。 片山走到旁邊，目不轉睛地觀察那老婦人的肖像畫…… 「填好了。」晴美走過來。「哥哥和石津的房間在一樓深處，無須上下樓梯。」 「唔……」 「怎麼了？」 「我在看這幅畫。」 「那個我知道……不可能連哥哥也提出說『我要學畫畫』吧。」 晴美認真地擔心起來。 「不是！你看這幅畫，發現甚麼？」 「這幅畫？不是一位很高貴的祖母嗎？它怎麼了？」 「這不是普通的畫。」 「甚麼意思？」 聽片山這麼說，晴美這才認真地看畫。 「喵……」 福爾摩斯叫。 「懂了！這幅畫沒有鑲進畫框裡！」 「是的。」片山點點頭。「稍微離遠看的話，以為是鑲在畫框裡的普通肖像畫。 但是近前來仔細地看時……」 「畫框也是畫上去的，畫得好棒！看起來真的是從牆壁浮起來似的。」 那幅畫，包括四周的畫框在內，是直接畫在牆壁上的。 「你們發現了？」湯川走過來。「不愧是刑警先生，眼光銳利──在過去，沒有 我的說明，幾乎沒有客人留意到。」 「了不起呢。」 「這位是誰？」晴美問。 「這女子是這建築物的原有業主笠木廣三郎氏的夫人。好像是叫做久子夫人。」 「笠木廣三郎……」 片山忽地皺一皺眉。 「這幅畫，是她夫君笠木廣三郎畫的。」湯川說。 「他是畫家？」 「當事人志願當畫家，但他必須繼承家傳企業，所以放棄了。不過，他一有空就 不停地作畫，在畫壇上好像很出名。」 「那麼，這幅畫……」 「他夫人過世了，當時帶著悲痛之情，這才直接畫在牆壁上的。」 「哦……」 「他出售這建築物時，唯一的條件是要把這幅畫保存下去。」湯川說。 ──笠木。笠木廣三郎。 在哪兒聽過的名字。 這個想法懸掛在片山的記憶角落裡。 是甚麼呢？在哪兒見過這名字…… 「他很愛他太太吧。」晴美說。 「好棒啊。」 不知何時，田所由香來到身邊。 「行李都擺進房間了。」年輕的侍者走過來說。 「啊，河合君──這位片山先生，他是笑子的救命恩人哪。」 「我聽笑子小姐說了。」名叫河合的侍者說。 「笑子也該起來了吧。自從回來以後，她每天都睡得很遲。」湯川苦笑。 一說曹操，曹操就到。 「片山先生！我在等著。」笑子走過來。「臥舖火車怎麼樣？」 「非常舒適。」 「好極了！片山先生你們所住的房間，地氈全都換了新的，很漂亮哦。」 「那就走吧。」 「我來帶路。」 笑子走在前面。 「走吧。」晴美催促由香。 這時，河合的說話聲傳進耳際。 「湯川先生──剛才從湖面有小船飄到岸邊。」 「小船？這種時期不會出船吧？」 「那不是我們酒店的。」 「別管它，大概是自己飄過來的吧。」 「船上有人哦。」 「有人？」 「對。是個年輕女子……」 晴美禁不住停步，豎起耳根。 「你說女人？」 「對。是須田家的小姐發現的，我也嚇了一跳……」 由於湯川他們一邊交談一邊走進櫃台深處的房間去了，下面的內容傳不進晴美耳 中。 「晴美姐姐。」由香回過頭來。「怎麼了？」 「沒事沒事。」晴美說。「來，去看房間吧。」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預告】 「你說是個女人？」 聽了希江的話，須田反問。 「希江，那件事……」伸代欲言又止。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希江聳聳肩。「只是非比尋常吧。」 「確實不尋常──船中的女人啊。」 「一絲不掛哦。」希江補充說明。「現在讓她躺在河合先生的房間的床上。他們 叫了醫生來看她。」 三人不由得沉默下來。 吃過早餐，三人回到房間時，希江把發現裸體女人的事說了出來。 「你怎麼想？」須田問。 「我也不知道呀。」伸代說。 「肯定有古怪，愈小心愈好。」 「可是，我不認為那名裸體女人是來狙擊我們的。」希江說。 在這個「假家族」中，似乎是以十四歲的希江屬於最能把事情說清楚的類型。 「總之，這是咱們的工作，彼此都要小心。」須田說。「睡覺的時候，中間的門 是不是不上鎖比較好？」 伸代和希江對望一眼，用狐疑的眼神看著須田。 「喂！我可不是有甚麼不良居心哦。萬一有誰被襲擊時，這樣不就可以馬上跑去 隔壁了嗎？」須田強調。 這裡有必要加以說明。 須田三人所租用的是兩個相連的房間，中間的門是共用的「連房」。 大的睡房是須田和伸代的，另外一間是希江使用──實際上，須田一個人睡，伸 代在隔壁希江的房間睡。 希江的房間也是雙人房，有兩張床。 睡覺時，伸代到希江的房間去，把中間的門上鎖。 無論是怎樣的「假夫妻」，假如睡在同一間房的話，萬一須田「一時衝動起 來」，難保他不會溜進伸代的床上，因此決定「鎖上中間那道門」。 「我可沒說非要這樣不可。」須田氣鼓鼓地說。 伸代笑了一下。 「抱歉。我們也不是不信任你。不過……應該怎麼說呢……」 「只是懷疑罷了。」希江改變說法。「我都無所謂。不過，不要溜進我的床哦。 跟十四歲少女上床的話，那是犯罪哦！」 「你是說我變態？！」 須田更加生氣了。 「好了好了。」伸代勸阻二人。「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決定好了──不急嘛。」 希江回去她的房間後，須田苦笑。 「這孩子很懂事啊。」 「不過──像大人。一定是受過很多的苦過來的。」伸代說。「希望不要有人加 害於她就好了。」 「咱們三個一起擺脫難關吧。」須田說。 「今天要不要出城去？」 「嗯，我去租車。」 說是出城，其實是去車站附近的小市鎮，那裡上有間超級市場。一整天關在這間 渡假屋也很無聊，所以他們常常租用這裡的車子出去走走。 須田打電話去櫃台，委託了車子的事。這時，希江回來了。 「我們開車出城。怎麼樣？」須田問，然後注目在希江所遞出的字條上。「那是 甚麼？」 「剛才塞在房門下面。」 「你說甚麼？」 須田接過那張字條，打開來看。 〈小心！第一樁事件很快就會發生！〉 看起來很潦草，故意寫得沒有特徵。 伸代也窺望著。 「啊……」她蹙眉。「這是指有人在狙擊我們嗎？」 「沒法子。起初就提醒我們會有事發生的嘛。」希江壯起膽子說。 「只能處處小心了──取消出城嗎？」 「去吧。我想買東西。」 「明白。一直關在房間裡也不一定安全。」 「那就準備出去了吧。」伸代說。 「今早搭夜車到步的人之中，有沒有狙擊者呢？」希江說。 「也是──但我聽說是甚麼評論家，還有刑警哪。」 「有刑警在也不表示沒問題呀。」希江嚴肅地說。「我看電視的二小時劇場，出 現很多敗德警員哦。」 「你看太多電視了。」伸代笑說。 「我去準備一下。」希江回去隔壁房間。 「糟糕。」晴美打開化妝袋子。「我忘了帶洗頭水！」 由香在洗手間室回應： 「這裡有酒店的。」 「我有用慣的牌子──這間渡假屋沒有小賣部吧。」 「厲害。」由香走過來。「用洗頭水也有固定的牌子呀。」 「對。現在的年輕女孩不都是這樣嗎？」 「東京也許是吧……」由香說。「不過，我學校的女生們也常說的，『那個牌子 的護髮素如何？』『口脣膏是哪家的好』之類……」 「你沒有嗎？」 「因為我爺爺……多餘的東西他都不買。洗頭水也是，他說『用肥皂就夠了』， 很少買給我。」 「哦……關於你的事，必須好好商量一下，看看以後該怎麼辦。」晴美拍拍由香 的肩膀鼓勵她。「我打電話去櫃台問問看。」 「啊，貓。」希江說。 須田走近櫃台，借了汽車鑰匙。 「須田先生。」河合喊住他。「剛才抵步的片山小姐說她想去買東西……可以跟 你們一起去嗎？」 「片山是……」 「她是東京來的刑警先生的妹妹。」 「哦──怎麼辦？」 伸代從大廳那邊說： 「一起去好了，沒關係吧？」 「嗯。」 希江在撫摸那隻優雅地躺在大廳沙發上的三色貓。 「那貓是片山家養的貓，名叫福爾摩斯。」河合說。 「福爾摩斯？你是名探嗎？」希江笑了。 這時，福爾摩斯抬起頭來，看著希江。 希江怎地心頭一震。跟貓兒的眼睛對上時，她覺得「被牠看穿了」。 不過，並沒有不悅的感覺。那隻三色貓的眼神，使她感到某種溫馨感覺。 「福爾摩斯，你在這兒呀。」 貓主人走過來了。 「須田先生同意與你一起用車。」河合向晴美說明。 晴美向須田他們致意一番。 「福爾摩斯也去嗎？」她喊。 「喵。」 回答的不是福爾摩斯，而是跟著晴美來的由香。 「車子變小了。可以嗎？」 「三個人坐後座，貓兒坐在腿上就行了。」伸代說。 「距離並不太遠。走吧！」 須田拿起車匙說。 河合把車開到渡假屋的正面玄關。 須田開車，伸代坐前座，由香坐在後座中間，晴美和希江坐在兩旁。 福爾摩斯遲疑一下，緊貼著躺臥在希江的大腿上。 「嘩，好暖。」希江開懷地說。 「那麼，出發了！」 須田踩油門。 車子開動時，河合在玄關目送並鞠躬。 「請多多指教。」 淺井瞳深深一鞠躬。 「非常明白。」湯川點點頭。「著名的評論家光臨本酒店，如果他給大家講講話 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顧個人方便，萬分抱歉。」 在櫃台深處的辦公室，湯川正在聽淺井瞳說話。 淺井瞳出去以後，笑子從屏風背後出現。 「佇立不動也不容易！」 「你聽見了？」 「可是我聽到你們對話呀。你不是叫我不要動嗎？」 「因為是談保密的話──大人的世界是很複雜的。」 「我也廿七了，我明白的。」 「那位評論家也蠻可憐的。難得跟可愛的秘書來渡假……」 「他太太知道吧。」 「當然。於是淺井小姐臨時想到藉詞，說『受邀在此演講』。」 「所以想辦法使前言符合後語訝。」 「嗯。所以請求我們做成是我們邀請他來的。當然他太太看穿了的，只是形式上 那樣子做，就能講得過去。」 「跟太太在一起那個人──是畫商？」 「對，叫做小野寺。總覺得他形跡可疑。」 「我也不喜歡他──留心他的好。」笑子皺起眉頭。「是不是太太的『他』？」 「不可能吧──房間是個別拿的。」 「為了甚麼目的把他帶來呢？」 「等等。」湯川打開抽屜，取出名片。「這是小野寺的名片──〈Ａ畫廊〉。電 話號碼是用手機。可疑哪。」 他搖搖頭。 「對了。我要拿飲品給片山先生。」笑子說。「咖啡泡好了嗎？」 「飯沢會預備的。可以喝到美味的咖啡了。」 「是。」 湯川喊住正要走開的笑子說： 「告訴河合，請他做一張神林老師演講會的海報。」 「嗯。內容方面──」 「你問問淺井小姐好了。河合手巧，他能把那種東西做得很精緻。」 「明白。」 笑子出到大廳時，剛巧河合正在揩拭煙灰盅。 「河合，來一下。」 「是。」 「拜託你做一張海報。」 「海報嗎？包在我身上。」 對於〈通知〉或〈請求〉之類的告示，他能靈巧地加上可愛的設計，做得很好 看。 笑子走去飯廳，吩咐飯沢泡咖啡之後，回來對河合說： 「那個救上來的女人怎樣了？」 「醫生檢察過，說她並沒有受傷，好像沒事了。現在她在睡覺。」 「哦。她需要衣服哪。我的又太大了。啊，早知拜託剛才出去買東西的須田太太 就好了。」 「也是。讓我打個電話去超級市場好嗎？」 「我來打吧──唔，好香。」 咖啡的香味，慢慢地蔓延開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影】 這裡的貨品比想像中更齊全。 晴美本來只想買洗頭水，卻在不知不覺間把瑣碎的東西放進購物籃中，買了不 少。 「買東西好開心哪。」由香說。 福爾摩斯跟在晴美和由香後面。 「差不多了。」晴美說。「須田先生他們在哪兒？」 ──這是三層樓的超級市場，一樓是食品部，二樓是雜貨，三樓是服裝部門。 在這種小市鎮，這大概是「百貨店兼超市」吧。 「他們說要去三樓哦。」 「哦。那就先買這些好了。」 收銀處沒有人排隊，店員百無聊賴。 「由香，你可以先去三樓看看。」 「是。那我先上去了。」 「你先看看在渡假屋穿的衣服。」 「好。」 由香尋找上三樓的扶手電梯，它在樓梯附近，可以望見洗手間，她決定先拐進 去。 福爾摩斯在售貨場漫步參觀。 ──由香在洗手間洗了手，舒一口氣，看看鏡子。 洗手間的入口浮現一個人影。有印象的輪廓。 血氣從她的臉上褪去。 幻覺。這是幻覺！ 她用力甩甩頭，然後不顧一切地回頭── 誰也不在那裡。 剛才……是甚麼？ 難道那只是感覺看到而已？還是── 由香悄悄窺望洗手間外面時，晴美提著大紙袋走過來。 「怎麼了？」 「晴美姐姐，剛才有沒有見到甚麼人？」 「沒有哇──怎麼了？」 由香嘆息，說：「沒甚麼。」 「去三樓吧。」 「好。」 由香和晴美一起走樓梯上去。 那個人影──不可能看錯。那是祖父田所茂哉的影子。 由香覺得背上滲出汗水來。 即使那不是事實，她仍覺得是祖父的「怒」與「恨」追蹤而來。 「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的。」 那人影這樣說，好像還笑了。 ──上到三樓，見到須田他們正在付錢。 「我給由香買件衣服。」晴美說。 「我沒關係……」由香忸怩地說。 「不行。必須找件合適的，反正都要用錢的了。」 「但我完全不懂。」由香為難地說。 「我幫你看好了。」希江自告奮勇。 「也好。你們年紀相近，希江幫你看比較好。」晴美說。「那麼，你們去找吧。 內衣褲也要幾套。」 「是！走吧！」 希江開始拉著由香跑。 「你女兒好懂事。」晴美說。 「嗯，不像父母親──喏，老公。」伸代說。 這時，傳來店內廣播： 「須田女士──須田女士，有你的電話。」 「咦……」 伸代和須田對望一眼。 伸代走到收銀處，報上姓名後，電話接給她。 晴美有奇異的感覺。 當然，在這種地方被傳呼肯定很意外，可是她和丈夫交換視線的一瞬，卻包含著 某種緊張。 伸代拿起話筒。 「啊，你是湯川小姐呀。」 說著，她露出鬆一口氣的笑臉。 須田也明顯地變成安心的表情。 二人果然對甚麼抱著不安──為甚麼？ 晴美歪歪脖子，望向正在挑選衣服的由香和希江。 然後發現！希江也有點不安地望著接電話的母親。 見到伸代在開朗地講著電話時，希江才又開始把手裡的衣服向由香比著看，說： 「這件很適合你哦。」 除了兩夫婦以外，連女兒也抱著一樣的不安。 伸代走回來，說： 「是渡假屋的小姐打來的。喏，希江發現的船上的女人，她說能不能幫那個女人 找件衣服。」 「是嗎？我還以為是甚麼事。」 須田似乎不擅於隱藏自己的情緒。 「這個由我們來看好了──可是，呎碼怎麼辦呢？」 「中等不就行了。」 「老公，又不是買鰻魚飯──希江！」 伸代向女兒走過去。 「啊，關於女子服裝的呎碼，我是沒頭緒的。」須田笑了。 「是吧。」晴美點點頭，然後若無其事地說：「希江妹妹的學校，現在放假了 嗎？」 顯而易見地，須田動搖極了。 「那個──也沒怎麼樣，可是她身體不太好。」 「她看起來很健康呀。」 「嗯，她是很健康的。只不過──是的。精神方面，有點那個──」 「那是拒絕上學了──現在也不稀奇。」 「是呀。我們想讓她靜養一下比較好。」 總算擺脫了晴美的疑問，須田如釋重負。同時好像在擔心，擅自決定把女兒說成 是「拒絕上學的孩子」，不知好不好。 晴美認為這家人果然有甚麼特別的隱情，不足與外人道。 「那麼，你穿這個看看。」 挑了幾件衣服，由香被帶去試衣室。 她拉上布幔，看著鏡中映現的自己。 這麼可愛的衣服，適合我嗎？ 由香正在猶豫期間，布幔外邊的店員問： 「怎麼樣？」 「啊，請等一下。」 她慌忙換上去。 「這是我嗎？」 明朗的色調，可愛的設計，很有少女氣息。 「如何？」希江喊。「穿好了嗎？」 「嗯……」 拉開布幔，希江看一眼由香就說： 「很適合你──好可愛啊！快來看看！」 伸代、晴美，還有福爾摩斯都一起走過來。 「不適合我吧？」由香難為情地說。 「沒問題！非常合身。」晴美點點頭。「希江妹妹很有品味呢。」 「可不是？」希江得意之極。 「來，其他的也穿穿看。」 在她們的催促下，換了一件又一件，由香試穿了好幾件新衣服。 「每一件都很好。」晴美想了一下。「那麼，先從這裡頭挑兩件吧。」 在希江和晴美，以及福爾摩斯的「喵」聲議論之下，結果挑了其中兩件。 「那麼，脫下來後請通知一聲。」 店員再一次拉起布幔。 「這樣可以嗎……」 受到陌生人的照顧，白白接受恩惠。 如果爺爺在的話，他大概會說吧──「你幹了荒唐的事！」…… 不過──現在就只能接受人家的好意了。 由香脫下新衣服，搭在旁邊的椅子上。 這時候── 「你跑不掉的。」 由香覺得全身的血液凍結了。 「你跑不掉的！」 由香佇立不動。 「爺爺？」 然而──自此聽不見那個聲音。 「小姐？」 店員的聲音，使由香赫然回到現實。 「對不起！馬上就好。」她回答…… 「打擾了。」 門開啟，一名穿圍裙的中年女子探臉進來。 「是。」 片山從床上坐起來。 「抱歉，打擾你休息。我來替換毛巾。」 「啊，請。」片山說。「床鋪就這樣可以了。」 「是。請休息吧。」門前停了一部堆滿毛巾的手推車。「床鋪會在你吃晚餐期間 整理。」 「哦……」 他們剛進房間的關係，毛巾幾乎沒用過。僅僅替換了兩條擦手巾。 「打擾了。」那女子彬彬有禮地鞠躬。「──你是救了笑子小姐的刑警先生 吧。」 「呃，還好……」 「聽說你好勇敢，大家都在談起你的事。」 「哪裡，那是我的工作……」片山不好意思地說。 「像我這種打掃、替換毛巾的工作，實在不可能捨命救人。」 「每個人的工作不同……」 「我說了多餘的話。」女子有點害臊地紅著臉。 年約四十前後，氣質高雅，有少女般的純真。 「我是客房組的林壽美江。有甚麼事的話，請隨時叫我。」 「好的。謝謝你。」 「我是住宿在此的，幾時都在。」 「你住在這渡假屋裡？」 「對。」林壽美江微笑。 這時，有個女孩子探臉進來。 「媽媽。」然後看到片山，她問：「你的腳怎麼了？」 「秀子！不能對客人那樣子說話的。」 「不，沒關係。」片山笑了。「你的女兒嗎？」 「是。她叫秀子──來，好好打招呼。」 「你好。」 「你好──小學生？」 「她個子小，是六年級學生──今天學校放假。」 「一家人都住在這兒？」 「我和秀子兩個。」林壽美江輕撫秀子的頭。「是湯川先生的好意……」 「爸爸媽媽離婚了。」秀子說。 美江著慌了。 「那種事不說也可以！那麼，失禮了！」 她把女兒拉扯著走了出去。 ──片山覺得她們母女有股清爽的形象，很自然地微笑起來。 然後，床邊的電話鳴響。 「是。」 「片山嗎？」 「啊，科長。」 他是栗原警司，搜查一科科長。 「怎樣？住得還舒服嗎？」 「言之過早。」片山回答。 「會有甚麼事發生嗎？」 「請別期待的好。」片山說。「對了，科長。笠木廣三郎這名字，你有印象 嗎？」 「笠木廣三郎？慢著。是不是畫畫的笠木廣三郎？」 「那好像不是他的本行。」 「我知道。他是成功的實業家，另一方面，他還繼續作畫。可是有一天，他突然 失蹤了。」 「失蹤了？我對他的名字有點印象……」 「詳細情形，我來調查一下。那個笠木廣三郎怎麼了？」 「聽說他是這渡假屋以前的業主。」 如果停在這裡就沒事了。 片山卻禁不住把直接畫在大廳牆壁上的肖像畫的事告訴了栗原。 「畫得非常出色。」 說了以後，片山才知道「糟了」。 冗長的沉默。 「──科長──聽說你很忙，改天再……」 「片山，你的意思是說，那幅壁畫隱藏著甚麼秘密吧。」栗原說。 「不，我並沒有──」 「你有傑出的直覺，大概探出甚麼蹊蹺了。」 「一點也──」 「如果讓你獨自擔當，身為上司的我實在於心不忍。好吧。我會抽出時間去你那 邊一趟。」 「沒那個必要──」 「我也想親眼看看那幅獨特的壁畫。」 他主要是想看畫而已。 「那麼，科長……」 「我盡量早點去！」 說著，栗原掛斷電話。 「嗚呼。」 片山相信，首先百分之九十九，栗原明天肯定會到這間渡假屋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閉鎖的心】 有甚麼不對勁。 ──見到由香臉青青地從試衣室走出來時，晴美禁不住問： 「怎麼了？」 「沒甚麼。」 「是？但你的臉色……」 「我沒試過一次買兩件衣服，所以緊張。」由香開玩笑說，但她的笑臉很不自 然。 「總之買下來了。」 「對不起。」 晴美把衣服帶去收銀處。 須田伸代和希代也為那名從船上找到的女人買了一套衣服。 「大致上所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伸代說。「回渡假屋吧。」 晴美回過頭來，說： 「回去了──由香。由香？」 由香跟福爾摩斯在一起，她一直定定地凝視著福爾摩斯。 「啊，抱歉。」 由香終於察覺晴美在呼喚她。 「你沒事吧？」 「嗯。」 ──須田他們已經搭扶手電梯下去一樓。 晴美抱起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說了甚麼？」 「啊？」 「我有那種感覺。這種時候，不要懷疑，向牠打開你的心說話吧。」 「打開我的心……」 「對，福爾摩斯活在自然裡。所以，我想牠能很清楚地看透人間的種種生活。」 由香看著福爾摩斯。 現在牠只是普通的貓。 可是剛才──眼睛對上時，由香彷彿聽見了福爾摩斯所說的話。 牠說：「不要緊，我會保護你。」 ──晴美他們從超市出來時，稍微刮起強風，禁不住縮起脖子。 「好冷啊。」晴美說。 「外子現在把車子開來這裡。」伸代說。「你們先進去裡面吧。我穿著大衣來的 ──希江，你也進去如何？」 「我沒關係，年輕嘛。」 希江的話逗大家笑了起來。 「好！我也很年輕。」晴美說。「福爾摩斯也年輕吧？」 躺在晴美懷中的福爾摩斯，突然轉頭望向停車場。 可以看見須田小跑步走向車子的背影。 「福爾摩斯──怎麼了？」 福爾摩斯從晴美的臂彎中溜出去，跳到地面，用激烈的調子鳴叫。 「嘎嗚──」 有事發生了──見到須田鑽上車，晴美大聲喊： 「慢著！」 可是，須田沒察覺到，他上車後關上車門。 福爾摩斯往前奔去。 「等等！福爾摩斯！」 晴美追趕福爾摩斯。 「怎麼回事？」伸代呆若木雞。 須田把鑰匙插進去，準備開動引擎。 突然，福爾摩斯跳上他眼前擋風玻璃鏡，須田嚇得「嘩」一聲大叫。 晴美向著車子邊跑邊喊： 「須田先生！下車吧！」 可是車內的他好像聽不清楚。 須田吃了一驚，他的手無意識地旋轉車匙。 車子輕微震抖著開動了引擎。 晴美倒抽一口涼氣。車子下面有火焰蔓延。 但在火勢再蔓延以前，晴美打開車門。 「趕快出來！漏汽油！」她對須田大聲喊。 須田嚇得趕快從車上衝出來。 福爾摩斯縱身一跳，跳進晴美的懷中。 「老公！」伸代喊。 可是，伸代、希江和由香都不能動彈地站在原地。 在車底下蔓延的火，一轉眼就包圍了車體。 「好危險啊。」 晴美抱著福爾摩斯，離開那部燃燒的車。 「怎麼會這樣……」須田呆然。 「已經不能滅火了。必須委託店裡的人聯絡消防署才行。」 「那明明是……渡假屋的車子……」 須田喃喃自語。 這個不行。 晴美自己奔回超市的建築物，衝進店內，大聲說： 「停車場有車著火了！趕快聯絡消防署。」 在收銀處的中年女店員立刻打一一九。其他店員卻說「咦？」、「在哪兒？」 的，紛紛跑去看熱鬧了。 「哎喲喲。」 晴美吃驚得連氣也氣不起來。 出到外面一看，車子已完全被火包圍。 「片山小姐，多謝相救。」伸代向晴美走過去說。「真不曉得應該如何答謝才 好……」 「請向福爾摩斯說好了。」 「好意外啊。為甚麼……」 「牠多半嗅到汽油的味道吧。」晴美這樣說明。 「爸爸，你走到車旁也沒察覺嗎？」希江用責怪的語氣說。 「我──鼻子不好。」須田辯白。 「撿回性命了。」 伸代望著燃燒的車子，嘆一口氣。 由香走近晴美，摸摸福爾摩斯的鼻端。 「你真是不可思議的貓啊。」她說。「──晴美姐姐。」 「嗯？」 「剛才──我聽見了。」由香飛快地望一望須田一家，小小聲說。「須田太太 說，『這是不是第一樁事件呢？』」 「第一樁事件？」 「我是這樣聽見的。」 「多謝。」 須田他們彷彿預期了會有「甚麼」發生。 「看來事情還沒了結呢。」晴美說著，輕輕撫摸福爾摩斯的脖子。 終於，警笛聲接近了，那時車子幾乎燒成廢鐵…… 傳來敲門聲，片山說：「請進。」 「片山先生。」笑子探臉進來。「美味的咖啡泡好了。」 「啊，多謝。」 「端來這兒，抑或看著湖水喝？」 「難得來了。我去那邊好了。」 「那我揹你過去。」 「不用不用──沒關係。我已習慣用枴杖了。你先走，我馬上來。」 「好的。大廳裡邊就是飯廳了。」 「嗯。」 笑子走開後，片山從沙發撐著拐杖站起來──他已用得相當得心應手。 身手稱不上靈巧的片山，有時以為習慣枴杖時大概骨折也已復原了，但用慣時卻 覺得很簡單。 片山出到走廊。 先前石津交代了一句與形象不符的話： 「我去散步。」 隨後補充一句：「在吃晚餐以前，我想讓肚皮稍微空一點。」 他們安排自己住一樓的房間，不需要上下樓梯。 片山往大廳方向前行── 「呃……對不起。」傳來柔弱的女聲。 片山站住，轉過頭去──使用枴杖時，要轉身也不容易。 ──片山禁不住屏息。 有個女人站在走廊上。她的手輕輕搭住牆壁，彷彿在黑暗中摸索而行的樣子。 令片山瞠目的是，那女人全身一絲不掛的模樣，不禁神情呆然，不能回答她的問 題。 「對不起。」女人重複。「這裡是甚麼地方？」 片山扭轉半個身體回頭的姿態，平衡上相當危險。這時，裸體的女子踏著如走在 雲上的步伐接近，使他手忙腳亂。 「這裡是渡假屋。叫甚麼來著？〈雨〉！不是吧。〈雲〉？〈風〉？」 「你是……」 「你這樣子會感冒哦──你甚麼也沒穿……」 「我為甚麼會在這裡？」 「我不知道……啊，是〈霧〉！對了，〈霧〉！」 「霧……」 「這裡的名字。」 「你是〈霧〉先生？」 「不是。我是片山，你是裸體……不，裸體不是名字。」 「我是誰？你是誰？」 女人向片山走得更近了。 「慢著！我的平衡不好！不要碰我！」 女人漠視片山發出的「危險信號」，上前抱住片山。 「我說危險──」 話沒說完，片山栽倒在地。 「怎麼了？」 過來看片山的笑子瞪大眼睛。 「別看了，快救命啊！」 片山拚命護著骨折的腳，一邊用力推開緊緊抱住他不放的女人。 「片山兄！」 偏偏不合時機地，石津也散步回來了，目睹那個光景。 「你怎麼在走廊上……」 「渾蛋！趕快把這女的拉開吧！」 片山嘆息。 「為何我總有這種不幸的遭遇？」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幻影】 「真是的……」晴美說。「明明骨折了，竟然跑去擁抱裸女！」 「不是我去擁抱！是我被人擁抱！」片山反駁。 「沒啥不同嘛。」 「大大不同。」 晴美悄悄環視飯廳其他桌子。 「好難看，不要吵了。」 「趕快吃的好。相當可口哦！」 好不容易等到了吃晚飯時間，石津十分高興。 片山邊啃麵包邊嘀咕： 「假如你事先告訴我那女人的事，我就不會那麼吃驚了。」 晴美完全漠視他的說話。 「不過，幸好晴美小姐平安無事。」 肚子填得差不多時，石津終於說了。 「縣警把車子帶回去調查了，但不知道是否能查出焚燒的原因，」片山說。 「不過，我覺得那不是意外。」晴美說。 「你是說有人要狙擊你們？」 「當然不是狙擊我或福爾摩斯，也不是由香。我們是臨出門前才共車的。」 「難道是狙擊那家人？」 「那家人有事隱瞞著哦。」 見到須田他們剛巧走進了飯廳，晴美說：「噓！來了！」 「我沒說甚麼呀。」 ──須田他們魚貫著走向片山等的桌子。 「片山小姐，真不知道怎麼言謝才好。」 須田鞠躬。 「沒甚麼……是託福爾摩斯的福吧。」 「牠真是了不起的貓。」伸代敬佩地說。 而福爾摩斯呢，牠鑽進桌子底下去了。好像難為情的樣子。 「片山哥哥，聽說你和那個女人抱在一起，是嗎？」希江說。 「希江，不要這樣。」伸代責備女兒。「不過，很想看到。」 「很想讓你們看到。」石津說。 眾人大笑。 片山氣鼓鼓地說： 「隨你們講好了。」 然後── 「咦？」 「啊？」 「喵。」 順序是晴美、石津和福爾摩斯。 片山也大吃一驚。 「科長！」 居然見到栗原走進飯廳。 「嗨，還沒吃完嗎？」 「科長……你是怎麼來的？」 蓋因中午時分才剛在電話中談過話，難以相信栗原現在已來到這裡。 「我福至心靈，馬上就想來了。剛好趕得及列車。」 「可是……可以嗎？」 「目前沒有我不在就不能處理的事件。」 片山向須田等介紹栗原。 「嘩，搜查一科的科長先生！」 「好棒啊。」希江說。「假如我被殺的話，幫我捉兇手哦。」 「別說奇怪的話。」伸代皺眉頭。「那麼，失禮了。」 須田他們到平時的桌子就座。 「我站在那幅畫前面，觀賞了十五分鐘。」栗原加入片山他們的桌子。「了不起 的作品！幾乎想切開牆壁帶回去。」 他半帶認真地說。 「不得了。」晴美說。 「發生甚麼事？」 「剛才哥哥和一名裸女，在走廊那邊撕扭在一塊……」 「你說甚麼？」 「不是的！」 ──所謂謠言，就是這樣子越傳越大的，片山想。 現在是晴美一個人在繪聲繪色…… 「車子著火了？」 終於出現了本來應該談的話題。 「目前縣警正在調查中。」 「可是──須田一家被人狙擊嗎？」 「我不知道。」片山說。「我是來渡假的。」 「哥哥。」晴美捅一捅片山。 正在探臉窺望的──乃是那名抱住片山的女人。 她現在好端端地穿上晴美她們在超市買來的衣服。 「歡迎光臨。」侍者飯沢上前搭訕。「哪兒的位子？」 「呃……」女人支吾著。 晴美站起來說：「把她帶來這裡。」 「喂！不要！」 片山捅晴美的手腕，已經遲了。那女子向片山他們的桌子走過來。 「請坐。」晴美說。「肚子餓了吧。」 「是……」那女子戰戰兢兢地說。「──我和這位先生……白天是不是見過？」 她看著片山說。 「啊，無意之間。」 「是嗎？剛才見到你，我覺得好像不是第一次見面似的。」 「你……叫甚麼名字？」晴美問。 「呃……我想不起來。」她皺起眉頭。「我只記得──自己在搖擺不定……」 「你是被小船飄送到岸邊的哦。」 「我聽說了。不過，為何我會乘船的事卻想不起來。」 這時希江走過來。 「是我發現的！」 「謝謝你──那位侍者先生告訴我的。他說是位叫做希江的女孩救我上來的。」 「嘻嘻。」希江不好意思。「哎，沒有名字好不方便。給她取個名字如何？」 「也是。你說呢？」 「我？唔……那麼，因我在船上出現的關係，就叫〈船子〉吧。」 「船子？」 「有點奇怪吧。那麼，從霧中出現的關係，叫〈霧子〉好了。」 「好哇。像個神秘美女。」晴美說。 「決定了！那麼，霧子小姐。」 「請指教。」〈霧子〉害臊地鞠個躬。 ──大概很飢餓了吧。〈霧子〉以不輸給石津的速度，把端上來的飯菜吃個精 光。 「證明你的腸胃沒問題。」栗原說。 「有沒有想起甚麼？」晴美問。 「不太清楚。有甚麼味道……」 「味道？」 「對──很強烈的味道。我只記得那個。」 「知道是怎樣的味道嗎？」晴美探前身子。 這時，福爾摩斯「喵」了一聲。 「怎麼了？」晴美彎身問。 「媽……我肚子痛。」希江呻吟著說。 「啊……怎麼搞的？」伸代站起來。「回去房間躺一躺吧。」 「怎麼了？」須田困惑地說。 「不知道。是不是受寒了？」 伸代扶著希江站起來。希江走了兩三步就蹲了下去。 「好痛！救命啊！」 她嚷著彎曲身子。 「怎麼了？振作些！」伸代臉都白了。 「好痛啊──媽媽！」 「希江妹妹……」晴美急忙跑過去。「很痛嗎？飯沢先生！」 飯沢飛奔過來。 「必須送她去醫院才行。有車嗎？」 「轎車燒毀了──有接送客人的車。」 「送去醫院比較快吧。」 在那期間，希江那蒼白的臉浮起許多汗珠，痛苦地扭動身體。 「怎麼辦？是不是中毒了……」 伸代嚇得快要哭出來。 「不可能！」須田跪在希江旁邊。「希江，振作些！」 這時候，〈霧子〉站起來，來到希江身旁。 「讓我把一把脈。」 她坐在旁邊，拿起希江的手脖子。然後讓希江臉往上躺下去。 「哪一帶覺得痛？肚子下方？不是？」 霧子用手指撐開希江的眼睛窺探。 「沒有引起貧血，沒有出血。」她說。「從部位看來，我想不是盲腸。多半是胃 痙攣吧。很痛的。不過沒關係，這不是嚴重的病。」 晴美和片山對望一眼。 「帶給醫生看看，請他注射一支解除緊張的針，大概就會復原的了。」霧子說。 「我馬上預備車子。」 飯沢跑開去了。 「別擔心。沒事的。」 霧子的手貼在希江的額頭上。希江稍微平靜下來的樣子。 「霧子小姐。」晴美說。「你……懂得病情呢。」 霧子困惑地說： 「不曉得……怎地身體先行動了。」 「你一定是一名護士。」晴美說。 「是嗎……」 「可以陪我一起去醫院嗎？」伸代問。 「好的──請說明一下希江小姐的體質。」 「體質？」 「關於她對藥物的敏感啦，小時候的病歷之類……」 「那些事──我不清楚。」伸代束手無策似的樣子。 「沒關係。」希江說。「我自己會說。」 「來，把她送上車去吧。」晴美說。 片山目送希江在大家的守望中被運走的情形，若有所思……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犯規比賽】 「剛剛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侍者河合一面把咖啡擺在桌兒上一面說。「須田 太太說，小姐的肚子不痛了，好像沒事。」 「好極了。」晴美微笑。「他們會回來這裡嗎？」 「慎重起見，今晚要在醫院過一夜。只有太太留下來，須田先生和那位女子會回 來這裡。」 ──侍者飯沢負責開車，用接送車把希江載去醫院。 片山等人在喝著飯後的咖啡。 栗原還在欣賞牆上的那幅畫。 「飯沢先生也鬆了一口氣。」河合說。「萬一希江小姐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食物中 毒的話，那可麻煩了。」 晴美和片山交換一瞥。 「唉，無論看多少遍都很了不起。」栗原往沙發走過來。 「畫在牆上，是不是很難？」 「還好。普通畫具是不可能的。我對於他使用怎樣的畫材有興趣。」 舉凡有關繪畫的事，栗原都感興趣。 不過，片山也不歡迎「只對工作感興趣」的搜查一科科長就是了。 若不理解人類的犯罪心理，也不能查案的。 「好奇怪。」河合走開後，晴美拿起咖啡杯說。「在餐廳吃飯時，如果突然肚子 痛的話，普通是懷疑『是不是食物不新鮮』吧。」 「而那位母親卻說『是不是中毒』。」 「對。畢竟有甚麼吧。」 「不僅如此。那女子──霧子說起希江有沒有藥物敏感、小時的病歷時，那母親 說『我不清楚』……」 「奇怪了。當事人嚇得驚慌失措吧。」 「即是表示那女的不是她母親囉？」栗原說。 「肯定她不是父親吧。」石津說。 他是開玩笑的，在場的誰也不笑…… 大廳裡，只有片山他們。 「可能不是親生母親，譬如後母。」 「說的也是。可是看到希江的樣子，我想又不是。」 「總之，車子著火那件事，有可能是狙擊那三個親子的犯罪。」栗原盤起胳膊。 「身為上司的，畢竟有必要暫時逗留在此地共進退。」 片山覺得不成理由，但不敢說出口。 「還有，那叫〈霧子〉的女人，為何光著身子在船上飄流？而且她像是護 士……」 「在這個湖附近，有沒有聯繫小船的地點呢？」 「明天早上，我想在湖的周圍散步，繞湖一圈不會太遠吧？」晴美說。「石津， 你要陪我嗎？」 「當然！」石津即刻回答，問：「吃過早餐之後行不行？」…… 「會不會打擾？」 走進大廳的，乃是評論家神林浩樹和夫人佐知子。 「這裡是大廳。請隨意。」晴美說。「有美味的咖啡哦。」 「我最愛咖啡！好香！老公，是不是？」 「嗯。」神林不太關心的樣子。「有報紙嗎？」 侍者河合立刻把合訂起來的報紙拿過來。 「謝謝。」 神林開始翻閱報紙。 「老師。」淺井瞳走過來。「有甚麼事要辦嗎？」 「嗯？──啊，現在沒有。」 「那麼，我先去休息了。」 「還早呢。」佐知子阻止她。「一起喝咖啡吧。瞳小姐，可以幫我吩咐侍者 嗎？」 「是。」 大概不能拒絕吧──淺井瞳走向飯廳，向河合吩咐要咖啡。 然後很快回來── 「小野寺先生也一起來。」阿瞳笑臉轉向小野寺。「我對畫一竅不通，想請教小 野寺先生，那幅壁畫大約估價是多少……」 「好主意。」栗原點頭。「務必要請示專家的意見。」 小野寺似乎想逃離那個地點。 「來吧，請說──你覺得怎樣？」 在阿瞳的催促下，小野寺戰戰兢兢地站在那幅畫前面。 「相當出色的作品。」小野寺說。 「假如出售的話，可以標價多少？」阿瞳問。 「哎呀，瞳小姐。」佐知子有點造作地說。「立刻用錢去衡量一幅畫的價值，不 太好吧？」 「萬分抱歉。因我對畫一竅不通，所以要用價錢去衡量……」 「有好些微妙的條件……不能馬上決定價錢的……」小野寺吞吞吐吐地說。 「不過，前幾天我看到報紙，日本人士──對，有位野沢畫伯，在意大利的國際 比賽獲勝，他的畫立刻標價一億圓。畢竟獲得高評價的畫就可標上好價錢吧。小野寺 先生，你知道嗎？關於野沢畫伯的事。」 小野寺有點語無倫次地說： 「大致上──也不是很熟……見面時打招呼一下……嗯。」 他頻頻點頭。 這時，淺井瞳笑了。 「我真糊塗！抱歉。我記錯了。優勝者是太田畫伯。」 小野寺臉都紅了。 任誰都一目了然。阿瞳是故意胡謅那個名字的。 「我失陪了……」 小野寺站起來，小跑步走了。 「哎呀，起碼喝杯咖啡才走嘛。」 阿瞳從佐知子身上移開視線。 故意在片山等人面前揭穿小野寺是「假畫商」的事，大概是阿瞳對佐知子的「報 復」吧。因為後者干擾了自己和神林的旅行計劃。 河合端咖啡來了。 「噢……多了一份嗎？」 「沒關係。」阿瞳說。「小野寺先生回去自己房間了。可以幫他拿去房間嗎？」 「遵命。」 ──佐知子僵著表情，狠狠地瞪著淺井瞳。 自己稱作是「畫商」而帶來的小野寺根本不懂得畫，這是佐知子本身的羞恥。 神林完全沒把那些對話聽進耳裡的樣子，繼續翻閱報紙。 然後，佐知子突然緩和了表情，對丈夫說：「老公。」 「──嗯？」 「怎樣？找到好材料嗎？」 神林從報紙抬起頭來。 「你說的是甚麼？」 「跟往常一樣，請瞳小姐看的好。」佐知子說。 「師母──」 「我知道的。」佐知子笑瞇瞇地打斷她。「明天你要在這裡說點話。你不是在找 尋談話的材料嗎？」 「喂，佐知子……」 「沒啥好隱瞞的。你的演講，每次都是在兩三天以前，從報紙某處的報導或解說 找材料現買現賣。前來聽你演講的人，幾乎都沒察覺──而且，能夠採用的話題，每 次都是瞳小姐幫你找到的吧？若然如此，倒不如請她幫你尋找不就好了？」 明顯地，這是她對淺井瞳把小野寺當面貶斥得一文不值的事作出的報復。 「我不看報紙也能演講！」 神林憤然地站起來，把報紙摔在桌兒上，從大廳走了出去。 「必須告訴侍者，把他那份咖啡也端去他的房間才行。」佐知子說。 「我拿去好了。」阿瞳站起來。「這是秘書的工作。」 說畢，她端起其中一杯咖啡，快步追趕神林去了。 「怎地突然寂寞起來了。」 佐知子開始獨自喝起咖啡來。 片山覺得有股說不出的不自在感覺──這樣也稱得上是夫婦嗎？ 不，丈夫帶著秘書兼情婦來山中渡假屋渡假，做妻子的有報復的心情也是可以理 解的── 「那叫淺井瞳的秘書，是外子到某大學當講師時的學生，她來聽課。」佐知子 說。「聽聞當時她父親欠下巨款失蹤了……她說的話假如是真的話。」 「後來她就當了你先生的秘書？」晴美問。 「在那之前，當了外子的『她』。首先他不曾被年輕女孩喜歡過，自然飄飄然 了。他替她付學費到她大學畢業。」佐知子苦笑。「假如不是我發現了並阻止的話， 他連債務也會替她清還。」 佐知子慢吞吞地把咖啡一飲而盡。 「居然替一個無關的家庭償還債務！世上有這種好心人嗎？」她搖搖頭。「後 來，聽說她把房子和土地賣掉了還債。」 「夫人。」晴美說。「那個『她』之所以成為你先生的秘書……」 「是我推薦的。」 「為甚麼？」 「外子一年到晚在外工作，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跟她在外面見面。所以，讓她 當秘書擺在他身邊，我也可以監視他們，我覺得很方便。況且，那女孩的確有當秘書 的才幹，我實在做不來，很遺憾。」 「明白了。」片山點點頭。「不過，逗留在此期間，希望大家盡可能和平共 處。」 「這要看他們了。」佐知子站起來。「那麼，失陪了。晚安。」 目送佐知子走出大廳後，晴美說： 「好可怕。」 「這種事要持續到甚麼時候？」片山嘆息。「好了，我也要回房間了。」 「一個人沒問題？」 「嗯──科長怎麼樣？」 「我還想再浸透在這種氣氛裡。」 「氣氛？」 「笠木廣三郎所生活過的這個空間的氣氛。」 對於栗原來說，那名過去的天才畫家似乎比身邊的人更親近。 「福爾摩斯怎麼樣？」晴美問。 「喵……」 福爾摩斯走到那幅壁畫前面，抬頭望著那幅畫，暫時一動也不動。 「你也受到科長的影響嗎？」片山說，然後拄著枴杖，一枴一枴地回去他的房 間。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飄盪的船】 鎮痛劑誘發了睡意吧，希江一直熟睡到天亮。 她不知道是幾時有了睡意的，當她醒來時，病房的窗口已大放光明。 「對了。」她喃語。「我住院了。」 昨晚的肚痛像假的一樣。 希江作個深呼吸，轉過頭去，嚇了一跳。 伸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頭枕在床上睡著了。 希江移動身體的關係，伸代也張開眼睛。 「噢，我睡著了。」伸代坐直身子。「覺得怎樣？希江。」 「嗯。已經沒事了。」 「好極了。昨晚真怕你會怎樣。」伸代微笑。 「我也是。」希江說。「我睡得好熟！都不曉得媽媽在這裡過夜。」 「是？」 「你一直沒睡？」 「唔──到兩點左右吧，我記得。」 「你怎不回去呢？」 「我甚麼忙也幫不上，真沒用。起碼總要陪你到天明的──竟然呼呼大睡，真沒 用！」伸代笑了。 「今天可以回去渡假屋了吧？」 「或許。」 說著，伸代彎身下去，把自己的額頭貼在希江的額頭上。 「沒事了，沒發燒。」 希江一直凝視伸代，突然溢出眼淚。 「怎麼了？」伸代驚詫地問。 「沒甚麼──只是想起以前。」 「想起甚麼？」 「我媽時常這樣做，看我有沒有發燒──小時候，我媽喜歡把額頭貼近我 的……」 希江用枕頭邊的毛巾擦乾眼淚。 「毛巾濕了，會冷哦。」伸代說。 「嗯……」希江拚命壓抑眼淚。「──抱歉。」她說。 「抱甚麼歉？」 「因為──『媽媽』就在這裡。我這樣覺得……」 「傻孩子。」伸代用手摸著希江的額頭。「你還是小孩子嘛。即使有『工作』在 身，如果想起母親的事，也是理所當然的。」 希江點點頭。 「你母親怎樣了？」伸代問。 「她走了。」 「走了？跟你父親……」 「爸爸時常打媽媽。媽媽和別的男人跑了。」 「哦……」 「爸爸──沒有挨打的對象了，這回拿我出氣，打我打得半死。我恨他──」 希江噤口不語。 「沒關係。不必勉強說出來。」 「我……我刺了爸爸一刀……」 「──啊。」 「爸爸用繃帶綑著手腕的傷口，對我說：『你去你媽媽那裡』。」 「可是，你不曉得她在哪兒吧？」 「我被爸爸趕出來……」 「啊……」 ──希江把眼淚嚥下去。 「抱歉。沒事了。」她說。「約定了的，要忘記自己的事。」 伸代輕輕撫摸希江的頭。 「你很了不起，比我堅強多了。你能守規則。」 「在福利局，不守規則是活不下去的。」 伸代默默地捉住希代的手。 吐出的氣是白色的。 「畢竟氣溫好低呢。」晴美說。 「剛好幫助消化。」 早餐剛吃完十分鐘，石津已在擔心午餐的事了。 「喵。」 福爾摩斯也加入了早晨的散步。 ──晴美所提議的繞湖畔一周。 正如所想像的一樣，道路是沿著湖的形狀持續的。 晴美並沒有忘記散步的目的，她一邊留意湖的方向，一邊沉醉在如面紗般從樹梢 照射下來的晨光美景…… 「喵。」福爾摩斯停步。 「怎麼了？」 晴美望向被朝霧包圍的前方，傳來沙沙聲踏霜而來的聲音。 有人來了。 然後，一名揹著大背袋的青年男子從朝霧中出現。 「早。」男人說。「〈霧〉渡假屋是在前面嗎？」 「對。這條路直走便是。」晴美說。 「你們也是住在渡假屋的？」 「對。你也是來投宿的？」 「差不多──一半是工作。」 「工作？」 「我是旅遊雜誌的編輯部人員。」 「哦，是這樣啊。」 「早上好冷呢。」男人說。「再見。」 他致意後，大踏步走向渡假屋去了。 「工作時可以住酒店，真好。」石津說。 「一旦是工作，做甚麼都不容易的。」 晴美決定繼續散步。 「晴美小姐。」石津說話的時候，二人已繞過大半的湖，往渡假屋的方向走回 去。 「怎麼了？」 「那個──是不是小船？」 只有石津看見小船，是因道路進入樹木間，視界被擋住許多的緣故。 晴美掰開樹木的細枝，來到可以望見湖面的地方。 「是船哪。」她說。 一隻小船，靜靜地在湖面上飄盪。 「有人在船上嗎？」 「不知道……看不到裡面。」 船浮在湖的中央一帶，沒有移動的跡象。 「必須乘船去到附近才行。」晴美說。 這時，福爾摩斯往湖岸的斜坡走下去。 「福爾摩斯，危險啊！」 晴美小心翼翼地走下斜坡，而福爾摩斯卻得意洋洋地「喵噢」連連。 「你在哪兒？」 晴美分開草堆一看，稍微凹進去的岸邊，露出小船的船頭停泊著。 「也有船槳──石津，你能划船嗎？」 「包在我身上！」石津拍拍胸膛。「──沒有限制體重吧？」 他有點不安。 晴美抱著福爾摩斯上船。 石津先把小船推出水面坐上去，用船槳前端捅著岸邊，然後划出湖中央。 「跟晴美小姐兩個人划船，真好哇！像做夢一樣。」石津悠閒地說。 「喵。」 「當然，我並沒有忘記福爾摩斯小姐的存在！」他慌忙分辯。 「靠近那隻小船──不要撞到哦。」 晴美盯著那隻靜靜地飄盪的小船說。 石津的划船技術不錯，他緊貼著靠近那隻小船。 「有人倒在那裡。」 晴美窺視船中說。 「誰？」 「男人。臉向下趴著……」 她對男人所穿的蘇格蘭呢外套有印象。 「這個人……是那名畫商……」 晴美按住那隻船，伸手捉住男人的肩膀，把他翻過身來。 「果然！是小野寺！」 不可能活著──灰白的臉，眼睛微睜，嘴巴半開，完全沒有生氣。 找不到明顯的外傷。 「他死了。」 晴美把一把小野寺的手脖子的脈說。 「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總之不能置之不理。」 「搞不好……」 「甚麼呢？」 「他把船划來這裡，丟失了槳，不能動也不一定。然後就餓死了……」 沒吃早餐是死不了的。 「把這隻船拖回渡假屋去吧──有沒有繩子甚麼的？」 「現有的繩子……」 普通人是不會帶著繩子在身上的吧。 「石津，腰帶借來一用。」 「啊？」 「褲帶。」 「啊──請。」 石津不敢對晴美說不。他解下褲帶，遞給晴美。 晴美用褲帶勾住小野寺的船底渡板。 「可以了。我握住褲帶就行了。」 「好。」 石津慢慢地划槳時，褲帶伸直，小野寺的船跟著移動。 「就這樣子──往渡假屋划吧。」 石津回頭確定方向，往渡假屋划行。 霧又籠罩四周──轉眼之間，它包圍了兩隻船。 「看不見啊。」 「直直划就可以了──慢一點好了。」晴美說。 石津繼續操作船槳── 突然，福爾摩斯尖叫一聲。 從水中伸出一隻手，捉住晴美他們的船邊，用力拉扯。 「危險！」 由於晴美捉住褲帶，所以反應慢了。 船身大大搖擺，石津「嘩！」一聲栽倒。 「捉緊些！」晴美喊。 那隻手再一次大大地傾覆小船──晴美的身體被拋進水中。 「晴美小姐！」 石津站起來那個姿勢使小船完全翻轉過去。 石津也被拋進水中，但立刻探出臉來。 「晴美小姐！」 「我在這裡！」 湖水冷得嚇人。然而晴美拚命游，終於捉住了顛覆的船。 「你沒事吧？！」 「還好。」晴美臉青青的。「福爾摩斯！福爾摩斯呢？」 石津邊游邊環視四下。 「沒見到！」 「福爾摩斯！福爾摩斯！」 晴美的聲音在湖面迴響。 可是，完全聽不見福爾摩斯的回音…… 「──這個給你。」 拿毛毯過來的是客房組的林壽美江。 「謝謝……」 晴美披上毛毯。 「喂，進去吧。」片山說。 晴美站在湖岸，一動也不動。 「石津他們撐船去找了。來，進去吧。」 「不要。在福爾摩斯回來以前，我凍死也要留在這裡。」 已經將近中午。 福爾摩斯的影子依然消失在湖中。 「沒事的。福爾摩斯怎會那麼容易死掉呢？」 「對呀！牠是福爾摩斯嘛，絕對……」 陽光使湖面閃閃發出粼光。 然而晴美堅持不肯進去渡假屋，她站在湖邊，一直凝視湖面……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關係】 石津他們所乘的船回來了。 晴美霍地站起來，跑向湖畔，連氣也不喘一下。 「石津！」 小船靠岸後，石津蒼白著臉走下來。 從他的樣子看，不必問也知道結果。然而晴美不得不問。 「福爾摩斯呢？」 「找不到。」石津低下頭去。「遍尋不獲。」 晴美緊緊咬著雙脣，吹來的冷風使她縮起脖子。 「再出湖一趟吧，這次我來尋找。」 「晴美小姐──」 「你只要幫我划船就好了。」 「明白。」石津點點頭。 「慢著。」片山拄著枴杖急急走過來。「石津，你先進去休息一下。」 「哥哥……」 「在這寒冷之中連續找了三小時，若不稍微暖暖身子是撐不住的。」 晴美嘆息。 「也是──對不起。」 「完全找不到，意味著牠可能活著，不是嗎？」片山說。 「也是……」 晴美點一點頭，跟著片山一起回到渡假屋去。 他們回到那張可以望見湖面的飯廳座位時，晴美深深嘆息。 「假如當時我抱著牠就好了。」 「晴美……」 「如此一來，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沉下去……」 「別這樣說。牠不一定死的。」 「我沒說一定。」 「福爾摩斯不是普通的貓，沒事的，牠一定會游上岸的。」 「也是……」 當然，岸邊也無處不找遍了。 普通的話，大家會認為多半沉到湖底去了，可是片山和晴美絕不這樣想。 如果這樣子死去的話，福爾摩斯就不是「超凡的貓」了。 不過，除了片山等人以外，別人是難以理解個中的微妙。 「科長。」 栗原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 「很擔心吧。」 「福爾摩斯活著。」晴美說。 「對。不是說貓有九條命嗎？」栗原點點頭。 「科長，小野寺他……」 「正確的死因，需要經過驗屍解剖。多半是溺死吧。」 「溺死……可他坐在船上哦。」 「可能有人在事後讓他上船去吧。」 「是在湖裡溺斃的嗎？」 「必須分析他肺中的水才知道。」 「跟霧子小姐相似的狀況。」 「可是她活著。」 「只要她的記憶回復，大概就知道甚麼了。」 「也是。」片山點點頭。 這時，大廳那邊有點吵嚷，湯川笑子向片山等人走過來。 「須田家小姐回來了。」 「那麼她康復啦，好極了。」 希江和伸代一同走進飯廳。霧子也隨後走進來。 「好極了，沒有大礙。」晴美起來迎迓。 「但是痛得好厲害！」希江強調。 「讓大家操心了。」伸代鞠躬。 「晴美姐姐，聽說福爾摩斯掉進湖裡去了？」希江說。 「就是。還沒找著……」 「絕對沒事的！我和福爾摩斯心意相通，如果牠有事我會知道。」 希江那充滿自信的說法，擁有神奇的力量去撣落晴美的沉重心情。 這時，淺井瞳走過來。 「片山先生。」阿瞳說。「萬分抱歉。」 「甚麼事？」 「聽說小野寺先生過世了，老師很在意的是，今晚的演講該怎麼辦。」 以神林來說，那不是太起勁的演講會。他大概以為可以找到很好的藉口吧。 「那個……都沒關係。」 片山被她一問也很為難。 「可是，已經用海報通知大家了。」笑子說。「這種時候，反而有人講講話會好 一點。」 「明白了。我會轉告老師的。」 阿瞳致意一番，準備走開。 這時，有位年輕男子拿著相機翩然而至。晴美想起來。 「我在湖邊的路上見過那個人。」 「啊，你好。」對方掏出名片。「我是這個。」 「〈淺井雅人〉先生？你是……」 阿瞳站在雅人身邊，說： 「無須隱瞞了。他是舍弟。」 晴美想起前來這裡的臥舖火車走廊上，阿瞳講電話的事。 「是你把他叫來的吧。」晴美對阿瞳說。「為何特地把他叫來這兒？」 「他想在雜誌上報導這間渡假屋的事……」 「可是，你是在抵達之前才聯絡令弟的吧？」 姐弟倆交換一瞥。 「為免引起誤會，」阿瞳說。「關於小野寺先生的事……」 「怎麼樣？」片山催促。 「那是假名。他的本名是淺井完治。他是我們的父親。」 雅人苦澀地說： 「遺憾得很。」 「那是甚麼意思？」栗原說。 「原因有二。其一是那種人竟是自己的父親的事。其二是──」 「別說了。雅人！」阿瞳打斷他。 「明白了。」片山說。「其二是他死去的事。」 「請不要誤會。」阿瞳急急地說。「舍弟與家父的死無關。」 「可是今天一大清早，他故意穿過湖邊的道路走來這裡。」 「那是工作上的關係。如果開車來的話，就不清楚周圍的情形了。」 「放心好了。」晴美說。「如果你是兇手，你就不會特地跟我們打招呼了。你應 該會躲在樹林裡或一走了之。」 「多謝明察……」阿瞳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也許你們知道了，家父在家人毫不 知情期間欠了一屁股債跑了。我們必須賣屋賣地替他還債。家母因心勞而病逝……」 「所以在火車上遇見時，你很震驚。」 「我馬上通知舍弟。家父也知道他不能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於是在神林太太面前 扮演一名畫商。」阿瞳說。「可我實在忍無可忍，因此當眾剝開他的假面具。」 她說的是當眾揭穿他是假冒畫商那件事。 「其後，小野寺先生做了甚麼呢？」片山說。不，正確的是〈淺井先生〉吧。」 「對我們來說，他是〈小野寺〉先生。」 說話的是酒店東主湯川。 「我們這種渡假式酒店，常有名人因個人隱情而使用假名下榻。即使我們察覺 了，仍然必須用那個假名稱呼他。」 「明白。」片山點點頭。「那位小野寺先生他──」 「昨晚很晚的時候，他來到櫃台，說『我想現在就離開』。但那時已沒有列車， 於是我說必須等到明天早上。」 「然後呢？」 「他只好說等到明天早上一早出發──他還說早上六點鐘下來，請我們用車載他 去車站。」 「到了那個時間呢？」 「他沒有下來。我們等了一陣子。」湯川搖搖頭。「以為他臨時改變主意了，也 沒特地聯絡他。」 「明白了。」片山點點頭。 「片山先生，這是謀殺案嗎？」笑子問。 「目前很難說……說溺死，但那是自己不小心溺死的，還是──但至少有人把他 放到船上去了。」 阿瞳掃視眾人一遍。 「我回去老師那裡。」她說。「對老師而言，這可能是有趣的題材。」 阿瞳走開後，淺井雅人說： 「家姐很痛苦。因為家父很疼她，被出賣所造成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你也恨你父親嗎？」晴美說。 「當然。不過，承擔生活負擔的是家姐，她之所以成為神林的情婦，只是為了補 助生活。否則的話，誰會喜歡……」 雅人的臉上，很明顯地表現厭惡之情。 姐與弟──可以看透二人之間微妙的感情。 「淺井也好，小野寺也罷，有沒有人一大清早遇見過他的？」片山說。 當然他必須問過所有住宿的客人才有意義可言。 「總之，驗屍結果出來以後，可能要重新錄口供。」栗原說。「當然，這裡不屬 於我們的管轄範圍就是了。」 ──留下片山和晴美二人。 晴美一直望著湖的方向。 「福爾摩斯去了哪兒？」她說。「天氣那麼冷……牠會感冒的。」 當然，片山也對福爾摩斯的安全憂心如焚，跟晴美一樣擔心。 可是，福爾摩斯只是一隻貓，總不能勞師動眾地派出人手去搜尋牠的下落。 只有自己兄妹和石津三人繼續搜尋了。 他恨自己行動不自由。 「──咦，希江。」不知何時，晴美發現希江走回來。「怎麼了？你去睡一下比 較好吧？」 希江不答，她走向面湖的窗旁，說： 「一定是哪裡有個洞窟。」 「洞窟？」晴美抬臉問。「為何你這樣想？」 「那位〈霧子〉小姐也是乘著船飄來的。即是說，她是從某處上船出到湖中的 吧。可是，那船是從哪兒運來的？小野寺先生的船也是。那都不是酒店的船。」 晴美和片山對望一眼。 「說來也有道理。這附近又沒有小船塢之類的。」 「可不是？在某個地方，一定有個可以讓船出入的洞窟了。」 晴美的臉倏地泛起血色。 「希江妹妹！你真是天才！」 她喊著說，跳過去用力摟住希江，在她臉上親一親。 「你還好吧？」希江說。「你哥哥會不會呷醋啊？」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冒險】 「懂嗎？石津，慢慢地划。沿著湖岸找，在某個地點，必定藏著秘密的出入 口。」 晴美的幹勁非比一般。 「包在我身上！」 石津也精神十足──跟他剛剛吃飽也有關係。 「那麼，我們走吧。」 晴美向在岸上目送的片山揮揮手。 「不要勉強了。」 拄著枴杖之身乘船太危險。萬一翻船的話，那才溺死無疑。 結果，片山只好留下來「看門」。 「出發！」晴美喊口令。 當船正要離岸之際，希江跑過來。 「等等！等我啊！」她喊。 「希江！」 「我也去！」 「不行！搞不好，我們要跟犯人搏鬥哦。」 晴美這樣說，希江反而更堅持。 「我絕對要去！如果我不說，你們就不會這樣子出去找尋了！」 她這麼一說，晴美也讓步了。 「那麼……沒法子了。」 「成功了！」 希江坐上小船。 片山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道，希江跟晴美很像，都是那種「死硬派」，如果自己 提出來的話，無論怎麼勸也是勸不聽的。 「我們走啦！」 小船安靜地出到湖面，希江向片山揮手。 片山苦笑著向她點一點頭。 對──起碼在這裡看到不見小船為止…… 另一方面，晴美握著向客房組的林壽美江借來的晒衣竹竿，開始在草叢覆蓋的岸 邊捅來捅去。 「這一帶可疑……」 出湖將近兩小時。 ──用竹竿捅的工作，變成石津的任務。 晴美的手臂麻痺，無法再握竹竿了。 晴美慢慢用船槳划著說： 「那邊呢？右邊！再過去一點，左邊！」 她向石津仔細地發出指示。 見到石津在寒冷中滿頭大汗地拿著竹竿奮鬥的模樣，希江好生感動。 「福爾摩斯好幸福啊！」 「為甚麼？」晴美問。 「你們這樣子拚命去尋找牠──換作是我，一定沒有人這樣子尋找。」 「沒有那回事吧。你父母親十分疼愛你呀。」 「嗯……」 「抑或你是說另外的父母親？」 被晴美這樣一說，希江赫然一驚。 「晴美姐姐，那裡邊有茂密的草。」 「好的好的。」 晴美也逐漸習慣船槳的操作。 「好像沒有甚麼──嘩！」 竹竿尖端插進草叢中，倏地進入深處，石津的身體向前栽去，差點踤倒。 「沒事吧？」 「還好……」 石津捉住船簷，嘆一口氣。因為那一下震盪，船身相當搖晃。 「那堆草叢有古怪哦。」希江說。 晴美靠近船頭。 前面有兩米高的筆直岩石，它的下半部被水草和岩石上的樹根長出來的蔓籐所覆 蓋。 乍看之下，好像是光滑的岩石面掉在水面上的樣子── 「卡住了！」 其中一邊的船槳被水中的甚麼扣住，只有另一邊在划的情形。船往那堆草叢前 進。 「撞了！」希江說。 可是──划進草叢中的船就這樣順順當當地穿過了草叢。 「晴美小姐！」 「這裡是個洞窟啊！」 聲音迴響──一片漆黑。 「燈光──石津，燈光呢？」 「是，在我這裡……」 石津從他的夾克口袋中掏出電筒點著。 「──嘩！」希江喊出聲來。 意想不到的寬敞。 高度不太夠，如果站起來會碰到頭部，但有深度。換個說法，是一條彎曲的水 路。 「足夠讓一條船通過。」晴美說。 「這裡──是人造的嗎？」希江問。 「我想不是。這是天然洞窟哦。不過，它通往甚麼地方呢？」 慢慢地划著前行──船槳打水的嘩啦嘩啦聲，在洞窟中囁嚅似地迴響。 可以讓小船通過的水路，時左時右地彎彎曲曲，晴美他們猜不到它是朝向哪個方 向。 「前面看到甚麼東西。」石津說。 隱隱約約地浮現在電筒光中的──是一條繫著的小船。 「是個船塢。」晴美嘆息。「這裡一定是住著一名〈怪人〉了。」 「她告訴你那些事呀。」須田說。 「對。」伸代點點頭，稍微嘆一口氣。「也許她是咱們三個之中最受苦的一 個。」 「是吧。」 「當然，我可沒說你沒受苦哦。」伸代說。須田笑了。 「真的。小孩子若受甚麼苦，那不是她的錯。大人的痛苦多多少少是自己造成 的。」 「也是。」 ──二人在房間裡歇息。 「希江沒問題吧？她為了那件事跟著片山小姐他們走了。」 「那孩子很懂事，她沒問題的。而且說了她也不會聽。」 「是吧──啊，無所事事的，好無聊。」須田伸個懶腰。「為工作忙碌的時候， 卻又想著悠閒渡日……」 「人若無所事事，也是很難受的。」伸代打呵欠。「我去躺一下。」 「嗯。我在這裡看看書。」須田點點頭。 雖是大白天，但伸代覺得一旦睡著的話，可能暫時不會醒過來。 她關起中間那道門，躺在床上。身體很疲倦，頭昏昏沉沉的，卻睡不著。 她翻了好幾個身。 突然──她爬起身，把門打開。 「怎麼了？」 在翻雜誌的須田抬起頭來。 伸代沉默地注視他片刻。 「──你來。」她說。 「啊？」 「到我這邊來。」 「甚麼事？」 須田站起來。伸代捉住他的手一拉。 「喂！危險！踤倒啦！」 伸代抱緊須田，二人倒在床上。 「這種事……不應該……」 伸代用手指貼住須田的脣，不讓他說下去。 「哎……」 須田關門之前，再往床的方向看去。 伸代發出深沉的睡眠呼吸聲。 「我不明白女人。」 須田悄悄關上房門。小小的關門的聲音不會吵醒伸代…… 他坐在沙發上。 ──久違地親近女人。說實在話，他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跟女人上床。 伸代好像十分滿足…… 須田打個大呵欠。 「睡意是會傳染的。」他苦笑。 走進浴室，洗個臉。冷水使他的睏意一時間驅散了。 他用毛巾擦臉，注視鏡中的自己。 假如平安無事地完成「須田康廣」這個任務的話──他會有一筆錢進袋。 這樣一來，一切就能從頭做起。 從零開始。對，假如伸代──雖然不曉得她的真名是甚麼──假如她願意跟自己 在起的話…… 那是夢嗎？ 不過，她也想開始新的人生吧。假如她覺得「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的話。 須田驀地微笑。 眼前浮現了和她兩個邊吃早餐邊聊天的光景。 他沒想過這種事會成為現實──可是，自己才四十五歲。 對。還不太遲。從頭來過。 須田大大吁一口氣，走出浴室。 一個繩圈罩頭套下來，勒住須田的脖子。繩子吃進須田的脖頸裡，須田一聲不吭 地倒在地上。 「片山哥哥。」 回頭一看，由香站在那裡。 「嗨。怎麼了？」 「找到福爾摩斯了嗎？」 「現在晴美他們去搜尋牠。」 片山看著湖的方向。 片山正在飯廳裡，注視著湖水。 「一定找得到的。」 「嗯。」片山點點頭。「總是令人在意。」 「怎麼了？」 「看不見他們的船──他們沿著湖岸划，也許是當然的。」 「晴美姐姐他們的船嗎？」 「嗯。湖面上一點也不見船的蹤影。」 「我幫你看看。」 「外面好冷哦。」 「沒關係！」由香說。「這件衣服是晴美姐姐他們為我挑選的。」 「是嗎？」 「我馬上回來！」 由香跑了出去。 走出玄關，往湖的方向跑。 只要沿著湖畔的道路往前，應該可以見到他們的船才是。 由香小跑步，吐著白氣趕路。 「看不見哪。」她喃語。 突然，有人從樹木間出現，由香喊出來。 「你以為你跑得掉嗎？」田所咧嘴一笑。 「爺爺……」 由香凍結似地佇立在原地。 強大的關門聲，使伸代赫然醒過來。 「老公？」她喊。 兩個睡房之間的門關著，剛才的聲音更遙遠了。竟然在睡夢中聽見，也真不可思 議。 她從床上走下來。 她披上浴褸。結果跟須田有了這種關係……連自己也意外的是，這樣做覺得很自 然。 她並不因此而執著。假如這件「工作」順利結束的話，他們三人將各自開始新的 人生。 不過，現在大家在一起──她想好好珍惜這段時間。 「老公……」 開門一看──伸代佇立不動。 須田倒在地上。他的脖子綑著繩子…… 「老公！」伸代跑上前去。「振作些──振作些！」 她抱住他搖撼。須田呻吟並咳嗽。 「你活著啊！好極了！」 須田張開眼睛。 「啊……好辛苦……」 須田企圖鬆開脖子上的繩子，皺起眉頭。 「等等，讓我來。」 可是，繩子緊緊地勒住須田的脖子。 伸代拿起剪刀，把尖端插進繩結，總算把繩子弄鬆了。 「啊，終於能呼吸了。」須田喘了一大口氣。 「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道……突然從我後面套下來……」 「是誰做的？」 須田搖搖頭。 「不知道，根本看不見。」 「幸好沒事！」 「唔……」須田輕輕碰了一下脖子的擦傷處。「痛……」 「沒甚麼吧？我幫你塗藥。」 「也好。不過，我險些被殺了。」 須田捏了一把冷汗。 「老公……好不好告訴片山刑警他們？」伸代說。 「告訴刑警？」須田稍微呆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搖搖頭。「不行不行！」 「老公！」 「假如這樣做的話，咱們受委託的工作就泡湯了。不能借助警察的手。」 「可是……」 「而且，怎樣向他們說明？差點被殺了，倘若想不起甚麼理由，那不是很奇怪 嗎？」 「這樣也可以嗎？」 「嗯──總之獲救了。」須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不會再疏忽的了！」 「必須小心。」伸代靜靜地摟抱他。「幸好沒事。萬一你被殺了……」 「嗯。不過──不可思議啊。」須田想到了。「為何不殺死我就跑了呢？勒住脖 子，我根本無法反抗的。」 「不知道。活著就好了！」 「當然……」 「咦──有毛。」 「啊？」 伸代從須田的肩上拈起一根細細的毛。 「這是──貓毛吧。褐色的。」 「貓？你說貓？」須田突然沉吟。「說起來……」 「怎麼了？」 「不，當我即將失去知覺時，我好像聽到了──貓叫聲。」須田說。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地底的房間】 快跑吧！ 即使這樣想，她的腳如生根似的緊貼著地面不動。 「不知好歹的臭丫頭！」 田所一巴掌摑向由香的臉。 由香倒在地面──那一瞬間，由香以為自己被帶回「家」了。 是的。我是跑不出那個家的。我一輩子都要這樣被爺爺拳打腳踢…… 「站起來。」田所說。「讓我告訴你，你是何等忘恩負義的傢伙！」 由香踉踉蹌蹌地爬起來。 這回田所用拳頭毆她的下腹。 一下子意識飄遠。田所的腳又再踢向弓著身子跌倒在地上的由香。 啊……我快死了，由香想。 眼睛模糊不清。這樣也好──可以跟痛苦、可怕的事說再見了。 死掉就好。可以告別一切不幸的事…… 可是，接下去的瞬間，由香的頭髮被揪住，用力拉扯，痛得她發出尖叫聲。 「盡量喊吧。誰也聽不見的。」田所獰笑。 「原諒我──求求你！」 由香哭著懇求。田所鬆開由香的頭髮。 「你要聽我的話。」 「嗯……」 「永遠不再逃走。」 「是……」由香哭著點頭。 就在這時候。 「住手！」傳來聲音。 由香抬起頭來──片山拚命拄著枴杖走過來。 「怎麼，是這個傢伙。」田所皺起眉頭。「對了。他是搭那班火車的。」 「你對自己的孫女做了甚麼！」片山喘著氣說。 「片山哥哥，不要。」由香站起來。「危險啊，不要！」 「你回渡假屋去。」 「不要多嘴！」田所怒吼。「她是我的孫女。要怎樣做是我的自由！」 「你沒那種資格。」片山說。「由香君，你走吧。」 「片山哥哥──」 突然，田所推倒由香。由香往湖的方向滾跌下去。 「啊！」 片山被由香吸引了注意力的當兒，田所撲向他。片山好不容易躲開，但枴杖一 滑，他失去平衡。 田所踹踢片山那骨折的右腳。 片山不吭一聲地倒下去。 「片山哥哥！」由香站起來。「爺爺，不要！」 「活該！多管閒事！」田所俯視著咬緊牙關按住右腳的片山。「──由香！」 「爺爺……」 「你去踩他的腳。」 由香臉都白了。 「不要。」 「你不是說要聽我的話嗎？你又要我捉著你的頭髮拉扯旋轉嗎？」 「不要！」由香縮起身子。 「那就聽我說的。去踩這傢伙的腳！」 由香戰戰兢兢地走近片山。 「趕快！」 田所毆打由香的頭。 「不要打！我去！」 由香噙著眼淚俯視著片山。 片山看著由香。 「沒關係。」他說。「你做好了。」 「片山哥哥……」由香渾身哆嗦。「對不起……」 她抽抽搭搭地哭了。 「趕快！」田所怒吼。 由香舉起一隻腳，往片山骨折的腳踩下去── 「不要！」她喊著，向祖父撞過去。 田所站不穩。片山捉起枴杖運力一揮。 枴杖前端打中田所的脛骨。 田所發出哀叫。 就在這時候。 「片山先生！」 侍者河合跑過來。 「畜牲！」 田所瘸著被打中的腿，往樹木間逃走了。 「你沒事吧，片山先生！」 河合把片山扶起來。 「嗯……由香君，謝謝。」 由香一把抱住片山，哇地大哭。 片山差點又要栽倒，慌忙用拐杖支撐身體。 「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彷彿沒聽見片山的說話般，由香大大聲哭個不停…… 「綁緊一點！」晴美說。 「沒問題了。」 石津確定他們所乘來的船有牢靠的繩結。 「希江，手牽手吧。」晴美說。 「我自己一個人走。」希江說。 「那麼，我和你手牽手好了。」石津說。 「前面比較明亮呢。」 晴美用電筒照著腳畔，一步一步往前走。 「好安靜呀。」希江說。「福爾摩斯一定是爬到這裡來了。」 「對，一定是。」 三人沿著小小的路往前走。 前面越來越明亮。 「甚麼味道？」希江說。 「有甚麼氣味呢。是不是汽油？」 「好像是天拿水。」石津抽動鼻子。「是甚麼味道呢？……我的鼻子不太靈 敏。」他辯解。「關於食物倒是很靈敏的。」 三人止步。 那裡是個偌大的房間。 大約有二十個榻榻米吧，天井奇高無比，高處有個採光的窗口之類。光線是從那 裡照進來的。 「有人住在這裡。」晴美說。 有床、桌子和書架。 然後──味道的來源是油畫。 擺在畫架上的畫布，有一幅未完成的畫…… 「你們看這個！」希江喊。「這個女人──」 女人的裸像。周圍是空白的，但女人的裸體已幾乎畫好了。 「這是那位〈霧子〉小姐啊！」 晴美和希江對望一眼──二人同時恍然地說： 「原來如此！」 那女子是裸女的模特兒，難怪她光著身子。 「可是，是誰畫的呢？」希江說。 「不知道……」 三人到處察看那個地底的畫室。 「晴美姐姐！」希江喊。「你來看！」晴美跑上前去。那是一本速寫簿。 「最上面那一頁。」 在希江向晴美遞上的速寫簿上，千真萬確地，畫的是福爾摩斯的姿影。 「福爾摩斯……」晴美喃語。「是福爾摩斯啊！」 「可不是？這怎麼看都是福爾摩斯。」希江雀躍不已。「牠被人速寫的事……」 福爾摩斯坐在座墊上，弓著背，前肢疊放在身體下面，一副慵懶的模樣，的確是 牠，沒錯。 「牠活著！」晴美說。「福爾摩斯活著！」 「好極了！牠活著！」 雖然沒有百分之百的確定，但那個隱居在此的人不可能是以前就認識福爾摩斯 的。 可能是福爾摩斯自己來到這個地方，或許是這裡的住客救了福爾摩斯吧。 晴美和希江手拉著手，一同歡呼雀躍。 「牠活著！牠活著！」 稍微平靜下來後，晴美說： 「好了，其後只要找到福爾摩斯就行了。」 「還有，是誰住在這裡。」 「對──這裡是在哪一帶呢？」 晴美重新打量房間的佈置。 這個像畫室的房間，是誰在這裡生活呢？ 「有門。」石津說。 晴美打開一看，那裡是浴室。 「可以使用的──不過，只能用船出入的話，生活相當不方便吧。」 「必須隱居在此，一定有甚麼理由。」 「就是。」晴美拍拍希江的肩膀。「我們要躲起來監視這個地方。」 「有趣！」 「你可不能高興。可能有危險。你回渡假屋去吧。」 「都不好玩的……」希江嘟起嘴巴。 「總之，暫時離開這裡吧。把速寫簿擺回原來的地點，不要引起別人的思疑。」 「可是──」 「總之，目前知道福爾摩斯活著，那就夠了。」 聽了那句話，希江笑逐顏開。 「好羨慕啊。」她說。 「啊？」 「你們真的愛福爾摩斯，又相信牠。有許多父母只是愛孩子，但不相信孩子 呢。」希江說。「那麼，回去小船吧！」 她迅速走到前面去了。 晴美催促石津，二人急忙追在後頭。 「晴美小姐。」石津小小聲說。「那女孩好像哭了。」 「是吧。」晴美只是這樣回答。 「這裡的事，怎麼辦？」 「現在先回去，跟哥哥商量一下再說好了。」 對晴美來說，這是一句稀奇的話。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假面派對】 「踤跤？」晴美大吃一驚。「我們拚命去尋找福爾摩斯期間，你自己踤了一跤， 又把骨折的地方弄痛了？」 「常有的事嘛。」片山說。 「那種事怎會有呢！」 「不過，知道福爾摩斯活著，不是太好了嗎？」 「我本來就知道那種事。」晴美說。「──稍微鬆了一口氣啦。」 「鬆了口氣，肚子就餓了。」石津說。 「去飯廳吃咖哩飯吧。這裡的咖哩飯不錯。」 「是嗎！」 石津雙眼發亮，立刻走了出去。 「哥哥。」 「大致上，我答應了把它當作踤跤的。」 「發生甚麼事？」 「你去走廊看看。」 晴美從客房探頭出去張望走廊，然後點點頭。 「沒問題。誰也不在。」 「其實，是田所由香的祖父……」 「那個粗暴的人？他來了這裡？」 「對。他想帶走由香，我跟他打鬥。」 「哥哥嗎？用你那隻腳打鬥？」 「無可奈何。」片山說明當時的狀況。「我怕那孩子難堪，所以當作踤跤了 事。」 「以哥哥來說，做得很好。」晴美說。 「爸爸，怎麼了？」 見到須田的模樣，希江不禁笑了。 「別笑。」須田一臉不悅。 「因為……不相稱嘛。」 希江之所以發笑，是因須田的脖子上捆著伸代的紅色絲巾。 「希江。」伸代小小聲說。「他差點被殺哦。」 「啊？」希江啞然。「是誰幹的？」 「不知道。不過，總算渡過危機了。」 三人正在飯廳裡喝下午茶。 希江環視其他桌子的客人。 「說不定犯人就在這當中……」 「噓。總之必須由我們去克服難關……」 「嗯。」 「是我太疏忽了。」須田搖搖頭。「我沒掛上門鏈子。門應該是上了鎖的……」 「不行啊，必須好好掛上門鏈子才行。」 「知道。不會再忘記了。」須田點點頭。「──我覺得，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來渡 假似的。」 「那個是很開心。但若被殺就一無所有了。」希江小小聲說，然後回復普通的聲 音。「──紅茶好好喝啊。」 「咖哩也好好吃。」 稍微相隔的桌子上，吃著咖哩的石津跟希江搭訕。 希江向他揮揮手。 「各位。」 湯川站在飯廳的中央說。 「有個通知。」 「好像不是壞消息吧。」希江說。 「今晚本來預定有神林浩樹老師的演講，但老師的身體不適，決定延期。然後─ ─」他接下去。「神林老師覺得過意不去，所以今晚，在老師的贊助下，將要舉行一 個派對。」 「派對？」 「是的。老師提出的方案，是邀請所有住宿的客人，以及我們旳工作人員，一同 舉行〈假面舞會〉。」湯川愉快地說。「老師預備了大量買回來的假面具，請客人從 放在大廳裡的假面具之中，挑選自己所喜歡的，出席今晚的派對。」 隔了一會，在場的客人們鼓起掌來。 「好有趣呢。」希江說。 「派對呀──也許對轉換心情是好的。」伸代說。 唯一覺得不安的是石津。 「戴上假面。怎樣吃晚餐呢？」 他望著幾乎空了的咖哩碟子喃喃地說…… 「片山先生。」 侍者河合走向片山。 「那孩子怎樣了？」片山問。 「她在我的房間睡著了。」 片山把由香交給河合照顧。 「是嗎？假如她醒來，請你叫她來我這裡一趟。」 「明白。」河合點點頭。「──她是個可憐的女孩。」 「我們必須保護她。拜託了。」 「是。」 片山和晴美出到大廳，坐在沙發上。 「科長……你再看下去，那裡要穿洞了。」片山說。 栗原還在百看不厭地觀賞那幅畫。 「越看就越出色！」栗原嘆息。 「對了，科長先生。我們發現了神秘的地底畫室哦。」 晴美那句巧妙的「標語」，果然奏效。 「地底畫室？那是甚麼玩意兒？」 栗原立刻走向沙發這邊。 「我們去找福爾摩斯才發現的。」 栗原熱心地聆聽晴美的說話後，雙眼發亮，說： 「那有必要再調查一次了。」 「嗯，我也這樣想。」晴美點點頭。「離開的時候，我留意了大致上的位置，總 覺得好像是在這渡假屋的附近似的。」 「在這下面？」 「大體上的直覺吧──換作哥哥是絕對猜不到的。」 「多管閒事。」自認方向盲的片山氣鼓鼓地盤起胳膊。 「渡假屋下面有畫室呀──如此說來，那叫湯川的可能有些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說不定。」 「總之，只要福爾摩斯平安無事就好了。」片山說。「還有一件事，科長──」 片山把由香和祖父的事告訴栗原。 「我想設法保護那女孩。」 栗原表情嚴肅地沉思。 「那個很不容易。在日本這個國家，不管怎樣酗酒的無用之人，他都是有血緣關 係的人的監護者。」 「我也明白。不過，假如把由香交給田所茂哉的話，不知道他會怎樣報復……」 「太奇怪了。」晴美憤然。「外人也認真地為他的孫女考慮，當事人應該感激才 是。」 「現在還有很多思想老舊的人，一步也沒擺脫孝順父母，孝忠君主的戰前道德觀 念。」栗原說。「那女孩的情形，就看片山了。」 「啊？」 「那傢伙不是對你施以暴力嗎？在他的孫女那件事以前，你可以傷害罪拘捕 他。」 「也有那種辦法可行！」晴美禁不住站起來。 「是嗎……根本沒想到。」片山說。「雖然可行，但他對由香來說畢竟是祖父， 如果在她面前拘捕他的話……」 「好心也有個限度吧。」晴美驚奇地說。那女孩的腳可能代替你被折斷啊！」 晴美的話使片山無言以對。 「明白了。但不知道他在哪兒……」 「他一定會再來的。」晴美的語調充滿了自信。 片山很羨慕妹妹那麼想得開，同時他知道，大致上，事情就會如她所言的發生。 「是啊……」栗原若有所思的樣子。「喂，今晚是不是有甚麼節目？」 「聽說有假面舞會。那位老師想的主意好奇妙哪。」 「假面啊……對畫家來說，那是很有趣的題材。」 「科長，你會出席嗎？」 「身為住客的一份子，畢竟不能不出席吧。」 「當然。哥哥也要參加。」 「少來了。戴上假面又如何？拄著枴杖的話，一眼就識穿了。」 「識穿也沒關係呀。不過，只要坐在椅子上不動的話，誰也認不出你是誰的。」 「可是──」 「哥哥，你向她探問一下吧。」 「她？」 「愛慕哥哥，以及造成你腳傷的人。」 「湯川笑子？」 「對。假如這渡假屋的地下有甚麼秘密的話，她應當知道才是。」 「如果那位〈地底的怪人〉是畫家的話。」栗原說。「他必定會戴著假面具出 現。」 「你怎麼知道？」 「憑大家是藝術家的直覺。」 片山覺得那句話最靠不住，卻不敢正面提出來。因為，只要有一點可能性，而且 跟尋找福爾摩斯的行蹤有關的話，總不能不去做。 「明白。我試試看。但不知道順不順利。」 說著，片山突然想，為何神林臨時取消演講會？ 其中是否有些甚麼秘密？ 「打擾了嗎？」 片山嚇了一跳。 現實中常有的事──你正在想到的對象真的出現在眼前時，會突然被嚇一跳。 「不，我正要回去房間。」栗原站起來。「找片山有事？」 「對。」淺井瞳說。「為了神林老師的事，我想……」 「請慢慢聊吧。」晴美也站起來。「哥哥，待會見。」 片山很怕一個人留下來，不過，還有其他客人出入大廳的關係…… 「對不起，打擾你們談天。」 「沒關係。」片山搖搖頭。「喝點甚麼？河合君！」 他吩咐侍者端兩杯咖啡到大廳來。 「你知道了吧……」阿瞳開門見山地說。 「聽說演講中止了。」片山說。 「對。老師也說，對不起期待的人。」 「聽說他身體不好……」 「不，他很好。當然你知道，身體不好是個藉口。」阿瞳聳聳肩。 「那麼，真正的原因呢？」 「你記得吧？那天夫人說，老師的演講內容，都是在演講之前從報紙得來的 事。」 「嗯。神林先生非常生氣。」 「因為當著眾人面前揭穿了事實。」阿瞳說。「因此，有關今晚的演講，我們決 定不使用那個方式，而我想了許多點子。可是……」 「老師不答應。」 「是的。他說他太太一定會千方百計找碴兒，使他蒙羞。」 「於是中止了。」 「對──說來沒出息。不過，我就是被老師那種沒出息的地方所吸引。」 片山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阿瞳立刻察覺了。 「舍弟說了甚麼是嗎？」 「不……」 「為了錢，做了那種老師的情婦，可憐的姐姐甚麼的──我弟弟不明白。男女之 間是很微妙的，各人不盡相同。不是嗎？」 「你問我，我很為難。」片山坦直地答。 阿瞳笑了一下。 「好稀有的人。」 「啊？」 「你說你問我，我很為難。這句話很少男人說得出來。」 「我真的很為難，我最怕女人。」 「普通人是不會說的。即使是老師，他也不懂女人，可他一年到頭說『女人都是 那樣的』。」 「是嗎？」 「我說了多餘的話，抱歉。」阿瞳說。「──其實，我有事相求。」 「向我嗎？」 「老師非常害怕。」 「害怕？」 「有人在整理房間時，老師在走廊徘徊走著，他說聽見有誰在竊竊私語。他聽見 有人說：『他沒資格當老師』，『趁他獨處時襲擊他』甚麼的。」 「是誰在說話？」 「他說看不見人影，根本不知道是誰。」 「然後？」 「老師認為在這渡假屋的客人之中，只有他是可能被狙擊的重要人物。因此他深 信受到狙擊的一定是他自己。」 「嚇人。」 「嗯。不過，老師是認真的。」 「是嗎？他是因此而中止演講的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阿瞳點點頭。「他提議要舉行假面舞會，也是為了那 個。」 「我不明白。如果大家戴上假面具，不是反而危險麼？」 「他說假如有人狙擊他的話，那個人一定會出現在派對中。」 他說的話跟栗原的很像。 「所以，他希望刑警先生趁著那個機會拘捕犯人。」 別把事情講得那麼簡單好不好？！ 片山嘆息。 「懂嗎？假如沒做甚麼的話，他就不是『犯人』。事情不會像他所說的那麼順 利。」 「不過，片山先生一定會做得很順利的。」阿瞳說。「好了，你要扮甚麼？」 「你指甚麼？」 阿瞳站起來，走向大廳深處。 裡邊的桌子上，陳列了各種假面具。阿瞳拿起其中一個。 「我要這個好了。片山先生，你要哪一個？」 她把面具貼在臉上。 「不知道。」片山聳聳肩……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黃昏】 「對不起，要客人做這種事。」 兩手抱著一大堆晚禮服的湯川笑子說。 「哪裡，這種事我樂意效勞。」 為了證明自己的確能「效勞」，石津把是笑子拿一倍以上的衣裳堆在原是裝麵包 的推車上。 「竟然有這麼多出租的衣裳啊。」在幫忙的晴美氣喘不已。 「以前這一帶盛行業餘話劇團。」笑子說。「所以這種出租衣裳的生意才成 立。」 「怎麼擺在這個倉庫裡？」 他們正從鎮上的舊倉庫裡，搬出數量驚人的法國王朝式的寬裙襬晚裝，吸血鬼的 斗篷之類平時不能穿上街的華麗衣裳。 「聽說現在不用了，物主準備在近期內處理掉。」笑子說。「所以，當我造訪 時，他答應免費借用。」 「這些是用來演甚麼戲的？迷你寶塚劇團吧。」晴美苦笑。「石津，還有嗎？」 「這裡還有很多都是──不過，帶那麼多回去也用不著吧。」 「也是。足夠讓現有的人數挑選就行了──我挑甚麼好呢？」 「那我上鎖了。」 笑子用借來的鑰匙關起倉庫的門。 「石津先生，你能幫忙開車嗎？」 「我坐前座好了。」 「是。我對路線沒有自信。」 說著，笑子繞去客貨車的另一邊。 晴美坐在把後座座位倒下去擺放衣裳的空間。 太陽提早下山。 周圍已開始天黑。 石津駕駛著客貨車，穿過市鎮。 稱不上太熱鬧的市鎮。即將天黑時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晴美小姐，還可以吧？」笑子回頭說。 「嗯。衣裳變成座墊，很舒服。」晴美說。「笑子小姐。」 「甚麼呢？」 「那幢渡假屋是本來就有的建築物嗎？」 「是的。當然好像改裝了幾次。」 「那邊有沒有地下室？」 「地下室？有個酒窟，也不算是地下室吧。」 「沒關係。」晴美搖搖頭。「已經離開市鎮啦。」 客貨車稍微加快速度。 當然已經亮燈了──石津握緊方向盤。 「這一帶拐彎多，不能開太快。」 「安全駕駛哦。不趕時間的。反正距離不遠──嘩！」 晴美之所以驚呼，是因貨車突然停下來，晴美連同衣裳跌向前座的靠背。 「石津！」 「有人晃晃蕩蕩地跑出來！」石津冒冷汗。「對不起。有受傷嗎？」 「沒甚麼事。那個人呢？」 「他倒了下去。但沒碰到車子。」笑子說，從前座走下車。 晴美把衣裳推開，打開滑板式的門，她也出到車外。 「他喝醉了。」笑子說。 「慢著。」晴美對那個人的衣著有印象。「這個人是……」 躺在路上呻吟的，乃是由香的祖父田所茂哉。 「好厲害的味道。」笑子皺眉頭。 「奇怪。」 他的確有酒味，但不是吐出來的呼吸臭味。 晴美彎下身去，碰一碰田所的衣服。 「衣服是濕的──他沒喝醉，而是被人用藥物甚麼的使他暈眩，然後在他的衣服 上面澆上酒。」 「為甚麼要這樣做……」 晴美望向田所走出來的位置，房子之間已漆黑一片。 「晴美小姐。」石津擔心地走下車。 「沒事。你在他前面停下來了。這個人是由香的祖父。」 「啊！那麼他就是對片山兄動粗那個人了……讓我踢他一腳好嗎？」 「不行──把他送去鎮上的醫院吧。總不能丟他在這裡置之不理的。」 「也是……那就把他放在車頂好了。」 石津似乎不太起勁，卻也無奈地把田所放在貨架上。 車子調頭Ｕ轉，駛向鎮上最大的醫院。 晴美趁著醫生在檢查田所的情形時，打電話回去渡假屋。 「田所嗎？」片山大感意外。「那麼，是誰要殺了他？」 「只有那個可能。現在正在診症中。」 「有誰在背後行動吧。」片山終於領悟了。「這樣也能了解那次的騷鬧原因 啦。」 「怎麼辦？這件事要讓由香知道嗎？」 「唔……目前她還沒沉著下來，稍等一段時間好了。」 「好吧。其後的事就交給醫院處理了。」 晴美掛線後，結束診症的醫生走過來。 「醫生。他的情況如何？」 「必須詳細檢查才行。總之，有人讓他喝過甚麼藥物卻是肯定的。」 「會不會有性命危險……」 「應該不會。但起碼有一天一夜他是不會醒過來的了。」 「明白。請多多指教。」 晴美把渡假屋的聯絡電話告訴醫生之後，離開了醫院。 為此花費了不少功夫，當他們回到渡假屋時，已經完全入夜了…… 「簡單的飯食預備好了。」飯沢站在飯廳入口說。「請大家用餐後，我要收拾這 個飯廳，做派對會場。」 石津首先鬆一口氣。 「吃飯畢竟要好好坐下來吃才安樂呢。」 石津怕的是派對一旦開始以後，他甚麼也不能吃。旁邊的片山最了解他。 音樂開始在飯廳裡飄揚。 飯廳的角落裡，擺了一架舊式的鋼琴，任誰都以為那只是裝飾品。 「媽媽。」 希江瞪大眼睛。 正在愉快地彈奏鋼琴的，原來是伸代。 「太意外了。」 須田也嚇了一跳。 希江跑到鋼琴旁邊。 「你的鋼琴彈得好棒啊。」 「還可以。」伸代向希江打個眼色。「──我以前的志願是當鋼琴家，曾經苦練 過的。」 「嘿！」 希江窺視琴鍵。白皙的手指就如芭蕾舞者般輕快地飛舞著。 音樂…… 這是甚麼地方？ 由香在睡眠中，逐漸回到現實。 我在這裡幹甚麼？ 我躺在床上。那觸覺好舒服。可是…… 有人走近床邊。 由香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夢。 「起來……」那聲音低語。 不要──不要。 我要一直睡下去。在爺爺的手下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我要把那些睡不好的日子贖 回來…… 「起來──你爺爺在等著你。」 不要！我不回去爺爺那裡！ 「你爺爺在醫院裡快死了。他在等你。」 ──爺爺在醫院？ 「你爺爺快死了。難道你置之不理？」 爺爺快死了…… 「他是養大你的人。你想離棄他？」 可是……可是…… 「來，去吧。到鎮上的醫院去。」 鎮上的醫院──爺爺。 「你不會忘恩負義吧？」 我……我不會忘恩負義！ 由香掙扎著坐起身來。 關門的聲音──有人出去了。 爺爺住院了？ 由香慢吞吞地走下床。 走出房間時，很清楚地聽見鋼琴曲子。 有點頭暈。 她扶著牆壁走向飯廳方向時，熱鬧的喧嘩聲變大了。 窺望了一下，許多人在吃著喝著，談笑風生。然後是鋼琴輕快的曲子…… ──這裡不屬於我。 對。我應該回去跟爺爺在一起生活。 如果留在這裡，又會給片山先生他們添麻煩。 由香覺得心裡抽痛。 趁著現在……趁著現在離開好了。 由香往玄關走去。 再見，片山哥哥…… 晴美上了洗手間，準備回去飯廳。 「不好意思。」 聲音喊住她。晴美回過頭去。 「啊，你是客房組的……」 「林壽美江──不好意思，有個請求。」 「甚麼呢？」 「飯沢先生囑咐，叫我去酒窖拿酒。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那是舉手之勞，一點也沒關係。」 「多謝。」林壽美江似乎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在這邊。」 下去地庫的樓梯很窄，只能容納一個人。 「我很怕黑暗的地方。」林壽美江說。 「我明白的。」 「而且──啊，這是燈掣。」 亮燈後，不算寬敞的空間擺滿了酒瓶。 「１８號的架子……這裡，他叫我拿三瓶上去。」 「我來拿一瓶。」晴美說。 「不好意思！有一次，我在這裡打掃時，突然其中一個架子移動，出現了一個再 往下面去的口。這房子太古老了，大概有許多秘密吧。自此以後我就害怕起來。」 晴美倒抽一口涼氣。 「這裡面──有下去地下的入口？」 「嗯。」 「在哪兒？請告訴我。」 「可是……我怕呀。」 「沒關係。我想知道。」 「好吧。」美江從其中一個架子取出酒瓶。「這裡頭有開關……」 她摸索著按了某個地方，傳來咯噠一聲，那個架子慢慢打開。 「厲害。」 果然如此。那個畫室是在這渡假屋的下面。 「甚麼也看不見呢。」 晴美站在那個入口，承受著從裡面吹上來的冷風。 「謝謝你告訴我。」 「不客氣。」美江的語調有點改變。「請慢慢欣賞吧。」 美江用手推晴美的背。 晴美啊了一聲，從樓梯滾跌下去──突然，樓梯中斷了，晴美的身體墜入黑暗 中。 身體「叭」地著地。 下面好像鋪了床墊之類的東西。否則她大概至少折斷一條腿吧。 頭頂上的門關了。 「喂！你幹甚麼啊！」晴美大吼。 顯然，剛才她是故意把晴美推下去的。 那女人不是普通的客房組負責人。 晴美被丟在黑暗中，她望向周圍的黑暗……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揭幕】 「老師！老師！」阿瞳敲門。「你沒事吧？老師。」 這時，裡頭傳來聲響。 「誰？」神林的聲音。 「是我。憑聲音就知道了吧？」 「真的是你嗎？」 怎麼聽都是認真的。阿瞳苦笑不已。 「要不要暗語？」她說。 卡嚓一聲開了門鎖。 「周圍沒有人嗎？」 神林從門縫中探出一隻眼睛。 「沒有人。」 「好，進來。」 阿瞳走進房間。 「老師──必須預備了，已經開始啦。」 神林依然穿著晨褸。 「我想過了……出席那種派對畢竟有危險。」 「事到如今才說這種話──這不是你自己提議的嗎？」 「我知道。不過，『君子遠危險』啊！」 「片山先生他們都知道！來，趕快換衣服吧！」阿瞳不由分說地幫他脫去晨褸。 「來，穿上這件襯衣。」 「對我來說，尺碼太小……」 「請別說三道四的！」 阿瞳的語調堅定，神林只好放棄。 「明白了……」他不情不願地脫下晨褸，接過阿瞳手上的鮮紅色襯衣。「你要我 穿這麼鮮艷的東西？」 「老師。你平時穿的不是更鮮艷嗎？」 「沒有那回事……而且是這種銀絲線的外套……我又不是歌星！」 「是老師說要假面舞會的嘛。」 「我懂……」 「如果不夠鮮艷奪目的話，即使片山先生他們想保護你，也不知道你在哪兒 呀。」 阿瞳的說法很奏效。 「是吧！好，不如索性在這外套上面加上閃滅的電燈泡好了。」 「又不是聖誕樹。」阿瞳忍俊不禁。「而且加上假面，那就足夠搶眼了。」 「你得告訴刑警，我是作怎樣的打扮。」 「是啦是啦──蝴蝶呔。」阿瞳替他扣上脖子上的蝴蝶呔。「師母怎麼樣？」 「她在睡覺。」 「派對呢？」 「她說無聊，把臉扭過一邊去。」 「那麼，她不參加嗎？大致上應該招呼一聲吧？」 「白費心機而已。」 「可是，連晚餐也不吃嗎？」 阿瞳在說著時，睡房的門打開，佐知子走出來。 「一個人睡覺也很沒意思，不如跟大家一塊兒玩耍作樂的好。」 穿上法國王朝風格的晚裝的佐知子，有著瑪麗女王的大魄力。 「你……作那個打扮出席嗎？」神林啞然。 「不行嗎？」 「不……也不是不行……」 「非常適合你。」阿瞳說。「不過，會不會拘束了些？」 「那是甚麼意思？你是說我太胖了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穿這個出席派對！」佐知子回睡房之前問。「有食物吧？」 「有的。老師預備好了，我就通知你。」 「拜託了。穿這種裙子，空肚子會貧血的。」 佐知子走進睡房，關起房門時，神林問： 「我要跟她一起走嗎？」 「她高興不就好了？想到一味稱讚的話，她一定故意鬧別扭，所以我才故意說她 穿得拘束的。」 神林這才放鬆心情笑起來。 「你很了解她的心情。」 「不。這是起碼的贖罪。」阿瞳說。「來，外套──如果太窄的話，可以剪線， 用夾子扣起來。」 彷彿要跟妻子對抗似的，神林一口咬定說： 「沒關係！」 「沒有別的嗎？」片山發出可憐的聲音。 「其他的是女子晚裝、啦啦隊姑娘的制服之類，你要嗎？」石津說。片山嘆息。 「好吧，就穿這個好了。」他站在全身鏡前。「倘若可以化身為蝙蝠就好了。」 ──結果，片山決定穿上〈吸血鬼德拉古拉〉的衣裳。 「德拉古拉是個伯爵，適合派對呢。」石津作出保證。 的確，「踢死兔」的打扮稍微搶眼了些，但披上長長的斗篷，大致上看起來似模 似樣，萬一有甚麼事時也能自由行動。只是原本骨折的關係，大概不能追趕犯人而 已。 「那麼，去吃飯啦。」 「石津，你穿甚麼？」 「我嗎？呃……沒啥大不了的。」 「可疑。別隱瞞了。」 「沒有隱瞞。只是先穿上的話很難吃飯。」 「很難吃飯？」 「對。」 傳來敲門聲。 「片山先生，我來迎接大駕！」笑子的聲音。 「啊，進來吧。」 笑子打開房門。 「片山先生！」她瞪大了眼。「──好帥啊！」 「不要勉強了吧。」 「真的啊！哎，你知道晴美小姐去了甚麼地方嗎？」 「晴美？她不在嗎？」 「好像不在房間裡，也不在飯廳。」 「石津，你知道嗎？」 「不，我一直在照顧片山兄。」 「不好意思。」 奇怪了──晴美去了哪兒？ 「要去尋找嗎？」 「大概沒事吧。稍微看看情形再說。」片山說。 誰說我沒事？！ ──假如晴美聽見片山的說話，她一定會怨聲載道。 在黑暗中摸索，總算沒有受傷，但自己到底置身何處呢？ 甚麼也看不見。說不定前面一步就是百米深的懸崖……不可能吧！ 總之用手摸索著走了一段路，碰到牆壁之類──鬆了一口氣。 她沿著那塊牆壁走…… 指尖碰到某種柔軟的物體。 憑感覺看的話，那是布料。 不過，在它下面有彈力…… 然後，前面傳來聲音： 「好癢啊。」 晴美嚇得魂飛魄散。 「誰？你在這種地方幹甚麼？」 「稍等。」 那聲音說，接著有誰站起來的動靜── 眼前啪地大放光明。 那是個比想像中更窄小的空間，予人「通道」的感覺。 盡頭深處有個寬敞的場所──晴美猜測，那可能是他們乘船所走進的洞窟中發現 的奇異畫室。 開燈的人物，披著曳地的長披風，背向晴美。頭髮純白如霜，垂在肩上。 「你是誰？」晴美問。 這時，那人緩緩回過頭來。 ──話先說在前頭，晴美絕不是神經過敏的膽小之輩。 而且，她和兄長片山一同遇過無數的兇殺案，也見慣了慘不忍睹的屍體。因此， 即使眼前出現了露出白骨的骷髏臉，她也能看穿它是「假東西」。 不過，仔細一想，這張死人的臉故意慢吞吞地回過頭來，怎麼看也好像是在期待 女人一見到他就發出驚叫暈倒過去的樣子。 晴美於是想到，暫時滿足對方的期待，可能也是有利的上策。 她遲了一拍。 「啊！」她誇張地大叫一聲，作出暈倒狀。 「怎麼，好遲鈍哪。」男人說。 多管閒事！晴美佯裝失去知覺，內心卻在反駁。 他以為晴美這樣一嚇就會暈倒，實在大錯特錯！ 「總之，先搬過去吧……」 男人喃語著，走進裡頭去了。 ──他想幹甚麼？ 晴美瞇起眼睛偷看。 男人推著一台手推車走過來。 「嘿！好重啊。」 那人煞費苦心地把晴美搬上手推車去。 美女體重不輕，有啥不對？！ 實際上，抱起一名成年女子跑的動作，只有電影中才做得到。 從這名神秘的「怪人」滿頭白髮及動作舉止來看，年紀應該相當大才是。 好不容易把晴美放上手推車後，那人暫時坐在那裡哈哈聲喘氣。 晴美的身體拘束地躺在手推車上，感覺疼痛，很想停止裝暈的把戲。 不過，在她忍耐期間，那名「老邁的怪人」終於站了起來，把手推車推向深處。 ──果然不出所料。 晴美瞇起眼睛也能確定，她進去的就是那個洞窟中的畫室。 手推車停止時，這回是把晴美放下來，讓她躺在沙發上的困難作業。 「嘿！嘿！」 那怪人又氣喘如牛般無力地坐跌在地。 「比外表……重很多！」 真是好多的怨言！ 折騰一番，總算恢復過來的樣子。 接著是站起來，脫去長披風的動靜。 然後咯噠咯噠地把弄甚麼。晴美繼續閉起眼睛扮暈倒。 「這樣可以了吧。」 聲音說著，腳步聲走近，伸手搭在晴美的衣服上。 他想幫我脫衣服？！開甚麼玩笑！ 大可給他迎面一擊，請他吃一記拳頭。 晴美遲疑一瞬。 她想知道是不是這個男人救了福爾摩斯，還有他在想些甚麼。 ──暫時忍耐一下好了。晴美臨時作出決定。 對方好像相當費力地幫晴美脫去衣服的樣子，而且感覺不到他有不良的居心。他 的手勢予人非常公事化的感覺。 「好了……」 他又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終於把晴美脫個一絲不掛。 「唔，不錯不錯。」他很滿意的樣子。「辛苦是值得的。」 ──晴美聽見沙沙的聲音，對方正在素描著躺在沙發上的〈裸體的晴美〉。 然後──傳來一聲緬懷的叫聲。 「喵……」 那個肯定是福爾摩斯的叫聲。 被脫光衣服也能忍耐的晴美，當聽見福爾摩斯的聲音時，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她霍地坐起來喊： 「福爾摩斯！」 正在素描晴美的「怪人」──不，現在他沒戴面具，是個普通的老人──見到晴 美突然跳起來，他大吃一驚。 「嘩！」他驚叫栽倒，然後發出「唔……」的呻吟聲。 「怎麼？」晴美走上前去。「自己嚇暈自己呀，太省事了。」 「喵。」 「福爾摩斯！」 晴美抱起福爾摩斯，吻似雨般降在牠身上。 福爾摩斯翻著眼白（？），浸透在與晴美重逢的喜悅中……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騷鬧】 由香走出渡假屋，走向夜晚的道路。 幸好月亮出來了，四周明亮，否則可能跌進湖裡去。 走了一會，由香停步。 鋼琴聲飄在湖上──那是希江的母親所彈奏的吧。 由香眺望渡假屋──昏黃的燈光在湖面上搖晃。 明亮的窗。在那裡頭有許多人。 對。能夠留在那裡的，只有少數幸福的人。 像我這種人是進不去的。 當她一直注視那燈光時，那光模糊了。不知幾時，眼淚溢了出來。 片山哥哥…… 那時──當祖父命令她去踩片山的腳時，片山說「你做吧，沒關係。」 他明知道那樣做他會何等的痛。 世上也有那樣的人。 光是知道那個就好。 活著就好，由香想。 「再見，片山哥哥……」由香喃語。 然後，她再邁步走向夜道…… 「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端坐在路中央，一直看著由香。 這是……幻覺嗎？ 由香眨了幾下眼睛，重新再看。 「福爾摩斯……你不是失蹤了嗎？」 然後，由香聽到這樣的聲音： 「你不能走哦。」 「啊？」 「你也可以得到幸福的。」 「福爾摩斯……」 我怎麼了？是否神經失常？ 因為──無論福爾摩斯多麼聰明，牠也不可能會講人的語言，而且，那聲音彷彿 是直接在腦海中聽見似的…… 「世界上的人，每個都有痛苦或悲哀的事。」 「世界上的人每個都有……」 「即使表面上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所以，那些明亮的窗口你也能打開的。」 「我也能？」 「對。很簡單。你推推看。它就為你而開。」 「只要推推看？」 「有許多人以為不行，所以從一開始就不去推一推。他們只會埋怨自己運氣不 好，然後結束一生。你可不能這樣做。」 「可是──爺爺他──」 「當你年紀大了以後，你也不想像你爺爺那樣，成為一個打孫子出氣的人吧？」 「嗯！」 「若是那樣，你就回去吧。大家都會歡迎你的。」 「可是──誰也不會在乎我啊！」 「沒有那回事。你看！」 「啊？」 由香回過頭去。 有人從渡假屋走過來。兩個。 「她在這裡，片山兄！」 他是石津。 然後，拄著拐杖急沖沖地走在後面的，乃是片山──他披著古怪的斗篷。 「由香君！你站在那裡不要動！」片山喊。「你不能跑掉啊！」 眼淚從由香的眼眶溢出來。 「片山哥哥……」 他帶著痛腳，那樣子跑出來尋找我。 ──啊，他要踤跤了！ 「片山哥哥，你留在那兒！」由香喊。「我不跑了！」 對。我已決定不再逃避。 「好極了。」 她和石津一起站在片山面前。 「我聽河合說，你不見了。我們擔心你會不會跳進湖裡去了！」 「抱歉。」 「來，回去吧。有派對哦！」 「還有晚飯。」石津補充。 「對了。片山哥哥，剛才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 由香回頭一看，那裡已不見福爾摩斯的蹤影。 「剛才牠明明在那裡的……真的！」 「我知道。」片山點點頭。「當甚麼人需要牠的時候，福爾摩斯就會出現。」 對……也許是。 謝謝你，福爾摩斯。 由香在心中致謝。 〈假面〉這種東西，有甚麼可以令人心情騷然悸動呢？ 當然，演戲的服裝也不例外，但假面能隱藏人的表情，跟服裝不一樣。 結束了熱鬧的晚餐後，飯廳的桌椅全部收拾起來，佈置成〈假面舞會〉的會場。 「晴美這傢伙，她跑到哪兒去了？」 片山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百思不解。 石津「嗜吃如命」，他不會為了晴美而不思茶飯。 腳受了傷，片山也不能四處去找她。等到石津吃完飯，終於跑去換衣服去了。 「科長！那是甚麼打扮？」 有一瞬以為栗原扮演保母或幼稚園老師。 不過，他頭上戴了一頂貝雷帽，身上穿著大罩衫，從而得悉他在作畫家的打扮。 「怎麼樣？這是〈健康時期的梵谷〉扮相。」 「梵谷嗎？」 當然，栗原是在模仿那名天才畫家的神氣模樣…… 「實在太美妙了。」 栗原又站在那幅壁畫前面感嘆。 「啊，德拉古拉伯爵嗎？」 走過來的，乃是今晚的派對贊助人神林浩樹。 他扮演喜劇演員吧，金銀絲線的外套金光閃閃，頸上有大大的蝴蝶呔。 然後，跟他一起出現的佐知子，穿的是令人啞然的王朝風格的服裝…… 「我是瑪麗安特娃娜。」 她逕自陶醉其中。看在片山眼中，她的形象是瑪麗女王的母親瑪莉亞特雷西亞。 那位被稱為「國母」的女王，曾經生育過十六名孩子，是歷史上著名的「多產」 女性。 「好美。」栗原說了恭維的話。 跟在二人後面的淺井瞳，是平時的套裝打扮。 「你不換甚麼服裝嗎？」片山問。阿瞳促狹地笑著說： 「我演的是〈能幹的女秘書〉呢。」 「那太狡詐了！」 走過來的是希江。 「咦？你是阿爾卑斯的少女〈海蒂〉吧？」 「嘻嘻……」 希江穿上古典的襯衣和背心裙，散發出與年齡相稱的天真少女氣息。 「那女孩怎麼樣？」片山問。 他把由香交給希江了。 「待會就來──喏。快來吧，沒甚麼好害臊的。」 希江招招手。戰戰兢兢地出現的，乃是戴著可愛的頭巾，手拎籃子的〈小紅帽姑 娘〉由香。 「啊，太可愛了！惟妙惟肖。」栗原說。「好想把你畫成一幅畫。」 湧起掌聲！其他客人也出到大廳。 由香羞紅了臉，卻很開心。 見到由香和希江交換的眼神和對話，片山猜想二人把服裝調換過來穿。 「晴美姐姐呢？」希江問。 「她呀……」 正當片山支吾其詞之際，走廊傳來驚呼聲。 「哎喲！」 片山的耳朵尚有記憶。那是湯川笑子「迫力滿分」的驚叫聲。 笑子呱嗒呱嗒地跑過來。 「熊啊！有熊來了！」她大聲喊。大廳陷入恐慌狀態。 蓬蓬蓬──彷彿相撲力士走上相撲台一般，確實出現了一隻大熊…… 「怎麼，原來是石津哥哥。」希江說。 「驚擾大家了。」笑子笑說。 「喂，很熱吧。」片山說。 石津把頭套抱在懷裡，抱怨連天。 「啊，好辛苦！為何我要穿上這種東西？」 「因為適合你的只有這個了啊。」 原來如此，這就明白為何石津在吃飯前不想穿了。因為穿上去就不能吃東西了。 「假如是狼的話，我就被吃掉啦。」〈小紅帽〉由香說。 「目前我吃飽了。」石津認真地說。 「愉快愉快！」神林像小孩子般歡喜。 「那麼，就到大會場去吧。」河合過來招呼說。 「喂，你不穿上甚麼嗎？」神林問。 「侍者要跑動，如果行動不便也不好。」 「說的也是。」神林挽住佐知子的手腕。「那麼，王妃，走吧。」 「裝腔作勢！」 目送神林夫婦的背影，同樣穿著便服的淺井雅人說。 「噓。別說得那麼大聲。」阿瞳責備他。 「我是直腸直肚的。」雅人拿著小型攝錄機。「我要把全部過程錄起來。」 「多拍漂亮的小姐吧。」阿瞳拍拍弟弟的肩膀。「來，到大會場去吧。」 「普通飯廳罷了。」 淺井姐弟離開大廳後，片山「嘿」地站起來。 「吸血鬼要戴面具嗎？有點怪怪的。」 「因為片山哥哥的臉孔太善良了，不像吸血鬼呀。」希江說。 「原來這樣啊……」 由香捅一捅希江的手肘。 「不能對片山哥哥說甜言蜜語！他是我最敬愛的人哦！」 「唷，我也不退讓哦！」 兩個「小情敵」互相瞪視對方，眼睛迸出火花（？）……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殺意】 經過飯沢和河合的苦心裝璜後，飯廳變成適合舞會的大會場。 不過，跳舞的客人並不多。起初，客人們配合著河合所放的華爾滋ＣＤ跳舞，後 來漸漸都轉去喝酒和聊天去了。 「結果變成站著吃的派對啦。」淺井雅人邊錄影邊說。 片山當然不能跳舞──即使沒有骨折──他又不能喝酒，只是呆呆地坐在角落的 椅子上。派對開始了一小時以後，他開始擔心晴美的事。 「奇怪……」 她不可能不出席這種熱鬧的場面。 片山拄著枴杖站起來。 在他旁邊的希江立刻跑上前。 「片山哥哥，沒甚麼吧？」 「嗯──我擔心晴美，想去她的房間看看。」 「我幫你看。片山哥哥，你坐著就好。」 「可是……」 「假如沒有回音的話，只要叫湯川先生開鎖就行了。」 這時，大會場又響起鋼琴聲。 「是媽媽──片山哥哥，你聽她彈琴吧。」 「好吧……」 希江小跑步走出大會場。 ──她來到晴美的房間，敲敲門。 「晴美姐姐──晴美姐姐，在不在？」 沒有回音。 希江聳聳肩，正要回去時──眼前出現一個黑影。 「啊！」希江禁不住喊一聲。「怎麼，是石津哥哥呀。」 大熊站在那裡。 「你來找食物嗎？」希江取笑他。「我也口渴了。去廚房喝點東西好嗎？」 大熊點點頭。 「那就走吧！」 希江拉住熊的手，往廚房走去。 現在廚房空無一人。 她打開大冰箱，把冰果汁倒進杯裡。 「石津哥哥也喝果汁嗎？我倒給你。」 她把果汁放回冰箱。 「咦，那是冷凍庫哪。」 希江打開一個大門，窺望裡面。 「有沒有好吃的東西？」 突然，熊的手猛推希江的背。希江趴倒下去，額頭碰到混凝土地面，失去知 覺…… ──啊，好痛。 希江很快就醒覺了。 怎麼回事？為何那麼冷？ 渾身哆嗦。彷彿寒氣沁入心脾似的。 過了片刻，希江終於了解到自己的處境。 她的手腳被綁。然後，嘴巴被堵住，身體被吊著。 這裡是──冷凍庫中！ 希江被倒吊在掛肉塊的鉤子上。 好冷！白色冷氣在打漩渦。 甚麼人來救我！ 可是，希江完全動彈不得。這樣下去，準會凍死！ 片山哥哥！救命！ 希江拚命手腳亂動。 「奇怪。」 片山敲了好幾下晴美的門，歪歪脖子。 晴美不在，過來看她的希江也沒回來。 「啊，片山先生，怎麼了？」 須田興高采烈地走過來。 「沒甚麼……有沒有看到希江妹妹？」 「沒有……那孩子很懂事，沒問題的。」 「你喝醉啦。」 「嗯……以前啊──也不是太久以前，我對酒非常沉迷。我還上過飲料管理學院 哪。」 「哦？」 「這裡有好酒。尤其是今晚的，全是一級的好酒。」 「是嗎？」 「酒喝完了，他們叫我去酒窖，把自己喜歡的拿出來。」 「那你去吧。」 對於不能喝酒的片山來說，無論告訴他甚麼都是對牛彈琴。 ──雖然須田喝醉了，他卻很清楚地聽到酒窖的所在地。 「是這裡吧……」 他打開門，走樓梯下去，一下子被酒架包圍。 「天國啊！」須田禁不住手舞足蹈。 他們說甚麼酒都行──這個不錯！那個也很好…… 一個人無法拿太多。 正在苦惱著要哪一瓶之際，突然覺得有人的動靜。 「啊，是你。」他鬆一口氣。「可以幫一下忙嗎？我一個人拿不了幾瓶。」 「當然。」對方說。「那就多拿幾瓶好了。」 「不能再多了──」 見到眼前的酒架慢慢倒向自己時，須田的笑容凝結了。 「喂，危險！」 他醉了，來不及閃避。 接下去的瞬間，架子壓倒了須田。酒瓶從架子掉下來打破的聲響，在酒窖中迴 響…… 好冷…… 希江的意識逐漸飄遠。 我就這樣死去嗎？ 抱歉，母親──我是想重新開始人生的…… 啊……好冷好冷。已經不行了。 只是好睏好睏──就這樣冷凍保存…… 只要片山哥哥吻我一下──說不定能解凍，恢復原樣…… 好睏……片山哥哥，晚安…… 當她即將失去知覺時，彷彿聽到了貓叫聲。 「辛苦了。」 飯沢把酒杯遞給鋼琴旁邊的伸代。 「謝謝──久違地彈那麼多曲子。」伸代有點冒汗。「好熱啊！咦，這鋼琴是不 是稍微傾斜了些？」 「是嗎？畢竟是舊東西了……」 「彈的時候感覺有點怪怪的。」伸代說。「外子呢？」 「剛才他說要去拿酒──」 「唷，貪得無厭。」伸代笑了。 她喝光了酒，想把玻璃杯擺在鋼琴上，手一滑，玻璃杯掉在地，發出「啪」的輕 脆聲音，破裂了。 「抱歉！」 「啊，危險，讓我來。」 河合奔過來，彎下身去，把玻璃碎片收集在餐巾上。 「啊，美妙的演奏。」 神林心情愉快地走過來。 「獻醜了。」 「來一曲蕭邦吧！〈最後的晚安曲〉。」 「老師只知道蕭邦而已。」阿瞳說。 「誰說的？我也知道〈月光曲〉。」 「還有〈給愛麗莎〉吧？」 伸代笑了。 「那麼，彈一首蕭邦的〈華爾滋〉吧──彈得來嗎？」 她轉向琴鍵，然後歪歪脖子。 「沒自信。中間會出錯。」她站起身來。「讓我作弊一下。」 她走過去看擺在鋼琴背後靠牆的桌子上的樂譜。 「〈華爾滋〉在哪兒……」 她背向鋼琴在尋找樂譜的時候── 大鋼琴緩緩挪動──朝向正在找樂譜的伸代。 「危險！」有人喊。 三百公斤重的鋼琴的重量造成加速，滑向伸代。 伸代轉過身來，見到鋼琴迫近，但她只是震驚而已，身體不能移動。 假如鋼琴就這樣撞向牆壁的話，伸代肯定被夾在鍵盤和牆壁之間。 這時候，那隻熊──不，石津，他衝到鋼琴前面。 「嘿！」 石津兩腳踏地，用全身去接住鋼琴的重量。鋼琴停住了。 「快跑開！」片山喊。 淺井雅人放下攝錄機，奔向前，把呆在原地的伸代拉開。 石津啪地趴身，鋼琴再滑動，撞向牆壁。 「石津！你沒事吧？」片山急急走過來。 「還好……」 石津潛伏在鍵盤下面的位置。 「這樣子出不來。」 「大家把鋼琴稍微移開吧。」 伸代現在才大驚失色。 「奇怪了！為了防止鋼琴滑動，下面的輪子應該加了固定器才是。」 「拆掉了。」雅人窺望一下說。 「兩邊都拆掉了……」 「有誰把它拆掉的。」石津匍匐爬出來後，片山說。「你檢查一下地板。」 「地毯下面好像有東西。」 「稍微使鋼琴傾斜了──只要拆掉固定器，鋼琴就能滑動。」片山看著伸代。 「有甚麼頭緒嗎？」 「沒有……」 「希江妹妹和你先生都不見蹤影。你想是偶然嗎？」 伸代的臉色轉白。 「咦？」由香喊。「還有一個石津哥哥哪。」 在場的人回過頭去，有人跟石津一樣作熊的打扮站在那裡。 「是誰？」石津拿下頭套，嘆一口氣。「想來一場熊相撲對決嗎？」 片山靠著鋼琴說： 「剛才收拾玻璃碎片時，你把固定器拆掉了。是吧？」 「對。」那熊說。「很遺憾，失敗了一個。不過也好。失去丈夫和孩子，她就一 輩子帶著悲傷的回憶生活了。」 伸代倒抽一口涼氣。 「你把外子和──希江怎麼了？」 「他們兩個已經沒有呼吸了。」那熊拿下頭套。「這個對我太大了些。」 他是侍者河合。 ──短暫的沉默。 「那孩子在哪兒？」伸代說。 「在廚房的冷凍庫。你丈夫在酒窖，被壓在酒架下面。」 「怎會這樣……」 「石津！趕快去廚房！」片山說。 石津依然作熊的打扮，呱嗒呱嗒地走了出去。 「我去酒窖。」湯川也跑了出去。 「希江！」伸代追在石津後面。 ──河合回復侍者的打扮。 「我不打算逃走。」他說。「我只想報復而已。」 「報復？」 「向這渡假屋的東主報復。」 「東主不是湯川先生嗎？」 「不是。渡假屋的東主是須田康廣──他從我的雙親手中，奪取這間大宅，而且 殺了他們。」 「你的雙親……」 「慢著。」栗原說。「那麼說，你是那幅壁畫的──」 「畫者是家父笠木廣三郎，模特兒是家母久子。」河合說。「我說遲了。我的本 名是笠木修一。」 這時，大會場入口響起聲音： 「希江妹妹平安無事。」 「晴美──你跑到哪兒去了？」 晴美的背後，站著石津，他抱著用毯子裹住的希江，伸代陪在她身邊。 然後，還有一個是…… 登登登走進大會場的福爾摩斯。 「你回來了，福爾摩斯！」 由香奔上前去。 湯川回來了。 「酒窖裡頭慘不忍睹。須田先生被壓在酒架下面……」 他搖搖頭。 「只幹掉須田一個人嗎……反而也好。」河合──不，笠木修一說。 「湯川先生。」片山說。「你不是這裡的東主嗎？」 「嗯……我是受聘的。」 「那麼，原來的東主呢？」 「我沒見過。我只聽說是姓須田的。不過──這三位須田先生一家，好像不是跟 我接洽的東主……」 聽了湯川的話，修一的臉色一變。 「荒謬！這到底是……」 「我們不是須田一家。」伸代挺上前。「我們是受委託而來的，其實三個都是完 全不相干的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 伸代把他們三人被聚集，受僱以「須田」的身份喬扮一家人的來龍去脈說明一 遍。 「那個飾演外子的人，我也不曉得他的真名是甚麼。」 修一崩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說： 「怎會這樣……」 「看來，真正的須田是準備讓你們三個做他的替身受狙擊，這才把你們送來這裡 的。」片山說。「因為他不知道笠木修一是誰的關係。」 「幸好這孩子得救了。」 晴美撫摸希江的頭。 「幸好媽媽平安無事。」希江說。 伸代緊握希江的手。 栗原站在修一面前。 「你完全中了須田的圈套，殺了一個毫無關係的人。」他說。 「那麼……真正的須田在哪兒？」修一吶喊似地說。 「我有線索。」晴美。「把我推進地下畫室的，乃是客房組的林壽美江。她有一 名女兒──她倆的真名實姓，會不會就是伸代和希江？」 「你真是冰雪聰明。」 說話的是侍者飯沢。 「飯沢先生，你才是真正的須田康廣吧？」 「說對了。我讓內子負責客房組，三個人住了進來。因我不知道笠木的兒子幾時 、會以怎樣的形式出現。」 飯沢笑了一下。 「已經沒必要扮演侍者了。伸代！」 林壽美江出現──穿上套裝的她判若二人，牽著女兒的手。 「畜牲！」修一的聲音顫抖。「你卑鄙無恥！」 「冷靜些。」晴美走到修一身邊。「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誰？」 修一望向晴美所望的方向。一名白髮老人站在飯廳門口。 「太意外了！」栗原說。「你是笠木廣三郎先生吧。」 修一慢吞吞地站起來。 「爸爸？」 他瞪大眼睛呆然佇立。 「這裡也有人被嚇得臉青青吧。」 晴美望著飯沢他們。 「沒有那回事。」飯沢強顏歡笑。但他妻子的表情瞞騙不了人。 在這時候，片山發現福爾摩斯隨著石津走了出去。 然後，石津抱著軟綿綿的「須田」出現。 「他還活著！」石津說。 「老公！」「伸代」奔上前去。 「看來他們的臉色更青了。」栗原說。「這位真正的須田先生，你有必要跟我們 去一趟了。」 「開玩笑！我做了甚麼──」 「你真沒用！」他的妻子喊著說。「你不是說殺了他嗎？」 「閉嘴！」假須田氣喘喘地說。「起初──那名侍者出手……當我在掙扎時…… 這個又來了。我說救我出來……他笑了，再把酒架往我身上壓……」 「酒瓶破裂，溢出來的酒從地下入口的隙縫流下去了。」晴美說。「總之，現在 需要救護車和巡邏車出場啦。」 飯沢和妻子沉默無語的情形，以及假須田一家三口相擁哭泣的情形，眾人帶著怪 異的心情看在眼裡。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新家族】 「這是我畫的。」笠木廣三郎注視著牆上妻子的畫像。「為了贖罪。」 「怎麼說？」 栗原看著笠木。 「我殺了妻子。」 ──片山等人面面相覷。 「那是……」 「我懷疑內子和某個學畫的學生有私情──我太自私了。自己明明有好幾名情 婦。」笠木嘆息。「殺妻時，她的血飛濺到牆壁上，怎麼洗也洗不掉──為了隱藏那 些血跡，我在那上面畫了這幅畫。」 「當時的情形，被須田瞧見了。」 「是的。於是，須田把我關在地下室。然後──過了多少年呢？連我自己也不清 楚。」 ──明媚的陽光，照進大廳。 「須田把這裡據為己有，改裝為渡假屋──假如我反抗的話，他連食物也不給 我，我也死了心，僅僅要求他讓我作畫。」 「過沒多久，須田知道你兒子在狙擊他們，因此僱用湯川，把這裡交給他打 理。」 「然後自己一家以傭人的身份受聘。」晴美點點頭。「因為他不能丟下笠木先生 不理的關係。」 「那傢伙發現我有利用價值，他準備變賣我的畫作。」 「奇幻的天才畫家，加上神秘的失蹤，可以吊高價錢。」 「但是，何以修一先生以為你被殺了呢？」片山問。 「那天我生病了。」笠木說。「他們又不帶我去醫院看病……於是須田騙了一名 護士帶來給我──當我病好之後，我以那名女人為模特兒作畫。」 「她就是霧子了吧。」 「她在當模特兒期間，游出那個湖去了。」 「然後找到小船時，卻失去知覺……」 「為何笠木先生不從那裡逃出去？」 「我不會游泳。」笠木說。「況且，我已習慣了在地下的生活，覺得這樣過日子 也可以。」 ──修一從國外留學歸來，在搜尋父母親的行蹤期間，得悉父親的山莊落入須田 的手裡，於是以為須田殺了他的父母親。 「我做了對不起兒子的事。」笠木鞠躬低頭。 「可是，修一先生結果並沒有殺死任何人。」晴美說。「他一定會判輕刑的。」 須田可沒那麼幸運。 殺死小野寺，即淺井完治的乃是須田──飯沢。 小野寺也是，他想喝他很少喝到的酒，溜進酒窖，在裡面張望期間，發現了那個 前往地下室的秘密入口。 然後，當他想下去時，不慎踤倒。 飯沢察覺後，跟小野寺打鬥，而小野寺卻掉進水裡溺死了。 飯沢把他放到船上推出湖面，遇到晴美他們，他在水底弄翻他們的船逃走。 而須田堅持「無意殺死小野寺」。 「不過，謝謝你救了福爾摩斯。」晴美說。 「那位貓君很快就發現了我待了幾年也沒發現的隱密出入口──雖然我也沒去尋 找。」 「不知道當初造地下室的人有何用意，做了一道連接另一個房間的隱蔽樓梯。須 田也不知道有那樓梯存在。」 「託福，大家都獲救了。」片山說。 「我很愚昧。」笠木嘆息。「我以為只要在那個地下室作畫就滿足了，不去理會 地上發生了甚麼事──人是不能單靠那樣的方式生存下去的。」 「我很了解藝術家的心情。」栗原說。「是那些利用它來做壞事的人不好。」 「我也對晴美小姐做了失禮的事。」笠木鞠躬。「十分抱歉。」 「動機是單純的，可以原諒。」晴美說。 「自從畫了那位護士的裸體後，我才醒覺畢竟是畫年輕女人的身體的喜悅──須 田也知道，只要給我提供其他年輕女子做模特兒，我就會安份守己不作他想。」 「若有必要，我也可以正式地當你的模特兒。」晴美這樣說，被片山狠狠瞪了一 眼。 「還有許多麻煩的工作要做。」栗原說。「我必須回去東京了。片山，這裡拜託 你了。」 「科長──」 「在那幅壁畫下面是否有血跡，用紅外線分析就知道了。我派鑑證過來。」 「明白。」 「對了。」栗原探前身子。「笠木先生，這幅畫是怎樣畫上去的呢？」 話題從事件岔開去。 片山嘆息。 「叫我一直留在這裡靜養嗎？」 「有啥關係？」 「我覺得還會有甚麼會發生似的。」 「有啥法子？無論你去哪裡，都會有事件的。喏，福爾摩斯。」 「喵……」 福爾摩斯打個大呵欠。 「我們也要回去了。總不能永遠玩下去。」 「我就知道。」片山鼓起腮幫子。 「哥哥，你有笑子小姐陪伴，有啥關係？」 「所以那才麻煩的！」片山說。 「結果，雖然活了下來，卻身無分文。」須田躺在床上說。 「對呀。」伸代點點頭。「不過，我覺得這樣也好。我有了從頭來過的勇氣 了。」 「同感。」希江說。「我們三個在一起，也很開心。」 ──病房裡有短暫的沉默。 「今天要回去了？」 「對，傍晚的列車。」 隔了一會，須田說： 「怎樣？我想我們三個會相處得很好。當然……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們就這樣 做一家人如何？」 「可以嗎？」 「好哇。」 過了片刻，三人一同笑起來。 「那麼，首先必須知道真實的姓名才行。我叫倉林亮一。」 「我是富田祐子。」伸代說。 「我叫五十嵐舞。」希江說。 三人互相看來看去，然後一齊揚聲說： 「請多多指教！」 「好了，先走啦。」 晴美說著，鑽上車去。 「片山哥哥。」由香緊緊抱著片山。「多謝你！」 「笠木修一向你道歉，他說那次恐嚇你很過意不去。」 「為爺爺的事？他說爺爺住院了──」 「他想打發你離開這裡。其後只要我或石津出去尋找你，他自己的計劃就不會受 到干擾了。」 「我已經想通了。我決定把爺爺當病人看待，那就沒事了。」 由香的表情是開朗的。 「關於你今後的生活，科長答應好好幫你安排。」 「嗯。」 「好了，我們走啦。」 「喵……」 穿著晨褸出來送行的片山，用枴杖支撐著身體揮手。 因為石津和福爾摩斯也一起回去，所以片山覺得有點寂寞。 車子正要開動時，湯川笑子從渡假屋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片山先生！」 「怎麼了？」 「剛才，在廚房──」 田所出現在渡假屋的玄關。 「爺爺！」由香喊。 「你把我的孫女搶走了！」田所怒吼。「我能置之不理嗎？！」 「哥哥，有火──」 「是那個人放火的！」笑子說。 渡假屋中立刻煙霧彌漫。 「裡面還有誰在？」 「大家都從後門逃出來了，已經沒有人在。」 火勢蔓延到二樓。 「活該！」田所發出笑聲。 「危險！石津，快把田所帶出來！」 石津從車上衝下來，但田所卻飛身撲進打漩的煙霧中。 「爺爺……」由香呆然喃語。 「無計可施了……」片山搖搖頭。 木造的渡假屋，一轉眼就被火焰包圍。 「好可惜啊。」石津說。「這裡的麵包好好吃……」 「爺爺……」 福爾摩斯跳到由香的膝頭上叫著。 由香緊緊抱住福爾摩斯。 「嗚呼。」片山嘆息。「為甚麼會搞成這樣？」 過了半晌，晴美說： 「哥哥。」 「甚麼呢？」 「你穿甚麼衣服回去？」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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