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天使書城作者﹕ 赤川次郎作品日文原名：暗黑のスタートライ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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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起跑線
顏色系列　之九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尾聲


【第一章：半夜】

　　今晚就到這裡吧？是時候下班了。

　　當天這樣想時，如果坦率地照做就好了。後來又想「再努力一下」，很明顯是錯
的。計程車司機谷本事後想。

　　半夜兩點鐘，計程車搭客逐漸減少。

　　下班去了喝酒的上班族，大部份都趕最後一班電車走了，即使錯過了末班車，也
很少人會半夜兩點過後還不回家。

　　今天谷本的生意不算太好。換作平時，他總能好好鎖定目標，等到出手闊綽的客
人，可適逢有道路工程，完全打亂了他的預算。

　　而且所載的乘客都是在近距離下車，計程收費表一直跳不上去。

　　不過發怨言也沒用就是了，總會遇上這種日子的。

　　而後來之所以拐了一下彎，純粹偶然而已。

　　窄小而複雜的馬路，谷本放慢速度，準備回去剛才來時的路──幸好放慢了車
速。

　　突然有人衝進車燈的照射範圍，谷本連忙踏下緊急煞車掣，「彭！」傳來輕微的
碰擊。

　　撞到人了！車煞停下來。

　　谷本臉無血色。

　　我……我只是開「普通」速度罷了！

　　儘管如此，為何……

　　他甩甩頭，振作些！

　　專業司機的意識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要盡快把人送去醫院才是。

　　他熄掉引擎，走下車。

　　一個年輕男人倒在那裡。運動夾克打扮，弓著背蹲伏著。

　　谷本冒汗──晚秋時分，半夜本是涼颼颼的。

　　「喂……」他戰戰兢兢地喊：「怎麼了？你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明知故問。

　　彎下身去扶起年輕人時，傳來低低的呻吟聲。

　　還活著──谷本稍微鬆一口氣。

　　「喂……振作點，我現在去叫救護車。」

　　說著，谷本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車上有汽車電話。

　　突然谷本感到腳脖子被緊緊捉住，差點發出哀叫聲。

　　「不要……」那年輕人用沙啞的聲音說。「不要叫救護車……」

　　谷本感到心臟怦怦地跳著。

　　「這麼說……」

　　「沒啥大礙的。我沒事。拜託，不要叫救護車。」

　　年輕人單手扶地站了起來。

　　「可是……流了很多血呢。」谷本說。

　　他看到運動夾克上沾著血跡。

　　「沒啥大礙的……」年輕人重複說：「請扶我一把。」

　　「嗯……」谷本把年輕人扶起來。「真的沒事嗎？」

　　「去有電話的地方……請載我去有電話的地方。」

　　「想找電話的話，我車上有。」谷本說。

　　「可以使用嗎？」

　　「嗯，當然。總之上車再說。」

　　這樣一來，也許不算意外，谷本稍微鎮定下來。

　　年輕人看來是個大學生──他的服裝和感覺使谷本這麼認為。

　　「來，坐好。」把年輕人安置在後座。「要去醫院嗎？」

　　「不了，沒關係的。把我放在附近的車站就可以了。」

　　「已經沒有電車啦。」

　　「那麼晚了嗎？」年輕人粗促地嘆息。「現在幾點了？」

　　「兩點多。」

　　年輕人想了一下。

　　「出了大馬路後，請轉左。」他說。「等我打個電話以後……」

　　「明白了，那我慢慢開好了。」

　　谷本回到駕駛位。雖然是專業司機，但好像太緊張了，引擎一度死火，不過總算
順利地行駛起來。

　　在轉角處「Ｕ轉」後，又回到了原來的馬路，依言左轉。

　　然而……這年輕人做了甚麼？

　　第一次想起這個問題。同時想到，是不是應該當作甚麼也沒發生，谷本並不想知
道這年輕人是甚麼來頭。

　　年輕人拿起車內電話，聽見按鈕的聲音。

　　有電話。

　　電話在響？不是作夢？

　　爽香從床上抬起頭來。的確是電話在響。

　　「幾點了？」

　　她呻吟低喃著，並打開了枕邊的夜燈。

　　無線電話就擺在床頭旁邊，她伸出手去。

　　「喂？」

　　好容易擠出聲音的時候，突然想起──

　　現在只有爽香一個人在家。

　　這三天父母去了溫泉渡假，因此她才把電話擺在床邊……凌晨兩點鐘！是不是父
親或母親發生了甚麼事？

　　那種不安使爽香頓時清醒過來。

　　「喂？杉原！喂？」

　　「爽香……」

　　「啊？」她從床上坐起來。「呃……」

　　「是我。」

　　「明男？」爽香拿好話筒。「怎麼了？三更半夜的。」

　　沒有聲音，爽香和明男有多年的交情，憑語調知道事情非比尋常。

　　又等了一段時間，丹羽明男說：「呃……我想現在去你那裡，方便嗎？」

　　「來我家？可以的……」

　　「你爸媽都在家吧？」

　　「他們去了旅行。」

　　「那麼……你一個人在家？」

　　「對，你從哪兒打來的？」

　　「計程車上。」

　　「噢，汽車電話呀，難怪有雜音。來這裡還要多久？」

　　「二、三十分鐘吧。」

　　「明白了。」

　　「打擾了。」

　　「常有的事啦。」有點開玩笑地說。「明男，你還好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更壞的情況。」明男嘆息。「總之，先讓我來你家吧。」

　　「嗯，我等你。」

　　掛線後，爽香呆坐了一會。

　　到目前為止，她幫了明男不少忙。其實，明男現在的「她」不是爽香，而是刈谷
祐子，爽香根本沒有義務去幫明男。

　　不過，一旦有事時，明男所依靠的，還是爽香。

　　「沒辦法！起來吧。」

　　爽香這樣告訴自己，然後下床。

　　明男說要二、三十分鐘，現在半夜了，可能會縮短時間。

　　爽香起來後，開了樓下客廳的燈，走進廚房泡咖啡。「聽那聲音就知道，他相當
困擾無助。」

　　先預備吃的好了，有冷凍咖哩及炒飯。必要的話，等明男來了才煮也不費事。爽
香苦笑。

　　「我簡直就像明男的『媽媽』。」

　　明男家是母子單親家庭，他母親丹羽周子不喜歡爽香，於是令爽香和明男之間的
關係變得怪異。

　　明男非常重視母親，處處維護母親，但一發生困擾的事時，他就來向爽香求助。

　　真正有事的時候卻不能商量，這是甚麼親子關係呢？

　　不，爽香也十分了解，這樣問明男是很殘酷的事。

　　周子所愛的，是明男所扮演的「好孩子」，而明男在母親面前也一直是「好孩
子」。

　　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出了甚麼問題的話，母親會傷心，因此他不說不合宜的話。
那個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大學時期，明男被中丸教授看中了，把他當作「妻子玩火的對象」。

　　中丸教授本身也接二連三地跟女學生四處玩，並利用明男解消年輕妻子的不耐
煩。

　　明男心地善良，他很同情「可憐的夫人」，但終究被她誘惑了，兩人成為了情
侶，那件事，整所大學的人都知曉的。

　　爽香覺得很心痛，而那個把明男從爽香身旁搶走的「戀人」，刈谷祐子也好可
憐。

　　爽香想盡辦法使明男和中丸真理子疏遠。

　　但後來真理子真心地對明男著了迷。不，即使只當作是對丈夫的反抗，她卻真和
明男發展到難分難捨的泥沼狀態。

　　這時，發生了車禍，真理子的臉部受了重傷入院。

　　如果明男想和中丸真理子分手的話，這正是機會。可是真做得出來嗎？

　　後來明男、刈谷祐子和中丸真理子的三角關係發展如何，爽香不得而知──她沒
那種時間，大學畢業後，她必須就職。

　　爽香的父親杉原成也曾經大病一場，母親真江身體也稱不上健朗，所以爽香不能
悠閒地遊戲度日。

　　秋天即將結束，這半年來，日子忙碌得幾乎令爽香懷疑自己到底做過些甚麼。

　　不過明男有事沒事都來找爽香，那件事本身，爽香並不會不高興。

　　她非常自負自己最了解明男的事，況且她本來就屬於「喜歡照顧人」的類型。

　　這次到底是甚麼事呢？他見到中丸真理子歇斯底里的場面，覺得不痛快？

　　聽說明男在中丸教授的推薦下，在哪家公司就職，但其他的事就不知道了。

　　玄關門鐘響起。

　　「果然，十五分鐘就到了。」爽香出到玄關，隔著門問：「明男嗎？」

　　「是我。」

　　「請等等。」

　　打開門後，明男站在旁邊微暗的角落處。

　　「你在那裡幹嘛？進來吧。」爽香說。「計程車費呢？付了沒有？」

　　「不收費。」

　　「為甚麼？」

　　「因為我被撞到……只是一點點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明男慌忙補充說明。

　　「嚇死人！甚麼叫沒啥大不了！叫他帶你去醫院不就好了……總之，先進來
吧。」

　　「嗯。」

　　「只有我一個人在家。」

　　明男在顫抖著，看來不光是因為寒冷。

　　玄關微暗，爽香讓明男先進去屋內。

　　「到房間去吧。」

　　「嗯。」

　　明男走進客廳。

　　爽香跟著他進去。

　　「喝點甚麼熱的嗎？看你那臉色，好像隨時會死掉似的。」

　　明男轉過身來，爽香見到他夾克上面的污跡──很明顯的血跡──不禁呆住。

　　二人沉默地站了很久。

　　明男筋疲力倦的樣子。

　　「你先坐下。」爽香說。「哎，坐在沙發上，我去弄熱一碗湯。」

　　現在甚麼也不想聽。

　　爽香只知道，有甚麼荒誕不經的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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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殺人】

　　明男喝完了湯，舒了一口氣。

　　彷彿先前好幾個小時都忘記了呼吸。

　　「味道很好，謝謝。」他很有禮貌地說。

　　「爽香……」但說了一半就打住了。

　　爽香靜靜地等著明男主動開口。

　　如果可以告訴我的事，他就自己會說出來的。她深信自己很了解明男。

　　「工作如何？」明男問。

　　「不是ＯＬ的工作。」爽香說。

　　畢業後她繼續在大學三年級暑假做兼職的那家古美術商店做事。

　　店老板高井很喜歡爽香，使她工作更加開心。

　　「工作還算有趣，只是薪酬不高。」

　　因為是私人小本經營，薪酬有限。另外父親的收入也減少了，爽香正在想辦法多
找一份兼職。

　　「不容易啊！」

　　「明男呢？忙不忙？」

　　沉默了一陣。

　　「我沒有工作。」

　　爽香嚇了一跳，說：「可是，中丸老師的介紹……」

　　「那個……事與願違。」明男苦笑說：「去了一星期左右的培訓，然後部長把我
叫了去，還以為有甚麼事，誰知他說：『中丸老師和我們公司斷絕交往了，所以請你
也辭職吧。』」

　　「蠻不講理呀。」

　　「我也很生氣，於是向他要求更能接受的理由。」

　　「然後？」

　　「部長浮起微笑說：『聽說你是教授夫人的寵物呢。』」

　　爽香很了解明男當時的感受。

　　「你如果打他一頓就好了。」

　　「嗯。不過，即使揍那種傢伙也沒用。」明男聳聳肩。「事後我聽說，公司裡有
個女職員是中丸老師以前的『她』，因被拋棄而懷恨在心。那女職員向高層告狀，說
『教授讓太太的情人加入我們公司。』」

　　「很困擾吧，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了。所以我想找其他工作，但不那麼容易找到吧。找來找去，不覺
已經入秋了。」

　　爽香好想問他，他和中丸真理子怎樣了。不過，明男當然明白才是。

　　「呃……不好意思，可以洗個澡嗎？我跌倒時弄髒了……沖花灑就可以了。」

　　「我來蓄熱水吧，馬上可以洗的。好好泡一泡比較好，嗯？」

　　爽香不等他阻止，便走進浴室，關了浴缸的栓塞，開了熱水。

　　正在調節溫度時，明男來到門口站住。

　　「馬上就好，你去預備一下如何？」爽香站起來，開玩笑說：「可別叫我一起洗
呀，因為我還是清純玉女呢。」

　　可是，明男彷彿見到幻影似的，蒼白著臉瞪著裝滿熱水的浴缸。

　　「明男？」

　　「她……就倒在那裡。」明男說。

　　爽香看看浴缸。

　　「誰？」

　　「太太……中丸老師的……太太。」

　　「倒在哪裡？」

　　「瓷磚上有血……太太全身赤祼，渾身是血。」

　　爽香屏息。

　　「那是……真的嗎？」

　　「爽香！」明男冷不妨抱緊爽香。「不是我！我沒有殺她！」

　　「明男……明男，剛才你說甚麼？」

　　爽香祈禱是自己聽錯了。

　　「明男……冷靜點！振作點！你是說……中丸老師的太太被殺了？」

　　「嗯……好像是沖花灑的時候被殺的。不過……我沒做那種事！相信我！」

　　「我明白，我明白的，明男。」

　　明男不禁癱坐在地上。

　　「大家一定會認為是我做的。不是嗎？進去酒店的是太太和我。結果我逃走了，
留下被殺的太太……」明男抱著頭。

　　「媽的，怎會搞成這種局面！」

　　「鎮定點，明男。已經沒事了。我相信明男做不出那種事來……所以，可以放心
了。」

　　爽香摟住明男的頭，溫柔地撫摸著。

　　「爽香……很抱歉。每次只到有困擾時，我才來找你……」

　　「知道啦，你這愛撒嬌的孩子。」

　　爽香戳了一下明男的頭。

　　「痛啊……」

　　爽香笑了，明男也笑了。

　　浴室逐漸被蒸氣充滿。

　　爽香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浴室那邊傳來明男洗刷身體的聲音。大概心情放鬆了吧，嘴裡好像還在哼著歌
兒。

　　「悠閒的傢伙……」她喃喃自語。

　　總而言之，要讓自己接受這不是夢也不容易。

　　只要明男不是發瘋了，就能確定三個事實：中丸真理子被殺；明男和她去了酒店
開房；以及明男逃走了。

　　另外，明男來向爽香求助也是事實。

　　怎麼辦？怎麼辦？

　　儘管爽香和河村刑警有交情，並曾經攜手調查好幾宗案子，但是從未有過像明男
這麼熟悉的人直接捲入事件。而且，假如一切就跟他所說的一樣的話，明男確實會成
為首要的嫌疑犯。

　　發現屍體時，如果明男馬上聯絡服務櫃檯，同時通知爽香，爽香就可以聯絡河
村，請他去現場來監督，或許還來得及，但現在已經太遲了。

　　突然浮起某個念頭，爽香站了起來。

　　「好舒服。」

　　明男身上只穿一條短褲，浴巾搭在肩膊上，走進客廳。

　　「明男，你確定中丸老師的太太死了嗎？」

　　「啊？」

　　「如果還有呼吸的話……」

　　「那種事……不可能的。」

　　「可是……好吧，你先休息一下。」爽香說。「酒店叫甚麼名字？」

　　「呃……好像是〈Ｓ〉吧。」

　　「幾號房間？」

　　「二樓的……〈２０５〉吧。」

　　「〈２０５〉呀。」

　　「怎麼了？」

　　「總要通報有人在那裡昏迷了的事，我到外面的公共電話亭打！」

　　爽香趕忙回去房間，換了衣服，拿起電話卡衝出家門。

　　她在附近的電話亭打一一九，明確地通報在〈Ｓ〉酒店的〈２０５〉房間，有個
女人受傷暈倒了，然後掛線。

　　那樣，萬一中丸真理子獲救的話，自然就知道犯人是誰了。

　　正要走出電話亭時，爽香突然停下腳步。

　　「要不要打給河村先生？」

　　河村也知道明男的事──包括爽香和他的過去。

　　他該不會立刻一口咬定明男是犯人吧？對，趁現在坦白地陳明一切最好不過。

　　爽香遲疑片刻，但結果還是離開電話亭回家去。

　　來到玄關前，門從裡面打開，正好碰上明男走出來。

　　「明男？你去哪兒？」

　　「啊！我怕會給你添麻煩……」

　　「假的！」爽香瞪著明男。「你以為我會通知警察局吧。」

　　明男低下頭。

　　「如果不相信我的話，你離開好了。」爽香說。

　　「很抱歉……你對我感到很失望吧，我搞成這樣……」

　　「算了。」她搭住明男的肩膀，說：「明男很累了，今晚好好睡一覺吧。還有甚
麼地方比我家更能讓你睡得安穩嗎？」

　　明男彷彿身體變輕似地嘆了一口氣。

　　「也對。」他點點頭。「真的……你總是對的……」

　　爽香也在天亮以前小睡了一會。

　　被鬧鐘叫醒時，覺得昨晚就像作了一場夢一樣。

　　不過，看到自己睡的床時，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作夢。

　　爽香讓明男睡在自己的床上，她自己只是鋪了母親的棉被，在地上睡了一覺。

　　明男睡得「像死了一樣」。爽香幾乎忍不住湊上前去確定他有沒有呼吸。

　　中丸真理子死了，無論她是怎樣的死法，明男也從此得到解放了。因此他才如此
安心地入眠。

　　爽香做好簡單的早餐──反正中午以前明男是不會起床的了。

　　她只喝了咖啡，寫了字條擺在桌上：「上班時間到了，我出去了。假如河村先生
知道這件事的話，他一定會打電話到我工作的地方，若我請假的話，他可能會察知明
男在這裡，所以我要跟平時一樣去上班。我會七點左右回來，並買點吃的回來。懇請
兩件事：『不要接電話』，以及『門鈴響時，在確定是我回來以前，保持不動』，千
萬留意這兩件事。另外，冰箱裡的東西全部吃掉也沒關係。那麼，我走了！」

　　爽香和往常一樣預備妥當才出門。

　　睡眠不足有點頭痛，但不礙事。

　　今天一整天，爽香必須想想自己該怎麼做才是。

　　總不能一直把明男安置在家裡，父母後天就會回來。

　　在那之前事件解決的話就最好不過，但不一定會如此順利。

　　現在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許多人知道明男和中丸真理子的關係，不必多久，明男的事就會傳出去。

　　假如明男被認定是兇手，並且被通緝的話，就真的很糟糕了。

　　如果找個地方把明男藏起來的話……但藏在甚麼地方好呢？

　　不可能那麼順利地找到方便的小屋之類。

　　但若要在找到真兇以前一直窩藏明男，似乎不可能這麼做。假如明男被通緝的
話，警方大概不會去尋找其他犯人吧？

　　不過，爽香能夠找到真兇嗎？她曾憑學生的身份，協助河村刑警查一案。

　　現在身份改變成「社會人」，自己還能做些甚麼？

　　在往車站的路上，爽香察覺到自己做了一件何等魯莽的事。

　　我自己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甚麼的，一定要找甚麼人協助──一個會和她一起幫
助明男的人。

　　爽香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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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還好吧？」爽香任職那家古美術商店的店主高井擔心地說：「你臉色不太
好，要不然早點回家去吧。」

　　如此細心，實在令人感動，但這樣說的話，好像真的患了感冒似的。

　　爽香如往常般在店裡工作，想到今天自己心事重重，多半會沉默寡言，於是先表
示「有點感冒」──現在流行感冒，加上古美術商店到處佈滿塵埃，患感冒是很自然
的事。

　　午飯以前一直相安無事，爽香吃了輕便的午飯之後，又回到店裡。

　　「好快呢。」高井說。

　　「我去打個電話。」

　　正要再出去的時候，電話響起來了。

　　「啊，沒關係，你去吧，我來接。」高井說。

　　「一定是他。」爽香想──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杉原君，找你的。」

　　果然！爽香趕忙走回去。

　　「麻煩你了。」

　　「是河村先生打來的。」

　　「是，喂？」

　　這次要小心，河村肯定會很注意爽香說話的語氣。

　　「爽香君，好久不見。」河村說。

　　「啊，你好。」

　　我感冒了，太誇張反而更會顯得奇怪。

　　「正在忙嗎？不好意思。」

　　「哪裡，現在是午休時間。」爽香說。「老師好嗎？」

　　「嗯，她最近沒去學校。」

　　「啊？怎麼了？」

　　「她……有點孕吐。」

　　意想不到的消息。

　　「恭喜！那麼，請她好好保重哦。不過我有點感冒。」

　　自然地順口而出，這樣子即使明天請假也不會引起猜疑。

　　「其實……有點問題。」

　　「呃？甚麼？」

　　「其實……」河村好像在尋找適當說法。

　　「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丹羽君？」

　　「丹羽……明男嗎？」

　　「對，明男君。」

　　「沒有，他也工作了吧。我也很忙。」

　　「是嗎？」

　　「發生了甚麼事？」

　　「丹羽君辭去工作了。」

　　「哦？那他現在做甚麼？」

　　河村正遲疑著要不要告訴爽香──憑跡象能感覺得出來。

　　「爽香君，如果不麻煩的話，待會可以去打攪一下嗎？」

　　「來美術店？無所謂的。」

　　「有件事想見面再談，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

　　「是，那麼我等你。」

　　「我兩點鐘左右到。」

　　掛線後，爽香離開店鋪。

　　河村想來見她。一旦問起明男的事，爽香會感到打擊吧？同時爽香也想到，河村
想直接觀察自己的反應。

　　身為刑警，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她能技巧地蒙騙河村的眼睛嗎？

　　爽香急步走入電話亭，匆忙打開記事本。

　　「對！這個電話。」

　　打去那間公司，未免有所躊躇。不過，又不是因自己的需要而打，所以還是很輕
鬆。

　　「〈Ｇ興產〉。」對方接聽。

　　「麻煩你，請接刈谷祐子小姐。」

　　「我是。」

　　爽香嚇了一跳。

　　「啊！祐子小姐？我是杉原，杉原爽香。」

　　「噢！我就覺得這聲音在哪兒聽過……好久不見。」

　　刈谷祐子的聲音很開朗，大概ＯＬ的生活過得很平穩吧？

　　怎麼辦？爽香遲疑了。

　　「有甚麼事嗎？」

　　「呃……有件事想和你說。」

　　「現在輪到我值班，負責接聽中午時段的來電。一個人在會議室，沒關係。」

　　「嗯……是關於明男的事。」

　　「明男君？他怎麼了？」

　　「他捲入了一點麻煩，好像很困擾。」

　　把事情的嚴重性「縮小」來說，卻不是謊言。

　　「他去了你那裡嗎？」

　　「還好，可能找我比較放心吧。」

　　「明男君的作風。」祐子笑了。

　　不是可笑的事！爽香嘆息。

　　「方便的話，今天找個地方見面好嗎？」

　　結果，爽香不得不跟她見面談一談。

　　「會是明男做的嗎？」爽香問。

　　河村輕輕搖搖頭。

　　「起碼到目前為止，他只是嫌疑者。但從現場逃走對他不利。」

　　兩人都沒碰一口面前已涼掉的咖啡。

　　咖啡店內很安靜，「如果播放一點音樂就好了。」爽香想。至少氣氛會輕鬆一
點。

　　「即使真的幹了，他若自首的話，處理方法也會完全不一樣。我也很清楚丹羽君
的為人，我也不願意相信是他做的。」

　　「兇手會否另有其人？」

　　「現在首要的是找到丹羽君。這宗案件不是我承辦，但我認識那個負責人──我
也不能擔當這案子。」

　　「是嗎？明男也真倒霉呀。」爽香說。「我能做點甚麼？」

　　「假如丹羽君和你聯絡的話……我想大有可能。」

　　「是吧。」

　　「到時，你勸他親自出面。我也盡量做我能做的。明白嗎？」

　　好像不著邊際地說著──但河村認為搞不好就是這樣，爽香知道。

　　「明白。」她點點頭。「不過，明男膽子小……」驀地想到了。「明男的母
親……沒事吧？」

　　「刑警去找她了，回來後抱怨說那位母親歇斯底里發作。」

　　爽香不禁莞爾，因她能想像得到是甚麼情況。

　　「我要走了，真是打擾了。」

　　「哪裡，問老師好。」

　　爽香讓河村付賬，她自己先出去外面。

　　風力強勁了──「我剛才表現得自然麼？還是應該再表示震驚一點的好？」

　　不，已經遲了，所以只好用這個調子堅持下去。

　　爽香向走出來的河村再一次鞠躬，快步回去店裡。

　　河村欲行又止，轉身又回去了咖啡店。

　　「想借用電話。」

　　「請。」

　　河村打去自己的家，妻子馬上接聽。

　　「老公？」

　　「嗯，剛才我和爽香君談過了。」河村說。

　　「怎麼樣？」布子擔心地問。

　　「很難說。沒有怪異的地方。不過，爽香君是個聰明的女孩。」

　　「希望她不會受到牽連……至少來我這裡也好。」

　　「去刑警的家是不可能的。」

　　「也是。」

　　「他一定是害怕極了──無論做甚麼，看起來也像是犯人。」

　　「有沒有其他嫌疑人呢？」布子嘆息。

　　「如果他打電話來，你要好好勸他一下哦。」

　　「嗯……老公。」布子說。

　　「甚麼？」

　　「不管是丹羽君或爽香，假如他們向我坦白的話……當然，我會依你所言，勸戒
他們，但也有可能不會告訴你。」

　　河村呆住。

　　「是嗎？」

　　「老師就和神父一樣。如果因為我是老師，所以他們向我坦白的話，我卻不一定
會告訴丈夫，你明白吧。」

　　「嗯，明白了。」河村點點頭。「大家的立場都好為難啊。」

　　「今天可以早點回來麼？」布子改變話題。

　　「那個……」木內叨唸一句。「沒錯吧？你肯定是名叫丹羽的大學生？」

　　「沒錯。」酒店櫃檯的男人不耐煩地露出「你要我講多少次才甘心」的表情，他
點點頭。「因為他經常來，我不會認錯人的。」

　　「是嗎，我並不是懷疑，只是慎重起見。」木內刑警說。

　　「嗯，那個我明白。」

　　櫃檯的男人名叫大宅。身材肥胖，禿頭，才四十歲。背心加蝴蝶吠的打扮相當滑
稽。

　　這種性質的酒店，客人不太會跟櫃檯職員熟絡。

　　「真傷腦筋。」大宅發牢騷。「發生這種事，責任就推在我身上了，老闆大發雷
霆呢。」

　　「不至於暫停營業吧。」

　　「說的也是……不過這個房間暫時不能用啦。」

　　「但也有情侶特別會選用這種房間的，不是嗎？」木內說。

　　木內五十歲，外表長得不像刑警，小個子，相貌不起眼。據說他有令人見到了就
馬上忘記的「特技」。

　　「捉到犯人就沒事了吧？」大宅問。

　　木內佯裝沒聽見。

　　「如何發現屍體的？」

　　木內問旁邊的年輕刑警。

　　「有人報了警。」

　　「叫救護車？」

　　「對，說這個房間有女性受了傷……」

　　「誰打的？」

　　「好像是年輕女子的聲音。」

　　「女人嗎……？」

　　「不會是逃走了的那個男人。」

　　木內環視房內。

　　屍體已經被運走了，木內窺望留下血跡的浴室。

　　「受害者叫甚麼名字？」

　　「中丸真理子。」

　　「丈夫呢？」

　　「大學教授，聽說目前人在紐約。」

　　「聯絡上了嗎？」

　　「是的，他正趕回來日本。」

　　「當然了。」木內點點頭。

　　年輕刑警叫做井關，二十八歲，從今年春天起成為木內的部下，做任何事都很麻
利，是個緊張大師。

　　「跟她一起來酒店的是……丹羽？」

　　「明男。」

　　「我總是很快忘記人的名字。」他搖搖頭。「丹羽明男呀？他和中丸真理子一起
很久了嗎？」

　　「詳情還沒調查，不過好像是從學生時代就搞上了的。」

　　大宅露出「我不是說了嗎」的表情。

　　「現在呢？」

　　「就職過一陣子，但聽說辭職了。」

　　井關的工作效率神速。

　　「嗯……他倆常來這裡……為甚麼呢？」

　　「啊？」

　　「既然丈夫身在紐約，為何還要去酒店開房？」

　　「那個……不知道。」

　　「即使把他帶回自己家也根本沒關係吧，反正她丈夫也知道的。」

　　「是吧。」井關點點頭。

　　木內轉問大宅：「昨晚的客人中，還有其他熟客嗎？」

　　「不曉得……我沒一個個細看。」大宅搖搖頭。

　　「但總能聽見聲音吧。不是嗎？客人來到櫃檯，總會問『幾號房間』之類的。」

　　「通常是男的問，女的多數在升降機前等候。」

　　「男的也行，有常來的客人嗎？」

　　大宅遲疑了片刻，木內沒有錯過他的表情。

　　「說認識嘛……其實不知道是甚麼人……只是想到，『啊，他又來了』種程
度。」

　　「是個甚麼樣的人？」

　　木內的語調平穩，彷彿在聽到答覆以前，他仍會重複同樣的問題似的。

　　「呃……常見的那種……公司高層和ＯＬ下屬的感覺，常來這裡……」

　　「喂！」木內打斷他。「我再問一次。如果還是撒謊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做
偽證可是正式的犯罪行為。」

　　大宅臉色變青，在一旁看著他的井關咧嘴一笑。

　　「明白了。」大宅說。「但如果知道是我說的……」

　　「這可是殺人事件啊，誰還會管那種事。」木內嚴厲地說。「快說。」

　　「是女的。」大宅說。「就在這不遠處的酒吧任職女招待。」

　　「同伴呢？」

　　「她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

　　「對。」大宅說。「她常和遇害的中丸真理子兩人一起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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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朋友】

　　刈谷祐子呆然。

　　爽香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吧？

　　「怎樣？」爽香說，慢慢喝了一口紅茶。「聽說喝了紅茶不容易感冒，以前我在
哪兒讀到過。」

　　「杉原小姐。」祐子說。「你竟還能如此悠閒自在啊！」

　　「沒法子呀。即使心情多焦急，事態也不會變好。」爽香說。「你完全是城市女
郎啦。看我，連學生時代的穿著打扮也比現在好。」

　　兩人相約在祐子公司附近的咖啡店見面，祐子衣著時髦，引人注目。

　　「這裡也可能碰到認識的人啊。」祐子壓低聲音。「杉原小姐，你會一直窩藏他
嗎？」

　　「就因為不可能，所以才來找你的。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嘛。總之，我已經被河
村先生盯上了。」

　　「可是……萬一事後被他知道……」

　　「當然有罪啦，必須先接受這想法才行。」

　　祐子咕嘟咕嘟地喝著水，嘆一口氣。

　　「明男君結果拋棄了我，投入中丸老師太太的懷抱去了。不管怎麼樣，不都是他
自己的錯嗎？」

　　「那倒是，我也明白。不過，你怎樣想呢？一旦明男真是殺人兇手……」

　　「小聲一點！」祐子探前身子。「被公司的人聽見會很麻煩的。」

　　爽香領悟到，這次白跑一趟了。祐子的心已經離開明男了。

　　「那麼，忘記他吧。」爽香說。「抱歉，佔用了你的時間。」

　　「杉原小姐。」祐子垂下眼皮。「你好偉大，我實在……做不到那種事。」

　　「刈谷小姐，我……」

　　說到一半，爽香發覺祐子赫然一驚。

　　祐子的眼睛轉向咖啡店門口，一名個子頎長的白皙青年正走進來。

　　西裝履新的商人，還有三四名同輩男性在一起。

　　那青年環視店內。

　　「嗨！」他向祐子走過來。「好巧。」

　　「你好……」祐子紅著臉欠身。「工作洽商嗎？」

　　「不，只是吃喝玩樂的相談，公事的話可不會如此全部到齊的。」那青年看著爽
香。「朋友？」

　　「嗯……學生時代的朋友。」

　　「你好。」爽香打招呼。「我要失陪了。」

　　「噢……刈谷君，待會有空嗎？方便的話，不如加入我們吧。」白皙青年說。

　　「可是……可以嗎？」

　　「非常歡迎……我們就在那邊的桌子。」

　　「是。」

　　祐子悄悄推開茶杯。

　　「他是社長的侄兒，名叫田端，廿四、五歲，已經是科長了。」

　　「厲害！交往過嗎？」

　　「一次而已。」

　　爽香知道祐子的擔憂，這樣就更不能叫她捨棄那個光明的未來，去救明男了。

　　「那麼，失陪啦。」爽香把自己的那一份錢擺在桌子上。「很帥的少爺呢。」

　　「杉原小姐……你會看不起我嗎？」

　　「怎會？人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對吧？」

　　「也是。」

　　「即使那位少爺向我問起你學生時代的事，我也不會把你和明男之間的事說出
去。」爽香說。

　　她站了起來。

　　離開時，爽香飛快地望向那「少爺」一眼，對方也看著她，大家打了個招呼。

　　出到外面，爽香加快步伐。

　　她必須買點東西回去。

　　「浪費時間。」

　　她自言自語地說，並扣起大衣的鈕扣。

　　爽香在家門前停步。

　　「今日子？」

　　好友浜田今日子站在那裡。

　　「爽香，我在等你呀。」今日子說。「沒人在家嗎？」

　　「嗯，爸爸媽媽去了溫泉。」

　　「那麼，可以進去坐坐吧。」

　　「嗯……不過，屋裡亂糟糟的。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喝茶吧？」

　　她擠出笑臉。

　　「爽香……明男君在你家吧。」今日子用嚴肅的眼神盯著爽香。「是吧？」

　　爽香輕輕搖頭。

　　「不在。」

　　「騙人。」

　　「如果我答『在』的話，今日子也同樣有罪。所以我要說『不在』。」

　　「爽香！你竟為他做到這個地步！為甚麼？只要拜託河村先生不就行了？」

　　「拜託，今日子。甚麼也不要說了……雖然我已經和明男分手了。」

　　「而且當初是他主動提出的吧？」

　　「嗯，不過，我們從中學時代已經成為朋友了，總不能見死不救。」

　　「笨蛋！做好人也要有個限度呀。」今日子生氣了。「那個明男君竟然還敢來找
你呀。」

　　「他沒有其他能依賴的人啊。今日子，我不是曾經在你的戀愛上幫了不少忙嗎？
別說出去，拜託，讓我做我想做的事。」

　　今日子沉下臉說：「真拿你沒辦法。你一個人能做甚麼？我也幫忙好了。」

　　「不行！難得你即將成為醫生。」

　　「我也有所謂的『友情』的。」今日子說。「來，進去吧。你買了吃的回來是不
是？一定餓扁了。」

　　爽香輕輕攬住今日子的肩膀，然後掏出鑰匙。

　　「木內兄。」河村說。

　　木內抬起頭來。

　　「啊？怎麼了？」他展露笑臉。

　　「有點事……」

　　木內經常一個人用餐，食堂很熱鬧。

　　「請坐。」木內爽快地說。「啊，為了那件事吧。」

　　「嗯。從現場跑掉的男人，我認識他。目前掌握到了甚麼嗎？」

　　木內繼續吃了一口飯後說：「不要牽連任務以外的事，否則兩邊都很難受。」

　　「嗯……我很了解。」

　　木內把飯吃完。

　　「首先，通報者是位年輕女子，但不知道是誰。」

　　「年輕女子？」

　　「另外，有個跟中丸真理子相熟的酒吧女招待，同一時間自己一個人入住同一家
情侶酒店，目前有趣味的線索只有這些而已。」

　　河村嘆息。

　　「謝謝了。」

　　「當然也有追蹤丹羽明男……不過，我們開始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兇手。那是我的
做法。」木內平靜地看著河村。「但看來你還有其他在意的事吧。」

　　「不……」河村吞吞吐吐。

　　「木內先生！」井關刑警走過來。「會打攪嗎？」

　　「不，我也要走了。」

　　河村離開後，井關問：「有甚麼……」

　　「沒事。發生了甚麼事？」

　　「關於女招待的事。她叫土家伸江，三十九歲。」

　　木內笑了。

　　「好急性子呢。」他說。「好，一起去那間酒吧看看吧。」

　　「把她帶回來嗎？」

　　「別急，只是去喝杯東西而已。」木內喝茶。「看來不是表面上那麼單純的事
件。若不好好確定立場，事後就會蒙羞的。」

　　「知道。」

　　「晚飯呢？」

　　「還沒吃。」

　　「那你先去吃飯吧，我等你。」

　　木內站起來時，井關說：「五分鐘就吃完！」

　　他奔向自助餐的櫃檯。

　　木內一臉驚訝地目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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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隱匿處】

　　鑰匙「咯嚓」一聲轉動。

　　「進來吧。」浜田今日子說。「快！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爽香和明男一起走進屋內。

　　「今日子，這裡是甚麼地方？」

　　「一房一廳的公寓。我爸有段時期買了好幾個公寓單位，這是其中一間。」今日
子拉開窗簾。「不過，因經濟不景氣而虧損了不少，大部份都已售出了，只留下這
間。」

　　「嘿……還是新簇簇的呢。」

　　「暫時住在這裡的話沒有問題，我爸爸一定連他有這公寓的事也忘了。」今日子
把鑰匙丟到明男手上。「來！你在這裡和爽香好好商量吧。」

　　「麻煩你了，浜田。」

　　明男也好像踏實了不少。

　　怎麼說都好，有沒有藏身之處的差別很大。

　　「地方很小，室內情形一目了然。」

　　「嗯……」

　　「爽香，再聯絡。」

　　「今日子，謝謝你。」爽香用力握住她的手。

　　今日子表示有書要看，先回去了。

　　「好了，雖說這裡安全，也得考慮萬一。」

　　爽香手腳麻利地把買給明男的食物放進冰箱。

　　「今天晚上沒有問題吧？」

　　「嗯。」

　　「那麼……有事就打電話給我。不過，我工作的地方規模很小，男人打電話來的
話很受注目。」

　　「我會想辦法的。」明男點點頭。

　　「還有……打個電話給你母親吧，她很擔心你呀。」

　　「嗯，我會的。」

　　「明男。」爽香坐在沙發上。「你得做點甚麼才行。你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
有沒有其他人會有動機殺死中丸太太？你想想看。」

　　「這……老師又不在日本。」

　　「太太還一直是那樣子麼？」

　　明男沒有答腔，爽香也不想勉強問下去。

　　「今晚早一點睡吧。」她站起來。

　　「爽香。」明男說。「為甚麼……甚麼地方出了亂子？我只是想幫助太太而已。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若不依靠我，她就活不下去……」

　　「我明白的。」爽香搭著明男的肩膀。「不過，怎樣做才對她好，誰也不知
道。」

　　「嗯……」明男點點頭。「也是，往積極方面想想吧，我情緒低落的時間太長
了。」

　　「對！」爽香以笑臉回應明男的笑臉。

　　「最近，她常跟女人見面。」

　　「女人？」

　　「中丸太太常去一間酒吧，跟那裡的女招待混熟了。她們是怎樣的交情，我倒是
不清楚。」

　　「哪兒的酒吧？」

　　「在〈Ｓ〉酒店附近，叫做〈Ｐ〉的店，女招待名叫土家伸江。」

　　明男寫在便條紙上。

　　「土家伸江……明白了。總之，我先保管起來。」

　　「爽香，不要做危險的事。」

　　聽了這句話，爽香不禁噗哧而笑──她現在做的事已充份「危險」了。

　　「甚麼嘛，人家是真心的。」

　　說了一半，明男也察覺自己所說的話很滑稽。

　　兩人一同笑起來。

　　「明男會長命百歲的。」爽香說。「我已不是學生，沒時間去尋找兇手。我盡量
從河村先生那裡收集情報。我會再來看你的。」

　　「嗯，食物方面暫時不會有問題的。」

　　爽香在超級市場一次買了好多食物回來。

　　爽香穿上鞋子，說：「明男，不要跟刈谷小姐聯絡。」

　　「我不會跟她聯絡的，但為甚麼這樣說？」

　　「嗯……我去找她談過，已經不行了。」

　　「我明白。」明男點點頭。「當然了。」

　　明男既然明白，那就沒事了，爽香想。

　　離開公寓，看到今日子的車還停在那裡，爽香停下腳步。

　　「喂！」今日子從窗口伸出頭來。「我送你。」

　　「不用了吧……你一直在等我？」

　　她在前座坐下來。

　　「不是，我在留意著窗口。」今日子邊開車邊說。「猜測你們會不會關燈。」

　　「啊？」爽香不明白。

　　「我以為爽香會留下來過夜呢。」

　　爽香呆了一下，然後笑出來。

　　「怎會？」

　　「你沒想過安慰他嗎？」

　　「我還想他來安慰呢。」爽香反唇相譏。「今日子也太空閒啦。」

　　兩人一同笑了。

　　過了一會，今日子說：「現在應該怎麼辦，必須考慮清楚。你不能永遠照顧明男
君吧？」

　　「我知道。」

　　「盡快捉到真兇就好了。」

　　爽香很清晰地記住明男寫在字條上的名字──「土家伸江」。

　　即使那女性並不可疑──但酒店女招待和大學教授夫人。

　　兩人有甚麼關聯呢？

　　推開〈Ｐ〉酒吧的門，木內和井關走進去。

　　「歡迎光臨。」

　　一名身穿和服女人在櫃檯吸煙。

　　「好像很空閒呢。」木內說著，在櫃檯前坐下。

　　「嗯，現在還沒發花紅，搞忘年會又還早，只有周末生意會好一點。」

　　小小的酒吧，高雅白淨的美人胚子，給人某種透明感的女人。

　　「第一次來吧？請指教。」女人說。

　　「彼此彼此。」木內點點頭。「給我滲水威士忌，這小伙子給他一杯啤酒吧。」

　　「是。」女人把玻璃杯照一照光放下。「現在可以喝酒嗎？不是正在執勤中
麼？」

　　井關皺眉頭。

　　「是那個叫大宅的說的，回去時我去訓他一頓好嗎？」

　　「算了。」木內笑了。「有刑警要造訪認識的人，任誰都會先通知一聲的。」

　　「土家伸江，請手下留情。」

　　有點鄉音，卻聽不出是哪裡的。

　　「不是來查案的──若是想問話，事前會作好那種準備。」

　　「是嗎？大宅先生說是好兇的人。」

　　「如果有事隱瞞的話，看起來就很兇。」井關說。「你也來一杯吧。」

　　土家伸江把啤酒倒在小酒杯裡。

　　「那麼，領受了。」她微笑。「好年輕呢，貴庚？」

　　「二十八歲。」

　　「二十八歲……我比你大上近一旬呢。你是……井關先生吧？」

　　木內慢慢喝了一口滲水威士忌。

　　「只有你一個？」

　　「小本經營嘛。」女人笑了。「本來還有一名調酒師的，但今天休息。一定是想
到你們會來的關係。」

　　「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這裡是你的店吧。」

　　「不是，本來是東主親自掌櫃的，但年紀大了，做了五年就交給我。」

　　「原來如此。」

　　「她靠丈夫所留下的遺產也能生活，所以這間店只要做得差不多就行了，沒有太
多意見。」

　　「有你在這裡，也會有相當多的固定顧客吧。」

　　聽了木內的話，土家伸江笑了。

　　「第一次聽到刑警說這樣的話。」

　　「不是奉承喔。」木內把酒一飲而盡。「再給我一杯，你還單身吧。」

　　「嗯。不過，別誤會。這位年輕小子一定正在想像我和真理子之間的關係。」

　　「別自以為是。」

　　井關之所以有點生氣，大概是伸江說對了的關係。

　　「不是那樣的。真理子有個大學生男朋友，不過好像已經畢業了吧。我現在是
『真空』，我可是喜歡男人的。」

　　「那你們去那間酒店幹甚麼？」

　　「那種地方呀，適合不顧一切地大哭一場啦，互相發點牢騷甚麼的。因為咖啡店
或酒吧有其他客人在，回家的話又要拿東西出來，又要收拾好，很麻煩。」

　　「發甚麼牢騷？」

　　「真理子的情緒不穩定……你們知道她因交通意外受傷的事吧？對女人來說，心
靈的創傷更大更深啊。」

　　「知道，但她丈夫不是也有問題嗎？」

　　「他很過份，真理子對他已沒有任何期待了，還是個大學教授呢，究竟學了甚麼
啊。」

　　「人就是這樣，明天他就從紐約回來──他說有推不掉的約會，所以要遲一天回
來，在電話裡也沒有特別傷心的跡象。」

　　「大概心情很輕鬆吧。那年輕人……好像叫明男君吧。真理子被推到了他手上，
他也怪可憐的。」

　　「她有沒有提起，跟那年輕人之間的關係惡化之類的。」

　　「歇斯底里是常有的事，只有見到明男君時她才能安心。不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好
像正漸漸拉遠。」

　　「男的覺得厭煩了？」

　　「是吧──也不是沒道理，最近連我也應付不了。」

　　「有沒有特別的原因造成她這樣？」

　　土家伸江聳聳肩。

　　「我常和她一起喝酒聊天，喝醉時，她講她的，我只是點頭附和而已。內容方面
記不起來了。」

　　「昨晚為何跑去那間情侶酒店？」

　　「昨晚是正規目的。」伸江微笑。「我和男人約好了見面。可是，等了兩個小時
都沒來，我被甩了。」

　　「對方是誰？」井關拿出記事簿。

　　「可以不說到那個地步嗎？」

　　「以後有必要才問。」木內向井關點點頭。「你不曉得中丸真理子他們來了
吧。」

　　「嗯。不過，櫃檯的大宅先生告訴我『教授夫人來了』，我只是回答了『哦，是
嗎？』這樣而已。」

　　「你所在的房間……同一層樓吧，相隔三間房間左右。」木內掏出字條，在櫃檯
上攤開。「是在這裡吧？」

　　是酒店房間分佈圖。大房間有個很大的「╳」。

　　「嗯……這個『╳』代表現場？」

　　「對，所以發生命案時，恰巧你也在房間裡。」

　　「好可怕。幸好我甚麼也不知道，認識的人被殺，我不想見到。」

　　「同感。」木內把第二杯酒也喝光。「謝謝你，還有甚麼事的話，我會事先打電
話來的。」

　　「請，一般從傍晚起，我就會在這裡。」

　　木內連井關那一份錢也付了。

　　「你有跟那個叫明男的年輕人談過話嗎？」

　　「一起喝過酒，但沒提起私人的事。」

　　「是嗎？」

　　木內催促井關離開酒吧。

　　「改天再來哦。」

　　伸江把他們送到門口，正巧一名熟客走了進來。

　　「啊！好開心呢！今天晚上只有我一個人，好寂寞呢。」

　　伸江挽著那位客人的手走了進去。

　　「無懈可擊的辯詞。」井關說。

　　「一整個晚上的時間，足夠綵排了。她三十九歲？好像是曾經吃過苦的人。」

　　木內豎起大衣的衣領。

　　「她和中丸真理子相識的契機……」

　　「明白，先聽了教授先生的談話再說。我要回去了。你怎樣？」

　　「那麼……就此分手吧。」

　　「那明天見。」

　　木內快步走開後，井關看看腕錶，還不算太晚。

　　正要邁步走時，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刑警先生！」

　　「啊，甚麼事？」

　　土家伸江喘著氣說：「你掉了這個。」

　　剛才的字條，大概是放進口袋時不小心掉了吧。

　　「謝謝，那我交還給他吧，他剛剛走了。」

　　「那麼，請指教。」

　　井關喊住小步跑開的伸江：「我可以再去喝一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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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回國】

　　爽香正忙著弄乾淨一幅據稱是「江戶時代文物」的陳舊卷軸。

　　某人在拆毀老房子時發現許多古物，於是把它們帶來了這間商店。當然，大部份
都屬於不值錢的東西，但其中也有極少數稱得上「古美術」的名堂之物，大致需要仔
細地鑑定。

　　「杉原君。」店主人高井喊。

　　「是。」

　　爽香脫掉手套（如果不戴手套雙手會黑掉），出到店頭。

　　「這個陶瓮。」

　　「噢，是昨天帶來的東西吧。」

　　「嗯，這個我可鑑定不出來，你拿去Ｋ大的大田老師那裡，請他看看。」

　　「是，甚麼時候去？」

　　「剛才我給他打過電話了，今天下午他會在大學裡。」

　　「明白。那麼，馬上動身嗎？」

　　「可以呀，你正在處理卷軸是不是？我會叫別人做的，那位老師好喜歡你。」

　　「我是很討老師喜歡的類型。」爽香笑說。「另外……酬禮如何？」

　　「嗯……三張左右可以了吧。如果賣了出去，事後再補多一點。」

　　「是，這樣告訴老師就行了吧。」

　　爽香把陶瓮收進盒子，好好包裹完畢，然後準備外出。

　　又向做會計的女孩拿了臨時的款項──這種酬禮等於是老師的零用錢，沒有收
據。

　　「我走了。」

　　爽香走出店外，往地鐵站方向邁步。

　　「杉原君。」

　　有人喊，她回頭看。

　　「中丸老師？」

　　中丸正靠在一部全新的ＢＭＷ旁邊。

　　「我正想去你工作的商店。」

　　「是嗎？師母的事，真令人悲傷。」她鞠個躬。「我要出去辦事了。」

　　「去哪兒？」

　　「Ｋ大。」

　　「我送你去，上車吧。」

　　爽香有點遲疑，但因為明男的事，她也想和中丸談一談。

　　坐上前座，她把陶瓮的包裹擺在膝頭上。

　　「今天沒有人陪嗎？」她反唇相譏。

　　「我直接從成田機場開車來的。」中丸把車開出大馬路。「去Ｋ大的話四十分鐘
吧。即使搭地鐵，到了那邊也要步行，差別不大。」

　　中丸飛快地瞄了爽香一眼，說：「我和女伴在成田分手了，滿意嗎？」

　　「學生？」

　　「大三的女孩子，她告訴家人是去研修旅行。」

　　「騙人，荒唐的研修。」

　　「我知道你很生氣。」

　　「我才不生氣，我沒空去浪費那種精力。」爽香反駁。「不過，把丹羽君搞成那
樣，是老師的責任。」

　　「明白……其實我也努力過的，真的，但真理子已完全不理我……」

　　「應該讓她住院才是。」

　　「嗯……我常覺得對不起明男君。真的，就連工作的事也是……你聽說了嗎？」

　　「嗯。」

　　「我感到很抱歉，我會負責他的律師費的。」

　　「目前還不曉得是不是丹羽君做的，師母還有沒有其他敵人？」

　　「自從她那樣以後，幾乎沒有朋友了。丹羽君逃去了甚麼地方？有沒有頭緒？」

　　「老師想讓他逃去國外嗎？審判時，會有許多醜聞啊。」

　　說著，爽香第一次認真考慮這件事。

　　身為私立大學教授，因為自己和女學生「玩火」而導致夫人患上精神官能症，被
情人殺害等等，他本身會很困擾。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

　　「杉原君，請告訴我真相。」

　　「不。」

　　「你的心情……」

　　「我沒義務把真相告訴老師。太自私了！明男好可憐。老師的意思是只要保護自
己的安全嗎？」

　　「我作好心理準備了，也不是沒有其他大學可去。不過，把所有與我交往過的女
孩們擺到傳媒面前也很不幸，不是嗎？」

　　「好體貼呀。」爽香調侃。「你想怎樣做？」

　　「假如你知道丹羽君的所在之處，希望你轉告他，叫他自首。我也會盡量幫他。
我是發自內心的，因為我的確虧欠了他。」

　　並不完全是謊言吧，最初時的確是真心的，但即使真心，結果也弄出了不好的結
局。

　　「我不知道丹羽君在甚麼地方。」爽香說。「不過，即使他被捕，他也不會抖出
老師的私生活的，他不是那種人。」

　　中丸邊開動車子邊說：「有你這位好朋友，丹羽君好幸福。」

　　「我不希望是他做的，假如有其他兇手的話……」

　　「我也會這樣對警方說的──他不會做那種事。」中丸苦笑。「否則我可能會被
他母親殺掉。」

　　「我也是。」爽香說。

　　車子相當順暢地走著，半小時左右就抵達了Ｋ大。

　　「這裡可以了。」

　　在正門前停車後，爽香解開安全帶。

　　「杉原君，你準備一直待在那間美術商店麼？」

　　「怎麼？」

　　「不，像你這麼能幹的孩子，我覺得浪費了。」

　　「過些時候，若有好工作就會轉換，不過我喜歡靠自己的能力去尋找。」

　　「丹羽君的工作搞砸了，但我還有好些門路。假如……不，或許你沒興趣吧，若
是有需要時，請讓我知道。」

　　「謝了。」爽香打開車門。

　　「如果你想去〈Ｇ興產〉的話也沒關係，我對那間公司有恩情。」

　　爽香停下關門的動作。

　　「〈Ｇ興產〉？刈谷小姐所在的地方？」

　　「對，她也是我介紹進去的。」

　　爽香困惑了。

　　「為何刈谷……」說了一半。「中丸老師……」

　　中丸的臉上浮起意外的表情。

　　「你不曉得？」他的表情這麼說。

　　「我現在要去警察局了。」

　　中丸發動引擎，爽香把門關上。

　　目送ＢＭＷ遠去後，爽香不禁嘆氣。

　　「怎會這樣……」她喃喃自語。

　　刈谷祐子和中丸老師，也有一手？不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為了明男的事，刈谷祐子當然也找過中丸談談。而祐子長得可愛，中丸「關心」
她也不出奇。

　　「我想見大田老師。」

　　她在正門的接待處登記。

　　活潑的學生們在校園裡漫步。

　　這樣子在校園裡走著，爽香也會被當作大學生吧？

　　祐子曾是中丸的戀人的事，明男知道嗎？

　　爽香聽見某處傳來銅樂隊那拙劣的練習聲，不禁加快腳步。

　　伸江急步上著公寓的樓梯。

　　兩手提著的購物袋子好重，往上走時氣喘咻咻。

　　「媽。」後面傳來聲音。

　　「啊！你回來啦。」伸江止步。「我以為你早已回來了，所以趕回來。」

　　「您喘得好厲害。」穿學生服及大衣的少女換了另一隻手拿書包。「我來拿
吧。」

　　「沒關係。你來開門鎖。」

　　「嗯。」

　　〈土家〉的名牌文字是手寫的，昌子打開玄關的門。

　　「開石油暖爐吧，媽要把東西放進冰箱裡。」

　　「嗯。」

　　石油暖爐點起了黃色的火。

　　「房間就是個大冰箱啊。」

　　昌子把兩手擺在暖爐前。

　　「我睡過點了，所以晚了去買東西。」伸江說。「你也好晚呢。」

　　「有社團活動，中一的學生往往是輪到最後的。」

　　昌子唸中學一年級，個子高佻，身材纖細，膚色白皙，完全來自母親的遺傳。

　　「可別感冒了。」伸江說。

　　「時間還來得及嗎？我自己做飯也可以。」

　　「半小時就夠了，冰凍食品很快就好。」伸江嘆息。「今晚可能很晚才能回來，
你早點睡吧。」

　　「嗯……媽。」昌子脫掉校服。「聽說中丸真理子被殺了。」

　　「嗯……很不幸。」

　　「她常打電話來的，是不？」

　　「嗯……她好像得了精神官能症，當她的『對手』也相當不容易。」

　　「捉到兇手了嗎？」

　　「好像還沒有。」

　　「哦。」

　　「那種事你別管，趕快換衣吧，好冷啊。」

　　伸江有點嘮叨地說。

　　「是。」

　　當昌子把褲裙及毛衣穿上時，玄關有人敲門。

　　「喂！有人嗎？」

　　男人的聲音。

　　昌子瞄了母親一眼，抱著脫換下來的衣物，跑向裡面的房間去了。

　　伸江出去玄關。

　　「你在呀？」

　　個子粗壯，身穿黑大衣的男人站在那裡。

　　「小女已經來了。」伸江小聲說。

　　「嗯……我不想勉強你。」對方那張圓臉彷彿很為難的樣子。「到了年底，就有
許多事要做。」

　　「我明白的，萬分抱歉……」

　　「我也了解你的處境，但我也是為了工作。」

　　「是，請再等一個星期左右吧。」

　　「拜託了。」

　　男人輕輕致意一番，然後離去。

　　伸江關門，但豎起耳朵聆聽男人下樓梯的聲音。

　　「媽。」

　　昌子站在那裡。

　　「昌子，你不用操心。」

　　「很擔心啊！是不是來催收債款的？」

　　「那是他的工作。沒關係，只要一點一點慢慢還就行了，他會等的。」伸江盡量
開朗地說。「來，把碗筷拿出來吧，馬上就做好飯了。」

　　昌子欲言又止，她知道為何母親要借錢。

　　去年秋天，昌子突然在學校暈倒住院，詳細檢查後仍不太清楚原因。

　　當時，為了住院檢查而需要幾十萬的費用，於是伸江向附近的金融公司貸款。

　　結果變成了接近一百萬的債務，用起來簡單，要還卻不容易。店裡的生意不好，
以抽佣制拿薪金的伸江，又要花錢給昌子升中學，還債的事也就拖欠起來。

　　伸江也見過有人為了還債，又再貸款，以滾雪球式貸款而致動彈不得的例子，因
此決定永不借錢。假如為了還債而重新借高利貸的話，恐怕會永不復了。

　　「來，吃吧。」

　　伸江先倒茶，匆匆走進房間打扮。

　　和服加上熟練的化妝，以這身打扮去上班的話，任誰都會知道她是做甚麼行業的
吧。

　　「媽。」

　　昌子望著在鏡子前調整和服腰帶的伸江。

　　「甚麼？」

　　「沒甚麼。」昌子好像改變主意似地搖搖頭。「好漂亮呀。」

　　「怎麼，突然說些這個。」

　　伸江笑著，開心得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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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戀慕】

　　走進玄關時，門口擺著旅行袋。

　　「我回來了！」爽香邊進屋邊說。

　　「咦，你回來啦。」

　　母親真江從客廳伸出頭來。

　　「溫泉之旅如何？」

　　「嗯，很好。你爸爸說要見公司的人，和我分道揚鑣。」

　　「怎麼樣……啊，老師！」

　　走進客廳，見到河村布子坐在沙發上，爽香慌忙鞠躬。

　　「你回來啦。」

　　「您好。媽，怎不說一聲！」

　　「因為你一進來就喋喋不休嘛。」

　　「老師，恭喜你。」爽香說。「媽，老師有喜了。」

　　「哎唷，是嗎！」真江拍手。「說起來，爽子妹妹也有三歲了吧？」

　　「嗯，好快。」布子微笑著說。

　　「我去換衣服，請稍等一下。」

　　爽香迅速上樓去。

　　有母親在反而更好──如果跟布子單獨相對的話，大概有相當的壓力吧。

　　正換衣服時，真江探臉進來。

　　「爽香。」

　　「甚麼？」

　　「剛才，我聽老師說了……」

　　「明男的事？嗯，很大件事。」

　　「他有聯絡你嗎？」

　　「沒有，他在哪兒做甚麼工作？」

　　「對，怪可憐的。」真江嘆息。

　　爽香回到客廳時，布子在眺望庭院。

　　「老師，沒關係嗎？」

　　「嗯，爽香……」

　　「若是明男的事……」爽香確定母親去了廚房之後說。「我不知道他在甚麼地
方。不過，他打過電話來。」

　　「真的？」

　　直接回視布子的眼睛可不容易。

　　「如果是就沒關係，他說了甚麼？」

　　「他說不是他做的。」

　　「若然如此，只要去警局不就好了！我家那個也會盡力幫他一把的。」

　　「我也這樣說過，總之，他是個膽小的人。」爽香小聲地說道。「請別告訴家
母，她會在意的。」

　　「我懂。如果他再聯絡你，你也嘗試說服他吧，或者叫他給我電話也可以。」

　　「是。」

　　布子的手搭住爽香的肩膀。

　　「明男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拜託請你告訴他，無論發生甚麼事都好，不要自暴自
棄，也別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如果他聯絡我，我一定告訴他。」

　　「拜託了。」布子叨唸一句。「工作方面如何？」

　　兩人的話題一下子改變了。

　　酒吧的門打開。

　　「歡迎光臨！唷！」伸江笑逐顏開。「好早呢。」

　　「待會還要回去。」井關刑警說。「我想這段時間比較空閒。」

　　「喝甚麼？」

　　「酒精飲品是不行的，我會臉紅的。」

　　「那麼，我陪你喝烏龍茶吧，不收費。」

　　「刑警就可以白吃白喝嗎？」井關笑說。

　　沒有其他客人，連調酒師也沒到。

　　「那位木內先生呢？」

　　「他要開會，我是負責跑腿的。」

　　烏龍茶的玻璃杯互相輕碰。

　　「搜查有進展嗎？」

　　「沒有……今天那位大學教授回國了。」

　　「中丸老師？」

　　「你認識？」

　　「他來過兩三次。」

　　「向你示愛？」

　　伸江笑了。

　　「為了真理子的事來找我談的。那位老師常被年輕女生包圍哦，他才不會向我這
種大嬸示愛呢。」

　　「你也很年輕呢。」

　　「謝謝！老師很傷心嗎？」

　　「看不出來。總之，他人在紐約，有絕對的不在場證據，所以很鎮定。」

　　「那位老師不會殺人吧。」

　　「嗯。不過，即使去紐約，他也帶著學生一起去『研修』……在審訊以前他先說
了。」

　　「一查就知道的事，大概不願意吧。了不起。」伸江搖搖頭。「真不明白。那樣
子把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對於愛一個人的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是怎樣認識中丸真理子的？」

　　談話間，井關的口袋傳來「嗶」一聲。

　　「喏，叫你回去了。」

　　「哎呀呀。」井關笑了。「借用一下電話行嗎？」

　　「請。」

　　井關打電話去搜查總部。

　　「你在哪兒？」木內接聽。

　　「對不起，有點牙痛，我去了找相熟的牙醫診斷。」

　　伸江忍住笑意。

　　「怎麼，沒事嗎？」

　　「嗯，現在就回來。」掛線後，井關呼一口氣。「不要笑嘛。」

　　「因為……好會說謊啊，即使是個刑警。」

　　「突然想到的。」井關說。「那麼，我先走了。」

　　伸江從櫃檯裡面走出來。

　　「有空再來吧。」

　　「嗯，對了，茶錢……」

　　伸江按住他要拿錢包的手。

　　「不用了，今天沒關係。」

　　井關順勢摟住伸江，吻了她。

　　「會沾上口紅的……」伸江沒有反抗。

　　「調酒師快來了。」

　　「可以再見面嗎？」

　　「可以是可以……但不會不方便？」

　　「交往是自由的。」

　　「咱們年紀差這麼遠。」

　　「沒關係吧？」

　　「那麼……給我電話。」

　　「嗯。」

　　井關再飛快地吻她一下，準備離開。

　　「等等！」伸江用手擦著井關的唇。「木內先生一眼就會看穿的。」

　　「沒關係，說謊的事我也很在行。」

　　說完井關走了出去。伸江靠著櫃檯吁一口氣。

　　內心的深處怎地激動不安。

　　確定爸爸媽媽都在樓下後，爽香拿起無線電話進去自己的房間。

　　她打去那間公寓。

　　之前囑咐過明男，盡量讓電話暫時響一陣子才接聽。

　　「喂？是我。」

　　「嗯……」明男彷彿鬆了一口氣。「電話響起時，畢竟會心頭一震。」

　　「對心臟不好吧。怎樣？有沒有發生甚麼事？」

　　「沒有，我正在看電視，然後準備睡覺。」

　　「那就好，剛才布子老師來過。」

　　「是嗎？她說了甚麼？」

　　「她以為我知道甚麼吧。當然我說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不過不知道她信不信
呢？」

　　明男靜默下來。

　　「喂？明男，你還好吧？」

　　「嗯……要你說謊，很抱歉。」

　　「現在才說那種話呀。」爽香笑說。「哎，你聯絡過家裡沒有？」

　　「我媽那裡？沒有……心情太沉重了。」

　　「我明白……但至少讓她知道你還活著嘛。只要知道這一點，她就會安心。」

　　「嗯，我明天就打。」

　　「不行，今天晚上就打，時間還早嘛。」

　　「明白了。」明男笑了。

　　「在你面前，我永遠抬不起頭來，一直都是。」

　　「所以我……」說到一半，樓下傳來母親的喚聲。「我媽叫我，再聊吧。明天回
去時，我會拐去看你一下。」

　　「嗯，我等你。」

　　爽香掛斷電話，趕忙走出房間。

　　「爽香。」真江走上樓梯。「野崎先生來了。」

　　「啊？他來了？」

　　到了樓下，見到野崎耕一站在玄關。

　　在會計師事務所做事的野崎，目前可以算是爽香的「他」。

　　「進來坐嗎？」

　　「我要去出差了。」野崎提著旅行袋。「可以到外面一下嗎？」

　　「嗯……出去嗎？那麼，等一下。」

　　爽香回到房間，披上短褸，向母親交代一聲，跟野崎出去外面。做事周到的野
崎，母親很喜歡他。

　　「時間上來得及嗎？」她邊走邊問。

　　「嗯，反正是夜班火車。」野崎把大衣搭在肩上。「呃……」

　　「想問我殺人事件吧，據說兇手是丹羽明男。」

　　「他是你的朋友吧？我在新聞上看到，嚇了一跳。」

　　「大家都為我擔心。」爽香開玩笑說。「好像我是幕後黑手似的。」

　　「喏，不要牽連危險的事。」野崎說。「一旦被人拜託的話，你大概無法拒絕
吧。不過，那種事不一定全是好事。」

　　「如果你了解我的話，你就知道這樣說也沒用吧？」

　　「嗯……」

　　「沒事的，我有工作，還要操心父母的事，不會輕舉妄動的。」

　　野崎稍微鬆一口氣的樣子。

　　「如果是就好，我多管閒事了，抱歉。」

　　「一點也不。甚麼時候回來？」

　　「一個星期。回來之後可以一起吃頓飯嗎？」

　　「給我電話。」

　　「嗯，那麼我先走了。」

　　在斑馬線等候紅燈轉綠期間，野崎輕輕吻別爽香。

　　「訊號燈轉換啦。」

　　「我走了。」

　　野崎揮揮手，快步越過馬路走了。

　　爽香目送他，心情有點沉重。

　　必須一次又一次地說謊──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回家的路上，爽香開始思考，自己必須做點甚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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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注目】

　　「要走了吧？」

　　其中一個人看看腕錶。

　　就等於發出訊號一樣，大家一齊站起來。

　　午休時間的茶室，距離一點鐘還有七、八分鐘的時候，經常可以見到這幅光景。

　　刈谷祐子還是新來的ＯＬ，這種「訊號」不能由自己提出來。

　　其實她也想盡快回公司去，下午郵件總會一下子湧來，她必須派送出去。

　　午休時若不分派妥當，有同事下午馬上要外出的關係，派遲了就會被抱怨。

　　不過，四周圍都是前輩ＯＬ們，她實在無法一個人說「我先走了」。

　　團體魚貫走向收銀處，各自把自己那一份錢放在櫃檯上，收銀員也很不容易。

　　祐子付了賬，正要出去時，一名身穿大衣的中年男性走過來搭訕。

　　「對不起，你是刈谷祐子小姐吧？」

　　「啊？」

　　祐子止步。

　　「我是。」

　　「有點事想請教。」

　　對方出示警察證，祐子臉都白了。

　　當著這麼多ＯＬ前輩面前！

　　「甚麼事？」

　　「坐一下好嗎？」

　　「呃……我還有工作。」

　　「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

　　沒辦法，祐子只好對同科的前輩說：「我遲一些回去。」

　　「不好意思。」那名刑警和藹地說：「沒啥大不了的事。」

　　大家掩不住好奇心，一同望著祐子。

　　祐子在空桌子坐下來。

　　「好像給你添麻煩啦。」刑警說。

　　「會在公司內傳出謠言的。」

　　「原來如此。不過，聽說你和丹羽明男君很熟，所以不得不來請教一番。刑警對
女侍應說。「給我一杯咖啡。我叫木內，是為了調查中丸真理子被殺事件而來。你知
道吧？」

　　「嗯，不過……」

　　「丹羽明男君從現場消失了，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犯人，但肯定是重要的知情
人。」

　　「我甚麼也不知道。」祐子說。

　　「可是，大學時代，你和他交往過吧？」

　　「嗯……結果分手了。」

　　「為甚麼？因為他和中丸真理子親近的關係？」

　　「嗯……是的。」

　　「還有其他理由嗎？」

　　「不……就是那個關係，我們之間變得不自然。」

　　「你和他從甚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要你管！那種事與你何干！

　　祐子想喊出來，總算抑制住自己。

　　正在說著她和明男交往的經過，驀地看看店的入口，不禁赫然。

　　田端正走了進來。如果被田端見到這場面的話……假如被他知道刑警來問話……

　　不幸，田端直直向祐子走過來。

　　「怎麼了？」田端說。「我聽說有警務人員來見你，所以擔心。」

　　「對不起。」祐子臉色蒼白。「呃……」

　　「刈谷小姐並沒有做甚麼。」刑警說。「是同公司的人嗎？」

　　「對，甚麼事？」

　　田端拿了一張椅子過來坐下。

　　完了！祐子帶著絕望的心情，聽著木內刑警說明事件的情況。

　　「是嗎？」田端點點頭。「明白了。不過，他和刈谷君已經沒有交往了吧？」

　　「我和他很久沒碰面了。」祐子說。

　　「沒有聯絡嗎？」

　　「沒有。」

　　木內點點頭。

　　「明白了，我們都在想辦法尋找丹羽明男君的下落，萬一他打電話給你的話，請
告訴我。」木內擺下字條。「隨時打來這裡吧。」

　　「是……」

　　「打擾你工作了。」

　　木內離開了。

　　祐子和田端有短暫的沉默。

　　「對不起。」祐子說。

　　「你不需要道歉。但在公司內立刻傳出你做了甚麼事的謠言呢。」田端笑說。

　　「我……會被革職嗎？」

　　「革職？怎麼會！」

　　「但……」

　　「別擔心，不過，那叫丹羽君的男孩也真倒霉。」

　　「我……和他並不太熟，然而……」

　　祐子握緊手中的手帕。

　　「一旦出現了的名字，他們不得不循例調查一下。」

　　「肯定是杉原說的。」

　　「杉原？」

　　「上次的……」

　　「噢，那個戴眼鏡的小個兒女孩？」

　　「她曾是丹羽君的女朋友，不過上大學後，他開始和我交往，所以她憎恨我。」

　　「於是透露你的名字？」

　　「一定是，她有個朋友是刑警。」祐子的聲音發著抖。「好過份啊！她故意要讓
全公司的人知道我的事……」

　　「不會吧。冷靜點，不用擔心。」田端拍拍祐子的肩膀。「來，回去公司吧。我
也陪你一起走。」

　　「對不起。」

　　祐子很自然地流出委曲的眼淚，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那女孩叫做杉原？」

　　「杉原爽香，她在大學也很出名，她和警察的感情很好。」

　　因為田端和祐子一起回去公司，女同事們也沒有閒言閒語。

　　回到工作崗位的同時，祐子認為田端那樣子趕過來找她，等於在公司「承認」了
兩人之間的關係，說不定反而是幸運的事……

　　是這裡嗎？

　　終於找到了。

　　見到〈土家〉的告示牌時，爽香鬆一口氣，她可找了好久。

　　今天，爽香午飯時間後就早退了，她不想請假。

　　然後，她去尋訪明男所說的酒吧女招待。

　　當然，也許甚麼也問不到，總之她想見見對方。

　　按了門鈴，沒有回應。她之前去過〈Ｐ〉酒吧，隔壁的人告訴她，那女人沒來店
裡，順便告訴她這間公寓的地址，於是前來尋訪。

　　但由於公寓的地點說得模糊不清，所以費了一番心機才能找到的，但找到時竟然
沒有人？

　　難道和她走岔了，那女招待上班去了？

　　正在輕輕敲門時，後面傳來聲音。

　　「甚麼事？」

　　回頭一看，一名穿深藍色中學校服的少女站在走廊上。

　　「這是我家。」

　　「啊？」

　　爽香嚇一跳，她還以為土家伸江是單身的。

　　「土家小姐？」

　　「嗯，找家母有事？」

　　「是的，你是她女兒？」

　　「嗯，我媽媽白天經常不在家的。」

　　「但她還沒有到店裡去。」

　　「時間還早，多半去了買東西吧。」

　　「我可以等她回來麼？」爽香說。「她不會出去幾個小時吧？」

　　「有甚麼事嗎？」少女問。

　　「有點事想請教……」

　　說到一半，爽香大吃一驚。

　　那少女突然站不穩，跌倒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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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過去的傷口】


　　「是，我等著……謝謝……」

　　掛線後，祐子的肩膀鬆弛下來。

　　相當緊張。

　　田端說晚上九點鐘左右會打電話來，祐子從八點半開始便在電話旁邊守候著。一
直提心吊膽，想著萬一有別人打進來該怎麼辦，幸好沒有。

　　只不過，終於等到田端打電話來時，已是十點二十分。當然，田端是個忙碌的人
嘛。

　　他是從其他地方打進來的，僅僅談了幾分鐘，卻促成了周末的約會，祐子已很滿
足。

　　祐子並不單單因為田端是社長的侄兒──雖然不能說完全無關，可她的確想試試
跟一個像他那樣值得信賴的男性約會。

　　對……已經過去了的戀情不能再怎麼樣了。

　　現在祐子的心只留下傷痛而已……

　　終於可以離開電話旁邊了，正要站起來時，電話又響起來。是否田端忘了說甚麼
又再打過來？

　　「是，刈谷。喂？我是刈谷。」

　　對方沉默，是惡作劇嗎？

　　她準備掛線的時候。

　　「祐子。」

　　彷彿突然被澆了冷水似的，祐子無法回答，但也不能掛線。

　　「祐子。沒關係，我明白的，你只要聽就好。我讓你有許多難堪的回憶，覺得很
抱歉。不過，我現在也受罰了，變成了被通緝的人，我才知道過去自己是如何受到周
圍的人愛護。我一直給你和爽香添麻煩。祐子……」

　　「是。」

　　明男反而不說話了。

　　祐子悄悄壓低聲音。「你知道自己的身份麼？不要打電話給我！」

　　「嗯……抱歉。」

　　「是想撒嬌吧，你自己所做的事要自己解決。」

　　「嗯……不過，我甚麼也沒有做過。真的，殺死中丸老師太太的不是我。」

　　中丸的名字扎入祐子的心。

　　一時的「意亂情迷」，為了明男和中丸真理子的事而感到苦惱，祐子於是跑去見
中丸。

　　祐子正準備怪責中丸的不忠，向他投訴，但中丸平靜地聽她訴苦，安慰她……祐
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中丸把她摟在懷裡，祐子就這樣委身了給他。

　　三個月裡，幽會了幾次，最後連祐子本身也厭惡自己，於是兩人分了手。中丸也
沒有挽留她，甚至安排她到現在的〈Ｇ興產〉就職。

　　「抱歉。」祐子說。「我說了過份的話。嗯，我也覺得你是不會殺人的。」

　　「謝謝，這麼說我好高興。」

　　「最近好嗎？」

　　「嗯，總算還活著。」

　　「杉原君來過，我告訴她不好意思，我幫不上忙……」

　　「嗯，明白，沒關係。」

　　明男沒說一句怨恨的話，祐子覺得好難受。明男應該不曉得祐子和中丸的事。

　　「你……在哪兒？」祐子問。

　　「爽香替我找了個地方。相當舒適，還有電視呢。」明男笑了一下。「我也很悠
閒啊。」

　　「是吧。」祐子也笑了。「希望日早找到兇手就好了。」

　　「謝謝，我可以再給你電話嗎？」

　　祐子猶豫不決，但若拒絕又感到很內疚。

　　「不要打來公司，即使打去我家，如果不是我接聽的話，也要馬上掛斷。」

　　「嗯，我盡量不打好了。只不過……好想聽聽你的聲音。」

　　祐子心裡湧起難受的苦澀味。明男！

　　「明男！倘若甚麼也不發生的話，也許咱倆現在正一起計劃將來……」

　　「那麼……」

　　「保重了。」祐子說，明男彷彿很感激的樣子。

　　「謝謝。」他重複。「謝謝！」

　　祐子凝視著掛斷了的電話。

　　我做了何等愚昧的事啊，竟然跟一個涉嫌殺人的男人對話。

　　不過，光是這樣不等於幫助他逃亡。

　　對，到了緊要關頭，爽香窩藏明男的罪名也會由她一個人擔當。

　　為何我要牽連那種事？過去了的事，現在懊悔也無濟於事。

　　即使他再打電話來，甚麼也不說就掛線好了。或者說「打錯了。」

　　那樣就好，終究是自己招惹的。

　　雖然說他自作自受好可憐。

　　祐子決定只去想她和田端約會的事。穿甚麼去呢？應該談些甚麼話題才好呢？

　　祐子故意給自己拚命打氣，嘗試使沉重的戀愛記憶取得平衡。

　　為何我要這樣子牽連麻煩的事情？

　　不能與別人傾訴，爽香只好自己對自己說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明天才去明男那裡吧。她想打個電話給明男，電話卻在使用
中。

　　究竟他打電話去甚麼地方？

　　打電話回家時，母親抱怨說：「怎麼不早點說嘛！家裡好擔心。」

　　託福，她實在說不出那種「我要陪伴一名素未謀面的女孩子，坐救護車去醫院」
的事。

　　土家伸江的女兒叫做昌子，中學一年級學生。看了書包裡面的筆記簿才知道的。

　　爽香原先是想把失去意識的女孩送去隔壁房間，讓她躺下來。

　　「我有事要出去。」那家的女主人露骨地表示不高興，激怒了爽香。

　　女孩一直沒有恢復意識，結果決定叫救護車送她來這間醫院。怎樣把這件事轉達
給女孩的母親也很困難，於是四處造訪附近單位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說：「她
回來的話，我會轉告的。」

　　現今所謂的「左鄰右里」，真是「人情薄如紙」。

　　抵達醫院後，慎重起見打電話去〈Ｐ〉酒吧看看，像是調酒師的男人接聽，說土
家伸江來過店裡一下，又回去公寓了。

　　但願鄰居傳話順利，土家伸江迅速趕來醫院就好了。

　　可是，結果弄到晚上十點半，而且爽香沒有吃晚飯，肚子咕咕叫，更加不高興
了。

　　不過這名叫昌子的女孩雖然才中學一年級，卻予人相當懂事的感覺，遣詞用句簡
潔大方，爽香對這種類型的女孩有好感。

　　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母親總會聽到傳話趕過來吧。

　　「我快餓昏了。」

　　爽香喃語著，決定到附近去吃點東西。

　　她從醫院的夜間出入口出到外面，左顧右盼地尋找哪間店有東西吃時，一輛汽車
靠近醫院停下來。

　　女人走下來。

　　「謝謝，就在這裡。」

　　開車的男人也下車，穩重地說：「若有甚麼能幫忙的，請告訴我。」

　　「不知昌子的情況如何了。」

　　昌子？她就是土家伸江嗎？

　　的確是女招待的和服打扮，大概有事，所以提早離開了公寓吧。

　　「一定沒事的。」

　　男人比伸江年輕許多──不到三十歲，年紀相差十歲吧？

　　「那麼，我再給你電話。」

　　男人回到車上。

　　伸江看來滿腦子是女兒的事，也沒目送車子離去，小步趕往有夜間出入口燈光記
號的地方。

　　「土家女士。」爽香喊。「你是土家伸江女士吧。」

　　她赫然回頭。

　　「你是？」

　　「我正巧造訪府上，叫救護車把令千金送來這裡，並轉告公寓的人，拜託傳
話。」

　　「那真麻煩你了。」土家防備地看著爽香。「那你為甚麼來找我？」

　　「我想請教一下有關中丸真理子的事。」

　　伸江一直凝視著爽香。

　　「現在先去看看你女兒吧。」爽香說。「我明天去你的店拜訪，可以嗎？」

　　「嗯……盡可能在六點鐘以前，太晚了我就不能離開店。」

　　「明白。」

　　「呃……你叫甚麼名字？」

　　對了，差點忘記報上姓名。

　　「我叫杉原爽香。」

　　走了一會，爽香回過頭去。

　　見到土家伸江匆匆忙忙地走進醫院去了。

　　看樣子那女性也有難言之隱，可是……

　　「希望不要麻煩我！」

　　爽香帶著遷怒於人的語氣說，當然這跟肚子餓也有關係。

　　在前面一百米之處，發現廿四小時營業的餐廳標誌時，爽香用幾乎奔跑的速度趕
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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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研修】

　　門打開，那女孩戰戰兢兢地走進來。不，只是先把頭伸進來。

　　「沒關係，沒啥好害怕的。」木內笑了。「進來吧。你是木村忍君吧？」

　　「是的。」

　　木內的笑容意外地平靜祥和，那女學生鬆一口氣似地走進來。

　　「坐吧。」木內請她坐在沙發上。「我叫木內，這位年輕帥哥叫井關。像不像電
視劇中的刑警？」為了消除女學生的緊張，木內開玩笑說。

　　「抱歉，你正在上課吧。」

　　「不……我一年到晚都逃課的。」

　　女孩稍微安心的樣子。

　　「現在大三？」

　　「是的。」

　　「其實……是為了中丸老師的事，有幾件事想請教。」

　　「是。」女孩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是中丸老師的研究班學生吧？」

　　「是。」

　　「中丸老師去紐約時，你也跟了他一起去。」

　　「是。」

　　「在紐約做了些甚麼呢？」

　　「中丸老師參加了專題研討會的ｐａｎｅｌｅｒ。」

　　木內皺一皺眉頭。

　　「可以說得讓我明白一點嗎？」

　　「呃……就像會議一樣，屬於學術性的。老師要發表研究心得，就由我幫忙搜集
研究主題的資料，所以把我也帶了去。」

　　木村忍用伶俐的語調說。

　　「那麼，只為工作？」

　　「晚上是自由的，但日程密密麻麻，從早上八點忙到晚上七點多。我依照老師的
指示，抄下重要的發表記錄，一天結束時就累垮垮的，只能在酒店的咖啡座吃飯，然
後睡覺。」木村忍把眼睛睜得老大來說話。

　　可愛的女孩，走在大學校園時，一定很惹人注目，木內想。

　　「你懂英語嗎？」

　　「日常會話程度。不過，發表是用錄音帶記錄的。那些專門的術語我實在……」

　　「原來如此。不過，那種會議，他經常帶學生去嗎？」

　　那個問題使木村忍微笑。

　　「我就想到您會這樣問。」

　　「不，沒有……」

　　「沒關係。」她打斷他的話。「有朋友說這說那的，我就知道已傳出了謠言。」

　　「你和中丸老師的事？」

　　「對。」她直視木內。「的確，我現在正和老師在交往，也有上床。不過，我已
經二十歲了，我是憑自己的意思這樣做的。」

　　無力的語調。

　　「明白。其實我無意多費口舌談論那件事。」

　　「老實說，我好失望。」木村忍說。「在紐約，我以為他會帶我到處去玩的，但
我要在會議期間做錄音，晚上傳譯老師和其他國家學者的對話。當然是社交性談話，
回房後他又要我用文書電腦打信，說『明天以前要先打好』甚麼的，根本沒空閒去
玩。」

　　「那可真倒霉。」木內笑了。「你們在紐約時，老師的太太被殺了。」

　　「我知道。」

　　「聽到那個消息，中丸老師的樣子怎麼樣？」

　　木村忍第一次不知道怎麼說好──彷彿不知如何把腦子裡的東西用語言表達出來
般。

　　「或許你不太想答……」

　　「不。」她趕忙搖搖頭。「只是……不管怎麼回答，既然我和老師有特別關係，
我想您也不會相信我吧。」

　　「沒有那回事，我也當了幾十年警察，男女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是不了解，不會
指謫誰是誰非的。」

　　「是。」阿忍點點頭。「老師當然很震驚，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傷心。因為這幾
年來，他和太太之間的關係已冷卻了。」

　　二十歲的女孩說那種話，予人某種心痛的印象。

　　這女孩只是重複中丸說過的話而已。

　　「老師對你說了甚麼？」

　　「呃……他說回來以後，多半要接受許多調查，還說給我添了麻煩，非常抱
歉。」

　　「原來如此。」

　　「然後，他說我們暫時不要見面。」

　　「但你們總會在大學碰見吧？」

　　「是，但至少見到面，表示我沒甚麼事。」

　　木村忍用某種大無畏的視線直視木內。

　　「謝謝，你可以走了。」

　　木村忍似乎有點掃興的感覺，繼續坐了一會，然後霍地站起來。

　　「麻煩了。」

　　她施個禮出去了。

　　「入學面試的感覺呀。」井關微笑。「木內兄好溫柔呢。」

　　「為難她又能怎樣？」木內的表情突然變得苦澀。「是中丸的責任，無論兇手是
誰，都是中丸殺了他太太。」

　　井關「啪」地合起記事簿。

　　「兇手是丹羽明男吧。」

　　「總覺得還是不能釋然。」

　　「可是……」

　　「當然，我們得先尋找丹羽明男的下落，有監視他的家嗎？」

　　「小心別讓他母親發現了。」井關笑說。

　　「有個女孩和丹羽明男有老交情。」

　　「杉甚麼來著？」井關打開記事簿。「叫杉原爽香，她好像跟河村先生很熟。」

　　「那些沒關係，她比刈谷祐子更像候補。」

　　「那為何要緩後辦理？」

　　「不用擔心她逃走，倘若她窩藏犯人，先讓她自由一點，解消緊張。」

　　「要監視嗎？」

　　「從今晚起跟著她，但不要讓她發現。」

　　「問話呢？」

　　「過些時候也沒關係。如果窩藏了丹羽明男的話，她一定會說謊的。若是沒這做
樣的話，她知道的情況也不怎麼多。」木內看看錶。

　　「休息一下吧，杉原爽香五點鐘才下班，在那時候碰頭吧。」

　　「明白。」

　　井關打了個呵欠。

　　「很睏的樣子，常常夜遊嗎？」

　　「也不是的。」井關倏地移開視線。

　　「女人吧。」木內想，這傢伙也該早日成家了。

　　不過，不能干涉到那個地步，現在的年輕人是不會在前輩的介紹下結婚的。

　　「走吧。」木內催促。

　　阿忍走進圖書館，毫不遲疑地往專用書的架子走過去。

　　如果被人見到肯定會指指點點，所以有點驚惶失措。

　　「挺起胸膛直走。」這位大學生憑經驗知道，那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

　　「木村君。」

　　傳來聲音，她止步。

　　「老師。」

　　「沒問題，現在這一帶一個人也沒有。」沒有聲音「怎麼樣？」

　　阿忍靠在書架上嘆一口氣。

　　「有點疲倦。」她說。

　　「被問了些甚麼？」

　　「來我家？可以的二十歲的女孩被刑警問這問那的的對方起碼應該說句「辛苦你
啦」甚麼的。

　　不過沒關係，「我知道他是那種人才愛他的。」阿忍想。

　　「問我在紐約做了甚麼，我照事實回答了。」

　　「是嗎？那就好。橫豎對方也知道我和你的事。若是否認反而會帶來更深入的調
查。其他呢？」

　　「還問當得知太太死去的消息時，老師有甚麼反應？」

　　中丸沉默一陣。

　　「暫時不聽你的答覆了。」他說。「你做得很好。」

　　他用手指輕輕抬起阿忍的下巴，吻了她。

　　阿忍的心顫抖著。我愛他！愛這個人！

　　「能見面嗎？」

　　「暫時有危險，要忍耐一下。而且我必須出席真理子的喪禮。」

　　「嗯……」阿忍垂下眼皮。「老師……我爸爸好生氣。」

　　「是嗎？那當然了。」

　　「過去他說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要管我的。」

　　「但教授妻子被殺時，就不可以不管了。換作我是你父親，我早殺掉對方了。」

　　「老師，這不是開玩笑啊。」阿忍狠狠瞪著中丸。「萬一我爸爸來大學……」

　　中丸聳聳肩。

　　「到時候再說吧，即使擔心也阻止不了他這樣做的。」

　　竟然如此冷靜，阿忍不明白中丸的心情。

　　那並不是清高的感覺。

　　「有事的話，打來我的傳呼機。」中丸說。

　　「其他女孩打來的留言，不是已經爆滿了嗎？」阿忍反唇相譏。

　　若不是以這種輕鬆的心情交往，老師早就溜了。

　　阿忍已學會這種「欲擒故縱」的策略。

　　跟中丸分手後，阿忍突然想起甚麼，走進公共電話亭。

　　「喂，木村先生在嗎？我是他女兒。」

　　等了一會。

　　「阿忍嗎？」

　　「爸爸，今晚忙不忙？」

　　「忙是有點忙……甚麼事？」木村彌一說。

　　最近時常吵架的父女，父親卻因女兒打電話來公司，而感到很高興。

　　「我到您公司附近找大學的朋友，想之後和你一起吃飯。」

　　「太陽從西邊出來啦。」

　　聽見父親的笑聲，阿忍鬆了口氣。

　　「那麼可以嗎？」

　　「嗯。吃過飯後，我還要回公司。幾點鐘？」

　　說好了時間和地點後，阿忍掛線。

　　抱歉，爸爸。她在心中合十。

　　如果知悉她被刑警問話的話，父親會怎麼想？

　　不過，現在的阿忍只能這樣做了。

　　她快步走出圖書館──因為和中丸交往的關係，她的朋友不多。

　　阿忍背負著沉重的苦惱，依然努力地昂首挺胸而行。

　　車子到達了家門前。

　　「開心嗎？」田端問。

　　「當然！」

　　刈谷祐子很緊張，那幾小時完全吃不出高級法國料理的味道。

　　然而在「一切順利」的結果上，她覺得「很開心」。

　　「那就好，這樣子出來吃飯還是第一次嘛。」

　　「呃，真的很開心，希望跟田端先生交往的女孩有許多，而我……」

　　「跟我交往的女孩有許多？」

　　祐子的心抽搐了一下。

　　「因為……」

　　「我不曉得在你眼中我是怎樣的人，但我可不是花花公子哦。」

　　「我沒這樣子想過……」

　　「明白，不過，我是社長的侄兒，跟人交往也不容易。」他嘆息。

　　「不過和你見面時，我感覺不到那種侷促感。」

　　祐子微笑。

　　「這麼說我好高興。」

　　「改天再見面吧，可以嗎？」

　　誰還會遲疑不決？

　　「是！」祐子點點頭。

　　「好極了。」

　　「那麼再見了。」

　　祐子正要打開前座的門時，田端伸手過來按住她的手，祐子回頭時，他的唇蓋上
她的唇。

　　那一瞬間，祐子把明男的事和中丸的事都拋到九霄雲外，彷彿是生平第一個吻似
的感覺。

　　「晚安。」田端說。

　　「晚安，記得擦掉口紅哦。」

　　打開車門，祐子揮一揮手。

　　車子開動後，見到他從窗口伸出手來揮動。

　　一個人站在黑夜中，祐子覺得好滿足。

　　走進玄關時，才感到夜風之寒冷。

　　「我回來了。」祐子走進屋裡說。

　　「唷，回來啦。」母親走出來。「好早呢。」

　　「普通約會罷了。」祐子說。「不過說『普通』也有點怪就是了。」她笑了。

　　正要回去自己房間時，母親說：「啊，祐子。從剛才起，有好幾個電話打來
哦。」

　　「誰打來的？」

　　「他甚麼也沒說就掛斷了。」

　　「惡作劇吧，不管他。」祐子聳聳肩。「下次打來的話，我來接。」

　　「嗯……在意也沒用吧。」

　　「對……我和田端先生會暫時交往看看。」

　　「哦，好極了。」

　　母親也在擔心。

　　祐子哼著輕快的歌調走向自己的房間。

　　電話。

　　祐子知道，是明男打來的。

　　一度給他那些溫言暖語是錯的，明男還會再打來吧。

　　他就是那種人，祐子應該深切地知道。

　　儘管如此……

　　彷彿先前好幾個小時都忘記了呼吸。縮。但在母親接聽前都她拿小了自己桌上的
電話。

　　他很有禮。

　　傳來開朗的聲音。

　　「田端先生！車上打來的？」

　　「嗯。」

　　「是不是忘了拿甚麼？」

　　「哈哈。」田端促狹地說。「我想和你定好下一次的約會時間，你也是紅人
嘛？」

　　「別取笑我了。」祐子笑了。「我隨時有空。」

　　「那麼，下個星期六吧。」

　　「是！」

　　心情愉快，祐子想在床上跳舞的感覺。

　　她急急打開記事本，在下星期六的欄上填上「田端」，「他也喜歡我。」

　　電話又響了，祐子接聽。

　　「喂？」

　　「祐子。」

　　突然，冷颼颼的空氣包圍了祐子。

　　「拜託，不要打電話來。」她留意門口方面。「我媽媽很擔心。」

　　明男說。「我一步也不能出去外面，好難受啊。」

　　「我明白……但我現在走不開。」

　　「沒關係，抱歉。」

　　祐子多少有點內疚。

　　「把你那邊的號碼告訴我好嗎？可以打給你時，我會打給你。畢竟你打來不方
便。」

　　明男遲疑著。

　　「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又沒有受到懷疑。」

　　「是吧。」

　　祐子把明男所說的電話號碼記下來。

　　「那麼我再打給你，保重。」

　　「嗯，打擾了。」

　　祐子掛線後，盯視著手上的字條。

　　「明男，別阻擾我，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

　　這個電話號碼──只要通報警方，馬上就知道明男的所在之處了。

　　現在暫時收起來吧，明男的安危操縱在我的手裡，心情好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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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車站】

　　「可真是個小不點啊，稍微高大一點就好了。」井關抱怨著。

　　「那有如此方便的事？別看丟了。」

　　木內捅一捅井關。

　　「走得好快。」

　　「年輕嘛。」

　　二人對話幾乎被街頭的聲音吞滅掉。

　　到底為甚麼那麼嘈雜，仔細一想也真覺得不可思議。

　　走在車站通道上的人並沒有相互閒聊，大家都在默默地趕路。

　　只是那些腳步聲、電車出入的聲音、月台的廣播……各種聲音混雜交錯，形成吼
聲，充塞了冗長隧道似的通路。

　　「她上去啦！那邊的月台。」木內雙眼一直望著杉原爽香那件米色的短身外套
說。「媽的，眼睛好疼。」

　　「我在看著，沒關係。」

　　井關穿過人潮之間，登上樓梯前往那個月台。

　　「去東京車站方向吧。」

　　「她想去甚麼地方呢？跟她的家相反的方向。」

　　這是開始跟蹤杉原爽香的第二天。

　　下班回來的路上，今天和昨天走著完全不同的方向。

　　只跟蹤了一天，木內怎地對杉原爽香這女孩甚有好感。以現時的少女來說，她有
難得的麻利動作，並清楚了解自己要去哪裡做些甚麼。為此，她選擇最有效率的方
法。

　　能做到這個樣子的女孩很少見。

　　木內追隨井關上到月台時，恰好電車開進來。

　　「在哪兒？」

　　「那邊七號柱子的對面。」

　　「好，去隔壁的出入口吧。」

　　「這裡太擁擠。一走遠就不知道她在哪兒下車了。」

　　從車廂嘩然吐出來下車的乘客，小個兒的爽香暫時消失在人潮中。

　　木內和井關走進車廂，凝目一看，見到了爽香的身影。

　　「不要緊，她也上車了。」

　　「嗚呼……人相當多啊。」

　　她連要上哪個車廂，也不是隨便決定，而是考慮在下車車站便利的位置。

　　「對，但稱不上太有女人味。」

　　「人有各形各色，她和丹羽明男曾經交往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井關不太明白木內說甚麼，於是不出聲。

　　木內見過丹羽明男的母親，那個名叫周子的女人，也問過好幾個人，對於丹羽明
男的為人，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當然，即使不準備單純地歸納他有「戀母情結」，卻能掌握他性格的一點端倪。

　　對於那種男人，杉原爽香就會是「困擾時想投靠的對象」，相反地，爽香也不會
棄明男不顧。

　　木內注視著正扶住吊環扶手，望著窗外的爽香。意志明確，是個有主見的女孩
子。

　　不過，那種堅強的女孩，往往會愛上意志薄弱，無法自立的男性。

　　「以那女孩為對手，看來會是一場苦戰。」木內說。

　　電車開往東京車站，本來是相反方向會比較擁擠，但從那裡換車去遠方的人也
多，稱不上很空曠。

　　「看來她會去到終點呢。」

　　「嗯……別著急，對方不會太快行動才是。」

　　電車接近東京車站，大家準備下車。

　　趁早站在出口前面的，是要換乘其他線路的客人。杉原爽香好像並不太著急。

　　抵達東京車站，電車停穩，門開啟後人潮有如水壩放水似地往月台擴散。

　　爽香所位處的車門，正對著從月台下去的樓梯。

　　木內和井關從隔壁出口出去，但樓梯口立刻擠滿了人，在前面迅速下去的爽香馬
上消失在下面的通路上。

　　「對不起，請讓一下！」

　　井關想掰開人群往前走，但萬一被人推倒的話，可能變成大意外。

　　不能勉強。

　　「她在哪兒？」

　　終於到下面的通道時，木內和井關已滿頭大汗。

　　「我想她是往這個方向沒錯。」

　　「過去看看。」

　　二人半跑著在通道上前行，但每個月台都有人陸陸續續走下來，通道被人淹沒
了。

　　「實在不行了。」木內止步。「跟丟了。」

　　「是不是故意擺脫我們？」

　　「也能找到這樣的藉口，但她看來很自然，是咱們的過失。」

　　說著，木內望向車站指南。

　　「井關，前面是新幹線車站啊。」

　　「嗯。」

　　「去看看吧。」

　　兩人邊走邊說：「會不會想遠走高飛？」

　　「如果是的話，那是挽不回的了。但若明天她也去上班的話，就從頭做起吧。」

　　「也是。」

　　「上去那個月台吧。沒有電車的話，其他月台的情況也可一目了然。

　　奔上就近的月台時，木內氣喘喘的。

　　「嗚呼，已經老了。」

　　新幹線的車輛停在那裡，馬上就到發車的時刻。

　　二人等候擋在面前的列車從月台開走，等待的時候，覺得列車出奇地長。

　　「終於開走了。」木內環視其他月台。「仔細地看看吧，井關。」

　　「嗯……木內兄，那個是不是？」

　　「沒那麼容易吧。」木內帶著那種心情看向井關指示的方向，不禁懷疑自己的眼
睛。

　　背著自己站在兩道月台以外的，果真是杉原爽香。

　　「走吧。」

　　木內慌忙想下樓梯，差點絆倒，被井關一把拉住。

　　「啊……抱歉。不要緊，忍不住太心急了。」

　　「列車不會馬上來的，不必心急。」

　　「被井關這麼教訓，我完了。」木內苦笑。

　　因為等下一班列車的乘客陸續來到，月台開始擁擠起來。

　　「前往新大阪呀。」

　　「可疑。」井關說。

　　確實，杉原爽香下班回家，只是提著普通的掛肩手袋而已，實在沒有前往名古屋
或大阪的跡象。

　　「搞不好她果真想和丹羽明男遠走高飛呢。」

　　「嗯……你在對面樓梯的附近吧，好好看住她。」

　　「是。」

　　井關幹勁十足地小跑步趕往月台。

　　木內怎地坐立不安。

　　每當在尋找中的兇手出現在眼前時，他總有微妙的失落感。甚至希望再花多點時
間去尋找。

　　看到爽香，木內有件事無法解釋。

　　倘若準備放走逃亡犯的話，即使是相當有膽識的人也會警戒地看看四周。但爽香
沒有表現出那個跡象。

　　廣播響起，列車開進月台。

　　爽香排在對號車廂的乘降口──對號車廂？

　　這不是折返車，而是空的車廂關係，門一打開，乘客立刻坐上去。爽香也消失在
車廂內。

　　木內急急走近那輛車廂。

　　冷不防，爽香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的車窗中。她確定了座位號碼，在通路側的位子
坐下。

　　木內留意不跟她對上眼睛，走到乘降口。井關也走過來。

　　「木內兄。」

　　「嗯，她就坐在那裡。」

　　「怎麼辦？」

　　「總要通報有人在那裡昏迷了的事，我到外面公共電話亭打裡！」

　　「是，木內兄呢？」

　　「我看守月台。從這個窗口不能上車吧。」

　　「也是。」井關說。「萬一在開車以前他都沒出現呢？」

　　木內想了一下。

　　「你跟著去好了，我也會在最後關頭坐上去。」

　　「明白，就當作短途旅行吧。」井關咧嘴一笑。

　　木內稍微離開列車，見到爽香在同一個位子上悠閒地翻著周刊，沒看月台一眼。

　　「老公，路上小心。」

　　「嗯，那我上車了。」

　　旁邊一對夫婦的對話傳進耳裡。

　　衣著光鮮的男性，大衣搭在手腕上，提著ＬＶ手袋走進對號車廂。

　　夫人輕輕揮手，走近窗旁，等候丈夫的身影出現。

　　放眼一看，那男人在爽香並排的靠窗子位子就座。他掛好大衣，拿起手袋，向爽
香輕輕致意並坐下。

　　爽香只是飛快地望了他一眼而已。

　　見到妻子在窗外，男的微笑揚揚手，點頭表示已經可以了。

　　夫人稍微離開列車，但不是離去，而是看發車時刻。

　　笛聲嗚嗚地響起，意外地提早發車了。

　　那位夫人再向窗內的丈夫揮一次手，慢吞吞地往樓梯邁步。

　　木內站在乘降口前面，準備在快要開車之前衝上去。

　　他環視月台，但沒發現像是丹羽的人。

　　那位夫人還在邊回頭邊向丈夫揮手。

　　笛聲停止了，沒辦法，上車吧。

　　木內正要坐上去時，突然爽香從車廂裡面衝了出來，差點撞個滿懷。

　　「對不起！」爽香說。

　　木內呆立片刻，門扉就在前面「跐溜跐溜」地關了起來。

　　列車載著井關，靜靜地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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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歪打正著】

　　木內赫然醒覺時，杉原爽香已急步往樓梯方向走去。

　　他慌忙追上去。

　　這名老練刑警少有地感到焦急──雖然對方並沒有逃走的意思。

　　可是，他的腳步卻不聽使喚地擅自加快。

　　來到往下的樓梯口時，由於太急而撞上了一名推著清掃用具車子的男人。

　　木內踉蹌著無法站直，但前面有一名牽著小女孩的母親。

　　「危險！」他大喊。

　　木內的身體撞向那名母親，那母親緊接著往前撲倒，鬆開了領著孩子的手。

　　還沒想到自身情況，木內看到那小女孩跌倒，並從樓梯往下滾去，不禁停止了呼
吸。阻止她！有沒有甚麼人阻止小女孩滾下去！

　　這時，杉原爽香回過頭來，見到小女孩掉下來，她立即伸出手去。

　　及時捉住她！拜託！

　　木內這樣祈禱，然而他自己也正以猛烈的速度滾下樓梯，身體突然撞到了甚麼，
就此失去了知覺。

　　「你沒事吧？」一位身穿制服警官窺視著。

　　「啊……那小女孩！」

　　木內想坐起來，但腰骨痛得不禁呻吟。

　　「不行！不要動！」

　　責備他的是一名白衣男子。

　　「這是……」木內環視小房間內部。

　　「車站的醫務中心。我是負責醫生，你從樓梯滾下了來，刑警先生。」

　　「嗯……我知道。」

　　隨著意識逐漸清楚，膝部肘部開始痠痛。

　　「我粗略診察過，好像沒有骨拆，或許有點裂痕吧。」醫生說。

　　「對了……有位女士和小女孩，她們被我推了下樓梯。」

　　「啊，那對母女呀。」醫生點點頭。「只是擦傷而已，她們說趕時間，已經先走
了。」

　　「是嗎……」木內嘆一口氣。「好極了。」

　　「一位女生接住了那小女孩。」

　　對！杉原爽香曾嘗試去救那小女孩。

　　「那女孩呢？」

　　「她用胸膛去接住小女孩，摟住她。自己的額頭卻碰到樓梯的轉角，受了傷。」

　　木內愕然。

　　「她沒甚麼吧？」

　　「唔，大致上拍張Ｘ光片比較好吧。」醫生說。「你也請到大型醫院去檢查一下
比較好。」

　　「啊……」木內慢慢坐起來。「她在哪兒？」

　　「在隔壁房間躺著。」

　　木內站起來時，有點搖晃。

　　「不能勉強！」

　　「不，我沒甚麼……讓我見見她。」

　　「你得好好保重才行。」醫生說。

　　「醫生，有人鬧貧血……」車站職員探臉進來。

　　「我馬上來。」

　　醫生向木內致意之後走開。

　　木內打發那名跟著來在場見證的警員離開後，到了隔壁房間。

　　躺在簡陋床上的杉原爽香，頭上捆著繃帶，左手的繃帶還有血滲出來。

　　「啊，沒關係，你去吧！我來係接替。」

　　爽香因聽見有動靜睜開眼睛。

　　「啊，剛才那位先生。」她說。

　　「不好意思……我失去平衡，把人推倒了。」木內說。

　　「嗯……不過，那小孩沒有事哦。」爽香坐起來。「幸好眼鏡沒壞掉。」

　　她戴起眼鏡。

　　「聽說你碰到了額頭？」

　　「對，雖然流血，但沒大礙，我是石頭做的嘛。」爽香說。「那位母親很胖，倒
在樓梯上也沒受甚麼傷。」

　　「抱歉。」木內坐在椅子上。「索取醫療賠償費吧，萬一那孩子也受重傷可不得
了呢，謝謝你。」

　　「索取地點是警視廳嗎？」爽香說。「隔壁的談話我都聽見了。」

　　「是嗎……」木內嘆息。「其實在跟蹤你。」

　　爽香瞠目。

　　「為了中丸真理子的命案？」

　　「沒錯，我們在追蹤丹羽明男的下落。」

　　爽香輕嘆一聲。

　　「好奇妙的緣份啊，看來我必須說出來吧？」

　　「當然，但我有點了解你的情況了。」

　　「今天開始跟蹤嗎？從哪兒開始的？」

　　「從你離開工作地點之後。」

　　「你也看到我上新幹線了？」

　　「嗯，另外一名刑警也上了車。」

　　「呃？甚麼」，爽香笑出來──額頭的傷口似乎更痛了。

　　「好痛……不過，那位刑警也真倒霉！」

　　「你在做甚麼？」

　　「協助朋友的戀情。」

　　「戀情？」

　　「記得坐在窗邊的男人嗎？」

　　「嗯，我想他是個醫生。」

　　「猜對了，我朋友和那位醫生是情侶，他倆一起去大阪，但醫生太太跟了到列車
站來嗎？所以我負責使太太安心。」

　　「那麼，開車前你就和朋友對調？」

　　「嗯，可是醫生太太一直站在月台不動！我也好傷腦筋，還以為就這樣去名古屋
了。」爽香嘆息。「快要發車時太太才走開，見她途中還不住地回頭，我無法離位，
只有等笛聲停止之後，我才以猛速衝下車去。」

　　「是嗎……」木內聽了愕然。

　　二人面面相覷，不禁一起笑了起來。

　　「唷，怎麼了？」

　　見到爽香額頭上的繃帶，土家伸江瞪大了眼。

　　「沒甚麼，跌了一跤而已。」爽香說。「我想喝點甚麼。不過酒精類飲品實
在……給我可樂好了。」

　　伸江把可樂倒在玻璃杯裡。

　　「今晚一個人嗎？」

　　「調酒師休息。」伸江說。「看來應該是去其他店舖應徵了。」

　　「那種事常有吧。」

　　小小的酒吧，沒有其他客人。

　　爽香和木內刑警分手後，跑來這裡。

　　她想今晚不會再被跟蹤了。

　　「一個人經營，總不能休息的……小女的事，多謝了。」伸江鞠躬。「我聽公寓
的人說了，毫無關係的人竟然出面幫忙到這地步。」

　　「能夠遇上也是緣份嘛。」爽香微笑。「昌子妹妹怎樣了？」

　　「嗯……醫生說是先天性心臟缺陷。」伸江垂下眼皮。「或許長大了就會復原
的。」

　　「也就是和我一樣的病了，不過可能你不相信我也有病吧？」

　　「唷，你也是？」

　　「嗯，但已幾乎沒甚麼事了，所以昌子妹妹一定也會沒事的。」

　　「謝謝，但如果要做手術，我就必須停止工作了。」伸江說。這時電話響起。

　　「啊，失陪一下。喂？唷……」

　　她略微背向爽香，可能情人打來的吧，爽香想。昨晚送她去醫院的……

　　「啊？名古屋？為何跑去那種地方？」

　　伸江的話叫爽香吃一驚。

　　「不容易吧。明白了，再給我電話好了。是，請賜教……」

　　名古屋？不容易？

　　搞不好是……

　　「對不起。」伸江回來。「你有甚麼話要和我談？」

　　爽香喝了一點可樂。

　　「關於你和中丸真理子之間的事，你們是怎樣認識的？她是不是有甚麼秘密？請
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

　　「明白了。」伸江點點頭。「昌子承蒙如此受到照顧──不過也不是甚麼大不了
的事。」

　　爽香坐直身子，聽著伸江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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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怨恨】

 
　　有所謂的預感。

　　這種能力跟會不會唸書沒有關係，而浜田今日子的情形，毋寧是罕有的經驗。

　　「你先叫點飲品吧。」

　　浴室傳來聲音。

　　「是。」

　　今日子先一步沖過花灑浴，穿上浴袍。

　　她打電話去叫了房間服務，吩咐了飲品──她已知道醫生的喜好。

　　爽香會生氣嗎？

　　回去以後必須好好道歉才行。

　　爽香必須在最後緊要關頭才衝出新幹線的情形，今日子提心吊膽地看在眼裡。不
能讓醫生太太看到的關係，今日子只能留在隔壁車廂，一直觀望月台的情況。

　　直到看見發車之前，爽香衝出月台的一幕，今日子才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
覺得虧欠了她。

　　這種看在友情份上而委託的事，爽香本來想拒絕的。她之所以願意幫忙，完全是
由於今日子為丹羽明男提供「藏匿處」的關係。在這方面，爽香很講義氣。

　　不過，這對今日子反而成為了負擔，她覺得做了對不起爽香的事。

　　這時突然心裡掠過了「預感」。

　　今日子遲疑著，拿起電話，按了外線通話用的「０」，接著按了自己家的電話號
碼。

　　今晚預先做了「不在場證據」的工作，她委託同樣唸醫大的女生說：「就當我在
你這裡過夜。」

　　而現在卻這樣打電話回家。

　　可是，不知為何還是覺得非這樣做不行。

　　「是，浜田。」母親接聽。

　　「媽，是我。」

　　「今日子！好極了！」

　　「啊？」

　　「我正要聯絡你，正在找你朋友家的電話號碼。」

　　「哦……」有一瞬間的悚然。「有甚麼事嗎？」

　　「你爸爸呀。對了，你有甚麼事打回來？」

　　事出突然，又把爽香搬出來。

　　「我以為爽香會打電話來。」

　　「沒有哇，如果……」

　　「沒關係，我明天聯絡她。不是很急。」今日子忙不迭說。「爸爸找我有事？」

　　「喏，你上次不是帶著那間公寓的鑰匙麼？就是那個一房一廳的空置單位。」

　　今日子要裝平靜也很不容易。

　　「嗯，怎麼了？」

　　「你爸爸的朋友，為了工作必須在東京逗留一年左右。住酒店又太貴，剛好那邊
空著，所以決定租給他。」

　　母親的話叫今日子花容失色。

　　「然後？」

　　「所以呀，我想到你身上應該帶著鑰匙。其實應該還有一串的，但我沒找到。」

　　「哦……是嗎？我忘了放回去，也許我還帶著……」

　　「果然，我想也是。哎，老公，好像今日子帶著啊。」

　　母親在那頭說話。

　　怎麼辦？必須叫明男馬上離開才行。

　　「是，是，今日子？」

　　「嗯？」

　　「你明天回來吧？」

　　「晚上……」

　　「沒關係，你爸爸說後天才帶朋友去看房子，那麼，明天你把鑰匙拿回來吧。」

　　「知道，當然會的。」

　　掛線的同時，她再撥出外線。

　　這次打去爽香的家。

　　「就是嘛，頭上還捆著繃帶！她說從車站的樓梯滾了下來。真是的，討厭。」真
江說。

　　「啊，我叫她來聽電話。爽香！」

　　「嗯。」沖過花灑出來的爽香嘆息。「媽在向誰說我的壞話？」

　　「浜田小姐呀。」

　　「今日子？」爽香嚇一跳。「喂？」

　　邊說邊確定母親走進了廚房。

　　「今日子，怎麼了？」

　　「甚麼怎麼了，聽說你受了傷……」

　　「沒啥大不了的，誇張地捆上繃帶而已。」

　　「還好吧？哎呀，不得了！」

　　「甚麼嘛，現在是不是從酒店打來的？」

　　「聽我說！趕快叫明男離開公寓！」

　　聽了今日子的話，爽香的頭痛不翼而飛。

　　「明白，那麼，明晚以前沒問題吧。」

　　「嗯，可是那裡的鑰匙……」

　　「對了，明男和我各帶著一串，必須交還給今日子。」

　　「就是，明晚在甚麼地方可以拿到？」

　　「ＯＫ，不過明晚也有危險。萬一你父親跑來看房子……」

　　「那倒沒關係，我盡量晚一點回去。」

　　「但如果他們聯絡你朋友那裡，那可傷腦筋了。」

　　「啊，是嗎？」

　　「幾點鐘抵達東京車站？」

　　「還沒決定……反正醫生白天也不在，我早點回去也一樣。」

　　「那麼，可以到那間公寓來嗎？」

　　「明白，一言為定。」

　　「我等你。」

　　爽香困擾不已。名叫木內的刑警，明天可能會跟蹤她。

　　萬一他闖入明男所在之處，而今日子也在場的話……

　　「不要，太危險了。」爽香說。「你離開那裡時，打電話去我工作的地方。」

　　「你說危險，爽香，發生甚麼事？」

　　爽香窺探一下母親的位置後，小聲說：「我被刑警跟蹤了。」

　　「爽香……」

　　「別擔心，那位刑警人挺好的。不過很精明，必須小心。」

　　今日子想說甚麼時，後面傳來「醫生」的聲音。

　　「怎麼了？」

　　「那麼明天見。」

　　今日子迅速掛線。

　　爽香放下話筒，望望時鐘，雖然頗晚了，但若今晚之內不收拾好公寓離開的話，
明天就危險了。

　　今晚木內一定不會監視這裡吧。

　　爽香走進房間，趕忙打扮，穿牛仔褲就好。

　　「爽香，怎麼了？」真江見到爽香走進客廳，嚇了一跳。「還沒睡？」

　　「我出去一下。」

　　「這麼晚？而且你受了傷！」

　　「沒啥大礙。喏，你先睡吧。」

　　「但……」

　　「別擔心。」

　　爽香迅速出到玄關，真江跟著出來。

　　「哎，是不是去見明男君？」她問。「拜託，交給河村先生他們處理吧。」

　　「不是，我不可能照顧明男到那個地步的。」

　　「不，你做得出來的。」真江搭住爽香的肩膀。「我相信你。」

　　「謝謝……」

　　母親的心意她很明白，雖然反而因此感到難受。

　　「那麼，盡快回來。」

　　爽香離開家門。

　　天氣轉冷，爽香首先要看清楚有沒有人在監視。

　　因為對手是個專家。

　　爽香謹慎地環視周圍，確信沒有問題。

　　正要舉步時，突然察覺眼前有人。

　　站在稍微明亮的街燈下面的，乃是明男的母親，丹羽周子。

　　爽香沉默地注視著周子，她沒立場去主動說甚麼。

　　「晚上好。」周子說。

　　「好久不見……」

　　奇妙的說法，但沒有其他好說的。

　　「爽香小姐，那孩子在哪兒，你知道嗎？」

　　爽香當然覺得必須把事實告訴她，同時突然想起甚麼，問道：「呃……您有被人
跟蹤嗎？」

　　當然，刑警應該在監視周子的行動才是。

　　「他們在我家旁邊埋伏監視啊。蠢材！有那種時間的話，去找兇手好了。」

　　聽了周子那強硬的語調，爽香反而鬆了口氣，她突然蒼老了，但她對兒子的信賴
似乎沒有動搖。

　　「不要緊，我擺脫他們的跟蹤了。」周子泰然地說。「我截了計程車，刑警驚慌
失措。」

　　「請留心，萬一連伯母也受通緝就麻煩了。」

　　「我沒事。」周子抬起下巴。「你見過明男嗎？」

　　即使完全否認，她也不會相信吧。

　　「在電話裡談過。」爽香點點頭。「他沒打電話回家？」

　　「完全沒有──也不知是生是死。」

　　周子移開視線。

　　「他很好，是我叫他打電話回家的，一定是怕挨罵了。」

　　周子的身體斜斜地向著爽香，那個動作使爽香大吃一驚。

　　周子在虛張聲勢，讓人相當受不了，她無法正面對著爽香說話──第一次見到這
樣的周子。

　　「他打電話給你，竟然甚麼也不告訴身為母親的我。」

　　「他讓伯母失望，一定覺得很對不起您。」

　　「爽香小姐。」周子用平穩的聲音說。「請告訴那孩子，我絕不生氣。我會一直
等他回來的。」

　　爽香點一點頭。

　　「假如他有聯絡的話……我會轉告。」

　　「現在那孩子依賴的是你，我知道的。」

　　「伯母，現在必須證明明男君的無辜。有沒有聽見過甚麼呢？關於被殺的中丸真
理子的事。」

　　「那個女人！因為她而令明男的人生一塌糊塗啊！」

　　周子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嗯，明白。不過，現在不是為死去的人生氣的時候。若不找到真正的兇手，明
男君就必須永遠逃亡下去了。」

　　周子嘆息一聲。

　　「你真是個成熟的大人啊──從來都是。」她說。「明男投靠你，或許是對
的。」

　　「伯母……」

　　要周子說出那句話，花了多少年日啊！

　　「那女人打過電話給我。」

　　「真理子女士嗎？甚麼時候？」

　　「發生謀殺事件的晚上。我沒告訴警察，他們打從心底認定明男是兇手，開甚麼
玩笑。」

　　周子非常生氣，但爽香不認為木內是那種類型的刑警。她說的是叫做井關的刑警
吧。

　　「那麼，真理子女士說了甚麼？」

　　「她說她在等明男，可他沒來。我頂撞說『誰知道。』然後，那女人歇斯底里地
說：『今晚明男君若是不在場，我會很苦惱的。』」

　　「請等等。」爽香說。「她是說，『明男君若是不在場』嗎？」

　　「是啊。」

　　「即是要『明男君也要在場』了？」

　　「對，我聽了那句話也覺得，還有其他人會來吧。我想一定是那位老師也來
了。」

　　「中丸老師去了紐約，那她還有說甚麼嗎？」

　　「她甚麼也沒說就掛斷了。」

　　周子的說話令爽香心情雀躍。

　　這表示還有甚麼其他人會去到現場！

　　「那麼，我走了。」周子說。「府上的人也在擔心吧，我明白的。」

　　「他們已經死心了。」

　　周子聽了爽香的話，笑了一下──這簡直是劃時代才能發生的事。

　　「那麼……爽香小姐，如果那孩子聯絡你的話，拜託了。」

　　周子快步離去。

　　當然，周子對爽香的心意不會完全改變。不過，長久以來的恨意，似乎逐漸消失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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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心亂】

　　「真拿你沒辦法！」木內皺起眉頭說。

　　不過，即使真瞪了對方一眼，他也不可能見到的。

　　「好吧，那麼你在她家附近等她回來吧。」木內說。

　　在東京車站滾下來時碰到腰和膝蓋，現在還痛。

　　可以回去了──雖然這樣想，他又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旁。

　　真是的，自己也覺得沒出息。

　　「木內兄。」

　　聽見聲音，他嚇了一跳。

　　「井關！你回來啦。」木內回頭。「竟然三更半夜的跑回來呀。」

　　「乘搭高速公車，相當快呢。」井關一屁股坐在空著的椅子上。「第一次坐過
站，去到名古屋。」

　　「辛苦了。」木內微笑。

　　當然，他把井關坐上新幹線之後所發生的事，在電話裡說明了。

　　「木內兄，你還好吧？」

　　「嗯……還有點痛。」木內用手按住腰，皺起眉尖。

　　「請好好保重，剛才是誰的電話？」

　　「嗯，被丹羽周子溜掉了。」木內聳聳肩。「不過，我這邊也沒啥好神氣的。」

　　「是吧。」井關苦笑。「看來那叫杉原爽香的也相當狡猾呢。」

　　「她很聰明，很懂事。是個吃過苦的人。」

　　木內很喜歡杉原爽香，可他也知道，井關最不喜歡像她那種個性倔強的女孩子。

　　「協助朋友談戀愛，會幫到那個地步嗎？」

　　「年輕人的想法，超越我們的想像。」

　　木內伸個懶腰，突然腰部掠過一陣痛楚。「好痛……」

　　他嘆息。

　　「你回去休息的好，杉原爽香這邊，我一個人監視可以了。」

　　「如果很嚴重的話，就這樣拜託吧。休息一晚大概沒事的了，你不回家？」

　　「回呀，但在那之前，我有地方要去。」

　　「那我先走了。」

　　「辛苦了。」

　　木內拿起大衣，走了出去。

　　井關點了一支煙，等了一會才拿起電話。

　　因為木內有時會在走了之後，突然想起甚麼又跑回來。

　　「喂？」

　　「啊……現在在哪兒？」

　　「我回來了。」井關說。

　　「唷，好快！」伸江驚訝地說。「現在店裡還……」

　　「我懂。」井關稍微壓低聲音。「今晚能見面嗎？」

　　「可是……我得去看昌子。」伸江遲疑著。

　　「那麼，我去醫院接你好了。」

　　「明白，十二點過後吧。」

　　伸江並沒有拒絕的樣子。

　　「無所謂。那麼，我把車子停在醫院前面。有甚麼需要聯絡的，你打我的傳呼
機。」

　　「是。」

　　「待會見。」

　　「待會見。」

　　對面掛線的時候，聽見客人調侃的笑聲。

　　「誰打來的？男朋友？」

　　井關放下話筒，兩腿擱在桌子上，向著天花板噴出一大口煙。

　　伸江。

　　十歲，不，正確地說，比自己年長十一歲的女人。

　　不過，井關不是玩的，他開始愛上了伸江。不過木內聽了可能頭暈就是了。

　　雖然還沒想過要和她結婚，但她是那種令人見過一次之後，明天又想再見一次的
女人。井關向來對女人有一手，但如此令他在乎的女人，卻是第一個。

　　「好吧。」

　　還有一點時間，做甚麼好呢？

　　井關把煙蒂揉熄，站起來。

　　「明男？」

　　爽香打開玄關的門。

　　公寓房間的燈關著，漆黑一片。

　　走進屋裡想開燈時，突然察覺，窗簾是拉開的。爽香等眼睛稍微適應下來時，走
進客廳。

　　只拉上蕾絲窗簾的陽台那裡，外面的光線模模糊糊地照出室內的情形。

　　「他去了甚麼地方啊？」爽香嘆息。

　　她把窗簾拉起來，然後開燈。

　　「明男……」

　　爽香彷彿吞下了甚麼沉重的東西似的。

　　明男不在。

　　客廳的桌面上，堆積了髒杯髒碟。食物的殘渣和包裝紙也亂丟在地氈上。

　　帶著灰暗的心情，爽香走進臥室去。

　　當然不見明男的蹤影，毛毯掉了在地上，床單和枕頭有如撕裂般皺成一團。

　　爽香拾起明男亂丟的內衣褲，擺在床上。

　　怎麼辦？

　　這種狀態，萬一今日子的父親看到的話，事情可不得了。

　　可是……怎樣收拾才好？地方髒亂得令人束手無策。

　　是這兩三天的事吧。在那之前，爽香每次來都會替他打掃洗衣。明男也會先把吃
過的東西等放在塑料袋，爽香離去時順手扔掉。

　　然而……只不過兩三天的時間……

　　發生甚麼事呢？一定是有甚麼使明男身心頹廢放蕩的事發生了。一定是。

　　令人擔心的是他出去了。他去了甚麼地方？

　　爽香坐在床邊嘆息時，玄關傳來聲響。

　　他回來了！

　　爽香彈跳起來，出到玄關。可是，明男應該有鑰匙才是。

　　現在只是有誰在轉動把手，嘗試開門而已。

　　可能聽見了爽香的腳步聲吧，門的把手不動了。

　　「開門吧。」女孩的聲音。「我這樣子回不去喲……」

　　撒嬌的說法，好像還很年輕似的。爽香的眼睛貼在門上的防盜孔，見門前站著一
名穿著外套，像高中生的女孩，不禁困惑。

　　搞甚麼玩意？

　　爽香開門時，對方大吃一驚，以為搞錯了房間。

　　「呃……」她戰戰兢兢地說。「這……是我剛才來過的地方嗎？」

　　相當奇妙的問法。事出突然，爽香也亂了陣腳。

　　「你是誰？」爽香問。

　　「呃……」對方忸忸怩怩。

　　「高中生？」

　　女孩用力點點頭。

　　爽香遲疑一下，問：「有甚麼事嗎？」

　　「呃……剛才那個男人，在不在？」

　　「男人？他出去了。」

　　「哦……呃……我掉了東西。」

　　「掉了甚麼？」

　　「月票夾子。我想把錢放進去，所以把夾子從書包拿出來，本來想放回去的，但
沒有。」

　　錢？他付錢給這女孩？

　　「我幫你找找看，知道掉在哪兒嗎？」爽香問。

　　女孩有點難以啟齒似地說：「大概……床邊吧。」

　　「明白了，你等等。」

　　爽香叫女孩在門口等著，她走進臥室，拿起掉在地上的毛毯，揚一揚。紅色的月
票夾子「叭」地掉下來。

　　明男。

　　爽香的手顫抖著。她先把紅色月票夾子拾起來，回到玄關。

　　「是這個吧。」

　　她拿給女孩看。

　　「對！好極了！」

　　爽香盯著她那伸出來的手，問：「他給你多少？」

　　「嗯……一點零用錢而已。因為他非常溫柔嘛。給了一萬圓。」

　　爽香摸索著月票夾子裡邊，取出一張折小的萬圓鈔。

　　「其實呀，大家都收三萬或五萬的。」女孩噘起嘴巴。「你是他老婆？」

　　爽香把萬圓鈔票放回月票夾子。

　　「來。」她遞給女孩。「你在哪兒遇見他的？」

　　「車站附近。我和朋友分手而行，他就坐在椅子上。他看起來好難受的樣子，於
是我上前搭訕……」女孩趕忙把月票夾子收進書包。「那麼……謝謝了！」

　　她逃也似地飛奔出去。

　　爽香上了門鎖，走進臥室，「咚」地坐下來。

　　彷彿全身力氣洩掉了似的，爽香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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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驚怯】

　　「辛苦了。」

　　有人招呼說，刈谷祐子吃了一驚，禁不住嘀咕著莫名其妙的話。

　　「謝謝，不好意思……」

　　前輩們已經分道而行，祐子的酒氣也醒了不少，一個人慢慢走著。

　　風好冷，然而讓人感到十分舒暢。

　　在公司附近酒吧喝酒回來的路上──在小小的料理店，舉行了送別近日辭職的女
社員的送別會，然後在三名前輩的邀請下，去了喝酒。

　　祐子的酒量並不太好，所以適當地喝著酒，主要在聽的立場，突然前輩拋來一句
「喏，刈谷小姐？」所以嚇一跳。

　　先前明明還在背地裡說丹羽明男的壞話。即使不是直接罵他，但憑她們飛快地看
祐子一眼的視線，便能感受到那種氣氛。

　　然而今晚的情形有異。

　　跟她談話的語調沒有挖苦的味道。

　　「不要勉強自己喝酒。」她們說。

　　祐子反而覺得有點噁心。

　　不過，剛才分手之際所說的那些話，明顯地表示她們對祐子讓了一步。沒錯，祐
子和田端在交往的事已廣為人知，她們開始覺得與其妒忌或眼紅，倒不如拉攏祐子
好。

　　祐子笑了一下。

　　「好虛偽啊！」

　　職場的友情就是這麼回事，得失之下也就不賠不賺。

　　下去地鐵站的入口，在夜晚的商業區街道中，相當明亮。

　　現在回家的話，不至於太晚。如果電車來到以前還有時間，先打個電話回家也
好。

　　腳下有點不穩，她雖然沒有醉，但大概喝了不少吧？

　　祐子突然停步。

　　明男站在地鐵站入口，一直盯著祐子。

　　幻覺嗎？一定是。閉起眼睛，睜開時就會消失。

　　可是，那個幻覺沒有消失。

　　明男……明男？你來幹甚麼！

　　祐子臉無血色佇立在那裡。

　　明男走近前來。這種事……沒有可能！

　　「祐子。」明男說。「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哦……辛苦了。」

　　說著，祐子笑了。

　　「祐子，怎麼了？你喝醉了吧？」

　　「我才沒有喝醉，我說辛苦了，大家都這麼對我說呢！」

　　「甚麼意思？」

　　「算了，明男是不會明白的。你知道我有多麼難堪嗎？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開始有人對我說『辛苦了』，難得……難得如此……為何你會在這種地方出現？」

　　「祐子……」

　　「不要靠近我！」

　　祐子推開明男。

　　意想不到的動作，明男的身體踉蹌，跌了個屁股蹲地。

　　見到過去的戀人，那雙一直仰視著自己的眼睛，含有無處發洩的怒火時，祐子遍
體生寒。

　　「救命！」祐子往前奔。「甚麼人救命啊！」

　　一部嶄新的ＢＭＷ發出「吱」一聲煞車聲停下來。

　　「怎麼了？」

　　從車上下來的是中丸。

　　「老師！明男他……」

　　回頭一看，終於站起來的明男一直盯著祐子。

　　「那是丹羽君嗎？明白了，上車吧。」

　　祐子跨越馬路上的護欄，衝進ＢＭＷ的前座去。

　　「祐子！」

　　聽見明男的叫聲。

　　中丸發動引擎。

　　明男跑過來。祐子渾身哆嗦。

　　「他要殺我！趕快開車！」

　　車子以飛馳的速度衝向前。

　　「沒事了！沒事了！冷靜點。」

　　中丸不斷地加速。

　　明男的身影一轉眼就被拋在後頭，愈來愈遠，慢慢看不見。

　　中丸放慢車速，開進車流中。

　　「無須再擔心了，你還好吧？好厲害的汗水。」

　　停不了的哆嗦，祐子用盡力氣，緊緊抱住手袋不放……

　　傳來開門的聲音。

　　「對不起，已經打烊了。」伸江說。「唷，中丸老師。」

　　「抱歉。」中丸摟扶著一名年輕女性走進來。「這位小姐覺得不舒服。可以讓她
坐一下嗎？」

　　「嗯……唷，臉色好蒼白啊。」

　　伸江趕忙從櫃檯走出來。

　　「你一個人？」

　　「嗯，坐在這裡。來，放鬆一點。」

　　「麻煩你了。」

　　「貧血嗎？」

　　「差不多是吧，請給她一杯飲品，讓她提提神吧。」

　　「好的好的。」伸江做了一杯酒精含量少的雞尾酒拿過去。「來，這個口感不
錯。」

　　「謝謝。」中丸稍微鬆了口氣。「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啦。」

　　「哪裡……太太的事，很不幸。」

　　「別提那件事了。」中丸說。

　　「我已經沒事了。」祐子呢喃。

　　「祐子，你好好休息一下。」

　　「我沒事了，對不起。」

　　「她叫祐子小姐？」

　　「是我的學生，現在出來工作了。」

　　「殺人犯的舊情人。」

　　「祐子……」

　　「我好怕……」祐子兩手掩臉。

　　「殺人犯？」伸江瞪大了眼。「就是殺死你太太的……」

　　「嗯。」中丸點點頭。「丹羽明男和祐子本來一直是情侶。」

　　「是嗎？」伸江坐在櫃檯的椅子上。「可是，為何她如此驚怯呢？」

　　「剛才她被丹羽明男追趕。」

　　聽了那個消息，伸江驚訝地注視著祐子。

　　「大概很害怕吧。」

　　「老師，那個人……果真殺了太太啊。」祐子說。

　　「或許是吧。」中丸說。「不過，即使他這樣做，我也有責任。」

　　祐子不說話，伸江望望時鐘。

　　「對不起，小女目前住院，待會我要去醫院看她……」

　　「噢，不好意思。祐子，你沒事了吧？」

　　「是。」祐子用力點點頭。「鎮定了不少。」

　　「抱歉，若是沒有小女的事，您可以隨意逗留下去的。」

　　「不，真的沒事了。」

　　伸江讓中丸他們先出去，她自己鎖上門戶之後，致意說：「保重了。」

　　「醫院在哪兒？」中丸問。「方便的話，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

　　「就這樣吧。」祐子說。「我搭計程車回去好了。」

　　中丸問了醫院的地點後，說：「那正是送你回家的途中，只要拐進去就行了。不
需要多花十分鐘。」他說。「來，兩位一起上車吧。」

　　兩名女性並肩坐在ＢＭＷ的後座。

　　中丸驅車前往醫院。

　　「老師。」祐子說。「為何當時正巧您會經過那裡？」

　　中丸瞟了一下倒後鏡。

　　「我在等你。」

　　「啊？真的嗎？」

　　「嗯，五點多時我打電話去公司，他們告訴我今天有送別會，說就在公司附近，
我想你一定會搭那條地鐵線回家，所以等著你。幸好這樣做了。」

　　「找我有甚麼事？」

　　中丸頓了一會才說：「我在意你怎樣了，那始終是我介紹的公司嘛。」

　　「做得很開心哦。」

　　「那就好。」

　　聽著那些對話，伸江也察覺了。

　　這兩個人不是純粹的「老師」和「學生」關係。

　　看著中丸的背影，伸江浮起微微的笑意──對女人的自信。

　　確實了不起。

　　伸江從真理子口中，聽到不少有關中丸亂搞男女關係的事。

　　假如中丸沒有不理夫人的話，名叫丹羽的學生也不會陷入做出那種事的困境吧。

　　多少女人，以及與女人有關的男人──中丸對自己搞垮了這些人的人生，一點也
沒有反省。

　　他是個有罪的人啊，伸江想。

　　對，假如丹羽因此而加害於祐子這女孩的話……

　　伸江悚然一驚。

　　「十分多謝。」

　　下車後，伸江道謝一番。

　　「希望小姐早日康復。」

　　「是。」

　　伸江目送中丸載著刈谷祐子離去。

　　「怎麼了？」

　　憑腳步聲知道，他是井關。

　　「抱歉，正要出來時……」

　　「剛才的車，搞不好……」

　　「中丸老師的車。」

　　「果然是。」井關一臉狐疑的表情。「為何他會來這個地方？」

　　「哎，一個名叫刈谷祐子的女孩，坐在他的車上哦。」

　　「刈谷祐子？噢，丹羽明男從前的戀人呀。」

　　「然後，也是中丸老師的。」

　　「你說甚麼？」

　　「聽說丹羽明男整個晚上在等她呢。」

　　井關蹙起眉尖。

　　「告訴我多點內情。」

　　聽了伸江的話，井關懊惱地說：「剛才應該向他問話的。」

　　「何不去那位老師家裡看看？」

　　「為甚麼？」

　　「我的直覺。我覺得那叫祐子的女孩，就會這樣子被帶去中丸老師的家裡。」

　　井關意外地看著伸江。

　　「我再給你電話！」

　　說畢，他往自己的車子飛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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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慘劇】

　　很好的直覺。

　　井關停下車來。

　　中丸教授的家一片黑暗，靜謐無聲。沒有車子。

　　井關只是約略猜到他的住址，穿過後巷而來，倘若中丸把刈谷祐子送回家以後才
回來的話，當然更遲了。

　　但即使二人直接過來這裡，恐怕也是井關搶先到達才是。

　　他在稍遠的地方停好車，一直看著中丸的邸宅。

　　不到十分鐘，ＢＭＷ開了過來停下。

　　「成了。」井關喃語。

　　車子開進車庫，中丸和一名年輕女子走了出來，她是刈谷祐子吧。

　　電動車庫的門扉關起，二人消失在屋裡。

　　井關下了車。

　　冷颼颼的空氣，有點潮濕，也許明天會下雨。

　　井關來到中丸邸宅前面，有點遲疑不決。他改變了想法，覺得即使不是現在去問
話，也沒關係。

　　井關討厭中丸這種男人──並不是因為他太受女性歡迎。

　　雖是大學學府，但他無法饒恕教師和學生之間有關係的事。

　　中丸把名叫木村忍的女孩帶去紐約的事也是，阿忍以為自己已是大人，但在中丸
眼中還是小孩子。

　　女的當然希望處於「對等」地位，但在旁人眼中，中丸只是玩玩遊戲而已。

　　井關繞去房子的另一邊。

　　由於這是私人住宅用地，被人發現可不妙。

　　悄悄走過去時，燈光照亮了庭院的草坪。

　　客廳的光照在草坪上。

　　井關悄悄窺望屋子裡面，看到中丸和刈谷祐子在沙發旁邊。中丸抱著祐子，讓她
躺在沙發上，然後祐子的套裝掉到了地上。

　　「還真有兩手。」井關搖搖頭。

　　雖然他的目的不是偷窺兩人，卻沒想到中丸會如此迅速地採取行動，致使井關失
去繞到玄關去按門鈴的時機。

　　中丸脫掉了祐子的襯衣，嬌嫩的粉紅色肌膚令人眩目。

　　好了……干擾別人也不好。

　　井關不想繼續看下去，於是悄悄地折返車子的方向。

　　走了兩三步，井關察覺到有甚麼人站在自己前面。

　　來不及反應了，當他察覺失敗時，已經太遲了。

　　「甚麼人？」祐子說。

　　「嗯？」

　　「剛才是不是有聲音？」

　　中丸坐起身子。

　　「庭院那邊？」

　　「對。」祐子也從沙發上坐起來，用手遮擋住胸脯。「好像聽見了甚麼聲
音……」

　　「嗯，我也感覺到了。」

　　中丸離開沙發，走向玻璃門望向庭院。

　　肌膚突然接觸到冰冷的空氣，祐子渾身哆嗦。然後彷彿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似
的，俯視自己裸露的上半身，不禁愕然。

　　「甚麼也沒有，沒事。」說著，中丸拉起窗簾。「我們到臥室去吧，這裡
太……」

　　回頭一看，見到祐子正在把掉到地上的衣服穿上。

　　「改變主意啦？」

　　「老師……我怎麼了？我要回去了。」

　　她急忙把襯衣的鈕扣扣起來。

　　「祐子……」

　　「太太剛剛過世……差點做出荒唐的事來。」

　　中丸沒有勉強她──那是中丸得到女人歡心的原因。

　　「那麼，改天再見吧。」中丸說。「要叫計程車嗎？」

　　「我到外面截車好了。」

　　「但是……好吧，只要到了公路上，很快就會截到空車的。」

　　「嗯。謝謝你，老師。」

　　祐子穿上套裝後施禮致意。

　　「那麼……小心點。」

　　「是。」

　　祐子拿起皮包，走向玄關。

　　「你準備向警方通報丹羽君的事嗎？」中丸走出來問。

　　「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不……如果你的生命受到威脅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祐子穿上鞋子。

　　「我知道他藏匿的地方。」

　　「你說甚麼？」

　　「正確地點我不曉得。不過知道那裡的電話號碼。」

　　「那麼說……他和你聯絡過？」

　　「對，杉原把他窩藏在某個地方。」

　　「杉原君呀……」中丸點點頭。「我也猜是這樣。」

　　「老師……我現在已經有戀人了。我和老師或明男，已經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了。」祐子打住。「告辭了。」

　　她打開玄關的門，走了出去。

　　中丸在玄關處站了一會。

　　家裡突然沉靜下來，中丸的臉突然浮起疲倦的表情。

　　他走去玄關想把門鎖上時，門又打開，祐子臉色青青地站在那裡。

　　「怎麼了？」

　　「老師……有人……倒在那裡。」

　　說完，祐子癱坐在玄關口。

　　「你說甚麼？」

　　「他渾身是血……老師，危險！不要出去！」祐子喊。

　　中丸出到外面。

　　男人倒在地上，大概是爬過來的吧，地面描出一條血路。

　　「這男的是……」

　　中丸彎下身去，看著男人的臉。

　　他是刑警，對，那個名叫井關的刑警。

　　中丸趕快回到家中。

　　「進去屋裡！」他對祐子說。「打電話報警。」

　　「我……很困擾。難得的戀人……那個人……」

　　祐子兩手掩住了臉。

　　下車時，照亮了中丸邸宅的燈光非常刺眼，使木內幾乎睜不開雙眼。

　　「辛苦了。」

　　警官迎上前來。

　　「在哪兒？」

　　「玄關前。」

　　這時天色已開始泛白。

　　木內加快步伐，突然被看不見的牆壁擋住去路似的停下來。

　　蓋上白布的屍體──在工作層面而言，這不算稀奇的光景。

　　可是這次……只有這次不一樣。

　　掀開白布，木內渾身顫抖。

　　「被刺殺的。」其中一名刑警說。「血跡繞過屋旁延續到後門方向。大概來到這
裡時已耗盡力氣了。」

　　見到井關那張被血弄髒的臉，木內好想幫他擦乾淨。

　　「在裡面？」他站起來。

　　「是。」

　　木內走進屋內。

　　中丸和祐子坐在沙發上。

　　「你好。」木內說。「是老師通報警察嗎？」

　　「是的，他是您的伙伴吧，真是不幸。」

　　「實在不好意思。」木內無力地跌坐在沙發裡。「他比我年輕廿多歲，真難以置
信。」

　　「可不是。」

　　「老師，發生了甚麼事，請告訴我。」

　　木內的視線從未有過的嚴峻。

　　「我甚麼也沒看到。現在回想起來，只是有點聲響……」

　　「聲響？」

　　「在庭院那邊，我們兩個都聽見了，大概當時他正被人行刺吧。」

　　中丸走到玻璃門窗處，拉開窗簾。

　　「已經天亮了。」中丸回過頭來。「其實昨天晚上……」

　　爽香突然醒了過來。

　　「啊……」她喃語。「我睡著了。」

　　糟糕！家裡大概很擔心吧。

　　明男不見了，結果爽香在公寓過了一晚。

　　晨光透過窗簾照進來。

　　昨天夜裡，爽香盡量清理乾淨房間，然後疲倦地睡著了。

　　明男終究沒有回來。

　　爽香揉著眼睛，正要打電話回家時，電話先一步響起。

　　「喂？」她接聽。

　　「杉原君嗎？」

　　那把聲音……是木內刑警！

　　爽香嘆息。

　　「木內先生嗎？」

　　「嗯，你是不是和丹羽明男在一起？」

　　「不是，他從昨晚起不見了，真的。」

　　「地點在哪兒？」

　　即使逃避也無濟於事了，爽香說明了地點。

　　「屋主甚麼也不知道，這點請多多幫忙。」

　　「是嗎？請等一等。」

　　聽見木內在指示部下。

　　「巡邏車馬上就到你那邊去，我也會去的，你留在那裡，明白嗎？」

　　「是。」爽香說。「明男他……」

　　「目前還不知道下落，我現在正在中丸老師家。」

　　「老師的家？」

　　「我的搭檔井關刑警被殺了。」

　　爽香啞然。

　　好像做了噩夢一樣。

　　不可能……是明男做的？

　　掛線後，爽香一直望著漸漸明亮起來的天空。

　　不到幾分鐘，傳來巡邏車的警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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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死胡同】
 
　　爽香遲疑著，不敢打開玄關的門。

　　大概上鎖了吧，說不定換鎖了。

　　「即使你回來，也不准進來屋裡！」

　　母親這樣謾罵。

　　不過，這種事不可能發生──雖然知道，但爽香想這樣子來折磨自己。

　　門從裡面打開了。

　　「幹甚麼？趕快進來吧。」母親說。「呆呆地站在那裡幹甚麼？」

　　「嗯。」爽香走進屋裡。「爸爸呢？」

　　「上班呀，還用說嗎？」

　　「是嗎？」

　　中午一點鐘，爽香幾乎兩天沒睡過覺，有點暈眩。

　　「肚子餓不餓？」真江問。

　　「不清楚，可以睡覺嗎？」

　　「隨你喜歡吧，不過至少喝一碗湯吧。」

　　「嗯……」

　　爽香坐在飯桌前，對著正在用微彼爐弄熱湯的母親背部說。

　　「對不起。」

　　聲音沙啞，或許聽不清楚。

　　真江把湯和湯匙擺在爽香面前。

　　「喝了這個才去睡吧。」

　　「嗯……」

　　熱騰騰的湯彷彿從腹中滲透全身似的。

　　「爽香。」真江拉開椅子坐下。「我明白你窩藏明男君的原因，相反，如果你報
警的話，我才擔心呢。」

　　「嗯……」

　　「不過，媽媽很生明男君的氣呀。若是男子漢──不，與是男是女沒有關係。若
是有友情的話，他就不該向你求救的，而現在又擅自消失，你一個人……」

　　眼淚從母親的眼角「撲簌撲簌」地淌下來。

　　爽香無言以對，心裡好痛。母親的悲哀使爽香的心加倍下沉。

　　「我是不孝的女兒。」

　　「你說甚麼呀。」真江擦乾眼淚。「我根本沒生你的氣。」

　　「您從河村先生那裡聽說了？」

　　「嗯──他叫我暫時別讓你外出。我說『不可能的』，他說『那倒是』。」

　　真江笑了，爽香也笑了。

　　「喝了湯，肚子餓起來了！我想吃點甚麼。」

　　「好的。」

　　真江愉快地站起來。

　　母親在做炒飯的時候，爽香打電話去浜田今日子的家。

　　當然，明男所住過的公寓是今日子家的，她總不能不交代一聲。

　　「啊，我是杉原，這次給你們添了麻煩，實在抱歉。今日子甚麼也不知道，是我
撒了謊的……」

　　「爽香。」今日子的母親說。「我們大家相識很多年了，那孩子做了好多任性的
事，得了你不少幫助，她報恩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

　　「別擺在心上，今日子隨時都可以出面錄口供。」

　　爽香不禁心頭一熱，她想再喝一碗湯。

　　「明男君去了甚麼地方？」

　　「不曉得……」爽香狼吞虎嚥地吃著炒飯。「我不能再照顧他了。」

　　「你想會是明男君做的嗎？」

　　「媽竟然也說這種話。」爽香苦笑。

　　「你的偵探癖也感染給我了吧。」

　　真江悠閒地說。

　　「他是個膽小的孩子……」

　　爽香把明男消失後，公寓房間凌亂一片的事告訴母親。

　　「有事發生了吧，否則不會突然變成那樣子……」

　　「不是有頭緒了嗎？」

　　母親的眼光果然看得透徹。

　　「嗯……井關刑警被殺時，刈谷小姐和中丸老師在一起吧。」

　　「那麼……那女孩也和中丸老師……」

　　「被他搞上了吧。不過，我想明男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他就不會打電話給祐
子了。」

　　「從大學時代開始的嗎？甚麼樣的老師啊！」

　　「為何被殺的不是那傢伙？」爽香把炒飯吃完。「多謝款待了！」

　　「是。哎，頭的傷如何？」

　　「噢，忘了。已經沒事了。」爽香伸手摸一摸仍然用繃帶捆住的頭。「不過，託
這個福，警察多少對我很尊敬呢。」

　　實際上，爽香窩藏逃亡犯的關係，已經充份可以入罪。不過，木內刑警並沒有太
嚴厲地責備她。

　　這也跟河村趕過來，替她說好話有關係吧。

　　「假如明男知道了刈谷和中丸老師的事，變得自暴自棄……」

　　爽香打住了──跑到明男所暫住的公寓，尋找「遺失的月票夾子」的高中女生。

　　那件事她沒告訴木內。如果說了出來，恐怕不會再有人相信明男是無辜的了。

　　她明白假使明男知悉了中丸和祐子的關係，衝擊之餘變得自暴自棄，然後帶女子
高中生回去的心情──雖然不能原諒他。

　　然後，明男在公司附近等祐子回家，結果祐子衝上中丸的車逃跑了。

　　明男把這些看在眼裡會怎樣？明男當然知道中丸的住所，他想去找中丸理論也不
奇怪。

　　最後竟然發現祐子在他那裡……

　　爽香走進自己的房間，把窗簾緊緊拉上，鑽進被窩。

　　她筋疲力倦，但彷彿血湧上腦袋似的，無法立刻睡得著。

　　明男去到中丸的家，窺看屋內，假如他看到中丸和祐子兩人在親熱的話……

　　而正好這時井關刑警走了過來。

　　從井關被刺的地點來看，他也正在窺探中丸家裡的情況吧，然後他和明男打了個
照面。

　　接下去的發展自然是明男刺殺了井關──普通人當然會這樣推測了。

　　然而，據爽香了解，明男在那種時候絕不會向前走去，十之八九他會逃之夭夭。

　　如果他和井關互相扭打的話，倒是可以了解，但井關的屍體並有扭打沒過的跡
象。

　　明男被懷疑也很自然，然而爽香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是明男做的。

　　想著想著，終於睡意襲來，爽香打側身弓著背，把毛氈從頭蓋下來，閉起眼睛。

　　幾分鐘內就沉入夢鄉。

　　那一瞬間，爽香的腦際浮起那名以一萬圓代價和明男上床的女子高中生的樣子。

　　明男……好想見你……見你，然後揍你一頓！

　　爽香帶著深深的嘆息睡著了。

　　好消息和壞消息時常結伴而來。

　　那是為了把人從絕望中拯救出來吧，就如「人生是加加減減，讓賬目符合完整」
的情形……

　　「啊，你好。」醫生悠閒地說。

　　土家伸江走進房間，鞠一個躬。

　　「請坐。」

　　她坐在醫生對面的椅子上。

　　「今天我比較忙。」醫生看看錶。「先從結論說起好了，可以說令千金已脫離了
危險期，無須再擔心了，手術非常順利。」

　　伸江呆在那裡，聽到了自己做夢都想聽見的話時，反而大吃一驚。

　　「呃……那麼，昌子……」

　　「接下來就要好好休養，增強體力。所以暫時仍須住在醫院裡，但四、五天之後
就可以回去普通病房。」

　　「哦。」

　　「當時好危險呢，幸好是我值班。」

　　「萬分感謝。」伸江依然半呆然地鞠躬。

　　「就是這樣，我想她該恢復意識了。兩、三分鐘後就可以見她了。」一邊說著，
醫生一邊站了起來。「我還有事要出去，就這樣吧。」

　　「醫生。」伸江在自己也不自覺之下握住了醫生的手。「多謝您。」

　　「哎呀。」醫生難為情地笑了。「平時也如此受歡迎就好了。」

　　門開啟，護士伸頭進來。

　　「醫生，您的車……啊，打擾了嗎？」

　　「在說甚麼？」醫生趕快縮手。「你帶土家女士去她的千金那裡吧。」

　　「醫生何不用自己的手牽她去？」護士嘲笑。

　　伸江出到走廊，向醫生的背影鞠躬。

　　伸江坐中丸的車來到醫院後，走進病房一看，昌子的床是空的。

　　她的病情突然急劇惡化，幸好值班的醫生恰好是昌子的主治醫師，可說因此救了
昌子的命。

　　第二天早上即時進行緊急手術，伸江只能不住地祈禱。

　　現在昌子正在深切治療部。

　　「請。」護士說。

　　「啊，對不起。」

　　在走廊上，護士邊走邊說：「你家小姐真幸運。」

　　「嗯，真的……她才中學一年級，如果那樣子就死掉的話，未免太可憐了……」

　　「胸部會留下手術的痕跡，那是沒法子的事，不過最重要是獲救了。」

　　「嗯。」

　　「土家女士在經營酒吧？」

　　「受僱的媽媽生，很小的店舖。」

　　「那麼，只要請那位醫生喝一次酒就行了。」護士笑說。「因他時常抱怨說太太
給他的零用太少，連酒也不能喝。」

　　「隨時歡迎。」

　　「不行不行，那樣他會馬上放肆起來的。」

　　兩人笑了。

　　伸江曾經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笑的了。

　　「那麼，請在這裡換好衣服，戴上口罩吧。」

　　伸江穿上醫生手術服之類的東西，戴上口罩，進去裡面──手術後抵抗力減退的
病人若是受到感染的話，可能會致命的。

　　昌子裝上呼吸器，躺在小小的病床上。

　　那孩子是那麼瘦小嗎？

　　光是看到她，伸江就想掉眼淚。

　　伸江走到旁邊，悄悄握住昌子的手，閉起眼睛好像睡著了的她睜開眼睛。

　　她轉動頭部，認出了母親，輕輕微笑。

　　「辛苦了。」伸江彎下身去，小小聲說：「聽得見嗎？」

　　昌子輕輕點一點頭，伸江鬆一口氣。

　　「已經沒事了，醫生作過保證啦。」

　　昌子的手輕輕回握──那個反應使伸江比甚麼都高興。

　　「好好休息，增強體力。只是這樣就可以了，懂嗎？只要吃飯睡覺就好了。」伸
江笑說。

　　「媽……」昌子的嘴巴微微動著。「能夠再見面，好極了。」

　　淚水流個不停，伸江感到困惑了。

　　可惜不能逗留太久。

　　「明天再來看你。」

　　伸江拍拍昌子的手，離開了病房。

　　走出深切治療室的，有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在等她。

　　「唷。」

　　「啊。」木內刑警說。「令千金不容易啊。」

　　「嗯，總算脫離危險了。」

　　「那就好。」

　　木內催促伸江一聲，走到走廊一角。

　　「我想請教一件事。」

　　「甚麼呢？」

　　「關於井關的事。」

　　「哦……」伸江垂下眼皮。「因為……我也很寂寞。不過，他比我小十歲，很快
就會厭倦的了。」

　　木內一直視凝視著伸江。

　　「是嗎？我不曉得有這種事。」

　　「還有甚麼呢？」

　　「井關死了。」

　　伸江彷彿失去了感覺，佇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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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一擊】

　　中丸打開研究室的門鎖時，傳來腳步聲。

　　「怎麼，你來啦？」

　　木村忍向他走過來。

　　「老師……」

　　「等等，進去吧。」

　　他打開門。

　　「嗚呼！好累啊。」

　　中丸伸個懶腰嘆息。

　　「昨天您放假是吧。」

　　「嗯，一團糟。」

　　中丸一骨碌躺在沙發上。

　　「我看了報紙……」阿忍拉開中丸旁邊的椅子坐下。「那名被殺的刑警，是不是
上次向我問話的人？」

　　「嗯。」

　　「報導說，『他在大學教授邸宅遇害』，那是不是老師的家？」

　　「在房子外邊，庭院的地方……」

　　「為甚麼？」

　　「不曉得，那名刑警不喜歡我。」

　　阿忍微笑。

　　「喜歡老師的男人不多吧？」

　　中丸驚訝地睜大了眼。

　　「你說話很尖銳呢。」他笑了。

　　然後伸手把阿忍拉過去，阿忍也沒抗拒，躺在他身上吻他。

　　「我一直在等您。」阿忍的頭靠在中丸的胸前。「等了兩個小時。」

　　「是嗎？是我不好。」

　　「我好擔心……哎，是那個人做的嗎？」

　　「丹羽君？警方是這樣想的吧。」

　　「老師呢？」

　　「那小子做得出那種事嗎……我自己膽子很小，所以我很了解膽小鬼的心情。」

　　「古怪的自豪。」阿忍笑了。「喏，別做危險的事。」

　　「危險的事？這樣已經是最危險的吧。」

　　中丸吻著阿忍說。

　　「是吧。」阿忍嘆息。「我爸爸非常生氣，希望他不會到大學來說些甚麼。」

　　「讓你操心了，抱歉。」

　　這時電話響起，中丸坐起來。

　　「等一下。是，中丸。」

　　「老師。」

　　一把男聲。

　　中丸立刻察覺了。但有阿忍在。

　　「喂？哪位？」

　　「丹羽明男。」

　　「啊，好久不見。怎麼樣？」

　　這種時候的中丸是個「名演員」。

　　「你和女孩子在一起吧。」明男說。「好悠閒呢，老師。」

　　「也不是的。」中丸繞過去，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來。「我也很在意你的事。」

　　「我沒有殺死那刑警。」

　　「嗯，是吧。」

　　「我現在沒有地方住……那間公寓也不能回去了。」

　　「你現在在哪兒？」

　　中丸好像在跟普通的畢業生談話的樣子。

　　「昨晚睡在公園。好冷啊！好慘。想著幹嘛會搞成這樣。」明男的聲音彷彿在哭
泣。「老師……你能有些許了解嗎？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你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的
嗎？」

　　「我很了解……」

　　「說謊！」明男怒吼。「如果了解的話，你就不會向祐子出手了！」

　　「改天好好談一次好嗎？現在有訪客。」

　　「在沙發上和女孩子對談嗎？老師，把錢和衣服帶來給我。」

　　中丸第一次表示遲疑。

　　「可是……」

　　「沒關係，即使被捉到，我也不說是老師給我的。」

　　「好吧。」中丸把便條紙拿過來。「那麼，把時間和地點告訴我。」

　　「今天晚上十二點鐘，在大學的後門前面。」

　　「這裡的後門？」

　　「是的。沒有意見吧？我特地遷就你，去到你附近。」

　　中丸突然感到寒意。

　　剛才還在大聲怒吼，這回卻發出極溫柔的聲音。

　　明男做不出那麼機靈的應變。

　　那傢伙有點不對勁，中丸想，他出了甚麼狀況。

　　搞不好殺死刑警的可能真是明男。

　　「老師？」

　　「嗯，明白了，那就這麼說定了。」

　　「沒問題吧，老師欠了我的情。」明男說。「那麼，今晚見。」

　　「嗯，我等你。」

　　中丸放下話筒。

　　手竟然有點顫抖。

　　阿忍離遠站著瀏覽書架，中丸鬆一口氣。

　　他故意假咳一聲。

　　「好了，待會做甚麼好呢？」他抱腳擱在桌面。「你有空嗎？」

　　「嗯。」

　　阿忍一骨碌轉過身來。

　　「那麼，稍微打發一下時間，吃個晚飯吧？」

　　在兩人之間，「打發時間」就是上酒店的意思。

　　「好哇。」阿忍點點頭。「難得出來了，馬上回去？沒關係嗎？」

　　「嗯，反正我準備提出停課通知的。還有教授會的工作，不過明天做也可以。」
中丸站起來。「啊，稍等。我還要打個電話。」

　　阿忍注視著中丸的背影，「打發時間」呀。

　　多半中丸也會和其他女孩去「打發時間」吧。關於這點，阿忍並沒有奢望過。

　　可是，事至如今，她實在無法和中丸分手。

　　「喂？啊，我是中丸，對。」

　　剛才那個電話好奇怪。

　　阿忍故意離中丸遠一點，但她在看牆上小鏡子反映出來的中丸。

　　若無其事地講著電話的中丸，突然臉色蒼白，聲音也變了。

　　搞不好，那個電話是……

　　「啊，讓你等了。走吧。」

　　中丸抱起兩三本書說。

　　兩人離開研究室，下去一樓。

　　校園大堂裡貼出了對學生的聯絡事項，平時總是圍聚著一群學生在嘁嘁喳喳。

　　「我先去拿車。」

　　中丸正說著時，傳來一把男聲。

　　「中丸老師。」

　　阿忍臉色變青，看著那個西裝打扮的粗壯身影。

　　「爸爸……」

　　「中丸老師，我是阿忍的父親。」那男人走近前來。「我叫木村彌一。」

　　「你好你好。」

　　「小女承蒙關照了。」

　　他口是心非，眼裡燃著怒火。

　　「爸爸，這裡是……」

　　「我才不管。老師。誰都知道你把我女兒當玩具的事。」

　　男人的聲音十分洪亮。

　　學生們停止談話，大堂鴉雀無聲。

　　「爸爸，不要！」阿忍捉住父親的手腕。

　　「放手！」木村甩開她的手。「我在跟這位老師說話。」

　　中丸對阿忍說：「你先走，我會和令尊好好談一談。」

　　「不需要花太多時間的。」

　　說畢，木村握起拳頭，揮向中丸。

　　速度太快的關係，拳頭反而打不中目標，只是擦過中丸的下巴而已。然而中丸卻
因此而踉蹌，好不容易才站穩。

　　「爸爸你幹甚麼！不要！」

　　阿忍撲向父親的胸口。

　　「傻瓜！你知道甚麼！」

　　「我只是照我所想的去做罷了！你打我好了！」

　　「阿忍！」

　　木村想推開女兒，可她緊纏著不放。

　　「喂！」這時，保安員跑過來。「發生甚麼事？」

　　「要你管！」

　　「不能不管，跟我一起來吧。」

　　「沒關係。」中丸撫著有點淤青的下巴說。「沒關係。沒啥大不了的。」

　　「可是老師……」

　　「已經辦完事了。木村先生，請回吧。」中丸說。「木村君。你還有課吧？你去
吧。」

　　阿忍一直瞪視著父親，終於推開其他學生，衝了出去。

　　「老師。」木村盯視中丸。「我是不會保持沉默的，我一定會把你逐出大學去
的。」

　　木村大踏步走出研究大樓。

　　中丸輕嘆一聲，意識到幾十名學生正在看自己的目光，若無其事地往停車場走
去。

　　不到一個小時，剛才所發生的事便傳遍了整間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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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通報】

　　「給您添麻煩了，真對不起。」爽香致歉。

　　「多災多難呢。」古美術店的老闆高井說。「能夠繼續上班嗎？」

　　睡到傍晚的爽香起床後，先打電話去工作的地點。

　　「可以嗎？」

　　「當然，又不是你殺人。」高井說。「可以的話，明天就來。」

　　「好的。」

　　爽香彬彬有禮地鞠躬。

　　「爽香。」真江在樓下喊。「布子老師來了。」

　　爽香趕忙走出房間。

　　布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老師……身體還好嗎？」

　　「學生闖出禍來了，老師豈能悠閒地躺在家裡睡大覺。」布子瞪著爽香。「真是
令人頭痛的人啊！」

　　「對不起。」

　　「你一點也沒氣餒。」布子笑了。「那種精神才像你呢。」

　　「可我撒了謊……」

　　「嗯，我知道了。」布子喝了一口真江端來的可可。「頭上的傷沒事了？」

　　「待會我要去醫院換藥。」

　　「真讓您操心了。」真江笑說。「過去一直都是這孩子一個人在背負家裡的操心
事，這次全數還給我們了。」

　　「媽！」

　　「我去買東西。老師，你慢慢坐。」

　　真江出去以後，布子說：「你母親心地真好。」

　　「老師……」

　　「有接到明男君的聯絡嗎？」

　　「之後沒有了。」

　　布子點點頭。

　　「外子也好擔心，一旦殺了刑警的話，事情可不得了啊。」

　　「我覺得不可能。」

　　「是吧……總之，希望他肯出面就好了。」

　　「單獨一個人時，明男並沒有英勇到可以應付事情。他非要依賴甚麼人不可。不
過，他母親那裡有刑警在監視，我這裡也……」

　　「有沒有其他頭緒？」

　　「就是沒有才讓人擔心。」爽香搖搖頭。「老師，我認為殺死中丸真理子的另有
其人。」

　　「為甚麼？」

　　爽香把丹羽周子接到真理子的電話的事說出來。

　　「她是說『明男君也要在場』是嗎？」

　　「我想不是謊言，因為她連對刑警也沒說出這件事。」

　　「換句話說，有其他人會到那間酒店去的意思。那個叫甚麼的女人……」

　　「土家伸江吧。不過，起碼她不會殺了井關刑警，他和她是戀人呢。而且，她女
兒心臟不好，目前很多煩惱。」

　　「你從哪兒知道那麼多……」

　　「四處聽來的，況且我正接受盤訊，他們也告訴我許多。」

　　「嚇人。」布子苦笑。「你還沒得到教訓呀。」

　　爽香恬然一笑。

　　當然，她只是裝作開朗而已，其實心情非常低落。

　　如果明男是兇手的話，爽香協助他逃亡的關係，肯定也會有罪。

　　到底明男去了甚麼地方？

　　現在的爽香一點頭緒也沒有。

　　「咦？」今日子在候診症見到了爽香。「甚麼時候出獄的？」

　　「傻瓜。」爽香白了今日子一眼。「大家都嚇到了吧。」

　　「來，幫你換繃帶吧。」

　　今日子笑著催促她。

　　今日子在診症室替爽香更換頭上的繃帶。

　　「嘿，不愧是醫生。」

　　「這點小玩意也不會怎行啊。」今日子說。「我真擔心喲。想著如果你坐牢的
話，我要帶點甚麼去探望你的……先消毒傷口。」

　　「不會痛吧！」爽香忙不迭說。

　　「明男也是個自私的傢伙啊。」

　　「嗯……不過，好可怕。」

　　「可怕？」

　　「他膽子小，被逼得走投無路時，就會引起恐慌。」

　　「嗯……可以這麼說吧。」

　　「此外……好痛！」

　　「我順便連你的腦袋裡面也弄乾淨。此外甚麼？」

　　「他帶著你家公寓的鑰匙。」

　　今日子停手。

　　「我知道……但他不可能跑回去那裡吧？」

　　「不曉得，那個人不曉得會做甚麼。」

　　那個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是個必須對自己所做過的事負起責任的成年人。

　　「爽香那裡不能去的話，一定沒地方去了。」

　　「是吧……」爽香的頭捆上新的繃帶。「謝謝你，整個人感到清爽了。」

　　「舉手之勞。」今日子微笑。「東京車站的事得蒙照顧了嘛。」

　　車站？車站附近……

　　「車站附近……」

　　「甚麼？」

　　「今日子。」

　　「嗯？」

　　「明男可能有其他地方可以投靠。」

　　「咦？刈谷祐子？」

　　「不是不是！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

　　「你又想一個人去做甚麼？不行！這回一定會被扣上手銬帶去警察局的。」

　　「你陪我一起去，叫上河村先生。」

　　「去哪兒？」

　　「車站附近。」

　　今日子嘆息。

　　爽香回到家時，已經天黑了。

　　她和河村取得聯絡，晚上九點左右，河村會來接她。

　　趁早吃晚飯吧，正要打開玄關的門時，傳來腳步聲。

　　明男？她赫然回頭。

　　「嗨。」意想不到的臉孔。「記得我嗎？」

　　「你是……田端先生吧？」

　　他不就是刈谷祐子的「男朋友」嗎？

　　「我想和你聊一聊。」

　　「哦……」總不能讓他進屋裡去。「找我有甚麼事？」

　　「到那邊的車上去吧。」

　　田端把爽香帶去他停泊在路邊的車上。

　　二人在後座並肩而坐。

　　「有刑警被殺了吧。」田端說。「刈谷君有關連嗎？」

　　爽香不喜歡刈谷祐子，可她不想當告密者。

　　「請問當事人吧，這我不太清楚。」

　　「刈谷君是個好女孩，但她非常討厭你。」

　　「也有不投緣這回事的。」

　　「你比她成熟，那叫丹羽明男的還沒捉到嗎？」

　　「嗯，但也不能肯定他是兇手。」禁不住加了一句。

　　田端點點頭。

　　「你是個重視友情的女孩。」他說。「明白了，我去問刈谷君。」

　　「就這麼辦吧。而且，人總是在犯錯之後才長大的，也會談錯誤的戀愛。從不犯
錯的人沒有任何情趣可言。」

　　「我不是那種人。」田端愉快地說。「我對你有興趣，真的。」

　　爽香嘆息。

　　「好自為之吧，我會被祐子咒死的。」

　　「看來她已經做了兩三個稻草人啦。」田端笑說。「謝謝。那麼……改天見。」

　　「不必了。」爽香準備開門。「你怎知道我住這兒？」

　　「我調查了你大學的畢業生名冊。」

　　「工作好空閒呢。」爽香反唇相譏。「那麼……失陪了。」

　　正要下車時，冷不防被捉住手臂拉回去。

　　「危險啊！」

　　她仰起臉時冷不防被吻個正著。

　　連推開的力氣也沒有。

　　終於放開她時，爽香無言地下車。

　　她給田端賞了一個巴掌。

　　衝下車後，從玄關滾跌進去屋裡。

　　「爽香！怎麼了？」真江驚訝地跑出來。「發生甚麼事？」

　　「嗯……我被人強吻了。」

　　真江瞪大眼睛問：「色狼？」

　　桌上的電話聲吵醒了木內。

　　年輕刑警接聽。

　　「我睡著了。」

　　周圍的伙伴也希望他能這樣做。

　　大家都知道因為井關的死，使木內受到很大的衝擊。

　　「木內先生，電話。」

　　「嗯……」木內伸手拿起話筒。「喂？」

　　「木內先生？我是中丸。」

　　「啊！你好。」

　　禁不住採取嘲弄的說法。

　　「您正忙著，不好意思。」

　　「甚麼事？」

　　「關於殺死刑警先生的犯人，有沒有找到甚麼線索？」

　　「正在找。」

　　「希望早點找到就好了。」

　　彷若不關己事的語氣，叫木內光火。

　　可是即使生氣也沒用，他就是那種人。

　　「你說的要事就只是這個？」

　　「不，其實……我接到丹羽明男君的聯絡。」

　　木內的睏意不翼而飛。

　　「然後？」

　　「他說要錢和衣服，我答應了。」

　　「交收的方法呢？」

　　「今晚十二點鐘，他在大學後門前面等我。」

　　木內看看時鐘，還不到十點。

　　「明白了，你現在在哪兒？」

　　「大學附近，我預備了一點現款和夾克大衣之類。」

　　「我這就去你那裡，地點呢？」

　　「刑警先生。」中丸說。「他在電話裡的語調很不正常，請留心。」

　　「當然。」

　　「大學後門那一帶是個僻靜的地方，要監視也不容易啊。」

　　「我帶幾個人去，如果他不出現，那就一無所有了。」

　　「但願如此。那請你到大學的正門方向來。那裡有不少車輛通行，不引人注目。
我會主動向你打招呼。」

　　「明白，二十分鐘內就到。」

　　掛線後，木內即刻挑了四名部下，下令說：「準備車。」

　　丹羽明男。

　　不過，中丸也是很過份的傢伙。他把老婆推給丹羽，可說糟蹋了他的未來。現在
卻這樣子向警方通風報訊。

　　木內當然也想拘捕丹羽明男。

　　同時想到杉原爽香的事，不禁頓生憐憫之情。

　　「走吧。」

　　木內振奮心緒，快步走向門口。他的右手很自然地伸手入外套裡面，確定手槍仍
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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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夜道】

　　「啊？」河村瞠目。「我沒聽說過那種事啊。」

　　「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嘛。」爽香說。

　　河村把車停下來。

　　「但是……」

　　「河村先生，這也是工作哦。」今日子從後座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的，我不
告訴布子老師就是了。」

　　「喂……」河村苦著臉。「你一點也不氣餒啊。」

　　「多年的交往，你還不了解嗎？」爽香反唇相譏。

　　「明白。」

　　老實說，河村很高興。

　　假如爽香氣餒的話，那就不像爽香了──儘管她提出的要求相當苛刻。

　　「車站前面，有一條沿河封蓋了的行人道。我想那裡有高中女生在遊盪。」

　　「但是那女孩不一定在吧？」

　　「也不一定不在。」

　　「或許。」

　　「我們稍遲一些跟著你走，請你逐個逐個慢慢地跟她們談話。如果我發現那女孩
的話，馬上告訴你。」

　　「好……」河村相當提不起勁。

　　爽香要他扮演「猥瑣的中年男人」，要求女子高中生「陪伴」。

　　「沒關係，只要踏實地做就行了。」今日子安慰他。

　　「究竟明男在想甚麼啊！」

　　今日子到現在還非常生氣。

　　「我想設法尋找那個陪過明男的女孩。」

　　「你是說，明男還會來找她？」

　　「你不覺得他會這樣做嗎？」

　　今日子想了一下，說：「會。」

　　「來，走吧。」

　　河村也作好心理準備了。

　　三人從車站往前走。

　　河村稍微走在前面，爽香和今日子手挽著手。

　　「幹甚麼？」

　　「噓，兩個身挨著身而行嘛。」

　　「我沒那種嗜好。」

　　「不是嗜好的問題！」

　　「好吧好吧。假如甚麼也沒有的話，我就打明男一頓！」今日子說。

　　河村用有點喝醉酒似的步伐搖搖晃晃地走著。兩旁是林蔭樹木，之間有板凳。

　　有些情侶怕冷似的互相擁抱著。

　　「不在呀。」今日子低語。「會不會剛好今天休息？」

　　「噓。」

　　爽香放眼一看，不知從哪兒跑出來兩名身穿制服的高中生，倏地從兩邊靠近河
村。

　　河村大吃一驚，兩女孩從兩旁挽住河村的手臂。

　　「叔叔，去喝茶吧。」

　　「請我吃飯嘛，我肚子好餓呀。」

　　她們主動搭訕。

　　「了不起。」今日子喃語。

　　「我可是只有很少零用錢哦。」河村回答。「你們一定比我富有。」

　　「我們很便宜的。」

　　「喏。」

　　爽香聽著聲音，不是，不是那女孩。

　　「改天吧，今晚早點回家睡覺去吧。」

　　河村適當地敷衍，兩名女子高中生又倏地離去了。

　　河村再往前走。

　　走了二十米左右，又有一名相似的女孩獨自走向河村。

　　「是她嗎？」

　　「不是，個子更小一點。」

　　雖然只看到身影，但現在這女孩的個子更修長些。

　　那女孩走開後，河村掏出手帕擦汗。

　　「天氣這麼涼。」今日子覺得有趣。

　　「又來了……」

　　這回有三名女生來到河村身邊包圍他。

　　「哎，去玩嘛。」

　　「兩個或三個都可以哦。」說話方法更加直接。

　　想必河村在忍耐著不大聲叱責吧。

　　「多少？」河村問。

　　「一個的話三萬，兩個的話每人二萬，三個就貴一點。」

　　那把聲音，就是那個女孩。

　　「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你們到底是為甚麼要賺錢？」

　　「錢是愈多愈好的。」

　　「任誰都是這樣想啊。」

　　女孩們吃吃地笑著。

　　爽香快步走上前去。

　　「你……」

　　她拍拍那女孩的肩膀。

　　「甚麼嘛！」女孩嚇一跳的樣子，轉過身來。「咦？」

　　「記得我嗎？」

　　其他兩個女孩「嗖」地跑掉──精彩的一刻，兩人同時奔往不同的方向。

　　「慢著！」

　　爽香追趕那名女孩。幸好，她往今日子的方向逃去。

　　「喂！」

　　今日子捉住她，爽香很快就追上去。

　　「甚麼嘛！」女孩慪氣地說。「我做了甚麼？」

　　「只想問你幾句話而已。」爽香說。

　　「我不認識你。」她扭過臉去。

　　「回答我，你和那個公寓的男人，是否又見面了？」

　　女孩不安地說：「那個人……是甚麼？」

　　「他涉嫌殺人，目前在被通緝中。」河村說。「我是刑警。」

　　「啊！」

　　「如果老實地告訴我，今天就放過你。不過，不要再做了。」

　　女孩全身虛脫似地說：「他不是壞人……但是怪怪的。」

　　「今天見到他了？」

　　「嗯。」

　　「幾時？」

　　「白天。我溜課，在這一帶走著，他就坐在同一張板凳上。」

　　「然後呢？」

　　「我有意無意地喊他時，他好像也想起我來了……他說『我想請你吃東西，但是
沒錢』。好像很抱歉似的。」女孩聳聳肩。「於是我說，『要不要去上次的公寓？』
他說那裡已經不能使用了。然後他告訴我，今天晚上就有錢到手，你今晚再來吧。」

　　「今天晚上就有錢到手？」

　　「爽香？」

　　「不是我啊。」

　　「那麼是誰？」

　　爽香問那女孩：「其他還說了甚麼？」

　　「那個人……真的殺了人？」

　　「不曉得，我想不是他。」

　　「對嘛，不是就好了。」女孩喃喃地說。「他自言自語地說，『他欠了我的情。
他總不能不給我錢』甚麼的。」

　　「欠他的情……」爽香赫然。「中丸老師！」

　　「嗯，也想不起其他人了。」

　　爽香輕拍女孩的肩膀。

　　「謝謝。為何不回家？」

　　「可是，我的朋友……」

　　「那些不是你的朋友，就像拿錢和你玩的人不是朋友一樣。」

　　「你可以走了。」河村催促著。女孩往車站方向拔腿狂奔。

　　「中丸啊。」今日子說。「他是諸惡的根源。」

　　「我聯絡木內先生看看。」

　　三人趕忙回到車站去。

　　河村跑向公共電話。

　　「爽香……中丸會老老實實地拿錢出來嗎？」

　　「不曉得，明男沒事吧？」爽香忐忑不安。

　　說不出的不安湧上來。

　　明男！明男！不要做傻事啊！

　　起風了，令人想到冬天的嚴寒。

　　河村跑回來。

　　「怎麼樣？」

　　「木內先生接到中丸的通知，說是大學後門前面，今天晚上十二點。」河村喘著
氣說：「走吧，趕一趕就來得及。」

　　三人回到車上。

　　「河村先生，可以嗎？未經木內先生允許。」坐在前座的爽香說。

　　「嗯，如果聯絡的話，可能反而會叫我不要去。」河村發動引擎。「老朋友，不
能把丹羽君交給別人。」

　　「謝謝！」爽香說。

　　車子開動。

　　「你知道大學後門嗎？」

　　「當然，不過……車子不大能通過。木內先生他們一定是從正門進去，穿過校園
走過去。」

　　「好吧，總之先去到大學附近再說。」

　　河村盯著前方，踩下加速器。

　　爽香不認為明男只是為了拿錢而聯絡中丸。

　　他應該知道中丸會通知警察才是──倘若連那個也不知道的話，可見明男是何等
混亂。

　　不，若是那樣還好，萬一明男是為其他目的而叫中丸出去的話……

　　「河村先生。」爽香說。「只是我們進去大學裡面的好。」

　　「怎麼回事？」

　　「明男假如想殺死中丸老師的話，他一定不會在後門前面。」

　　爽香淡然地說著，但甚麼意思是一清一楚。

　　「明白，其後的事，我去想辦法。」

　　河村再加速。

　　車子的引擎發出低吼聲，彷彿在跟爽香的心跳競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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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家族】

　　「唷！甚麼事？」

　　打開玄關的門，真江瞪圓了眼。「這個時間……先進來吧。」

　　「打擾了。」

　　毫不遲疑地迅速走進來的，乃是媳婦則子。

　　杉原充夫則有點羞愧的樣子從妻子背後走進來，順手關門。

　　「沒關係，我來鎖門，進去進去。」

　　真江趕忙拿出拖鞋來。

　　真江困惑也不是沒道理，兒子兩夫婦跑來家裡並不尋常，而且現在已經是晚上十
一點半，事先一通電話也沒有。

　　「隨便坐，我去泡茶。」

　　「媽，爸爸呢？」充夫問。

　　「已經睡了，最近很早睡。」真江說。「找你爸爸有事？」

　　「不……他睡了沒關係。」

　　見到則子一臉嚴肅的表情定睛看著前方，真江直覺不是太好的來意。

　　總之，先泡茶吧。

　　她快手快腳地泡了茶，端去客廳。

　　「爽香呢？」充夫問。

　　「跟河村先生出去了。」

　　「媽……」則子說。「這是件很難開口的事。」

　　但並沒有很難開口的語氣。真江在沙發坐下來，說：「甚麼呢？」

　　「我們希望爽香搬到外面去住。」

　　則子的話叫真江大吃一驚。

　　「搬去外面……她的家不是在這裡嗎？」

　　「您知道吧？那叫丹羽的男孩，已經是充份的大人了，居然成了殺人兇手，而
且，爽香竟然窩藏那個殺人犯！」

　　真江輕嘆。

　　「那件事我知道。」

　　「假如丹羽真的是殺人犯，爽香也會被捕的。那個您也知道嗎？」

　　「嗯。不過，你說我能怎樣？那孩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才傷腦筋！」則子提高嗓音。「萬一成為共犯的話，就要坐牢！電視及報
章也會出現她的名字，那樣我老公在公司也會有他的難處啊。」

　　充夫和母親對望一眼，慌忙低下頭去。

　　「不過即使現在讓爽香搬出去一個人住也是一樣啊，她總不能連名字也改掉。」

　　「說的也是。不過，今天我們好好商量過了。目前我會把孩子交給母親照顧，因
為母親說過，有爽香在這裡期間，不能把孩子帶來這裡看顧。當然了，她是犯罪者
啊。孩子也是姓杉原的，老大綾香也上小學了。萬一爽香的事傳了出去，其他孩子的
父母會怎樣說啊！萬一綾香被欺負的話，那時就無法挽救了。所以，我們不希望爽香
留在這裡。」

　　則子的話一清二楚。

　　真江的臉色有點蒼白，嘴角在微微顫抖。

　　然後，她轉向充夫說：「充夫。你也有相同意見麼？」

　　「我們好好商量過的。」則子說。「是吧，老公。」

　　充夫坐立不安地兩手交叉握著，手指在動。

　　「那傢伙……如果能稍微像點女孩子就好了。」他自言自語地說。

　　「這不是答覆吧，難道你也要爽香離開這個家麼？」真江問。

　　充夫飛快地望了則子一眼。

　　「呃……過些時候，大家就會忘記的。只是暫時的事而已。」

　　「不行！不是好好決定了嗎？」則子捅捅丈夫。

　　真江吸了一口氣，挺直背脊，說：「那個辦不到。」

　　則子瞟了丈夫一眼，她的眼睛在說「喏，你看」。

　　「媽，我知道爽香為這個家付出了許多，她做得很好。爸爸住院期間，所有大小
事情都交給她去承擔，我也覺得過意不去。」

　　充夫這樣說著時，則子打斷他。

　　「所以呀，你們太縱容她了。甚麼事都讓她照自己喜歡的去做，她才變成如此不
良少女的。」

　　「你說不良？」真江反問。

　　「對，是不良。她窩藏殺人犯被警察拘捕，那還不是不良嗎？」

　　「則子……」說到一半，真江打住。

　　杉原成也站在那裡。

　　「爸爸。」充夫堆起不完整的笑。「身體怎麼樣？」

　　「回去。」成也說。「如果你想說，有爽香在一天就不來的話，不來也可以。」

　　「爸爸……」

　　「那孩子非常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成也走進客廳。「即使在法律上有罪，對於
她所做的事也自有正當的理由。得失並不是由自己的方便去決定。她只是選擇自己不
會羞恥的道路而已。」

　　成也站著說，然後走到充夫和則子面前。

　　「好了，你們可以回去了，我們睡覺的時間到了。」

　　則子輕輕揚一揚眉。

　　「回去吧。」她催促充夫。「說也沒用的了。」

　　「對，說也沒用。」成也大聲說。「讓那孩子做她喜歡的，那是我所能做到唯一
像父親的事。」

　　「後悔了我們才不管。」

　　則子斬釘截鐵地說，霍地站起來，往玄關走去。

　　充夫坐著不動。他看看父親母親，垂下眼皮。

　　「老公！」則子從玄關喊。

　　「去吧。」真江平靜地說。

　　充夫站起來，在口中喃喃地說：「我會打電話回來。」

　　他從客廳走出去。

　　穿鞋的聲音，然後是玄關開門關門的聲音。

　　「我去鎖門。」

　　真江走了出去。

　　穿著睡衣的成也跌坐在沙發上，為了平息內心縈繞的百般思慮，他作了好幾下深
呼吸。

　　「老公，你還好吧？」

　　真江走回來，擔憂地看著他。

　　「沒甚麼。」他煩躁地搖搖頭。「他們提出了甚麼鬼主意！」

　　「沒辦法啊。結了婚就是外人了。」

　　「外人也不可原諒！」

　　他握緊拳頭，拍打沙發的靠背。

　　「明白……我們相信爽香。那不是可以了嗎？」

　　成也看看真江的臉。

　　「嗯……是吧。」他說。「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說那種話，她會生氣的。」真江笑了。

　　「也是。」成也也苦笑。「這孩子不喜歡別人的同情。」

　　「我也……好恨丹羽君啊。想到他連這種事也把爽香捲進去，……可是，爽香就
是願意那樣做。」

　　「是，這孩子向來就很重視友情。那是好事，好事。」

　　成也點了好幾下頭。

　　「但願那孩子平安無事就好了。」真江抬起頭來。

　　「她去了甚麼地方？」

　　「她和河村先生在一起，我想不用擔心。」真江彷彿在對自己說話似的。「老
公，你去睡吧？」

　　「這種時候，還睡得著嗎？」

　　成也盤起胳膊。

　　「這樣穿太冷了，我去拿披肩來。」

　　真江走出客廳。

　　夫婦二人彼此都知道，即使爽香今晚不回來，他們也會守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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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債務】

　　十一點鐘左右，伸江走下計程車，帶著疲憊的步伐走進公寓。

　　甚至連開鎖也覺得沒有力氣了。

　　不行！不行！

　　為這種事垮掉會怎樣！這只會使昌子更加痛苦。

　　單是昌子獲救的事就必須感謝了。即使為了這個，伸江已用盡了所有的「幸
運」。

　　首先，昌子在深切治療部渡過了幾天。她的狀態穩定，無須擔心，所以伸江暫時
回到公寓。

　　昌子大概還需要住院頗長一段時間吧，她必須做好那個準備。

　　伸江方才察覺今天甚麼也沒吃過，感到肚子餓似乎令人歡喜，同時覺得對不起昌
子似的。

　　不過，自己必須保持健康才行。

　　她要工作賺錢，而且要替昌子看病。

　　伸江一邊勉勵自己，一面做些簡單的食物來吃。

　　吃著時，感覺到熱度從丹田擴散開來，也湧起了必須讓昌子有健康的身體的鬥
志。

　　井關的事……

　　伸江只是以驚愕來接受井關的死訊，並沒有哀傷或難受。過些時候也許隨著日子
過去，她才知道自己所受到的傷，出乎意料地深刻也說不定。

　　結果……自己「談戀愛的日子」結束了。日後自己的任務，乃是把昌子帶大，等
她結婚，替她照顧孫子……

　　迅速洗好餐具，還了無睡意，她拿出小型旅行袋，作好住院的準備。

　　自己暫時也要睡在病房吧。

　　電話鳴響，伸江的心臟彷如被猛抓一下般震驚。

　　是不是昌子發生了甚麼事？

　　她撲上去拿起話筒。

　　「是！」

　　「啊，是我。」

　　獨特的低聲。

　　「啊……你好。」

　　那間酒吧的東主。

　　「聽說你女兒出事了？」

　　「做了緊急手術……總算順利。」

　　「那就好了。」

　　「謝謝。對不起，店鋪方面……我不會再請假的了。」

　　「就是那件事，我決定關閉那間店了，你去別處找事做吧。」

　　伸江呆住。

　　「你說關閉……」

　　「不光是我們，那一帶有十間店舖全部關閉，改建大樓。以前就談過的，但最近
不是不景氣嗎？計劃本來暫時擱置了，但又變成『還是要做』，而且談得很順利。過
年後就開始清拆的了。」

　　「是嗎？」

　　店是東主的，伸江無法說這說那。

　　「唔，我不能做些甚麼，你明白的。店裡的情形，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是……」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你也先想好自己往後的發展吧。負責工程的人明天會去
店裡看看，麻煩你讓他進去，拜託了。」

　　「是……」

　　掛線後，伸江連放下話筒的氣力也沒有，呆呆地聽著「嘟、嘟」的連續聲……

　　「工作沒有了，偏偏在昌子需要住院費用的時候！」

　　「怎麼辦？怎麼辦……」

　　她喃語著，終於把話筒放回去。

　　現在服務業也不景氣，女招待要覓工作也不容易，況且伸江已不年輕了。

　　可她能做甚麼工作呢？兼職或經營家庭副業的話，就連自己一個人吃飯也成問
題。

　　伸江累垮垮地坐在榻榻米上，連站著的氣力也沒有了。

　　突然察覺有叩門聲。這個時間，誰呢？

　　「是……」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哪位？」

　　說歸說，已經開了門鎖。

　　萬一是強盜呢？模模糊糊地想到，如果我被殺的話，保險金能不能付清昌子的住
院費用。

　　「很晚了，不好意思。」

　　粗壯的大衣男人站在那裡。

　　「啊……晚上好。」

　　伸江反而鬆一口氣。

　　催債的來了反而鬆一口氣也好奇怪，總之有個談話對象的事使伸江振作起來。

　　「請進來。請。」

　　發覺內衣褲還擺在旅行袋前面，她慌忙把它塞進袋裡。

　　「對不起，亂糟糟的。」

　　「沒關係，只要不是漏夜逃亡的話。」男人說。

　　第一次聽他說笑話，伸江嚇一跳。

　　「我在為小女的住院做準備……」

　　「她又惡化了？」男人把脫下來的大衣捲起放在一邊。「啊，沒關係。這種東
西，反正已經皺巴巴的了。」

　　「她做了手術……起碼喝杯茶吧。」

　　伸江趕忙煮了一點開水，說明當中的內情。她也轉告了關閉店舖的事。

　　「請。」伸江把茶擺在男人面前，在榻榻米上跪下鞠躬說：「對不起。」

　　「嗯……」男人喝了一口茶。「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意想不到的事接二連三地……請再稍等一陣子。」

　　伸江深深鞠躬，額頭幾乎碰到榻榻米。

　　「即使這樣做……來，抬起頭來。」

　　「是……我知道給您添了許多麻煩。」

　　「倘若我把自己的錢借給你的話，我可以等的。」男人說。

　　「經常……得到您親切對待。」

　　「諷刺吧。」

　　「沒有的事！是真心的。我也明白，您的工作不容易做。」伸江說。

　　男人暫時沉默地啜著茶。

　　「你說你女兒做了手術？」

　　「嗯，小女運氣好，遇到好醫生。」

　　「那就好。」男人點點頭。「費用呢？當前的住院費怎麼樣？」

　　伸江沒有話說。

　　「必須想辦法去籌錢。」

　　「不能向高利貸出手啊。」

　　伸江心頭一震，因為她的確想到只有那樣做而已。

　　「那樣做的話，你就完了。」

　　「我懂。但是我能怎樣籌措這筆錢？又沒有誰肯買我。」伸江笑說。

　　男人沉默地伸手進入外套的內袋，掏出一個厚信封。

　　「這個……」把信封擺在伸江面前。「拿去用吧。」

　　伸江看著男人的臉，以為他在開玩笑，當她打開信封，拿出一疊鈔票時，頓時啞
然。

　　「這是……」

　　「一百萬。先用來解決問題好了。」

　　伸江以為在做夢。

　　「可是……借那麼多，要還就更加……」

　　「不是借給你，是給你用的。」男人說。「明白嗎？」

　　「木村先生。」伸江說。

　　「沒關係。」

　　「可是，那麼多錢……你不是會為難嗎？」

　　「拿去吧，你需要這筆錢。不是嗎？」

　　伸江盯著手中的鈔票說：「謝謝，大恩大德，我一輩子……」

　　「不用不用。」木村搖搖手。「我沒做過大不了的事，又不是我自己的錢。向我
道謝也很傷腦筋。」

　　「可是……」

　　「其實，我也有許多麻煩的是非，反正已經不能待在現在的金融公司了。那些錢
是當作退職金的。我把它送給你。說厚臉皮也真是厚臉皮，將錯就錯也是我的強
處。」木村笑了。

　　「木村先生……你說麻煩的事，是不是中丸真理子的事？」

　　木村用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伸江。

　　「為何這樣想？」

　　「因為，你不是借錢給真理子嗎？」

　　「嗯。不過，當中有難以推辭的情由。而且，搞成那種局面，那位太太也好可
憐……」

　　木村喝著涼了的茶，站起來。

　　「好了，我得回去了。」

　　「回家嗎？」

　　「不，待會還有地方要去。噢，已經這麼晚了。」木村看看腕錶。「我得趕時
間，祈願令千金早日康復。」

　　「多謝。」

　　伸江趕忙起身，先繞在穿大衣的木村之前，把玄關的鞋子方向擺正過來。

　　「打擾了。」木村穿上鞋子。「明白嗎？無論如何不要亂來，多想想你女兒的
事。」

　　「是。」伸江坐在玄關的階梯上。「我記得，木村先生的女兒也在中丸老師那間
大學吧，因此和真理子……」

　　「別提那個老師的事。」木村皺起眉頭。「好了，就此……」

　　「多謝。」伸江再一次致謝。

　　木村打開玄關的門，驀地回頭。

　　「你也一定會想到，總有一天孩子會離開自己身邊吧。為了那樣的事，自己卻仍
含辛茹苦地撫養女兒長大。不過，沒辦法，人生就是這樣重複著。」

　　木村的話語，滲出了苦澀的味道。

　　伸江不說甚麼。在弱者、受傷的人、疲倦的人之間，有時「沉默」是最溫暖的鼓
勵，現在木村感觸良深，伸江唯有沉默地表示同情……

　　木村離開後，伸江關門上鎖之後，注視著那個擺在房間正中央的信封。

　　她走上去，戰戰兢兢地把錢拿出來。

　　這不是做夢，手中確實拿著一百萬。

　　伸江緊緊抱著它，沒有信仰的她，也禁不住喃喃地說：「上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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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破裂的窗】

　　「十一點四十五分。」木內說。「該走了吧？」

　　中丸坐在自己研究室的椅子上。

　　「可是，如果像那位刑警被刺時一樣，萬一丹羽君突然從黑暗中衝出來的
話……」

　　「周圍已部署好了，沒問題的。」木內望著在研究室的兩名刑警。「其他兩個全
是資深刑警，不用擔心。」

　　「明白了。」中丸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不管年紀多大，被刺總是會痛的吧。」

　　辯白式的說法叫木內苦笑不已。

　　說到底，這不是他自己的錯嗎？因他的關係，連刑警井關也賠了命。

　　可是，中丸好像完全沒有為那種事後悔的意思。他只是自己的人身確保安全就行
了。

　　「錢和外套。」

　　「啊，對了。差點忘記。」

　　中丸難為情地說，提起紙袋。

　　要交給丹羽明男的大衣和夾克都在裡面。

　　「走路五分鐘就能到達後門。」中丸說。「刑警先生，緊急時會用槍嗎？」

　　「視情況而定。」木內往門口走去。「可能的話盡量不用。」

　　「可是，丹羽君不是在正常狀態啊，那樣做也逼不得已吧。」

　　「到時會有正確的判斷。」

　　木內努力不讓煩躁表現在臉上。這到底是個甚麼樣的男人？

　　丹羽明男是他自己的學生，如果他說「請別開槍」還能理解，而他卻說「開槍打
他」。

　　以木內的心情來說，即使非要開槍不可，也要等到丹羽明男動手刺中丸那一刻。

　　「那麼，走吧。」中丸無奈地說。

　　「請。」

　　木內替他開門。

　　中丸走出研究室。

　　木內和兩名刑警跟著──還有另外兩名刑警先一步去了後門那一帶。

　　中丸一行人走下樓梯。

　　深夜的關係，四周微暗。當然不是完全熄了燈，但若不稍微留心，腳下會有危
險。

　　「好冷啊。」木內說。

　　他想讓沉重的心情稍微放鬆一點。

　　「請人先開燈就好了。」中丸發怨言。

　　繞過休息平台往一樓下去時，中丸踏空了。

　　「啊！」

　　他踉蹌著滑落了兩、三級樓梯。

　　手中紙袋掉下去了。

　　「中丸老師！你沒事吧？」

　　木內急忙跑上前去，屁股蹲地坐在樓梯上的中丸想站起來。

　　「好痛……好像扭到腳脖子了。」

　　他皺起眉頭，發出呻吟聲。

　　「傷腦筋……能站起來嗎？」

　　「勉強……」

　　「來，扶住我肩膀。」另一位刑警說。

　　「稍等一下。讓我休息一會，我想很快就好轉的。」中丸靠著扶手嘆息。「微暗
的關係，遠近感不準確……」

　　「怎麼辦？」另一名刑警說。

　　木內嘆息著看看腕錶。

　　即使現在走過去，也已接近十二點正了。

　　「中丸老師，能走嗎？」

　　「現在馬上的話……對不起……」

　　「沒法子，總之，四周黑暗的關係，大概看不出對手是誰吧。喂，你的體型最接
近老師，你代替老師拿那個紙袋去。」

　　「是。」

　　「你把老師帶回房間去吧。」木內對另外一名刑警說。「希望丹羽明男順利出現
就好了。」

　　「中丸老師，可以借用外套嗎？」

　　「啊！當然可以。」

　　中丸脫下外套，當替身的刑警的外套則讓他穿在身上。

　　「不好意思，拜託了。」

　　「明白了。走吧，我們趕時間。」

　　木內小步跑開。

　　「出去往左邊走，正面就是後門！」中丸喊。

　　木內等的腳步聲遠去。

　　「那我們回房間去吧。」刑警說。

　　「嗯……不好意思，請給我你的手……」

　　中丸在那名體型健碩的刑警攙扶下，走上樓梯。

　　「就在這裡停車。」爽香說。

　　河村把車開到路旁停下。

　　「那就是正門吧。」

　　有車，大概是木內他們所乘的車吧。

　　「今日子。」爽香回頭說。「你在這兒等吧。萬一讓你受傷的話，我會過意不
去。」

　　「傻瓜，我也是未來的醫生哦。若有人受傷的話，有我這種小醫生，總比沒有的
好。」

　　今日子迅速下車。

　　爽香不再說甚麼。

　　「能進去嗎？」

　　「沒問題，有警衛在。」

　　爽香等人走近正門時，看見人影。

　　河村出示證件，走進裡面。

　　「木內先生和四名手下進去了，中丸老師迎接了他們進去。」

　　「好過份的人。」今日子。「不在猶大之下。」

　　「向那種人要求誠實是沒用的。」爽香說。「明男實在是遇人不淑啊。」

　　「中丸教授的房間呢？」

　　「那幢建築物，多半是有燈光那個窗戶吧。」爽香說。

　　「時間已經是十二點鐘啦。」

　　「嗯，木內他們大概在後門一帶鵠候吧。」河村遲疑片刻。「總之，先去看看。
你們在哪兒等？」

　　「一起去吧？爽香？」

　　聽了今日子的話，爽香沉思一會，停步說：「請河村先生去吧。我不想看見他被
捕的一刻。」

　　「萬一……」

　　「我去看看後門的情形，馬上回來。你們不要擅自走動。明白嗎？」河村說。
「應該怎樣走才對？」

　　「往這個方向直走。」爽香指示。「小心了，河村先生。」

　　「你只要考慮自己就夠了。」

　　河村笑著說，快步穿過大學中。

　　「爽香。」

　　「今日子，我並沒有謀劃甚麼，真的。只是……覺得有甚麼會發生似的，好
怕。」

　　爽香感到周圍的空氣有點繃緊，是心理作用嗎？不，說不定……

　　赫然一驚，有人的動靜，正以為是明男時，回頭一看，一名女生站在那裡。

　　「誰？」

　　爽香向著人影喊。

　　「你是杉原學姐吧？」

　　那女生慢吞吞地走過來。

　　燈光照到女孩的臉。

　　「啊……你是木村忍吧？」

　　「嗯。」女孩點點頭。

　　「你比我低兩屆，我不太記得的，但聽某人提起過，這才想起的，我聽土家伸江
女士說的。」

　　「爽香，怎麼一回事？」今日子問。

　　「這位是中丸老師現在的『她』。」

　　「啊？」今日子瞪大了眼。

　　「學姐。」木村忍的表情凝重。「今晚是來見丹羽君的麼？」

　　「你怎麼知道？」

　　「他打電話來時，我剛好在旁邊。當時老師的神情有點古怪，所以我偷看了他的
字條。」

　　「哦，中丸老師沒事的，他不會做危險的事。」爽香望向後門方向。「假如明男
真的來了，他現在可能已經被捕，給扣上手銬了……」

　　眼淚從爽香的眼眶撲簌地淌下。

　　那種傢伙的事，我才不管呢。但想著想著，心頭梗住了。

　　木村忍一直凝視著爽香，說不出話來。

　　「學姐……」

　　阿忍正想開口的時候。

　　伴隨著「砰」的迸裂聲，傳來玻璃打破的聲音。

　　爽香赫然。

　　「槍聲！」她說。

　　不是後門那邊。

　　「爽香，那個窗戶！」今日子捉住爽香的肩膀。「燈光熄滅了！」

　　「中丸老師的房間。」

　　爽香往前奔。

　　今日子追上去，木村忍遲疑一下，也追趕在後。

　　爽香連跳兩級樓梯奔上去。

　　「小心！」今日子從後面喊。

　　中丸研究室的門半開著。

　　爽香激烈地喘著氣，在門前停步。

　　「中丸老師？」她喊。「我是杉原！老師？」

　　來到這裡，遲疑也沒用。

　　爽香不顧一切地把門大開。

　　「危險！」

　　好容易上完樓梯的今日子喊道。

　　爽香窺看內裡。

　　雖然黑暗，卻能看到正面的窗戶破了，還有硝煙的味道。

　　燈……電燈按鈕。

　　假如有人拿著槍在等候的話，爽香正是目標所在。

　　「咯嚓」一聲，燈亮了。

　　「是你呀。」

　　中丸從桌子對面伸出頭來。

　　「老師，剛才的聲音……」

　　「突然有人跑進來，察覺時，燈突然熄滅了。」

　　爽香見到入口旁邊有人倒在那裡，還流著血。

　　「他是刑警。」中丸說。「他想開槍的……但子彈打中窗戶。」

　　爽香喊：「今日子！」

　　今日子跑進來。

　　木村忍出現在門口，中丸嚇一跳的樣子。

　　「你……來幹甚麼？」

　　「叫救護車！」今日子彎身說。「他受傷了。但沒關係，沒打中要害。」

　　爽香撲向中丸桌上的電話。

　　爽香正在打電話叫救護車之際，走廊傳來腳步聲。

　　「剛才的槍聲是甚麼？」

　　先跑進來的是木內。

　　「刑警先生他……」爽香說。

　　「畜牲！」木內的臉色刷白。

　　「沒關係，只要先止血的話。」

　　今日子在做急救時，河村趕到。

　　「河村先生。」

　　「沒事吧？」

　　「我沒甚麼……明男呢？」

　　「沒有出現。」他搖搖頭。「那麼，他來了這兒？」

　　「我沒看到是誰。」中丸說。「我躲在桌子背後。」

　　木內嘲諷地看著中丸說：「看來你的腳已經復原啦。」

　　中丸滿臉羞紅。

　　因為那句話，爽香明白了前因後果。

　　「老師，你必須當心了。」爽香說。「手槍不見了，有人帶著槍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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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復仇】

　　「上帝是不是去偷懶了啊？」

　　目送救護車響著警笛聲離去後，今日子說。

　　爽香飛快地回頭看看中丸。

　　木村忍走近他身邊，中丸的手繞在她的肩上。

　　「沒有的事。」爽香說。「在某個地方，上帝會算清楚賬目的。」

　　「是嗎？」今日子聳聳肩。

　　來了好幾部巡邏車。

　　刺傷刑警的犯人，偷走了手槍，大概躲在大學的某個角落。

　　「你們先回去如何？」河村走過來。「待會要搜索整間大學。」

　　「嗯，不過……若是方便的話，請讓我留下來。」

　　「爽香君……」

　　「我懂……我想不是明男，明男做不出那種事來的。」

　　「我也這樣想。不過，不論犯人是誰，重要的是他拿著槍這一點，你留在這裡很
危險啊。」

　　「明白了。」爽香說。

　　木內帶著嚴肅的表情走過來。

　　「河村君，你也請回吧，我了解你的心情，但由我們來做。」

　　河村望了爽香一眼。

　　「明白，我送她們回去。」

　　「就這麼辦。」木內看著爽香。「頭上的傷沒事了吧？」

　　「是。」

　　「即使是丹羽明男做的，如果找到他，我們一定在不讓他受傷的情況下逮捕
他。」

　　木內的細心令人欣慰。

　　「拜託了。」河村鞠躬。「那中丸老師呢？」

　　「我叫他回去了，他只會妨礙我們工作。」

　　木內畢竟隱藏不住內心的情緒。

　　爽香和今日子回到河村的車上。

　　「假如不是明男的話，有了這樣的騷動他是不會出現的了。」今日子開車門說。

　　爽香聽了，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

　　「沒甚麼。」

　　她搖搖頭，坐上前座，繫好安全帶。

　　「木內先生是守信用的人，沒事的。」

　　說著，河村發動引擎。

　　「慢著。」

　　「啊？」

　　「中丸老師的車出來了。」

　　「然後？」

　　「跟在他後面。」

　　「爽香君……」

　　「拜託，也許我猜錯了……只是直覺。」

　　河村輕嘆一聲。

　　「明白。」他點點頭。

　　用不著等太久。五分鐘左右，中丸的ＢＭＷ從大學正門開出來，從爽香他們的車
旁駛過去。

　　「那女孩也在車上。」今日子說。

　　「木村忍？嗯，搞不好……」爽香喃喃地說。

　　河村把車「Ｕ轉」調頭，隔著一段距離，開始跟蹤中丸的車。

　　「這是去中丸家的路啊。」河村說。「他不是要送那女孩回家嗎？」

　　「了不起。」今日子驚愕。「我雖然也很了不起，卻還沒厚顏無恥到那個地
步。」

　　爽香笑了，那笑聲緩和了空氣。

　　「很快就到了。」

　　河村一直握著方向盤，注視前方若隱若現的車尾燈。

　　「爽香，去中丸家幹甚麼？看來他準備讓那女孩在他那裡過夜哦。」

　　「嗯，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我想稍微看看情況再說。」

　　「好。這樣的話，咱們就乾脆奉陪到底啦。」

　　「你們也做了不少危險的事呢。」河村說。「我常後悔，因我的關係，把爽香君
牽入這種事件……」

　　「不是河村先生的責任。」爽香說。「你讓我有機會學習人生。」

　　「真不可思議，遇上不同的人，人生就有大改變。如果我不遇見你們，我也不會
跟布子在一起了。」

　　「若要講你和你老婆的戀愛故事的話，回家再講好了。」今日子說。

　　「車停了。」

　　河村關了車燈，靜靜地停下車來。

　　中丸家前面。

　　中丸下了車，帶著木村忍走進家裡。

　　「那種男人，好在哪裡？」河村搖搖頭。

　　爽香沉默不語。

　　然後，過了十分鐘左右吧。

　　「咦？」今日子說。

　　ＢＭＷ的行李箱悄悄打開，有人爬出來。

　　「好意外。」河村瞪眼。「他帶著槍啊！」

　　「他是誰？」今日子定睛，但看不清楚。「身型不像是明男吧。」

　　「對……走吧。」

　　「小心點，你們跟在我後面。」

　　河村下車，拔出手槍。

　　男人的身影繞了去房子旁邊，看不見了。

　　「那天井關刑警被殺的地方。」

　　「從庭院可以望見屋內吧。」

　　「這個不妙。」河村舔舔嘴唇。「也許不得不開槍，你們先低下頭去。」他說。

　　河村一馬當先，三人跟那男人一樣繞去房子的側面。

　　「老師……」木村忍說。

　　「你為何跑去大學？」

　　中丸這樣問時，阿忍揚聲大笑。

　　「有甚麼好笑？」

　　「因為……我跟您回家，您不是只想到要跟我做愛嗎？然而今晚……畢竟愛惜性
命？」

　　阿忍在客廳走來走去，拉開窗簾看看外面的庭院。

　　「關起窗簾吧。」中丸有點煩躁地說。

　　「對呀，上次刑警先生被殺時，您正和刈谷祐子在這裡親熱吧？」

　　中丸猶豫。

　　「嗯……我不否認。不過，甚麼也沒有發生。真的。那女孩現在已有戀人了。」
中丸坐在沙發上，催促說：「到這裡來。」

　　阿忍關起窗簾，往沙發走過去。

　　「老師。」阿忍站在中丸面前。「抱我。」

　　中丸伸手攬住阿忍的腰。

　　阿忍順勢仰面躺在沙發上。

　　中丸開始替阿忍寬衣解帶。

　　「你是與別不同的。」

　　「嗯，因為我能成為老師的情人嘛。」

　　「是嗎？」

　　中丸笑了，把臉埋在阿忍袒露的胸前，阿忍抱著中丸的頭。

　　窗簾搖晃，冷風湧了進來。

　　中丸抬起頭來，凍僵似的一動不動。

　　「嗨，老師。」木村說。「怎麼了？你不是不在乎別人的嗎？只要好好疼我女兒
不就好了。」

　　從庭院跑進來的木村手裡拿著槍，槍口對準中丸。

　　「是你做的啊。」中丸說。

　　他慢慢坐起身來。

　　「老師，人必須為他所做過的事接受報應──我做好心理準備了。已死掉的刑警
是救不回來的了。不過，若不把你一起帶去地獄的話，那就不公平了。」木村淡淡地
說。「阿忍，你已經知道了吧。」

　　「嗯。」阿忍把衣服穿好。「爸爸，不要。已經夠了。」

　　「甚麼叫夠！」

　　阿忍回頭望著中丸。

　　中丸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動彈不得。

　　「您在懼怕，老師。當我知道老師裝著扭傷了腳，不去跟丹羽學長約的地點
時……我就知道，自己已不再愛這個人了。」

　　阿忍站起來。

　　「因此，我先把那個窗門的鎖解開，好讓爸爸進來。但是爸爸，你殺了這個人會
怎樣？」

　　「阿忍，你已經沒事啦。」木村點點頭。「不過，我不能原諒他。這種人還會弄
哭許多像你這樣的女孩的。」

　　「住手……」中丸跪下。「拜託。我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了！我會辭掉大學的工
作，請不要開槍！」

　　「我已做了無可挽回的事。一樣的，即使多殺你一個。」木村轉向女兒，說：
「你回去吧。」

　　「一起回去。」

　　「不行，我還有事要做。」

　　阿忍臉都白了。

　　「您想尋死，是不？」

　　「我在這裡殺了刑警。我不想這樣做的，但事出突然……我不願意下半輩子在監
牢裡渡過。請讓我做我喜歡的。」

　　「爸爸！」

　　「你快走，你在的話，我很難下手。」

　　木村說著時，河村從庭院走進來說：「扔掉槍吧！」

　　阿忍發出驚訝的叫聲，木村則毫無震驚的樣子。

　　「我知道有人跟在後面。」木村頭也不回地說。「不過，刑警先生。你不覺得，
為了社會的安寧，這種傢伙不活在這個世界不是更好嗎？」

　　「那是另一回事。扔掉手槍，我不想開槍。」

　　「是嗎？」木村說。

　　槍口慢慢放下來。

　　河村走進去客廳，爽香和今日子從庭院注視著形勢發展。

　　「爸爸。」阿忍說。

　　「阿忍，好好保重。」

　　「住手！」

　　河村喊著的同時，木村扣動了扳機。

　　血從中丸的旁腹迸出，他發出叫聲倒下去。

　　木村轉過身來，槍口貼住自己的胸膛。

　　「爸爸！」

　　「刑警先生！殺死中丸老師太太的……是我。」

　　爽香想走進客廳。

　　伴隨著悶悶的槍聲，木村射穿自己的胸膛倒下去。

　　「蠢材！」

　　河村奔上前，子彈貫穿了心臟。

　　中丸按住傷口，發出尖聲：「救我！好痛啊！血……血……」

　　「好糟糕的夜晚。」

　　河村從庭院望向外面。

　　到了黎明來臨得的愈來愈晚的季節，外面還是暗沉沉的。

　　救護車的警笛聲遠去。

　　「老師的叫聲比警笛聲更驚人。」今日子說。「只是大不了的傷勢。」

　　「也許是故意打不中的。」爽香說。

　　「不容易啊。」木內走過來。他俯視木村的屍體。「嗚呼。」

　　「木內兄……」

　　「殺死井關，以及中丸真理子的，都是他啊。」

　　爽香走上前。

　　「這叫木村的在金融貸款公司做事。」她說。「阿忍加入了中丸老師的研究班，
真理子女士知道了木村先生的工作，於是向他借錢。大概是為了氣老師吧。聽說她瞞
著老師用了不少錢。」

　　「你從哪兒聽來的？」

　　「從土家伸江女士那裡聽來的。真理子女士常去她的店喝酒，相熟之後，得悉伸
江女士為女兒的醫療費用苦惱，便把木村先生介紹給她。」

　　「是嗎？」木內嘆息。「應該更早調查清楚的。」

　　「爽香……」今日子搭著她的肩膀。「不是明男君做的。」

　　「嗯……」爽香點點頭。

　　「好極了。」

　　「嗯。」

　　爽香摘下眼鏡，悄悄拭淚。

　　「不過，那傢伙去了甚麼地方？」

　　「對呀，這回是不是又要找中學生呢？」今日子說。

　　「好了。」河村嘆息。「這次真的要送你們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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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安息】

　　好長好長的睡眠。

　　在夢中，爽香見到明男。

　　見到明男的夢啊，為何我會夢見那傢伙？

　　一面做夢一面生自己的氣。人家都不理自己了，然而還是很在乎他。自己也無法
否認。

　　而且現在之所以能進入深沉的睡眠，也是因為知道殺死中丸真理子的，不是明男
而感到安心所致。為甚麼自己如此牽掛他的事。

　　這是那一天的夢。

　　這一連串事件的開端──明男的外套沾上血出現的夜晚。

　　然後……對，彷彿過了好久的感覺。

　　其間發生了許多事，更有人死了。

　　可是明男沒有死……是吧？

　　你在哪兒？明男！明男。

　　「爽香。」母親的聲音。「爽香！起床囉。」

　　「嗯……」爽香發出低吼聲，想喊說：「我想再睡一會！」

　　再睡一會，五分鐘就可以……

　　「爽香，有位刑警先生來了，他叫木內先生。」

　　爽香睜開眼睛，嚇了一跳。

　　「媽……現在幾點鐘？」

　　「晚上八點。」

　　「我……一直在睡呀。」

　　「對呀，我和你爸爸還說，居然肚子不餓呀。」真江笑了。「來，起來洗個臉
吧。抑或我去留住刑警先生，你從窗戶跑掉？」

　　爽香笑了。

　　「媽也變成挖苦專家啦。」她反唇相譏。「我馬上來。」

　　沒有花太長時間打扮。

　　從母親的態度察知，木內不可能帶來太壞的消息。

　　況且，兇手已經自殺了。

　　突然，爽香在用毛巾擦臉時，想起木村女兒的事，她叫木村忍吧。

　　那女孩也是其中一個為了中丸，而使人生被大大打亂的人。假如中丸不碰女兒的
話，做父親的也不至於陷入殺死他夫人的窘境吧……

　　爽香下樓梯，來到客廳。

　　「讓您久等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今日子的甜笑。

　　咦？怎麼今日子也在？

　　然後，木內刑警也在微笑，跟查案時的表情判若兩人，第一次覺得他有點像父親
那麼慈祥。

　　接著看到明男，他就坐在今日子和木內之間。

　　「我想讓你吃一驚的。」今日子說。「不要生伯母的氣啊。」

　　爽香不知何時已坐在另一張沙發上。

　　「平安回來就好。」木內說。

　　「嗯。」爽香望著低著頭而坐的明男。「你還活著呀。」

　　「好端端的。」今日子說。「你猜他躲了在甚麼地方？」

　　今日子在的關係，猜對了。

　　「他回去了那間公寓。」

　　「答對了。」

　　「這還算是通緝犯嗎？」爽香笑了。

　　「因為……我沒別的地方可去。」明男說。「想到怎樣都無所謂了。」

　　「我是想要收拾公寓才去的，見到他在床上呼呼大睡，衣衫大亂。」今日子苦笑
說。

　　「給大家添麻煩了，不好意思。」明男對今日子說。

　　「那句話先對爽香說吧。」今日子怪責他。

　　「不用了，即使說了也不值一文錢。」

　　「總之，這麼一來我也能好好睡一覺了。」

　　木內的語調滲出疲憊之色。

　　「明男，聯絡了你母親沒有？」

　　「嗯，打過電話了。」

　　那種周到之處，正是爽香的作風。

　　「對了，我想確定幾件事。」木內說。「井關被殺掉是偶然，但中丸真理子……
確實是木村彌一做的吧。當時，你也在酒店吧？」

　　「是。」明男點點頭。「我和中丸老師夫人進了酒店之後，過了沒多久夫人叫我
出去一下。她說有人要來，我問她是誰，她不肯回答。」

　　「於是你就到外邊去了？」

　　「嗯，我沒經過櫃檯，從太平梯走了出去。到了大馬路時，跟一名穿大衣的男人
擦肩而過，說不定那就是木村先生。」

　　「然後？」

　　「我依照夫人的吩咐，在外邊消磨了一個小時左右。回來時，我從玄關進去，碰
巧櫃檯沒有人在……」

　　明男吞吞吐吐的，看來是難堪的回憶逐漸回來的關係。

　　「你回房間去了？」

　　「直接回去的，可是看到房門打開著。因是自動門，只要關起來就會上鎖的，但
它恰好被門鏈子夾住了。多半是木村先生離開時，身體勾到門鏈子吧。」

　　「原來如此。」

　　「走進去一看，不見夫人的影子……浴室卻傳來花灑聲。」明男的臉色略微蒼
白。「我叫她的名字，卻沒回答。」

　　「於是進去看看。」

　　「過了一會以後，我以為她很快就出來，所以在房間等她。可過了好久也沒有出
來的跡象，不禁開始擔心。因為夫人她常喝醉酒，然後在浴缸裡睡著了。」

　　講述中丸真理子的事──特別是在爽香面前，大概不是容易的事吧。明男的語調
愈來愈沉重。

　　「於是我悄悄窺看浴室，只見到夫人渾身是血，倒在浴缸裡……」

　　「明白了。」木內點點頭。「有關遇害時的細節部份，現在無從掌握。因為木村
已經死了。」

　　「她是個可憐的人。」明男說。

　　「可不是。」木內嘆息。「倘若真有天譴這回事的話，希望落在那位老師身
上。」

　　恐怕所有人都有同樣的感覺吧。

　　「老師的情況如何？」爽香說。

　　「聽說一個星期左右就能出院了。」

　　「是嗎？」

　　「大學方面好像畢竟不能置之不理了。」木內站起來。「怎麼樣？送你回去嗎？
還是你想在這裡聊聊？」他問明男。

　　「我……」明男看著爽香。

　　但是，爽香用堅決的語調說：「現在盡快回家去，首先要讓你母親安心。」

　　「也是。」明男點點頭。

　　「改天可以慢慢聊。」

　　「明白，那麼……再見了。」

　　明男和木內一起回去了。

　　「好悠閒啊。」今日子回到客廳。「搞得不好的話，爽香和我會成為共犯呢。」

　　「嗯。抱歉，今日子。我有點疲倦。」

　　「你還好吧？」

　　「嗯，鬆一口氣時，疲憊就來了。」

　　「不舒服的話，隨時來找我。打針我最拿手。」

　　「不要！」爽香笑說。

　　今日子向真江致意後回去了，爽香坐在沙發上發呆。

　　「爽香。」

　　「媽，讓您操心了，抱歉。」

　　「事情已過了，無須道歉。」真江微笑。「我相信你。」

　　「謝謝。」爽香突然伸手觸碰母親的肩膀。「好痠軟吧，幫您按摩好不好？」

　　「好，你也……」

　　「來吧，當作贖罪。」

　　爽香繞去母親背後，開始幫她按摩。

　　「好舒服。」

　　「是嗎？」爽香沉默地揉著母親的肩膀。「媽……」

　　「甚麼？」

　　「我去旅行兩三天好嗎？」

　　「旅行？當然好了。」

　　「要不然去住一個晚上也行。」

　　「怎麼……要去就多住兩天嘛，我和你爸爸沒有關係的。」

　　「嗯……不過，最近已經常常在工作上偷懶，我要回店裡看看情形才決定。」

　　「也好，你去溫泉好好休養一下吧。」

　　真江好像很開心。

　　大概覺得經常給爽香負擔的想法所致。

　　「噢，這一帶好硬呢。」

　　爽香的手指突然運力。

　　「痛啊……斯文一點嘛。」真江發出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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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清晨】

　　「那麼我走啦。」爽香從玄關喊。「我來上鎖，沒關係。」

　　「等一等。」

　　真江用手巾擦著手，從廚房走過來。

　　「沒關係的。」

　　爽香把行李袋掛在肩上。

　　「這個……」

　　真江在玄關的階梯上，把包裹在紙巾裡的錢交給爽香。

　　「買小禮物的錢？」

　　「零用錢呀。」

　　「我懂了，謝謝，領受了。」爽香把錢放進口袋裡。「那麼，我走了。」

　　「路上小心。」

　　「即使沒有電話也不必擔心哦。」

　　「嗯。」

　　「我會在路上打回來的。」

　　出到外面，爽香縮起脖子。吹起寒風。

　　冬天近了。

　　爽香快步往前走著。

　　母親知道嗎──爽香跟誰去旅行？

　　假如不知道的話，多半會問「跟誰去？」吧。

　　爽香飛快地回頭望望自己的家，然後再加快步伐。

　　事件急轉直下，解決之後已過去了十天。

　　時光確實在流逝，曾經轟動世間的事，現在逐漸被歸類為「過去」。

　　人是善忘的──但不可能忘記一切。

　　抵達車站前面時，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好意外。

　　「嗨。」

　　「好早呢。」爽香說。「天下雪了嗎？」

　　「喂！」明男笑了。「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嗯。」

　　明男租了車子。

　　爽香坐上前座，車子往吹著冷風的市鎮行駛。

　　「你用了甚麼理由出來的？」爽香說。

　　「對我媽？我都說啦，說我跟杉原出去。」

　　「你母親怎麼說？」

　　「甚麼也沒說……只是問『甚麼時候回來？』我回答說：『兩三天後。』這
樣。」明男稍微瞄了爽香一眼。「沒問題吧？」

　　「嗯。」爽香點點頭，一直注視著前方。

　　「爽香，我總是做些蠻橫的事，而你……」

　　「決定了的事，不要嘮嘮叨叨的！」爽香說。「因為我已經說過沒關係了。」

　　「嗯，是嗎？」

　　「是啊。若是不願意，我就會把這部車連同明男一起丟進大海去了。」

　　明男鬆一口氣似地笑了。

　　「你一點也沒變。」

　　「彼此彼此。」爽香反唇相譏。

　　吃遍簡單便餐後，二人沿著公路往郊外去。

　　「好多啊。」

　　看看窗外，爽香瞪大了眼。

　　「休息站附近到處是酒店。」

　　「有沒有新蓋的好地方？」

　　爽香的語調爽朗無憂。

　　周末的話，到處都會爆滿，但今天是平日，很空的樣子。

　　二人挑了一間小巧雅緻的酒店，把車開進去。

　　「明男。」

　　「嗯。」明男熄了引擎。

　　「今晚在這裡過夜吧。」

　　明男一臉困惑。

　　「可是，旅館方面……」

　　「只要打電話去說遲一天就行了。雖然要付錢，但沒關係吧？」

　　「我無所謂……」

　　「只進去酒店幾個小時就離開，叫人心裡不安穩。」

　　爽香下車，從後座把自己的行李袋拿出來。

　　爽香快步走向櫃檯，預付了住一晚的費用，領了房間鑰匙。

　　明男在升降機前面等著。

　　「走吧。」

　　爽香向他揮揮鑰匙。

　　「好有朝氣呢。」明男說。

　　「好失禮呀！甚麼意思？這種地方，明男比較習慣才是。」

　　「這麼說的話……」他撓撓頭皮。

　　爽香笑了，主動挽住明男的手臂。

　　房間比想像中明朗。只是關起厚厚的窗簾時，就完全變成了「黑夜」。

　　「有點冷呢。」爽香調節一下空調。「要不要沖花灑？」

　　「無所謂……」

　　「你先去，我要打個電話。」

　　「明白。」

　　明男拿出換洗衣物走去浴室後，爽香打電話去本來要住的溫泉旅館，取消一晚的
住宿。

　　打開手袋，環視房內。爽香的嘴角浮起了微笑，然後摘下眼鏡，仔細地收進盒
中……

　　微微的陽光從窗簾的縫口漏進來。

　　明男醒了，赫然坐起身來。

　　在微度的明亮中，看看時鐘。

　　「爽香……喂！」

　　他輕輕捕一捅睡夢中的爽香。

　　明男甩甩頭，重看一次時鐘。

　　的確是十點鐘！而且是早上！

　　「好會睡呢。」他驚奇地喃語。「爽香！喂！爽香！」

　　輕輕搖搖她。

　　爽香沒有醒來的跡象。

　　明男不安起來。

　　「怎麼了？喂！」

　　明男稍微用力地搖著。

　　爽香動了一下，吐一口氣。

　　知道她好端端地「活著」，明男鬆一口氣。

　　「就那麼疲倦嗎？」

　　明男開玩笑說，走下床去。

　　他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隔著磨砂玻璃溢滿房間，這樣子該醒來了吧。

　　明男走進浴室，淋了個輕鬆的花灑浴，梳洗一番後走出來。

　　「還沒起床呀。」

　　看看床上，他瞪大了眼。

　　然後把毛巾擺在一邊，驀地眼睛停留在小茶几上。

　　那裡擺著一個信封。

　　拿起來看見上面寫著「給明男」，是爽香的字跡。

　　明男橫目看看還在床上睡著的爽香，坐在沙發上，把毛巾掛在肩上，開信封。

　　爽香那手一絲不苟的字。

　　窗外的亮光，照在那潔白的信箋上。

　　明男：

　　早安！

　　昨晚勞累了（這樣說好怪吧）。

　　我不曉得現在幾點鐘，大概我還睡得好熟吧。

　　別勉強叫醒我。因我吃了藥，大概會睡到中午才會醒來吧。在我熟睡期間，請你
讀一下這封信。

　　明男。

　　咱們從相識發展到這個地步，花了好長的時間呢。在各種道路上迷失過，也在黑
暗中束手無策過，但我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我多半，老實說，是「多半」，在愛著明男。

　　也曾想過乾脆不愛就好了，但既然愛上了，也就只能愛到底。

　　倘若明男是毫無關係的人，也許可以忘記。

　　不過，既然不是的話──因為我相信從十五歲時就認識的明男，現在還是以前的
明男。

　　明男。

　　我終究無法忘記一件事，明男殺死中丸真理子女士的事。

　　幾天前，我遇見木村忍小姐。她停了大學的學業，決定搬去遠方。

　　確實，殺死井關刑警的是木村先生，但他正要自我了斷的時侯，決定把殺死中丸
真理子女士那件事也當作是他自己做的。

　　那種心情並非不能了解，我知道木村先生很同情明男。

　　可是，對於留下來的阿忍小姐呢？

　　那件事，跟在黑暗中一遇到就被刺的井關刑警不同，真理子女士是在有明顯的殺
人動機之下被殺的。

　　阿忍小姐一輩子也不能忘記，父親揮刀刺入一名跟自己同樣是女性的身體裡面的
事。

　　明男，我無法視而不見那件事。

　　為甚麼我知道兇手是明男？

　　原因之一是明男母親所說的話──她說那晚真理子女士打電話去府上，叨念著
說：『今晚明男君若是不在場，我會傷腦筋的。』

　　『明男君也要在場』這種說法，意味著還會有其他人來，並且也請明男同席的意
思。

　　所以明男說真理子女士和木村先生兩人見面的事，我覺得奇怪。

　　然後明男說，回來時聽見花灑聲，才發現真理子女士死在浴缸裡。

　　可是，當晚明男來找我時，夾克上濺到血跡。

　　倘若明男所說的是實話，應該不會那樣子不是。如果當時你抱起真理子女士的
話，花灑應當會把她的血沖掉，不會那樣子飛濺在衣服上的。

　　況且，我很了解明男──假如碰到那種場面，大概會碰也不碰一下就跑掉了，頂
多摸一摸脈搏而已。

　　因此，聽到那番話時，我知道明男撒了謊。

　　換句話說，明男你殺了真理子女士。

　　不過，我沒生明男的氣。追根究底，那是由中丸老師的不負責任，以及明男的善
良所造成的。

　　明男想把真理子女士從苦惱中救出來的善意，逐漸被逼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的窘
境。那種心情我非常理解。

　　直接的契機是甚麼呢？是需要在場參與真理子女士和木村先生之間的談話關係？
也許是有關錢財的事？

　　總之，殺了人，明男不能去自首──如果考慮你母親的感受的話。

　　是吧？

　　然後明男唯有選擇一個可以保護你的地方──於是你來找我。

　　明男。

　　明男。

　　我是多麼想保護你啊，甚至想和你兩人遠走高飛。

　　不過，那樣做只會使你母親更加痛苦而已。

　　若然如此，倒不如……

　　我也好苦惱啊，你相信嗎？

　　完全看不出我是那樣的人，正是我做人吃虧的地方！

　　我交由明男去做決定好了。

　　讀了這封信，明男有三條路可走。

　　一是明男一個人逃走，不過我準備把真相告訴木內先生。

　　二是和我一起去見河村先生，向他陳明一切，也即是自首。

　　第三──這也許是唯一明男不會被拘捕的方法，就是在這裡殺了我，然後逃走。

　　選擇哪一條路，是明男的自由。

　　我喝了藥沉睡了的關係，只要勒住我的脖子就能殺掉我吧，但不要用手哦，會留
下指紋的。

　　可以使用浴褸的繩帶吧。

　　因我只告訴家裡，和大學時代的朋友去旅行，明男應該不會被懷疑吧。而進來這
家酒店時，只有我去櫃檯的關係，明男只要離開時留心點就沒事的。

　　只不過離開以前，把你在房間裡碰過的地方，擦乾淨指紋，也得把浴室排水口的
毛髮拿掉。

　　還有別忘了電燈按鈕和電視的遙控器。

　　即使明男選擇了第三種方法，我也不會恨你。若是變成鬼，我也很可愛吧？

　　明男，由你決定。

　　你總是被人牽著走，從來不曾由自己做選擇。

　　也許和你母親有點關係，但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能再歸咎於別人。

　　該怎麼做，由你決定吧。

　　多謝你把這封長信讀到最後。

                                                                       爽香

　　頭好重。

　　爽香覺得模糊的視界慢慢清澈起來。

　　「早上好。」明男說。

　　爽香帶著迷糊的心情看著明男。

　　「現在幾點鐘了？」

　　「已經下午兩點鐘了。」

　　「兩點？要收取超時費啦。」

　　明男笑了。

　　「我延長至傍晚了，我以為你還會再睡久一點。」

　　爽香看到桌上開了封的信。

　　「可以吧。」她說。

　　「你很過份呢。」明男微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殺得了你的。」

　　「嗯。」

　　明男向她走過來吻她。

　　「稍微習慣了。」

　　「爽香……讓你有難堪的回憶，抱歉。」明男走到窗旁。「太太想設法勉強我和
她維持關係，她使用我的名義做為向木村先生借錢的保證人，說『如果跟我分手的
話，這筆錢就由你償還』……幾千萬的數額，假如真的推給我……想到這裡，我勃然
大怒……那不是普通的威脅。」

　　明男看著爽香。

　　「能起來嗎？」

　　「慢慢起來好了。」

　　「起來以後，去吃點東西吧。我快餓死了！」

　　爽香笑了。然後悄悄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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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歡迎光臨！啊，老師。」

　　見到走進店內的河村布子，爽香瞪大了眼。

　　「午安。」布子環視店內。「很安靜呢。」

　　「這裡灰塵處處哦，對肚子裡的娃娃不是太好。」

　　「喂！」店老闆高井苦笑。「那不該是賣方的台詞吧。」

　　「嘿嘿。」爽香伸一下舌頭。「我中學時代的恩師。」

　　「你好。那你去陪陪老師吧。」

　　「對不起。」

　　爽香趕忙拿起大衣，跟布子一起走出店外。

　　「好有趣的老伯呢。」

　　「那種好人不會賺大錢的。」爽香說。「到這邊來。」

　　兩人走進咖啡店，身體暖和之後脫掉大衣。

　　「我要熱可可。」

　　「我也是。」爽香點了飲品。「給您添了好多麻煩。」

　　「少來了，我和你之間的事。」布子說。「剛才明男君和外子一起去見木內先生
了。」

　　「是嗎？」

　　「我說叫你一聲，他說『沒關係』……十分漂亮的臉。」

　　爽香點點頭。

　　「給人添麻煩的傢伙。」她笑了。

　　「他要我向你轉達一件事。有空時，請幫他去看看他母親。」

　　「是。」

　　「大家都在受試煉的時期……所有人都有犯錯的時候。」

　　「有點極端就是了。」爽香說。

　　「你要支持明男君哦，有人支持是幸福的。」

　　「老師也有河村先生嘛。」

　　「託福。」布子說。「有甚麼能幫得上忙的，告訴我。」

　　「有沒有……工作介紹？」

　　「介紹工作？」

　　「那間店的薪水，實在撐不住──嫂嫂很氣我哥哥，完全不幫我。」

　　「為了你的事？」

　　「嗯，她不原諒我和明男一直有交往。」

　　「我跟外子說說看，或許可以幫你找到甚麼事情……」

　　「拜託了。假日的兼職也行，若是全職的，我就辭掉那間店的工作。

　　布子點一點頭。

　　「我去說說看。」

　　可可來了，兩人雙手捧著熱可可，慢慢地喝著。

　　「明男……幾年的徒刑呢？」爽香說。

　　「不曉得……但會酌情考慮吧。」

　　「是吧……」

　　爽香望向窗外，突然眼睛發亮。

　　「老師！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沒？」

　　她恢復平日的笑臉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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