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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夏天不到來 | 第二章:陰霾的藍天 |
第三章:兄與妹 | 第四章:大笑的畫家 |
第五章:情書 | 第六章:包圍 |
第七章:遠來的客人 | 第八章:爽香落馬 |
第九章:流血 | 第十章:臥鋪車 |
第十一章:母親的面容 | 第十二章:想被捕的小偷 |
第十三章:年輕的三角關係 | 第十四章:逃離火災 |
第十五章:抽來的吻 | 第十六章:最後一夜 |
第十七章:女性的真實 | 第十八章:終曲 |
【第一章:夏天不到來】 ──杉原爽香.十六歲的夏天 〈給我親愛的安西布子老師,您疼愛的杉原爽香敬上。〉 這麼寫的話,我和老師的關係,很可能會被誤解,所以,決定重寫一次。 〈給美麗的安西布子老師,可愛的杉原爽香敬上。〉──還是沒甚麼兩樣嘛! 算了,反正,現在我們《S學園高中管樂隊》來到了T高原的集訓所。這裡好涼 快喔! 雖然白天的陽光很強,可是一到傍晚馬上溫度就降下來,晚上只能用寒冷來形容 了。 當然,老師是大人,這種事應該早就知道了吧。對於我這個不知世事、足不出戶 的小女孩(!)來說,來到這種地方,還是第一次,所以當我發現這裡的夏天,晚上 不蓋被子或毛毯睡覺的話,會冷得受不了時,真的好興奮喔! 雖然主要是因為家裡的父母親特別不喜歡出門,所以不常旅行。不過昨天晚上, 走出戶外仰望夜空時── 「嘿!快看!快看!有那麼多星星啊!」 我這麼說,大家都用一種冷冷的眼光看我。 「真是小孩子。」 「真好!爽香仍是不知人世煩惱、一派純真。」 「她可是一直都保持這種清純的心呢!」 就這樣──大家聚在一堆,你一言我一語地拿我當取笑的對象。氣死我了……。 而且,和我一夥、應該替我袒護的丹羽明男,在場聽到了,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 子! 絕不饒他!回到東京後,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我們就這樣吵吵鬧鬧、快快樂樂地過著每一個日子。老師所疼愛的模範生濱田今 日子,聽說因為親戚過世,要晚幾天才能來。 抱歉!只顧寫一大堆自己的事。 國中畢業之後,進入這所高中已四個月了。因為很忙,一直都沒和母校的老師連 絡。學校方面,還是老樣子吧?安西老師,是不是還常被調皮的男孩子氣哭了呢? 無論如何,請您要堅強。 哦!對了、請代向那位悠哉遊哉的河村刑警先生問好。您們兩位之間的感情,有 沒有進一步發展呀? 那麼,下次再連絡了。 ──寫於S學園高中管樂集訓時。 深夜一點四十分。接下來是晚上的宴會。 PS:我已經可以吹出長笛正常的聲音,不會再被學長大聲指責了。 謹此── 七月二十四日 「清爽」敬上 還是一點也沒變。 ──安西布子把那封信讀了兩次之後,不由得笑了出來。 今天早上從家裡出來時,看了一下信箱,便把信帶來學校。 這孩子,不知道過得好嗎? 剛好昨天晚上也正想著這件事。 去年秋天──布子以新進教師身份,來到這所國中的那一天,也就是和杉原爽香 初相遇的日子。 布子第一眼看到爽香,就認定她是「自己的同類」。當然,除了年齡的差距以 外,兩人之間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其中最相似的一點就是,兩人一直都是精力充沛。 爽香在今年春天國中畢業,進入了考上的S學園高中就讀。布子當然還是留在原 來的學校,今年擔任一年級導師,照顧新進來的四十個孩子。 爽香也已經十六歲了,而布子二十三歲。雖然只經過一年時間,兩人的生活,卻 變成沒有直接關係了。 爽香畢竟是爽香,在高中也一定能和新同學、新老師相處得很愉快吧!雖然這麼 想著,布子還是不由得感到幾分寂寞。 這是因為──爽香和布子,並不單純只是學生和導師的關係而已,她們曾經一起 解決過一件困難重重的事件。 雖說是解決,然而真相比事件本身更陰暗、悲慘,所以布子感覺到自己的人生觀 好像因此而改變了。 當布子想到爽香漸漸把自己淡忘,或許是因為在那次事件中所受到心靈的創傷已 癒合的緣故。但還是遲疑著不敢先和爽香聯絡。 不過,現在看到爽香寫這封信來,布子心中真的很高興。 ──校園裡寂靜無聲。 今天輪到布子值班,所以一個人來到學校,以備應付臨時緊急電話或來訪者。 當然這種事不常有,有的話可就麻煩了。所謂緊急電話,通常都是學生受傷啦、 家長去世啦,不然就是學生在外面做了甚麼壞事需要特別輔導,所以警察打電話來, 要學校老師去一趟等等,諸如此類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校園傳來嘈雜的聲音。 坐在教職員辦公室自己座位上的布子,站起身來,向窗邊走去。 一打開玻璃窗,便感到室外灼熱的空氣。──校園裡有四、五個穿運動服的女學 生在跑步。 布子心想:大概是桌球社的學生吧。 「──啊,安西老師!」其中一個學生注意到她。 「老師!您值班嗎?」 「是呀!」布子回答。「大家辛苦了。」 「我們是在減肥、減肥啦!」 「減甚麼肥嘛!」 「老師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減肥?」 「不必了。」布子笑著說。 「您一個人不寂寞嗎?」 有一個學生問道。 「真笨呀!安西老師的男朋友是刑警啊!」 「啊,對對對!」 女學生們一邊起鬨,一邊以一種不知是走路還是跑步的速度繼續前進。 這樣也算是在訓練嗎?布子笑著看了一會兒,不久便把窗子關起來。 安西老師的男朋友是刑警……。 去年事件發生時認識的刑警河村,的確對布子相當傾心,至今已約會過三次之 多。 不過其中有兩次,在吃飯當中,被通知出任務而中途離席,留下布子一個人吃餐 後甜點。 當然,兩人還在「初相識」的階段。雖然想約會,卻沒有機會。 唉!刑警的工作就是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布子想,要不是相當能諒解的 女孩子,一定會被三振出局的。 三天前,他打電話到布子家。布子的父親用盜匪頭目似的粗惡聲音叫布子來接電 話。那次,河村約布子去看電影……。 偏偏電話講到一半時,河村口袋裡的呼叫器響了,三分鐘後再打來時,說是發生 殺人事件,必須到搜查本部報到。總而言之,也就是說必須連續兩週無假日。 布子的父親心情顯得很愉快……。 可是──反正,對布子來說,現在也才二十三歲,不必太心急。或許二十八歲的 河村,是有點焦急……。 回到座位上,再把爽香寄來的信重讀一遍。 和爽香很要好的濱田今日子也一起進入S學園。當然如果考得上的話,大概今日 子也打算到國外唸大學吧! 丹羽明男,是去年的轉學生,不知怎地,和布子一樣和爽香很投緣的樣子。 他也考上了S學園,現在和爽香、今日子一起加入管樂隊。 爽香大概是吹奏從國中一年級開始就有基礎的長笛,而濱田今日子應該是吹短笛 吧。 據說被爽香拉進去(一定是這樣沒錯)的明男負責打擊樂器,像大鼓、定音鼓 等。本身是田徑選手,長得又高又有力氣,應該相當被看好才是。 「我們將在秋天文化祭的時候演奏,如果有空,請務必光臨指導。」明男寄來的 明信片上這樣說。 管樂隊的集訓,有這三人湊在一塊,一定很熱鬧……。 把信摺好放回封信內,布子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人。 教職員辦公室的門開著,已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了……。 「啊,是濱田呀!」 布子真的嚇了一跳。 ──嘴巴這麼說,可是布子心裡想,爽香信裡說今日子會晚點去參加管樂隊的集 訓。 「老師……」 濱田今日子直接走進來。 「怎麼回事?突然跑來,嚇了我一跳。──嗯,到底怎麼啦?」 布子看到走過來的今日子,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眼睛通紅,一看就知道哭過。一向堅強的今日子……。 「老師,那是……」 「嗯。是杉原寄來的信。因為剛好今天值班,就把它帶來了。──妳,是不是發 生了甚麼事?」 「我母親那邊的親戚……」 「原來如此。真是太不幸了。」 「老師。」 今日子把背脊伸得直挺挺的,「剛剛,我在家裡接到一通電話。」 「電話。」 「主辦集訓的老師打來的……。」 「吹奏樂隊的老師嗎?他說了甚麼?」 今日子兩眼滿溢的淚水落了下來。 「爽香──她死了。」 布子眼前一片空白。腦筋裡、心裡,哪裡都是一片空白。 爽香?寫這封信的那個朝氣蓬勃的孩子嗎?──怎麼會!怎麼會! 「──聽說是去踏青的時候,」 今日子說,「途中,有一條河,比平常水量要多……。當大夥兒踩著岩石渡過河 流的時候,前面的人失去平衡……。爽香為了撐住前面的人,結果自己腳一滑,便落 到水裡頭了。運氣真壞,在水流最強的地方,轉眼就被沖走了……。大家拼命的找, 結果還是沒找到……」 今日子喘了一口氣。 「──聽說活著的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因為水流相當的急。要是我在的話…… 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振作起來啊!」 布子鐵青著臉說。 「不是沒找到屍體嗎?那麼,就是還活著囉!」 「老師──」 「一定還活著!這孩子,難道是那麼容易死的嗎?」 布子好像大叫似地說著。──兩手握緊拳頭,拼命忍住眼眶裡的淚水。 「沒錯。」今日子點點頭,「一定還活著。」 布子站了起來。 「走吧!」 「去哪!」 「到集訓的地方。我一定要把她找到。」 不是說著玩的。布子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也去!」 「那就走吧!」 兩人正要走出教職員辦公室時,正在跑步的女學生其中一人,氣喘吁吁地滿頭大 汗開門進來。 「啊,安西老師。我想借足球。」 「自己拿。」 「啊?」 電話鈴聲響了。布子對那女學生說: 「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先回去,電話幫我接一下。」 「好的……。」 女學生一時呆住了,搞不清狀況。 布子和今日子在走廊上走著。 「杉原的家人呢?」 「還沒有碰到。我想一定都到那裡去了。」 「那我就先去替他們找杉原。」 布子信心十足地說。 你會相信嗎?──說是那孩子死了! 絕對不相信,那孩子一定還活著。布子固執的抱持著簡直不合邏輯的信念。 就在這時──。 「安西老師!」 剛才的女學生從走廊那邊跑來,「您的電話!」 停下腳步的布子回過頭去。 「問問看有甚麼事,替我回答一下!」 對女學生這樣說。 「可是──」 「是誰打來的電話?」 「這個嘛……。」 女學生拿出備忘錄看了一下,「說是叫做杉原──爽香的人。」 布子和今日子相對而視。──幽靈打來的電話? 「她還活著!」 兩人同時叫出來,噠噠噠地跑回教職員辦公室。女學生好像解脫了似的,急急忙 忙的跑走了。 布子拿起電話筒。 「喂!」 「啊!老師。我是爽香。」 「妳──現在,是在人世間打來的?」 「哈哈,原來您已經聽說了呀?」 「這不是甚麼好笑的事!」 帶著又哭又笑的臉,今日子生氣的叫著。 「咦?今日子也在那裡嗎?我打電話到老師家,說是老師在學校──」 「那些事以後再說,現在不要緊了吧!還活著吧?」 「不缺一手一腳的活著呢!」 爽香用她一向悠哉遊哉的語氣說著,「只是,喝了許多水,肚子有點不舒服而 已。其他沒甚麼……讓大家替我擔心了。」 「妳家裡的人知道了嗎?」 「當然。我媽媽只說了一句『怎麼又這樣』而已。當媽媽的這麼說,實在有點無 情呀!」 「妳在說甚麼呀!我和濱田兩人現在正打算到妳那裡去呢!」 「啊,歡迎歡迎。這裡空氣好新鮮哦。雖然伙食不怎麼樣。」 「妳這傢伙!」 今日子把聽筒接過來說,「害我擔心死了!要請我吃甚麼!」 「今日子,快點來比吃甚麼都好。吹短笛的人數不夠,真傷腦筋呀!」 「妳不說,我也會來的。」 「對了,來的時候,麻煩跟家母說一聲,幫我帶一副舊的眼鏡來。因為被水沖走 了。沒有眼鏡就看不到樂譜囉!」 「好啦!」 「啊,老師來了。──情況還沒有完全恢復,必須躺在床上休息。那麼,再見 囉!」 ──電話斷了。 布子和今日子,兩個人對看了一會兒,突然── 「哇!」 「太好了!」 一邊叫著,一邊拉著手跳了起來。 那個女學生朝教職員辦公室裡一看,看見她們兩個人的樣子,不覺目瞪口呆的自 言自語: 「安西老師……一定是天氣太熱的關係吧……」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陰霾的藍天】 「──甚麼東西,是明男嗎?」 爽香說,「──是明男吧?」 爽香躺在集訓所中「保健室」裡硬幫幫的床上。 窗外就是一片樹林,吵嘈的蟲鳴聲不絕於耳。 門開著,探頭進來的正是明男。 「我可不是甚麼東西啊!」 明男進了屋子,「怎麼樣,好些了嗎?」 「還不如死了算了。」爽香說。 「妳也真是霉運太重。」 「有人這樣子對女朋友說話的嗎?」 「可是難道不是這樣嗎?」 「也不跳下來救我,這種男朋友太不可靠了。」 明男被這麼說也覺得不是滋味。 「可是……因為我走在最前面的地方。」 「我知道啦,可是……。一個人在水裡掙扎,拼命呼救也沒用──如果明男─ ─」 爽香兩手掩著臉頰。 「喂。──對不起嘛!別哭了啦。──嗯,都是我不好。」 明男焦急地看著爽香,爽香啪地放開兩手。 「哈哈,上當了!」 「這小鬼!」 明男整個臉都紅起來了。 爽香從床上爬起來。 「做甚麼!可以起來了嗎?」 「沒關係。只是水喝太多,肚子不舒服而已,已經沒事了。」 「簡直不像女孩子。」 明男苦笑著。 「明男。」 「甚麼?」 「現在是練習時間呀!」 「那,就是在練習場囉?」 「聽到了吧?那吵死人的聲音。」 的確,稍微聽得到進行曲的旋律。 「去看看走廊。」爽香說。 「甚麼?」 「看看走廊是不是一個人也沒有?」 「為甚麼?」 「不要管!人怎麼說就照著做嘛!」 「這像病人嗎?」 明男一邊嘮叨,一邊站起來把門打開。「──一個人也沒有。到底是甚麼事 嘛!」 「放心。反正不會是想和你接吻就是了。」 「這可是妳先說的喲,我可絕對沒這個念頭。」 「坐下來!」 爽香從床上下來,走到窗邊,看看外面。這裡是一樓。 這棟古老的木造集訓所,是長形的兩層建築物。保健室在靠近其中一頭的地方。 「──真的是沒有半個人。」 「要做甚麼呀?」 「只是──覺得奇怪。」 爽香「碰」地坐在床上。 「妳的頭嗎?」 「是鞋子啦。」 「鞋子怎麼了?」 「我落水時所穿的鞋子。在那種地方滑下去,實在有點奇怪。」 「水邊嘛,總會有一些青苔甚麼的。」 「不是這樣。」 爽香搖搖頭,「我出門之後,就一直覺得奇怪。」 「一直?」 「對,實在很滑。在路上,有三次差點滑倒。」 「在路上?應該不會有特別滑的地方吧?」 「所以才覺得奇怪呀!」 明男滿臉疑惑地問道:「鞋子……被水沖走了吧?」 「當然。所以現在也不可能調查。可是我想那鞋子大概被塗上了甚麼東西吧!」 明男啞然不語。 「妳……。或者,可能是有人惡作劇吧!」 「惡作劇?」 爽香用尖銳的聲音說,「絕對不是惡作劇!今天,我們要走甚麼路線,這裡集訓 所的人都知道。學生、老師,還有這裡的職員……。大家都知道!」 「這個嘛……說的也是。」 「所以開這種玩笑,有多危險,難道會不知道?一定是誰故意做的。」 「可是……為甚麼要這樣做呢?」 「想把我溺死呀!」 「那就是說──想要謀殺?」 爽香沒有回答。 「怎麼會呢?」 明男勉強地笑了出來,r幹嘛要殺妳呢?j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爽香倒下身去,仰臥在床上。 「是妳想太多了吧?」 「或許是吧。──不過就算是惡作劇,也太狠了吧!」 「說的也是……」 「如果是蓄意謀殺的話,就……」 「就怎麼樣?」 「就失敗了呀!目前為止是如此。」 爽香說,「你想,他會不會再幹一次?」 明男也答不上來……。 ──杉原爽香,十六歲。 雖然長高了一些,身材還是嬌小,看起來還像是國中生。而且像是才二年級。 大近視眼現在卻沒有戴眼鏡。如果沒有眼鏡,就不是爽香了。 雅氣的臉龐沒甚麼改變,如明男所說的,即使和一年前比起來,也談不上增多了 「女人味」……。 而明男則是體型高大、身體強健,身高沒甚麼改變,倒是肌肉結實了些。 通常,兩個人在一起,都是爽香取得領導地位,而明男也好像認為這樣反而比較 輕鬆。 明男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因為性情溫和,又是田徑場上傑出的選手,相當有女 孩子緣,而常被爽香嘲弄。 他們雖是很好的朋友,卻還不到情人的程度,所以不能將他們視為特定的「男朋 友」、「女朋友」的關係。 只不過,兩人之間,自去年認識之後馬上被捲入那個事件,記憶中還存留著餘 悸。這是與在高中裡結交的女同學最大的不同點。 「──我啊,要做妳的保鏢。」 明男這麼一說,爽香不由得微微一笑。 「總算說了一旬像男孩子的話。不過,今日子也快來了吧?」 「可是我還是擔心啊!」 「再說,萬一……」 「萬一?」 爽香望著天花板說道: 「要是來的話,多好啊!」 「──啊呀,老師要親自去啊?」 杉原爽香的母親杉原真江,睜著圓圓大大的眼睛說。 「我現在就過去。」 安西布子打聲招呼。 「可是──老師不是事情很忙嗎?」 「不會。我值班已經結束,而且也想看看好久不見的爽香。」 「這樣啊……。那麼,就拜託您了。我想,爽香看到老師一定比看到我更高 興。」 布子在杉原家。 從學校和今日子分手後,就直接過來了。 「那麼,能不能替我把衣服。還有其他一些東西帶過去交給爽香?」 「好啊!沒問題。──對了,她說需要一副舊的眼鏡。」 「幸虧您提醒。這孩子要是沒眼鏡,可就傷腦筋了。」 「不過,能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聽布子這麼說,杉原真江點點頭,笑著說: 「是啊。我一聽到這消息,真是嚇了一跳……。全身都癱軟了。」 一步一步慢慢走進房裡來的,是大爽香十歲的哥哥充夫的妻子則子。 「啊,您好。」 布子向她打聲招呼,「身體狀況好些了嗎?」 「已經……好像要死了。」 穿著孕婦裝的則子,現在已懷胎七個月,大大的肚子好像很重的樣子。 因為嘔吐得厲害,便回到這個家來住。則子臉色蒼白地問道: 「媽媽,有沒有稀飯?」 「我現在去做給妳吃,不多吃點營養的不行喔!」 「營養全都給寶寶吃去了。」 則子鬱鬱寡歡地說,「我一定──生下這孩子,一定會死。」 「妳在說甚麼呀。沒這回事啦。來,快坐下來。」 「噯喲……」 則子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才把身體沉到沙發上。「一坐下來,待會兒要站起來, 可就辛苦了……」 「再過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吧?」 「說到生產,更是辛苦了。──唉,男人為甚麼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我呀,從現 在起,絕對不工作了!」 「為甚麼?」 「光是生孩子,就足以抵過一生的工作份量了,往後我就可以管丈夫取樂!」 則子理直氣壯(?)地公然宣佈。 「現在,充夫住哪裡呢?」 「每天從這裡去上班。如果一個人住那邊,就得在外面吃,實在太浪費了,在這 裡的話,可以免費吃住。」 真是精打細算,布子覺得好笑。 則子本來就是個不懂得客氣的人,藉著要生產的名義,大大方方的住進婆家來。 「──爽香這孩子真的是運氣好,聽說是彼樹木勾住了。」 布子說:「我早就說過,這孩子不可能死的!」 則子說:「這孩子具有強韌的生命力。」 這點倒是事實。則子這個人整體上相當自我中心,唯有在小孩子氣這點上,能夠 看出她的真實。 「老師,您要去看爽香是嗎?」則子問道。 「是的,想去看看情況怎麼樣?」 「真是辛苦您了。請您告訴爽香,我快死了。」 布子差點笑出來,點了點頭說: 「好的,我會告訴她。」 孩子生下來之後,這個家還有得忙的呢…… 「──老師,在這裡!」 今日子招著手說。 「啊!好,好。」 布子提著手提箱跑過去。 「公車好像快開了!趕快!」 「用跑的嗎?」 「如果錯過這班,就得再等一個小時哦!」 「那就跑吧!」 兩個人噠噠噠噠地向那輛老舊、骯髒的公車跑去。 ──太好了,趕上了! 再怎麼說,兩個人都提了很重的行李,所以跑起來可不是輕鬆的事。 公車開動了,兩人往裡面走去,坐了下來,好爛的椅墊。──說起來,根本不能 叫做椅墊。 公車裡空蕩蕩的,除了她們兩人之外,只有四、五個乘客,幾乎都是老年人。 「──好一條平坦大道!」 車身嘎嗒嘎嗒地搖晃,布子一面使勁壓住好像快被搖翻下來的行李,一面說著。 「因為是山路嘛!」今日子說。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我住下來?」 「爽香一定會想出辦法的,這種事她最拿手的了。」 「是嗎?」 主要是擔心樂隊老師不肯,否則應該沒問題才對! 公車駛上了上坡道。 經過大部份的站牌都是過站不停的。──好像誰要在那裡下車,司機都一清二楚 似的。 「──總算天氣涼快多了。」 布子舒了一口氣說。 雖然跑得滿身大汗,窗外吹進來的涼風,馬上就把汗水吹乾了。 「還是山裡比較涼快。」今日子說, 今日子真辛苦。除了自己的行李之外,連短笛也帶來了。 林立的樹木擋住了大部份的陽光。 叭,叭──,汽車喇叭叫著。 「──是不是有誰在路上走?」 今日子住前探頭看看。 「是踏青的人還是甚麼?」 「好像不是呀!」 公車停了,門一開,一個年輕男子上了車。 「謝謝。太好了。」 穿著一件淺色運動上衣,肩上背著一個手提袋。 年紀大約二十四、五歲吧!身材魁梧,但總覺得有些蒼白,看起來不太有精神。 ──布子注意到公車內的氣氛突然變得不太對勁。剛剛還在講話的老年人,突然 把話停下來,看著上車來的年輕人。而年輕人應該也注意到這種氣氛,卻表現得毫不 在意地往裡面走來。 於是,在與布子眼光相觸的剎那,稍微點了個頭,便坐到旁邊的位子去了。 布子發現,其他的乘客全都把目光集中到這名年輕人的方向。 ──他到底是誰呢? 那個年輕人看著體育版新聞,不久,大概是看完了,便往上一扔,將報紙丟在網 架上。 「──妳要到哪兒?」 年輕人向布子問道。 「嗯……我是要去集訓所的地方看護病人。」 「集訓所?──啊,是那棟發橫財的建築物吧?」 年輕人點點頭說,「這麼說,妳是老師囉!」 「是的。」 「真年輕,我還以為是學生呢!」 這時,今日子問道: 「為甚麼大家都在看你呢?」 年輕人有點慌張失措的樣子,回答說: 「這個嘛。──那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我的事。」 「不過,看起來好像不太受歡迎的樣子喔!」 布子用手肘碰了碰今日子。 年輕人笑道: 「毫不受歡迎,這一點我清楚得很,不過,這也難怪啦!」 「你到底幹了甚麼壞事呢?」 今日子大膽地問道。 布子心想,連這麼老實的小孩,都想到這點了。 「不過是小小的罪而已。」 年輕人聳聳肩說,「我潛入這裡的區公所,偷了一點錢。──其實有些人還做得 更過份呢!」 對於年輕人的說辭,布子也感到不滿。所以更感覺到其他乘客們的視線中那種根 深的警戒心。 「由於我是模範囚,所以本來要坐三年牢的,現在兩年就出獄了。」 年輕人說完之後,便把眼睛閉起來,不再說話了。 車子走了很久,年輕人突然睜開眼睛。 「該下車了!」 說著,便站起身來,「──那麼,好好加油喔!」- 「謝謝。」今日子說。 「我叫千田,千田久男。再見。」 年輕人快步走向出口。 叫做千田久男的年輕人下車的地方,四周連個公車站牌也沒有。 「──好奇怪的人喔!」布子說。 「是呀!就是因為他有前科,才對他感到興趣。」 「妳可得小心一點喲!」 布子苦笑著說。 這時──乘客中有一個人,看起來像是已經超過七十歲的老人,踩著不穩的腳 步,朝著兩人的方向走來。 「──妳們兩位?」 「甚麼?」 「跟剛剛那個男的說了甚麼話?」 「沒甚麼……怎麼了呢?」 「跟那男的說話會有危險喔!」老人說。 「因為他是小偷是嗎?」今日子問。 「才不是甚麼小偷呢!」老人搖搖頭說。 「可是,他自己說──」 「他的確是因為偷竊而去坐牢的。可是,那傢伙做了更恐怖的事呢!」 「他做了甚麼?」 「殺人呀!」老人說,「他殺了自己的父親呀!」 布子和今日子,相對一視。 「下一站是集訓所喲!」 聽到司機的聲音,兩人慌慌張張地站起來…… ──下了車,繞著彎彎曲曲的羊腸小徑走上山去。因為有指標,所以才沒有迷 路。 「──殺人哪!」今日子說,「老師,您認為怎麼樣?」 「甚麼怎麼樣?」 「那個人,真的殺了自己的父親嗎?」 「我怎麼知道?」 布子聳聳肩說,「反正和我們又沒有關係。」 看到那棟建築物了。──的確很破爛。 但是,卻有一種令人懷念的往昔木造校舍的風味。 正當駐足凝望的時候── 「喂!」 傳來了令人精神振奮的聲音。 「是爽香!」今日子笑著說,「實在令人想像不到會是與死神打過交道的人。」 爽香從窗口探出頭來,拚命揮著手。站在旁邊的明男大概已經聽說了有關布子她 們的事了吧。 布子也滿面笑容地揮手呼應。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兄與妹】 「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了。」 安西布子很客氣地說。 「那裡那裡,請不必拘束,還是熱鬧一點比較好,尤其特別歡迎年輕的小姐。」 「老師!」 爽香出聲了,「誰要是敢碰安西老師一根汗毛,後果可不堪涉想哦!因為人家的 男朋友是刑警呢!」 聚在一起的一群女學生「哇啊」地一齊叫出來。 布子臉都紅了。 「說甚麼男朋友!根本──杉原同學,不要胡說喔。」 「哈哈,害羞了。」 爽香戴上了布子替她帶來的眼鏡,嘻嘻哈哈地笑著。 「──那麼,請好好玩。」 S學園高中管樂隊的指導老師細井,是個禿頭,感覺很穩重,很有老師樣子的男 性,年紀大概五十出頭左右。 「反正房間是還空著好幾間。」細井說,「喂,杉原,好好替老師整理一下 喔!」 「交給我來辦好了。」爽香拍拍胸脯說。 「那麼,抱歉,我先走一步了。」 細井打開房門之後又說,「不管怎麼說,在這裡的都是乖孩子,大家都要在九點 準時睡覺喔。好,大家晚安!」 「晚安!」 學生們七嘴八舌地說。──當然,不可能九點上床。 「今日子,安西老師的房間由妳來決定,因為妳是委員嘛!」爽香對濱田今日子 說。 「我睡哪兒都無所謂。」布子急忙地說,「誰叫我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可是,很可愛。」 「對呀!──三年級的男生都看呆了呀!」 「沒錯!和看我們的眼神都不一樣呢!」 大家吵吵鬧鬧、七嘴八舌地講。 對於平常接觸慣國中生的布子來說,看到眼前這一群高中女學生,很自然地就把 她們當成大人看待。 仔細想想,高中生的話差不多十六歲到十八歲左右……而在以前來說,十八歲差 不多是嫁人、生小孩的年齡了。 所以像現在坐在女孩子們的寢室裡面,布子感覺到寢室裡充滿了女孩子的味道─ ─不,也許應該說是「女人」的味道吧! 其中,當然也有一些一年級的學生,比如說爽香就還是個女孩子,不光是外表看 起來稚嫩,同時總讓人感受到一種清明剔透的氣質。 但是,爽香絕不是「幼稚」,她與生俱來的就擁有這種「天真無邪」的個性。現 代社會裡,像這種類型的人,已經很罕見了。 「──各位,本來預定今天晚上還及繼續昨晚失戀回憶談的話題,不過──」三 年級的女學生說,「不過,因為來了客人,所以今天晚上改為歡迎會!」 哇啊!大家鼓掌起來。身為教師的布子顯得很困窘的樣子。 「太好了!今天晚上本來輪到我講的。」 有一個女孩子說。 「不說不行,人家都已經說了。」 「嗯。人家根本沒有失戀經驗,叫人家怎麼說嘛!」 哇啊!此話一出,學座沸騰……。 不知藏在甚麼地方的糖果、餅乾、飲料──連罐裝啤酒都搬出來了!──一樣一 樣地排列整齊,晚上的宴會就這樣開始了。 話題都是針對著布子──雖然是助興性質,布子還是覺得很高興。 「總覺得──好像被當作是名門閨秀看待呢!」 布子偷偷地對爽香說。 「沒關係。其實老師的形象,本來就具有那種氣質呀!」 「算了吧!」布子笑著說。 「──啊!十一點了。」 突然有人說。「唉,到外頭看一看。」 爽香一下子便站起來跑到窗邊,打開窗帘。 寢室在一樓,所以外面就是一片樹林。爽香往外看了很久。 「今天晚上好像沒看到人……」 正說時……「啊,來了來了。」 「──甚麼呀?」布子問道。 「這件事,千萬要對細井老師保密哦!」 三年級的學生說,「她是這個寢室的客人。」 「客人?」 「嘿,借一下誰的手?」 爽香說。「今日子!」 「是,是!」 今日子一走過去,爽香便把窗子打開。 「要拉上來囉。──用力!」 一看,一個年輕的女孩,從窗口被拉上來。因為建築物稍微高一點,所以拉上來 並不輕鬆。 「──謝謝。」 好不容易進到屋裡來的女孩,喘著氣說。 究竟是誰呢?身穿破舊的裙子及對襟毛衣。大概是住在附近的人吧?一個十七、 八歲,皮膚白皙的女孩。 ──由於長得眉清目秀,即使完全不打扮,只要穿上整潔的服裝,看起來就很漂 亮了。 「歡迎歡迎,大家都在等妳呢!」 大家都很高興地歡迎這女孩。 不明就裡的,只有今日子和布子兩人。 「我的恩師和好朋友今天開始加入了。」 爽香介紹了兩人之後說,「這位是千田智子小姐。」 「千田──」 突然間想起在公車上遇到的那個從看守所出來的男子,好像是叫做千田……久男 的樣子。 「請多指教!」 那女孩朝布子她們客氣的行個禮。──總覺得這女孩給人一種缺乏現實感的印 象。 「啊,想喝甚麼?今晚,要不要向啤酒挑戰一下?」 三年級的這麼說時……。 「嗯──對不起,我今天晚上必須馬上走。」 千田智子婉謝了。 「哦喔。男朋友在等是嗎?」 「才不是呢……。是我哥哥回來了啦!」 千田智子很高興地說,臉頰都泛紅了。 「啊!真是太好了。」爽香說,「那麼,是平安無事的回來囉?」 「是的。比我想像中的情況要好。只不過臉色有些蒼白……。真的嚇了我一跳。 連個電話甚麼的也沒有,就突然回來了。」 「一定是要讓妳驚喜的。」三年級的說,「不過,真的恭喜妳。」 「謝謝。」 千田智子點了個頭說,「我是利用哥哥進去洗澡的時間溜出來的。不趕快回去的 話不行。」 「看情形大概是不可能留下來了。妳就為了通知我們而特地跑來的嗎?」 「不過,妳們大家也給了我相當的鼓勵啊!」 千田智子站起身來,「真的非常感謝大家。」 說著,又向大夥行了個禮。 「要再來玩喔!和哥哥兩人一起來。」 「好的。」 爽香和今日子又幫忙千田智子從窗口出去。 「──小心點哦!」 爽香揮著手說。 今日子走回來,坐在布子的旁邊。 「老師,今天這女孩……」 「那輛公車上的──」 「嗯,我也是這麼想。」 殺死父親。──雖然公車上的老人這麼說……。 大概是有甚麼內情吧? 「太好了,她哥哥回來了。」 爽香一邊說一邊正要關窗的時候……。 「啊──」 尖銳的慘叫聲從樹林裡傳來。 每個人都在那一瞬間定住了。 「是智子!」 爽香大叫的同時,也從窗口翻出去了。 真是個衝動型的──。雖是這麼說,布子也跟著爽香從窗口追出去。 女孩子們一個個的從窗口跳下去。 「──杉原!」 布子打著赤腳,老是被樹根絆倒,還是一直往林子裡跑去。 「這裡!各位,在這裡喲!」 爽香大聲地呼著,「快點快點!有誰快到對面去!」 布子看到了爽香的手。 千田智子一定出事了,如果有誰想要加害於她,現在聽到爽香的聲音,一定會趕 過來吧。 噠躂噠地,看到了兩個,不,三個人影跑開了。 因為樹林裡很暗,看不太清楚,不過可以確定是男的沒錯。 「──爽香,妳在哪裡?」今日子叫著。 「這裡!」 爽香的聲音異常鎮靜。 由於有月光,當眼睛慢慢習慣之後,就可以避開樹根走過來了。 布子發現爽香蹲在坐在地上的千田智子旁邊。 「有沒有事?」 「有三個男的──。逃走了。」 爽香問千田智子說: 「不要緊吧?」 「嗯……。好可怕哦!」 「有點擦傷……。我幫妳包紮。」 「不用,我要回去了。」 千田智子有點搖晃地站起來。 布子看到千田智子的襯衫釦子掉了,而且上衣衣襬露在裙子外面。 「有沒有看清楚對方?」 「沒有……。突然從後面……。因為嘴巴沒有被蒙好,所以才能出聲呼救。」 「好壞的傢伙!」爽香說,「能走嗎?」 「嗯。不回去的話,哥哥會擔心。」 「一個人,沒辦法回去吧?」 布子說,「不管怎樣,沒帶鞋子或涼鞋來,也沒辦法送妳回去。」 下了竹林間彎彎曲曲的小路,下面一戶人家的玄關門,喀啦一聲地打開了。 「智子嗎?」 屋裡的燈光照出一個身影,聽聲音就知道是哥哥千田久男。 「哥哥──」 「妳到哪裡去了!」 聲音帶點怒氣地說。等妹妹走到玄關的燈光處時,「怎麼回事,這個樣子!」聲 音更尖銳了。 「──是她們送我回來的。」 智子把頭轉向布子和爽香。 「謝謝……」 千田久男道了謝,「咦,白天在公車上……」 「是啊!」 布子點點頭,「令妹被三個男的襲擊。不過,馬上就逃跑了,幸好沒事。」 「是這樣啊。」 千田久男抱著智子的肩膀說,「──進去洗個澡,身子就會暖和起來。」 「可是──」 「茶,由我來泡。」 「好吧。」 智子便進屋裡去了。 爽香和布子在千田久男的簇擁下,也進屋裡來了。 房子很舊,說得清楚一點,應該說是很簡陋。也許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房子相當寬敞。不過也因此反而給人一種寒冷的印象。 「──老師,您見過這個人嗎?」爽香問。 「嗯,今天,搭同一班車。」 「真是妙緣啊!」 千田久男替爽香和布子泡了茶出來。 「我聽妹妹說過。」千田看到爽香說,「妳就是那個綽號『清爽』的孩子對 吧?」 「是的。我叫杉原爽香。」 「妳們和我妹妹做朋友,真的很感謝。」 千田低下頭來,「妹妹和我講這些事的時候,是那麼的快樂,所以我故意挖苦她 說,好像比我回來更令她高興嘛!」 「您這麼說,我們倒不好意思了。」 爽香用平常那種滿不在意的口氣說,「智子來參加宴會,我們也很高興。所以才 要她每天來,晚上把她叫出來玩,我們反而應該向您道歉才是呢。」 這樣子的說辭,是爽香一貫的風格,絕不會惦念不忘施予別人的恩惠,同時又不 會讓對方有負擔的感覺。 雖然閱歷不深,但對於爽香如此的用心,布子覺得很感動。 「不過,千田先生。」布子說,「令妹被襲擊的事,最好到警察局……」 「算了,那沒有用的。」 千田馬上搖搖頭說。 「為甚麼呢?」 「他們根本不會真心替我們調查。只要我和妹妹離開這裡,就沒有事了。──我 絕不能拖累從外地來的你們。請你們忘記這一切吧。」 「無法忘記!」 爽香馬上回話,「被襲擊的又不是你,是智子呀!就因為被襲擊的不是你,才會 說這種話!」 此時爽香的話很有迫力。千田好像彼狠狠的打了一記似的。 「啊……。妳說得很有道理,可是──」 說到此,便啞口無言了。 「明天晚上請他們兩位來參加宴會好嗎?老師。」 「這真是個好主意。」 「妳說兩位……。是說我?」 「難道還有其他的人嗎?」 「可是──妳們是女學生呀!而我是剛從看守所出來的。」 「那又怎麼樣?」 爽香用一種理直氣壯的口氣問道。經這麼一說,真的是讓人覺得,「是呀!那又 怎麼樣?」的感覺。 「──好,我知道了。」 千田笑著說,「那麼,智子如果說好,我們一定去拜訪。」 「那麼,我們也該告辭了。」 布子站起身來。 「好的。」 爽香把端出來的茶喝了一、兩口說,「我們會用比這更好的茶招待。」 ──布子和爽香回去之後,千田久男表情溫和地看著桌上的兩個茶碗。 「──哥哥。」 一回頭,看見剛出浴的智子包著浴巾,散發著香氣站在那裡。 「甚麼事?──喂,這樣會感冒哦!」千田說,「妳沒事吧?」 「嗯。」 「早點睡,或許比較好吧。」 「我來鋪棉被。」 智子從衣櫥裡拿出內衣來穿。浴巾掉落在塌塌米上,露出了半裸的雪白肌膚。 「討厭啦。看甚麼嘛?」 感覺到哥哥視線的智子回過頭來,臉都紅了。 「沒甚麼……。只是覺得妳已像是個女人了。」 千田嘆口氣說,「乍看一眼,便會令人心動喲!」 智子穿好睡衣,鋪著棉被。 「如果知道你要回來,我就會先曬好……」 「沒關係,比起看守所來,這裡已經是天堂了。」 「一起蓋這條棉被睡哦!」 智子說,「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會害怕你又到甚麼地方去了。」 「知道了。」 千田久男微笑著,「今天晚上,甚麼都不要想地睡吧。一切明天再說。」 ──燈熄了。 「全黑好嗎?」智子問。 「好啊。──看守所裡,總是在走廊點一盞燈。所以,出來之後,我希望在全黑 的地方睡覺。」 有一段時間沉默著。 然後,智子哽咽著說。 「您回來了呀?哥哥……」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大笑的畫家】 「就是這裡──」 爽香說。「我差一點就在這裡喪命。」 湍急的水流,沖擊著岩石。如果落水,的確有一瞬間便會被沖走。 「太好了,真的是老天保佑。」 布子好像剛剛才知道這件事似的鬆了一口氣。 「這條河幸好沒有因而蒙羞。」 爽香說,「因為溺死了一位未來的偉人,是多麼不名譽的事呀!」 「這話由本人自己說,實在不像話。」 濱田今日子笑著說。 「現在能站在這裡笑,是因為幸好沒事呢!」 布子注視著湍急的水流說。 ──布子和今日子到達集訓所的第二天,利用下午的自由時間,三個人來到了爽 香出事的地方。 「不過,爽香。」今日子說,「妳為甚麼說鞋子上動過了甚麼手腳,到底是怎麼 回事?」 「妳問我?」爽香聳聳肩說,「請妳去問幹的人才對呀!」 「妳這話有沒有向老師報告過?」布子問道。 「沒有。因為,這不過是我自己的猜測。但是我向明男提過。」 「那麼,他會替妳保密吧?」 「很難說,因為他並不是甚麼可靠的傢伙。」 爽香失笑說,「不過,要是利用意外事故來謀殺我的人得逞的話,至少明男會抱 持懷疑的態度。」 「不要開這種玩笑。」 布子皺起了眉頭,「我和今日子兩人這樣替妳擔心。」 「對不起。」 爽香做出了嚴肅的表情。 樹枝發出了沙沙的聲音,使得爽香眼睛不停眨動。 「甚麼聲音,我想是熊吧?」 「是不可靠的熊呢!」 說著,明男跑出來了,「我在想妳們一年級的到底忙甚麼。所以就一直跟著妳們 後面來了。」 「我早就知道了。」 嘿,爽香吐了吐舌頭。──雖然長了一歲,還是沒甚麼改變啊,布子一面想,一 面忍不住地笑出來。 「不過,爽香,是不是找到甚麼線索了?」 今日子坐在乾乾的岩石上說,「應該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的要殺害爽香吧!」 「美女總是遭人嫉妒的嘛!」 「正經點好不好?」 今日子瞪著眼請說。 「嘿嘿……。我也是一直到昨天晚上才想通。」 「昨天晚上?──莫非是──和那個叫千田智子的孩子有關係?」布子問。 「當然,我沒有甚麼證據。只是,如果說……」 「我實在想不透,爽香,妳是怎麼和那個智子認識的?」 對於布子的詢問,爽香沒有馬上回答,還是俯視著湍急的流水。 「也許這條河流也曾吞沒過那個孩子。」爽香說。 「甚麼?」 「自己跳進去的。」 「自殺?」 「年輕孩子自殺,不是通常都被認為是他殺嗎?」 「嗯……說的也是。」 「我來到這集訓所的第三天,一個人在山裡面走著。」 明男好像是自言自語地小聲說: 「像妳這種人大概不會做甚麼正經事。」 爽香不理會地繼續把話說下去。 「當我渡過這條河,走上去之後,馬上眼前出現一片廣闊的視野──」 「好美啊!」 在都市長大的爽香讚嘆著。 山間小徑及綠色山巒的風景雖然很美,可是還是缺少一點刺激的感覺。 即使如此,在這種情況下,無意間腳下呈現這麼廣闊的景色,仍然非常的感動。 「好舒服哦……。這裡最適合談情說愛了。」 爽香小聲地自言自語。 這時候,從後面傳來咳嗽的聲音,回頭一看──。 「對不起,能不能請讓開一點?」 一位約莫六十歲左右、皮膚黝黑的老人,架著畫布,坐在摺椅上,手上拿著調色 板和畫筆。 不必問,一看就知道是在做甚麼了。 「啊,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 爽香趕緊低頭致歉,並退到一旁。 「不不,妳看風景沒有關係呀!」 老人笑著說,「這裡的風景,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真是個很棒的地方。」爽香說,「參觀一下,可以嗎?」 說著,便瞄了一下畫布。 雖然是業餘畫家,那張畫卻有令人驚異的力感。 「喔哦!不簡單哪!」 「謝謝。」 老人很高興的說,「不管給誰看,都只是說『畫得真好』。」 老人的畫不像風景明信片上那樣,只是畫出單調的一大片風景,他還畫出了以茫 藍天空為背景,尖銳矗立著岩石的紋理,以及兩樹緊緊相抱、綠蔭糾纏的樣子。 爽香心中讚佩著,簡直不相信這畫出自業餘畫家手筆。當然,爽香對繪畫了解也 不多。 「妳是東京人吧?」老人停下畫筆說。 「是的。」 「來旅行──看起來又不像。」 「是來集訓的。高中社團的活動。」 「哦。是那棟破爛的──。啊,這麼說太失禮了。」 「事實如此。」 爽香笑著說,「您住在這附近嗎?」 「嗯。住了十年以上了。──雖然悠閒,卻也是極無聊的地方。」 「的確如此。」 爽香低頭告辭,「對不起,打擾您了。」 「不不。──我也該走了。要不要喝杯咖啡?」 「這個?」 爽香心想,應該不會被這老爺爺佔便宜吧! 裝在熱水瓶裡的熱咖啡,雖是夏天,但在空氣涼爽的山中喝起來,特別好喝。雖 然用紙杯盛裝,但一喝就知道不是立即沖泡的速食咖啡味道。 總之,爽香小心翼翼地喝了那杯咖啡。 在談話當中,爽香知道了老人叫做佐倉光正,是畫壇上多少有一點名氣的畫家。 喪妻之後,搬到這個鄉村來,過著像隱居的生活。 但是──爽香心裡卻有一件事不能理解。 雖然實際上已經六十五歲,看起來卻只有六十歲左右,而且,隱居到這樣的地 方,年齡上來講,似乎也過早了一點……。剛剛的談話中,還給人一種精力旺盛的感 覺呢。 這個人,絕不是單純討厭東京,喜歡寧靜的生活,而搬到這裡來的。──爽香有 這樣的感覺。 喝完咖啡後── 「真好喝!謝謝您的招待。」 這麼說時,無意中抬起雙眼──和一個年輕小姐目光相對。 說是相對,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她藏在對面樹幹後面,只探出個頭來,不知從 甚麼時候起就一直注視著爽香和老人了。 一接觸到目光,馬上就把頭縮回去,遠去的腳步聲,如果不仔細聽,是聽不出來 的。 「──怎麼啦?」 「啊,沒甚麼……。我得回集訓所了,打擾了。」 「還會在這裡住一段日子吧?」 「是的。」 「有空的話,請再來玩。」 「謝謝您。」 ──爽香快步的沿原路回去。實際上也是非趕快回去不可的時候了。 在分岔路的一條小徑上,有一個紅色的東西。拾起來一看,是一條髮飾。 剛才驚鴻一瞥的小姐頭上,好像沒看到紅色的東西吧? 爽香在對迷惑事情的好奇心驅使之下,走進那一條小徑。 在靠近路的盡頭,可以聽到水的聲音。──那是爽香渡過的同一條河流的上游。 來到了岩石區、樹林區後,爽香停下腳步。在平坦的岩石上,剛剛那位小姐蹲在 那裡。 爽香看到她眼睛注視著湍急水流的深思表情。好一位樸實清秀的少女啊──爽香 想,大概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吧! 這時候,那位小姐突然站起來,脫掉腳上穿著的鞋子,整齊的放好,然後沿著石 頭,往河流的方向,開始走下去。 「──這麼說,那孩子是打算投水自殺囉?」布子問道。 「不過,被我阻止了。這是當然。」爽香說。 「說的也是。」 「不知道把甚麼事放在心裡,甚麼也不肯說,讓我也很傷腦筋。──練習時間如 果遲到,學長們可兇得很。所以想到個好主意,乾脆把這孩子帶回去。」 「這一點,是爽香獨特的地方。」今日子說。 「就是說做事容易衝動吧!」明男加了一句。 「你真壞!──總之,她就跟著我來了。然後,坐在角落,專心的聽我們樂隊練 習。」 「對這孩子來講,必定是從未見過的奇妙世界。」 「於是三年級的學長們覺得她很有趣,便邀她來參加晚上的宴會。」 「因為她很有美少女的風韻。」 今日子點點頭說,「的確很討人喜歡。」 雖然如此──布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 爽香這孩子真的是老是碰到怪事的孩子。 不過,卻不是單純只是無意間碰到的。是因為好奇心強,加上自己對追求新知的 精神,才使她碰上的。 「可是,究竟是誰要襲擊那孩子啊?」今日子問道。 「她哥哥說,就算報警也沒有用──」 「不過,請別忘了!」 明男皺了皺眉頭說,「那個男的,不是說殺了自己的父親嗎?」 「明男,事情沒有搞清楚以前,最好不要隨便亂說。」 爽香用責備的口吻說,「應該要問當事人才對呀!」 「當事人自己會承認嗎?」 「所以,今天晚上要招待他們兩位。」 爽香說,「這樣好嗎?雖然我本性愛熱鬧,但光是這樣也不行。如果因為我和千 田智子親近,而遭到毒手……」 「那最好不過了。」 明男抱著兩隻手說,「妳啊,最好和這些事脫離關係!──算了,跟妳說也是白 講。」 「好啊,脫離關係!」 爽香的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 「──好了,回去吧!」 今日子說,「老師呢?」 「我?嗯……」 布子正拿不定主意時,爽香說了。 「老師,我遇到那位畫家的地方,就在這條路過去,很近。直走過去就到了。」 布子心裡想,這孩子真的是我心裡想甚麼她都清楚……。 眼前呈現寬闊的風景。 就是這地方吧!布子心想,應該不會錯。 果然,一駐足,展現在眼前的山巒,令人看得入迷。 然後一回頭──果然看到架立著的畫架和畫布。但是卻沒有畫家的影子。 像是裝著咖啡的熱水瓶,放在座椅旁邊不遠的地方。 布子走過去看了一下畫布。 大概是爽香說的那幅畫吧。岩石的肌理,線條強勁地呈現在眼前。然而,布子卻 被那背景的天空顏色深深吸引住。如同深海般的茫藍、深藍的天空,給人一種有深度 的立體感覺。 布子沿著原路回去。畢竟待在杳無人煙的地方,心裡總覺得不安。 雖然走的是相同的地方,但那條岔路,是要在下去的時候,才會被發現的。 杉原就是從這條路進去的吧?當然,我是沒有必要走進去看看的。 不過……。布子還是沿著那條路走進去。 難道真的有人在爽香鞋子上塗了甚麼,要讓她滑倒嗎? 但是,誰會有這種機會呢?──當然集訓所並非門禁森嚴,如果想進去,誰都可 以進去。 可是,要找出爽香的鞋子,在上面塗上易滑的東西,就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了。不認識的人,根本不知道爽香的鞋子是哪一雙……。 如果真的有人要謀害爽香,無論如何得阻止才行。 「──你說我哪裡錯了!」 忽然有男子激怒的聲音,混雜著流水聲傳進耳裡。布子想起那熟悉的聲音,不由 得停下腳步。 布子小心翼翼地不出一點腳步聲,從樹縫間看過去,看到岩石上面對面的兩個男 子。 其中一位大概是叫做佐倉的畫家吧。另一位則是千田久男。 「你可以去問你妹妹。」畫家說,「最初我並不是有此居心才幫助她的。」 「我當然了解。」 千田的聲音,像是拚命要抑制住感情的樣子而有些發抖。 「實在是太可憐了。村裡的人,就算你妹妹餓死了,也不會覺得怎麼樣。」 「所以我才要感謝你。」 千田說,「可是──」 「我是看那孩子沒有可依靠的人,才幫她的,不是對她有甚麼居心。那孩子── 自動到我床上來,還是最近的事呢!」 「我妹妹還是個孩子啊!而且,和其他的孩子有些不一樣。而你卻對她做出這種 事──」 「的確。或許我應該拒絕才對,這點我承認。」 佐倉說,「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接近女人了,所以也很難抑制自己。」 佐倉的口氣很沉穩而冷靜……。 「──我了解。」 千田停了一段時間之後說,「我很感激你對我妹妹的幫助。可是──請你不要再 接近我妹妹。」 「當然可以。」 佐倉很乾脆的點點頭,「不過,那孩子也許會自己跑來我這裡哦!」 「你還想幹嗎!」 千田罵人似的大叫,從岩石上跳下來。布子慌忙地把頭低下去。 等千田離開那條小徑之後,布子才又探出頭來,看看那位畫家。 畫家正從岩石上望著下面的流水。該不會是想跳下去吧。 在布子注視著的當兒,佐倉突然笑出來了。那是一種讓布子迷惑的高亢笑聲。 那聲音,在岩壁間迴盪,然後消失在樹林裡……。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情書】 如同彩光耀眼迷亂般,鐃鈸聲大作之後,結束樂曲。 安西布子用力的鼓掌。──可是,還是達不到「如雷掌聲」的效果。再說,聽眾 只有布子一個人。 「謝謝。」 雖然如此,擔任指揮的細井,依然恭敬地向布子一鞠躬。 這裡是集訓所中的練習場。 雖然只是一個鋪了木板的老舊大房子,但四、五十人的樂隊一齊吹奏出來的強大 聲音,也能令人有置身右熱鬧的音樂會中的感覺,實在不可思議。 「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細井說,「明天要是好天氣,就去騎馬。」 哇啊!學生們歡呼著。 「各組組長請注意!晚飯之後過來清點樂譜。」 因為學生們幾乎已不聽老師在說甚麼了,所以細井的聲音愈提愈高。 一下子嘰哩匡隆的聲音,椅子馬上就排整齊了。 「老師,我們演奏得如何?」 爽香手上拿著閃著銀光的長笛走來。 「太棒了!真的令我驚訝。」 「當老師的一般都會說好話。」爽香笑著說,「但是,沒有人會因為被褒獎而不 高興,所以這樣也好。」 「我可是肺腑之言呢!」 「這支長笛呀,」 爽香看著自己的長笛說,「要是鍍金的多好啊。」 「鍍金的?」 「聲音會比較柔和。這次,和爸爸商量……。可是,沒辦法。家裡要生孫子 了。」 「這麼說,妳嫂子快生了囉?」 「現在一定難過得要死吧!」 爽香說,「哥哥總是被使喚來使喚去,惶惶不可終日,實在可憐。」 「因為是第一胎嘛!」 「等著瞧吧!她腦筋裡老是盤算著如何役使老公。──算了,我得去幫忙準備用 餐了。」 「辛苦妳了。」 雖想幫點甚麼忙,但布子畢竟是個局外人。當然爽香所謂的「準備」,不是烹飪 作樂,只是排排碗筷而已。 伙食是拜託幾位這個村裡的主婦來做的,對象當然是幾十人的高中生。 所以重量而比較不重質。──想當然耳,菜單僅限於咖哩飯、燴飯之類,量多又 便宜的東西。 不過,在這種地方一邊喧鬧一邊吃,總覺得特別好吃。 布子也不禁想起自己高中時代的生活。 「──抱歉,讓您在此地受吵嚷了。」 細井一面擦汗,一面向布子走來。 練習場已無學生的蹤影,剛才的吵鬧,一下子靜了下來。 「哪兒的話。承蒙讓我一個人來聽演奏,實在很過意不去,對不起。」 「哪裡哪裡。學生們也因為有人來聆聽,演奏起來更賣力。秋季將有一場演奏 會,藉此練習一下……。」 「不過,讓我覺得很高興。要是能會甚麼樂器,真的很好。」 「安西老師您會甚麼呢?」 「甚麼都不行。只會彈一點鋼琴。──像這樣大夥一起合奏的快樂,真的很特別 呢!」 「也有很多人是在進入高中後,才第一次拿樂器的,到現在也還有人不會看譜 呢!但是,合奏起來,就能跟得上。──雖然沒有對大家說過,不過我認為真的演奏 得不錯。」 細井微微一笑。 布子心想,真是個好老師。 「──那麼,晚餐席上見囉!」 細井拿著指揮棒離開了練習場。 留下布子一個人以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已近黃昏,外面還是很亮。從練習場的窗子看出去,只見一片綠葉扶疏。 布子站在窗邊,眺望署外面的風景。──平靜而又和平的風景。 和平? 不,那只不過是布子的想像而已。都會裡到處是殺伐之氣,在山中是否和平,或 者……。 人類所住的地方,必定有愛也有憎恨。 現在,千田久男和智子兄妹的情形也是如此……。 久男在看守所期間,村裡的人似乎完全棄絕他的妹妹。 而那位畫家,佐倉幫助了她。──純潔而帶點孩子氣的智子,由於對佐倉的信賴 及仰慕,自然而然地願意以身相許……。 這件事情本身在理解上是極自然的。 就因為這樣,所以久男的心情必定是相當複雜的。對佐倉既感激又怨恨,這種心 情各是一半一半。 聽了剛才兩人的對話,布子便能理解到這個地步。可是…… 佐倉一個人時,那種笑,究竟是甚麼意思? 不像是瞞過對方之後那種得意的笑。感覺上也不像是對自己玩弄一個過份年輕的 少女之後的嘲笑。 到底是甚麼──還是搞不清楚,不過倒像是要把自己偷偷的褻洩在那笑聲裡的 笑……。 總之,布子對於佐倉的笑,感到背脊一股涼意。 說久男殺死父親的村裡老人。 布子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兆。 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的一種漠然的預感……。或許又會發生甚麼事──。 咚! 地板上好像有甚麼東西滾動的聲音。回頭一看,練習場入口的門半開著。外面有 細微的腳步遠去的聲音。 地上到底掉了甚麼東西。拾起來一看,是用紙包著的石頭。 是一封信。──投書者寫的。 「用這種古代的方法……」 布子打開了縐巴巴的信來看。 或許是預感提早成為事實?警告不要揮手管這檔事的恐嚇信? 讀完信的布子,眼睛眨個不停……。 爽香忍住聲音,又跳又笑。 「拜託!」 布子皺著眉頭說,「這不是好笑的事吧!」 「對、對不起!」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這麼做實在也──很過份。」 「簡直是無聊。」 布子一臉嚴肅,「妳想這會是誰?」 吃過飯後,一年級的輪流洗碗盤。布子從廚房把爽香呼出來,拿那封信給她看。 「──會是誰的字呢。會不會是故意寫得這麼難看?」爽香說。 那是一封讓布子臉紅的信……。 〈安西布子小姐: 我對妳是一見鍾情。 在這集訓期間,我決心要一直看著妳。 昨天晚上,我偷看了妳洗澡。和女孩子們不一樣的豐滿胸脯,朦朧的裸體,令我 頭昏目眩……〉 「全都看到了!」 布子噘著嘴說,「該不會真的偷看吧?」 「欸!」 爽香說,「老師的胸脯也沒有那麼大嘛!」 爽香的話裡,多少有受騙的含意在,但布子沒有聽出來。 「我還是明天就回去吧!」布子說。 「為甚麼?」 「可是,像這樣……」 布子看著那封「情書」說,「如果所說的是真的,不是很困擾嗎?」 「不要緊。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情的。」爽香說。 「怎麼啦?」 從那邊說著走來的是濱田今日子,「爽香,妳沒擦盤子喔,可別摸魚啊!」 「我是在聽老師講困擾著她的煩惱呀!」 「老師會向學生講自己的煩惱?我可從來沒聽過。」 「可是,我們安西老師啊,妳瞧,是一位聖潔又純情的少女──」 「好了好了!」布子受不了了,「不要取笑大人。」 「哈哈,對不起。」 「那是──甚麼東西?」 今日子注意到那封問題情書了,「我看看。──咦!」 「嗯,有問題。」 「是誰?」 「調查一下就知道了嘛!」爽香說。 「可是──」 「不要擔心。我不會把男生叫出來,一個個逼問的。」爽香說,「只要仔細注意 觀察,就會明白了。」 「有那麼簡單嗎?」 「如果真的暗戀著老師的話,一定會偷偷的注視著。要是沒有這樣的人,這封信 就是開玩笑的。」 原來如此。──平常總是爽香的推論最明快。 「但是,有一個問題哦!」今日子說。 「甚麼?」 「就是偷窺浴室的事呀。如果是真的,那我們不也都被偷看了?」 「啊,對呀!」爽香點點頭說,「不過,我想沒有男生想看我的裸體。」 「很難說喲。性上也會有逐臭之夫呢!」 「妳說甚麼!」 反正,總而言之──。爽香和今日子,還有布子三人約定保守這個秘密。 「對不起……。」 聽到有一個聲音。 「甚麼?」 回過頭來的爽香,一時心想,會不會是聽錯了。 這個集訓所的廚房,非常寬大。大概有學校一間教室那麼大。 爽香現在好不容易才擦完堆積如山的盤子。──今日子特地把爽香「該做的份」 留下來給她。 「──對不起!」 奇怪了。如果是聽錯,怎麼會一直聽到這聲音……。 可是,廚房現在只有爽香一個人。其他的孩子,大概都去看電視了吧。 卡噠一聲,爽香總算注意到了。──在廚房角落,有一扇通往後院的門,那裡有 個女的探頭望著。 「來了。──有甚麼事嗎?」爽香問道。 「對不起!」 門大概裝得不好,拉不開。卡噠卡噠地拉了一陣子,好不容易那女的才進來裡 頭。 感覺上沒怎麼打扮,看起來有點老態,大約四十五歲左右的人。 感覺好像從家裡的廚房就這樣出來一樣,還穿著木屐。 「妳是──學生嗎?」 那個女的問道。 「是的。」 爽香心想,不會吧!看來不像是老師。 「嗯──學生裡頭,有沒有一位叫仲田的?」 「仲田……。啊,仲田光夫嗎?二年級的。」 「對、對!」 女的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點點頭。 「他在,可是……。請問有甚麼事嗎?」 「能不能叫他來這裡一下,麻煩妳。」 「好的。嗯──請問您是哪一位?」 「啊……。我們是有點認識的朋友。」 女的有點吞吐的說。 「請稍等一下。」 爽香說完便走出廚房。 男生二年級的寢室是…… 爽香咚咚咚的爬上樓梯。 「──這裡呀!」 走到門前停了腳步,「對不起……。」 敲門之後,因為門半開著,便把門推開。 裡面燈開著,棉被也鋪得好好的,可是一個人也沒有。會不會是跑到其他寢室去 玩了,爽香一探頭進去──。 「哇!」 突然,從左右兩邊整件棉被罩下來。 「看!抓到了!」 原來他們躲起來了。不小心被抓到的爽香,被棉被緊緊包住。 「幹甚麼呀!──喝!」 爽香用腳亂踢一通,咚!踢中了。 「噯唷!」 有一個人被踢到一邊去了。趁那空隙,爽香翻了個身,把棉被推到一旁。 「──夠了!到底在做甚麼啊!」 爽香一面喘氣,一面把眼鏡戴好。 「咦?是杉原!」 二年級的男生目瞪口呆的說,「妳,屁股的肉相當結實哪!」 「下次誰再敢碰我,我就用熱水潑他!」 爽香滿臉通紅的警告他們。 「對不起,對不起!」 仲田光夫嘻皮笑臉的說,「只是開一點玩笑而已嘛。」 「你們開玩笑,我可不跟你們開玩笑!」爽香說。 果然,被爽香踢到的某中一人,到現在還捧著肚子呻吟呢。 「仲田!」 「甚麼事?」 「有客人。」 「甚麼?」 「我是特地來叫你的。卻碰到這種倒楣事!」 「找我?誰呀,甚麼客人?」 「年輕漂亮的小姐啦!」 「年輕──?」 其他男孩子的眼光馬上變了。 「真的呀,喂!」 「在廚房等你。我走了。」 爽香把裙子拉好,走出寢室。 簡直是……。不過,他們會這樣把我蒙起來,大概是認為我很可愛吧? 像去年的事件,不能真誠對待女子的男人,實在太可怕了。──因為他的慾望會 以扭曲變形的姿態出現。 反正……。爽香已經把那女人的話傳達給仲田了。正要走下樓來,仔細一想,怎 麼會有那麼奇怪的事。 仲田光夫一看就是那種出自名門少爺的感覺。很紳士,長得也英俊。 頭腦不錯,喇叭吹得比三年級任何一個都好。 反正,世上就是有這種得天獨厚的人……。 的確,根據爽香的情報,仲田光夫的父親,是大企業的董事長。董事長,聽起來 像是年紀很大的老人──如果真是老人,也應該是超過六十歲了吧?可是兒子光夫才 十七歲。 算了,私立學校是不會有甚麼特別新鮮事的。 這位只可能是當地的女人,究竟找那位「少爺」有甚麼事? 爽香的性格就是一旦起了念頭,就無法按捺下去。 所以──在樓梯口的地方,悄悄地躲在樓梯下面,躲過從樓上咚咚跑下來的仲田 光夫。 仲田光夫走進廚房。 爽香因為無法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廚房,只好直接跑到走廊的窗口,從其中的一 個窗口往外看,剛好對上廚房一個窗口。 靜靜地把窗子打開,豎起了耳朵。 可是,再怎麼說,兩人是在屋裡講話,所以聽不太清楚。 「這種事情……」 聽到了仲田光夫說了這句話。 那個女的,則用很低的聲音說話。 「我不知道啦!」 仲田光夫用很大的聲音一字一字的講。「妳給我回去吧!」 噠噠噠的腳步聲,好像是光夫從廚房出去了。 ──好一會兒,那女人才從廚房裡出來。 一種無力、垂頭喪氣的感覺,加上手指掩住眼睛,大概是在哭泣吧……。 那女的,就那樣,拖著沉重的腳步,消失在夜裡的黑暗之中。 那女的到底是誰呢? 爽香想利用自由時間到村裡找尋那女人。 或許,明男又要生氣了也說不定……。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包圍】 「怎麼還不來呢?」今日子說。 布子聽到這句話,突然回神過來。 真糟糕。──我雖是教師,卻跟高中生聊天聊得入迷了……。 「嗯!」 爽香點點頭,「我也覺得奇怪。」 一看時鐘,已經過十一點半了。平常千田智子都是十一點就到寢室裡來的。 「──會不會出了甚麼事了?」今日子說。 「可是,他哥哥不是也要一起來嗎?」 三年級的同學說。 「真叫人擔心。」 爽香說著,就站起身來,「我去接他們。」 「我也去。」今日子說。 這麼一來,布子也非跟著去不行了……。沒辦法,誰叫自己是老師呢?不過話說 回來,本人也是好奇心相當旺盛的人。 「請等一下。」爽香說,「得先去拿鞋子來。」 啪地馬上就從寢室跑出去。 「安西老師。」三年級的同學說。 「甚麼?」 「爽香,是不是從國中時代就是這個樣子?」 「這個嘛……是啊!」 布子點點頭。 「真的呀!」 三年級同學個個面面相覷。 「那老師那個班,一定很吵鬧吧?」 其中有一人說……。 「──久等了。」 不一會兒工夫,爽香就把三個人的鞋子都抱過來了。 除了鞋子之外,還有……那可不是用抱的……。 那是從後面慢慢踱進來的明男。 「保鏢,走吧!」 「喔!」 明男不想去卻又不敢拒絕。 「真可憐!」 三年級的同學小聲地說……。 ──布子也體會了從窗口跳出去的那種不像教師的喜悅(?)。 昨天晚上也是從這窗口附去,不過當時非常緊急,不可能有時間來體會。 「──小心點!」 爽香說,「不要被樹根絆倒了。」 「爽香,」 今日子說,「這樣對老師說話,太失禮了!」 「是嗎?不過,安西老師需要我們的保護,所以沒關係啦!」 「不要自圓其說了。」 布子開口了,「──今天洗澡時,替我注意一下?」 「好的。」 爽香說,「不過,我看是沒有人在偷看。」 「幹嘛說出來嘛!」 「啊,糟糕!明男也在場。」 「妳啊,永遠是守不住口的。」 「嘿嘿……」爽香說,「老師,讓明男知道,沒關係吧?」 「嗯──」 布子沉吟了一下,「嗯,應該不會是明男吧?」 ──聽說完了上次情書的事之後。 「居然有人敢偷看老師洗澡?──非揍他一頓不可!」 明男生氣地說。 「明男,你是不是對老師有意思?」 「笨蛋!講這是甚麼話……」 明男顯得狼狽不堪,不知如何回答,「不過……我覺得老師很像是『母親』。」 布子吃了一驚! ──不久,來到了千田久男和智子家的附近……。 「噓──」爽香說,「好像看到甚麼東西。」 四人同時停下腳步。 「──好像有人。」 明男低聲的說,「怎麼辦?」 「把頭低下去。──再走近一點去看看。」 爽香走在前頭,悄悄地穿過樹林子……。 ──眼前出現千田家周圍聚集了許多人的景象。 「怎麼回事啊?」 「噓──」 爽香用緊張的聲音說,「不是普通的事。」 的確,情況看起來很危急。 大概是村裡的人吧!男的十人,或者更多,把千田家團團圍住。 而且,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棍棒之類的東西。 「──到底要幹甚麼?」 明男迷惑的說,「跟西部片也不一樣。」 「報仇?不會吧?」 今日子說,「打算怎麼辦,爽香?」 「嗯……」 爽香也因為對方人勢眾多,一時想不出好辦法的樣子。 這時候,男人聚集起來,開始討論甚麼事情。 而馬上就結束了。 「幹了!」 有一個人大聲叫著,「──喂──,千田!給我出來!」 千田家靜悄悄地,連燈都沒亮。 「再不出來,就把這個房子打爛!」 好像是說真的呢,布子心想。 「真的要幹了!」 怒氣沖沖大叫的是一個禿頭、紅臉的男子,大約五十歲左右。手上握著看起來像 是粗鐵管的東西。 「無所謂嗎?如果連你妹妹也一起打傷了,恕不負責。」 ──「胡說一通!」布子生氣地說。 「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啊!」今日子說。 「可是──」 光是明男一個人,也無法和他們對峙。叫人來又太遠了……。 「沒關係。」 布子說,「我過去跟他們說。」 「老師!」 「這是當老師的人的義務。」 「講好話,他們是不會聽的。」爽香說。 「──知不知道啊!」 氣得臉發紅的明男叫著說,「妹妹會變成怎樣,可不知道呢!外面這麼多殺氣騰 騰的人。」 「這些人,簡直是流氓!」今日子說。 這時── 「等一下!」 房裡面出聲了,「我現在就出去。」 是久男的聲音。 「被激出來了!」 今日子屏息著說。 卡啦,門一開,久男出現了。 「找我甚麼事?」 久男走了出來,「不要對我妹妹下手。」 「──知道就好。」 一下子,久男就被團團圍住了。 「──幹甚麼?」 久男問,「你們不怕嗎?這種事在看守所要關一年呢!」 「那你就回看守所去吧,怎麼樣?」 「很抱歉,沒有理由的話,他們也不讓我進去的。」 「說你毆打我們,不就成理由了?」 「真不巧。」 久男回答說,「不管你們做甚麼,我都不會出手的。」 「是嗎?──那麼,把你妹妹拉出來調戲,你也無動於衷嗎?」 久男的臉,一下子就潮紅了。 「真卑鄙!」 「你殺人,還不是一樣!」 ──沉默了。 布子想,只要打破沉默,久男一定會被打。 正想挺身而出時,爽香出聲了。 「唉,明男!」 「甚麼?」 「把我的衣服撕破!」 「妳說甚麼?」 「快點!撕得亂七八糟!」 「可是──」 「快點撕啦!」 爽香「嘶──」地把自己的襯衫撕開。 「喂──」 「快!快!裙子也要!」 爽香把眼鏡交給今日子,「這個,幫我拿著!」 「知道了。」 爽香用手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自己大腿和腿肚上。 「不要動……好,就待在這裡!」 「爽香──」 「啊──!」 爽香大聲地叫起來了。 村裡的男人嚇了一跳,虎視眺眺的向四周偵視。 「快逃!」 爽香向明男他們說了以後,「──救命啊!」 一邊喊,一邊跑出來。 「快逃啊!」 布子已經意會到爽香的主意了。 「好,趕快!」 三個人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一面搖動樹葉、折斷樹枝,一面跑出去。 「誰?」 爽香朝著那一群男人跑去,緊緊抱住那個紅臉的男子,「我被襲擊了啦!剛剛, 就在那邊!」 「妳是誰啊?」 「啊,是集訓所的──」 男的當中有一人說。 「快追呀!他們逃走了!」 爽香尖叫著,「快點!叫警察來!」 大聲地叫喚。 男子們呈現了混亂的狀態。 「喂,誰呀──」 「要不要去追?」 「已經看不到人影了嘛!」 「可是──」 「要不要去報案?」 大家七嘴八舌地吵吵鬧鬧起來。 這時候,爽香突然啪地倒在地上。 「喂!死了嗎?」 久男蹲在爽香身邊,用手摸摸胸口。 「還好,還有氣息。」 說著,抱起爽香,「趕快送醫!」 「啊,啊啊……」 「這附近的醫生呢?還在吧?」 「那位老先生那裡最近。」 「本間醫生嗎?──好,有誰先過去敲門,叫醒醫生!我抱她過去。」 久男抱著爽香走了出去。──那些男的,一個個的也跟著走了。 爽香偷偷的張開眼睛,向久男眨了眨眼。久男也眨眼當作回應。 「──唉呀,嚇了我一跳,」 那個醫生笑著用毛巾擦擦手說,「已經好幾年沒碰上這種半夜急診的病人了。」 感覺上大約六十五歲左右的本間醫師,是個滿親切的老人。 醫院很舊,設備簡陋也是沒辦法。 「──好久不見了。」 久男打聲招呼。 「回來精神這麼好,真是太好了。」 本間醫生對久男感覺好像不錯。 「回來之後也是……」 久男苦笑著說,「像今天,要不是這孩子幫忙,不知會變成甚麼樣呢!」 知道事情以後,本間醫生的臉沉重起來了。 「──是這樣子啊。真傷腦筋呢!」 「不過,久男先生。」 爽香說,「留下智子一個人,不要緊嗎?」 「那孩子,沒關係的啦。村裡那些人,只是嘴巴說說,卻沒那個膽量。」 「沒有受傷吧?」 「嗯。因為用了點技巧。」 爽香把襯衫拉合,「損失的只是襯衫和裙子。」 說著笑了起來。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妳才好。」 「這沒甚麼啦!」 爽香說,「要謝的話,那你就把為甚麼別人說你殺父親的原因說給我聽吧!」 本間醫師笑了一下說。 「妳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別人和我自己都這麼認為。」 爽香有點神氣的說。 「還是由我來說吧!」 說著,本間醫生嘎吱嗄吱地坐在椅子上。 「真是的!」 明男氣喘吁吁的說,「爽香這傢伙,怎麼老是這樣衝動啊!」 「已經沒事了。」 布子也一直出汗,「好像沒有追過來。」 「──不過,倒是輸給爽香的機智。」 今日子搖搖頭說,「一想到有這樣的朋友,實在可怕。」 「真是了不起的孩子。」 布子環視一下周圍,「──這裡,是哪裡?」 只顧拚命的跑,也沒有注意到方向……。 「前面有燈光。」 今日子說,「那是,馬路,一定沒錯。」 「大概是往村裡的馬路吧?」 撥開草叢走過去,果然看到了寬闊的馬路。 有一個亮晃晃的像是街燈的東西立右路旁。 「這是公車走的路線吧!」 布子說,「那麼,沿著這條路走,就可以到集訓所了。」 「是呀。──那、要散步嗎?」 今日子悠哉遊哉的說。 這時──附近傳來某種聲音。 「有車!」 明男回頭一看,「剛好是往集訓所的方向。不知能不能讓我們搭便車。」 車子的車燈照過來了。 「──酒後開車嗎?」 今日子說的當然有她的道理,因為車燈左邊右邊地搖晃不定。 「危險!讓開!」 布子大吵。 三個人慌慌張張的從路邊跳進旁邊的草叢裡。 眼前的事開過去了。──才走了不遠,就碰地好大一聲,黑暗中飛濺出火花。 「撞上樹了!」 布子跑了出來。 今日子和明男也慌忙的跑出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遠來的客人】 在這樣的山中,居然會碰上交通事故。 布子一面向撞上樹而停下來的車子跑去,一面心裡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即使是在 交通量那麼大的東京,也沒見過單子撞上樹呀! 可是在山中,居然──。 「不要緊吧?」 敲敲車窗,對裡面的人說。 車子裡面很暗,看不太清楚。想把門打開,因為反鎖著而打不開。 「怎麼樣?」 明男和今日子跑過來了。 「不曉得呀,門打不開。」 「──如果裡面上鎖,就沒辦法了。」 明男試著拉開門,可是,當然沒那麼容易就開得了的。 「如果裡面的人傷勢沉重的話就糟了。」 今日子說,「把窗子敲破吧!」 「只好如此了。」 明男伸手摸摸腳下,撿起稍微大一點的石頭,「好,要敲破囉!」 「小心點啊!」 布子慌忙地說。 「要敲囉。──閃開一點。好了嗎……?一、二──」 當準備用力把石頭敲向車窗時,車門裡出卡噠一聲,開了。 「喂!住手。」 男的看到學起石頭的明男時,慌張的說。 「咦?」 「嗯?」 「怎麼會?」 「是嘛!」 各說各話的語詞,誰也對不上誰的答詞,好像出謎語似的,教人費疑猜。總而言 之,每個人都呆了幾秒鐘。 先開口的是布子。 「河村先生!你在這裡做甚麼?」 「啊,我也吃了一驚呢!」 河村刑警揉揉眼睛,好像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碰面呢?」 「到底為甚麼──」 布子追問,可是話說一半就停了。 所以不知道是先問河村為甚麼來到這裡好呢?還是問為甚麼車子會撞上樹木好 呢? 「這部老爺事!」 河村生氣的踢了車子一腳,「車子是借來的。可是方向盤突然失靈,煞車器也不 聽話了。──要是技術不好的話早就沒命了。」 「河村先生的話就沒事。」 今日子小聲的說,還好沒傳到河村耳裡。 「怎麼樣,沒有受傷吧?」 經布子一問。 「怎麼?──還會替我擔心哪?」 河村吃吃地笑說,「撞得很值得!」 「說甚麼呀?」 布子皺起眉頭,「怎麼會來到這山裡頭呢?你不是去搜查本部報到了嗎?」 「啊,上次的殺人事件,出乎意料之快的解決了,所以取得暑假的假期。這次再 發生甚麼事的話,我絕不回去了!」 河村做了以上宣言。 「所以,您就追安西老師追到這裡來了。好感人哦!」 今日子打趣的說。 「是我父親告訴你我在這裡的嗎?」布子問。 「不,上回在爽香那裡問到的。──這附近有沒有旅館?」 「不知道呢……。不過,無論如何,這部車總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吧?」 「嗯,剛才經過的村裡有派出所。走路過去大概也要十五分鐘左右吧。」 「──那麼,就去交涉看看吧!」 今日子說,「還是,老師,您要回集訓所?」 「嗯……。一起去吧。」 猶豫了一會兒,布子終於這麼說。 「好好,這樣最好。」 河村很高興的說。 賞在很難想像這種人也會撞車。接著河村突然問道: 「可是──你們為甚麼這個時候在這種地方呢?」「還有上次那個爽香怎麼不在 呢?」 「爽香,最近很忙。」 今日子回答,「為了幫助一個有殺父嫌疑,而且剛從看守所出來的男子,而被強 暴──」 「強暴!」 河村跳了起來,「在,在哪裡?那傢伙呢?非把他打個半死不可!」 「鎮靜點!」 布子安撫著說,「只是假裝做個樣子而已啦。」 「甚麼……。」 河村呼地放了心,「嚇了我一跳。──但是,你說殺父、看守所,來到這種地 方,還做了甚麼危險的事嗎?」 「那是她的興趣嘛!」今日子說。 「是生活意義。」 明男訂正今日子的說法。 「快走吧!」 布子催促著,「路上再說給你聽。」 到村裡的一路上,應該不會無聊才對。 「都是我不好,給你添麻煩。」久男說。 「沒甚麼啦!」 爽香說,「好像有點冷。」 身體抖動了一下。 雖然是夏天,畢竟這裡是「高原」,晚上的氣溫還是相當低的。 「村裡的人都走了吧?」 「啊,天氣變冷此翻臉還快。──那些天我根本不怕。」 久男快步的走在暗路上。 「真的好暗哦!」爽香說。 從本間醫師的醫院到久男家,路上必須穿過樹林。當然,沒有街燈所以很暗。 「啊,抱歉!」 久男停下腳步,「因為這條路很熟,不知不覺地腳步就快起來了。──要是帶盞 燈來就好了。」 「沒關係,我已經不是那種怕黑的年齡了。只要稍微走慢一點就可以了。」 爽香說。「不過,智子一個人會害怕吧?不走快一點的話……。」 「我想不要緊的。──我先送妳回集訓所也可以。」 「我可以一個人回去。」 「不,一定要送妳回去,就讓我送妳吧!」 「好吧,就讓你送囉。」 爽香微笑著說。 「不過,妳也真奇怪。」 久男笑著說,「普通人的話,跟一個從看守所出來的男子,兩個人走在這麼暗的 路上,應該會覺得心裡毛毛的。」 「這種人當然有,可是,不是這種人的也有。自己一直要朝這方面想的話,也沒 有辦法。」 「說的也是。」 久男點點頭,「或許是這樣吧!」 「是那個有燈光的地方嗎?」 爽香從林木當中發現閃閃的燈光。 「是啊。可是,在這種地方蓋房子,是不行的。」 久男苦笑著說。 「當中的誤解,可以化解呀!──有沒有考慮過,帶著智子離開這個村子?」 「嗯……。我想這或許是最好的方法。可是,目前還沒有辦法考慮到邊一點。」 「我了解。」 「看守所的生活,已成為我的一部份。怎麼洗刷也洗刷不掉……」 「──等一下!」 爽香停下腳步,拉住久男的手。 「怎麼了?」 「噓!──有人。」 爽香低聲的說。 千田久男和智子的家已近在眼前,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見的近距離範圍內的東 西。 有個人從那屋子裡走出來。然後,朝著和爽香他們相反方向離去。 「──會是誰呢?」 爽香自言自語……。 「那傢伙!」 久男脫口而出。 這時,爽香也知道是誰了──是畫家佐倉光正。 為甚麼佐倉又……?當佐倉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樹影中後,久男朝著家裡飛奔過 去。 「久男先生──」 爽香也急急地在後面追趕。 久男一進屋裡,一邊喘息,拉開房門……。 爽香從久男上下緩慢震動的背脊後面往房裡看過去。 燈泡的微弱光線,照著榻榻米的房間。──智子睡在鋪好的棉被上。 久男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不是放心的嘆息。智子的衣服,脫放在棉被外面,裸露的肩露在蓋著的氈子外 面。 發生了甚麼事,一看就知道了。 「畜生──」 說著,久男就想衝出玄關。 「等一下!」 爽香抓住久男的手說,「那個人,不可能強暴智子的。」 久男回過頭來。爽香往智子的方向使個眼神。 「你看她不是安心地睡得很甜嗎?智子因為一個人會害怕,所以和那個叫佐倉的 人──」 久男原本握著拳頭挺立著,不久,肩膀鬆了下來,說: 「我知道了。」 「先冷靜下來。明天再談比較好。」 爽香說完之後,自己走下玄關,穿好鞋子,「那麼,我一個人回去好了,沒關係 的,請好好照顧智子。」 「好的。──要小心哦!」 「好。」 爽香微笑著,「那,再見了。」 向久男揮了揮手。 穿過樹林,走向集副所的時候,爽香覺得好像踢到甚麼東西。 雖然還不到令人喊痛的程度,不過好像並不是普通的石頭。──到底是甚麼呢? 腳下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見。於是蹲下來,在地面摸索。 「──嗯,是這個吧?」 爽香把它撿起來。──是木屐。女用木屐。 像是破舊而被丟棄的,可是不像丟棄很久的樣子,因為還不很髒。 木屐……。好像在哪裡見過穿木屐的女人。是誰呢? ──啊,算了。一路上應該會想起來吧! 想不起來的時候,就不要勉強去想。所以,爽香便提著木屐,急急地回去集訓 所。 時間已經是很晚了。 大家都在擔心吧?或是好夢正甜……? 窗口的燈亮著。──爽香咚咚的敲了幾下,窗子馬上就開了。 「妳回來了啊!」 今日子探出頭來,「怎麼樣,沒事吧?」 「待會兒再說。手,借一下。」 「嗯。──妳拿那是甚麼?」 「啊,這個呀。等一下。」 爽香把木屐放在窗子下面,空下手抓住從上面伸下來的手。然後,一抬頭, 「咦?」 「唉呀,爽香!」 往下看的正是河村刑警。 爽香拚命把呵欠嚥回去。 如果是打擊樂器的話,一邊打呵欠,還是可以一邊演奏。可是長笛的話,就沒辦 法邊吹邊打呵欠了。 「怎麼?今天大家都是沒睡飽的聲音啊!」 擔任指揮的細井半發呆的說。 爽香趕緊搖晃一下腦袋。 「熬夜也不能熬過頭啊!」 細井笑著說,「就算再年輕,也會搞壞身體的。」 「是──」大家齊聲回答,爽香想,還是老實一點好(要是自己承認就沒事 了)。 「──老師。」 三年級一個女孩子說,「您說今天要去騎馬的。」 「騎馬是嗎……?可是,大家一副愛睏的樣子。要是跌下馬來,不是很危險 嗎?」 哇!大家開始騷動起來了。 「好了,好了!那麼,再演奏一次,看看大家的精神好不好再決定,」細井大聲 的說。 ──聽了這些話,布子也笑了出來。 實在很懂得抓住學生的心理。當然,騎馬並不是甚麼重要課程,不過卻是來這裡 集訓所期待的要項之一。 接下來的演奏,表現得很有精神,使布子震耳欲聾。 「──不錯。那麼,吃午飯吧!」 細井用指揮棒敲敲譜面,「午飯後,換好輕便的衣服,一點在大門口集合。」 哇!全體又是一陣騷鬧……。靜下來的時候,練習場已空無一人。 「──都是一些精力充沛的傢伙。」 細井邊笑邊走過來。 今天的「聽眾」有兩人。──布子和河村。 本來河村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聽了剛才的演奏,突然清醒起來的樣子。 「怎麼樣?今天的演奏?」 被細井一問,河村搖晃著腦袋說: 「啊,相當有震撼力呢!」 這的確是真心話。 ──出了練習場。 「妳看妳看。年輕的孩子們,真好。」河村說。 「說得倒很輕鬆。」 布子笑著說,「今後,打算怎麼辦?」 「嗯……。不能夠一直住在這裡嗎?」 「我不是問這個啦!」 布子一副深思的樣子,「昨天車子的事,得到村裡去一趟吧?」 「啊,對呀!我都忘了。」 一副悠哉遊哉的樣子。 「──啊,老師。」 爽香走過來了,「午餐準備好了喲!」 「不用了。我們算是不速之客。」 「不要這麼說嘛!」 爽香拉著布子的手,直往裡頭走。 「等等──唉!」 布子邊笑邊被拖著走……。 進去餐廳之後,今日子站起來招呼著: 「請坐,請坐。」 讓布子和河村兩人並坐在一起。 「等一下!河村先生請到男孩子那邊的餐桌。」 「不行。因為人數的關係。」 這樣說,意思已擺得很明顯了。 布子和河村,成為學生們視線集中的焦點。 紅著臉,吃得很不自在的──也許應該說是河村吧……。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爽香落馬】 「這是甚麼爛公車啊!」 河村坐在完全失去坐墊功能的座位上這樣說。 「不過,至少可以感覺是在坐車吧?」布子笑著說。 「是吧?」 車子嘎噠嘎噠地跑著。 感覺空蕩蕩的,除他們兩人之外,另外只有三個客人。 布子和河村反正是要坐到最後一站,所以乾脆坐到最後面的位子上。 「──這個時候,大概騎馬騎得正高興吧?」河村說,「真的服了那種『年輕氣 息』。」 「咦,你不是老是吹噓自己年經、力壯嗎?」布子冷嘲地說。 「哎呀,再怎麼年輕……。十七、十八歲的孩子們一聚集起來,可真壯觀哪!」 「平常看慣了國中生,所以,在我眼裡,他們都成了大人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聽說有人窺視妳?」 「哎呀,杉原告訴你了呀?」 「太不像話了!一定要當場逮捕。」 「你要在哪裡監視?可別自己偷看而被抓囉!」 「怎麼會?」 河村把臉皺成一團。 公車停下來了。──上車的是畫家佐倉。 布子因為見過久男和佐倉談話,所以知道佐倉,但佐倉並不認識布子。視線往布 子他們的方向一瞥後,就坐在靠近車門的位子。 「今晚,暫時還住在集訓所嗎?」 布子問,「喂,河村先生。」 「──甚麼?」 河村像是回神過來的樣子,「對不起,妳說甚麼?」 「怎麼回事?還想睡嗎?」 「不是的。」 河村說著,把視線移向窗外,看著外面,「妳知道剛才上車那男的是誰嗎?」河 村問。 「甚麼?」 「不要看。──他不是這裡的人呢!」 「嗯……」 布子迷惑了。佐倉的事?記得確實後對河村提過啊。 「那個人,是畫家喔!」 「畫家?」 「叫做佐倉──」 「小聲點。──佐倉?」 「對。好像是叫做佐倉光正吧!」 停了一會兒,河川慢慢的點點頭。 「佐倉嗎……?記得好像在甚麼地方見過。」 「你認識他?」 「不是正面認識。──目光不要和他相對。」 到底怎麼回事?簡直就像看到了通緝犯一樣。 過了幾站以後,佐倉就下車了。在離村子前面幾站的地方。 「隱居到這種地方來了呀?」 車子開動以後,河村從窗口眺望佐倉的背影說。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的?」 「咳!」 河村嘆了一口氣。 「來到這裡,實在很不願去想工作上的事。」 「你說工作,是不是有甚麼事件呢?」 「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因為不是我直接偵辦的案子,詳細情形並不太清楚。不 過,那個佐倉的太太被殺害了。」 「啊!」 「據說是被強盜殺死的。經過搜查,聽說原本放在佐倉書桌抽屜裡的一百萬元不 翼而飛,可見是被強盜拿走。可是,幾個禮拜之後,據了解,那些錢是佐倉交給朋友 的。」 「這麼說──」 「佐倉有負債。所以,事件發生的四天前,佐倉本人把一百萬元交給朋友,做為 償債的一部份。」 「那麼,是佐倉撒謊囉?」 「不,據他本人說,是因為看到妻子被殺,腦筋一時混亂,而忘了還錢的事。─ ─當然,這種情形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布子同意,「只是,如果是他撒謊的話──」 「當然,為了要讓人以為是強盜幹的話,只好撒謊了。總之,我們懷疑是他自己 殺了妻子的。」 「調查了嗎?」 「當然。佐倉在那天夜裡,的確出席了某一家美術雜誌的宴會。不過是站著吃的 自助餐方式,人們可以隨意進出走動的宴會,而且佐倉的公寓離會場的飯店,走路只 要十分鐘左右。」 「那麼宴會中途,就可以多次進出囉?」 「照理說,應該鍥而不捨地追根究底才對。可是,結果也沒有人下這道命令。」 河村聳聳肩說,「簡直像入了迷宮一樣。」 「對了……。」 布子突然想起來了。──爽香曾說過遇到那個畫家的事,可是據說佐倉確實已在 這裡住了十年以上了呀! 當然,也有人會對這種事誇大其辭。 「可是──」河村看看布子,「妳怎麼會知道那個佐倉的事?」 「說來話長,以後再說吧。」布子這麼說著,「你看,到村子了。」於是站起身 來。 「危險!」 車子來個大轉彎後停車,大大的彈了一下。 「哎呀!」 站不穩的布子,抓著扶手,咚一聲──坐在河村的腿上。 「對不起!──失去重心了。」 布子臉紅地趕快站起來。 「嗯,沒關係……。」 河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一起搭車的兩、三個客人,樂得笑出來了。 車子到終點站後,布子和河村就慌慌張張的先下了車……。 「感覺真好。」爽香說。 「是不錯。只不過……」 今日子稍微皺皺眉頭,「馬為甚麼搖晃得這麼厲害?」 ──雖說是騎馬,當然,不是所謂正式的騎馬。 只不過是跨上體型稍差的馬背上,繞著樹林裡彎彎曲曲的小徑轉一圈回來而已。 ──以普通速度的話,一圈大概十五分鐘左右。 可是,爽香和今日子都是第一次騎馬,所以覺得很新鮮。其他的孩子也是一樣。 「眼睛的位置高一點,同樣的風景,看起來就不一樣了!」爽香說。 「是啊。」今日子點點頭,「總算體驗到大官們騎馬的威風了。感覺自己變得好 偉大哪!」 「如果是正式的騎馬,可不得了呢。要花錢的!──像這種程度的消遣剛剛 好。」 「馬兒也是這種程度的就可以了。」 「哈哈,的確如此。」 兩個人騎著馬慢慢前進。──不,其實是馬兒自己隨意前進。 其他孩子也都是幾個人一起,所以前後都看不到其他的馬。當然,馬匹也沒有那 麼多,所以大部份的人還在輪流排隊等候。 可是,叫馬兒走快一點,牠又聽不懂。 「──妳想,安西老師會和那刑警結婚嗎?」今日子開口說。 「這個嘛──不管會不會,總不會在這時候吧?」 「說的也是。」 路愈來愈窄了,兩旁的樹木愈來愈靠近,一不小心,頭就會碰到樹枝。 爽香稍微把頭低下去,通過頭上一根樹枝。──旁邊的草叢,有沙沙的聲音。 爽香注意到突然有甚麼飛過來的聲音。 突然,馬前腳懸空用後腳立了起來。像是受了甚麼驚嚇。 「啊!」 爽香大叫,把繩索拉緊了。 「危險!」 馬激烈的跳了起來。──雖然不是很厲害,但是像爽香這種無經驗的外行人,是 沒辦法模仿馬術競賽的。 「哇啊!」地一聲。 爽香的身體整個被摔到外面。 「爽香!──爽香!」 今日子慌張的上馬,往摔到樹林裡的爽香那裡跑過去。 爽香騎的那匹馬,不知跑到哪去了。今日子的馬,也跟在後頭跑走了。 「爽香!不要緊吧?」 今日子幫忙扶了起來。 「沒怎樣……。眼鏡!」 「嗯?眼鏡?──啊,在這裡!」 「我看看,──還好!沒摔壞。」 爽香鬆了一口氣說。 「沒撞到哪裡嗎?頭呢?」 「沒有……。」 爽香站起來,拍拍穿著牛仔褲的屁股。「弄髒了。──啊,算了。」 「真危險,還說是絕不亂跳的馬呢!」 「嗯……。」 爽香巡視一下周圍說,「不知是誰對著馬丟了石頭甚麼的。」 「妳說甚麼?」 「我聽到空氣振動的聲音,一定是甚麼人故意幹的。」 「可是──」 「運氣真好。要是鐙帶脫不掉,被拖著跑,或是頭撞上樹幹甚麼的……。我想多 少會受傷的。」 「是呀。──不過,到底是誰?」 「不知道呀!」 爽香聳聳屑,「也許和鞋子變滑的事情有關係吧!」 今日子嘆了一口氣說: 「爽香,乾脆不要參加集訓算了,回家去比較好吧……?」 這是咖啡? 布子喝了一口簡直是「苦藥」的咖啡,整個臉皺了起來。 算了,只是為了等河村回來,才進來咖啡廳消磨時間的,所以也不怎麼生 氣……。 在這小村子裡,叫做咖啡廳的店,除此之外,是否還有第二家,也教人懷疑。也 沒看到其他甚麼客人,店裡只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邊看店邊打呵欠。 沒辦法,布子只好望著外面的馬路。 ──河村因為車子撞壞了,正在和租車公司的人談。 當然,車子本身也有毛病,所以大概也不必特別付甚麼賠償費……。 「啊呀!」 布子暗暗呼了一聲:「那孩子,不就是──」 一個很面熟的少年從店前走過去。 沒錯,的確是這次來集訓的男孩子。叫甚麼名字來著? 好像是叫仲田吧? 大概是職業上的關係,布子對人和名字的記憶很快。 今天吃過午飯出來的時候,爽香他們因為要去騎馬,還大聲喧鬧了一會兒呢。 ──那孩子怎麼會在這裡呢? 布子歪著頭想。 當然,仲田只是從咖啡廳前面經過,看到他只有一晃的時間而已,可是卻注意到 他臉上深鎖著煩惱的表情……。 「反正又不是我的學生。」 布子聳聳肩自言自語。 可是身為一位教師,實在無法因此而把這件事忘掉。 心想,河村先生大概也快回來了吧,當眼睛再往外看時,有人進店裡來了。 「歡迎光臨……」 店裡的女孩,聲音像是剛睡醒一樣。 「──智子!」布子叫道。 是千田智子。看到布子,一時還想不起來是誰的樣子。 「啊,是爽香的……」 「是的,我是安西布子。──一個人嗎?」 「是。」 「那麼,坐下來吧?」 布子這麼招呼著時,智子有些遲疑地坐了下來。 「要喝甚麼?──最好不要喝咖啡喔!」 布子小聲地附加一句。 「那──果汁……」 智子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 ──智子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 布子雖然注意到了,可是卻不馬上問,只說: 「沒跟哥哥一起嗎?」 「嗯……。」 智子無力地垂著肩膀,「我正在找哥哥……」 「找哥哥?」 布子吃了一驚。腦裡浮現昨夜的鏡頭。 「妳哥哥,去哪裡了?」 「去見那個人……」 「那個人是?」 ──智子沉默不語。 果汁來了。大概是口很渴,一口氣就喝光了。 「那個叫佐倉的畫家嗎?」 布子一問,智子有點害怕的縮著身體。 「那個人甚麼也沒做!甚麼不好的事都沒有──」 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我知道。」 布子握著智子的手,「鎮靜一點。──說說看。」 「哥哥他……去見那個人了。」 智子說,「我叫他不要去,結果……。哥哥發了好大的脾氣……。」 昨晚,爽香目擊到的事情,布子也聽說了。 智子信賴佐倉的心情,也不是不了解。可是,對哥哥久男來說,把氣出在佐倉身 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那個叫佐倉的人,剛剛在公車上看到呢。」布子說。 「咦?」 「在村子前面幾站下車了。一定沒碰到你哥哥。」 「這樣子啊……。」 智子有些失神的點點頭,不久就急忙的站起來,「──我,得趕快走了!」 說著突然站起來,跑出店外去了。 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布子正在納悶的當兒,河村進來了。 「──哎呀呀,總算結束了。」 喘了一口氣,一坐下來就叫「咖啡」。 「剛剛出去的孩子……。」 「甚麼?啊,甚麼事那麼緊張,怎麼了?」 「沒有,沒甚麼……」 布子搖搖頭說。 如果把事情告訴河村,會被店裡的女店員聽到吧?布子就是顧慮到這一點。 「──走吧!」 布子站起身來。 「嗯?」 「我想起一件要緊的事,兩杯咖啡的錢,我來付。」 「不,沒關係──」 河村緊張地慌忙取出錢包。 ──出了店裡,布子看了看左右。智子究竟往哪邊走了呢? 「──發現甚麼了嗎?」 河村出來之後問道。 「女孩,往哪邊跑?」 「剛才那孩子?大概……往前面那邊吧!」 「過去看看。──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布子開始跑起來。 河村莫名其妙地,慌慌張張跟在布子後面追。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流血】 「爽香,真的沒事嗎?腳呢?」 跑過來看顧的今日子,再確認一次。 「我說沒事就沒事,我幹嘛要忍附裝做不痛的樣子?」 爽香覺得不可思議的說。 「我又不是說妳假裝──」 「那妳是說甚麼?」 「因為妳比較遲鈍,所以才不覺得痛吧?」 「好毒喔!」 爽香向今日子出了一拳。 「因為跌下馬來,回去給我老實地睡覺!」 被細井老師說了一頓,兩人只好回去集訓所。 當然,落馬的是爽香、今日子只是「隨身看護」。 「──難得騎一次馬卻……」 一邊走進集訓所的玄關,爽香一邊發牢騷。 「還說呢,差點兒腦袋瓜就摔壞了呢!」 「而且,到底是誰丟的石頭呢?──再說,妳想為甚麼對我緊釘不捨呢?」 「當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兩人走在集訓所的走廊。較之平常安靜異常。 「沒有人的時候,就是這麼安靜啊!」 今日子有所感嘆的說。 「可見平常大家有多吵鬧呀!」 「我們兩個也包括在內呢!」 「當然,」爽香笑著說。 「不過,白天這裡不就空蕩蕩了?」今日子說。 的確,集訓所裡,杳無人跡。 「看時間而定吧?現在這時間,也許剛好沒有人在。」 「大門開著不管。──不是太危險了嗎?」 「這種地方,大概也不需要花腦筋去防小偷吧。」 爽香和今日子經過通往二樓的樓梯旁邊,忽然,爽香停下腳步,說: 「──有風在吹呢!」 「甚麼?」 今日子慌張的回過頭。 「有風吹進來喔。──喂,從上面吹來的。」 果然,沿著樓梯上去,風從上面吹下來。 「窗子開著吧?」爽香說。 「可能哦!」 「去把它關起來好了。」 「為甚麼?」 「擔心呀!我天性如此嘛。」 爽香快速地跑上樓去。今日子嘆了一口氣,跟在爽香後面走。 「就是那個房間。」 爽香看到了門開著的房間之後說: 「那不是二年級男生的房間嗎?」 「是呀!──要是闖空門的進來,發現甚麼也沒有,一定很掃興。」 「算了吧,那種東西,小偷連門都不想進來呢!」 「是呀,要是我的話──」 門大大的開著,進入二年級寢室的爽香呆住了。 的確,正面的窗子是開著的。而且,有兩片玻璃破了。 可是,那不是兩人注意的焦點。眼前,有個女人吊在那裡。 被風吹,慢慢的、慢慢的搖來搖去……。 「有人上吊!」 今日子大叫。 「今日子!妳抱著腳!」 「甚麼?」 「也許還有救!抱著腳,往上提!」 「可是──」 「今日子,因為妳比較高嘛!」 「我知道了啦……。」 要把那女人的腳提高,就得抱緊她的腳不可,今日子也了解爽香說得很對,可是 終究還是遲疑著。 「加油啊!」 今日子終於緊緊的抱著那女人的腳,用力提上去,這時,爽香說完便跑了出去。 「等一下!──爽香!要去哪裡啊!」 今日子喊叫的時候,爽香已經跑下樓去了。 爽香很快的從餐廳拿了椅子和菜刀,氣喘噓噓的跑回來,可能連一分鐘都不到, 但對今日子來說,卻是好漫長的時間……。 「再一下子就好了!──現在,我要割斷繩子囉!」 爽香爬上椅子,踞著腳尖,用菜刀把繩子割斷。──雖然沒辦法一刀就斷,但是 人在拚命的時候,往往生出神力。 卡嚓一聲,繩子斷了。女人的身體整個落下來,抱著腳的今日子,就這樣一起倒 了下來。 「──今日子!妳沒事吧?」 「我沒甚麼……。倒是這女人?」 爽香跑過去,把套在脖子上的繩子解開。──好像是曬衣服用的塑膠繩。塑膠管 裡面還穿有布條,所以相當牢固。 爽香解開那女人上衣的釦子,用耳朵靠近去聽。 「──還活著!快打電話!」 「打去哪裡?」 「這嘛。──算了。乾脆我們兩人抬過去好了。」 「不可能啦!要是有人來查房──」 今日子剛要出房門時── 「啊呀!」 因為河村探頭進來,所以今日子也。「啊啊!」地大叫一聲。 「河村先生!您來得正好!」 爽香鬆了一口氣,「這個人上吊了!」 「妳說甚麼?」 河村眼睛睜得圓圓的,這時,布子也上來了。 「因為看到爽香急急忙忙的跑上樓梯,所以……。」 不用說,爽香讓河村背那女人到下面去。 一到樓下,剛好集訓所的管理員從外面回來,所以很快的開車送那女人到醫院去 了。 「──那麼,我先去連絡警方。」 河村對管理員說。 車子開走以後,河村去打電話。 「──好累哦!」 爽香高聲叫著。 「我才累呢!」 今日子也不知不覺地滿身大汗。 「幹得好。真不愧是兩個老手。」布子說。 「甚麼老手呀……。」 今日子說,「那個人究竟是誰?好像沒見過呀!」 「我想起來了。」 爽香說,「是上次來見二年級的仲田的那個女人。」 「找仲田?」 「對。還是我去叫的呢!可是他們是甚麼關係,就完全不知道了。」 「究竟──為甚麼要在這地方自殺?」 今日子這麼說時,爽香說: 「不是自殺哦!」 「──怎麼說?」 今日子眼睛睜得好大。 「因為腳下連踏腳的椅子甚麼都沒有。這樣子怎麼可能上吊呢?」 「──是啊!」 今日子點點頭,「觀察得很詳細嘛,連這種小地方也注意到了。」 佩服得呆了。 「──剛才,已經先跟警察連絡過了。」 河村回來之後說,「接下來……。怎麼辦,那邊的情況?」 「是啊!」 布子嘆了一口氣,「去看看吧,萬一有甚麼意外就麻煩了。」 「妳說意外?」 爽香望著河村和布子的臉說,「還會發生甚麼事情嗎?」 今日子講了一句很無情的話: 「認了吧!只要爽香在,就絕對沒有輕鬆的事!」 當然,這不是爽香一個人的緣故,但是今日子的話,也不能說沒有幾分道理,連 爽香自己也得承認……。 「──大家都辛苦了!」布子說。 的確這是老實話。 讓河村和今日子留在集訓所,布子和爽香兩人又穿過樹林,往千田兄妹家去了。 路上,爽香說起落馬的事,而布子則把從河村聽來有關那個叫做佐倉的畫家的疑 惑,提出來請教爽香。 「當然,我想這是沒甚麼哦!」 布子說,「只要有人,不管在甚麼地方,都可能發生同樣的事情,不是嗎?」 爽香好像在沉思著甚麼。 「──怎麼了?」 經布子一問,爽香才回過神來: 「沒有……。剛剛上吊的事。」 「啊。──是不是和其他的事有關係?」 「我想可能性不大。這是仲田和那女人之間的事對不對?還有,仲田他……」 爽香側著頭說:「不過還是很奇怪呀!」 「──甚麼事奇怪?」 「我在想那扇窗子。」爽香說。 「窗子?」 「嗯。剛才的房間──是在二樓。如果說那女人被誤以為是自殺,其實是被殺的 話……。可是,為甚麼窗子是閉著的呢?」 「這個嘛……。」 「照理說,不管他殺或是自殺,通常都不願被人發現。而這個案子卻是開著窗, 而且玻璃被打破。」 「玻璃被打破?真的嗎?」 「沒錯!」爽香肯定的說。 「那種時候,妳還觀察得那麼清楚!」 布子不得不佩服。 「過後,有必要再詳細調查……,啊,快到了。」 因為是白天,即使要穿過樹林,感覺上要比半夜走起來近多了。 千田兄妹家到了。──玄關的門開著。 「不知道在不在家?」布子說。 「進去看看吧。」 爽香在玄關門口叫: 「──智子!是我,杉原爽香啦,──智子,在家嗎?」 沒有回音。 「可能沒有人在家吧?」 「只好進去看看囉!」 「不怕嗎?」 「老師,如果怕的話,那妳在這裡等好了。」 爽香這一說,布子當然沒有退縮的道理。 「我先進去。」 布子拍拍胸脯說,「──打擾了!」 說完,便走進去了。上去之後,打開前面拉門的布子──。 看到屍體時布子的直覺反應,只說了一句「怎麼會……。」 多少總有……。像這種令人不安的事情,應該有吧? 像這樣子的怪事……。 「倒在地上的──是叫做佐倉的畫家吧?」 爽香也一副茫然的表情說。 「好像是。」 布子幾乎是無意識地靠過去。 「老師!」 爽香叫了出來。「請不要碰!」 如果不被叫住,布子一定會去碰佐倉的身體吧。可是,布子說:「我知道。」 向爽香點個頭,「只要看看脈搏是不是……。」 即使不是專家的布子,一看也知道沒救了。 佐倉趴著倒在墊被上。蓋被掀開放在旁邊,佐倉就像準備要睡覺的樣子。 可是,身上穿的衣服,和剛才布子、河村在公車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兩人能夠馬上分辨出是佐倉,是因為佐倉趴著的臉,是朝向玄關的方向,而且他 的表情,除了有一點吃驚的樣子,並沒有顯露出特別的恐怖或痛苦。 血──傷在背脊──流了一大片,都滲進下面的墊被了。 「──是被甚麼刺傷的呢?」布子說,「遇到麻煩事了……。」 「是呀!」 爽香雖然沒有流汗,卻還是用手擦擦額頭。 「怎麼辦?」 「不趕快通知別人的話……。」 「好是好、但是……。這裡,就保持現狀嗯?」 ──的確,真是個難題。 因為有兩個人,所以,要是留下一個人,另外一個人去叫人來是最好不過了,可 是不管留誰下來,到叫人來為止,絕對需要好長一段時間。 「兩個人一起回集訓所吧?」爽香說。 「我也這麼想。」 布子點點頭,「死人是不會逃走的吧!」 兩人走向玄關──。 兩人聽到身後有甚麼東西倒下來,發出卡噠、卡噠的聲音。 正在穿鞋的爽香和布子,相對一視。 「剛剛……。」 「好像有甚麼聲音……。」 「會是老鼠嗎?」 「不會是死人活過來了吧……。」 即使是開玩笑的話,說話的爽香本人也覺毛骨悚然,臉色發青。 「怎麼可能……?」 布子也跟著臉色發青,「再怎麼說──」 這時候,聽到了細微的聲音。好像輕聲啜泣的聲音。 怎麼聽都應該是女人的聲音。 「──智子!」 轉過身來的爽香大聲喊著,「智子,妳在哪裡?」 當然,死了的佐倉,沒有再活過來。 「在壁櫃裡!」 布子說著又進屋裡去了。 輕輕地打開壁櫥的門,智子縮著身體,抱住膝蓋地蹲在裡面……。 「智子。──沒事了,快出來!」 布子一伸出手,智子反射動作地畏縮一下身體,等看清楚布子和爽香的臉以後, 才慢慢地往前爬出來。 「──一定很害怕吧?來,站起來。」 布子拉著智子的手,把她扶起來,覺得手上有濕濕的感覺。 智子的手沾滿了血。 「智子,妳哪裡受傷了嗎?」 爽香問,智子沉默的搖頭。「──是嗎?」 壁櫥裡,智子蹲著的地方,掉落了一把菜刀,刀鋒上都是血跡。 布子和爽香相對而視,卻甚麼也沒說。 現在,智子甚麼都不知道了。連佐倉的屍體,看都不看一眼。 「先出去再說吧。」 布子催促著,兩人攙著智子走了出來。 外面好像有腳步聲── 「智子!」 千田久男喘著氣息,臉脹得通紅的衝進來。 「久男先生──」 「智子!怎麼了?」 久男從玄關上來,一看到屋裡,呆立在那裡好一會兒,然後發出像是呻吟的聲 音,癱靠在旁邊的柱子上。 「──哥哥。」 智子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微笑著說。「你回來了啊!肚子餓了嗎?」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臥鋪車】 「累了一整天……。」 河村嘆了一口氣說。 在一起的每個人──爽香、今日子、布子三人──都沒有唱反調的,也真的是破 天荒的事。 因為三個人,不,是四個人都累得謝不出話了。 ──在警察局花了好幾個鐘頭做調查紀錄,現在都已經晚上八點了。 「和集訓所連絡了沒有?」河村問道。 「連絡過了,放心。」 布子點點頭說。 四個人累得不得了,而且飢腸轆轆,所以就進了村裡的烏龍麵店。 原本不指望能吃到美味的東西,沒想到這裡的火鍋卻意外的好吃,四個人都像得 救似的感覺,其實,說起來人類也是極單純帥生物。 「──那個上吊的女人,好像已經保住性命了,真是太好了。」布子說。 「嗯。不過,目前還沒有恢復意識的樣子。」 「到底是甚麼人呢?」爽香問道。 「好像村裡的人也不清楚。」 河村搖搖頭說,「好像一年前左右才來到這個村子。一個人住在村裡的旅館,到 外面工作。啊,名字叫做……」 翻開備忘錄看看。 「叫──若尾法子,據說是本人自稱。」 「不是本名吧?」 「不曉得呢。不過,據和她一起工作的人說,不管問她甚麼,她從來不提過去的 事情。」 「這其中必有問題。」 今日子邊喝茶邊說,「那個人和仲田學長,大概有甚麼關係吧!」 「這件事沒和縣警局的人提,我想不出是為甚麼。」 「我認為不要講比較好。」 爽香斬釘截鐵地說。 「可是,爽香,如果說是殺人未遂的話,妳可脫不了嫌疑哦!」 「我知道。所以呀,──如果警察局的人要問話,我說出仲田的名字,妳想會怎 麼樣?」 「不肯說,是嗎?」 「不光是這樣呢。仲田的父親是大人物喲!一定會馬上從東京請律師來,強把仲 田帶回去。」 「原來如此。」 「如果當作甚麼都不知道,那個女人──叫做若尾法子的人的事,也會傳到仲田 耳朵裡的。在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仲田或許會自己動手……」 「仲田怎麼可能謀殺──」 「應該不可能,不過,仲田並沒有來騎馬呀!」 「嗯,我看到他了。」 布子說,「在村裡,遇到智子之前看到的。──看他帶著憂鬱的神情在走路,不 知發生了甚麼事。我現在想起來了。」 「這麼說──」 爽香陷入了思考,「老師和河村先生在公車上遇到佐倉光正,在村裡碰到仲田和 智子囉?」 「是呀!」 河村點頭說,「我想,是偶然吧。」 「或許不是偶然哦!」 「怎麼說呢?」 「其實啊,事件的幕後主使者是河村先生,安西老師因為是情人的關係,所以和 河村先生共謀,企圖殺人……」 「爽香啊,玩笑開過火了吧!」今日子說。 「好啦。──要是會做點壞事的人啊,河村先生,還得再加穿一件西裝呢!」 河村甚麼也沒說,嘆口氣,喝著茶,布子忍住了笑。 店門卡啦地開了。 「唉?不是明男嗎?」 爽香舉起手。「這裡!」 「果然在這裡。」 明男走過來,加入這一桌。 「要不要吃點甚麼?」布子問道。 「不了,在集訓所吃過才來的。」 「不要客氣啦!」 「那,我也來個火鍋。」 一點也不客氣。 「集訓所有沒有比較平息下來?」爽香問道。 「二樓的那間寢室,不能住了,太可怕了。」 「老師不生氣嗎?」 「細井嗎?倒是相當有骨氣呢!他說除非他認為必要,否則無論如何都不准隨便 質問學生,所以警察局也莫可奈何。」 「那間寢室的二年級學生怎麼辦?」 「只好分兩間住到別的空房間。」 「哦!」 爽香點點頭。 「──唉,妳呀,不要再管這檔事了,小心夭折哦!」 「不必你操心。」 爽香有點臉紅,拿下眼鏡,用手帕開始擦拭,「反而是明男你,該操心你第二學 期的數學成績吧!」 「和現在沒關係吧?」 明男也認真起來了。 「好啦好啦!」 河村打斷話頭,「總之,這件事,本地的警察局會負責,和我們沒有關係。」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這小子卻捲入其中。」 「這小子是甚麼意思?」 「幹嘛?人家替妳擔心,妳還……」 「我可沒拜託你喲!」 「你們兩個!」 今日子聲音蓋過來,「都住嘴。──我們不想聽。」 哼地一聲,爽香和明男各轉向一旁。 在一旁看著的布子覺得很放心。──因為感情好,才會這樣互相爭論。 爽香這個樣子,也是十六歲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事件本身來講,並不單純吧?」 河村說,「若尾法子,不知道跟仲田是甚麼關係,去會面被拒而企圖自殺。── 佐倉的話,因為強行逼迫智子,使智子產生反感,所以被刺殺……。」 「兩種猜測都有漏洞。」 爽香說,「叫若尾法子的女人,連踏腳的臺也沒有,卻能夠上吊!智子一直都很 信任佐倉。就算有甚麼逼迫拒絕的事,說到刺殺,我想除非是相當討厭對方,或是相 當害怕對方才有可能。」 「看,知道了吧?」明男說,「這小子,最喜歡自己把甚麼事情都搞得很複 雜。」 「你實在很壞呀!」 「閉嘴!」 布子苦笑著說,「的確,杉原說的也是挺有道理。不過,這些都是警察局的人會 考慮的事。」 「對、對。──集訓也只剩三天了,大家都希望能平安的回去東京吧?」 「平安不見得就是好事。」 爽香也是相當嘴硬的。 「──客人──」 傳來店老闆的聲音,「有沒有一位叫河村先生的?」 「我就是。」 「您的電話。」 「謝謝!」 河村站起來,進去裡面。 ──明男和爽香也暫時休戰了。 因為明男叫的火鍋烏龍麵來了……。 「──回集訓所去吧。」布子說,「老師正擔心著吧?」 「對了,明男。」 爽香突然想起來似的,「你怎麼會出來村子?」 「嗯?──啊,替男生們出來買吃的,飲料啦、泡麵啦之類的。」 「哈哈,摸魚!」今日子說。 「才不是呢,我提了東西呢。──三十分鐘之後才集合,所以大夥都各自到喜歡 的地方去逛。」 「這麼說,仲田也來到村子裡囉?」爽香問道。 「那還用說?」 「怎麼不早說呢!」 爽香站了起來。 「──爽香,要去哪裡?」 「若尾法子住的醫院。仲田或許會去見她。」 「算了吧,別管了。」 明男嘆了一口氣說。 河村帶了一副苦瓜臉從那一頭回來了。 「怎麼啦?」布子問道。 「實在……。很糟糕。」 說著,坐了下來,「千田久男招供自己殺了佐倉。」 「甚麼?」 「妹妹和佐倉之間的事,村裡的人也都知道。──如果說是久男幹的,大家都能 接受的吧!」 「可是……。當時的情況──」 「當然,我知道。」 河村點點頭,「但是,久男才剛從看守所回來。而且,村裡的人又討厭久男。」 「那麼,就這樣變成兇手嗎?」 今日子說,「這樣子,太過份了!」 「唉……。可是,你們也沒有親眼看到千田智子刺死佐倉啊!」 河村說,「如果說是久男殺了佐倉之後,馬上逃走了,可是又擔心智子,所以又 跑回來──」 「可是,智子拿著兇器。」 「智子因為害怕有人來,為了自衛而拿著那把菜刀,這是說得通的。」 「不過──要是抓錯人。」 「因為不是我的管轄區,也沒有我揮嘴的餘地。」 過了一會兒── 「要是兩人都不是兇手呢?」爽香問道。 「這話怎麼說?」 「如果除了那兄妹以外,另有兇手的話?」 「那,會是誰?」 「雖然還不知道……。不過,我認為不是他們兩人之中的任何一個殺的。」 大家對爽香的話都啞口無言。 明男好像有甚麼話要說,可是忙著吃火鍋,所以甚麼也沒說……。 「如果地震來了,可就慘了。」 進了醫院以後,今日子說。 「不過,古老的建築,都相當堅固的哦!」 爽香講的根本不是內行話,所以不太有說服力。 「建築物也許還算堅固,不過……。」 今日子說,「前不久,不是破產了嗎?」 「噓──」 微暗的走廊那頭,穿著白衣的醫生走過來了。 「──啊,是妳呀!」 「啊,本間醫師。」 爽香瞪大了眼睛說。 他是久男抱她去的醫院的醫生。 「醫生,您也在這裡給人看病嗎?」爽香問道。 「這裡忙的時候而已。」 本間醫師說,「平常並不常來。」 「那個女人,情況如何?」 「妳的功勞不小呢!要是再晚幾分鐘,可能就沒救了。」 「與其說是我,不如說是這位的功勞。」 爽香指著今日子。 「不敢當。」 今日子小聲的說。 「──雖然醒過來了,但是也許還沒有辦法談話。」 本間說,「最好注意是否有後遺症。」 「這樣啊?」 「剛才,好像有甚麼人來會面呢!」 爽香看了一下今日子。 「是男孩子嗎?」 「是。大概是高中生吧,是妳們學校的學生吧?」 「也許是。──他們見面了嗎?」 「沒有,跟他說明情況之後,就回去了的樣子。」 「這樣子啊……。」 果然,仲田光夫來會面了。 「──你們還要在那窩囊的小房子裡待幾天?」本間問道。 「三天。」 「是嗎?有空的話,請再來玩。」 本間拍拍爽香的肩膀,走了出去。 「爽香總是很得上了年紀的男人的緣。」今日子有些吃醋地說。 「相當受照顧!」 爽香回話說,「安西老師他們來了之後,就回集訓所去吧!」 「總算說了句正經點的話!」 ──兩個人就在醫院入口的木椅上坐下來,突然聽到玄關前有車子的聲音。 「是老師吧?」 今日子微微起身。 「不是。不過──好大的車子呢!」 爽香睜大了眼睛。「是臥舖車。」 一部車體很長的大車,停在玄關正前面。 「那是甚麼?」 「嗯……。」 車子裡下來了兩個穿著相當講究,高級西裝的男人,車子後門一開,又下來兩個 護士。 「到底怎麼回事?」 爽香眼睛睜得圓圓的。 男人們大步的走進醫院,到了服務臺窗口。 「我們想見院長。」 用辦公務的官僚口氣說。 「妳待在這裡。」 爽香對今日子說完便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向走廊那邊的角落靠過去。 「──我就是院長。」 一個白髮,感覺很疲憊的醫生出來了。 「我想,這裡住著一個叫若尾法子的病人吧?」 有一個男的說,「我是醫生。──我想把病人運到東京。」 「到東京?」 「臥鋪車已經準備好了。也有護士,所以不會有危險。」 「但是,那位病人是──」 「自殺未遂。這一點我知道。」 「如果不先通知警察局的話──」 另一個男的把院長的話蓋過去說: 「我是律師。那個女的,在我這裡登記有案,卻突然行蹤不明。」 「可是──」 「不必擔心,警察局那邊,我這就去說。」 那自稱是醫生的男人,朝向外面的護士招呼道:「喂!給我抬出去!」 正當院長啞然的同時,兩個男的已經快步的向裡面的病房走去。 ──到底是何方人物呢? 爽香走出醫院,聽到腳步聲,剛好布子和河村到了。 「河村先生!太好了。」 「怎麼了?」 聽了爽香簡短的說明,河村睜大了眼睛。 「真是亂來!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再這樣慢吞吞,若尾法子就要被運走了啦!」 「──出來了。」布子說。 護士手裡拿著點滴瓶,高舉著跟著出來。 「快上車!」男的急急的說。 「等一下!」 河村上前過去。 爽香看到本間醫師跑出來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母親的面容】 醫生和護士目瞪口呆地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平躺著的若尾法子抬了出來。 河村在前面擋了下來。 「把事情說清楚。」河村說。 「你是甚麼人?」 自稱是律師的男人瞪著河村:「不要找麻煩。」 「你們才是找治療中病人的麻煩呢!」 河村說,「我是警察局的人。」 河村把證件拿出來給他們看,兩個男的很快的交換了一下眼光。 「──你說你是律師是嗎?」 河村說,「讓我看一下身份證。那一位呢?」 「好的。」 對方聳聳屑說,「身份證我放在車裡。」 那個男的走過去駕駛座。 河村畢竟是刑警。──雖然沒有事先排練過,再怎麼說,要應付流氓之類的壞 人,可說是得心應手,習以為常了。 這時,有種直覺:對方現在很緊張。 心想,會不會打起來? 男的一轉身,拳頭就揮過來了。河村很快的把頭低下去,往對方腹部一拳打過 去。哎喲一聲,對方彎下身子。 另一個男的從旁邊衝過來。 不知從哪裡飛來一個重重的東西,「鏘」一聲,打中那個男的的腦袋。原來是個 花盆。 「好痛呀!」 男的抱住頭,而花盆已破成兩半。 「撤退!」 捧著腹部的男人大聲叫著。 拿著點滴的護士也丟下點滴瓶,往臥鋪車跑進去。 「等一下!」 河村正想追,對方卻跑得很快。 門都還沒關好,臥鋪車就開走了。轉眼間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發甚麼呆呀!」 本間醫師大叫,「趕快把病人抬回去!」 護士們這才慌慌張張的跑過去。 「──哎呀哎呀!」 河村甩了甩那隻打人打痛了的手說,「甚麼人呀,那些傢伙?」 「是來帶走若尾法子的。」 今日子好不容易才恢復神志的說。「──爽香!」 「幹得好!」 啪啪啪地鼓鼓掌。──丟花盆的正是爽香。 「謝謝妳。」河村說,「妳打架也很行嘛!」 「說『也』是甚麼意思?」爽香問道。 「好危險呀!那些人不是甚麼正派的人,爽香,要是遭報復怎麼辦?」 「沒關係。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河村肯定的說。 「嘿!安西老師,讓河村先生說這種話,可以嗎?」 「──我真的嚇一跳!」 布子對眼前發生的事好像還不太能相信一樣,「到底是誰幹這種事……。」 「一定有甚麼人指使。」 河村說,「混蛋,忘了看那部車的車牌號碼。」 「河村先生,借一下鉛筆和紙。」 爽香說著,就在河村的記事簿上沙沙地寫了甚麼,「──好了,就是這個。」 「這是……。」 「那部臥鋪車的車號。」 對河村來說,簡直沒有面子。 有點不安地勉強擠出笑容,說了一聲: 「謝謝!」 ……。 「──欸,爽香。」今日子說。 「嗯?」 「還沒睡嗎?」 集訓所的寢室裡。──棉被並排著,大家都已進入夢鄉。 有細微的鼻息聲,也有呼呼的、好像要把整個房間的氧氣都吸進去似的響亮呼吸 聲。打鼾的、磨牙的……。 真是個熱鬧的夜晚。 「睡不著。」爽香說。 「我知道,今天太累了。」 「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我在安西老師面前讓河村先生沒面子。──我應該偷偷的在河村身邊說才對 呀。」 「想那麼多,反而把事情搞砸。」 「是嗎?」 「喉嚨好渴,要不要去廚房喝個茶?」 「嗯!」 ──兩人在睡袍上又添了一件毛衣,走出房間,到廚房裡去。 「好像有人還沒睡。」爽香低聲的說。 「燈還……。」 「噓──」 爽香把今日子壓低,「低一點,到那邊去。」 兩人躲在走廊下的暗處,看見有人從廚房出來。 「是仲田。」今日子小聲的說。 仲田光夫不知在深思著甚麼的樣子,走到廊下便上樓去了。 「──仲田。」 被爽香一叫,仲田光夫嚇了一跳。 「啊啊,是杉原啊!」 「三更半夜的在做甚麼呀?」爽香問道。 「我沒做甚麼呀……。」 「睡不著,對不對?」 「怎麼說?」仲田光夫說。 「因為擔心那個人。」 仲田光夫一直看著爽香。 「──妳真是個怪人。」 「很多人都這麼說。」爽香一點也不在意的說,「我們是想開個茶會才下來的。 要不要一起參加?」 光夫雖有些慌張失措,終究還是笑了出來。 「可以讓我參加嗎?」 「是呀!──不是平常的粉末茶哦,是很好喝的上等茶。藏在很隱密的地方,你 知道嗎?」 「不知道。」 「那我請你喝。──今日子,走吧!」 「嗯!」 今日子嘆了一口氣似的回答。 爽香在搞甚麼鬼,完全令人摸不著頭腦! ──水燒開了,爽香從廚房架上最裡面的地方,取出一個從外面看不到的茶罐。 「爽香,妳怎麼知道有這種東西?」 今日子吃驚地說。 「這個是細井老師偷偷帶來的。」 「老師的?」 「對!是我親眼看見的。老師把它藏在這裡。──所以,我時常來偷喝。」 「不怕被發現嗎?」 「老師當然知道。」 爽香泡好茶,「──好了,請用。」 「嗯。──真好喝。」 光夫點點頭,「可是,妳說老師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師老早就知道學生在這地方走來走去,所以故意藏在這地方,讓學生享 用。」 「是嗎……?」 光夫聽得一楞一楞的,「我怎麼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你的觀察力太差了啊!」 爽香這麼說時,光夫笑道: 「妳呀,真的很特別呀!」 「可是跟這種人做朋友,可就累了喲!」 今日子一副無奈的樣子。 「──唉,仲田。」 爽香自己也喝著茶,「那個叫若尾法子的是甚麼人啊?」 光夫突然把臉背過去。 「爽香,妳不是說過不問的嗎?」今日子說。 「我可沒說過呢!」 爽香強辯的說,「在這小村子裡,有殺人、有自殺未遂。你想會是偶然嗎?」 「可是──」 「一定在甚麼地方有牽連。──我這麼相信的。仲田,人已經死了,而且,現在 被捕的可能不是兇手。這種情況下,你還能保持緘默嗎?」 「嗯……。」 光夫一副被爽香氣勢壓倒的樣子。 「而且,不知是誰,從東京來,要把若尾法子帶走。」 「妳說甚麼?」 光夫睜大了眼睛,「結果,沒怎麼樣吧?」 「嗯!河村先生,就是安西老師的刑警男朋友,想辦法阻止下來了。不過,那些 人或許不會死心,還會再來也說不定。」 「這樣啊……。」 光夫慢慢的嘆了一口氣,「事情怎麼會弄到這種地步?」 小聲的自言自語起來。 「唉,你就說出來吧,我們會保守那個秘密做為交換。」 「哪個秘密?」 「就是偷看安西老師入浴的秘密啊!」 光夫羞得臉都紅了。 「喂!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哈哈,不打自招了。」 「這傢伙!」 「果然是你呀!」 「又不光是我,三人──四人都看了。」 光夫還嘴硬。 「還好意思自誇!」 「喂,拜託妳不要告訴她啦。」 「這個嘛──」 爽香猶豫著,「我考慮一下。」 光夫苦笑說: 「妳真的很難纏。」 把茶一口飲盡,「──叫若尾法子的,是我的母親。」 「令堂?」 「不過,很早以前就離開我們了。」 「那麼,是因為離婚囉?」 「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長久以來,一直都以為母親已經死了。」 「結果你是怎麼知道的……。」 「去年來這裡的集訓所時,那女人就已經在這裡了。常在村子裡目不轉睛的盯著 我看,我從那時就覺得很奇怪。」 「你說她是一年前來這裡的……。那麼,她早知道你會來這裡的集訓所──」 「大概是吧。可是,我卻甚麼也不知道。集訓回去以後,包括那女人的事,甚麼 話都跟父親說了。於是父親臉色突然大變。」 「也就是說,其中有問題……。」 「我問了父親。父親有些侷促為難,不過,終於還是告訴我了。」 「夫婦兩人年齡相差太大的緣故吧。」 「啊,那也是原因之一吧。──不過主要是因為母親紅杏出牆,才會和父親感情 破裂。」 「所以,就被趕出門了,是嗎?──」 「之後,去向如何,父親說他也不知道。」 「確定是那個人沒有錯嗎?」 「父親把母親的照片給我看過了。──在此之前,我常想,為甚麼要看到一張母 親的照片這麼困難呢?」 「那就是那個人沒錯囉?」 「嗯。──父親叫我不要和她來往。」 光夫嘆了一口氣,「我也這麼想。當初拋下孩子不管,跟別的男人跑了,現在卻 又回來。一想到此就……。」 「可是,現在……?」 「她說她知道父親有女人的事。」 光夫聳聳肩,「而且是在我出生之前。──那女人有一個二十歲的孩子,實在令 人震驚。」 「所以她說你父親沒有資格責備她?」 「那是當然。不過,我認為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因此,為了見面,今年 又追到這裡來了。」 光夫搖搖頭說,「萬萬沒想到竟會上吊。」 「也不要太自責了。」 爽香說,「何況她也保住命了。」 「嗯……。可是──父親竟要把她帶走。太卑鄙了!」 光夫氣得滿臉通紅。 「仲田!」 爽香說,「你知道和令堂要好的男人是誰嗎?」 「嗯。──從父親那裡聽來的。如果他沒騙我的話……」 「是誰?」 「叫甚麼來著呀……。是個畫家。聽說相當有名呢!」 「佐倉光正?」 「啊!就是這名字。」 爽香點點頭,一點也沒有大大吃驚的樣子。 看到今日子一個人啞然的樣子。 「有甚麼不對嗎?」光夫不解的問道。 ──回到寢室的爽香,一進被窩裡,不一會兒工夫便進入夢鄉,而今日子卻因興 奮的思緒起伏,不能成眠。 今日子想,做爽香的朋友,真的是很辛苦……。 「再過兩天,集訓就要結束了。」 早餐席間,細井老師向大家報告,「雖然要做的事情很多,在收拾行李、打道回 府之前,還是要好好練習,不能馬虎。今天中午以前分組練習,中午以後全體合 奏。」 遵命!學生的回答,響徹整個餐廳。 「──很好。好好把肚子填飽。」 細井說,「把最美的聲音吹出來!」 於是喧嘩吵鬧的早餐便展開了。 「老師,」爽香叫著布子,「河村先生呢?」 「啊,昨天晚上說要在警察局那裡過夜。」布子回答。 「欸,老師,我還以為昨晚您去慰問他了呢?」 「又不是小孩子。」 布子說著,笑了出來。 爽香拿著筷子的手停住了。 「──怎麼了?」今日子問。 「那是甚麼聲音?」 「啊,不是車的聲音嗎?一定是載貨的大卡車或──」 「不是啦,那是──」 爽香站起來,跑了出去。 「真有忙不完的應酬啊!」 今日子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跟著爽香出去。 ──出了玄關,爽香楞住了。 好大一輛轎車,停在門口,完全把玄關擋住了。 司機把門打開後,一位白髮的紳士慢慢地走下車來。 「好寒酸的地方啊!」 看到集訓所,皺了皺眉頭的說,並走到裡面來了。 「請問有甚麼事嗎?」爽香問道。 「妳是這裡的傭人?」 「是學生。」 「哦。我是仲田光夫的父親。去叫我兒子來!」 爽香伸了伸懶腰。──在一旁看著的今日子屏息注視著。 「要是沒有老師的允許,恕不通告。學生與家屬會面,只限於有特別事情的時 候。」爽香說。 「妳說甚麼?」 仲田好像火大了,「我是仲田光夫的老爸哪。妳搞清楚了沒?」 「我聽到了。我現在去請老師來,請稍等一下。」 「我是叫妳去叫我兒子!」 「所以,我才──」 「爸爸!」 光夫站在那裡,叫了一聲。 「甚麼,原來你在這裡。──這傢伙是誰?講話和小孩子一樣!」 「是爸爸不好呢!」 「你說甚麼?」 「現在不能會面。練習時間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再來吧!」 「光夫──」 「不要給其他同學看到,回去吧!」 光夫的父親大聲地嘆了一口氣。 「──知道了。十二點,我會再來。」 仲田先生大步的走出玄關。 「仲田光夫,對不起。」 「沒關係。我父親總是認為誰都要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光夫說,「──好了,趕快把早餐吃完吧!」 說著,回頭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爽香。」 今日子說,「妳剛剛幹嘛那樣?故意讓人生氣,會短命的喲!」 「沒辦法,美人薄命。」 爽香回話說。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想被捕的小偷】 「千田久男為甚麼會被說是殺死父親?」河村說。 本間醫師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說: 「這件事啊,──已經和叫做爽香的那個有趣的孩子說過了。」 「應該說是奇怪的孩子……。完全不知道那孩子在想甚麼。」河村苦笑著說。 ──整個早上,河村都待在醫院。 由於昨晚的事,河村想,還是守在若尾法子的身邊比較妥當。 「可是,有這麼樣一個孩子在,對我們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是一種精神支 柱呢!」 本間醫師說,「啊,言歸正傳,你說千田久男父親的事,是吧。」 「是的。──久男是因為竊盜罪被捕對吧?聽說是潛進區公所。」 「是啊。不過,事情很奇怪。」 本間醫師嘆了一口氣。 醫院的值班室。──早晨的陽光,溫和的從窗口射進來。 「千田久男的父親,其實在村裡是個口碑很好的人物,可以說是很受尊敬的 人。」 「是做甚麼行業的?」 「校長。這附近的小學校長。是一位受學生仰慕,很有人緣的道學家。」 「原來如此。村裡的人,也有幾個孩子被他教過吧?」 「說是全部也不算誇張。」本間醫師點頭說。 「但是,兒子久男──」- 「唉!往往一位出色的父親,對自己的孩子來說,反而是一種苦難。」 「原來如此。所以就墮落了嗎?」 「久男從高中開始,就是個問題青年了。可是我卻很喜歡他,到現在我都還認為 他是個本質很好的青年。」 「可是村裡的人好像不這麼認為。」 「唉,這也難怪。因為大家都拿他沒辦法。不過,這小子倒是對他妹妹百般呵 護。」 「所以,他父親──」 「嗯。不管怎麼說,校長其實也是薪水微薄,而且是對別人的餽贈一概不取的老 實人。當然生活困苦,而且妻子又很早以前就過世了。」 「這戶人家,也實在可憐。」 「村裡的人,偶爾也會說東說西,不過,本人卻能滿足於現況。可是──」 本間醫師搖搖頭說,「大約在十年前左右,父親的關節開始惡化,病倒在床上, 村裡的人都說是被久男氣病的。」 「是這樣子啊?」 「久男就是因為潛入區公所才被捕的。但是,很奇怪。」 「怎麼奇怪?」 「第一、他潛入區公所是從人家可以清楚看見的窗子進去的,而且還故意發出很 大的聲音把窗子打破,──簡直是要把睡夢中的人家吵醒似的。」 「原來如此。」 「第二、進去之後,還把裡面的燈打開。怎麼會有這麼奇妙的小偷呢?」 「看來好像是故意想被抓一樣。」 「是呀!」 本間醫師說,「──當然,警察一到,就將久男逮捕了。然後,警官帶著久男到 家裡一看,父親已經死了。」 「死了──。被殺害的嗎?」 「就是這一點奇妙。」 本間醫師說,「我馬上跑去驗屍。──頸子周圍緊緊的繞著繩子,可以推斷是被 人勒死,也可以推斷是他腕力很大的父親自己自殺勒死的。」 「原來如此。」 河村點點頭,「死亡推定時刻呢?」 「問題就是出在這裡。──從他父親的情況及其他幾個可能性來判斷,很明顯 的,死亡絕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那就是說──」 「久男在這之前三小時被捕,在警察局接受訊問。所以不可能是久男殺的。」 河村也恍然大悟。 「所以,久男為了做不在場證明,故意當小偷被捕,是吧──」 「村裡的人認為,他父親是被久男的結怨者殺死的。」 「所以,久男才會被說是殺父兇手啊?」 「就是啊。可是,我卻不這麼想。」 「他的妹妹智子呢?不在家裡嗎?」 「在他親戚家。──因為這孩子有點不太正常,要她照顧生病的父親,實在是不 可能。」 「──久男被捕的時候,大概喝醉酒了吧?」 「有一點。」 本間醫師睜大了眼睛說,「你怎麼知道的?」 「要不是這樣,這件傻瓜小偷的事件,就沒辦法解釋了呀!」 「那麼,你也認為是久男幹的囉?」 「我不知道。他父親其實也……」 「怎麼樣?」 「沒有──這種事講出來也許會被罵。」 河村說,「只要做過刑警工作的人,就會深深了解到,所謂『人格高潔者』是不 存在的。」 「當然啦!」 本間醫師點點頭說,「我也有同感呢!」 「這麼說,久男的父親也……?」 「其實,我也不是知道甚麼特別的事情。不過,老實得過度,就會變成一種狂 信,這是別人所窺視不出的一點。」 「──醫師!」 護士進來了。 「甚麼事?」 「病人醒過來了。」 本間和河村啪地站了起來。 「那麼……。」 布子聽了河村的話,眼睛睜得圓圓的,「想使別人誤以為那女人是自殺而死的 是……。」 「嗯。是佐倉光正。」 河村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到了午休的時間。 在集訓所的一個房間裡,河村和布子,還有爽香、今日子,召閉了一個「四人會 議」。 「她真的是這樣說嗎?」爽香問。 「好像還有點神志不清的樣子。不過,對於她被佐倉叫來這個集訓所,然後突然 被勒住膀子的事,卻是一點不含糊的講得清清楚楚。」 「可見,以往的戀情,還是會變質的吧?」 今日子說,「太可怕了。──還是不要談戀愛吧!」 「要擔心這件事之前,還有其他更多的事要擔心呢!」 爽香故意逗今日子。 「不過,杉原的眼睛確實很利呢!」布子說,「一眼就看出不是自殺。」 「這種事,誰都看得出來的。」爽香說,「只不過……。實在很奇怪……。」 「又來了!」今日子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妳還打算把事情弄得更複雜嗎?」 「對不起。我是實事求是。」 爽香回了一句: 「久男和他父親的事也聽說了。──總之,關於那件事,久男的說詞,的確值得 懷疑。」 「可是……。真的很奇怪呀!」 爽香說,「那個兇手佐倉也死了。可是兇手又是誰呢?」 「久男自己招供了……」 「在座的各位都認為絕對不會是他幹的,是吧!」 「是呀!」 「這樣的話──」 爽香正要說下去時,門開了。 「爽香,出來一下!」 同班的女孩子探頭進來。 「甚麼事?」 「來一下。」 「嗯?」 走到廊下,問說。 「──甚麼事啊?」 「有人在玄關等妳。」 「誰啊?」 「今天早上來的那個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的老先生。」 「仲田的父親?」 「對!」 「可是──仲田呢?」 「不在。不知道跑去哪兒了。」 「故意躲開的吧!」 哎呀,搞不好是到醫院去了也說不定。 「他說找我有甚麼事?」 「不知道。要不要我去跟他說妳不在?」 這點上,絕不會是爽香能接受的意見。 「我去!」 說著,便朝玄關走去。 ──外面,仍舊又停著那輛漂亮的轎車,仲田先生就站在車前。 「找我有事嗎?」 爽香邊說邊走過去。 「啊,妳就是今天早上那孩子呀!」 意外的,仲田先生滿面笑容的說,「能不能和妳聊一下?」 「甚麼事?」 「不會很久。午休時間應該沒有關係吧?」 「嗯……。不過,究竟甚麼事?」 「想和妳說話啊。總之,上車吧。」 仲田先生將車門打開。 爽香當時有些躊躇。──也許說得好聽,說要帶我去哪裡,其實是要報復……。 不過,再怎麼樣──仲田先生應該不會是暴力集團的龍頭老大吧! 不想那麼多了,於是爽香便鑽進那輛特大車。 ──車子坐起來很舒適。 「要去哪裡?」 爽香問鄰座的仲田先生。 「去醫院。」 「醫院?」 「我兒子大概會在那裡。」 「去見母親吧?」 「妳知道了?」 仲田先生一副吃驚的樣子看著爽香。 「是的。不過,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一向守口如瓶。」 「是嗎?」 「要把那女人帶走的,是你吧?」 「──是的。可是,不是說要用那種暴力方式,真的。」 仲田先生特別強調,「只是,有時『絕對』他們為了遵從我的命令,不得已 才……」 「我知道。」 爽香點點頭,「聽說已經恢復意識了。」 「好像是。」 仲田先生說,「不過妳的確是個相當有趣的孩子。」 「是嗎?」 爽香冷淡的說……。 ──車子不久便開進村子裡,招來許多村人的眼光。 到了醫院門前,仲田先生和爽香同時走出來。 「──啊,是妳呀?」 本間醫師出來了,「今天,有客人來喲!」 「知道了。就是這位先生的公子。」 「原來如此,一樣是仲田先生是吧?」 本間醫師有點挖苦的說。 爽香和仲田先生走向若尾法子的房間。──房門上掛著「謝絕會客」的牌子。 仲田將牌子翻個面,說: 「這樣就行了。」 然後滿意的點點頭。 爽香不知不覺地對這位仲田先坐,開始感到興趣……。 兩人一開門進去,光夫從病床旁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爸爸……。」 「嗯。」 仲田先生走近病床,注視若尾法子好一會兒之後說:「憔悴不少哪!」 「好久不見了。」 若尾法子用微弱的聲音說,「對不起。突然,很想看看這孩子。」 「聽說那男的死了。」 「佐倉嗎?嗯,事情演變成這樣……。」 若尾法子嘆了一口氣,「我要是也死了就好了。」 「人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仲田先生說,「好好休養吧。還打算住在這村子嗎?」 「唉……。佐倉已經不在了,要找工作的話,還是回東京比較容易找吧。」 「是啊。」總之,這裡的住院費,妳不用擔心,我來付。」 「可是,你──」 「身體恢復之後,和我連絡,我會派車來接妳。」 爽香對於這戲劇化的轉變,呆若木雞。 ──從醫院出來。 「我送妳回去。」 仲田先生說,「你也上車。」 結果,光夫和爽香一起搭車回集訓所。在車上── 「喂,光夫。」仲田先生說。 「甚麼?」 「這個孩子如何?」 「你說甚麼?」 「做你的新娘不是很合適嗎?」 爽香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是這樣子啊?」 久男點點頭,「那麼,佐倉是想殺了那女的之後……。」 「這事說來複雜。」刑警苦笑著說。 訊問室裡微暗,氣氛陰鬱。 隔著桌子,久男和問話的刑警對坐著。河村和爽香在旁邊看著。 「那麼,怎麼樣?」刑警說。 「甚麼?」 「是不是要翻供?」 「沒有。」 久男毫不考慮的說。 「是嗎?──你是說你殺了佐倉?」 「是的。」 「你看怎麼樣?」 刑警看了看河村。 「沒關係嗎?」 河村說,「這次要是關進去,可不是那麼容易就出得來的喲!」 「嗯,我知道。──我唯一只擔心智子而已。」 「智子並沒有殺那個人呀!」爽香說。 久男怔怔地看著爽香,說: 「當然啊。因為是我幹的嘛!」 「不!」 爽香搖頭說,「你們兩人都沒有殺人。這一點我相信。」 「謝謝妳。可是──」 久男還想說甚麼,可是又閉口不說了。 ──出來到走廊之後,河村說: 「這傢伙,像是有甚麼話想說。」 「總會水落石出的。」 「──村裡那些人,大概不這麼想吧!」 「大概是吧!」 爽香點點頭,「只剩兩天了。」 「集訓是嗎?」 「嗯。──兩天內,不知能不能抓到兇手?」 爽香嘆了一口氣……。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年輕的三角關係】 「好痛呀!」 明男突然大叫一聲,「──喂,幹甚麼嘛!」 明男掀開被子站起來,可是……。 抱怨也沒有用。因為踢明男的,只是睡相不好的男學生,本人毫無知覺地呼呼大 睡呢。 「混蛋……。哦,好痛啊!」 明男一面搓揉著腹部,一面呻吟,「哎喲、哎喲……。」 現在是幾點啦? 明男從被窩裡出來,一面打呵欠,一面走到走廊。──不用說,整個集訓所一片 沉靜。 不時可以聽到鼾聲、磨牙聲……。 大概集訓快結束了,大家也比較累一點吧?每天晚上聊天、玩鬧到半夜,所以睡 眠不足。 再加上明男捲進這次的殺人事件,過度使用勞力。雖然實際上捲入的應該是爽 香……。 「那種人簡直是好管閒事!」 因為一直嘮嘮叨叨的說,覺得有點口渴,想喝水,便往廚房走去……。 集訓只剩兩天了,──應該可以活著回去吧? 只要和爽香在一起,這句話可就完全不是開玩笑的了,而且令人覺得恐怖。 明男想,這傢伙要是能稍微收斂一點,不要那麼不顧前後就好了。 她的性格就是正義感太強,遇到不合理的事,就想打抱不平吧……。 可是,那種精力究竟隱藏在她那小小軀體的甚麼地方?明男一直都想不透。 咦?──一看廚房,明男不覺瞪大了眼睛。 說曹操、曹操就到,真的爽香就在眼前。 那傢伙在做甚麼呢?好像拿著一條繩子,前面做成一個圓形,人站在椅子上── 頭套進圓圈裡……。 要上吊嗎?喂!別開玩笑了! 「快下來!」 明男大叫地衝進廚房。 站在椅子上的爽香,嚇了一大跳。本來站在椅子上就不太穩了,加上椅子很舊, 腳一不站穩就……。 於是──爽香就……。 「啊──啊──」 連聲大叫地,整個人從椅子上翻落下來。 「──爽香!振作點!」 跑過來的明男,扶起爽香,並緊緊的抱住她時,心想,爽香一定會叫著: 「明男!」 然後「哇!」地哭起來,靠在他的胸前……。 可惜,事情完全不是這樣。 「你在幹甚麼啊!想謀殺我呀?」 爽香氣呼呼地指著明男罵。 「妳說謀殺──是妳自己要上吊自殺的……。」 「上吊?我幹嘛要上吊呀?」 「可是,妳用繩子……」 「我用手拿著呀!」 爽香把做成圓形的繩子拿給明男看。「我又沒有把繩子掛在甚麼地方,只用手拿 著,要怎麼上吊啊!」 「不是……。」 看到爽香氣勢洶洶的樣子,明男也畏縮了。「那妳在做甚麼呀?」 「我在做實驗!看看若尾法子是真的被謀害,還是怎麼的。」 「我怎麼知道是這麼回事。」 明男蹶著嘴說,「大概因為妳一向都做些奇怪的事,而且做太多的關係吧!」 「這是我的事,跟你何干?」 「知道了!要是妳被誰殺了,我也絕對不管妳了!」 「好啊。反正明男只會愈幫愈忙。」 「居然說這種話!」 「這樣說,難道不對?」 兩人互相吹鬍子瞪眼睛。 「──哼!隨便妳!」 啪地!明男站起身來,正要走出廚房。 「明男!」爽香叫著。 「幹甚麼,還有甚麼話要說?」 「你是有甚麼事,才來廚房的吧?」 被這麼一說……。 「啊,對呀!」 終於想到了,「口好渴。」 「那麼,喝點甚麼吧?」 爽香站起來時,「──眼鏡,要是沒弄破就好了。」 自言自語的說。 「只有白開水嗎?」 「多著呢,果汁甚麼的。涼的,喝不喝?」 「好啊……。」 明男注視著爽香從冰箱拿出罐裝果汁,倒入茶杯裡。「──就這樣整罐喝就可以 了呀!」 「兩個人共飲就不方便了。」 爽香再拿出一個杯子,倒入剩下的果汁,「好了,請用。」 「嗯……妳的比較少呢,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也不是很渴。」 爽香把自己的杯子向明男的方向推出,「乾杯!」 「──為甚麼而乾杯?」 「為我們能夠毫無芥蒂地吵架的友誼。」 明男笑了。 「──剛剛太冒失了,真對不起。」 「要是毀了容,可要你負一生的責任呢!」 爽香爽朗的說,「真好喝。」 「嗯……。」 明男也一口氣把果汁喝乾。「──能隨心所欲地喝,真好。」 「來不及了。」 「說的也是。」 明男坐下來,「──妳在做甚麼。」 「若尾法子的偽裝殺人未遂案的重現啊!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佐倉幹的。」 「可是,當事人不是這麼說的嗎?」 「我知道。」 「如果是妳的話,大概會說不可能是自殺,對吧?」 「嗯。」 爽香點點頭,「不過,那時候還沒有聽說是佐倉幹的,而且佐倉被殺的事情 也……。」 爽香把繩子拿在手上,陷入了沉思。 「佐倉乘坐公車,在村子前幾站下車,被安西老師與河村先生看見了。」 「是啊!」 「從那個站牌到千田久男的家很近喲。總之,佐倉從那裡來到這個集訓所,是特 地繞過來的。」 「嗯。」 「在這裡使若尾法子偽裝自殺,讓她上吊,然後穿過樹林,到千田久男家去。─ ─而在那裡被刺身亡的。」 「那又怎麼樣呢?」 「光是佐倉一個人,有辦法做這件事嗎?」 「甚麼意思?」 「我是指將若尾法子勒死之事。──為了把斷了氣的她,讓人看起來像上吊自 殺,就必須連人帶繩地吊高起來。唉,這樣的話,需要很大的力氣呢!」 「說得很有道理。」 「當然,也是需要踏腳的臺子吧?然後再把臺子搬走……。不過,卻都沒有發現 像這類臺子的東西呀!」 「會不會是帶走了?」 「嗯。──不過,能夠救得了那女人的命,是因為發現得早。所以說,我們回到 這裡來的時候,佐倉才剛逃走不久,應該是這樣吧?」 爽香緩緩地點著頭,「然後佐倉再到千田家去……。可是,為甚麼不再逃更遠一 點呢?」 「逃遠一點嗎?」 明男也點著頭說,「這個嘛──以犯人的心理來說,應該都是希望盡可能走遠一 點的。」 「是不是──很想見智子一面,這樣解釋也不是不合理吧?」 明男沉默的看著沉思中的爽香。心裡很清楚,再說甚麼也沒有用了。 「──就算想到這裡,也沒有辦法了。」 爽香站起來,「我要去睡了。明男你呢?」 「我已經睡飽了,」 「那,我要繼續做我的好夢去了。」 爽香笑著說,「晚安!」 揮揮手,便走出廚房去了。 「甚麼呀,還說晚安……」 已經完全清醒了的明男,苦笑著搖搖頭。 「──欸,明男!」 突然,爽香又出現了。 「幹甚麼,別嚇人啊!」 「聽說最後一夜要大大狂歡一番喲!好好期待吧!」 「妳不是隨時都在狂歡的嗎?」 好不容易,明男頂了她一句……。 合奏也練習得差不多了。 雖然每天大家只顧著玩,不過練習總是熟能生巧,這個管樂隊的技巧,也確實進 步了不少。 「──很好。相當不錯。」 細井老師一面擦汗一面說,「明天還要更好,做一場最好的演奏。」 哇啊!是的!各式各樣的回答都有。 「好,午休了。」 咚地,丟下了指揮棒。 ──今日子叫著:「爽香。」 又說,「下午,要不要去買紀念品?」 「嗯……我也沒有特別要送禮物的對象。」 「像是買給妳哥哥啦……。」 「這裡大概不會有嬰兒用品吧。──還是不要浪費零用錢。」 「人家託我買東西,說是要這附近的包子……。我媽媽在這一方面總是特別嚕 囌。」 「那好啊,要不要我幫忙?」 「麻煩妳了!爽香妳的嗜好比較有中年人的味道,我就喜歡妳這一點。」 「喔,妳是在拍馬屁?」 爽香微微蹙眉,「吃過午飯就出去嗎?」 「今天三點以後是自由時間,不是嗎?那時候再去吧。」 「嗯,到時一定奉陪。要是看上了甚麼,或許會買點甚麼呢!」 爽香說著,一邊把樂器分解,裝到箱子裡去。 「──仲田在醫院嗎?」 走出練習室,今日子說。 「是啊,怎麼沒看到他的人影啊!」 爽香這時才注意到。 「一定是擔心著他母親的情況。」 對於今日子的話,爽香只是微微地點點頭而已……。 ──午飯以後,大家都回去收拾行李,準備回家,所以餐廳一下子讓人感覺很空 曠。 「仲田!」 爽香注意到在入口處有人探頭。 「是杉原啊,──妳在這裡做甚麼?」 仲田說著便進來了。 「休息一下。中午吃了甚麼?」 「嗯,還沒吃……。」 「那我去幫你弄點吃的。」 「不好意思。」 「也不是甚麼費事的事。」 爽香到廚房去,端了一人份的剩菜剩飯出來。 「請用。菜都涼了。」 「沒關係。──謝謝妳。」 「我泡杯茶給你。」 「嗯。」 ──明男從餐廳入口,朝裡面張望。 「這傢伙!怎麼從來都沒對我這麼親切過……。」 小聲地發著牢騷。 「令尊呢?」 爽香在仲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 「我父親啊。回東京去了。因為工作忙,放不開。」 光夫聳聳肩說。 「不過,好像和那女人和解了的樣子,實在太好了。」 「嗯……。他不是說過要來接我母親嗎?當時我嚇了一跳呢!」 「令堂也很高興吧?」 「嗯。眼眶都紅起來了。──大概想,父親也上了年紀了吧。」光夫說。 「說得很對,學長也上了年紀了吧?」 「說這甚麼話!」 光夫有些害羞的笑了起來。 ──窺視著的明男,受到的打擊可真不小。 爽香這傢伙!我在的時候,卻從來沒給我好臉色看過! 爽香的「情人」,應該是我呀!雖然我父親不是甚麼大企業的董事長……。 明男一個人氣得跳腳。 「──欸,杉原。」 光夫吃過飯後說。 「甚麼?」 「我有話對妳說。」 光夫一副正經的表情。 「現在不就是在說了嗎?」 「只能我們兩人知道的事。──可以嗎?」 光夫一直看著爽香。 「那,最好換個地方說比較好。」 爽香站了起來,「這裡,先收拾一下。」 爽香把光夫用過的餐具送到廚房,再回來時,說: 「到後院去吧。在這裡的話,或許會有人偷聽。」 明男心想,會不會是被發現了,心裡著實一驚。可是又好像沒有。 可是……不行!愛的告白怎麼可以……。 爽香才十六歲啊! 到了集訓所後院,光夫笑了一笑說。 「我父親呀,好像很喜歡妳的樣子。」 「這是我的榮幸。」 「交代我要把妳娶回去,好好待妳。」 爽香噗地笑出來。 不是開玩笑吧! 明男真想大聲叫出來。──明男把集訓所的窗子關了一條縫,偷聽著兩人的談 話。 「不過,仲田,你不是已有喜歡的人了?」 「嗯……。妳對很多事情都很會猜疑,所以才這麼說的吧?」 「你再不承認,我可要揭發上次的事囉!」 「哦,我知道了!」 光夫慌慌張張的說,「我……對安西老師有好感。」 咚!好像有甚麼聲音,爽香回過頭去。 「剛剛是甚麼聲音?」光夫說。 「啊。──好像有人跌了屁股的樣子。」 爽香搖搖頭說,「可是,安西老師已經二十三了呀!」 「只和我差五歲而已。我二十三的時候,她也才二十八呀!」 「你不用說,加法我也會算。」 爽香說,「不過,安西老師和那個河村刑警……。」 「嗯。可是還沒有訂婚吧?」 「話是沒錯……。」 「這也無所謂。只不過,我是學生,對方是社會人士。──我們彼此都有公平競 爭決定勝負的權利,就等著看好了。」 光夫的話,像是認真的。 「你跟我說,其實我也幫不上忙。」 「那個河村先生是幹刑警的吧?常常需要和兇惡的罪犯搏鬥,或許哪一天會死也 說不定。」 這次換爽香差點兒跌倒。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逃離火災】 「哈啾!」 河村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 「哎呀,感冒了?」安西布子問。 「不……,只是鼻子裡有點癢。」 河村說著,又一次「哈啾!」 「剛好,順便給醫生看看?」 兩人來到了若尾法子住的醫院。 「不,一定是有人在我背後說壞話。」 「唉!還真受歡迎呢!」 布子冷嘲熱諷的說。 「也許是由我偵辦的那些兇犯正商量著要殺我也說不定呢?」河村苦笑著說。 「──啊!」 從走廊迎面過來的,正是本間醫師。 「啊,醫師,怎麼樣?若尾法子的情況如何?」河村問道。 「身體上復元得很快。不過,記憶方面,還有些混亂的樣子。」 本間說著,打了個呵欠。「──待在這裡,會被叫來叫去。還是回去睡覺比較 好。久男,目前怎麼樣了?」 「千田啊,目前仍是自認殺了佐倉。」 「這樣啊……。」 「自白究竟還是比較有力。──而且對當地人來說,如果是久男幹的,大家都會 鬆了一口氣。」 「或許吧。」 本間點點頭,「可是真相不大白不行。即使是再怎麼不愉快的事,也要弄個水落 石出哦!」 口氣平穩而有力,本間於是對布子笑一笑說: 「那麼,我先告辭了。──準備回東京了吧?」 「明天傍晚回去。和學校的學生們一起。」 「這樣啊。在此之前或許不會再見面了,有空請再來玩。」 「謝謝您。」 布子說著,目送著本間醫師的背影離去。 「──真是個好人。」河村說。 「是啊。不過……。」 「甚麼?」 「他說,即使再怎麼不愉快的事……。難道這個人已經發現真相了?」 河村也皺起眉頭說: 「也許是哦……。可見,對我們說的還是有些保留。」 「嗯。我知道。不過……。」 布子搖搖頭說,「走吧!」 催著河村快走。 ──「謝絕會客」的牌子,仍然掛在那裡。 河村輕輕地敲著門。 「要是睡著了,我們再出來……。」 小聲說著,便輕輕把門打開。──床是空的。 「不在呀!」 布子一字一字地說,「會在哪裡呢?」 「會不會是去洗手間?」 河村說,「稍等一會兒看看。」 「嗯……。」 心裡總覺得不安,於是布子便在床邊走來走去。 「──你看!」布子說。 「怎麼啦?」 一面鏡子掉落在床邊,破了。 「好危險哪!」 「不可能就讓碎片掉落在床邊而不清理吧?如果是故意打破的話……」 河村趕緊跑出走廊,叫了一位護士,用很尖銳的聲音問道: 「這裡的患者呢?」 完全是刑警問話的口氣。──布子在病房裡,望著空空的病床,心裡有種不祥的 預兆。 好像是又發生了甚麼事的預感。 「不會吧!」 大概是受了那孩子的影響,一定是爽香的影響。因為我根本不具備有預知的能 力……。 「好像不在。──這下子可麻煩了。」 河村進來之後說。 「但是──不會又是被帶走了吧?」 「現在是大白天呢!無論如何,先通知警察局吧!」 河村急急忙忙地又出去了。 「奇怪!」 今日子一面在村子裡走著,一面說,「這麼說,爽香你不是仲田求愛的對象 囉!」 「是啊!」 「果然不錯!」 「甚麼呀,你說『果然不錯』是甚麼意思?」 ──此時今日子和爽香兩人,依照約定,三點以後來到這個村子,準備選購當地 的土產和紀念品。 「不過呢──」 今日子說,「啊,那種餅,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吃吃看,吃吃看。」 兩人於是進入店裡,抓了一把試吃碎片。 「他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吧?」 「人不可貌相哦!」 爽香點著頭說,「──仲田也好像有點戀母情結。但事實上卻不是因為沒有母 親。」 「不過,仲田和安西老師?並不相配嘛!」 「當事人並不這麼認為呀,所以也沒有辦法。」 爽香說,「──那家店看起來如何?」 「嗯,很大。」 不但大,而且感覺相當乾淨的土產店。──兩人進去裡面轉了一圈。 「在這裡買好了。」 今日子說,「到別家去也都大同小異。」 「說的也是,我無所謂。」 「妳不買嗎?」 「今日子,我要買的話,也得先到裡面看看呀!」 「OK。──那,我就在這裡痛快的買囉。」 今日子拿出備忘錄,「嗯……一千塊左右的三個,一千五百塊的兩個……」 依照要送的人,用價格來區分。 爽香很快的把店裡的東西看了一遍,覺得沒有甚麼想買的東西。 出來外面大馬路時……。 「唉,明男!」 「怎麼,妳們在這裡做甚麼?」 「我才要問你在做甚麼呢。你一個人來嗎?」 「為了晚上的宴會,出來打點東西的。」 「打點了甚麼嗎?」 「還沒有。」 「屁股已經不痛了嗎?」 被這一問,明男著急了: 「甚麼呀,妳說屁股……。」 「沒甚麼。」 爽香笑一笑,把目光移到別處去了。 目光剛好轉移到公車開過來的方向。 「我說妳們啊,大概不像那些個溫柔的……。」 「──明男!」 「甚麼啦?」 明男不耐煩的回頭。 「快看,公車那扇窗子。」 公車的窗子裡,有一張女人的臉。 「──像在哪兒見過呢?」 「是若尾法子!是從醫院出來的吧?」 「那,是逃出來的囉?」 「到底要去哪裡。──唉,明男,你是男生吧?」 「是又怎麼樣?」 「追啊!」 「用跑的?人家再怎麼慢,畢竟是公車啊!」 「那裡有腳踏車!」 「誰的?」 「管他誰的!現在是緊急情況!」 爽香拉著明男的手臂說,「坐上去吧!」 「喂──知道了啦。」 那是一部連鎖都不想鎖的破爛腳踏車。爽香坐在後面。 「喂,妳也要坐嗎?」 「我很輕呀。喂,走吧!」 「好了。」 死了心的明男,有些發脾氣地使勁踩著腳踏車。 我不是成了拉馬車的馬了嗎?──明男很想這麼說。 那輛公車跑得很慢,而且又有停靠站,所以,腳踏車要追上公車也並非不可能。 可是──。 「喂!我不行了啦!」明男發出了哀鳴。 「加油!你是男生啊!」 明男想,自己不是成了被鞭的馬了嗎? 「──沒辦法,用跑的吧!」爽香說。 「那這怎麼辦?」 明男毫無表情地說。 「過後,賠給人家就是了嘛……。」 「我嗎?」 「兩個人。──對半。」 「好吧!」 破爛腳踏車在上坡途中,終於不動了。鏈子斷了。 結果,車子向後倒退,由於鋼鐵管已扭曲變形,大概也無法再使用了。 還好兩人迅速的跳下車,沒有受傷……。 「已經看不到公車了。」明男說,「怎麼辦?」 「與其回去村子,不如往前走比較快!」 「回集訓所嗎?」 「再前面一點。到千田久男家去。」 「那女的,會去那裡嗎?」 「不知道。不過,除了去看看以外,也沒別的辦法了。」 爽香說,「好了,出發!」 一步一步地出發了。──明男的腳早已累了。 「喂,走慢一點啊!」 明男開始發牢騷。 「啊,對呀。差點忘了。」 爽香說著,吐了吐舌頭。 「真是任性的傢伙!」 「要我揹你嗎?」 「開玩笑!」 明男瞪著眼說。 ──兩個人走到公車站牌之後,彎進旁邊一條小徑。 「可是,住院的那個女人,為甚麼要逃出來呢?」 「也許是被人叫出來的。」 「被誰?」 「這種事,我怎會知道?」 「咦?妳也會有不知道的事啊!」 明男冷嘲似的說。 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千田久男的家了。當然這時候應該是沒有人在家才是。 「我才不要,要是進去之後,又發現屍體甚麼的……。」 「與其自己變成屍體,你要怎麼選擇?」 「──兩樣都不要。」 由於這裡是殺人現場,四周都用繩子圍了起來。 跨過繩索,爽香輕輕的打開了玄關的門。 「有沒有人──在家?」 「連鬼也沒有。」 明男兩手揮在腰際的說。 「進去看看吧!」 「這樣好嗎?進去這種地方。」 「沒辦法呀,這是市民的義務啊!」 對於爽香的說詞,明男大有異議。不過,她會這麼說,表示不是發瘋。 進門之後,走進佐倉被殺的房間。──有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 「──不是甚麼人也沒有嗎?」 明男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說。 「整個房子檢查看看。」 「知道了。」 只要檢查過就可以出去了。──抱著這樣的心情,明男仔細地搜查了屋子裡每個 地方。雖然只是個小房子。 「──一個人也沒有呢!」 「是啊!」 爽香到最裡面的房間巡視一回,「這裡一定是千田久男父親的房間。」 「就是上次妳說的人格高潔者嗎?」 「對。──那邊那包東西,一定是書之類的東西吧?」 好幾個好像很重的箱子堆在一起,看起來似乎有幾十年沒有人去碰過。 「要是有時間的話,真想看看。」 「喂,算了吧!」 「很遺憾,又不能自作主張打開來看。」 爽香說,「好吧,出去了。」 「嗯。」 明男好像放下心似的嘆了一口氣。 穿過現場的房間,來到玄關──。 「等一下!」 爽香走回去,衝進房間,卡啦一聲,打開壁櫥的門。 「──甚麼?」 明男也睜大了眼睛,「怎麼回事!」 就跟當時一樣,千田智子縮成一團地蹲在壁櫥裡。 「從哪裡來的呢……?」 爽香蹲了進去。「──智子,智子!」地叫著。 可是再怎麼搖,智子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喂,難道死了不成……。」 「還活著呢,不要緊。」 可是像這樣子叫她,眼睛卻都不開,的確不太正常。不過脈搏仍在跳動。 「會不會是吃了安眠藥?」 「為甚麼?」 「我怎麼知道。總之,要趕快把她運出去。明男,要讓你揹囉!」 「好啊!」 這次是別無選擇。──明男苦苦地彎下腰去,把智子的手搭在自己屑上地將她揹 起。 「站得住嗎?」 「沒問題。要帶到哪裡去?」 「我想集訓所比較好。走吧!」 兩人──加上智子三人──從千田家出來,往集訓所的方向,正要走進樹林。 那時,突然身後傳來「咚」的細小聲音。爽香回頭一看。 「快看!」 說完,便啞然了。 不用說,明男也目瞪口呆的看著。 ──剛剛還待在裡面的千田家,一瞬間已被熊熊大火包圍。 「怎麼回事啊?」 「有甚麼──裝置吧?一定是定時裝置或是……。」 大概早就準備了裝滿油的容器吧。否則大火怎會在一瞬之間就包圍了整個房子? 整棟崩落在看呆了的爽香他們面前。 燒毀的速度,簡直叫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 明男說,「這是立體電視嗎?」 「是現場實況呢!」 熱氣往兩人的方向發散過來。兩人慌忙地退到樹林子裡面。 「要不要打一一九?」 「已經來不及了。」 火已經快要燃盡的樣子。火勢也減弱了。 「這次是準備燒死這孩子呢!」明男說。 「不光是這樣吧。要是稍微晚一點出來的話……。」 「──我們也會……是嗎?」 「根本沒有逃的時間,是吧。一定……。」 兩人面面相視,不覺背骨涼了起來……。 ──當兩人確定了火勢不再向外蔓延之後,便向集訓所走去。 智子一直昏睡不醒。 「大概是要殺害這孩子吧!」 「是啊。或者是……。在他父親的房間裡,有甚麼線索也說不定。」 「她父親房間裡?」 「也許甚麼都化成灰了。」 「──到底是誰?」 「唉!」 爽香聳聳肩。 到了集訓所,兩人剛到玄關時。 「爽香!」 今日子帶著一副恐怖的臉出來。 「怎麼,已經回來了呀?」 「妳到哪去了呀,人家提了一大包東西,妳卻不見蹤影。」 「嗯,去了一下……。差點被燒死的地方。」 爽香說。今日子「啊?」地一聲,眼睛張得大大的。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抽來的吻】 「承蒙百般照顧。」 安西布子向本間醫師道謝。 「不,不,話不能這麼說。對這個村子來說,應該說你們帶來了令人耳目一新的 刺激呢。」 本間醫師說,「人類的生活,偶爾也需要攪和攪和才行呢,知道嗎?」 爽香默默地點點頭。 「──如果一直沒有甚麼刺激,髒東西就會開始沉澱、積聚下來。」 本間說,「所以,表面看起來清澈的水,實際上並沒有那麼乾淨。而人類,必定 同時具有聖潔與卑俗的部份,才是現實的人類。偶爾必須有個人伸手去攪動一下,才 能真正了解人類混濁的程度。」 ──夜深了。 最後一個晚上了,明天,爽香他們全體就要離開這裡了。 再說,警察局方面,對爽香也很熟了。 「可愛的偵探小姐又來了啊!」 常被這樣笑說著……。 即使在這種時候,爽香仍是討人喜歡的典型。 說明了和明男兩人進入千田久男家的事情,並且把千田智子寄放在集訓所的事也 說了。 有關房子燒掉的事件,只有委託警察的搜查了。──雖然不敢奢望能有甚麼結 果。 本間醫師被請去替智子診察,載布子及爽香兩人,開車一起回集訓所。 「我可不是那個攪動的人呢!」爽香說。 「就算是妳,那也不是妳的意志。妳只不過是被推派出來的。」本間說。 「這點我可以理解。」 爽香點點頭,「──不過,真的是可怕的集訓。」 「的確。」布子說,「妳差點就在此喪命呢!」 「對啊。我怎麼忘了。」 「真悠哉啊!」 本間醫師看了一下爽香,問說: 「到底是甚麼事呢?」 爽香於是把鞋子被塗上滑劑,掉到水裡的事說了一遍。 「因為嬌小身輕,所以能浮在水面。」 「妳說甚麼啊?我們嚇了一跳,還以為妳死了呢!」布子苦笑著說。 「──可是,爽香說的也是很妙。」 本間搖晃著頭說,「妳和這地方根本毫無瓜葛呀!」 「還有馬的事。騎馬的時候,不知是誰丟了小石頭,害我從馬背上摔下來呢!」 「我真擔心妳是否能夠平安無事地長大。」 布子嘆了一口氣說。 「如果是惡作劇的話也太可惡了。──或是,印象中有沒有因為打了男生,而被 懷恨在心的事?」 「怎麼可能!」 爽香笑著說,「要是說是因為被打而殺了對方,還比較說得過去。」 本間笑一笑說: 「哎呀,妳真是一個很獨特的女孩子呀!」 按著又問道: 「妳認為妳被謀害以及這次一連串的事件之間,是否有甚麼樣的關連?」 「我不知道。」 爽香搖搖頭說。 本間醫師那輛老爺車好不容易才開上山路。 「妳們大概認為很悠哉吧?可是,這樣的速度才不會發生事故啊!」 本間還自誇起來了呢,「妳認為如何?」 「甚麼?」 「就是這個事件啊!佐倉光正殺了若尾法子,卻讓人以為她是自殺。然後跑去見 千田智子……。」 「然後是佐倉被殺。這一點實在不可思議。為甚麼智子要殺佐倉呢。──當然, 千田久男的自白是為了包庇妹妹。」 「嗯。這點我有同感。」 「再加上這次住在親戚家的智子,不知甚麼時候跑出來,差點兒在家被燒死。」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呀!」 「而且,究竟是為甚麼?」 爽香強調說,「智子活著,究竟困擾了誰?」 「這個嘛──」 「只能說是兇手了。總之,智子一定看到了誰殺了佐倉。」 「當時,兇手不知道智子在場嗎?」 「這樣想的話,不知說得通說不通?兇手到千田家去,大概是兇手一方先到。因 為智子知道佐倉要來,應該不會躲起來才對。」 「有道理。那孩子很信任佐倉的。」 「是的。不過,先到的人卻不是佐倉。所以智子就躲進衣櫥裡去了。」 「然後是佐倉來了?」 「兇手殺了佐倉。──然後,兇手出去以後,智子從衣櫥裡出來,發現了屍 體。」 「然後,又躲起來了?」 「嗯。──我想她一定很害怕。怕萬一兇手又來了的話。所以拿著兇器菜刀,又 躲進衣櫥裡了。」 「有道理,這個推測好像很正確呢!」 本間點著頭說。 「怎麼樣?如果不這麼想的話,就不能了解智子被殺的理由了。而且,如果只是 要殺智子的話,也沒有必要裝設那樣的引爆裝置。」 「嗯……。那麼──」 「當然,兇手是要讓人以為是智子不小心引發火災燒死的。」 爽香說,「反過來說,以兇手來講,讓人知道智子是被人殺害的話,是相當不利 的。因為大家就知道有個兇手了。」 本間一面點頭一面稱讚: 「啊呀,真是太棒了!那位名推理是這位老師教出來的嗎?」 「不!」 布子苦笑著說,「天生的。這孩子對這方面有興趣。」 「這是正義感的問題。」爽香說,「我絕不允許錯抓不是兇手的人!」 「這點我贊同。」 本間點點頭,「至少,久男不會做出燒死妹妹的事。」 「就是呀!──事情的來龍去脈,應該就至剛剛講的那樣吧!」 本間沉默地開了一會兒車後說: 「──妳想,兇手是誰呢?」 爽香重新戴上眼鏡之後說: 「我知道了!」 布子嚇了一跳。 「杉原。妳──」 「我想我知道。」 爽香說,「不過,還有一點不太清楚。真希望能夠把事情告一段落再回去。」 「兇手是誰呢?」 爽香搖搖頭說: 「還不能講。雖然可以清楚的指出是誰,可是證據還不夠充份。」 「小心一點喲。妳現在才高一呢!」 「嗯。──我還不想死呢!」 爽香微笑著說,「至少要看到安西老師當新娘的樣子才甘心。」 「講甚麼傻話!」布子紅著臉說。 「──若尾法子還沒有找到嗎?」爽香說。 「是呀。我真擔心。」 「那個人,是這個事件的另一個關鍵人物。──曾經是佐倉的愛人,又是仲田光 夫的母親。如果那個若尾法子知道了佐倉殺妻的事,那麼佐倉……。」 「所以佐倉才要殺了那女的,對不對?」 「不過,要偽裝自殺,是比較困難的。」 爽香把和明男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如果是佐倉幹的,也應該有個共犯才 對。」 「很有道理。」 布子說,「不過,難得妳能想到這一點。」 「按一般道理來想,很容易會想到這一點的。」 爽香說,「只不過,一旦發現了『疑似』兇手的人,人們都只會看到和他有關的 罪證而已。」 「妳說得很對。」 本間用強調的口氣說,「這就是發生錯誤的原因。」 「我注意到窗子的玻璃破了。」 爽香搖晃著頭說,「為甚麼會破了呢……?」 布子甚麼也沒說。反正想想,說了也沒有用。 當然,爽香的說法很具說服力,可是,另一方面,一想到明天爽香就要回東京, 就覺得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這也是事實……。 「啊,讓妳們久等了。」 本間說著,把車開到集訓所前面,「終於到了!」 「謝謝你送我們回來。」布子說。 車子的門一開,本間傻眼了。 「在吵鬧甚麼啊?」 集訓所裡傳出和平常樂隊練習時,節拍大不相同的搖滾樂曲的聲響。 「今天晚上是最後一夜,所以要開個宴會。」 爽香說,「醫師,一起參加,怎麼樣?」 「我?」 「反正您要替智子診察,就順便一起來嘛!」 「可是……。」 本間半天說不出話來,「最近的宴會都是營火和跳土風舞嗎?」 自己低聲的自言自語……。 「爽香!」 今日子從玄關探頭進來。「快點來喲!」 「嗯!安西老師也去!」 「我不行啦,那種宴會。」 「河村先生也跳舞呢!」今日子說。 「真的?」 「不參加的話,會被其他女孩子搶走喲!」 「喂,拉過去吧!」 今日子和爽香,兩個人拉著布子兩隻手,硬拖著去了。 「等──等一下嘛!欸,我,不行啦。那種──欸!」 抗議也沒有用,布子已被今日子和爽香拉進合宿所的練習場了……。 「來一下,明男!」 「甚麼事呀!」 「爽香來了喲!」 「是嗎?」 「拿點飲料過來!」 「自己去拿吧!我很忙哩!」 ──因為會場喇叭聲很大,講話不大聲喊,根本聽不見。 而且,明男他們費盡苦心地做了七色的照明,整個練習場變成了即席的迪斯可舞 池。 本來場地就不大,學生們的熱氣,使得光是待在裡面就會讓人熱汗直流。 進入會場的布子,發呆了好一陣子。──這樣子,根本走不過去。 覺得手腕被拉了一下,回頭一看,爽香遞來一個杯子。 「謝謝!」 雖然道了謝,不過大概爽香也聽不見吧。 由於會場很暗,也不知道是甚麼,一口氣就喝下去。布子嚇了一跳。原來是啤 酒! 看看爽香,好像也是喝著啤酒。 ──啊,這種場合,也許稍微脫軌一下沒關係吧? 「鏘!」地大響一聲後,樂曲結束了。 跳著舞的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吵嚷著: 「好熱哦!」 「休息一下吧!」 「把門打開!」 「OK。──各位請注意,」 擔任司儀的三年級男生大聲地說,「請到這裡抽籤!」 「哇啊!」地女孩子們鬧哄哄起來了。 「可以抽到甚麼?」布子問。 「嗯,不是甚麼大獎吧!」爽香說。 爽香也稍稍跳了舞,所以臉上泛著紅暈。看到這樣的爽香,覺得她真是道道地地 的十六歲女孩。 「嗨!請抽籤!」 明男拿著籤箱,巡迴到每個人面前去。 「辛苦了。」 說完,爽香便抽了一籤。 一年級的明男,好像被虐待一樣,臉上汗水直流。 「老師也請抽籤。」 明男叫了布子一聲。 「我?我是不相干的外人哪!」 「沒關係。因為河村先生也抽了呀!」 「河村先生也抽了?」 燈亮了,好不容易才看到河村人影。 河村滿臉通紅地喘息著,女孩子們圍在他身邊嘻嘻哈哈地笑著。 「真是的!」 怒上心頭的布子抽了一支籤,「會中甚麼獎呢?」 「我也不曉得。──啊啊,沒問題了吧?」 明男謝這句話,是因為剛好本間醫師帶著智子進來了。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 智子青白著臉,微笑著說,「好像很熱鬧的樣子,所以想來看看。」 「歡迎歡迎。妳也抽支籤吧!」 「抽籤?」 「嗯。就是這個。──快!啊,醫師也抽一支。」 「我也抽嗎?」 本間醫師笑著抽了一支說,「要是能抽到一位好護士就好了。」 「──OK,大家打開籤!」司儀叫著說。 「沒中!」 「三獎!」 「哇唷,二獎!」 到處都聽得到女孩子們尖銳的喧叫聲。 「由於獎品不多,只到三獎而已,請多多原諒。」 司儀說,「三獎是毛巾一對!」 巧的是,中獎人剛好是一男一女,免不了被大夥嘲弄一番。 「二獎是──細井老師提供的網球拍。也是一對。」 這次中獎的是兩個男生,還是被嘲笑了一番。 「接下來,頭獎是──」 司儀問,「誰中獎了?請舉手!」 結果,沒有人舉手。 「──誰?應該有人吧?」 爽香注意到布子不安的表情。 「老師,莫非是……。」 「嗯……。可是,我──」 「是安西老師!」 爽香大聲地說。 「哇啊!」地大家歡聲鼓掌。 布子心裡一急。 「等等──等一下!」 她大聲的說,「我是局外人所以──」 但是,在大家的歡聲和鼓掌聲中根本聽不見。 「唉,頭獎是甚麼?」 今日子問。 「頭獎不是物品。」司儀說。 「那是甚麼?」 「頭獎是──」 司儀稍稍嚥了一口氣,停了一下,「和在場中所喜歡的人親吻的權利!」 哇啊!大家的喧叫聲又沸騰起來。 布子整個臉都脹紅了。 「──老師,怎麼辦?」爽香問。 「怎麼可以……。我是老師呀!」 布子臉色變得不高興,「不能做那種事的。」 「可是,這是遊戲嘛!」 「是呀!請保持遊戲的心情!」 大家對司儀的話,又鼓掌起來。 布子困惑了。──當然,如果這是在自己的學校裡,這種事是絕不會發生的。 不過──遊戲嘛!而且又是高中生。 「好吧!」 布子聳聳肩地說時,又是一陣掌聲響起。 「等一下。」 布子舉起手說,「在場的男孩子當中,應該有人曾經在我入浴的地方窺視吧?─ ─」 女孩子們嘰哩呱啦的聲音又來了。 「我想,他可能認為我很有魅力。不過,卻不是讓我感激的事。」 有幾個男孩子,有點害羞地垂下眼簾。 「那麼,我就選他吧!」 說著,布子走進中央,環視周圍一圈。 河村用認真的眼光,注視著布子。雖然被女孩子們包圍著,還是拉長了脖子望著 布子。 「啊……,要選誰呢?」 布子故意不看河村,淨是看著男孩子們的臉。 河村故意發出清喉嚨的聲音。爽香拚命地忍住笑。 「那麼──」 布子嘆了一口氣說──。 啊,這樣欺負他,也太可憐了吧? 「大人還是找大人,就選河村先生吧!」 布子這麼一說,空氣中好像有些失望,以及有些放心似的嘆息流過,接著掌聲響 起了。 布子走向微笑著的河村時說: 「那麼,給你晚安前的一吻,小乖乖。」 然後在河村額頭上親了一下。 大家都笑了起來。 河村也是表情複雜地、不斷擦著汗……。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最後一夜】 「──已經幾點了?」今日子問道。 「兩點。」 爽香回答,「要睡了嗎?」 「太可惜了呢!」 的確是呀! 所謂年輕,就是再怎麼玩,都玩不夠。一直一直覺得「意猶未盡」就是一種年 輕……。 練習場中,學生只剩下半數。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這麼晚了還跳著搖滾的迪斯可,現在只有幾對在舞池中跳著 慢舞。 其他孩子們,各別分了幾組,聊得很起勁。 布子說要睡了,所以先離開,當然河村也不在了。 本間醫師帶智子回去。大概今晚會讓智子住在醫院吧。 「爽香。」今日子叫道。 可能有些睏了,聲音有點含糊不清。 「甚麼事?」 「如果,嗯……。爽香妳中了頭獎,要跟誰親吻呢?」 「嗯……。跟誰呢?」 「明男?」 「嗯……。不過呢,我不會做那種的親吻方式。」 「妳是說,當作是遊戲?」 「對。──我會給予深深的一吻,就像那種所謂的自然潮流。」 爽香喝了一口果汁。 「不過,不會想跟其他的男孩子親吻吧?」 「嗯。──要是真的中了頭獎……。」 「要和誰?」 「今日子。」 「討厭!算了吧,噁心!」 今日子用尖銳的嗓音說。 「這麼說,今日子妳呢?如果今日子中了頭獎?」 「我?──我不知道呢。」 「好詐哦!叫人家先說,自己卻不說!」 「可是……。」 今日子有點躊躇。 爽香眼珠滴溜溜地轉。因為從今日子的表情,看出了一些端倪。 「今日子……。有喜歡的人了。是這樣吧?」爽香問道。 「噓──」 今日子看了看四周,「不要那麼大聲。」 「我一點也沒注意到,實在太迂腐了!是誰!嗯?」 「等等嘛。──事情根本還在雲霧當中嘛。」 今日子紅著臉說。 「那,對方是誰?」 今日子不放心地叮嚀。 「這是秘密哦!」 「當然。」 「仲田。」 「仲田光夫?」 「嗯……。也不知為甚麼,就這樣打動我心弦。」 今日子微笑著說。 「那,是不是對他表白過了?」 「沒有。只是單戀。這件事根本沒跟誰提過。」 今日子搖搖頭之後說,「唉!千萬別說出去哦!」 說著,抓住爽香的手。 「那是當然啊。好痛呀,快放手吧!」 「對不起……。」 ──今日子和仲田光夫嗎? 雖然沒有想過,不過爽香想,或許他們是滿相配的一對。 至少,在客觀上,比我和明男要相合也說不定……。 「──唉。」 今日子歎了一聲。 「嗯?」 「我們已經十六了呀!」 「那又怎麼樣?」 「再過十年或二十年,會想起今天的事情吧?」 爽香望著幾對在充滿熱氣的練習場中跳著舞的男孩子和女孩子。 當然,那些孩子中的一、兩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戀人也說不定,可是,大概不 管是誰,一、兩年之後,又會和別的人交往了吧? 所謂十六歲,就是自己對自己還不十分了解的年紀吧?──而且,同時也是「開 始了解不了解的事物」的年代……。 「──對不起。」 聞聲抬頭一看,明男站在那裡。 「啊,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對不起──」 「怎麼啦,一本正經的樣子。」 「能不能請妳跳支舞?」 爽香看著明男閃著汗水光亮的臉,放下果汁的杯子。 「非常樂意。」 說著,便站了起來,「你會跳嗎?」 「不會。」 「那,沒關係。身體稍微動一動就好了。」 爽香左手拉著明男右手,右手則搭在明男背上。明男的左手則放在爽香腰際。 「──再靠近一點嘛!」 「會踩到你哦!」 「沒關係──好痛!」 「對不起。」 爽香踩到明男的腳了,「我已經先跟你說過了呀!」 「沒關係啦!」明男說,「如果,妳抽到了頭獎的話?」 爽香笑了出來。 「怎麼了呀?」 「剛剛才跟今日子在談這件事呢!」 「那妳怎麼說?」 「嗯,說甚麼呢?」 「反正,不會是我吧?」 「不會嗎?」 「我是不是很討厭?」 「很可愛啊!」 「算了吧,噁心!」 「欸!」 「甚麼?」 「出去走走吧!」 「去哪兒?」 「外面。──有點悶熱。」 「嗯。」 ──兩人於是到後院去了。晚上的空氣涼爽沁人。 「好美的星空。」爽香說。 「對妳來說,真是難得聽到的台詞。」 「我啊,已經是十六歲的女孩子了。你不認為嗎?」 「就是這麼認為,才請妳跳舞的啊!」 「是嗎?」爽香笑了笑,「──我很喜歡你,明男。」 明男甚麼也沒說。 「有喜歡的人,感覺真好呢!」 「嗯。」 「或許,可以說是一種安全感吧……。對於明男你,我相當信任,所以不是那種 搖擺不定的『喜歡』,我說的喜歡和這種是不同的。」 「有點搖擺不定不也好嗎?」明男說。 「你是說,我太死心眼了?」 「不、不是的──」 明男把要說的話吞了下去。 「我,很無聊嗎?」 「別這麼說嘛!」 「我也是,有歡樂,有悲傷的喲!」 「我知道。」 「雖然表面看起來充滿自信,可是心中非常不安。但一想到明男,心裡就有一種 放心的感覺。」 「──真的嗎?」 「我幹嘛說謊!」 兩人不知不覺地相偎相依站在一起。大概是有點涼,覺得有點冷的關係吧? 爽香覺得心臟跳動速度加快。──到底怎麼回事? 沒事吧……。平常和明男在一起時,總是很自在的呀! 即使不說話時,也可以靜靜地在一起。可是,今天,卻有點不一樣。 是那樣嗎?──現在,是那時候了嗎? 爽香摘下眼鏡,拿在手上。 「親親我,沒關係的。」她輕輕地說。 本來要用平常的聲音說的,竟變成這樣的小聲,爽香自己也嚇了一跳。 可見,大概有一點緊張吧? 明男搭著爽香的肩,抱緊時,嘴唇──最初碰到鼻子附近,不過再來一次,便成 功地在嘴唇上「著陸」了。 嗯──沒有甚麼特別的「滋味」。硬是要說嘛,大概是有點剛剛喝的果汁的味道 吧? 離開了嘴唇,爽香又戴上眼鏡。 「我臉紅了嗎?」 「和平常一樣啊!」 「真可惜。要是能馬上臉紅起來,一定很可愛。」 爽香笑著說,「──回去吧!」 「嗯。」 明男也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好痛!」 「怎麼啦?」 「木片。還是甚麼吧?」 明男撿起腳下像是木棒的東西。 「這是甚麼?」 「四角的棒子。──看起來好像椅子的腳嘛!」明男說。 「我看看。」 爽香接過棒子來。 的確像是木頭椅子的一隻腳。──爽香抬頭一望, 「這裡……。是那房間的正下方。」 「那房間?」 「看,就是若尾法子上吊的房間。」 「啊!是啊。因為窗子破了,所以現在沒有人使用。」 「是呀……。打破的窗子。──這隻椅子的腳……。」 爽香嚥了一口氣,「糟了!」 「怎麼了?」 「智子,在那家醫院吧!快點!」 爽香跑了出去。──明男慌忙地在後面追。 「對不起,把您吵醒了。」爽香說。 「不,沒關係。」 河村手握方向盤,睡眼惺忪的說。 向集訓所借了車子。後面坐了布子和明男。 「──爽香,到底是甚麼事?」 明男說。 「智子啦。兇手,又會去找她啦!」 「兇手?」 「馬上就會知道了。──再等一下。」 爽香說著,直盯著前方看。 車子來到山路,河村也比較清醒了。 「已經和醫院的值班醫坐連絡過了,應該沒事吧!」 「希望如此。」 爽香說,「只怕半夜裡人手較少。」 「可是,本間醫師──」 「大概,醫師不會在她身邊。因為智子也不是病情特別危急的情況。」 「這樣啊。不過,平常也好像很少有人在身邊。」 「嗯……。」 爽香更加顯得不安了。 「──村子到了。」 眼前可以看見燈光了。 「直接開往醫院!」 「是的。」 車子往村子裡衝進去。當然,天亮以前,幾乎每一家燈都還沒開,靜靜的睡著。 經由大馬路,車子開到了醫院前面。煞車聲一響,前面車燈一熄,爽香便開了車 門衝出去。 「喂!危險啊!」 明男大叫地追了出去。 河村和布子也急忙跟在後面。 ──醫院裡一片死寂。 爽香直接進入病房。 「一個人也沒有啊!」 「會不會是到甚麼地方走一走再回來吧?」明男說。 這時,走廊裡傳來了女性尖銳的慘叫聲。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女性的真實】 聽到慘叫聲,人類通常在那一瞬間都是動彈不得的。 可是,或許說是河村的職業本能吧,就在下一個瞬間裡,河村朝著發出聲音的方 向飛奔過去。 爽香和明男也跟進。布子是最後一個跑過去的。 「就是那個房間!」 河村大聲的說,「現在就去!」 大聲喊的話,「兇手」會聽到吧?或許會因此停止行兇。 兇手?不過,究竟是誰,河村卻是想不出來。 啪地把門打開以後,河村摸黑地按下電燈開關。──簡直就像打開電視按鈕似 的,眼前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床上,兩個女人糾纏在一起。 「──河村先生,快點!」 爽香叫著。 「喂!住手!」 河村跑向抓著智子頭部的女人,想把她拉開,可是那女的奮力粗暴地反抗。 「喂,幫幫忙!」 被爽香一喊,明男才恍然大悟的樣子,跑了過去。 和河村兩人合力抓住女人的手,好不容易才把她和智子分開。爽香跑過去抱起智 子。 「──已經沒事了。有沒有受傷?」 智子默默地搖搖頭。頭部四周有擦傷的痕跡。 「要是晚一步的話,就來不及了呢!」 爽香嘆了一口氣說,「──值班的醫師到哪兒去了?」 「我去找。」 布子急忙地走出病房。 那女的被河村和明男制住,好像覺悟到自己失敗了,突然像失去力量似的,整個 人癱坐在地上。 「──哎呀呀!」 河村喘著氣說,「手背被抓了好幾處呢!」 「明男,去連絡警察局。」爽香說。 「嗯。──那我走了。」 明男出去了。 女人慢慢的抬起頭,撥了撥散亂的頭髮。 「為甚麼……。」 自言自語地詭,「為甚麼,運氣這麼差?我……只要再一下子就成功了。再一下 子……。」 不久,肩膀抽搐一下,女的哭了起來。 「──杉原!」 布子回來了,「醫師頭部受到一擊,昏迷過去了。剛剛才發現的。」 「真是好危險哪!」爽香說。 「不過──這裡是怎麼回事?」 布子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然後,慢慢的,目光移向了正在啜泣的若尾法 子……。 「──啊,還沒有向妳道謝呢!」本間醫師說。 接到連絡電話,馬上就趕過來了。 「智子怎麼樣了?」爽香問。 「已經給她打鎮靜劑了,應該沒問題吧。傷得並不嚴重,倒是精神上的打擊不 小。」 「不過,真叫人嚇一跳呢!」 布子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已經是深夜了。 爽香和布子就在醫院的值班室裡休息。明男回來了。 「怎麼樣,那女的?」爽香問。 「嗯。有些茫然,甚麼也不肯說的樣子。」 「跟河村先生說要留心一點,因為那個人也已經到了絕望的地步。」 「嗯,河村先生也說會一直看著她的。」 明男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可是,就是想不通,──到底怎麼回事?是若尾法子 殺了佐倉光正嗎?」 「當然是這樣子。」 爽香邊說,邊把咖啡倒入紙杯,「嗨,喝點這個。」 「啊,謝謝。」 明男接過來,喝了一口,「好苦!」 眼睛睜得好大。 「這樣比較能夠提神吧!」 「不過,杉原。」 布子說,「若尾法子不是被當作自殺般地被人謀害嗎?會是誰幹的?」 「若尾法子自己。」 「妳說甚麼?」 明男睜大了眼睛,「可是,連踏腳的地方也──」 「就是這一點,為甚麼自殺還要把窗子打開,叫我百思莫解,對不對?」 「妳是這麼說過啊!」 「而且窗子的玻璃打破了。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剛剛看了明男從那扇窗子下面 拾起的那個像是椅子腳的木棒之後,總算明白了。」 爽香點點頭說。 「那麼──上吊之後,椅子會自己飛出去嗎?」 「嗯,就是那樣。」 爽香的回答,更叫明男兩眼瞪得圓圓的。 「在椅子腳上綁了繩子,另一端則繫上大石頭甚麼的,做為重錘。然後,把石頭 垂到窗外去,椅子用手緊緊壓住,搬到上吊的繩索下,再站上去。頭吊在繩子上,腳 一離開椅子,椅子就因石頭的重量,從窗口飛出去。那時,椅子便撞壞窗子而把玻璃 弄破的。」 聽了爽香的話,本間醫師點點頭。 「原來如此。」 張大了眼睛說,「妳簡直是一位名偵探嘛!」 「當然,當時如果馬上到窗子底下察看,就會明白了。可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會 有這種事呀!」 「那麼,繩子和石頭之後到哪去了?」 「那些東西和椅子一樣。因為落地後的撞擊,椅子被撞爛了,所以我們只發現一 隻腳。」 「可是……。」 布子還是疑惑末開的樣子,「若尾法子為甚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呢?」 「事情的真相,要問本人才知道,不過……。」 爽香說,「我想,若尾法子還無法對佐倉光正忘情。來到這個村子,是為了看兒 子仲田光夫。沒想到在這裡,法子卻又與佐倉光正再會。」 「所以,又燃起了往日的愛情了,是嗎?」 本間醫師說。 「可是,就在智子信賴佐倉的期間內,佐倉抱過智子。對於佐倉被一個像智子這 樣年輕的女孩子奪去,法子是怎麼也忍受不了的!」 就在千田久男被尋私圍困的晚上,智子被佐倉抱著,爽香想起了在他家附近發現 了一隻掉落的木屐。那絕對是若尾法子的東西不會錯! 「就因為這樣嗎?」 「再加上,去會見仲田光夫,卻被趕回來。──絕望的法子於是決心殺了佐倉, 然後自己也自殺。」 「所以,先殺了佐倉──」明男問道。 「那是當然!先把智子叫到村子來,另一方面把佐倉叫到智子家去。當然,是以 智子的名義。」 爽香點著頭說,「但是聽到安西老師說,看到佐倉往家裡去了,於是智子急忙地 返回家裡。」 「是的,我曾說過這話。」 「結果,智子比佐倉先到家裡。──但是,接著進來的卻是法子,所以,智子不 被發現地就躲到壁櫥裡去了。」 「然後才是佐倉進來吧?」 「法子把佐倉殺了。──如此一來,屍體被發現,至少也要半天以後吧。智子等 一下回來,一定會發現屍體。法子認定智子不是那種會去報警的孩子。」 「妳的意思是說,最後智子被認為是兇手?」 「是的。以法子的想法來說,一方面了結了和佐倉的關係,一方面又可以把智子 永遠關在醫院。」 「那麼,她想自殺也……。」 「我是這麼認為。就是說,強迫式的和佐倉兩人殉情。而且,想把智子也捲進 去。」 「可是──」 明男說,「為甚麼要在集訓所上吊?」 「第一,想要死在仲田光夫的身邊。」 「原來如此。」 「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是自殺的話,必定會受到身份調查,要是被查到她和佐 倉以前的關係,當然,殺死佐倉這件事,一定會被認為是法子幹的。」 「所以,才會想到做那麼複雜的疑陣啊!」 「大概是想在那裡自殺才來的。到那時候才注意到這點,所以當時能夠想到的方 法,就是不要讓人以為自己是自殺身亡的。」 「了不得!了不得!」 本間醫師搖著頭說,「女人啊,到了要死的時候,還能夠想到這一些哪!」 「因為女人比男人複雜。」 爽香的話,引起大家一陣笑。 感覺上沉悶的空氣,稍稍化開了。 「可是,這次法子卻是想殺了智子。」 「對。──我想,獲救的法子,和仲田的父親,也就是她的前夫會見之後,因為 受到溫柔言辭的對待,又開始心動了。」 「也就是說,會再回去仲田家……。」 「她心裡一定認為,那樣或許能夠重新改變自己寂寞的人生吧!」 「或許是吧。」 布子點點頭說。 布子想著,自己所偷聽到的佐倉的笑聲,到底是甚麼意思?到了那種年齡,還被 兩個女人深愛著的佐倉,是基於滿足的感覺,還是對漸行老去的自己的嘲笑呢……? 「後來,法子聽說當時智子躲在壁櫥裡面,因為擔心不知智子是否看到自己,而 感到不安。害怕不但無法嫁禍智子,恐怕連自己得來不易的美夢都會破滅。」 「好自私的人哪!」 明男說,「還差點把我們燒死呢!」 「是啊!──法子想,這次無論如何,為了保住自己的幸福,一定要把智子弄 死。」 「結果反而是,如果她不做甚麼,也許還不會被懷疑呢!」本間醫師說。 「是啊!」 爽香點點頭說,「罪行,就算藏到地裡頭,也總有被發現的一天……。」 「這句話,好熟悉哩!」明男說。 「不知道嗎?是『哈姆雷特』裡的話呀!」 「啊!」 「總而言之──」 布子嘆了一口氣說,「到此結束了,妳能夠平安回來,真是太高興了。」 「不,事情還沒結束呢!」爽香說。 「咦?還有甚麼事?」 布子鐵青著臉問。 「明天還有最後一場演奏會啊!」 爽香說,「本間醫師如果有空的話,也請來捧場。」 布子和明男相對看了一下,然後,一起苦笑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終曲】 喇叭氣勢恢宏的吹奏著。 是的,那種響徹雲霄的響聲,是最適合稱為「喇叭」的聲音了。 定音鼓音震小腹,長笛、短笛也眩目地閃耀著。 鐃鈸像是散佈金粉似地響著,然後,合奏── 小小的練習場,洋溢著樂音,到達了飽和的狀態。 很好!結束,最後大鼓的一擊。 擔任指揮的細井老師一放下指揮棒,從「聽眾」席,響起了強有力的掌聲。 當然,所謂的聽眾,並沒有那麼多。 布子、河村,加上本間醫師,還有和爽香混熟了的村裡警察,也來了五、六位。 另外,千田久男和智子兄妹也來了……。 當然,久男被釋放了,智子雖然頭上還包著繃帶,不過看上去,已看不到昨天受 驚的神情了。 「──啊,氣勢雄厚呢!」 本間醫師好像很受感動似的說。 「只是有力而已,畢竟還年輕嘛!」 細井說,「不過,演奏得還算相當不錯。」 說著,向學生們揮揮手。 哇啊地,歡聲高漲,學生們雀躍不已。 「好了,準備回程。──事後的整理,也是集訓的項目之一喔。」 「是!──」 「結束了,結束了!」 各種聲音交相傳誦著。 「要用卡車托運的樂器,裝箱以後,先送到玄關!」 細井大聲的說,「然後,昨天晚上喝的果汁、啤酒罐,也要好好收拾一下。」 此時,笑聲四起。 「老師!」 「甚麼?」 「情人酒的情人是不是也要收拾?」 「真是的!」 ──布子邊笑,邊要走出練習室。 「安西老師。」 被叫了一聲,布子回過頭,看見五、六個男學生,帶著奇妙的臉,站在那裡。 「甚麼事?」布子問道。 仲田光夫也躲在後面站著。 「我代表大家,向老師道歉。」 一個像是三年級的學生說。 「哪一件事?」 「偷看──老師入浴的事。」 「啊!」 布子瞪大了眼睛,「這麼多人啊?」 「嗯。──不過,真的很好看!」 布子臉都紅了,可是又不能生氣。 「這次是碰上我,才原諒你們,以後在外面,可別再做這種事了。」 「是!」 全體一齊低下頭說,「非常對不起!」 「已經沒事了。」布子笑著說。 和本間醫師並肩走在廊下。 「啊,年輕小伙子幹的事,真的是世世代代都不會改變。」本間醫師說。 「那麼,醫師您也做過?」 「只可惜,那時沒有像您這麼美的老師呀!」 「哎呀呀!」 布子笑了。 「──回去?還是跟那些孩子們一起嗎?」 「大概是吧。」 「很吵鬧呢!」 本間醫師笑著說,「那麼,我先告辭,病人疊在等著呢!」 「非常感謝您的照顧──」 接著又說,「醫師,那對兄妹的事……。」 「啊,我會盡力的。」 本間點點頭,「也許會離開這個村子。」 「離開村子?」 「或許那樣比較好也說不定,您不認為嗎?」 ──布子當然甚麼也沒有回答。 本間醫師走了之後,布子為了不妨礙做回程準備的學生們,便站在玄關旁邊。 「我也得回警察署了。」 河村走過來說。 「辛苦你了。」 「終於,若尾法子也開始一點一滴地招供了。──唉!也不是說不值得同情,可 是最後的作為實在不可原諒。」 「總之,智子能平安無事,實在太好了。」 「的確如此。──欸,回去之後,有沒有假期?」 「我?嗯──,學校的事情花去一半的假日,所以不會做長途旅行。」 「那,和我一起去,如何?」 布子笑一笑。 「你不是很難預定的人嗎?一天來回的約會已經很足夠了。」 「被妳這麼一說,讓我很沒信心。」 河村苦笑著說,「那麼,我走了,替我向那孩子問候。」 「嗯,回東京之後,我們再三面人約會。」 布子說著,向河村招招手。 爽香嘿喲嘿喲地,提著好像很重的樂器過來了。 「啊,那是甚麼?」 「低音大喇叭,三年級的叫一年級搬。」 爽香嘆了一口氣說,「河村先生回去了嗎?」 「嗯,說要我向妳問好。」 「被河村先生問候嘛!」 爽香歪著頭說,「嗯,還是不被問候的好。」 「爽香!來幫忙搬定音鼓喲!」 今日子過來叫人了。 「是,是。真會虐待纖弱的少女!」 爽香輕快的跑過去。 她那步伐是布子怎麼學也學不來的……。 布子悠閒地到外面走走看看。 回到東京之後,還得忍耐炎熱的夏天。──這山中的涼氣,對於住慣都市的布子 來說,真是令人爽心快意。 雖然如此,卻無意在此地方久居長住。 「──安西老師。」 有個聲音傳來。 一回頭,千田久男站在那裡。 「啊,令妹是不是情況穩定了?」 「嗯,大致上。」 久男說,「其實──喂,智子。」 智子站在後面,像要躲起來似的縮得小小的。 「怎麼了?」 「這傢伙,說要來道歉。」 「啊,為甚麼?」 「啊,不是老師,是向爽香道歉。」 「杉原?」 「反正就是因為看到爽香和佐倉說話,就吃醋了。所以,在那孩子的鞋子上塗了 會滑的東西,騎馬的時候,向馬投石子……。」 「那麼,是智子幹的?」 「要是一步之差,可會叫人送命的。我已罵過她了。──對不起。她本人根本不 知道這樣做,會造成怎樣的結果。」 「嗯,我了解了。爽香的話,是不會生氣的。」 「對不起。您們對我那麼好,我卻……」 智子小小聲的說。 「我會跟爽香說。妳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布子說,「──你們今後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或許兩個人搬到別的村子去。」久男說,「智子這傢伙──也必須常去 醫院。」 「說的也是。」 「──我父親。」 久男垂下眼簾說,「是個相當嚴格的人。對小孩也像對大人一樣的嚴格要 求……。經常毆打我們。智子就因為被毆打過度,產生恐懼,才變成那樣子的。」 「是這樣啊……。」 布子深深感到做為一位人格高潔者的困難。 「總之,智子一生都得有人照顧了。」久男說,「那麼,多謝大家照顧了。」 「小心點啊!」布子說。 小心點?要小心甚麼呢? 對他們兩人來說,世間必定不是個容易生活的地方吧……。 是吧!──大概,他父親的死,也是自殺的吧! 久男會去當小偷,大概是對他父親的一種反抗心理吧?而父親則在警察到達前得 知兒子偷竊行為。 身為一位「人格高潔者」的父親,當然無法忍受兒子偷竊被捕的恥辱。所以,用 自己的手,將自己絞死。 應該不會想到要讓兒子成為兇嫌吧! ──布子雖不是名偵探,但像這樣的事,還能推理得出來。 回到玄關的地方,已經排滿了樂器,連站的地方也沒有了。 「老師,原來妳在那裡呀!」 爽香探出頭來說,「我還以為妳迷路了呢!」 「妳說甚麼嘛!」 布子苦笑著說,「馬上要出發了吧?」 「嗯,老師,丟下河村先生一個人,沒關係嗎?」 「妳說丟下他一人?他又不是我兒子。」布子回答說。 伸田光夫拎著手提袋走過來了。 「嗨!」 「仲田,要先走嗎?」 「嗯,父親來接了。」光夫說。 「那位有趣的父親呀!」 「那麼有趣嗎?」 聽到聲音,一回頭,果然仲田先生站在那裡。 「對不起!」 很難得看到爽香焦急、臉紅的樣子。 「爸爸,要不要去警察局?」 「現在就去。你也一起去吧!」 「嗯。」 「那麼,若尾法子女士的……。」 「咦,這也是緣份啦,我會盡力替她做些甚麼的。」 仲田先生說,「爽香──」 「是。」 「跟我們家光夫的事,怎麼樣?考慮了嗎?」 「嗯──還只是十六歲,而且,我……。」 「妳在說甚麼啊,即使十六歲,在法律上也是可被承認的婚姻呀!」 「爸爸,走了啦!」 光夫催促著。 「嗯,──好吧,請再好好考慮哦!」 「嗯。」 「你們還有一年以上時間會在一起吧?好,這期間,一定設法把她娶回 來……。」 仲田父子一邊走一邊談。不,其實說談,也光只是父親一個在說而已。 「很有趣的一個人,不是嗎?」布子說。 「嗯,不過……。」 爽香說著,嘻嘻地笑起來。 終究,眼前的光夫,還是迷戀著布子。 「甚麼嘛?真討厭呢!」 「沒有啦,只是突然想到好笑的事。」爽香說。 然後,大大地深呼吸一下說。 「夏天也快過去了吧!」 「是感覺上的快吧?」布子笑著說。 不過──也許真的是這樣,對學生來說,最大的例行公事結束之後,接下來的就 成了「殘夏」了。 「天氣真好。」爽香說。 真的就像爽香的綽號一樣,是個「清爽」的夏空。 這樣的藍天,要成為像佐倉畫布上的那種深藍,還需要一些時間吧。 不過,布子想,年輕的天空,就像這種「清爽」的藍就可以了……。 ------------------------------------------------------------------------ 尾聲 「我回來了!」 爽香一進玄關便大聲喊著。 到家了!──當然,出門的時候很高興,但在這樣回來的瞬間,還是不由得想: 「還是家裡好!」 「我回來了!」 雖然喊著,可是「沒有人在家嗎?」 ──和死神打過交道的女兒回來了,卻無人出迎,簡直是──太無情了。 「啊,渴死了!」 進了廚房,「啊!」 不由得叫了出來。 嫂嫂則子,發呆地坐在椅子上。 「我回來了,嫂嫂。」 ──則子慢慢的抬起臉來。 「啊,爽香,妳回來了啊!」 說著,嘆了一口氣。 「感覺怎麼樣?好像很累的樣子啊?」 「不是累的問題。」 「還沒有停止孕吐嗎?」 「嗯……。這也是,心情的問題吧。」則子說,「周遭的關心,丈夫的關 愛……。」 「哥哥不在家嗎?現在,應該是暑假了吧?」 「就是啊!」 則子面無表情的說,「妳以後可別和像妳哥哥一樣的人結婚啊!」 「啊?」 爽香正慌亂不知如何對答時,玄關處── 「我回來了!」 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爽香出去的時候。 「拿過去一下,重死我了。」 母親抱著一大堆東西,汗流浹背的說。 「是,是。──滿身大汗了呢!」 「已經……。啊呀,爽香,甚麼時候回來了啊?」 「甚麼『已經』!人家都差點沒命了呢!」 「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母親悠閒地問道。 「──您回來了呀!」 則子悠悠走來,「我到二樓休息去了。」 「喔!好、好。」 看到則子很辛苦地爬上階梯。 「怎麼了?好像很不高興呢!」爽香說。 「充夫啊,去打網球。和公司的女孩子一起去。」 「哈哈,這樣就太過份了!」 「他說是公司同事的好意,沒辦法,然後一個人吃吃地笑。難怪則子不高興 了。」 「原來是這樣啊!──對了,媽媽,今天晚上,我想吃好吃的肉!」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就買了烤肉用的上好肉回來了。」 「好棒哦!」 爽香抱著母親說。 「好了好了!不覺得熱嗎?」 母親不舒服地說,「──冷氣,開了嗎?」 「嗯。客廳的開了。」 「那,媽媽,您稍微休息一下。」 母親咚地倒坐在沙發上。 看起來不是很雅觀,不過,唉!到了「母親當家」的時候,自然會變成這樣吧! 「──爸爸呢?」 「昨天起,到輕井澤打高爾夫去了。」 「嗯?太狡猾了!」 爽香伸伸懶腰,「好想再去別的地方啊!」 「算了吧,還想死嗎?」 母親的話,爽香當然是可以理解的……。 一進房間,就感到一股悶熱。打開窗戶,一倒在床上就昏沉沉的睡著了。 再怎麼熱,還是比不過疲倦。微風一吹,真是舒服。眼睛不覺閉起來……。 沉沉入睡的爽香,在夢中,又和明男接吻了。 不過,夢中的情景更加美好,朦朧的黃昏時候,一對戀人……。 不知為甚麼,夢中的明男比實際上更帥了。 「幹甚麼……。一直親吻。」 夢裡,爽香說,「難道不會做別的事嗎?」 真是大膽啊!居然想到那裡去了……。 「沒辦法呀!」 明男說,「實際上沒有做過比親吻更進一步的事呀!」 算了。──高中生嘛,說早不早,說晚不晚。而且每個人的成熟度不一樣,想法 也不一樣。 不過,初吻的經驗,讓這一季夏更有意義……。 「那麼,再吻一次。」 「好。」 「再一次……。嗯。」 再一次……。再一次……。 「──爽香!」 母親邊喊邊搖,「爽香,電話。」 「──啊?」 睜眼一看,天已經黑了。「糟糕,睡了這麼久?」 「電話喲!」 母親說,「濱田小姐打來的。」 「今日子?知道了。」 爽香站起身來。 「欸,爽香。」 「甚麼?」 「剛剛,妳好像說『再一次』甚麼的。」母親說道。 「啊?真的?」 「接吻了嗎?……會不會是真做了這件事吧?」 怎麼搞的,夢裡的話,居然實際講了出來。 「做夢啦,做夢。已經十六歲了,做做接吻的夢,應該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真的做了的時候,要老實報告哦!」 「是──」 爽香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間去接電話。 那種事,怎麼能一五一十的向父母親報告呢! 「──喂!」 「啊,爽香。在睡覺嗎?」 「妳怎麼知道?」 今日子笑說:「聽聲音呀,就算不是名偵探,也聽得出來呢!」 「喔。──欸,明天,有沒有要去哪裡?」 「嗯,我正想找妳去看電影。」 「好啊。那,甚麼時候?」 「九點我去接妳。」 「OK,我等妳。」 「到時,爽香妳可又恢復普通的高中生了。」 今日子說,「另外──」 「嗯?」 「仲田的事,要對大家保密哦!」 「啊,當然。我早忘了這件事。」 「好無情哦!」 今日子噘著嘴說。 「那妳是還在單相思囉?」 「嗯。唉,不管怎樣我都無怨無悔。」 「好吧,加油哦!」 ──就是這樣,說要出去嘛,不是跟今日子,就是跟女孩子們出去。 可是,不論今日子還是我,也許明年,就會和男孩子兩個人一起出去了吧……。 掛了電話,母親正站在身後。 「媽媽,怎麼啦?」 「我好像聽到妳說『單相思』的話。甚麼『接吻』啦、『單相思』啦……」 「好了,媽媽。」 說著,拍拍母親的肩膀,「擔心太多,會禿頭的喲!」 「真是沒大沒小。」母親生氣的說。 爽香跑上樓梯。 「趕快煮飯啦!還有,配新眼鏡,要給錢!」 像機關槍似的唸了一大堆。 「是、是……。」 母親苦笑著,搖搖頭,便到廚房去了。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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