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天使書城作者﹕赤川次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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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鎖匙圈
日文原名：銀色のキーホルダー

第一章：海邊的別莊	第二章：糾紛
第三章：微妙的關係	第四章：睡眠的底層
第五章：入侵者	第六章：失神
第七章：認錯人	第八章：爭執
第九章：戀慕	第十章：微笑
第十一章：發作	第十二章：死胡同
第十三章：社長之座	第十四章：預告
第十五章：懷念的人	第十六章：拔河
第十七章：秘密	第十八章：風波
第十九章：動物園	第二十一章：追逼
第二十二章：睡意	第二十三章：一擊
第二十三章	尾聲


【第一章：海邊的別莊】

　　晚秋的海。

　　冷風在陰天下，掠過了灰色波濤起伏的海面。

　　杉原爽香覺得，如此景色一點也不美麗，卻正是自己現在心情的寫照。

　　如果不來就好了。

　　自從坐上這班列車以後，這句話她不知想了多少次。

　　但不去又不行──明知如此，爽香還是嘆息著十分懊悔。

　　「為何我要來呢？」她想。

　　「便當、啤酒、茶……」

　　車內負責販賣的女孩推著小車，用沉悶單調的語氣邊喊邊走過來。

　　空曠的車廂，生意可能不會太好，實際上，即使爽香有點打盹兒，也知道她經過
了三次。

　　「便當、啤酒……」那女孩用仿若走了氣的啤酒似的聲音喊著，正要從爽香身邊
走過時，爽香喊住她。

　　「給我一份便當。」

　　叫賣的女孩驚訝地看著爽香，反問一句：「要便當嗎？」

　　「對，還有茶。」

　　「是……多謝。」

　　其實並不太餓，卻想幫她買點甚麼。

　　付錢後，對方終於露出自然的笑臉，再說了一次「謝謝」。

　　爽香好高興。

　　這可以說，她用錢去買了她的笑臉。

　　不過，既然買了，爽香撕破便當的包裝紙，把膝頭當桌子，開始吃那份平淡無奇
的「幕內便當」（內盛飯糰和簡單菜餚的飯盒）。

　　透過車窗，仍然可以望見凍結了似的灰色大海。

　　會有甚麼發生呢？

　　出發之前，爽香便因厭煩而疲倦不堪，另一方面，她又期待會有「甚麼」發生。

　　說她不深思熟慮一點也沒錯，她並非喜歡才來的，但覺得起碼必須讓她有點「娛
樂」才不枉此行。

　　到了今年春天，爽香也二十五歲了。

　　戴眼鏡的她，不化妝的圓臉看起來很稚氣，一點也不像二十五歲。

　　「再過五分鐘，就抵達『╳╳海岸』。」

　　廣播飄起。

　　有五分鐘的話，足夠吃完一份便當了，無須著急。

　　爽香望著窗外，心中祈願這個周末能平安無事地渡過。

　　「啊！」

　　「抱歉！」那男人說。

　　還很年輕，起碼比爽香年輕一些。

　　手裡拿著包包走在通道上的青年，因列車突然搖晃而失去平衡，險些倒在爽香的
膝頭上。

　　「抱歉……抱歉！」

　　「哪裡……」爽香反而擔心他。「有沒有弄髒？衣服上有沒有沾到醬油？」

　　「不，沒關係。再見。」

　　男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外表有點像過時的搖滾樂歌手，頭髮留長，高瘦的身材，令人羨慕的長腿──這
些並不重要。

　　便當吃了一半的時候，響起廣播：「馬上就到達『╳╳海岸』。」

　　爽香把便當收好，準備拿去月台扔掉，然後從行李架上把手袋拿下來。

　　手裡拿著便當和手袋，出到走廊時，剛好那名叫賣的女孩在那兒歇息。

　　「啊，要丟東西的話，請便。」她說。

　　爽香莫名地高興起來，現在很少人會為這麼一點小事而打招呼。

　　爽香帶著有點老氣橫秋的想法，走下目的地的車站。

　　除她以外，還有三四個人下車。

　　爽香走出車站閘口時，有人喊：「杉原小姐？」

　　「是。」

　　「我來接你的，是將夫表哥吩咐的。」

　　「謝謝，他叫我自己搭計程車去的。」

　　「這個季節，幾乎沒有計程車啦，表哥忘了。」

　　很年輕的女孩，還是大學生吧。

　　「我叫田端光江，是將夫先生的表妹。」

　　「我叫杉原爽香，請賜教。」

　　「我有車，到這邊來吧。」

　　有那種「不惹人討厭的千金小姐」氣質的可愛女孩，她似乎對爽香有點好奇心，
卻沒有惡意。

　　自己也並沒有曾經使她反感的印象就是了。

　　車站前，除了兩三間禮品店之外，十分蕭條。

　　田端光江打開鮮紅色跑車的門，說：「有點窄小哦。」

　　「這是光江小姐的車嗎？」

　　「對，我是個愛玩的『太妹』呢。」她笑著，坐上駕駛位。「馬路上車子少，我
會開快車哦。」

　　「拜託安全駕駛。」

　　「沒問題，我的技術是一流的。」

　　話一說完，引擎便發出低吼聲，車子開始飛奔向前，爽香把身體緊緊貼在靠背
上。

　　車子沿著海邊道路平滑地行駛著，看來她說技術受肯定也並非謊言。

　　「田端先生……將夫先生已經來了？」

　　「還沒有，如果來了，他就親自來接你啦。」光江說。

　　田端將夫是〈Ｇ興產〉的年輕課長，是社長田端靖之的姪兒。

　　爽香在適合高齡人士居住的高級公寓〈Ｐ住宅〉做事，而〈Ｐ住宅〉由〈Ｇ興
產〉出資經營，它的負責人正是田端將夫。

　　爽香的原則是保持「工作上的關係」，但田端將夫似乎不這麼想。這對於爽香可
說是「傷腦筋的事」。

　　但是這次受邀去田端家的別莊，她卻無法拒絕。

　　「你跟表哥所說的一樣。」光江愉快地說。「我期待著。」

　　「不敢當。」爽香嘆息。「刈谷祐子小姐不可能在吧。」

　　「她沒來……如果邀請她的話一定有好戲看了。」

　　「沒有的事，請別取笑了。」

　　爽香望向大海的方向。

　　明男！明男！

　　明男聞不到海的味道，也聽不見海浪的聲音……

　　「還有十分鐘左右就到。」光江說。「聽說杉原小姐的他，目前正在坐牢？」

　　「嗯。」

　　「有去會面嗎？」

　　「每月會面一次，在川越，遠了一點。」

　　「不容易呢。」

　　「沒法子，他自己所做的事，必須自己負責任才行。」爽香看著光江。

　　「你父親是……」

　　「對，家父是社長田端靖之，家母叫里惠。」

　　「他倆知道我的事嗎？」

　　「知道哇，所以也許會對你有點不客氣，你要忍耐哦。」

　　「我無所謂，其後的事……」

　　無法周到至那個地步，卻不能置之不理。

　　「我不喜歡刈谷祐子。」光江說。

　　「可她是將夫先生的未婚妻。」

　　「大致吧。」光江說。「我爸媽倒是很喜歡她的樣子。」

　　幹嘛我非要去那種人的家呢？爽香覺得好沒出息。

　　總之，既然來了，當作是工作就好，沒錯，這是工作。

　　車子再提高速度，爽香冷汗直冒。

　　電話鳴響。

　　正在泡咖啡，咖啡器發出「嗶」的聲音。

　　「喂？」

　　「啊，你在呀。」男人說。「我寄出平面圖了，收到嗎？」

　　「嗯。」

　　「看了吧，很大的別莊，皆因那是〈Ｇ興產〉社長老闆的別莊。」

　　「嗯。」

　　「有╳記號的房間，別弄錯了。」

　　他把咖啡倒在杯裡。

　　「保安系統呢？」

　　「當然有了，不過，要用八分鐘才趕到。有八分鐘的話，夠了吧。」

　　「警報器一響，大家就醒了。」

　　「說的也是……可以使它不響吧？」男人隨意地說。「交託給你了，懂嗎？」

　　「我去想辦法。」

　　「安心了。那麼，待會我把後備鎖匙從門底下放進去。」

　　「明白。」

　　他喝了一口咖啡。

　　電話掛斷了。

　　只能幹到底──已經不能回頭了。

　　他不顧一切地把咖啡喝光。

　　為了殺人而打氣，咖啡略嫌美中不足。

　　距離別莊形象頗遠的邸宅。

　　那幢摩登的白色建築物，建在稍微突出海面的海岸地帶。

　　「我爸出去了。」停車後，光江說。「平治房車不在。」

　　爽香下車──由於一直提心吊膽地坐車，所以覺得好累。

　　「等一等，我把車開進車房去。」光江說。

　　好想早點回去，只要住一晚就應該完成責任了吧。

　　心情好沉重。

　　風還在冷冷地吹著，爽香把空出來的右手插進大衣的口袋裡。

　　傳來「噹啷」一聲，她的手碰到了甚麼。

　　「嗯？」

　　拿出來一看，嚇了一跳。是個鎖匙圈，附帶三把鎖匙。

　　這是甚麼？

　　不是爽香的東西。然而，為何別人的鎖匙圈會跑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呢？

　　鎖匙圈是銀色的，像個高音譜號。

　　「很冷吧。」光江走過來。「我現在就去打開玄關。」

　　光江掏出鎖匙來開門──光是能夠逃離寒風已叫爽香鬆一口氣。

　　「進來吧，待會我帶你去房間，你先在客廳歇一會。」

　　「我想先放下行李──若是方便，我可以先去房間嗎？」爽香說。

　　「啊，也好。那麼，到這邊來。」

　　兩人走上寬敞的樓梯上去二樓。

　　「表哥說他會來吃晚飯哦。」光江說。

　　「打過招呼後，我就要告辭了，這不是外人該來的地方。」

　　「有啥關係？你請假了吧。」

　　不是那個問題。

　　不知何故，田端將夫明明有了未婚妻，卻好像愛上了爽香的樣子。

　　爽香的心情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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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糾紛】


　　「這是訪客的房間。」田端光江打開房門。「慢慢來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泡
咖啡。」

　　「不用客氣。」

　　爽香說，但光江好像沒聽見。

　　她迅速關門出去了。

　　哎呀呀！

　　「好青春啊。」

　　或許以二十五歲之身不該說這種話，但畢竟二十一歲的大學生和社會人的「疲倦
方式」有所不同。不是誰比較勞苦的問題，而是「從疲倦馬上回復青春的活力」，以
及「把疲倦拖著走的青春」不同之意。

　　「嘿！豪華。」

　　說是客房，卻附設小巧的組合式浴廁，半雙人床大小的床也有兩張。

　　不過，田端將夫把自己叫來這種地方，有甚麼用意呢？

　　將夫知道爽香有戀人，爽香也知道他有刈谷祐子這個未婚妻。

　　在這種狀況下，要她在別莊過夜，引起旁人猜測兩人的關係也無可奈何。

　　而且，光江的雙親──田端靖之和里惠──也會來這裡。他們在想甚麼啊？

　　「算了。」爽香自言自語。

　　不曉得為甚麼，爽香時常被人誤解，所以招來很多怨恨。起初她也很在意，但不
久就下定決心──「向誤解的人解釋是在浪費能量。」

　　不管它就是了，人生苦短。

　　「先收拾收拾吧。」

　　她喃語著，打開自己的手袋。

　　最近察覺自己有時會自言自語，不禁心頭一震。

　　自己並非沒有接觸人，但畢竟是因為太孤獨嗎？

　　人長大了就要走自己的人生路，仔細一想，跟親友們幾年不見一面也是有的。

　　那也是無奈。

　　爽香在其中一張床上躺下來。

　　「好床墊。」

　　有點硬，卻使人容易入眠那種──拜託，可不要發生甚麼妨礙她安眠的事……

　　爽香在盥洗台的鏡前梳理頭髮後，走出房間。

　　光江在樓下等著吧。

　　「你這是甚麼意思？」

　　傳來粗大的男聲，爽香在樓梯途中止步。

　　洪亮而有威懾感的聲音，從下面的客廳傳上來。

　　「回答我！這是怎麼回事？」

　　田端靖之，〈Ｇ興產〉的社長。

　　「你心知肚明的。」女聲回答。

　　「你知道，我是來休假的。為何特地把秘書叫來這裡？」

　　爽香想上樓去，可萬一被發現反而不妙。

　　「我以為你會寂寞呀。」

　　妻子里惠的聲音吧。

　　「我不想在休假時聽到工作的事。」

　　「是嗎？你說這種話，她會哭的哦。」

　　隔了一陣空檔。

　　「你以為我和菊池珠代之間有甚麼是嗎？」男聲笑了。「她才二十五歲……不，
二十六吧，與我相差三十歲啊！」

　　爽香也聽得出，那個語調有點不自然。

　　「停止無聊的想像吧！怪可憐的，明明沒事，卻把人家叫來這種地方，但既然她
已在火車上，不能叫她回去，今晚讓她住一宵，明天打發她回去好了。」男聲說。

　　「西麻布……」

　　「甚麼？」

　　「聖摩利茲、巴登、沙爾斯堡……」

　　女聲淡淡地舉出地名。

　　「媽……」光江的聲音加入。「甚麼事啊？」

　　「你爸爸一清二楚，喏，親愛的。」

　　似乎看見夫妻之間有火花四濺。

　　冗長的沉默，爽香不知如何是好。

　　「明白。」丈夫投降了。「你知道啦。」

　　「爸爸……」

　　「光江，你上樓去吧。」

　　「不，光江已不是小孩子了。」妻子說。「老公，在這裡解決吧。」

　　「里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不，我沒時間給那種女人！」

　　「你……」

　　「給她一點錢，分手吧。反正她也有了很好的回憶，希望她會感激。」

　　「里惠，是我不好。我去跟她說……交給我辦，她一定諒解的。」

　　「即使不諒解也沒關係，只要她從此不在我們面前出現就行了。」

　　「你……」

　　「甚麼？」

　　有點緊張感的靜謐。

　　「沒甚麼。」

　　糟了，爽香想上樓去。

　　可是，來不及了，從客廳出來一名體格高大結實的男人，爽香即使不願意也打了
個照面。

　　「你是誰？」

　　「呃……」

　　「爸爸。」光江追出來。「這位是杉原爽香小姐，她是將夫表哥的客人。」

　　總不能從上面俯看著打招呼，爽香趕忙走下樓梯。

　　「我叫杉原，在〈Ｐ住宅〉做事。」她致意一番。

　　「將夫的……是嗎？」

　　「家父田端靖之。」光江趕忙介紹。「還有，這是家母里惠。」

　　從客廳走出來的，是個整體給人「尖銳」印象的婦人，大概頂多五十歲吧，看起
來卻老得多。

　　「幸會。」爽香鞠躬。「我常受到將夫先生關照。」

　　「是你……」里惠點點頭。「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聽說你的戀人正在監牢？」

　　「媽！」光江發出氣憤的聲音。

　　「那是事實。」爽香說。「不過，將夫先生是為了公事叫我來的，或許您不相
信，但我和將夫先生只是在工作上有交往而已。」

　　「與我無關。」里惠說。「不過，慎重起見說一句，我和刈谷祐子小姐非常投契
呢。」

　　爽香嘆一聲。

　　「拜託，請不要把她叫來這裡，我不希望有不必要的麻煩。」

　　「放心，我不會插手別人的戀情的。」里惠說。「自己丈夫的倒另當別論。」補
充說明後，她上樓去了。

　　田端靖之目送妻子的背影。

　　「你叫杉原君吧。」

　　「是。」

　　「你來得不是時候呢。」

　　田端靖之好像覺得處境相似吧，開始對爽香表示同情。

　　開玩笑！不要把我放在一起──爽香總算抑壓住沒說出來。

　　「〈Ｐ住宅〉，拜託了。」爽香鞠躬。

　　「我媽是個執拗的人。」在廚房裡喝著咖啡時，光江說。「想到我繼承了母親的
血統時，有時不禁感到害怕。」

　　「她是個周到的人呢。」爽香說。

　　「對，我爸也有相當散漫的地方。乍看好兇吧？其實他相當膽小。」

　　確實，以他的立場，即使大吼說：「我就是有一個女人，有哪兒不對？」也不奇
怪。

　　「那位秘書……」

　　「菊池珠代？她是可愛的類型，人很好，我喜歡她。」

　　「她真是社長的……」

　　「嗯，我也知道。『以為別人不知道』正是我爸悠閒之處。」

　　也許生在這種家庭的關係，光江予人某種冷靜的印象。

　　電話鳴響。

　　光江站起來，拿著無線話筒回來。「爽香小姐，表哥打來的。」

　　「是不是不能來了？」

　　「遺憾得很，他說馬上就到。」光江笑了。

　　「喂？」爽香說。

　　「剛才說了甚麼？」將夫在電話裡笑說：「還有二十分鐘到步，你來了，我好開
心，好好輕鬆一下。」

　　「你說有工作我才來的。」

　　「明白，也有工作要談……真的。」

　　「是。」

　　「那麼，待會見……嗯，沒問題。」

　　掛線之前，那面傳來女性的說話聲。

　　有一瞬以為是刈谷祐子，但跟記憶中的聲音不同。

　　「他跟誰在一起？」爽香問光江。

　　「表哥？噢，一定是姑媽了。」

　　「將夫先生的母親？」

　　「對，她叫田端真保，是我爸爸的妹妹。她離了婚，回復舊姓，表哥跟她姓。」

　　爽香的心情更沉重了。

　　「光江小姐的他呢？」

　　為了改變空氣，於是這樣問。

　　「有是有的……可是有那個母親嘛，哪時讓他和父母親見面，就是分手的時
候。」

　　光江笑了。

　　「發生幾次了？」

　　「自中學以來……不知哭了多少次。」光江一直凝視爽香。「爽香姐姐……可以
這樣叫你嗎？」

　　「請便。」

　　「其實……我從表哥口中知道了你的事。」

　　「我的事？」

　　「他說雖然你很年輕，卻是勞苦的人，而且甚麼都做得很好。」

　　「評價太高了。」

　　「但我真的這麼想！我有個請求。」

　　「向我嗎？」

　　「我現在的他，叫做野沢，野沢和宏，他也會來這裡。」

　　爽香瞪大了眼。

　　「你雙親知道嗎？」

　　「嗯，我是真的想介紹給他們的……不是為了『想分手』才叫他來的。」

　　「現在形勢不好吧。」

　　「就是！拜託，可以把他當作是你的朋友嗎？」

　　爽香無言。

　　傳來腳步聲，二人慌忙噤口不語。

　　「咖啡嗎？好香的味道。」

　　田端靖之換了家常便服，施施然走進來。

　　「爸爸也喝嗎？」

　　「嗯。」他拉開椅子坐下。「光江，我有話和你說。」

　　爽香把咖啡一飲而盡，站起來。

　　「那我上樓去。」

　　被捲入別人的家庭糾紛，我絕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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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微妙的關係】

　　玄關的門鈴好像在二樓也會鳴響的樣子。

　　爽香根據平常養成的習慣，一聽見鈴聲，身子就即刻行動。

　　她下樓梯時，光江從廚房走出來。

　　「將夫先生嗎？」爽香問。

　　「多半是吧，差不多該到了。」

　　「我來開門好嗎？」

　　「拜託了，不好意思。」

　　她又不是田端家的傭人，卻忍不住說：「哪裡，不客氣。」

　　她下到玄關，但在打開玄關的鎖以前，往日的謹慎回來了。

　　「哪位？」

　　她把門開了一條縫，眼前出現的不是將夫，也不是他母親。

　　「你是這裡的小姐嗎？」那女性說。

　　「不是的……你是哪一位？」

　　「我叫齊藤，齊藤知子。我是來幫忙做家事的。」

　　三十多歲，個子頗小，但體格健壯。

　　爽香轉向光江確定一下。

　　「是來幫忙的，你知道嗎？」

　　「喔，是請來預備飯食的吧。」

　　若是那樣就沒問題了，爽香讓那女性進入屋內。

　　「幸會，我叫齊藤知子。」

　　她提著大紙袋。

　　「廚房在這邊。」光江率先領路。「晚餐的預備……」

　　「是，我把材料買來了。」

　　「得幫助了。」

　　爽香跟著兩人走向廚房。

　　「我想人數會稍微增加。」光江說。「七個……不，八個人吧。當然，把齊藤嫂
算在內就九個人了。」

　　「我會適當地撿來吃的。」

　　她以熟悉的手勢把材料擺出來，打開冰箱。

　　這時，玄關有人喊：「喂！沒人在嗎？」

　　「是表哥。」光江說。「走吧！」

　　爽香不怎麼高興，但仍然跟著光江走了出去。

　　「將夫表哥！」

　　「你愈來愈有女人味了。」田端將夫走上玄關，視線移向爽香。「嗨！」

　　「打擾了。」

　　爽香致意，將夫笑了。

　　「你還是那麼拘泥禮節。啊！這位是家母。」

　　她介紹從後面進來的婦人。

　　她是田端真保，爽香發覺將夫和她非常相似。

　　「我叫杉原爽香，經常受到將夫先生關照。」

　　「你好，很早以前就風聞了。」田端真保表示了叫爽香困惑的親切友善。「我就
想見你一次。」

　　「不敢當。」只能這樣說。

　　這時，田端里惠從裡頭走出來。

　　「姑奶奶！你來啦。」她喊。「將夫，好久不見，看來不錯嘛。」

　　「嗯，舅父在嗎？」

　　「在呀！請。」

　　爽香見到田端靖之走下樓梯。

　　「大哥。」真保說。

　　「啊，好嗎？」

　　「大哥好像不太好呢。」

　　這個妹妹心直口快，暢所欲言。

　　「一起來吧。」光江催促爽香。

　　當然，爽香最討厭加入別人的家族集會。

　　「媽先走。」將夫說。「我有話要和她談一談。」

　　「那麼……大哥，發生了甚麼事？」真保天真地問。

　　無惡意的天真比罪還深──爽香這樣想。

　　只剩下兩人時，將夫說：「是我不好，說了野蠻的話。」

　　「若是覺得野蠻，現在就讓我回去。」爽香說。「上次得到你的幫忙，非常感
謝。」

　　對爽香而言，真正的「要事」這就了結。

　　在她做事的〈Ｐ住宅〉，發生了一單不小的糾紛，爽香被牽連進去，甚至被當作
「共犯」。

　　消除嫌疑之後，爽香被〈Ｐ住宅〉解僱，雖然她奮力反抗過，但結果仍然不得不
放棄，這時，〈Ｐ住宅〉突然收回成命，表示「你跟往常一樣來上班吧」。

　　爽香嚇了一跳，事後才知道，這是由於田端將夫向〈Ｐ住宅〉施加壓力的關係。

　　「能為你做點事，好極了。」

　　「是嗎？不過……」

　　「祐子嗎？」

　　「對，我可坐立不安。」

　　「明白。」

　　「不是好笑的事。」爽香瞪他一眼。「兩個人在一起太久，他們會怎麼想？走
吧。」

　　她率先快步走向客廳。

　　晚飯的餐桌上出乎預料地熱鬧並開朗，是託「牛肉湯飯」的福。

　　實際上，田端靖之和里惠不對上眼睛，爽香又是外人，當飯局開始時，桌子是沉
默的。

　　可當牛肉湯端上來，靖之吃了一口後便問道：「很好吃，是誰做的？」

　　大家哄然而笑。

　　名叫齊藤知子的幫傭女性，確實烹飪本領出色，雖然調味稍濃了些，但牛肉湯的
味道卻不輸給一流餐廳。

　　「過獎。」齊藤知子很謙虛。「若是可以的話……我想這個很適合牛肉湯。」

　　她打開所買來的紅酒。

　　就連對葡萄酒很有要求的靖之也很喜歡，里惠也意外地說「很可口」。

　　「你也一塊兒吃吧，來，加一個座位。」靖之說。

　　於是齊藤知子也加入了飯局。

　　恰好這時門鈴作響，餐席有一瞬的緊張。

　　因為肯定是靖之的「秘書」菊池珠代來了。

　　「我去。」

　　霍地站起來的是爽香。

　　她出到玄關。

　　「哪位？」

　　「菊池，我來遲了。」

　　傳來稍高的聲調。

　　打開門時，光江所說的「可愛感」女秘書一臉困惑。

　　「呃……」

　　「我叫杉原爽香，大家正在用餐。」

　　「啊……明白了。你是將夫先生的……」

　　「嗯，總之，請進來……咦？」

　　另外一名年輕男人有點畏縮地站在那裡。

　　「我們同車的。」菊池珠代說。「一走出車站，得知他也是來這兒的，所以一
起……」

　　「啊，你是……野沢先生？」

　　「是。」

　　光江的男朋友，爽香也讓他進了屋裡，關上門。

　　「又必須加座位了。」她說。

　　「將夫先生也來啦？」

　　「嗯，菊池小姐，邀請你來這裡的，不是社長，而是社長夫人。」爽香說。

　　「夫人？」

　　「她知道了你和她丈夫的事。」

　　珠代的臉唰地蒼白，爽香搖搖頭。

　　「自然一點，勉強演戲也沒用的。」

　　爽香帶著他們兩個回到飯廳。

　　「光江小姐，他來了。」爽香愉快地說。「齊藤嫂，還有牛肉湯嗎？」

　　「和宏！你怎麼直接來了呢！」

　　光江著慌了。

　　「這位是野沢先生。」

　　爽香介紹野沢和宏，在那段時間，菊池珠代向靖之及里惠鞠躬致意，然後就座
（她的位子一開始就預備好了）。

　　「怎麼突然來的，事先又不說一聲。」

　　里惠吃了一驚，瞪視光江。

　　「他臉上寫著說，『我快餓死了』。」爽香說。「先吃飯再談話，好嗎？」

　　「這樣就獲救了。」野沢表情深刻地說，隔了一陣，眾人哄堂大笑。

　　「麻煩了，必須連鍋底也刮掉才行。」

　　齊藤知子打趣地說。

　　「椅子拿來這兒吧。」將夫對野沢說。

　　「先以葡萄酒和麵包將就一下──像吃基督的聖餐似的。」

　　「好！」靖之大聲說。「這樣就全體到齊了，我們乾杯吧！可以吧？」

　　「贊成。」將夫舉起酒杯。

　　乾杯之後，靖之說：「光江，介紹他吧，他喝酒的方式相當不錯。」

　　「呃……」野沢說。「這麼好喝的葡萄酒，我生平第一次喝到！」

　　「和宏……你一喝醉就愛講話，小心！」

　　「愛講話有甚麼不好？」將夫取笑一番。

　　「你是大學生吧。」靖之問。

　　齊藤知子迅速擺好多加的餐具，晚餐和諧地進行。

　　「謝謝你，爽香姐姐。」

　　在客廳喝著飯後咖啡時，光江悄悄走近來說。

　　「為甚麼？」爽香用匙羹攪拌著咖啡。

　　「和宏的事，你幫我巧妙地介紹給大家。」

　　野沢得悉靖之同樣是職業棒球隊「老虎隊」的擁躉，二人正熱烈地談論著。

　　「由於野沢先生的出現，菊池小姐就得幫助了，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

　　說畢，爽香打個眼色，光江笑了一下。

　　「怎樣？」

　　將夫向兩人走過來。「她很棒吧。」

　　「嗯。」光江點點頭，「表哥，你娶爽香姐姐做老婆嘛。」

　　「別對我說。這個人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爽香不理會，問道：「工作的事幾時才談？」

　　「今晚半夜我去找你好了。」

　　「不行，沒有多餘的房間，菊池小姐和我同房。」

　　說畢，爽香打個呵欠。

　　吃飽飯，加上放鬆心情，愛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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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睡眠的底層】
 

　　「今天好累。」田端靖之也沒特定對誰說就站了起來。

　　「我要睡了，明天別叫醒我，讓我睡到自己醒來。」

　　「好像真的好累呢。」

　　妻子里惠挖苦似地說，可她自己也強忍著呵欠。

　　「野沢君。」

　　被靖之一叫，正在跟光江密談的野沢和宏慌忙站起來。

　　「是！」

　　「別那麼僵硬，老虎隊擁躉是沒有壞人的。」

　　在場的人都笑了。

　　這時，「我就此告辭了。」齊藤知子探臉進來說。

　　「啊，烹飪高手！今晚多謝了。」

　　靖之似乎酒意未消。

　　「明天同樣時刻我來造訪，行嗎？」

　　「行！請務必要來。」

　　「那麼……」

　　爽香站起來。

　　「要叫計程車嗎？」

　　「我是開自己的破車來的。」齊藤知子微笑。「希望跟甚麼人的車交換開回去
呢。」

　　「那麼，我送你到玄關。」爽香把她送出去。「辛苦了。」

　　正要回去客廳時，靖之的秘書菊池珠代站在那裡。

　　「菊池小姐，怎麼了？」

　　「對不起，我必須馬上離開。」

　　「有啥關係呢？」

　　「況且……託你的福，情況沒有變得太險惡。」她的聲音變小。「我想，也該搞
清楚我和社長之間的事了。」

　　爽香看著珠代。

　　「既然喜歡上了，卻又想『搞清楚』。你們的交往本來就打算分手的嗎？」

　　大概沒想到爽香說這種話吧，珠代答不上來的樣子。

　　爽香回到客廳時，里惠正吊起眼眉說：「荒謬的事！不行！」

　　「客房只有兩間，一間是杉原君和菊池小姐。」將夫愉快地說。「另外一間是老
媽子和我。那……野沢君是不速之客，請你在沙發上將就一下吧。」

　　「當然可以了。」野沢和宏趕忙說。「我哪兒都能睡的。」

　　看來光江趁著父親好心情時，想提出說：「和宏可以在我的房間過夜吧？」的樣
子。

　　那種事，要做就做到底！

　　現今不少像光江這樣的女孩，雖然心智成熟，卻有孩子氣的地方，在「人事鑽
營」的事上不算靈活。

　　但以二十一歲之齡，太過善於處世，也很噁心就是了。

　　「那麼，把毛毯拿給他吧。」靖之說。「晚安。」

　　他打著呵欠走出去。

　　「啊，社長！」珠代著慌了。「對不起！我忘了告訴您，湯川總監叫我把這個給
您。」

　　她把字條遞上去。

　　「湯川給我的？嗯，知道，我明天就打電話給他。」

　　靖之看了字條一眼，出去了。

　　突然有人拍肩膀，爽香嚇得回頭。

　　「那麼，咱們談公事吧。」田端將夫說。

　　「有關裝修的費用，由我轉告上司。」爽香記錄下來。「我會盡快答覆。」

　　「拜託了。」將夫說。「你有其他要事嗎？」

　　「沒有。」爽香嘆息。「好極了，我一直在意地庫的隔音工程。」

　　兩人在樓下的書房談話，光江替他們泡了咖啡，這才驅走了睡意。

　　光江好像是為自己和野沢而泡的，她知道爽香感謝她。

　　「很高興你來。」

　　「因是業務命令嘛。」爽香說。

　　不過，將夫並非單單以工作為藉口而把爽香叫來。有關的棘手問題，他也確實舉
出了數字來仔細檢討，作出結論。

　　不妨說他很了解爽香的性格吧。

　　「已經十一點了。」將夫看著架子上的古董座鐘。「你的他如何？」

　　「稱不上太好……總算撐得住吧。」

　　「你定期去看他？」

　　「允許每個月會面一次。」

　　「你那麼忙，卻做得很好──我不是惡意的。」

　　「知道。」爽香合起記事簿，環視書房內部。「這裡是適合幽會的房間呢。」

　　「是嗎？我不是故意挑選的。」

　　「你明明有了刈谷小姐……」

　　「我知道不能和你在一起。不過，有期待也不壞嘛。」

　　「你和祐子小姐怎麼樣？」

　　「這……我們準備結婚的，明年春天吧，多半……」

　　「恭喜。」爽香說。「不過，若是提不起勁的婚姻，那就停止的好，這對她缺少
誠意啊。」

　　「我懂。」

　　「請不要說是我的關係。」

　　「我不會那麼卑鄙的。」

　　「明白，所以我才傷腦筋。」爽香微微一笑。「如果你是那種表示『只要你做我
的情婦，我每個月給你一百萬』的人，我會賞你一巴掌了事。」

　　「你了解我，這才這麼說的。其實你是不可能答應我的，而我卻被這樣的你所吸
引。」

　　「世事不盡都如人意啊。」

　　「可不是。」將夫笑了。

　　「可以請教一件事嗎？」

　　「請說。」

　　「為何你母親對我如此親切？」

　　「你很在意嗎？」

　　「我以為她會像明男的母親那樣，討厭所有接近自己兒子的女人。她跟祐子合不
來嗎？」

　　「也不是的，雖然也稱不上感情和睦……問題是我舅母。」

　　「里惠女士？」

　　「對，舅母和祐子出奇地意氣相投，而我老媽和舅母不友好。」

　　原來如此，以田端真保來說，兄長靖之似乎被妻子壓制著，大概覺得不過癮吧。

　　人是何等愚昧又可愛的生物啊！即使長大成人，依然受小時候的「好友聯盟」及
「局外人」的構圖影響。

　　「舅父和菊池珠代之間的事曝光了吧。」將夫說。「詳細情形你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爽香把杯裡剩下的咖啡喝完。「我偶然下樓梯時聽見的。」

　　爽香把田端里惠如何駁倒丈夫應對的場面說出來。

　　「想像得到。」將夫笑了。「光江也聽見了？」

　　「嗯，父母親爭吵的場面，其實不應該讓孩子看到才是。」

　　有人敲門。

　　「請。」

　　將夫回頭一看，光江探臉進來。

　　「打擾了嗎？」

　　「我要去睡了。」爽香站起來。「一切多謝了。」

　　「嗯，明天好好逍遙渡日吧。」

　　「我視明天的情形而定。」爽香鞠躬。「晚安。」

　　「你可以使用這裡的。」光江說。

　　「不，光江小姐要使用吧？請便。」

　　「謝謝，有上鎖的房間太少了。」

　　「光江，你也好大膽呢。」將夫笑說。

　　「輪不到表哥批評。」光江反唇相譏。「來，要走就走！待會我要使用。」

　　「先掛起〈ＤＯＮＴ　ＤＩＳＴＵＲＢ〉的牌子吧。」

　　在將夫取笑期間，爽香快步上樓去了。

　　半夜，爽香醒了。

　　她知道是半夜──不知怎地，她連時間也大致有頭緒。

　　半夜三點鐘。

　　她悄悄伸手拿起床頭櫃上面的腕錶，擺在微弱的燈下看，的確是三點二、三分左
右。

　　為何知道時間呢？

　　也許在醒來之前，在半睡眠狀態下看過腕錶也不定。

　　人會在不自覺之下做出匪夷所思的事。

　　上次她看電視，有個偶像歌手同時進行電視劇的拍攝及開演唱會，幾乎三天沒睡
覺的關係，據說在舞台上唱歌時，他拿著麥克風站著的一瞬，竟然睡著了。而且在那
一瞬，他夢見自己在拍攝劇集時出現ＮＧ，說了一句「抱歉」……

　　所以，人是很有趣的。

　　爽香從床上坐起來。

　　似乎睡得很熟，頭腦清醒。

　　突然聽見睡眠中的呼吸聲，才想起她和菊池珠代在一起。

　　爽香和將夫協商完畢，上樓一看，珠代已經睡了，但燈還亮著。

　　看見她那種熟睡的方式，爽香驀地想到，「這個人可能服了安眠藥」。

　　自己和社長的關係被人知道了，她一定心神不安……

　　爽香下床，走進浴室。

　　洗了手，輕輕洗個臉，全身舒爽不少──但若要睡的話，怎樣都能入睡的。

　　她從浴室回去床上的時候。

　　聽見了甚麼聲音。

　　爽香止步，由於太過突然，無法馬上認知是甚麼。

　　是哀鳴聲。

　　女人的尖叫聲──好像是從樓下傳出的。

　　見到珠代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於是爽香獨自走出房間，趕忙下去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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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入侵者】

　　跑下樓梯的爽香，見到有人倒在走廊上，倒抽一口涼氣。

　　不會吧！來到這種地方，竟然也遇到「事件」。拜託，饒了我！

　　走廊微暗，樓梯途中的燈照到走廊的一部份，即使知道有人倒在那裡，但看起來
也只是模糊的白影而已。

　　爽香按了走廊燈的開關，傳來「卡嚓」一聲，燈亮時，同時傳來哪個房間的門
「呼」地關起來的聲響。

　　「光江小姐！」

　　臉朝下俯臥在地的，乃是光江。她之所以看起來是白色的，是因裸身上只圍著浴
巾的關係，倒下去的時候，浴巾脫落了一半。

　　「光江小姐！振作些！」

　　爽香把她扶抱起來。

　　沒事，脈搏很穩定，也沒受傷的樣子，只是暈厥了吧。

　　事實上，光江馬上皺起眉頭，發出呻吟聲。

　　「啊？」她睜開眼睛。「爽香姐姐？」

　　「我聽見哀鳴，所以飛跑過來……發生了甚麼事？」

　　「對了！有人進來了，有甚麼人偷偷進來了這房子裡！」

　　大概想起來覺得害怕吧，她捉住爽香的手。

　　「總之，能站起來嗎？你這個裝扮，即使有人來也傷腦筋吧？」

　　這麼一說，光江這才想起自己光著身子的樣子。

　　「討厭！拜託！帶我去那個書房。」

　　她慌忙拿起浴巾圍住身體。

　　「那位男士會不會正在裸睡？」

　　「沒問題，我叫他先到客聽去睡的。」

　　「站起來……你能走嗎？」

　　「嗯，嚇死我了，那麼突然……」

　　「請等一等。」爽香打斷她的話。「野沢君在客廳睡嗎？那麼，他可能遇見那個
潛入的人了。」

　　「不好了！怎麼辦？」

　　光江花容失色。

　　「請你留在這裡。」

　　爽香毫不猶豫地走進客廳，開了燈。

　　沙發上不見野沢的人影。

　　「怎樣？」光江探臉進來。

　　「不在沙發上啊。」

　　爽香走進客廳，這才察覺。

　　野沢躺在沙發和桌几之間，他被桌几擋住了，所以看不見。

　　「和宏！」光江屏息。

　　「別動。」爽香在野沢身邊跪下。「他醒了。」

　　「啊？」

　　「噢，你好。」野沢一臉睡迷糊似地坐起來。「咦？我從沙發掉下來啦。」

　　「甚麼嘛！把人嚇一跳！」

　　光江生氣了。

　　野沢莫名其妙，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

　　「好像有人偷偷跑進來了。」爽香說。「你起來，把光江帶去書房，我來檢查一
下樓下的情形。」

　　「爽香姐姐，小心點，不如把樓上的甚麼人叫醒比較好。」

　　「我已經習慣了。來，趕快！如果上面有人醒來，見到你的裝扮，又要為別的事
騷動啦。」

　　把兩人趕出客廳後，爽香去廚房、飯廳巡視一遍。

　　那個「某人」多半已經不在了吧，當然還是愈小心愈好。

　　出到走廊時，睡衣打扮的光江走過來。當然野沢也跟著她。

　　「有甚麼嗎？」

　　「沒有。」

　　這時，田端靖之走下樓梯。

　　「這麼晚了，你們在幹甚麼？」

　　他看到光江他們。

　　雖然滿臉不悅，卻因自己和秘書的關係曝了光，他也難以指責吧。

　　「好像有人潛入了。」爽香說。「被光江小姐遇上了……」

　　「你說甚麼？你沒事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口渴嘛，爸爸也是吧？」光江說。

　　「你還記得對方的長相嗎？」爽香問。

　　「嗯……大致上吧，好像戴著面具之類的東西……對！是滑雪時所戴的毛線面
罩，只有眼睛和嘴巴部位開洞那種。」

　　「那麼，看不到對方的臉了。」

　　「嗯，總之，在險些撞到對方以前，我都沒察覺。嚇得我……我向後翻倒之際，
碰到腦袋，暈倒了。」

　　「可是……」靖之搖搖頭。「應該好好鎖上門戶才是，這裡的鎖頭是德國製的，
非常堅固，不那麼容易複製後備鎖匙──你會不會是在做夢啊？」

　　光江噘嘴，她想頂撞父親，爽香搶先說：「我想不是做夢。」

　　然後，爽香下去玄關處，捉住門把轉動。

　　門開著。

　　「鎖頭是打開的。」爽香說。「沒有被撬過的痕跡。」

　　靖之彷彿突然睡意全消的樣子。

　　「真是的。」光江說。「聽見我的哀鳴，只有爽香姐姐趕過來而已！大家都在呼
呼大睡呢。」

　　「即使你說那種話……」

　　首當其衝的，乃是在樓下睡覺的野沢，他用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光江。

　　「我也只是碰巧醒過來罷了。」爽香說。「誰要煎蛋？一起做好了。」

　　早餐席上，時間已接近十點半。

　　「昨晚吃得太飽了。」將夫說。

　　「不成理由。」光江反駁。「我要煎蛋。」

　　「是，其他人呢？」

　　「我也來做。」菊池珠代站起來說。

　　「那麼，一起烤多士吧。」

　　聽了「訂單」，爽香和珠代走進廚房。

　　「好可怕啊。」里惠說。「老公，叫人換鎖吧。」

　　「知道，已經聯絡了，今天下午會來。」

　　「好極了！怎不早說嘛，害我坐立不安的。」

　　平底煎鍋發出「滋滋」聲。

　　「野沢君，你要吃雙蛋吧？」爽香探臉出來問。

　　「麻煩你了。」野沢紅了臉。

　　「胃口好嘛，現在不吃待何時？」田端真保說。「大哥。」

　　「甚麼？」

　　「今天要去公司嗎？」

　　「假日有事才會去，甚麼事？」

　　「如果你回公司的話，載我一程。」

　　「媽，有甚麼要事嗎？」將夫驚訝地問。

　　「朋友邀我去兩夜的旅行，明天出發的關係，我想今天回去的好。」

　　「你常往外跑哇。」里惠調侃地說。

　　「我的健康法。」

　　真保和里惠，兩人年紀相仿，而真保因獨身，加上養尊處優，一年到晚出外旅行
的關係，看起來年輕許多。

　　爽香和珠代預備了煎蛋和多士麵包，大家立刻開始吃起來。

　　「電話。」里惠欠身。

　　「我來接，可能是湯川總監。」

　　珠代站起來。

　　爽香想，為了菊池珠代的事，田端里惠和丈夫談妥了沒有？

　　今早，她對珠代並沒有特別的舉止態度，抑或因為丈夫承認了，她已經就此滿
足？

　　「杉原小姐，你的電話。」

　　珠代回來說。

　　「找我嗎？」

　　有點吃驚，誰會打來這種地方？

　　爽香接聽客廳的電話。

　　「你好！久等了。」她說。「我是杉原……喂？」

　　「你好。」

　　馬上知道是誰的聲音。

　　「你好。」爽香說。「要叫田端先生來聽嗎？」

　　「不，我要和你談一談。」刈谷祐子說。「你到底有甚麼企圖？」

　　「慢著，我也不是喜歡才來的，是田端先生說有工作……」

　　「你拒絕不就好了？」

　　「有緊急的協商，真的。」

　　一陣空檔。

　　祐子應當明白才是，這種時候，爽香不是會撒謊的人。

　　然而她不能保持緘默，即使打電話來，她也不曉得說甚麼好……

　　她沒想到將夫和爽香之間有「甚麼」吧──不過，有懷疑是當然的，但假如知道
了事實，她就可能失去將夫。

　　祐子怕的是這個。

　　「那麼，你也到這裡來嘛。」爽香說。「那樣就安心了吧？」

　　不知何時，將夫來到身邊。

　　爽香向他點一點頭。

　　「我來聽。」

　　爽香把話筒遞給將夫，鬆一口氣──好自為之吧！

　　正要回去早餐的桌子時，玄關門鈴鳴響，爽香走過去應門。

　　「是。」她開門。

　　「是這個家的人嗎？」

　　穿上有點髒兮兮的大衣的中年男人。

　　「不，我不是……」

　　他是刑警。爽香憑她和河村多年交往的經驗，憑直覺也知道。

　　「警務人員。」對方說。

　　果然，可是，有甚麼事呢？

　　珠代走過來。

　　「客人？」

　　「警方的人。」

　　「唷……有甚麼呢？我是秘書。」

　　「田端先生的秘書嗎？」

　　「是，有何貴幹？」

　　「你知道一位叫湯川的人嗎？」

　　「若是本公司的總監湯川先生的話，當然知道了。」

　　「其實，今天一大早，我們發現有一部車撞向樹林中，車上的男人……死了。」

　　「啊！是湯川總監嗎？」

　　「我去叫田端社長，請到書房去。」

　　爽香回到飯廳。

　　「有訪客嗎？」

　　靖之剛好把咖啡喝完。

　　「是，請您到書房去。」

　　「誰呢？在這個時間。」

　　靖之站起來。

　　刑警來了？搞不好，不是「普通的意外」。

　　拜託！希望不是甚麼大事。

　　爽香也知道，她的祈禱是徒然的。

　　「登門推銷？」光江悠閒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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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失神】

　　使樹木顫抖的凜冽寒風吹過樹林。

　　是風在顫抖，抑或是樹木因寒冷而震抖呢──當然不可能有那種事，然而爽香現
正置身在「下雪也不出奇」的寒意中，實在禁不住有那種想法。

　　「爽香小姐，你的臉好白啊。」菊池珠代親切地告訴她。

　　「天氣這麼冷啊。」

　　爽香豎起衣領，縮起脖子，但依然不能防止寒風吹襲。

　　「對不起，把您拖出來。」

　　珠代覺得過意不去。

　　可不是？幹嘛把毫無關係的我也拖出來？

　　將夫開了靖之的平治房車出來。

　　「就是那部車。」刑警指示前方。

　　一部車，前端撞入樹林中而停下。

　　「撞到樹嗎？」將夫問。

　　「根據緩衝器凹陷的程度推斷……」刑警回答。「大概是慢慢往前衝撞所致。」

　　車子是「富豪」。

　　「那是湯川總監的車。」珠代說。「那麼，畢竟是……」

　　「請先確認了才哭。」爽香說。「我見過不少人在匆忙之間作出錯誤的判斷。」

　　她有點慪氣──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中，而她連那叫湯川的也沒見過。

　　「你習慣和警察打交道吧。」

　　就憑里惠那不懷好意的一句話，她只得同行。

　　爽香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穿上這個吧。」

　　將夫想把大衣脫下來，被她推回去。

　　「沒關係，萬一你因此而感冒的話，我會被人說甚麼？請穿好吧。」

　　「明白了。」將夫苦笑。「舅母也真是任性的人呢。」

　　「可是，有你一起，我也壯膽了。」珠代說。

　　喂喂，這可是危險訊號啊。

　　爽香總是在這種情況下「受委託」，然後，經常演出吃虧的角色，捲入荒謬的事
件。

　　「那麼，請確認一下車上的男性是不是湯川先生吧。」

　　刑警催促。

　　「明白。」

　　將夫率先走過去。

　　爽香和菊池珠代稍微落後幾步跟隨。

　　田端靖之沒有跟來這裡。

　　確實，只要將夫看到就夠了，不過，大致上也叫秘書珠代同行。

　　車子周圍有好幾名刑警及鑑證人員，留意著腳畔走來走去。

　　「裡頭的狀態有點過份。」刑警說。「女仕們也許不看的好。」

　　「沒關係。」爽香說。「我習慣了。」

　　「哦？」

　　刑警狐疑地注視著爽香。

　　即使到了二十五歲，爽香的好奇心依然健在。

　　「請由這裡看裡面吧。」

　　刑警帶領將夫，從右邊的車窗──因是左方向盤，即是前座──窺看車內。

　　將夫悄悄窺望裡面。

　　「有點暗呢……」

　　「請稍等，現在從外面照燈……喂，從正面照射。」

　　手提的燈光，透過擋風玻璃照進車內。

　　爽香也從將夫旁邊探頭去看車內的情形。

　　確實，就如刑警所說的，裡頭是「很過份的狀態」──男人坐在稍微往後傾斜的
座位上，身子向後仰，頭垂向旁邊。

　　他的喉嚨剜出一個深大的傷口，流出的血染遍衣服，座位和方向盤血水四濺，想
像不出原本是怎樣的佈置。

　　「不是湯川先生啊。」

　　說話的是從爽香後面戰戰兢兢地伸長脖子窺看的珠代。

　　「是別人？」爽香回頭說。

　　「嗯，不同的人，這個人我沒見過。」

　　刑警頗感興趣地說：「真的嗎？但車子肯定是湯川先生的吧。」

　　「我想是的……」

　　「只要核對一下車牌號碼就馬上知曉，那麼一來，受害者……」

　　「將夫先生，您知道嗎？」珠代問。

　　將夫繼續看著車內，一句話也沒說。

　　「將夫先生？」

　　「嗯……不是……湯川先生。」

　　「您認識這個人嗎？」

　　爽香察覺到甚麼。

　　「珠代小姐，你幫忙扶一扶他吧。」

　　「啊？」

　　「他快暈倒了。」

　　將夫的臉色愈來愈蒼白，快要崩跌在原地。

　　「來，扶住他！」爽香設法用肩膀承受住將夫的體重。「他暈倒了！」

　　「是！」

　　珠代慌忙用肩膀頂住將夫的手臂，支撐他的重量。

　　「哎喲喲。」刑警瞪大了眼。

　　「這種時候，女人總會比較堅強。」爽香說。「可以幫忙把他運去車子那邊
嗎？」

　　將夫處於完全失神的狀態……

　　「甚麼呀。」田端里惠責備。「畢竟有人死了，你這樣太不尊重啦。」

　　「因為……」

　　光江笑個不停。

　　悻悻然的當然是將夫了。

　　「隨你笑個夠。」他慪氣地說。「我確是很纖細的。」

　　「明白明白。」光江終於忍住笑意。「我也一起去就好了！好想看到表哥暈倒那
一刻呢。」

　　回到田端靖之的別莊時，將夫已沒甚麼事了。他只是因受衝擊而失去知覺，所以
恢復得很快。

　　「可是，被殺的到底是誰呢？」里惠說。

　　「肯定不是湯川總監就是了。」菊池珠代說。

　　「湯川先生的家人呢？」將夫說。

　　「聯絡過了，聽說昨晚半夜他開車出去了。」

　　「開那部『富豪』嗎？那麼，當事人怎麼了？」

　　「好擔心呢。」

　　爽香突然想起，問珠代：「昨晚，大家要休息時，你把湯川先生的傳言交給社長
吧。」

　　「嗯，我出門前，收到他的聯絡。」

　　「有甚麼特別的要事嗎？不，與我無關的事就是了。」

　　「那可不行，爽香姐姐。」光江調侃地說。「你看到了表哥失神的現場，說不定
性命會受狙擊哦，小心！」

　　「我殺了你！」

　　將夫把報紙捲起來，擲向光江。

　　「那只是一張字條，說希望社長趕緊和他聯絡。」珠代說。

　　「那麼，爸爸和湯川先生談過了嗎？」光江問。

　　「不曉得……」里惠聳聳肩。「我很快就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熟，完全不知
道。」

　　「談過了。」客廳的門打開，田端靖之走進來。

　　「怎樣的談話？」光江說。

　　光江心情大好。

　　昨晚有甚麼人入侵的騷動之後，又是湯川總監車上的屍體……

　　大家完全不去留意她的戀人野沢和宏的事了。當然，他並沒有回去，現在就坐在
光江旁邊。

　　他本來就是個存在感薄弱的男孩。

　　「他說有重要的事。」靖之在沙發上舒坦地坐下。「我沒詳細地問，他說在電話
裡談不方便，我就叫他到這裡來。」

　　爽香問：「是社長先生叫他來這兒的嗎？」

　　「你想說甚麼？」

　　「不，我想知道的是，是您叫湯川先生來這裡，抑或是對方說要到這裡來……」

　　「唔……哪一種呢？」靖之想了一下。「是湯川提出的，他說『現在我從這裡馬
上出發的話，天亮就能抵達那邊。』……對，是他說的，那個有甚麼問題嗎？」

　　「不，萬分抱歉，我說了多餘的話。」

　　「唷，杉原爽香可是個名偵探哦，一定是有甚麼想法才會問這個問題的。」光江
愉快地說。「是吧？」

　　爽香不理她，站起來。

　　「我去泡咖啡。」

　　在廚房預備咖啡器時，突然覺得背後有人的動靜。

　　「有事嗎？」

　　將夫有點難為情地說：「沒面子。」

　　「還在說呀。」爽香笑了。「我都快忘記了。」

　　「你真了不起。」

　　「醫學部的實習，第一次解剖時暈倒的，幾乎都是男生哦。」爽香說。

　　把咖啡豆放進去，開了研磨機的掣時，發出「嗚」的聲音，把豆磨碎。

　　「沒想到自己的表現那麼沒出息。」

　　看來打擊頗深，他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

　　「湯川總監是個怎樣的人？」

　　「現在……五十二、三歲吧，相當獲得舅父的信任。」

　　爽香突然停手。

　　「好像有人來了。」她說。「你和刈谷小姐怎樣了？」

　　「嗯，我把你的事好好說明了，沒關係。」

　　「誰說沒關係。」爽香蹙眉。「請別說些引起誤會的話好不好？」

　　「她說今晚會來這裡。」

　　「那麼，我要告辭了。」爽香即刻說。

　　「表哥！」光江滿臉興奮地走過來。

　　「怎麼了？」

　　「湯川總監來了。」

　　「是嗎……那他平安無事囉？」

　　「對，他現在計程車上，聽說他的車在路上的餐廳被偷了。」

　　爽香開始擔心咖啡夠不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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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認錯人】

　　「真是的，開甚麼玩笑。」

　　氣得七竅生煙的，乃是〈Ｇ興產〉總監湯川。

　　「那部『富豪』，我才剛買了不久。」

　　「無論多麼堅固的車，被偷了也沒用。」

　　田端真保覺得有趣。

　　當然，兄長是社長，所以她也熟悉湯川的事。

　　「請。」爽香對湯川說。「廚房預備了輕便的食物。」

　　「啊，辛苦了。」湯川站起來。「早上我只在餐廳吃了一片多士，之後甚麼也沒
吃過，那麼……太太，我先失陪一下。」

　　他向田端里惠致意一番。

　　爽香想把湯川喝過的咖啡杯收下。

　　「用不著你來做。」將夫說。「你不是我們家的傭人。」

　　爽香停了一下。

　　「那麼，誰來做？」

　　她反問，然後把杯子拿去廚房。

　　湯川在廚房的桌子前吃著意粉。

　　「要點水嗎？」

　　「嗯，拜託。」湯川點點頭。「是你做的嗎？很好吃。」

　　爽香笑了一下。

　　「您說是我做的，我很為難。」她把倒滿礦泉水的玻璃杯放在湯川面前。「是用
微波爐弄熱的煮袋食品。」

　　「這個嗎？嘿！現在的食品真了不起。」湯川欽佩地說。「你是……這裡的女
傭？」

　　「不，我是〈Ｐ住宅〉的杉原，為了工作上的協商，將夫先生把我叫來……」

　　湯川停下手來。

　　「那你……是嗎？失禮了！叫你做這種事。」

　　「沒關係，反正又沒有其他人做。」

　　「是嗎……你叫……爽香？」

　　「是的，您是從將夫先生口中……」

　　「我聽他提過你，你有了結婚對象吧？」

　　「是的，他在川越。」

　　「哦！是監獄吧，冬天好冷呢。」湯川說。「抱歉，說了多餘的話。」

　　爽香有多少意外的印象，她以為湯川應該是個更加傲慢無禮的男人。

　　「有人在您的車上遇害了。」

　　爽香拉開椅子坐下。

　　「嗯，一定是那些偷車的傢伙內鬨爭吵的結果吧。」

　　「為何是『那些傢伙』？」

　　「啊？」

　　「剛才您是說『那些偷車的傢伙』吧。」

　　「嗯，因為有一個死了，至少還有另外一名歹徒坐在車上吧。」

　　「但您並沒有見到兩個人偷車的情形吧？」

　　「當然！如果見到了我就不會保持靜默了，而且，我會馬上報警的。我用三十分
鐘吃了早餐，出到外面一看，車子就不見了。」

　　爽香注視怒火中燒的湯川。

　　「那是很稀有的車麼？」

　　「嗯，在汽車發燒友之間，肯定標價很高。」湯川得意洋洋地說。

　　「若然如此，為何歹徒故意讓偷來的車不能使用呢？」

　　「甚麼？」

　　「車子撞到樹木，車內到處是血。」爽香說。「若他們認為是好車才偷走的話，
他們會對車子做出事後不能使用的事嗎？」

　　湯川把意粉吃完，喝了一大口水。

　　「你想說甚麼？」

　　「犯人把駕車的男人割喉殺死了──我想犯人是在後座下手的。」爽香淡淡地
說。「那樣做的話，犯人就不至於沾到噴出的血了。」

　　「然後？」

　　「假設犯人就躲在車子的後座呢？湯川先生離開東京時，犯人當然不在車上。換
句話說，他是趁著您把車開進餐廳的停車場，正在用餐期間，偷偷跑上車的。

　　「或許吧……」

　　湯川尚未捉住要點的樣子。

　　「犯人躲在後座──也許躺在座位前面的狹窄空間，司機稍微望一下也不會看得
到。即是說，他無法確定是甚麼人上了車。」

　　「慢著……你是說……」

　　「犯人大概沒想到，在餐廳那裡會有別的人坐上來吧。而車子開動後，觀察片刻
之後，犯人悄悄坐起來，看看周圍，車子正駛進了森林中，那是好時機。兇手於是趁
駕駛的人尚未察覺以前，迅速割破他的喉嚨……」

　　湯川的臉色有點蒼白。

　　「換句話說……犯人點錯相，殺了偷車的人？」

　　「我覺得這個推想最自然。」

　　「就是說……有人要殺我嗎？」

　　「正是如此。」爽香率直地點點頭。

　　廚房安靜了一會……然後傳來拍掌聲，湯川嚇了一跳。

　　「光江小姐。」

　　「不愧是名偵探！」光江走進廚房。「杉原爽香偵探！好敏銳啊！」

　　「我差點被殺啊！」

　　「有啥關係？總有兩、三個恨你的人的。」

　　「光江小姐……」湯川可憐兮兮地說。

　　這時，菊池珠代走過來。

　　「湯川總監，警局的人來電話。」她說。

　　「謝謝……荒唐透頂！」

　　湯川搖著頭走出去。

　　珠代驚訝地說：「他怎麼了？」

　　「沒甚麼。」

　　爽香把湯川用過的碟子拿去流理台。

　　「啊，我來吧。」珠代趕忙說。

　　「沒關係，喏，菊池小姐，今晚你也留下來過夜嗎？」

　　「不了……我想回去。即使留下來也……」

　　「方便的話，可以一起回去嗎？我也不想留在這裡。」

　　爽香迅速洗乾淨碟和杯。

　　光江跟著湯川走出去了。

　　「將夫先生的未婚妻會來這裡，我不想見她。」

　　「噢……明白了。」珠美點點頭。「待會收拾一下，搭傍晚的列車好嗎？」

　　「好啊。」

　　「那就這麼辦。」

　　兩人一同回到客廳。

　　光江一見到爽香就拍手。

　　「啊，來了，名偵探！」

　　「光江小姐，瞎猜的。」

　　「不，剛剛接到警局的聯絡，被殺的男人是專偷高級外國車的偷車黨呢！」

　　爽香止步。

　　「真的？」

　　「聽了這個消息，湯川先生大受衝擊，去房間睡覺了。」

　　光江好像很愉快的樣子……

　　抵達車站時，已將入夜，遠處的山巒開始溶入黑暗中。

　　爽香舒了一口氣。

　　風不大，並不太冷。

　　她拒絕將夫開車送她，搭計程車來到這裡。

　　菊池珠代也一起──田端靖之今天決定不去東京的關係，他妹妹真保也繼續留在
別莊。

　　「沒關係嗎？」珠代說。

　　「甚麼？」

　　「昨晚有誰潛入的事……」

　　「噢，鎖頭也替換了，大概沒問題吧。」

　　「是吧。」珠代稍微安心的樣子。

　　「買車票吧。」

　　二人買了去東京的車票，走進車站的月台。

　　「下行列車來了一班，然後才是上行的。」

　　「時間差不多了。」

　　爽香說著時，鐵路傳來低低的震動。

　　終於列車出現了──這趟是下行車，十分鐘後上行列車就到。

　　「要到椅子那裡休息一下嗎？」珠代說。

　　「不了，站著比較好……反正不必等太久。」

　　列車彷彿喘氣似地慢慢停下來，門扉打開。

　　爽香和下到月台上的刈谷祐子面對面。

　　「來迎接我嗎？」祐子說。

　　「不，我想搭上行列車回東京。」

　　爽香稍微提起自己的手袋給她看。

　　刈谷祐子飛快地望了一眼菊池珠代，輕輕點頭致意。

　　幸好兩個人在一起，爽香想。在珠代面前，她不會和爽香吵架吧。

　　「聯絡了嗎？」爽香問。

　　「聯絡了。」祐子望向車站外面。「將夫的車。」

　　車燈一瞬間照向月台。

　　下行列車開走了，將夫從車上走下來。

　　「好極了！剛到吧。」

　　「抱歉，應該更早聯絡的。」

　　「沒關係，不是太遠的距離。」將夫看著爽香。「列車怎樣？」

　　「還有五、六分鐘就來。」

　　「是嗎？那麼，路上小心。」

　　「承蒙關照。」爽香鞠躬。

　　「回去再聯絡，估價方面的差額，我會想辦法。」

　　「明天我請了休假。」爽香說。「明天是會面的日子。」

　　「是嗎？」

　　祐子挽住將夫的手臂。

　　「走吧。」

　　「嗯，我來拿。」

　　將夫拿起祐子的手袋，二人手挽手走出車站。

　　車子離去後，珠代說：「好可怕……」

　　「啊？」

　　「火光四濺。」

　　「你太多心了。」爽香笑了。「單方面的事，我可不當一回事。」

　　列車比預期早到。

　　在月台上看著列車時，爽香突然想起。

　　那個不曉得是誰的鎖匙圈。

　　那是甚麼呢？

　　門扉發出「咻」聲開啟。

　　走進列車內，爽香終於覺得逃離了祐子的視線，感覺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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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爭執】

　　「我回來了。」

　　爽香走進自家的玄關，吁一口氣。

　　從車站走路回來也好冷，怎麼說，已經半夜了。

　　爽香事先已通知了母親說：「我今晚回來。」

　　她當然不會要求父母「等門」。

　　杉原爽香的父親成也身體不好，母親真江也稱不上太健壯。結果，學生時代一度
「心臟有問題」的爽香反而完全康復，現在也沒去做檢查。

　　「我回來了。」

　　爽香站在玄關，喚了第二次。

　　燈亮著，家人應該還沒睡。

　　這時，爽香發現玄關裡有一雙不屬於父親的男性皮鞋。

　　有訪客？可是這個時間了……正要走進屋裡時，母親走出來。

　　「抱歉抱歉。」真江小小聲說。「我在講電話，一直不能掛線。」

　　「有客人？」爽香問。

　　「充夫。」

　　「哥哥？」

　　爽香困惑了。

　　由於兄長充夫的妻子則子在生爽香的氣，已經很久沒和家裡來往。

　　「發生了甚麼事？」

　　「你先進來吧。」

　　真江想幫爽香拿手袋。

　　「沒關係，我自己拿。爸爸呢？」

　　「已經睡了──也許睡不著呢。」真江回頭。「肚子餓不餓？要吃點甚麼？」

　　「在列車上吃了便當，但有點不夠。」

　　爽香脫掉大衣。

　　「有魚哦，烤給你吃好不好？有十分鐘的話……」

　　「嗯。」

　　爽香在那段時間換了衣服，輕鬆一下。

　　在客廳攤開報紙時。

　　「你回來啦。」

　　哥哥充夫站在那裡。

　　「剛回來……你好像……不太有精神呢。」

　　「我發福了，想瘦一點，運動不足吧。」

　　充夫拍了一下以年齡來說稍大了些的肚腩。

　　「貍貓。」爽香取笑一番。「甚麼事？」

　　「老媽子……」

　　「還沒聽她說。」

　　「是嗎？」充夫坐在沙發上。「簡單來說，我被趕出來了。」

　　「嘿……」

　　「『偷情』的事穿幫了。」

　　爽香皺眉頭。

　　「你真的做了，對手是誰？」

　　「公司的女孩，去年畢業的新人，可愛的女孩。」

　　「嗯哼……」

　　也許應該挖苦一句：「在那個『有威力』的則子的手下，只被趕出家門已是大
幸。」

　　「你以為她不知道？」

　　「嗯……我很留心的了。」

　　「嚇人，那麼悠閒的態度，正是哥哥的為人作風。」

　　「公司不能不去，但我會暫時住在這裡，打擾了。」

　　「真拿你沒辦法。」爽香苦笑。「向則子嫂嫂道歉吧，還有其他辦法嗎？」

　　「爽香，好了。」母親喊。

　　飄來烤魚的香味。

　　爽香快速地吃了一大碗飯，嘆一口氣。

　　「忙嗎？」

　　充夫在飯廳的椅子坐下來說。

　　「還好。」

　　「他……好嗎？」

　　「明男？多半吧，明天是會面日，我要去川越。」

　　「是嗎？你真了不起。」

　　充夫說著，喝了一口真江所倒的茶。

　　「隔一段時間再說吧。」真江也加入飯桌。「過些時候，則子也會冷靜下來
的。」

　　「是嗎？」爽香搖搖頭。「如果不去道歉的話，我想不可能。」

　　「我也這麼想。」充夫笑說。「好了，明天還有工作，我要睡了。」

　　「晚安。」爽香說。

　　「媽，七點半叫醒我。」

　　「七點半呀。」

　　充夫打著呵欠站起來。

　　「又要騷動一時了。」真江說。「爽香，你不必在意他的事。你自己的事也夠煩
的了。」

　　「嗯。」

　　爽香在意的是哥哥看起來疲態畢露。

　　當然，離家之前想必和則子爭執過，疲倦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那種疲倦又好像
有點不同。

　　「爽香，你明天幾點鐘出門？」

　　「我必須先去〈Ｐ住宅〉露露臉的，有事情要聯絡。」

　　「你和周子女士一道去？」

　　明男的母親周子，通常一起去探望。

　　「或許，兩三天前我給她電話，她說感冒了。」

　　「有甚麼要給他送去的嗎？」

　　「嗯，都預備好了。」

　　「你呀，真叫父母洩氣呢。」

　　當然，那是真江的讚美之詞。

　　「那麼，請把這個呈給部長吧。」

　　爽香對木田主任說。

　　「明白，這是田端先生提出的計劃吧？首先沒問題吧。」

　　附設護老服務的高級老人院〈Ｐ住宅〉的櫃台主任木田聽了爽香的說明，馬上理
解。

　　「今天是不是休假？」

　　「是，我要出外。」

　　「好偉大，風雨不改的。不過，時間過得好快呢。」

　　對於爽香請假去會面的事，木田總是欣然答應──為了明男的事，他曾打算開除
爽香，因而感到內疚。

　　「爽香小姐，電話。」有人呼叫。

　　「是。」她跑過去。「喂？」

　　「爽香？」

　　「啊，早安。」

　　丹羽周子打來的。

　　「今天感冒還沒好，你一個人去好嗎？」

　　「明白，那要帶去的東西……」

　　「一點點而已，下次才……」

　　「可是，明男在期待著呢，待會我去拿好了。」

　　「麻煩你了。」

　　「哪裡，那麼……啊，要買些甚麼給您嗎？」

　　「不用，沒關係。」

　　「那麼，半小時左右到。」

　　爽香掛線後，迅速收拾好，出到大堂。

　　「唷，早！」

　　遷入〈Ｐ住宅〉的前大女優栗崎英子，依然神采飛揚地打招呼。

　　去年，發生了栗崎英子的子女及孫女們受牽連的事件，爽香也依例有過沉痛的回
憶。

　　「早安，您要出去？」

　　「對，我受邀去看話劇，你呢？」

　　「今天休假，去會面。」

　　「哦！兩年很快就過去了呢。」

　　「是的。」

　　「你要走了？那麼，一塊兒去車站吧。」

　　栗崎英子像對待女兒般疼愛爽香，或許她看上了爽香有某些跟自己相似的地方也
說不定。

　　出到〈Ｐ住宅〉的正門時，有聲音喊：「對不起。」

　　「是。」

　　「是杉原爽香小姐嗎？」

　　沒見過的臉孔──年約二十二、三歲，予人某種落寞感的年輕女孩。

　　「我是。」

　　「我有點話要談……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我正要出去，哪位？」

　　「我叫綠川，綠川瞳。」

　　「呃……」

　　「我和杉原充夫先生在同一間公司做事。」

　　明白了──這女孩就是兄長的偷情對象。

　　「明白。」爽香說。「可我現在真的沒時間，如果晚上會比較好。」

　　「好的，沒關係。」

　　爽香想了一下。

　　「那麼，晚上八點左右來這裡吧，我在大堂等你。」

　　「請多多賜教，突然衝上門，對不起。」

　　那女孩鞠了好幾個躬，然後回去了。

　　「這女孩是誰？」英子問。

　　「家兄……」爽香欲言又止。「去車站的路上談好了。」

　　「搭計程車去好嗎？你趕時間吧。」

　　「不，走路的心情暢快一點。」

　　「我也是。」

　　幸好今天晴朗無風，相當溫暖。兩人一起往車站走去。

　　「嗯。」聽了爽香的話，英子說。「為何男人都做同樣的事呢。雖然我也沒資格
說甚麼……」

　　「對家兄來說，她太可愛了。」

　　英子笑了。

　　「不過，她是個叫人想照顧的女孩，我明白的。」

　　「嗯……又要發生騷動了。」爽香嘆息。

　　「而且，爽香……」

　　「是？」

　　「那孩子，是不是叫綠川？她懷孕了喲。」

　　爽香止步。

　　「在想甚麼？」刈谷祐子說。「想爽香？」

　　「不是。」田端將夫苦笑。「今天必須去公司，我想差不多該起床了吧。」

　　「真的？好吧，我相信你。」

　　將夫擁吻祐子，祐子緊緊纏住他。

　　「我不會交出來的。」她說。「我絕不會把你交給爽香！」

　　別莊的房間。天亮了，祐子在床上，還是摟住將夫不放的樣子。

　　「別多心了，她不是有戀人的嗎？」

　　「嗯……」

　　對祐子來說，爽香是甚麼？

　　經常和她爭奪「同一個男人」的女人？

　　不，實際並非如此，但祐子卻總是這樣想。

　　「不要離開我。」

　　祐子抱緊將夫。

　　這時，傳來敲門聲。

　　「該起來啦。」傳來母親真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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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戀慕】

　　明男是這種長相的嗎？

　　每當明男出現在玻璃隔板的另一邊時，爽香都這麼想。

　　並不是明男的樣貌改變了，人總是想不起自己喜歡的人的臉孔。

　　有點擔心自己的記憶力已經衰退，可上次在電視上看了一部很久以前的愛情片
《哀愁》，當羅拔泰勒和慧雲李第二次見面時，他曾說過：「我無論怎樣也想不起你
的臉」，這才鬆一口氣，覺得「原來果真有那回事」。

　　或許那個對象對自己是太過理所當然的存在，所以沒想過特意去記住也不定。

　　「嗨。」明男坐下來說。

　　「好嗎？」

　　「嗯，比以前胖了一公斤左右。」

　　上次明男感冒了，看起來憔悴一點，叫爽香好擔心。不過，今天確實氣色不錯。

　　「你母親今天感冒了，她說要好好休息。」

　　「是嗎？」

　　明男好像如釋重負的樣子。

　　並不是母親不來所以如釋重負，而是見到爽香時時在意他母親的情形，成為他的
負擔所致。

　　今天無須為那個操心，心情也輕鬆不少。

　　「我媽沒啥大礙吧？」

　　「嗯，我拐過去看她了，沒有發燒。」

　　「她老人家很健壯，沒事的。」明男少有地露出笑臉說。「爽香，每次有老媽子
在，我沒敢說……」

　　「說甚麼？」

　　「謝謝你。」

　　說著，明男鞠一個躬。

　　「你幹甚麼呀……事至如今，好奇怪。」

　　爽香慌了神，但熱淚盈眶。

　　「我覺得好像從沒好好向你道謝過似的。」

　　「等你出來以後說個夠吧。」

　　說著，爽香把左手的掌心輕輕貼在玻璃隔板上。

　　明男把他的右手貼在另外一邊──感覺彼此的體溫傳達了給對方。

　　「爽香……你真的可以等我嗎？」

　　「難道你叫我嫁給別人？誰也不肯娶我呀。」

　　「說的也是。」

　　兩人一起笑了，有時想到可能從此不會再笑了。不過，他們正設法超越那種難受
感。

　　「你出來後，咱們結婚吧。」

　　「你……說話好大膽呢。」

　　「但是不要忘了，你還沒正式向我求婚。」

　　「嗯……」明男露出安心的表情。「是不是又插手了甚麼驚擾人心的事？」

　　明男改變話題。

　　「啊？唔……並沒有牽連太深吧。」

　　「又來了！這回是甚麼？銀行劫案？」

　　「不是，呃……一件兇殺案。」

　　明男嘆一口氣，用真切的表情說：「你要活到我出來啊。」

　　「你在做甚麼？」

　　被人一喊，菊池珠代嚇一跳。

　　不巧的是，她正站在腳凳上收拾櫥架的高處，處於不穩定的狀況，吃驚的當兒，
身子失去平衡。

　　「啊……」

　　這樣下去的話，她將變成以「大」形字暈倒在地。

　　「危險！」

　　湯川總監奔上前，抱住珠代。

　　託福，雖然同樣跌在地上，卻僅僅屁股蹲地了事。

　　「總監！啊，嚇得我！」

　　「你沒事吧？抱歉。」湯川笑了。「我無意嚇到你的。」

　　珠代被湯川抱起來，這才察覺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不由得臉紅耳赤，趕忙
離開他的懷抱。

　　「是我不留意，不好意思。」珠代說。「您回來啦。社長也……」

　　「不，社長明天回來。」

　　「是嗎？」

　　「他說待會給你電話。」

　　「多謝。」

　　珠代正在收拾社長室的櫥架。

　　「大掃除是否太早了些？」湯川說。

　　「我想辭職的關係。」

　　「辭職？」

　　「嗯，承蒙多方關照……」

　　「慢著，即是說……」

　　「我和社長之間的事，被太太知道了。」珠代說。

　　「我聽光江小姐說了，可是，他有叫你辭職嗎？」

　　「然而……」珠代訝然。「我總不能跟以前那樣照常上班吧？」

　　「是嗎？我倒覺得沒關係。況且，你突然不在的話，社長會傷腦筋吧？我是說在
工作方面的事。」

　　珠代垂下肩膀。

　　「當然，我也不準備今天突然辭職的。不過，要我擺出若無其事的臉孔做事的
話，我會很難受。」

　　「唔，我明白你的心情。」湯川點點頭。「不過，稍微緩後一點時間的好。不要
馬上辭職，不妨請個假，去國外散散心之類。在那期間，說不定心情上會有許多改
變。」

　　湯川如此真心誠意地為自己的事設想，令珠代頗感意外，同時很開心。

　　「多謝。」珠代微笑。「不過，想到太太的心情時，我覺得畢竟不應該待下
去。」

　　「是嗎……你並不適合當社長的情婦呢。」湯川說。

　　「或許是吧。」

　　連自己也驚訝，居然還能如此說笑。

　　「還不回去？將近八點鐘了。」

　　「那麼晚啦？」

　　珠代嚇一跳，同時肚子「咕」一聲叫。

　　「討厭！」她臉都紅了。

　　湯川笑了。

　　「怎樣？吃點東西才回去吧，我請你。」

　　「可是……」

　　「一次半次沒關係吧？我從沒和你好好地談過話。」

　　湯川的話語是溫暖的。

　　「那麼，承您盛情。」

　　「嗯，你先收拾一下，我在下面的大堂等你。」

　　「是。」珠代看著櫥架。「這裡必須弄乾淨才行，可以等我十五分鐘嗎？」

　　「那個沒關係……要幫忙嗎？」

　　「不，我一個人做就行。」

　　「那麼，不必著急。」

　　湯川走出去以後，珠代彷彿覺得心中的沉重感突然解除了似的，大嘆一口氣，再
次站上腳凳去……

　　那女孩已經坐在〈Ｐ住宅〉的大堂沙發上。

　　「等了很久嗎？」

　　爽香走進大堂問，綠川瞳站起來。

　　「不。」她搖搖頭。

　　沒有這回事吧。爽香察知，她起碼等了一個小時以上。

　　「抱歉，我今天有事外出……你是阿瞳小姐吧。」

　　「嗯。」

　　「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有沒有緊急工作。」

　　爽香走進服務櫃台深處。

　　櫃台是二十四小時開放，所以輪班留宿。

　　「啊，爽香。」今晚值班的女孩抬起頭來。「大堂裡的女孩……」

　　「她從幾時開始坐在那兒的？」

　　爽香飛快地看著自己桌上的郵件。

　　「已經……兩個小時了吧。」

　　「果然。」

　　「那女孩是幹嘛的？並不是三角關係吧。」

　　「哎……別散播古怪的謠言啊。」爽香苦笑。

　　「對了，剛剛收到傳真。」

　　「謝了。」

　　拿起來一看，是田端將夫傳來的。

　　「今晚我回公寓，如能給我電話就感謝了。將夫」

　　爽香把傳真捏成一團，扔進字紙簍。

　　然後再出到大堂。

　　「抱歉，走吧。」

　　「是。」

　　綠川瞳順從地跟著她。

　　「吃點甚麼好嗎？我還沒吃晚飯呢。」爽香說。「是不是處於沒有胃口的時
期？」

　　綠川瞳在〈Ｐ住宅〉的玄關處止步。

　　「您從充夫先生那裡……」

　　「不，他沒告訴我，白天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女士，她看到你，猜說你多半……」

　　阿瞳垂下眼睛。

　　「現在，幾個月了？」爽香問。

　　「四個月了，已經是想吃就要吃的時期。」

　　「那就吃吧。」爽香笑著催促。

　　阿瞳臉上因不安而有的僵硬，終於溶化了。

　　步行了五分鐘，二人走進一家中華料理店，爽香常來吃午餐。

　　「這裡很便宜，吃多少都沒關係。」爽香坐下來說。

　　叫了菜後，阿瞳問：「今天會面嗎？」

　　「是啊，每個月一次。」爽香說。「哥哥現在回家住了。」

　　「我知道。」阿瞳點點頭。「我覺得很對不起，但我相信充夫先生。」

　　哥哥會和則子分手，然後跟這女孩再婚？

　　那個首先不可能，總之，則子不會答應就是了。

　　「為何要跟我哥哥在一起？」

　　「我入職後，很快就因搞壞身子而住院──也沒好好做事，休息了將近半年。上
班時，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因我沒接受培訓，工作方面也搞不清楚──我想索性辭職
算了。這時候，充夫先生處處維護我，也教我做事。」

　　阿瞳的眼睛突然閃閃生輝──當時的美好回憶，使她看起來發出亮光。

　　「他明明不用加班，卻留下來陪我教我，我真的好開心。」

　　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孩，得到如此溫柔對待，不墮入情網才怪。

　　爽香想向兄長埋怨：「你做了罪惡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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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微笑】

　　「會員制俱樂部」

　　那塊金屬板予人冷冷淡淡、高不可攀的印象（實際上，它也掛在奇高無比的位置
上）。

　　外面依然寒冷，爽香不想脫下大衣，上前撳鈴。

　　「是。」有回應。

　　「我是〈Ｐ住宅〉的杉原爽香，我和〈Ｇ興產〉的田端先生約好了。」

　　非會員如果沒有約好碰頭的聯絡進來，門是不會開的。

　　「請稍等。」

　　事務性的語氣由女性的聲音說出來，起初並不生氣，仔細一想卻很不禮貌。

　　傳來「嚓嗦」一聲，門靜靜地打開。

　　「請。」套裝打扮的女性說。「田端先生在等著。」

　　「打擾了。」

　　好歹也是人客，沒甚麼好顧忌的，但世人不一定具備那種常識。

　　「嗨。」

　　田端將夫從裡頭揮手，接待的女性對正要走過去的爽香說：「大衣請交給我保
管。」

　　的確，裡面有暖氣，非常溫暖。

　　「把你叫出來，抱歉。」將夫說。

　　「我的身份不符合這種地方。」爽香說。

　　「沒有的事，喝點東西吧。」

　　「我回去還有工作。那麼……薑味汽水吧。」

　　吩咐飲品之後，身體沉入沙發。

　　「啊，站不起來了！」

　　「這種說法有點誇張。」

　　將夫在喝雞尾酒的樣子。

　　「呃……這是木田主任叫我交給你的。」

　　「嗯，待會才領收吧。」

　　「待會？」

　　「我給木田君電話了，我說今天杉原君要回家了。」

　　將夫咧嘴一笑，爽香蹙眉。

　　「萬一在〈Ｐ住宅〉傳出古怪的謠言，我很傷腦筋的。」

　　「沒關係，大家都知道是我一廂情願的。年底〈Ｐ住宅〉有各種活動，不容易
吧。」

　　「嗯，正為那個準備而忙。」爽香點點頭。「儘管如此，卻有人拉我出來應
酬。」

　　「萬分抱歉。」將夫笑了。

　　年底的活動尚未逼近眉睫，然而必須提前做好各種準備。

　　距離爽香造訪田端靖之的別莊，遇到「夜半入侵者」事件，以及湯川總監的車失
竊，竊賊在車內被殺的事件，又過了半個月。

　　「其後沒有甚麼發生嗎？」爽香問。

　　「嗯，我還沒遇害。」

　　「大吉利是……你不能那麼簡單地死去啊，被殺的人已甚麼都不知道，但殺人的
人也有他的人生啊。」

　　「是吧！抱歉。」將夫認真起來。「看來我有照顧不周之處。」

　　「是啊。」

　　將夫苦笑。「不能說句『沒有那回事』嗎？」

　　「我是老實人，光江小姐好嗎？」

　　「嗯，那名大學生……叫甚麼呢？」

　　「野沢和宏吧。」

　　「對對對，最近他們好像來往得很密。」

　　「社長秘書菊池小姐還在公司吧，上次我見到她。」

　　「她換了部門，舅母發了一頓脾氣後，氣也消了。」

　　「她和社長已經沒有交往了嗎？」

　　「那個我就不清楚了。」

　　薑味汽水來了，爽香馬上喝了一口──開了暖氣，空氣很乾燥。

　　「陪我吃晚飯吧。」將夫說。

　　「可是刈谷小姐……」

　　「她和朋友去了旅行。」

　　「你好像瞄準了她不在的空檔似的。」爽香嘆息。「大概餐廳也訂位了吧。」

　　「說對了。」

　　「我打電話回家說一聲，請稍候。」

　　「在這兒打吧。」

　　「不，我去接待處借電話。」

　　爽香站起來，走向接待處，得悉後邊有電話亭。

　　「好像神秘兮兮似的，好奇怪。」

　　她喃語著，繞去後側。

　　「是的，嗯，每月三十萬的話，不錯的了。」

　　男人在電話亭前面使用手機。

　　嗚呼……爽香決定稍等一會。

　　「明白了吧。不便公開的錢，現款，沒有收據。」

　　禿頭頂、蘇格蘭呢外套的男人，屬於待人處事圓滑，不能太信任的類型。

　　「好的好的，那麼，拜託了。」

　　對方掛線了，爽香故意假咳，走上前去。

　　男人似乎還想打電話去哪兒的樣子，他看了爽香一眼，見她走進電話亭，便回座
位去了。

　　「喂？」爽香打電話回家。「媽，我今晚吃過飯才回去，不用預備我的份。」

　　「哦？那你慢慢來吧。」

　　母親以為爽香和朋友見面，爽香也不想讓母親有額外的操心，尤其是現在。

　　「周子女士有甚麼聯絡嗎？」

　　「沒有哇。」

　　「是吧，聽說哥哥今天提早回家？」

　　「他說要在家裡吃飯，剛才接到他的電話了。」

　　哥哥偷情被發現，被妻子趕了出來，最近一直從父母家去公司上班。

　　他的偷情對象綠川瞳來找過爽香，爽香也不敢插手兄長夫婦的事。

　　只不過，才二十三歲的綠川瞳懷孕了，似乎有點想不開的樣子，叫人在意。

　　「就這樣。」

　　掛線後走回位子時，將夫正跟在電話亭前講手機的那個男人聊天。

　　「啊，你回來了。她就是杉原君，〈Ｐ住宅〉的。」

　　「你好……」

　　「你好，我叫上條。」

　　男人遞上名片。

　　「上條彌一」，頭銜是「Ｇ　Ｍａｒｋｅｔｉｎｇ有限公司社長」。

　　「他是里惠舅母的弟弟。」將夫說。

　　「〈Ｇ興產〉社長夫人的弟弟，那麼說，這個〈Ｇ　Ｍａｒｋｅｔｉｎｇ〉的名
稱也是從〈Ｇ興產〉得來的吧。」

　　「是〈Ｇ興產〉的關連公司，廣告公司哦。」上條親切地說。「有甚麼事的話，
隨時找我。」

　　「哦……」

　　「那麼，將夫君，再聊。」

　　上條快步走出俱樂部。

　　「里惠女士的舊姓是上條嗎？」爽香說。

　　「嗯，很有趣的人。雖然是社長，但到現在還是親自跑營業。」

　　「從事〈Ｇ興產〉關係的廣告業務嗎？」

　　「嗯，但不是大規模的，只做瑣碎的事。」

　　上條彌一，爽香注視了那名片一會。

　　「那麼，我把車開到前門，等我一下。」

　　「啊？好。」

　　爽香一個人留下來，把剩餘的薑味汽水喝完。

　　廣告公司的社長，為何談論「每月三十萬」及「不便公開的錢」呢？

　　剛才和將夫聊天的上條，的確予人精於營業的商人的印象，跟先前講電話的時候
判若二人。

　　爽香憑本能覺得「不想太接近」這種人。

　　當然，跟他無緣無份的，大概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吧，她想。

　　沒有任何預兆。

　　倘若事前感覺那種跡象的話，他會把那個任務讓給別人吧。

　　可是，他有充足的精力，而且因自己被選上了那個角色而自豪。

　　敲門的手輕微震抖，他想敲兩下，卻又敲了三下。

　　「進來。」聲音說。

　　「對不起。」

　　他鞠躬，打開房門。

　　「別那麼僵硬嘛。」對方笑了。

　　面對高高在上的人物，即使叫他不要僵硬也很難。

　　「到這邊來，離那麼遠，無法談話。」

　　「是。」

　　「把門關上吧。好年輕，你幾歲了？」

　　「二十……八歲。」

　　「二十八呀，那時候的我，還自以為瀟灑，一天到晚想女人呢。」對方點了隻雪
茄煙。「你吸煙嗎？」

　　「不……不吸。」

　　「那好，吸煙對身體不好。」

　　「是。」

　　汗水沿著背脊滴落。

　　「把這個送去那邊的事務所吧。」

　　桌面上擺著一個薄薄的紙盒。

　　「是。」

　　「我說送去，卻不許交給無名小卒啊，你要說是我的代理，懂嗎？」

　　「是！」

　　「只要你說是我的代理，他們就會把你當作是我對待。明白嗎？」

　　「是。」

　　「假如對方小看你年輕的話，你就這樣說吧，不要發抖。」

　　「是。」

　　「直接交給他們的頭目，不過，假如你不願意去做的話……」

　　「一定直接交給對方。」

　　「好，拜託了。」

　　「是！」

　　作出決定後，手自然就不抖了。

　　他拿起紙盒，必恭必敬地捧在手裡。

　　「我走了！」

　　就像要去替父母報仇似的。

　　他離開後，男人噴了一口煙說：「年輕真好哇……」

　　雪茄的煙隨著濃厚的氣味，捲起藍色的漩渦。

　　「乾杯。」

　　田端將夫舉起葡萄酒杯。

　　「剛才乾過了。」爽香拿著玻璃杯。「請別引誘我喝醉。」

　　「你會上當嗎？」

　　「我也是普通女子……」爽香嘆息。「只是被擺在自己必須堅強的環境而
已……」

　　「我和刈谷君明年春天結婚。」將夫說。「安心了吧？」

　　「在你舉行婚禮以前，不行。」爽香說歸說，卻和他碰杯。「恭喜。」

　　「她這個月就會辭職，有多餘的假期，所以去了旅行。」

　　「是嗎？你們和母親同住嗎？」

　　「不，先在公寓過二人生活，以後的事另外考慮。」

　　菜來了，爽香開始用餐。

　　「家兄回來家裡住了。」

　　「你哥哥？」

　　「他被老婆趕走了。」爽香微笑。「將夫先生也要留心，不要偷情哦。」

　　「祐子也是很兇的呢。」將夫也笑了。

　　菜做得很好，其後會有甚麼在等著，爽香也毫無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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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發作】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田端將夫重複。

　　「不行。」爽香繼續頑固地拒絕。

　　「明白了，其實我並沒有喝很多杯啊……那就叫車吧。」

　　並不是誘惑性的求愛語言。

　　在餐廳裡喝著最後的飯後咖啡時，將夫堅持「這種小醉不算醉，我可以開車回
去」。

　　但爽香反駁他說「絕對不行！」終於成功地使他放棄。

　　將夫把侍者叫來，委託他安排出租汽車期間，爽香走向化妝室。

　　鏡子擦得好乾淨，她很喜歡，任何的店都是，廁所乾不乾淨，足以改變客人的印
象。

　　「我好像家婆似的。」

　　爽香向著自己笑了。

　　唔，些許的醉意，感覺也很不錯。

　　將夫要和刈谷祐子結婚了，鬆一口氣的同時，內心也有失落感。

　　她並不是喜歡將夫，遺憾的是失去了享受「被愛」的機會。

　　正要回去座位之際，又聽見有關「月入三十萬」的說話。

　　每月三十萬，跟上條所說的字句一樣，於是爽香回頭去看。

　　真的，上條彌一正在那裡。

　　他和一名像大學生的女孩在吃飯，爽香半背向他，所以他沒發覺。

　　幸好爽香離開那張桌子頗遠，然而不想聽見的聲音也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回去座位後，將夫說：「車子十五分鐘左右就來，我送你回家吧。」

　　「拜託了。」爽香說。「將夫先生……」

　　「甚麼呢？」

　　「剛才……我在那邊見到上條先生。」

　　「噢，對了。這間店是他介紹給我的，他說：『這間店讓女孩子安心』。」

　　「剛才他和女大學生在一起，他在幹甚麼呢？」

　　「不曉得，可能因他待人和藹可親吧，好像頗受女性歡迎哦。不過，他是很紳士
派的。」

　　「是嗎？」

　　「有甚麼嗎？」

　　「沒有……」

　　爽香在腦海中回味剛才聽見上條說的那句話──「如果擅自抬高價錢辦交涉的
話，不會放過你哦。」

　　語調是平靜的，但上條是認真的，弦外之音一清二楚，那實在稱不上「紳士」。

　　當然輪不到爽香說三道四的。不過……

　　對了，爽香終於知道自己在意甚麼事。

　　上條是田端里惠的弟弟，另一方面上條的客戶又是田端靖之公司系列的廣告公
司，主要從事〈Ｇ興產〉的工作。

　　兩件事合起來想，上條理當在田端靖之面前抬不起頭來……然後，弟弟從丈夫
「得到工作」，里惠也應當對丈夫感到自卑才是。

　　可是揭穿靖之偷情的事時，從里惠的做法來看，里惠一點也不顧忌她的丈夫。

　　為甚麼呢？

　　「車來了。」

　　侍者來通知。

　　「謝謝，走吧？」

　　「嗯。」

　　爽香拉開椅子站起來。

　　兩人走出餐廳時，上條好像還在熱心地向那女孩勸說甚麼。

　　它突然發生了。

　　甚至沒有任何徵兆或預告。

　　恰好是因紅燈而停車的時候發生，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對於當事人也是
一樣的事。

　　假如行駛在高速公路時發生的話，大概會引起大意外吧。

　　胸口彷彿被看不見的手猛抓似的，痛苦難當。

　　名叫金本的這名年輕小混混，才二十八歲，從沒察覺自己心臟有病，然而對於突
而其來的發作，並沒有太大的困惑。

　　我……我替人保管了重要的東西，必須送到對方手裡。

　　金本打開車門的鎖，費勁地解開安全帶，好不容易才下車出到外面。

　　他把車子停在訊號燈那裡，後面的車拼命按響號。

　　誰管它！現在的金本沒有那種空閒。

　　他往左往右地踉蹌而行，甚麼人……叫救護車啊。

　　他想出聲要求，但呼吸停了，發不出聲音。腦袋昏沉，眼前的光景看起來歪歪斜
斜的。

　　他伸手按住外套的口袋，沒問題，重要的東西還在裡面。

　　豈能交給別人！這是由我保管的。

　　不知何時，他走在行人道和車道的分界線。

　　突然間，那部車已迫近眼前。

　　那人突然衝到車子前面。

　　出租汽車的司機猛踩煞車掣。

　　爽香吃得太飽，加上酒意，她正靠向前面的座背上打盹兒，進入淺睡中的時候。

　　「嘩！」

　　額頭碰到前面座位的靠頭，幸好沒碰壞眼鏡。

　　「怎麼了？」

　　「有個男人……」將夫說。「輾到了嗎？」

　　「不，我想沒關係。」司機也因事出突然而提高嗓音。

　　「我去看看。」

　　「我也下去。」爽香扶好眼鏡，對將夫說：「幸好你沒開車。」

　　將夫也不寒而慄的樣子。

　　「我也下去。」他說。

　　出到外面，爽香最先跑近倒地的男人。

　　男人在呻吟。

　　「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爽香說到一半時，冷不妨男人把甚麼塞進了爽香的手裡，讓她握著。

　　「這個……」

　　「啊？」

　　「這個……拜託。」

　　男人在喘著氣說，做出猛揪胸口的動作。

　　「這人心臟發作！」爽香喊著說。「趕快叫救護車！」

　　司機慌忙拿起汽車電話。

　　將夫上次一看到屍體就失神，現在他也戰兢恐懼地走近前，問：「有流血嗎？」

　　「沒有……不過，可能救不到了。」

　　由於男人軟綿綿的不動了，爽香搖搖頭。

　　「我想是心臟病發作。」

　　「不是輾到啊！好極。」將夫說。

　　「救護車現在就來。」司機走過來說。

　　「對了，他並不是被輾到的，咱們在也沒用，搭計程車回去吧。」將夫說。

　　「啊？」

　　「沒關係吧？他是病死的──不，如果真死掉了的話。」

　　「也是。」司機好像也知道他是誰的樣子。「請離開吧，就當沒有上過我的車好
了。」

　　「那個不行。」爽香說。「不能為那種事而撒謊啊。」

　　「沒關係！有甚麼的話，我會好好作證的。來，走吧。」

　　將夫拉住爽香的手。

　　「可是……」

　　「咱們若是失去〈Ｇ興產〉的工作也很傷腦筋。請離開吧，這裡沒關係。」司機
說。

　　原來如此，姪兒被捲入不必要的麻煩，社長田端靖之一氣之下，可能會更換出租
汽車公司也說不定。

　　結果，爽香從出租汽車把手袋拿下來，跟將夫兩個截停經過的計程車回家去。

　　為甚麼？

　　為甚麼會搞成這種局面？

　　菊池珠代躺在床上，感覺又困擾又想笑。

　　「喂，我先走啦。」

　　湯川一面結領帶，一面匆匆忙忙地說。

　　是的，他就是公司總監湯川。

　　跟社長分手之後，這回是湯川──我究竟在做甚麼啊？

　　珠代大嘆一口氣。

　　「我要花時間預備，請便。」她說。

　　「嗯，那麼……」

　　湯川趕忙拿起公事包走了出去。

　　珠代並非真心地被湯川所吸引，只是跟田端靖之分手後，留下那個空洞的隙縫，
由湯川填補而已。

　　今晚是第二次的幽會，大概下不為例了。

　　畢竟應該辭職才是。

　　傳來敲門聲，珠代坐起來。

　　一定是忘了拿甚麼，湯川相當冒失就是了。

　　「是。」珠代漫聲應著，拾起浴袍穿上。「稍等一下。」

　　她趕向門邊。

　　「是否忘了……」

　　打開房門一看，田端靖之站在那裡。

　　「可以進來嗎？」

　　珠代沉默地退到一邊。

　　靖之走進屋裡，反手關門。

　　「這是我付錢的房間，必須得到許可才行。」

　　「對不起……」珠代坐在床上，「為何會搞成這樣，我自己也不清楚。」

　　「你想怎麼做……」

　　「別說了，我……應該辭職的。」

　　「珠代。」靖之站在她面前。「你看著我。」

　　珠代慢慢抬起頭來。

　　沒有眼淚，我是怎麼了？

　　只要纏住靖之大哭一場不就好了？

　　可是，珠代沒有那種演技。

　　「我和總監就此分手，下不為例。」

　　「你和他睡了幾次？」

　　「兩次。」

　　「是嗎？」靖之點點頭。

　　「我去沖花灑，馬上離開。」

　　正要走去浴室時，靖之突然把她推倒在床上。

　　然後，他騎在珠代上面，兩手掐住她的脖子。

　　「社長……」

　　「你背叛了我！你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罷了！」

　　靖之像少年般嚷著，掐住珠代脖子的手漸漸運力。

　　「不要……不要……」

　　靖之再運力……

　　然後突然放開僵硬的手指，把臉埋在珠代的胸前，放聲大哭。

　　珠代悄悄抱住靖之的頭，把他貼在自己的胸谷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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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死胡同】

　　「這裡停下就好了。」爽香說。

　　計程車停了，田端將夫困惑了。

　　「送你到家門前嘛。」

　　「我步行就好，兩三分鐘而已，請開門。」

　　車門打開，爽香出到外面。

　　「多謝款待。」她說。

　　「不好意思。」

　　將夫也很內疚，未婚妻刈谷祐子去了旅行，他和爽香吃飯，回家的路上，男人倒
在出租汽車前面──多半已經死了。

　　「有甚麼的話，請聯絡我。」

　　「嗯，沒問題的，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確實，假如被警察問起有關那男人的死，他和爽香一起吃飯的事就被祐子揭穿
了。

　　將夫也想避開那個吧。

　　「晚安。」

　　爽香目送計程車離去，大致上，對於〈Ｐ住宅〉來說，他是重要的贊助人。

　　離家五分鐘左右的距離，現在正是步行並不太難受的季節。

　　「噢！」

　　忘記了。

　　倒在出租汽車前面的男人，把甚麼塞進了爽香的手裡說：「這個，拜託」。

　　其後忙著截計程車，結果忘記了。

　　爽香打開手袋，是個長方形，信封大小的紙盒。

　　是甚麼呢？那男人在辛苦之中特地託付給爽香，起碼對他而言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吧。

　　沒法子，回家以後才看看裡面好了。

　　有輛車子停在爽香家前面，沒見過的車──從車牌號碼來看，那是租來的車。

　　哥哥充夫和戀人綠川瞳在車上談著甚麼。

　　爽香加快步伐趕回家，接受將夫的臨時邀請，爽香穿的是便服和休閒鞋。因這緣
故，兩人沒察覺是她。

　　當然聽不見聲音，而爽香在車子後方，看不見二人的表情，卻能想像得到，並不
是太開心的對話。

　　突然車門打開，綠川瞳飛奔出來。

　　爽香心頭一震，但她站在暗處的關係，對方沒發現她。

　　「阿瞳！等等！」

　　充夫趕忙從駕駛位出來，跑近站住哭泣的綠川瞳。

　　「別哭……喏？你也明白我的心情吧？不要哭好不好？」

　　沒有內容的安慰，卻已足夠撫忍了戀愛中女人的心吧，阿瞳緊緊抱著充夫哭了一
會。

　　爽香忌憚著，只好繼續站在暗處。

　　「抱歉。」

　　阿瞳終於哭停了，掏出手帕抹眼淚。

　　都說「眼淚是女人的武器」，女人為了使男人為難，也有的故意哭哭啼啼的，但
即使是名演員也無法自由自在地哭泣，男人也不希望有「自己做了對不起女人的事」
的想法吧。

　　「阿瞳……」

　　充夫摟住阿瞳，二人緊緊擁吻──爽香更加走不出去了。

　　「拜託，不要勉強。」阿瞳說。「我只是……希望這孩子得到幸福而已。」

　　「我明白，我會讓你和孩子得到幸福的。」

　　「可是……你能跟你太太分手嗎？」

　　爽香倒抽一口涼氣。

　　「我會讓她答應的，已經沒有愛情了，在一起也沒有意思啊。」

　　真是的！說得好動聽！

　　假如那個道理講得通的話，世上就沒有互相憎恨的夫妻了。

　　「取而代之的，我可能一無所有哦。房子、車子，甚麼都要留給她了。」

　　「沒關係，只要有你在我身邊的話，從零開始做起好了。」

　　「明白，放心吧。你太擔心也對你身體不好。」

　　「嗯。」

　　充夫吻了一下阿瞳的額頭。

　　「來，我送你回去。」他說。

　　「哎……你把剛才那番話，告訴我爸媽好嗎？」

　　充夫停頓了一會才回答。

　　「我當然會的，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和則子談判好才行。」

　　「嗯，別讓我等太久啊。」

　　「明白。來，上車吧。」

　　爽香目送兄長讓戀人坐在前座，開車離去的情景。

　　她嘆息，喃喃地說：「好自為之吧。」

　　走進屋裡，爽香當然沒把充夫的事告訴母親。

　　「充夫說今晚和公司的人去喝酒。」母親真江說。「或許可以稍微消愁解悶
吧。」

　　「是吧。」爽香也說得很少。「明天要早起，我洗過澡就睡覺了。」

　　「你累啦？」

　　「也不是的，怎麼了？」

　　「好像……無精打彩的。」

　　「要擔心的事太多了嘛。」她笑說。「世上有許多永遠長不大的人呢。」

　　從爽香的話裡，真江似乎察知了甚麼，卻甚麼也沒問。

　　「你早點休息吧，我等充夫的門。」

　　「嗯……」

　　爽香在浴槽裡蓄滿熱水，泡在水裡。

　　禁不住想起明男的事，在監牢裡，不能每天沐浴。像明男那麼喜歡泡澡的人，大
概很難受吧。

　　「忍耐吧，明男。千萬別自暴自棄……」

　　爽香經常在浴槽裡這樣子說話。

　　日本的監獄，當然是以受刑者的更生為目的，卻有某種「懲罰」的基本想法──
這是來自「普通人不會做出要坐牢的事」的啟想。

　　不過，像明男這樣的人，他採取了為人家好的行動，反而逼使自己走投無路，因
為那種「善良」而犯罪的也有。

　　爽香認為，捉別人來審判的人，應該有「自己不曉得幾時也會犯罪」的想法才
對。

　　人是軟弱的。

　　她哥哥充夫也是──說實話，他和則子的感情不好，彼此都有責任，但是對綠川
瞳而言，一切都是哥哥的責任。

　　「跟則子分手，和你結婚。」

　　因形勢所趨，他不得不這麼說吧。

　　「不可能。」爽香喃語。「絕對不可能的。」

　　錯在充夫這邊，上法庭的話，充夫不可能勝訴。

　　房子和車子可以再買，但兩個小孩──綾香和小涼，哥哥不可能放棄。

　　充夫很疼愛兒女，他回到這個家後，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精力，爽香察覺出，那是
因為他見不到孩子的關係。

　　充夫應該遲疑不決才是，就這時候，綠川瞳提出了「來告訴我爸媽」的要求。

　　當時，爽香沒有看漏哥哥有一瞬的遲疑，那是充夫多為了平息阿瞳的不安而說的
話。

　　說他狡詐也沒有說錯，但充夫對自己所經手的孩子，也不至於無情到翻臉不認
人，現在充夫已被逼到死胡同了。

　　當然，他和明男的立場不同，但那種心情是相似的。

　　因此爽香擔心──希望事情不會複雜化就好了。

　　現在已經很複雜了，卻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會不會因為阿瞳那一句話，事態就「變貌」呢？

　　阿瞳希望早日得到充夫的明顯承諾，那種心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願甚麼也不發生。」爽香祈禱。

　　因泡澡時間過長而頭昏腦脹的爽香，把那男人交給她保管的紙盒忘得一乾二淨。

　　「大哥。」

　　田端真保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過來。

　　「啊，把你叫出來，不好意思。」田端靖之揚一揚手。「坐吧，用點午餐如
何？」

　　「好哇，早午餐兼用。」真保坐下來。「有甚麼事？竟然預備了廂房。」

　　「嗯，有點重要事要商量。」靖之吩咐侍者。「替我預備兩份午餐。」

　　「遵命。」

　　房門關起，剩下兄妹二人時，靖之說：「真保，我想過了。」

　　「想甚麼？」

　　「我想退出第一線。」

　　靖之的話叫真保大吃一驚。

　　「退出……你幾歲呀？現在才五十五歲吧！」

　　「嗯，不過，我累了。」

　　「確實，你看起來蒼老了許多。發生了甚麼事？」

　　「唔……各種各樣的。」他不多言。「我當會長，當然看全體。不過，我想把社
長的工作交出去。」

　　「那你要叫誰做啊？湯川先生？」

　　「不，將夫。」

　　數秒後，真保的臉泛起紅色。

　　「你讓那孩子……當社長？他才二十七歲啊！」

　　「他很懂事，沒問題。當然湯川和我也會幫他，只要從現在起讓他去做，當我真
的不能做時，他就能獨當一面了。」

　　「你是認真的吧？」

　　「當然。」

　　「那麼……你告訴他了？」

　　「還沒告訴他，你來說好不好？」

　　真保點點頭。

　　「好極了。」靖之嘆息。「來，好好吃一頓午飯吧。」

　　真保覺得午餐甚麼的都不重要了。

　　她想盡快把這件事轉告兒子，心情上早已坐立不安。

　　「啊。」

　　爽香摸手袋時，想起那男人把紙盒交給她的事。

　　午休時，在接待處值班的爽香，確定四周無人後，打開那個紙盒。

　　裡頭有東西被布包著，又輕又薄。

　　悄悄打開那塊布，爽香瞠目。

　　裡頭各有一捆五千圓及一萬圓面額的鈔票。

　　「這是……」

　　各有一捆也好奇妙。

　　爽香沉思片刻，伸手拿起桌面的電話。

　　「喂？河村先生？」爽香說。「抱歉，您那麼忙。嗯……有一點事，我得到了像
是偽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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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社長之座】

　　「明白。」

　　聽了爽香的話，河村嘆息。「那麼，今晚回去的路上，我拐去你那裡一趟。」

　　「麻煩你了。」

　　爽香使用接待處的電話講電話時，見到有人走進〈Ｐ住宅〉。「有訪客，那麼，
我等著了。」

　　她掛斷電話，站起來。

　　「歡迎光臨。」爽香說。「啊，田端女士。」

　　「唷，是你呀。」田端真保察覺是爽香。「穿上制服的感覺不同了。」

　　「那天對不起。」爽香說。「跟將夫先生約好了嗎？」

　　「沒約好的，但我有急事要告訴他，我聽說他來了這裡。」

　　真保好像真的很匆忙的樣子。

　　「他正在和這裡的設備主任協商中，要傳呼他嗎？」

　　「嗯，拜託了。」

　　「請稍候。」

　　爽香打電話去最頂樓的茶座，請人傳呼田端將夫。

　　「是，田端。」

　　「這是接待處。」

　　「怎麼，是你。」將夫笑了。「我還以為你名叫『接待處』呢。」

　　「令堂來了。」

　　「老媽子？她來了這兒？」

　　「好像有急事的樣子。」

　　「到底怎麼了？好吧，再過十分鐘左右就結束協商，叫她等我。」

　　將夫掛線。

　　爽香轉向真保說：「他十分鐘左右就下來。」

　　「十分鐘？說得好悠閒！」真保蹙眉。「好吧，我去他那裡！」

　　「那麼……呃，請搭升降機上去最頂那層。」

　　「知道。」急匆匆想走開的真保，突然回頭說：「杉原小姐，你也一起來吧。」

　　「呃……可是……」

　　不能讓接待處空著。

　　剛好有一位同事回來了，交代之後，爽香慌忙追上真保而去。

　　「不好意思。」

　　在升降機內，真保說。

　　「哪兒的話，您好像很急呢。升降機很慢，萬分抱歉。」

　　老人家所乘搭的升降機，畢竟要做得上下速度緩慢些。

　　真保聽了笑起來。

　　「你有許多不幸的遭遇，竟然能夠如此開朗。」

　　「因我是樂天派。」

　　「當將夫執著於你的時候，為何拒絕他？」

　　「我覺得，年輕時有太美好的回憶，以後的人生就不快樂了。」爽香說。

　　「那也是人生哲學呀。」真保點點頭。

　　這不是甚麼人生哲學。

　　爽香沒說出口，她認為人不能按照所謂的哲學而生存。

　　大多數的人都要順應當時的狀況去生活，連選擇的餘地也沒有。

　　只不過，人生總有兩三次，或者幾十年一次，遇到應當憑自己的意志去決定的
事。而那個決定就左右了這個人的一生。

　　「這邊。」

　　走進茶座時，正在攤開平面圖與人協商的將夫抬起頭來，嚇了一跳的樣子。

　　「媽！」他站起來。「失禮一下……怎麼跑來這種地方？我馬上就來的。」

　　「我有要緊的話要說。」

　　真保毫不讓步。

　　當然，他的協商對象也知道將夫和他母親是怎樣立場的人。

　　「已經結束了。」他把平面圖捲好站起來。「必要時，我用傳真與你聯絡。」

　　「不好意思。」將夫點點頭。

　　爽香說：「我也就此……」

　　她行個禮準備走開。

　　「你也一起聽吧。」真保留住她。

　　爽香有不祥的預感。

　　可是，對方這麼說，她也不能說「不」。她之所以能留在這裡做事，乃是將夫盡
力幫忙所致。

　　「對不起，請收拾桌子吧。」爽香把女侍應叫來。

　　「社長？」

　　將夫彷彿聽見外國話似的重複。「社長……我嗎？」

　　「那是你舅父親口說的呀，他是認真的，他叫我告訴你。」

　　「我是……社長。」將夫笑了一下。「開玩笑吧？今天又不是四月一號。」

　　他看著爽香。

　　「恭喜。」爽香放下茶杯說。

　　「但是……」

　　「不行，不能說那種曖昧的話！」真保嚴厲地說。「你要好好地做好接受的心理
準備！明白嗎？」

　　「嗯……可是，社長是怎麼回事？」

　　爽香向感覺困擾的將夫解釋說：「你母親正擔心有誰提出異議的事哦。假如將夫
先生搖擺不定的話，事態可能會恢復原狀，全面收回呢。」

　　「說對了。」真保向爽香微笑。「謝謝，你幫我說了很難說的話。」

　　「哪裡。」

　　她總是說了多餘的話，這樣不太好。

　　「里惠嫂子一定不會保持緘默。」真保說。「尤其對著我大哥，她總認為自己比
較強的關係。」

　　「為了菊池君的事？」

　　「那個也有，但若她知道丈夫瞞著自己決定引退的話，大概會怒不可遏吧。在那
之前，有必要製造『已經決定了』的事實才行。」

　　靖之和里惠的女兒光江，還是大學生。里惠大概希望光江畢業以後，能跟公司內
的甚麼人結婚吧。

　　里惠一定想不到，靖之這麼快就想讓出社長之座。

　　真保懼怕的是，因著里惠的怒氣，靖之可能會改變主意。

　　不得了啦，「社長」之位就在近旁。

　　「爽香小姐。」真保說。

　　「是，這件事我當然不會告訴任何人。」

　　「那個我知道，現在里惠女士人在哪裡，你知道嗎？」

　　「啊？」爽香吃了一驚。「我不知道。」

　　怎麼可能知道呢！

　　「那麼，你去調查看看。」

　　「媽，不是與她無關嗎？」

　　「我不會讓她吃虧的。」

　　「呃……萬分抱歉，我託人暫時值班接待，必須回去……」

　　「趕快去查吧，拜託了。你之能在這裡做事，是託將夫的福吧，今後他將是更重
要的人物哦。」

　　這麼一說，爽香也難以抗拒，薪水比這裡更高的工作，並不容易找到。

　　何況明男明年就要獲得假釋了。

　　「我盡力而為好了。」

　　爽香站起來，鞠個躬，走出茶座。

　　「媽……」

　　「一旦到手的東西，絕不放手，明白嗎？」真保說。

　　「明白了。」

　　將夫拿起咖啡杯，杯子有點震抖。

　　「對不起。」爽香回到接待處說。

　　「剛好有你的電話。」

　　「啊？這個嗎？」爽香拿起話筒。「喂？久候了。」

　　「啊，爽香小姐？」

　　「在哪兒聽過的女聲，不可能吧。」

　　「我，田端光江。」

　　「你好，上次多謝款待了。」爽香說。

　　「好嗎？」

　　「還好……有事找我？」

　　「我有個請求……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不……如果我做得到的話。」

　　「在電話裡有點……今晚能碰面嗎？」

　　「今晚嗎？稍遲一點的話可以的。」

　　「沒關係，幾點鐘方便？」

　　「呃……九點左右吧，在新宿。」

　　「那好，謝謝！」

　　光江鬆一口氣的樣子。

　　「其後有沒有發生危險的事？」

　　「目前沒有，我想再去那個別莊一趟，我媽現在在巴黎呢。」

　　「巴黎嗎？」

　　「下星期回來，心情很輕鬆呢，在她回來之前，我想和你聊聊。」

　　「哦……」

　　彷彿被捲入了看不見的齒輪似的，好怕。

　　「那麼，九點鐘在Ｓ酒店。你曉得嗎？」

　　「曉得，我會去大堂。」

　　爽香掛線。

　　不是自己去調查的，是對方送上門來。

　　她打電話去頂樓的茶座，傳呼田端真保。

　　「田端里惠女士好像去了巴黎，下星期回來。」

　　真保也嚇了一跳。

　　「不愧是你！謝謝！」

　　「我只是偶然聽見的。」

　　爽香說，但真保沒好好地聽吧。

　　真保和里惠的「女人戰爭」。

　　「討厭！討厭！」

　　她不想再牽連下去。

　　然後，突然想到。

　　刈谷祐子將成為「社長夫人」。

　　「恭喜。」爽香喃語。

　　「嗯，預備現款吧。」真保說。「首先是一千萬，明天以前。拜託了。」

　　真保使用將夫的手機，在〈Ｐ住宅〉的茶座構思「戰略」。

　　將夫徒有目瞪口呆的份兒。

　　「里惠去了巴黎，正是機會。在她回國以前，必須先鞏固咱們的勢力才行。」

　　真保在記事簿上忙碌地做著記錄。

　　「將夫，這件事別讓祐子知道哦。」

　　「嗯，為甚麼？」

　　「因她是個不能守口如瓶的人。」真保突然停手。「杉原爽香這女孩，好可惜
啊。」

　　「她有男朋友了。」

　　「在監獄吧。」

　　「差不多快假釋了吧，了不起的女孩。」

　　「我懂。」真保點點頭。「當社長夫人嘛，祐子比較好看。但其實，像爽香這樣
的女孩更適合你。」

　　「媽……」

　　「讓她做情婦也不錯，那女孩能幫到你的。」

　　真保的話，更叫將夫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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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預告】

　　河村照著燈光看那兩張一萬圓及五千圓的鈔票，用手指彈一彈，終於把它擺在桌
子上，說：「這個多半是真的。」

　　爽香覺得期待落了空。

　　「真東西？那為甚麼特地放在這種盒子裡呢？」她不解地歪歪脖子。

　　在〈Ｐ住宅〉附近的咖啡店，有咖喱及意粉之類的簡單食物。

　　河村下班後拐過來找爽香，二人一起出來，在這裡吃點輕便的東西。

　　其後，她必須出到新宿去和田端光江見面。

　　「不過，事有蹊蹺呢。」河村說。「那個死在車子前面的男人的事，我要查查
看。」

　　「抱歉，您那麼忙。」

　　「工作範圍內的事嘛。」河村咧嘴一笑。「假如因此而揭發世界級製造精巧偽鈔
的犯罪組織，就立大功了！」

　　爽香笑了。

　　「怎麼聽起來好像在取笑我似的。」

　　爽香吃著意粉，稱不上好吃，但是作為回家吃飯以前的「填補」是足夠的，河村
則只是喝咖啡。

　　「我說了要回家吃飯的。」

　　「眼前浮起熱鬧飯桌的風光呢。」

　　「正確地說，不是『熱鬧』，而是『像戰場般的騷鬧』才是。」

　　河村邊說邊瞇起眼睛。

　　「一直沒去探訪，請轉告老師說抱歉。」

　　「明白，大家都忙啊。」

　　「只要認真地做事，大多數人都很忙的。」爽香說。「那、一萬圓和五千圓的鈔
票，可以交給您保管嗎？」

　　「嗯，大致上也要請人好好鑑定的，如果這真是偽鈔旳話，那就是驚人的技術
了。」

　　「『偽鈔』是我隨口說的。」

　　「嗯，明白。不過，從當時的狀況來考量，我覺得是頗有蹊蹺的鈔票。」

　　「那麼，請賜教了。」爽香把意粉吃完。「如果留在手邊，我怕又會捲入甚麼危
險的事。」

　　「你得保持最佳精神狀態才行。」河村說。「明男君出來時，如果你被黑幫追殺
的話，他會很傷腦筋吧。」

　　「也是，不過我習慣了。」爽香笑說。

　　有一陣沉默，河村用含笑的眼睛看著爽香。

　　「河村先生，您知道了甚麼？」

　　「今天出來時，我查詢了一下。明男君大概年底就能假釋了。」

　　爽香有點洩氣──因自己沒有哇然大哭而感到洩氣──她不說話。

　　「據說下星期就有消息。」

　　「謝謝。」

　　「少來了，別向我鞠躬。明男君被認為是了不起的模範囚犯。正式的假釋日子決
定之後，我想也會通知我這邊的。」

　　爽香突然被心口疼痛的感覺捉住，甚麼也不會說。

　　隔了一會，心跳才開始加快。

　　「怎麼回事！」

　　不耐煩地吼叫著的，乃是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男人。

　　其他五名大漢都臉青青地站著。

　　「現在正拼命尋找中……」其中一人誠惶誠恐地回答。

　　「是嗎？你是說，你們佇立在這裡就能找到金本那傢伙啦。」諷刺猛拋過來。
「如果有時間在那裡垂頭喪氣的話，還不快去找金本出來！」

　　「是！」

　　男人們爭先恐後地飛奔出去──大家鬆了口氣。

　　白田獨自留下來，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沙發的扶手。

　　即使大聲怒罵手下們，也不可能提早找到金本，那種事白田也很明白。

　　白田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是他自己決定把這重要的任務委託給金本。

　　可是──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金本在白田面前表示感激得渾身發抖，他那種幹勁是真切的。

　　然而，他失蹤了。

　　金本帶著那件「問題之物」消失了。

　　金本會做出那麼大膽，不，無謀的事嗎？白田也不是鬧著玩的。

　　他有看人的眼光，這樣傷害他的自信所造成的衝擊也很大……

　　「對不起。」

　　其中一名心腹走了進來。

　　「迎接的車來了嗎？」

　　「不，剛剛知道了金本的事。」

　　他在喘氣。

　　「是嗎？那麼，帶他來這裡。」

　　「很遺憾……」

　　「甚麼呢？」

　　「金本死了。」

　　意想不到的話，叫白田有一瞬說不出話來。

　　「不是被殺的，看來他心臟不好，好像是突然發作……」

　　「死了……他到了那邊才死的嗎？」

　　「不清楚，但從他被救護車運走的時刻來考量，似乎是正在前往的途中。」

　　「是嗎？」白田點頭。「那當然了，難怪對方很生氣……但是，那傢伙所帶的東
西怎樣了？」

　　「認領持有物的是他的遺族，現在咱們的手下正去金本的父母那裡。遺體的確認
和認領持有物一起進行，我吩咐他們把那件東西帶回來。」

　　「是嗎？」白田鬆一口氣。「嗚呼！驚擾旁人的傢伙！」

　　「可不是。」

　　「要死的話，希望他辦完事情才死呢！我要打電話給對方，因這種事而使賺錢的
事泡湯可受不了。」

　　白田揮手表示「你可以走了」，同時拿起桌上的電話。

　　實際上，對於金本的死，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憐。

　　有甚麼發生了。

　　湯川憑動物性的直覺，聞到了那個「糊味」。

　　「總監，您不回家嗎？」

　　女秘書訝異地問。

　　「嗯，我在等電話。」他從自己的座位上回答。

　　「唷，她打來的嗎？」女秘書調侃他。

　　「保密。」湯川故意開玩笑說。

　　「那我先走了。」

　　「勞累了。」

　　湯川嘆一口氣，手伸向電話。

　　響了一會，正要放棄時，對方接聽。

　　「湯川。」

　　「我就猜到是您。」菊池珠代說。

　　「怎麼了？你沒上班。」

　　「以後停止見面了吧，我工作到月底就辭職。」

　　「怎麼突然……」

　　湯川吃了一驚。

　　「社長知道了。」

　　「甚麼？」

　　「那天和您見面之後，他來到了那個酒店房間……」

　　「是嗎？他生氣了？」

　　「不……如果他生氣或打我的話，我還好過一點。」

　　「那麼……」

　　「總之，請把你我之間的事，當作甚麼也沒發生過。明天我會去上班，然後我會
把工作交給其他人接續，請不要再說甚麼。」

　　對於女人，湯川本來就不是太堅持那種類型。

　　「明白了。」

　　「那麼……對了，在社長面前，請表示甚麼也沒發生過。」

　　「嗯。」湯川慢慢把話筒放回去。「是嗎？」他喃語。

　　終於知道社長冷冷淡淡的理由。

　　「糟透了……」

　　確實，表面上田端靖之並沒有對湯川採取報復──在那些點上，他能公私分明。

　　可是，對於向自己的女人出手的部下，他不可能加以重視。

　　畢竟應該打消念頭的。

　　事至如今，湯川後悔了。

　　假如菊池珠代因此而辭職的話，過些時候田端也會忘記吧。

　　湯川離開座位收拾東西回家。

　　走進升降機時，田端將夫也一起。

　　「你好，今天直接回家嗎？」湯川搭訕。

　　「不，我有地方要去一下。」

　　將夫似乎不想見到湯川的樣子，移開視線。

　　「是嗎？聽說您跟刈谷祐子小姐明春舉行婚禮是嗎？恭喜。」

　　「謝謝。那麼，失陪了。」

　　升降機抵達一樓時，將夫馬上走出去。

　　湯川有不祥的預感。

　　將夫的態度不尋常。

　　突然，湯川內心的不安膨脹起來。

　　還差兩分鐘便九點，抵達Ｓ酒店。

　　爽香以為遲到了，快步走來，有點氣喘。

　　環視大堂，田端光江好像還沒來。

　　習慣等候的事。

　　她站在可以看盡大堂的位置，也沒等太久，光江走了過來。

　　「抱歉，等了很久？」

　　「不，正好九點鐘。」

　　「上面有老爸常去的酒吧。」

　　外表看來，光江和往常沒有兩樣，雖然二人並沒有時常見面，不能稱作「往
常」。

　　搭升降機上到高處的酒吧時，被領到微暗的空間。

　　「好空呢。」爽香邊用濕手巾擦手邊說。

　　「十點過後就擁擠了。」光江說。「喝點甚麼？」

　　「酒類實在……果汁就好，橙汁吧。」

　　「我也是。」光江吩咐了飲品。「突然把你叫出來，抱歉。」

　　「哪裡，野沢和宏君好嗎？」

　　「好啊。」光江微笑。「其實……」

　　說著，她嘆一口氣，眼睛移向空中。「我懷孕了。」

　　「哦？」

　　爽香條件反射地想起哥哥的戀人綠川瞳的事。

　　「因此……好傷腦筋。」

　　「何不結婚？現在學生結婚也不稀奇了，或許你母親會不高興，但要考慮身體的
事，反正你們準備將來結婚是不是？」

　　「嗯……還好。」光江支吾一下。「只不過……問題是，這可能不是和宏的孩
子。」她說。

　　爽香無言──果汁端來以前，她一直無法做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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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懷念的人】

　　「墮胎？」

　　由於浜田今日子發出老大的聲音，食堂周圍有好幾個人回過頭來，看著爽香她
們。

　　「喂！你別那麼大聲嘛！」爽香滿臉通紅。「不是我！是別人的事！」

　　「噢，嚇得我。我就覺得不可能嘛。」

　　今日子穿著白袍，喝著紙杯咖啡。

　　「不是說了開場白嗎？『別人託我來的』。」爽香蹙眉。「大家都在看我們
了。」

　　「有啥關係？又不認識我們。」今日子十分悠閒。「現今沒有人會為墮胎的事而
驚訝的了。」

　　浜田今日子是這家醫院的實習醫生，她和爽香是從小就認識的好朋友，爽香和明
男之間的恩恩怨怨，她從頭到尾都知道。

　　「今年二十一歲的女大學生，是田端將夫的表妹。」

　　「嗯。當然，介紹是沒問題的，愈快愈好吧。」

　　今日子拿起桌上的一張紙巾，用挾在白袍上的原子筆寫下電話號碼。

　　「這是我的直線電話，你叫她打來這裡。有許多事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的。」

　　「明白了。今日子，你決定了甚麼專科部門？」

　　「我想往心臟內科發展。」

　　「最尖端的科系呢。」

　　今日子苦笑。

　　「不能像劇集那麼順利的，有的病人會哇哇大哭，突然把心打開來看之類。大家
都說不會那麼輕鬆的。」

　　「劇集是劇集嘛。」

　　「對，況且聽慣了就容易了，也有的只是純粹的人生諮詢。」

　　「今日子最拿手的是戀愛諮詢吧。」爽香笑說。

　　今日子和爽香不同，她從少女時代起就是「多戀女」。託福，爽香也被捲入過危
險的事。

　　「現在有幾位男朋友？」

　　「說得好難聽，三個。很少吧？而且，他們三個感情很好。」

　　「我實在比不上你了。」

　　爽香說，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

　　「聽說你哥哥鬧家變？」

　　「嗯……我想最終會破鏡重圓吧。」

　　爽香在電話裡，先把哥哥的事告訴了今日子。

　　「你哥哥的戀人也……」

　　「現在四個月了，好像是會鑽牛角尖的類型，令人擔心。」

　　「喏喏，爽香你就是這樣，馬上為別人的事操心！現在你為自己的事分身乏術
啊。」今日子說。「懂嗎？爽香只要為明男的事擔心就夠了，我若是你的主治醫生，
就給你開一些更利己主義的藥方。」

　　「對不起。」爽香反唇相譏。「除了戀愛問題以外，今日子的診斷都靠不住。」

　　「好說好說。」

　　兩人一同笑了。

　　現在和學生時代不一樣，一起笑的事真的少了，說當然也是當然。

　　「不過，」爽香說。「即使置之不理，火星也會飛落到我頭頂上來的。」

　　「往開朗的方面去想吧。」今日子看錶。「噢，開會時間到了。那麼，我等她的
電話。」

　　「謝謝。你先走，我喝完才回去。」

　　「嗯，就這樣。」

　　今日子翻飛著白袍的衣襬離開食堂。

　　「完全是醫生樣啦。」爽香喃語。

　　在旁人眼中，自己是個怎樣的人？誰也不了解自己的事。

　　但若太過了解自己的話，人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爽香站起來，拿起兩人的紙杯（留下手尾是今日子的老毛病），走出食堂。前面
就有垃圾箱，她把紙杯捏小扔進去。

　　「嗯，相當不錯。」

　　一個給人自大感的白袍男人點點頭。

　　年約五十開外，帶點俗氣的醫生。

　　「下次隨時都行。」對方說。「只不過，品質好的不容易找。」

　　「你幫我找，拜託了。」醫生說。「不二價，三十萬，即使說要再多也不行。」

　　「沒問題，我會叮囑的。」

　　那把聲音，那個背影。

　　爽香稍微離遠從那兩人身邊轉一圈，看他的臉。

　　果然，是田端里惠的弟弟，上條彌一。

　　三十萬，又是三十萬呀。

　　爽香帶著厭煩的心情離開醫院。

　　外面晴朗明亮，但寒風刺骨。

　　上條是個扯皮條，把女大學生介紹給有錢人，每月三十萬是「定價」。

　　那個首先不會錯吧。

　　醫生可能是「老主顧」也說不定。

　　不過，田端將夫他們似乎完全沒察覺到。

　　不要多管閒事，保持緘默，與爽香毫無關係。

　　可是……

　　傳來「嗶嗶嗶」的尖高聲，正在等著斑馬線的訊號轉綠的爽香嚇得跳起。

　　她慌忙走到行人道旁邊，接聽電話。

　　她知道對方是誰，田端將夫──因為這個手機是將夫要她帶著的。

　　「喂？」

　　「嗨，現在哪兒？」

　　「外面，正在外面走著。」

　　不喜歡這種玩意兒的爽香有點不高興。

　　「別生氣嘛。」將夫笑了。「最近不容易。」

　　「那個我明白。」

　　「這個周末，我要去那個別莊，你來不來？」

　　「為何我要去？」

　　「我希望你在，不僅是我，光江和湯川總監也會去。」

　　「我又不是〈Ｇ興產〉的社員……」

　　說歸說，爽香也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抵達」字眼下面的門扉打開，田端里惠出現時，湯川趕忙跑上前去。

　　「您回來啦。」

　　「飛機遲了。」里惠說。「怎麼樣？」

　　眉間刻著不悅的皺紋。

　　「您累了吧？去哪兒休息一下如何？」湯川邊替里惠推行李邊說。「好輕呢，只
有這些？」

　　「大部份由那邊寄回來了。」

　　「是嗎？」

　　「沒關係，去公司吧。」里惠大踏步往前走。「休息是隨時都可以的。」

　　「車子在等著。」

　　走出機場大樓，先把行李交給出租汽車的司機，然後坐上車。

　　車子開動後，里惠說：「日本好暖啊。」

　　她把圍在脖子上的絲巾拿下來。「好了，這是怎麼回事？」

　　里惠接到湯川的聯絡，趕忙提前回國。

　　「聽說社長要退位了。」

　　「然後，由將夫繼位？怎麼如此突然！」

　　「理由不明，總之，除了極少部份的幹部社員以外，誰也不曉得這件事，我也費
了一番功夫才調查出來。」

　　里惠想了一下。

　　「你剛才是怎麼出來的？不可能說是來接我的吧。」

　　「我說牙痛而早退。」

　　「哦，如果一起去公司，外子就知道了。你在附近下車，等我的聯絡吧。」

　　「明白，不過……好意外，竟連太太也不曉得。」

　　里惠一言不發，把座位往後傾斜，閉起眼睛。

　　來得及嗎？

　　湯川佯裝平靜，可內心焦急。田端靖之為何唐突地想引退，湯川毫無頭緒。

　　但從將夫的態度來看，湯川不認為會有「好結果」。

　　總之，現在必須叫停這次急性的社長交替，為此只有把里惠叫回來。

　　不過，這是危險的賭注。

　　車窗外是冬天提早來臨的黃昏，天色微暗。

　　湯川深嘆一聲，注視窗外。

　　靖之大概會察知是誰把妻子叫回來的吧，假如里惠的力量無法阻止靖之的意志通
行，意味著湯川的立場將會更加惡劣。

　　他一定，一定無法在〈Ｇ興產〉立足。

　　湯川一直凝視夜暮低垂的天空。

　　「沒事的。」里惠說。

　　「啊？」

　　「我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的。」

　　湯川說不出話來，注視著看起來已睡著了的里惠。

　　爽香回到〈Ｐ住宅〉時，意外的客人在大堂的沙發等著。

　　「老師！」爽香彈跳著跑向河村布子。「啊，職員不能又喊又叫的。」

　　「你看來蠻好的。」布子笑說。

　　當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布子胖了許多，但她的笑臉一點也沒改變。

　　「今天怎麼了？」

　　「學校有事，我來到這附近，順路過來看看。」

　　「那麼，讓您久候了，對不起！」

　　「哪兒的話，我也是十分鐘前剛到的。聽說明男君年底假釋是不？」

　　「多半吧，但還沒有正式的通知，希望不是一場空歡喜。」

　　「是嗎？那麼，不要告訴任何人好了。」

　　「讓您操心了。」爽香鞠躬。

　　「你不是很努力嗎？有你在的話，他會重新做人的。」

　　「是。」

　　「如果我能做甚麼，但說無妨。」

　　兩人互相談著家人的事，不知不覺間過了二十分鐘。

　　「我要走了。」布子站起來。「找個時間來看看我家的搗蛋鬼吧。」

　　「是！」

　　爽香把布子送到玄關外面。

　　「老師。」

　　「嗯？」

　　「可以請您……擔任我和明男的主婚人嗎？」

　　「那還用說？如果你委託別人的話，絕交！」說著，布子笑了。「我先看書研究
一下。」

　　天色已暗，風好冷。

　　「那麼，保重。」

　　「老師也是！」

　　爽香揮手目送。

　　「對了！」布子走回來。「外子託我傳口訊，我忘了。」

　　「甚麼呢？」

　　「關於甚麼五千和一萬圓鈔票的事。」

　　「那個有甚麼……」

　　「他說鈔票的角落上，各有一個小小的高音譜號的標誌。他叫我這樣轉告。」

　　高音譜號……

　　爽香想起那個鎖匙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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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拔河】

　　「沒有？」

　　手下被白田怒沖沖的氣勢所壓倒，像烏龜一樣縮起脖子。

　　「萬分抱歉……」

　　他用蚊子叫的聲音回答。

　　「我沒叫你道歉！怎麼回事？」

　　白田拼命壓抑怒氣，太過憤怒的話，他可能會像金本那樣「心臟病發作」。

　　「太奇怪了，金本肯定帶著那東西，而你說他的遺物之中沒有……」

　　「我們確認好幾遍了。」另一名手下比較沉著。「但是他的車上的確沒有。」

　　白田沉著臉，注視著桌上的電話。

　　對方隨時會打電話來，儘管白田不曉得物件遺失的事，但那種理由不適用。

　　「其實，通報的是出租汽車的司機。」馬仔說。

　　「出租汽車？」

　　「看來金本因為病發而停車，想求救而下車的樣子。然後倒在路上，被出租汽
車……」

　　「那麼，關鍵是那名司機，把他找出來！」白田說。

　　「正在找尋中。」

　　「好，懂嗎？今天之內要找到他，設法問出內情，不要動粗，只表示說遺失了重
要物件。對了，那部出租車可能載過客，也有必要查出客人的身份來。」

　　「明白。」

　　「出租汽車呀，若是計程車就查不出客人是誰了，幸好是出租汽車。」

　　白田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似的。

　　計程車多數是隨時隨地載客，事後很難掌握客人的身份。不過，出租汽車是接受
委託才去接客的關係，只要經過調查，就知道他載了甚麼人。

　　「好，去吧。」

　　白田揮揮手，把手下們趕出房間。

　　「對不起。」出了房間的手下又開門窺看。「金本那邊怎樣做？」

　　「那種傢伙……」說了一半又改變主意。「送帛金給他的遺族吧。」

　　「明白。」

　　白田從小受教，要尊敬死去的人。

　　自小祖母就告訴他：「死了的人會成佛，若不尊敬死人，自己死了就不能去極樂
世界啦。」

　　那些話烙印在意識底下的部份，無法忘記。

　　白田之所以改變他對金本的想法，就因那個古老的記憶所致。

　　可是，萬一找不到「那東西」……

　　搞不好，白田本身會「成佛」也說不定。

　　煩躁無法解消，電話像計時炸彈般，正在等候「大限」的到來……

　　「爽香，電話。」有人喊。

　　「是。」

　　她加快步伐回到接待處的位子。

　　她剛從前女優栗崎英子〈５０２〉房間回來。

　　「久候了，杉原。」

　　隔了一陣，傳來一把不悅的聲音。

　　「喂？」

　　「哪位？」

　　「則子啊。」

　　「啊……」

　　久違地聽見嫂子的聲音，因為對方一直和她維持「絕交狀態」。

　　「好久不見。」爽香說。「綾香妹妹、小涼弟弟好嗎？」

　　「還好吧……充夫怎麼了？」

　　「哥哥……現在住在家裡。」

　　「那個我知道，他有告訴你……那女人的事嗎？」

　　「綠川瞳的事吧。」稍微壓低聲音。

　　這樣子在櫃台談私人的事不方便，但則子不會留意這些細節。

　　「你聽見了甚麼？」

　　爽香遲疑一下。

　　「我見過那個人。」她說。

　　「她告訴你甚麼？」

　　「我只是聽說了內情，我不能對哥哥說甚麼，請你們好好冷靜地商量一次的
好。」

　　「我能冷靜嗎？有兩個孩子的男人，向新來的ＯＬ出手，還使她懷孕……他根本
沒理由可辯白哦。」則子說。

　　「但這樣下去，事態完全不會改善啊。」

　　「已經不會再變壞了。」則子嘆息。「今天，他把離婚申請書寄來了。」

　　「哥哥……是嗎？」

　　爽香了解兄長的心情。

　　他被綠川瞳所催促，要他和則子離婚，然而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進行。

　　可是面對阿瞳，他若不表示「我正在辦理離婚」的誠意，良心又過不去。

　　結果，他採取「沉默地寄出離婚申請書」的行動。

　　「你告訴他，我把那東西撕破了。」

　　「明白，是哥哥不好。不過，則子嫂嫂，哥哥也好想念孩子們，請你和孩子們一
起，找個地方見見面吧，他一定也想回家的。」

　　換作以前的則子，大概已大聲吼說「不要胡說了！」

　　「你這麼想嗎？」她反問。

　　「嗯，請製造機會，讓哥哥回家。」

　　「可是，那女的會干擾啊。」

　　「那個人的事……我可以和她見面談一談。」忍不住說了。

　　「是嗎？也好，也許由你去說是最恰當的。」則子好像就想從爽香口中引出那句
話來。「那麼就這麼辦好了。這個星期六，我會帶孩子們去Ｋ動物園，你這樣轉告充
夫吧。」

　　「明白。」

　　「十點鐘，你叫他到動物園前面的車站來。」

　　「十點鐘吧。」

　　「拜託了。」則子說，補充一句。「丹羽君好嗎？」

　　爽香嚇了一跳。

　　「他可能……這個年底出獄。」

　　「唷，恭喜，這樣你的勞苦也有意義了。」

　　在則子眼中，明男等於是「不存在」的，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

　　「謝謝。」

　　「如果他出獄了，你們會結婚嗎？」

　　「有這個打算的。」

　　「加油吧，那麼，拜託啦。」

　　「我會轉告哥哥的。」

　　掛線後，爽香突然覺得有點幸福的感覺。

　　則子也許從自己的家庭發生變動的經驗中，學懂了對別人寬大……

　　可是……假如哥哥回去妻子身邊的話，綠川瞳怎麼辦？

　　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爽香只能祈求事態不要複雜化……

　　這時，玄關的自動門開啟，爽香抬起頭來。

　　「唷，是你呀。」

　　田端里惠。

　　「歡迎光臨。」爽香站起來。

　　「這裡有個小型會客室吧。」

　　「是的，在這邊。」

　　「借用一下。」

　　也不等她說好說歹，立刻踏著步往裡邊走了進去。

　　明明下星期才回國的……

　　爽香想了一下，掏出手機按鈕。

　　「喂？」

　　「嗨，你主動打來，好少有呢。」

　　將夫用開朗的聲音說。

　　「現在在哪兒？」

　　「車上。」將夫說。「你在〈Ｐ住宅〉嗎？」

　　「是，在接待處。」

　　「那麼，待會可以見面了。」

　　將夫十分悠閒。

　　「你正往這邊來是嗎？」

　　「對，湯川先生說有緊急協商，去你那邊會近一點。」

　　爽香明白了。

　　湯川總監探聽到田端靖之要引退的事，通知了里惠，里惠因此飛回來。

　　「喂？怎麼了？」將夫問。

　　不要說多餘的話，將夫當不當社長跟自己無關。

　　爽香明白，可是……

　　爽香說。「在等你的，不是湯川先生。」

　　「你說甚麼？」

　　「里惠女士剛剛來了。」

　　將夫困惑不解。

　　「舅母嗎？」

　　「你不要單獨見她的好。」

　　「嗯……是嗎？明白了。」

　　將夫的聲調改變了。

　　「你停車了嗎？」

　　「嗯，你耳朵好靈啊。」

　　「現時在哪一帶？」

　　「再多十分鐘就到你那裡。」

　　「怎麼做？」

　　「應該怎麼做才是？」

　　「請你自己決定。」

　　隔了一陣空檔。

　　「我現在就去，舅母不可能把我吃掉吧。」

　　「是嗎？」爽香說。「那麼，恭候了。」

　　又禁不住多管閒事了。

　　爽香回到自己的桌子，開始整理發票。

　　田端里惠和將夫，不可能分出勝負。

　　由於里惠知道她不那麼容易改變丈夫的心意，所以準備和將夫一對一談判，設法
阻止社長交替。

　　她預料將夫會聽從她的話，這才跑來的吧。

　　那是為甚麼呢？

　　爽香環視周圍。

　　大家都不在位子上，在〈Ｐ住宅〉內，四處要辦的要事很多。

　　爽香伸向電話。

　　「社長室。」

　　接聽的是田端真保。

　　「呃……」

　　「啊，是杉原小姐吧。」真保說。「找家兄有事？」

　　「不……我有事想通知您。」

　　「甚麼事？」

　　聽了爽香的話，似乎可見到真保突然站起來的情景。

　　「我馬上去那裡！阻止將夫！」

　　說畢，真保馬上掛線。

　　爽香並不是站在真保那一邊。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里惠怎樣能使將夫聽從她？爽香對這有興趣。

　　她站起來，對回位的同事交代說：「拜託一下。」

　　然後走進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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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秘密】

　　田端將夫走進〈Ｐ住宅〉的玄關，見不到爽香在接待處的姿影，有點失望。

　　小會客室就在裡頭──總不能臨陣退縮，從這裡逃走。

　　不論舅母說甚麼，社長是舅父，而社長答應把社長的職位讓給將夫，舅母沒理由
對他說長道短。

　　對於必須這樣做來給自己打氣的事本身，證明了將夫的懦弱。

　　將夫就這樣往深處進去。

　　小會客室並非時常那麼熱鬧，通常都有幾名老人家在沙發上看雜誌或打盹兒。

　　田端里惠一個人坐在裡頭的沙發上。

　　「晚上好。」將夫說。「有事找我的，不是湯川先生嗎？」

　　「你別管，坐吧。」里惠說。「我想和你兩人談一談。如果說我在等你的話，你
母親也一定會跟著來吧。」

　　「意思是說，我不能獨當一面？」將夫苦笑著坐在沙發上。「請簡短地說，待會
我約了人。」

　　「我要談甚麼，你知道吧。」里惠說。

　　「社長之位的事吧，不過，提出這個建議的是舅父，如果要談就去找舅父談如
何？」

　　「我懂。」里惠點點頭。「當然我也會和外子談，不過，你可曾想過，你現在當
社長，能不能做下去呢？」

　　「不做過是不知道的。」

　　將夫決定冷靜應對。

　　「做做看，然後表示『畢竟做不到』是講不通的，關乎許多社員的生活啊。」

　　「我明白，不過，又不是馬上當社長，然後一切都由我一個人去承擔，畢竟要尊
重舅父的心意吧。」

　　里惠環視一下小會客室內部。

　　「外子的事，我最了解。」她說。「那個人是不會把社長的職位讓給你的。」

　　「甚麼意思？」

　　「我知道的。」里惠滿了自信。「只要我說不行，外子就會聽我的話去做。」

　　「為甚麼？」

　　「我知道的。」她重複。「因此，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主動拒絕說『我做不
到』。」

　　將夫搖搖頭。

　　「我不懂，既然舅母知道舅父會聽從您的話，那又何必要我做那種事呢？」

　　「可是嘛，若是可能，我不想對外子說那種話。」

　　簡直像猜謎語。

　　爽香走進接鄰小會客室的會議室，聆聽二人的對話。

　　她想田端里惠一定坐在最靠裡邊的位子，在這個會議室裡豎起耳朵，由於空調的
導管共通的關係，可以聽見小會客室內的談話。

　　爽香大致對里惠所說的有頭緒，可是，難不成她想威脅自己的丈夫？好厲害的
人。

　　「除非舅父本身改變主意，要不然，我不打算主動改變心意。」

　　將夫也堅持。

　　里惠苦笑。

　　「你受到你母親的再三囑咐了吧？」

　　「您的意思是，家母向舅父說了甚麼嗎？」

　　「我不這麼想，不過，犯不著我去了巴黎期間，特地談論這種事吧？」

　　「即是把舅母排擠出去？」

　　「因為他知道我會反對吧。」

　　「奇怪了，你們明明是夫婦嘛。」將夫反唇相譏。

　　「那個與你無關，好了，怎麼樣？」

　　「即使這樣……在舅父對我說甚麼以前，我不能拒絕他的。」將夫說。

　　「哦，那麼……」里惠說了一半。「唷，真保姑奶奶。」

　　爽香嚇一跳。

　　雖然距離不遠，卻沒想到真保這麼快就來到。

　　「里惠嫂嫂，怎麼突然回國了。」真保說。「大哥還不知道吧？」

　　「不曉得，有點心驚肉跳的。」

　　「我有頭緒，你是怎樣的心驚肉跳。」真保說。「將夫，你走吧。」

　　「可是……」

　　「沒關係，兩個人單獨談比較快。」

　　「明白了。」

　　幾乎可以看見將夫鬆一口氣的情形。

　　持續短暫的沉默，爽香猜想兩人換了位子。

　　「你只有一張皇牌。」真保說。「不過，假如用了它，你也沒有立足之地囉。」

　　「反正都要失去了，一樣的事。」

　　「話先說在前頭，入罪的是上條先生那邊。」

　　「不過，醜聞就是〈Ｇ興產〉本身，公司的形象會被貶低吧。」

　　「他不會被捕的。」

　　「即使對手是高中生？」

　　稍微冗長的空白。

　　「里惠嫂嫂，你這樣做，對大家都沒好處吧。」

　　「你們趁我不在，擅自做出那種事……」

　　「我甚麼也沒說過，提出的是大哥自己啊。」真保反駁。「在這種地方……可能
有人會聽見，我們兩個都讓頭腦冷靜一下，改天再談好了。」

　　「那……」

　　「假如〈Ｇ興產〉本身出問題的話，還有甚麼意義可言？」

　　里惠好像也接受了。

　　「這個周末，在別莊商量吧。」真保說。「那裡的話，無須擔心被人聽到。」

　　「嗯，好吧。」

　　「在那之前，你別直接告訴你兒子甚麼。」

　　兩人好像離開了。

　　爽香走出會議室。

　　果然，上條彌一也給田端靖之介紹年輕女孩，根據剛才里惠的說法，也有高中生
在內。

　　於是雖然上條從〈Ｇ興產〉得到工作，態度卻能如此傲慢。

　　儘管如此，田端靖之和女高中生遊戲的事，萬一被傳媒報導出來的話，對將夫的
打擊很大吧。真保不想兒子聽到里惠的說話，才拼命趕過來的心情，也不是不了解。

　　回到接待櫃台時，真保獨自在等著。

　　「啊，對不起。」爽香鞠躬。「突然被住客叫去了。」

　　「沒關係。」真保微笑。「謝謝，託你的福，得幫助了。」

　　「沒有的事，我得到過將夫先生許多照顧呢。」

　　「這個周末，你也來別莊吧。」

　　「我……星期六家裡有事。」

　　「只是星期日來也行，我希望有些『其他人』在場。」真保說。

　　「我盡量好了。」

　　爽香逃避地說。

　　說是「其他人」，終究還是要站在其中一邊，並被另外一邊憎恨。

　　將夫當了社長的話，刈谷裕子就是社長夫人，把她和明男的事聯想起來時，爽香
覺得立場好微妙。

　　另一方面，爽香也受誘惑，想目睹這齣戲的形勢發展──天生的好奇心。

　　另外，在那間別莊的「神秘入侵者」事件也尚未解決。

　　星期六晚，大概自己一定會去那個別莊吧，爽香想。

　　「我回來了。」

　　回到家裡，爽香窺望客廳。

　　「好早啊。」

　　哥哥充夫一個人在看電視。

　　「媽媽呢？」

　　「去買東西，快回來了吧。」

　　「哦。」爽香脫掉大衣。「哥哥也很早呀。」

　　「今天我早退了。」充夫繼續看著電視說。

　　「嘿，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

　　充夫沒有說明下去。

　　見到充夫一直盯著電視，爽香把眼睛移去電視畫面，終於明白了。

　　電視在放演廣告，年幼的女孩騎在父親的肩頭上，母親在微笑，正在演出有點令
人不好意思的「幸福家庭」。

　　多半是人壽保險之類的廣告吧。

　　無論多麼無聊的東西，都能影響自己的心──充夫大概懊悔自己捨棄了他和兩個
孩子之間的生活吧。

　　「哥哥。」爽香說。「星期六，十點鐘，Ｋ動物園前的車站。」

　　充夫慢吞吞地回過頭來。

　　「你說甚麼？」

　　「星期六，十點鐘，則子嫂嫂會帶兩個孩子到Ｋ動物園前的車站。」

　　「則子嗎？」

　　「今天，她打電話來〈Ｐ住宅〉。」

　　「是嗎？但是……」

　　「沒問題，這是她接到離婚申請書之後的事。」

　　充夫的臉泛起紅暈。

　　「真的嗎？她沒生氣？」

　　「怎會不生氣呢？」爽香坐在沙發上。「倘若你直接去見她，向她鞠躬還沒話
說，竟然一聲不響地把那種東西寄過去，嫂嫂怎麼可能會蓋章呢？」

　　「嗯……」充夫撓撓頭。

　　「聽說她撕破丟掉了。」

　　「是嗎？」

　　「不過呢……如果你要回家的話，你要把阿瞳的事搞清楚才行。」

　　「嗯……」

　　「這麼一來，若不使大家受傷，事情就無法解決了，最難受的是阿瞳哦，明白
嗎？」

　　「嗯。」

　　「你必須對她做出你最低限度能做得到的事，不要模稜兩可，你要表示畢竟還是
回去妻子和孩子身邊，向她道歉，最低限度要表示誠意，自己親口說。」

　　「是吧……」

　　「她懷的孩子怎麼辦？下次幾時見面呢？」

　　充夫猶豫不決的樣子，爽香明白了。

　　「是今晚吧？因此才早退的呀。」

　　「我說身體不舒服，五點鐘在外面等她。」

　　「你想每天都早退嗎？」爽香苦笑。「我和你一起見她吧，我又要扮演招人怨恨
的角色了。」

　　「抱歉，拜託了。」充夫鞠躬。

　　阿瞳大概死也不會放開充夫吧，充夫因此也開始覺得苦惱。

　　說自私也真自私，不過，男女之間的熱情不可能一致就是了。

　　然而，如何去說服已經有四個月身孕的阿瞳，爽香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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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風波】

　　「老師！爽香老師！」

　　被開朗的聲音呼喚，爽香回過頭來。「爽香」這名字並不多見，但是「老師」的
稱謂嘛……

　　「果然是！」那活潑的女孩小步跑過來。「看背影，我就想一定是您，記得我
嗎？」

　　「這……」爽香歪歪脖子。「你和一個名叫志水多惠的女孩好相似。」

　　「畢竟認得我呀。」

　　「那還用說。」爽香笑了。「好久不見。」

　　為了〈Ｐ住宅〉內的化妝室裝修，爽香前往瓷磚的展示室協商，剛剛走在回程的
路上。

　　志水多惠是以前爽香任家教時的學生。

　　「那時你唸中二吧？現在……」

　　「二十歲了，老師。」

　　「已經二十啦！」

　　多惠的笑臉無憂無慮，但在六年前，爽香因著多惠的複雜家庭，曾經捲入事件。

　　「今天去大學嗎？」

　　「對，不過已經回家了。」多惠說。「哎，喝杯茶好嗎？」

　　「好哇，一會兒的話我也沒問題。」

　　兩人走進辦公大樓一樓的茶座。

　　「你完全是『女人』了。」

　　「老師幾乎沒變。」

　　「喂！說點好聽的如何。」

　　爽香笑著，把檸檬放進紅茶裡。

　　多惠把爽香所拿出來的名片看了一會。

　　「我看了電視新聞，好擔心呢。」她說。「可是，我又怕老師不方便聯絡……」

　　「讓你擔心，真過意不去。」

　　「他……丹羽明男，現在……」

　　「還在監獄，但可能年底就假釋了。」

　　「是嗎？老師，您在等他呀。」

　　「嗯，大致上。」

　　「我不明白。」多惠靜靜地用湯匙攪拌自己的奶茶。「為何您老是做些勞苦的事
呢？我覺得不如分手的好。因為，他沒有權利使老師不幸啊。」

　　聽了多惠的話，爽香想了一下。

　　「是吧……」她點點頭。「即使旁人這麼看也沒法子。」

　　「您那麼愛他嗎？」

　　「當面問這個問題，好生為難啊。」爽香笑了。「怎麼說，因為他需要我。我覺
得，如果沒有我，他就無法重新站起來了。」

　　「那麼，老師的幸福怎麼辦？」

　　「慢著。」爽香說。「從多惠這樣年輕的女孩看來，你這樣好像老人家的說法似
的……喏，你認為辛苦就等於不幸吧。不過，你也有這種經歷吧？假如自己喜歡的人
說要去甚麼人的演唱會，為了他，你會否通宵去排隊，購買自己一點也不喜歡的歌手
演唱會的門票？」

　　「這……」

　　「他生日時，你想親手編織一條圍巾甚麼的送給他做禮物，即使感冒頭痛也熱心
地編織吧？辛苦的事反而幸福吧？同樣的事。勞苦並非不幸啊。有些人有錢有家，甚
麼苦也不必吃，還是很不幸福的哦。」

　　「可是……那個人的情形……」

　　「嗯，有點過了頭吧。」爽香點點頭。「假如明男不去那間大學，不上那個教授
的課的話，他現在一定是極普通的上班族吧。若然如此，他與我之間會怎樣？現在他
也在拼命奮鬥，因他知道，無論任何時候，我都不會棄他不顧。我想看到我們兩個從
頭開始，他重新做人的情形，這個就是我的幸福了。」

　　多惠依然不服氣。

　　「那麼說，老師，您像輔導員多於像戀人呢。」

　　「好敏銳。」爽香睜大眼。「的確如此，或許我是醫生，明男是病人吧。」

　　「若是這樣……當他痊癒以後，他不是不再需要老師了麼？」多惠說。「抱歉，
輪不到我多嘴的。」

　　「沒關係，也許就跟多惠所說的一樣。不過，那樣要花幾年，或幾十年呢？說不
定我先死了。」爽香微笑。「好了，這次讓我知道你的近況吧，現在有男朋友嗎？」
她問。

　　電話終於響了。

　　那響聲當然和平日無異，但在白田耳中聽起來卻大了三倍。

　　「喂？」

　　禁不住嚴陣以待。

　　「白田先生嗎？」

　　首先確定一下，正是對方的作風。

　　「是的，對不起，發生了荒謬的意外。」

　　白田先發制人，可對方沒有退縮的跡象。

　　「那個我不管，你必須遵守諾言才行。」

　　「明白，我一直都很守諾言的，不是嗎？」白田說。「期限之前一定送到。」

　　白田並非辯白，這點他有自信，他本來就是個急躁的人。

　　「明白了。」

　　「感謝！這次也想提早送到的，但事與願違。護送的人心臟病發作死了……不是
開玩笑，是真的。」

　　「我沒說是謊言，只不過……」

　　「明白，現在正安排人手代送去你那裡，再等兩三天吧。」

　　對方沉默片刻。

　　白田感到握著話筒的手在滲汗。

　　「好吧。」對方說。

　　「獲救了。」

　　不能表現得太過鬆一口氣。

　　「我等到下星期一的早上吧。」對方說。「我也很忙的。」

　　「一言為定。」白田感到汗水沿著腮頰淌落。「星期一，早上六點鐘。在那之前
一定送到。」

　　「明白，不好意思。」

　　掛線後，白田說了句「好傢伙」。

　　沒有太大的意義，至少表明了他渡過一個難關的心情。

　　「對不起。」

　　其中一名手下走過來。

　　「怎樣？出租汽車那件事。」

　　「查到了，但司機說他一個人，車上沒有載客。」

　　「那麼，調查那名司機吧。」

　　「正在派人調查中。」

　　「司機……真的沒載客嗎？」白田喃語。

　　「是。」

　　「怕麻煩的乘客，可能會當作沒上過車，例如帶著年輕女人的社長之類。」

　　「原來如此。」

　　「不要恐嚇那名司機，用錢叫他說真話，你親自去一趟。」

　　「遵命。」

　　「我打賭，車上有客，假如那名搭客拾到了那個……」

　　只有這個周末周日兩天而已。安心了幾分鐘，白田又開始胃痛。

　　這回不是電話，而是盯著時鐘渡日。

　　「真拿你沒辦法。」爽香說了幾遍。「這是我難得的假日哦。」

　　「知道啊。」

　　哥哥充夫雖然一臉不快，可他知道爽香並非真的不高興，於是重複地說：「好遲
啊。」

　　「她帶兩個小孩出門，需要時間的。」爽香說。「才過了十五分鐘，作好等一、
兩小時的心理準備吧。」

　　星期六，上午十時十五分。

　　爽香和充夫在Ｋ動物園前面車站的閘口附近等候，當然是在等則子帶孩子們來
了。

　　爽香想好好睡一覺，卻被充夫叫醒。

　　「跟我一起來吧。」他說。

　　其實爽香也想這麼做，但若充夫沒有要求她，自己卻跟著去也好奇怪。

　　「要我一起去就早一點叫醒我嘛。」爽香有點發脾氣。「頭髮亂糟糟的。」

　　「跟平時沒兩樣呀。」

　　「你想吵架嗎？」

　　爽香也知道，哥哥之所以說話輕浮，是為了消除內心的不安。

　　他擔心則子他們會不會來，然後，則子會說甚麼？孩子們見到父親會怎樣？

　　「她的聯絡處呢？」爽香問。

　　「嗯……公寓的電話號碼。」他把字條交給爽香。「你總是扮演吃虧的角色。」

　　「凡事都是人生的學習。」爽香說。「但願對方也這麼想就好了。」

　　電車來了，眼尖的爽香，從下車的人群中找到則子的姿影。

　　「來了。」

　　「是嗎？」

　　充夫想衝上前去。

　　「等他們出來嘛……哥哥！」

　　阻止歸阻止，充夫已走到閘口去了。

　　在這個晴朗的星期六，許多人全家出遊的關係，充夫卻要逆向人潮，走向兩個小
孩，綾香和小涼發現了父親，向他揮手，充夫拼命回揮。

　　終於穿過了閘口，兩個小孩往父親處跑過來，充夫蹲下去，用力摟住兩人。

　　「哎喲喲……」爽香喃語。

　　如果是這樣，當初就不要偷情嘛。

　　則子最後一個走出閘口。

　　「老公。」

　　「嗯……」充夫站起來。

　　「為了做便當，出門遲了。」

　　「一點也不遲。」充夫說。「便當……也有我這一份嗎？」

　　則子苦笑。

　　「為了嘴刁的某人，這才費功夫去做便當的吧。」

　　充夫終於綻開笑臉。

　　「那麼，走吧。」

　　他各用一隻手去牽著兩個小孩往前走。

　　則子提著裝便當的籃子，落後幾步跟著走時，察覺了爽香。

　　由於隔了一段距離，她只是默默地點個頭，則子也一樣。

　　好了，自己的任務結束了。

　　爽香打著呵欠買回程票，回去再睡吧。

　　走進閘口，等候下一班車到來。

　　來的人多，但早上十點多就回去的人很少，所以對面月台幾乎沒人。

　　爽香要搭的電車很快就來了，可以從從容容地坐下，鬆了口氣。

　　接著，在同一月台上，對面方向的電車開入站，門打開，乘客蜂擁而下。

　　門關起時，爽香突然發現綠川瞳正往閘口走過去的姿影。

　　她為何跑來這裡？

　　阿瞳走出閘口。

　　看來她知悉了哥哥的目的地，所以跟著來。

　　雖然Ｋ動物園範圍大，卻規定了指定的「參觀路線」。她可能在哪兒追上哥哥他
們……

　　爽香慌忙站起來，但電車已經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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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動物園】

　　僅僅為了回去一個站，結果費了二十分鐘。

　　電車並不那麼順利地來，爽香心焦如焚，卻不能插翅飛天。總算回到Ｋ動物園前
面的車站時，她率先衝出閘口。

　　當然希望是杞人憂天，然而綠川瞳是為甚麼目的而來，總是湧不起好的想像。

　　過了二十分鐘，要在動物園中尋找兄長一家並不容易。即使沿著〈順路〉的方向
走，卻不曉得他們途中會在哪兒閒逛。

　　爽香買了入園券，趕忙走進園內。

　　綠川瞳比則子他們遲了一班車而來，大概無法馬上找到他們吧。

　　對了，假使阿瞳也在尋找哥哥一家的話，應該也是沿著〈順路〉的箭頭而走才
是。

　　爽香追趕著寫上〈順路〉的告示箭頭標誌，小跑步往前走。

　　「喂，差不多該走了吧。」

　　充夫對綾香說。

　　「再留一會。」綾香頭也不回地說。

　　「綾香喜歡猴子嘛。」則子笑說。「涼君，口不口渴？要喝果汁嗎？」

　　「要。」

　　「那麼，我去買。」

　　「不用了。」則子阻止充夫。「老公，你和綾香在一起。我和涼君去買……綾香
呢？」

　　「我不要。」

　　綾香回答時，眼睛沒有離開猴子們。

　　「老公你呢？」

　　「啊，我……你去買點甚麼吧。」

　　「橙汁？」

　　「甚麼都可以。」充夫說。

　　則子牽著腳步依然不穩的小涼的手，往販賣店走去。

　　充夫站在兩手搭住高高的欄杆，目不轉睛地盯著猴子山的女兒身邊。

　　「有趣嗎？」他問。

　　「嗯。」綾香繼續盯著猴子們。「爸爸，不要說『甚麼都可以』的好。」

　　「甚麼？」充夫吃了一驚。

　　「當您說『甚麼都可以』的時候，媽媽非常不高興哦。」

　　「媽媽嗎？」

　　「對，她常常說的，『爸爸說甚麼都可以，但馬上又發怨言』。」

　　充夫說不出話來。

　　「啊，那隻白頭的猴子，是不是老了？」

　　「是吧，不，大概是那種猴類吧。」

　　充夫悄悄注視綾香那有點深思的側臉，這小孩有點像爽香，有某種「冷靜」的氣
質。

　　甚麼都可以呀。

　　這麼一說，充夫率直地反省。

　　的確，他先說「甚麼都可以」，事後卻抱怨說「為何不是那個」。

　　就如剛才那樣，不說「甚麼都可以」，只要說「給我檸檬汁」或「可樂」就行
了。

　　然後，則子買了果汁回來，如果他說「買可樂就好了」的話，又要開始吵架了。

　　雖是芝麻綠豆的事，卻能改正過來。

　　「甚麼都可以。」

　　充夫察覺自己時常這樣說，那個習慣致使自己對事情持有許多不滿。

　　也許他對則子和綠川瞳的事也是這樣，他不停地說「甚麼都可以」，造成他對則
子有所不滿，而那種不滿致使他接近阿瞳。可是，他和阿瞳之間，終於也迎向了「甚
麼都可以，所以我不要」的結局。

　　「爸爸。」

　　綾香終於從猴子那裡移開視線，看著父親。

　　「嗯？」

　　「您要和媽媽分開麼？」

　　充夫笑了一下。

　　「不分開，真的，只要媽媽願意，爸爸還是會回來的。」

　　「嗯。」綾香開心地微笑。

　　「喏，在那邊的是波士呢。」充夫指示。「牠坐在那裡，自己不動是不是？那就
是最神氣的猴子了。」

　　「在我們家，波士是爸爸還是媽媽？」

　　充夫苦笑。

　　「你說是誰？」

　　「媽媽。」

　　「說對了。」

　　充夫用力摟著女兒的肩膀。

　　不想失去這些，難道我真的準備捨棄這一切麼？

　　「來。」

　　則子拿著紙杯走過來。

　　「謝謝。」

　　「我買了同樣的橙汁哦。」

　　其實充夫想要的是可樂。

　　「嗯，這個好。」他喝了一口。「喉嚨好渴，好喝。」

　　「好了，往前面走吧。」

　　則子催促著，綾香也離開了那個地方。

　　一家四口在明媚的陽光下信步而行，沿著〈順路〉的方向走。

　　怎會這樣……

　　怎能以這種老套的方式結束？

　　不要！這種慘敗法，我不要！

　　綠川瞳一個人走在攜家帶眷的動物園遊客之間，好想大喊一番。她想不顧一切地
大喊大叫，讓充夫傷腦筋。

　　可是，即使這樣做，結果只有負面的效果而已。

　　當充夫他們在猴子山前面駐足時，阿瞳便沒離開過視線，一直跟著走。

　　昨天在公司的午休時，她知悉了充夫今天會來這個動物園的事。當然不是充夫告
訴她的。

　　她留意到充夫在影印《都內版地圖》的其中一頁，隨後打開那一頁來看。

　　出現的是Ｋ動物園前的車站，以及車站前的略圖。

　　午休時，充夫特地跑去找阿瞳聊天──他在公司內本來避免這樣做的。

　　阿瞳一眼識破，因為他對自己覺得虧疚，跟地圖的影印合起來想，很容易明白箇
中原因。

　　今天早上，她在監視則子和孩子們的行動，果然他們帶著便當出門，阿瞳知道自
己的直覺命中了。

　　她避開同一班電車，但有自信可以追上他們──帶著兩個孩子，他們不會走得太
快。

　　然後，阿瞳找到了充夫和妻兒們。

　　獅子、老虎，所有猛獸都在怠惰地睡覺。

　　阿瞳好哀傷。

　　人和野獸是一樣的。結果，他們選擇了「輕鬆的道路」。

　　自己在做甚麼啊？這樣子注視充夫牽著孩子的手走路的情景，有甚麼作用嗎？

　　心坎裡開了一個洞，那裡塞滿了「空虛」，但她胎內所孕育的生命，在現實中已
經成形。

　　阿瞳領悟到，她無法把充夫搶到自己身邊。可是，她不想一個人回家，不要一個
人！

　　一家四口，誰也沒察覺阿瞳的存在。

　　充夫當然也很苦惱，倘若不能分享愛情，起碼分享痛苦也好。

　　阿瞳不曉得自己要做甚麼，她只是等待那四個人分為兩組，那種時候必定來到。

　　四人來到小熊貓的柵欄前面。

　　「媽媽，我要小便。」綾香說。

　　「也好，剛才那裡有廁所……涼君呢？不用？那麼，我們去一下。」

　　則子牽著綾香的手，稍微走到回頭路上。

　　「熊貓在哪兒？」

　　小涼好像在找那種黑白兩色的大熊貓。

　　「那個紅色的就是小熊貓了，黑白的熊貓這裡沒有。」

　　「奇怪的熊貓。」小涼好不服氣。

　　充夫笑著撫摸小涼的頭。

　　阿瞳站在距離兩人只有兩米之外的地方。

　　希望他發現，希望他回頭看。

　　可是，那種事沒有發生──那種事，只有在夢中和戲劇中才會發生。

　　阿瞳吸一口氣。

　　充夫在茫然地望著遠方，從後面接近，抱起小涼的小身體，把他拋進柵欄的另一
邊是簡單的事。

　　阿瞳的眼睛很清楚地看見頭破血流，倒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小孩的姿影。

　　讓你懊悔地哭好了，我所哭過的份，充夫也應該哭一次。

　　阿瞳從大衣口袋把手拿出來。

　　充夫完全沒察覺。小涼在百無聊賴地踢著欄杆。

　　阿瞳踏前一步。

　　突然，她的手臂被揪住，同時耳邊有人低語：「不行！你不能做那種事，退下，
離開這裡。」

　　是爽香，她用自己的手臂緊緊纏住阿瞳的手臂。

　　「到這裡來！來！」

　　她把阿瞳拉離充夫他們。

　　如果阿瞳大聲喊的話，當然充夫會聽見吧。

　　「不行。」爽香重複地說。

　　去到離充夫頗遠的地方。

　　「甚麼嘛！」她終於開口了。「你別管我的事！」

　　「是我哥哥不好，這我知道。不過，不管你現在對他做甚麼，只有傷害你自己而
已。」

　　「已經夠傷害了。」

　　「嗯，我知道，請忍耐一下，為了你自己啊。」

　　「那種事……」

　　「不要把自己弄得那麼悲慘，你知道的，所以不出聲是不？」

　　阿瞳望著充夫的背影。

　　那已經是陌生人的背影了。

　　「則子女士回來了。」爽香說。

　　「我……」

　　「別看她那邊。」

　　爽香催促阿瞳，背向充夫他們。

　　「有手帕嗎？」則子說。「綾香的掉在地上弄髒了。」

　　「嗯。」

　　「那麼，走吧。我想去水族館看看，我喜歡水族館。」

　　「綾香也喜歡魚。」

　　「你喜歡吃魚吧。」則子笑說。

　　「魚，吃魚！」小涼即刻說，充夫和則子笑了。

　　「現在吃便當早了一點吧。」

　　「找個可以好好坐下來的地方好了。」

　　一家人的聲音遠去。

　　爽香悄悄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

　　「抱歉。」她說。「你可以打我。」

　　阿瞳放鬆身體的力量，無言地站著。一切都完了，阿瞳領悟到，充夫再也不會回
到自己身邊了。

　　「我要回去。」阿瞳說。「我討厭動物園。」

　　「那麼，一起走吧。」

　　爽香搭住阿瞳的肩膀，回去來時的路。

　　隨著日頭升高，前來動物園的人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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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在沒有周末周日的生活習慣方面，警察和「被取締的單位」是一樣的。

　　星期六的早晨──其實已經將近中午時分，白田被電話吵醒了。

　　「唔，是我。」他打著呵欠說。

　　床上久違地飄來女人香──心煩氣躁時，女人是最好的藥。

　　「查到了，出租汽車上果然載著客人。」

　　「是嗎？我說得沒錯吧。」

　　心情稍微好轉了些。

　　「聽說是〈Ｇ興產〉的田端。」

　　白田一時沒答腔。

　　「你說〈Ｇ興產〉？」

　　「對，名叫田端將夫，我問過司機，他是社長妹妹的兒子，現在是課長。」

　　「田端將夫呀……他一個人坐車？」

　　「不，好像是和年輕女子在一起，他們吃完飯後上車，行車不久，金本就晃晃盪
盪地走到車子前面倒下去的樣子。」

　　「那件事肯定嗎？」

　　「我給他錢，直接問到的。我想他很老實地說了。」

　　女人「唔……」地呻吟一聲，撒嬌似地挨著身子靠過來，白田無意識地用空出來
的右手抱住她。

　　「那麼說……」

　　「據司機說，走近金本的是那女的，她有沒有發現那件東西倒不曉得。」

　　「調查那女的吧。」

　　「正在調查，田端將夫單身，好像有個未婚妻。」

　　「是那個女的嗎？」

　　「當時在一起的，好像是別的女人。」

　　「好複雜呀。」白田嘆息。「總之，盡快徹底調查那女人的底細！」

　　「緊急去做。」

　　白田掛線後，呆呆地沉思片刻。

　　「哎……」女人發出口齒不清的聲音。「要吃午飯了嗎？」

　　「差不多了。」

　　「肚子好餓啊。」

　　這麼一說，白田也覺得餓了。

　　「出去吃點東西吧。」

　　說著，他又打個呵欠。

　　跟田端將夫在一起的女人。

　　那女人掌握了關鍵。白田的直覺幾乎沒有落空過。

　　「久候了。」浜田今日子翻飛著白袍走過來。「你就是田端光江小姐吧。」

　　「嗯。」

　　「你的事，我聽杉原說了。」今日子用事務性的調子說。「現在進入第三個月了
吧。」

　　「嗯。」

　　「是大學生吧，墮胎對身體不好，您明白吧？但又不能生下來，是不？」

　　「嗯。」

　　「那麼……你現在二十一歲……明白了，幾時方便？」

　　「愈早愈好，下星期也可以。」

　　「那麼……星期二，你能來嗎？」

　　「嗯。」

　　「上午十點鐘以前，請先閱讀有關的注意事項。」

　　今日子在意的是，田端光江的視線在遠處游移。

　　根據爽香的說法，光江似乎相當看得開，不怎麼在乎的樣子，可現在有點下沉。

　　星期六下午，醫院的候診室冷冷清清。

　　「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話，稍微過一段時間再說好不好？」今日子若無其事地
說。

　　光江忽地回過神來的樣子。

　　「不。」她搖搖頭。「沒有那個必要，我不可能把孩子生下來。」

　　今日子聽爽香說，「她肚裡的孩子可能不是戀人的孩子」。可是她剛才的說法聽
起來，好像「明確地知道那是誰的孩子」。

　　「明白了。」

　　今日子決定不再干涉下去，醫生即使不願意，也會窺見許多古怪的人際關係，她
無法一一地牽連進去。

　　「那麼，星期二見。」今日子補充一句。「如果有甚麼不方便，請給我電話。」

　　「多謝。」光江說。「你和爽香姐姐是朋友？」

　　「對，很久的交情了，從初中時代起。」

　　光江突然浮起笑意。

　　「好棒啊……有那樣的朋友。」她說。

　　「可是……」

　　「我和他並非無所不談，但總不能告訴他說『我懷孕了，但不是你的孩子，所以
要拿掉』吧。」她快口說道。「不過，我和爽香姐姐卻無所不談，她是個不可思議的
人呢。」

　　「爽香從來就是這樣的人。」今日子微笑。「我也給過她不少麻煩，可她天生就
是會照顧人的人。」

　　說到這裡，今日子補充說：「假如有甚麼不方便對我說的話，你可以透過爽香告
訴我。」

　　「謝謝，不過，沒關係。」光江站起來。「那麼……我星期二再來。」

　　說畢，她快步往玄關走去。

　　令今日子有點困惑的是，光江令人覺得她有甚麼黑暗的「陰影」籠罩著。

　　「告訴爽香好了。」

　　今日子喃語著，急步回去自己的研究室。

　　打開門時，珠代有點遲疑。

　　但是不能不開門，遲一點也是一樣。

　　「可以進來嗎？」田端靖之說。

　　「請。」

　　菊池珠代拿出拖鞋擺好。

　　「上次是我不好。」進來之前，靖之說。「今天沒問題。」

　　「怎會……請不要道歉，不好的是我。」

　　珠代讓靖之坐下來。「喝點甚麼？」

　　「茶好了，給我苦苦的日本茶。」

　　靖之看起來有點改變。

　　珠代泡了茶，自己也一起喝。

　　「謠傳社長要退位了。」

　　「嗯，是真的。」靖之坦率地說。「趁我有精神期間，我想將這位子讓給將
夫。」

　　「可是……您還那麼年輕。」

　　「我已經疲倦了。」靖之微笑。「雖然里惠大發脾氣。」

　　珠代也聽見了社內的謠言。

　　「搞不好……為了我的事？」

　　「被你甩了，丟掉社長的椅子？不是的。」

　　「不！我沒那麼自戀。可是，我和湯川總監的事……」

　　「他只是那個程度的材料，不能當社長。」

　　「我也這麼想。」

　　「是嗎？」靖之笑了。「明天，你能來別莊嗎？」

　　「啊？」

　　「其實你若今晚就來，我會很高興，但事出突然，我不勉強，希望你明天能
來。」

　　「但是太太……」

　　「沒關係，現在我說要辭退社長一職，她大發雷霆，根本無暇顧及你的事。」

　　「怎會……但我去拜訪的話，只有負面，沒有正面好處。」

　　「不，我需要有人做見證，那叫杉原的女孩也會來。」

　　「可是……」

　　「一定要來，拜託。」

　　靖之那種不是高壓，而是由衷地「請求」的說法，叫珠代無法拒絕。

　　「明白了。」

　　「謝謝。」靖之鬆一口氣的樣子。「你的房間，總是收拾得那麼乾淨。」

　　「怎會……」

　　珠代被靖之擁在懷裡，堵住了她的唇。

　　自然而然的熱情流露之下，珠代和靖之走進臥室。

　　在平靜的時光裡，珠代嚐到了從未有過的深沉歡愉。

　　竟然有這種事……互相緊緊捉住的安心感，燃燒了珠代的心。

　　「珠代……」

　　「是。」

　　「這是最後一次了吧。」

　　「是。」

　　珠代用力抱緊靖之。

　　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

　　「這個嗎？」

　　河村把爽香拿出來的鎖匙圈拿在手裡。「嗯，確實是高音譜號。」

　　「跟那些鈔票的標誌相似嗎？」

　　「相似。」河村從口袋掏出照片。「你看。」

　　那是張把那張五千和一萬圓鈔票一角擴大的照片。

　　「跟高音譜號相似呢。」

　　「嗯，附在這鎖匙圈上的鎖匙是甚麼地方的？」

　　「不曉得，我想可能是田端家別莊的鎖匙。」

　　「原來如此。」

　　爽香的母親端茶上來。

　　「不敢當。」

　　「布子老師好嗎？」

　　「好，有了兩個孩子，忙得暈頭轉向。」

　　「好幸福啊。」真江微笑。

　　電話鳴響，爽香接聽。

　　「是我。」

　　充夫打來的。

　　「啊，要回來了？」

　　「今天……我會回家。」充夫有點難為情。

　　「哦？那麼，我這樣告訴媽媽好了。」

　　「嗯，拜託了。明天白天時，我會去那裡。」

　　「知道。」

　　「爽香，多謝你。」

　　「阿瞳的事，你要好好交代啊。」

　　「知道。」

　　「那麼，問候嫂子。」

　　爽香掛線，對真江說：「媽，哥哥說他回家了。」

　　「哦，驚擾人心呢。」真江笑了。

　　充夫不曉得在動物園內發生的事。

　　包括其後爽香和阿瞳詳談了一個小時的事──她不認為阿瞳因此理解並接受，卻
能客觀地看待自己的立場吧。

　　今後的事，爽香不得不重新考慮。

　　「不容易呢。」河村說。

　　「沒關係，對了，關於鈔票的事……」爽香探前身子說。「這鎖匙圈，跟那兩張
鈔票有甚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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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追逼】

　　「距離〈╳╳海岸〉還有五分鐘多一點……」

　　列車內揚起廣播。

　　爽香很清楚地想起，上次前往田端家的別莊時，她也聽過這個廣播。

　　人會記得許多瑣碎的事。

　　「便當、啤酒、茶……」

　　車內叫賣的女孩推著小車走過來。

　　見到那女孩時，爽香嚇了一跳。

　　跟上次在這列車上買便當時的同一個人！

　　乘搭同一條線路的關係，並不出奇，但上次外面還很明亮，現在已是晚上，窗外
只是一片黑暗。

　　「小妹。」

　　禁不住喊住她，正是爽香的為人作風。

　　「是。」

　　「給我一個便當，還有茶。」

　　「多謝。」那女孩拿起便當盒。「啊！上次您也買過吧。」

　　「唷，你記得嗎？」

　　「嗯，因為這條線列車的便當不大好賣……茶是免費的。」

　　「謝謝。」爽香付了錢。「我下一站下車，我帶去吃好了。」

　　「去〈╳╳海岸〉？」

　　「對。」

　　「對了，我就在想，搭這班列車的人是做甚麼的。」

　　「我去別莊，是別人的哦。」

　　爽香說著時，叫賣的女孩嘆息。

　　「真好啊，別莊……」

　　突然，列車緊急煞車。

　　「嘩！」

　　那女孩跌個屁股蹲地，小車因那當兒「咯啦咯啦」地滑走了。

　　便當和茶的容器，從爽香的膝頭上飛掉。

　　傳來刺耳的金屬聲音，列車停止。

　　「嚇得我！」

　　女孩站起來，哈哈喘氣。

　　「你沒事吧？怎麼回事呢？」

　　「啊，您的便當掉下來了。」

　　「沒關係，我沒拿好……」

　　說著時，車內廣播響起：「列車突然緊急煞車，對不起。由於平交道上停了一部
汽車，不得已才停車的。」

　　「好可怕！」女孩臉都白了。

　　「幸好沒撞上去。」

　　爽香把臉貼在窗上，想看前方的情況，但甚麼也看不見。

　　沒法子，爽香聳聳肩，等候列車開動。

　　「我去問問看是怎麼回事。」

　　叫賣的女孩先把小車的固定器扣好，趕往列車前面去了。

　　沒有造成大意外，爽香首先鬆一口氣──大概那部車子引擎故障了吧。萬一碰撞
起來可不得了。

　　「對了。」

　　爽香搭這班列車去的事，田端將夫可能知道，前來車站迎接她。大致上，離開列
車時，她會打電話告訴將夫：「我找計程車去別莊。」

　　如果他知道列車因意外而遲到的話，可能會擔心。

　　爽香從手袋掏出手機，按了將夫的號碼，不曉得對方有沒有帶在身上。

　　「不行啊。」

　　畢竟接不通。

　　沒法子，大概列車司機也聯絡了車站方面吧。

　　爽香站起來走到通道上，想去洗把臉。

　　「咦？杉原小姐！」

　　被人喊住，爽香嚇一跳。

　　「噢，原來在同一個車廂呀。」

　　她是菊池珠代，由於她和爽香坐在相同的方向，所以完全沒察覺到。

　　「我不想去的……」珠代苦笑。「社長卻非要我來不可。」

　　「我和你的處境相似。」爽香笑了。

　　「爽香小姐……是將夫先生的友方？」

　　「怎會……也不是誰的友方吧，只是形勢所逼，好像是真保女士擅自這樣想
的。」

　　「今晚一定有大風波了，我有點期待呢。」

　　「期待？」

　　「因我幾乎是毫不相干的人，怎地突然覺得田端家中的爭執好有趣，想作壁上
觀。喏，沒有比別人家的糾紛更有趣的事了。」說畢，珠代笑了一下。

　　爽香也不是不理解珠代的心情。不過，她相信珠代期待別人的爭執的心情背後，
潛藏了「自己受了傷害，傷害別人是理所當然」的念頭。

　　那樣子更加使人的心情頹廢。

　　她不希望珠代變成這樣。

　　可是，爽香沒有那種立場去訓誨。

　　「剛才的緊急煞車喚醒了我。」珠代說。「嚇了一跳。」

　　「嗯，幸好沒有釀成意外，再過一點就是車站了。」爽香說。「那麼，待會
見。」

　　她出到走廊，在洗手間洗臉。有點睏意，水的冷度使她渾身一震。

　　用手帕抹臉時，一條人影從鏡中掠過。是男的，他正往爽香的車廂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爽香歪了一下脖子。

　　個子高瘦的長髮男人──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然後，驀地察覺。

　　上次搭這列車時，有個年輕男子倒向爽香的座位，這人和那人相似。

　　爽香曾想過，只有可能是當時那個男人把鎖匙圈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所以記得
他。

　　爽香打開車廂的門，急匆匆地走進去。

　　那年輕男人走在前面，突然止步，站在菊池珠代面前。

　　「你是杉原爽香嗎？」男人說。

　　珠代抬起頭來。

　　「哪位？」她說。

　　突然，男人拿出刀子，指向珠代的喉嚨。

　　「住手！」

　　「把那個拿出來！」男人說。

　　「甚麼……」

　　「你從死去的那個傢伙手上拿到了是不是？趕快拿出來！」

　　珠代蒼白著臉發抖，她的眼睛看著爽香。

　　「不是她。」爽香說。「我才是杉原爽香。」

　　男人回過頭來。

　　「是你把鎖匙圈放進我的大衣的吧。」爽香說。

　　「你嗎？畜牲，怎那麼相似。」

　　確實，乍看之下，小個子的兩人可能有相似之處。不過，他的眼睛是不是有問
題？珠代比我可愛多了。

　　「跟我來。」男人說。「如果騷鬧起來，就有苦頭好吃了。」

　　車廂空空蕩蕩的，除了她倆以外，只有其他幾名老年人在裡頭的座位上打瞌睡。

　　「明白了，不要揮動那東西好不好。」爽香頂撞一句。「你要甚麼？」

　　「是你搶走的吧？把它還給我。」

　　「說得好難聽！我偷了甚麼啊。」

　　爽香的膽識叫珠代瞪大了眼──她不曉得爽香早已習慣這種場面，當然驚訝了。

　　「是死去的金本交給你的吧。」

　　對方這麼一說，爽香這才想到。

　　那些五千和一萬圓面額的鈔票──鎖匙圈的高音譜號記號。

　　「那個人叫金本呀。」

　　「那傢伙的事不重要，是你偷了他帶著的東西吧。」

　　「是他交給我的，他臨死前，拼命想把東西交給甚麼人。」

　　「怎樣說都可以，拿出來。」

　　「我為甚麼要把那種東西帶在身上？」爽香說。「一萬五千圓，一下子就用掉
了。」

　　男人咧嘴一笑。

　　「胡說八道，若然如此，那你為何要去田端的別莊？」

　　爽香的腦筋拼命以高速運轉。

　　別莊，田端，竟然與那奇妙的鈔票有關！

　　「如果得不到它，我會傷腦筋的，趕快拿出來！」

　　假如說交給了警方的話，不曉得他下一步會怎樣──爽香遲疑了一瞬。

　　「等等好了。」她聳聳肩。「在手袋中。」

　　「趕快拿出來。」

　　「你站在那裡，我過不去呀。」爽香說。

　　「去拿吧。」

　　男人不情不願地退去一邊，爽香走向自己的位子，從行李架上把旅行袋拿下來。

　　當然裡面沒有那東西──怎麼辦？

　　她打開手袋的口。

　　這時，車廂的門打開，那叫賣的女孩回來了。

　　「聽說那部車上沒人！好過份呢！」她說。「咦？怎麼了？」

　　男人把持刀的手放進大衣底下，對女孩說：「趕快回去對面！」

　　「是。」女孩解開小車的固定器。「要便當或茶嗎？」

　　「不要。」

　　「對不起。」

　　說著，她把小車推走，男人的眼睛回到爽香身上。

　　女孩繞到小車的另一邊，「嘿！」她大喊一聲，用力猛推小車。

　　完全沒有留意到的男人，被小車從後面撞個正著，往前撲倒。

　　刀子鬆離他的手，滑到爽香的腳畔。

　　「啊！」女孩說。

　　大概沒預期那個地步吧，撞到的小車緩緩地倒在男人上面。

　　由於堆滿了啤酒和茶，重量相當。那些東西一下子砸在男人身上，他完全暈厥
了。

　　「厲害……」

　　珠代呆然注視那個光景。

　　「我在門的另一邊聽到了。」女孩說。「我就想到要做點甚麼。」

　　「獲救了！」爽香拿起刀子。「叫車長先生來吧。」

　　「是！」

　　爽香向女孩的背影喊：「下次我買三個便當！」

　　女孩開朗地笑著，跑了出去。

　　「爽香小姐……」

　　「看來今晚不光是『有趣』就了事呢。」爽香說。「你拿著這個吧。」

　　她把刀子遞過去，珠代戰戰兢兢地用指尖拿住，彷彿拿到髒東西似的。

　　爽香拿出手機，打給河村，幸好他馬上接聽。

　　「河村先生？我是爽香。」

　　「啊，怎麼了？」

　　「現在我正在前往田端家別莊的途中，在列車上，有個持刀的男人，叫我把鈔票
還給他……」

　　「你說甚麼？然後呢？」

　　「現在那男的被罐裝啤酒壓在下面。」

　　爽香可以想像，河村那瞠目結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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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睡意】


　　「嗨！」

　　爽香走下列車時，將夫站在月台上揮手，口裡呼出白色氣息。

　　「啊！你來接我呀。」爽香說。

　　由於費了功夫去把平交道上的汽車移開，儘管只有一點點距離，列車卻遲了半小
時才抵達車站。

　　「聽說有意外，我臉都青了。」將夫走上前來。「幸好你沒事！」

　　突然，爽香發現自己在將夫的臂彎裡。

　　「爽香君……」將夫低語。「我在這裡一直擔心著你。」

　　「放開我……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啊。」

　　將夫放開她。

　　「菊池君也一起來的。」

　　珠代沉默地點頭致意。

　　「偶然同一班車。」爽香說。「身體冷透了，萬一感冒的話……」

　　「沒關係，來，車子在外面。」

　　將夫不由分說，拿起爽香的手袋，率先走出閘口。

　　「我……會打擾嗎？」珠代說。

　　列車在兩人背後開動了。

　　「我們各有婚約的哦。」

　　「可是，你會是社長夫人啊。」

　　「我沒這資格。」爽香搖搖頭。

　　「將夫先生喜歡你呢。」

　　「我才不做第二夫人。」爽香故意開玩笑說。

　　「真的好冷。」珠代渾身哆嗦。「覺得這麼冷，是不是我孤伶伶一個人的關
係？」她說。

　　將夫的車在等著，兩人趕忙坐上去。

　　「有人受傷嗎？」將夫邊駕駛邊問。

　　「可能有一名……不過，他是因為意外而受傷的。」

　　「怎麼回事？」

　　「待會慢慢告訴你。」爽香說。

　　抵達別莊，走進玄關時，香噴噴的味道弄癢了爽香他們的鼻子。

　　「噢，終於來啦。」

　　從廚房探臉出來的，乃是上次來過做飯的齊藤知子。

　　「啊，齊藤嫂。」爽香打招呼。

　　「已經開飯啦。」

　　齊藤知子催促。

　　爽香和珠代走進飯廳時，飯桌前的眾人一齊轉向他們。

　　「遲到了，萬分抱歉。」爽香說。「在車站不遠處發生了意外……」

　　「聽說了，你們沒事吧。」田端靖之說。「來，兩位坐下。剛開始用餐而已。」

　　「將夫呢？」真保問。

　　「他去了泊車，馬上來。」珠代說。

　　田端里惠的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爽香和光江四目交投，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的微笑。

　　爽香也聽聞了光江去造訪浜田今日子的事。現在野沢和宏坐在光江旁邊，正在發
揮旺盛的食慾。

　　但在爽香眼中，光江也是一個懷著複雜秘密的女人。

　　「今天的菜也很可口，了不起的廚藝。」

　　靖之讚賞齊藤知子的料理。

　　「不敢當，請多吃一點。」

　　將夫走過來後，爽香才坐下來。

　　「啊，對不起。我拿一下行李。」

　　爽香站起來，走向客廳，把擺在沙發上的旅行袋打開。

　　爽香回來時，靖之開口了。

　　「都到齊了吧。誠如所知，我想辭去社長職務，不是離開運作陣營，而是把社長
位子讓給將夫，並且從旁指導他。」

　　將夫彷彿事不關己似的聽著，他大概覺得自己不要貿貿然說甚麼的好吧。

　　最開心的當然是真保了，兒子當社長，而且才二十七歲那麼年輕。

　　爽香飛快地瞄看里惠的樣子。

　　她心裡「咦」了一聲，皆因聽了丈夫的發言後，里惠並沒有特別生氣的表現。她
曾那麼拼命的想阻止將夫當社長。

　　「大家都贊成吧？」

　　靖之環視桌子。

　　沒有人反對，即是當作贊成。

　　這時，大概覺得應該說點甚麼吧，野沢舉手說：「贊成！」

　　光江用手肘捅捅他，罵他一聲「笨蛋！」

　　揚起哄然笑聲。

　　那是連里惠也發出笑聲的錯位發言，確實把飯桌的沉重空氣一掃而空。

　　「謝謝。」靖之對野沢說。「光江，今晚可以讓野沢在你的房間過夜哦。」

　　光江滿臉通紅，野沢慌忙說：「不，我睡沙發就好。太過得意忘形的話，會馬上
挨她揍的。」

　　這句話連爽香也笑了。

　　「爽香小姐。」

　　在客廳喝著飯後咖啡時，真保來到爽香身邊。

　　「甚麼事？」

　　「我想和你談一談，兩個人。」

　　「和我嗎？可是……」

　　「你來。」

　　沒法子。

　　爽香被帶去上次光江和野沢「使用過」的書房。

　　「坐。」真保說。「爽香小姐，多方感謝。託你的福，一切都很順利。」

　　「我甚麼也沒做過。」

　　「那就是你的優點。」真保取出一個信封。「你收下這個吧。」

　　「甚麼呢？」

　　「總之，你先收下好了。」

　　薄薄的信封。

　　爽香打開裡面，拿出支票，因上面的金額而瞪大了眼。

　　「一千萬？」

　　「當作是酬禮，還有，想到今後將夫也需要你的關照，請收下吧。」

　　「我沒有理由接受。」

　　爽香把支票放回信封，擺在桌面。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不過，今後你要和你所喜歡的人開始新生活是不是？我
想它可以幫一點忙的，只要當作是結婚賀禮就行了。」

　　「您的心意我很感激。」爽香說。「搞不好，這是叫我停止和將夫先生交往的意
思？」

　　「分手費？怎會呢。」真保笑了。「相反哦，我希望你看住將夫。」

　　「將夫先生有太太了……」

　　「刈谷祐子？嗯，不過，你也知道吧，祐子並不適合當社長夫人。」

　　「是嗎？」

　　「那個人有野心，如果當了社長夫人，她一定會使用那種權力，她會叫將夫依照
自己的想法去做，祐子是那種類型的人。」

　　爽香不說話。

　　的確，真保看人的眼光沒錯。

　　不過，那些事與爽香無關。

　　「可是，將夫先生要和祐子小姐結婚了。」

　　「那是因為你拒絕了他的關係。」

　　那句話對爽香造成小小的衝擊。

　　「那還用說！我有未婚夫，雖然將夫先生是很好的人，但這個和那個是兩回
事。」

　　「我明白，不過，你要記住，將夫是喜歡你的。」

　　兩人之間還有個信封。

　　「畢竟不肯接受嗎？」

　　「是，有心就夠了。」

　　「明白。」真保拿起信封。「不過，這些錢本來就是要給你的，我不會碰它
的。」她說。

　　跟上次一樣，爽香和珠代同房過夜。

　　「我要睡了。」珠代直打呵欠。「是不是太掃興的關係？」

　　「你以為會更加有趣？」

　　「嗯，里惠女士為何保持沉默呢？」

　　「所以才可怕。」

　　「啊？」

　　「不，沒甚麼。我可以先洗澡嗎？」

　　爽香把浴缸的熱水弄得更熱。

　　然後用冷水沖花灑，差點發出哀鳴。

　　「不能睡著了！」

　　爽香對自己說。

　　今晚，真正的風波即將到來。

　　爽香知道。

　　「讓你久等了。」

　　用浴巾圍著身體出來時，珠代已穿著衣服躺在床上睡著了。

　　爽香穿上衣服，從手袋裡拿出「驅除睡意」的藥，吞下去。

　　看看時鐘，十一點半。

　　爽香在房內的小沙發坐下來，又立刻起身，走過去把燈關掉。

　　暗下來就會睡意襲來，雖然知道，但是不能不把房間弄暗。

　　大概要等多久呢？

　　爽香在黑暗中，一直等候時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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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一擊】

　　再遲十五分鐘的話，爽香可能也會睡著。

　　車燈在窗外閃爍，爽香赫然，用力甩甩頭。

　　「來了。」

　　一旦付諸行動，身體自然醒過來。

　　爽香悄悄走近窗口，從窗簾邊俯視車子靜靜地停下來的情形，然後快步出到走
廊。

　　她走向光江的房間，慎重起見，輕輕敲門。當然，這樣子她不可能醒來。

　　開門走進去一看，爽香有點難為情。

　　野沢和宏與光江在床上光著身子睡覺。光江用毛毯從腰下蓋著，而野沢則完全赤
條條地攤開「大」字仰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一點點聲音大概不會醒過來吧。

　　爽香走進附屬的浴室，擰開洗面台的水龍頭，拿毛巾浸在水裡。

　　浸了一會，水變冷了。毛巾吸滿了水，爽香沒有扭乾它，兩手拿著趕忙回到床
邊。

　　爽香就這樣把滴著水的濕毛巾直接放在野沢的睡臉上。

　　「嘩！好冷！」野沢跳起來。「你幹甚麼！」

　　「比預想中的有效呀。」爽香說。「你醒啦？」

　　「這是甚麼？」

　　水滴從臉上滴滴搭搭地淌落，野沢目瞪口呆。

　　「我要你做一件事，先穿上衣服吧。」

　　野沢察覺自己光著身子，慌忙坐在床上藏起胯下。

　　「那種事別理它！趕快！」爽香催促。

　　野沢慌忙穿上內衣褲、襯衣。

　　「你要我做甚麼？」

　　「現在有人要潛入這間別莊哦。」

　　「啊？」

　　「快一點，趕不及就麻煩了。」

　　爽香悄悄開門，向穿上牛仔褲的野沢招招手。

　　兩人往二樓走廊的樓梯處走近時，樓下傳來「咯噠咯噠」搖撼玄關大門的聲音。

　　「是那個嗎？」野沢說。「厚顏無恥的小偷呢。」

　　「我故意先把門弄得很難打開的。」

　　「可是，發出那麼大的聲音，不是會吵醒大家嗎？」

　　「他們不會被吵醒的。」爽香說。「野沢君，你不是也睡著了嗎？」

　　「嗯……我和她兩個好像在中途睡著了……」

　　「大家都睡得很熟。明白嗎？犯人會上樓梯，應該沒想到有人還沒睡吧，你要在
這裡表現一下你的長處哦。」

　　「我該做些甚麼？」

　　野沢兩眼發亮。

　　「不顧一切地一拳擊倒走上來的犯人。」

　　野沢眼都大了。

　　「打人嗎？」

　　「對，事後光江一定很感謝你的。」

　　「包在我身上！」

　　野沢拼命甩甩頭，然後不住地把右手又握又開。

　　「進來了。」爽香低聲說。

　　終於玄關的門打開了，輕微的腳步聲往樓梯處走過來。

　　爽香用手指示，叫野沢蹲在地上。

　　上樓梯的腳步聲，爽香用手制止野沢。

　　還早！

　　儘管四周微暗，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狀況。

　　上樓梯的人影大致也很謹慎，窺看四周，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矇矇矓矓地看到人影。

　　走廊比樓梯稍暗的關係，對方不會馬上察覺爽香他們才是。

　　那個人影已上完樓梯。

　　爽香拍了一下野沢的肩膀。

　　野沢霍地站起來──對方完全沒有預計到吧，大吃一驚，佇立不動。

　　「嘿！」

　　野沢大喝一聲，伸直拳頭，兜頭兜臉向對方的臉一擊。

　　有一瞬見到對方的身體浮在空中，然後以驚人的速度滾跌下樓梯。

　　「成了。」野沢說。

　　「辛苦了。」爽香拍拍野沢的肩膀。「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睡不著啦！」

　　偷偷潛入的人完全暈倒在樓梯下面。

　　爽香走下樓梯去，大致把一下暈倒的人的脈搏。

　　「沒關係，暈厥而已。」爽香說。「開燈吧。」

　　「是。」

　　野沢開了走廊的燈。

　　夾克打扮，戴著大面罩、太陽眼鏡、貝雷帽──滾跌的當兒，太陽眼鏡和貝雷帽
飛了。

　　「是誰呀？」

　　爽香拿開那人的面罩代替回答。

　　「咦？」

　　「認得嗎？」

　　「呃……來做菜的……」

　　「對。」爽香點點頭，俯視失去知覺的齊藤知子。「只要在菜餚裡滲入安眠藥，
就肯定能讓大家沉沉入睡了。」

　　野沢啞然時，玄關外面傳來腳步聲。

　　爽香走過去開門。

　　「你沒事吧？」

　　「嗯，犯人暈倒在那裡。」爽香說。「那位野沢君給她吃了一記──這是刑警先
生，河村先生。」

　　河村走進屋裡。

　　「這個嗎？」

　　「她自稱齊藤知子，真實姓名是甚麼不曉得。」

　　「要仔細問話了，其他人呢？」

　　「大家都睡得很熟……包括這個人要殺的田端靖之先生。」

　　「好悠閒呢。」

　　「沒法子呀，誰也沒去懷疑那種事的。」

　　「他們不起來也很傷腦筋。」

　　「我想不容易吧，野沢君，你可以把大家叫醒麼？我來泡很苦很苦的咖啡。」爽
香說。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田端里惠穿上晨褸，揉著眼睛走進客廳。

　　「終於起來啦。」田端靖之坐在沙發上苦笑。「我險些被殺呢。」

　　里惠眨眨眼。

　　「一派胡言。」

　　「這位是河村刑警。」爽香說。「野沢君一拳擊倒了犯人。」

　　「託杉原小姐的福，大家獲救了。」真保說。「必須感謝才行。」

　　「你在說甚麼呀？」

　　「那個做菜的女人，她在菜裡面下了藥，弄睡我們。」

　　「怎麼可能。」

　　「剛才逮捕她了，她就在對面。」河村說。「等她回復意識，仔細地訊問，就搞
清楚是受誰委託的了。」

　　「當然有警官看守著。」爽香說。「上次她失敗了，所以這回下了大量的藥。」

　　「頭好重啊。」光江說。

　　「我的腳也搖搖晃晃的。」

　　菊池珠代也猛敲腦袋。

　　「可是，到底為何要把舅父……」

　　將夫依然呆然的樣子。

　　「啊，甚麼也沒發生，不是很好嗎？」里惠說。「等我一下，這樣子好冷，我去
穿件衣服。」

　　她打著呵欠走出客廳。

　　客廳內飄起有點沉重的沉默。

　　「刑警先生。」靖之開口。「請說明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請稍等一下。」

　　河村話沒說完，年輕刑警探臉進來。

　　「剛剛開車出去了。」

　　「有人跟蹤著吧。」

　　「車上安裝了發訊機。」

　　「明白，別跟丟了。」河村說。「田端先生，剛才你太太開車逃走了。」

　　靖之的臉變得木無表情。

　　「傻瓜。」他說。

　　「我想她在晨褸裡面已經穿好衣服了。」爽香說。「您是不是察覺了？想要殺您
的，就是里惠女士。」

　　真保取代無言的靖之說：「怎會這樣？」

　　「因為她不希望我當社長的關係？」

　　「將夫先生，我想那是其中一個契機吧。不過，上次那女人潛入這裡時，靖之先
生尚未準備辭職的。」爽香說。

　　「是嗎……那麼……」

　　「如果靖之先生死了，里惠女士大概準備自己繼承社長的地位吧。然後，她就把
瑣碎事務交給湯川總監，自己本身和弟弟上條彌一操縱〈Ｇ興產〉的營運。」

　　「上條先生？」

　　「我想多半是他制定計劃的。」河村說。「外表上是廣告公司，實際上暗地裡和
黑社會勾結，我們從那裡找到他的名字了。」

　　「他做了甚麼？」

　　「跟毒品走私路線有密切關連，另一方面，他以實業家、政治家、醫生、律師等
為主顧，替他們介紹女高中生。」

　　「怎樣的傢伙啊！」將夫錯愕不已。

　　「為了那單生意，他四處借貸，好讓本行順利運營，幸好提早發現了。」

　　「可不是，舅父，必須馬上中斷〈Ｇ　Ｍａｒｋｅｔｉｎｇ〉的工作才行。」將
夫說。「怎麼了？您的臉好蒼白。」

　　靖之臉無血色地問河村：「你知道了吧，那些顧客之中，也有我的名字在內。」

　　光江突然哭了，野沢大吃一驚。

　　「喂！別哭嘛。」

　　他摟著光江的肩膀。

　　「已經……不行了……我們……」

　　「甚麼呀！我打倒了那傢伙，為何不行？」

　　「和宏……因為，我媽想殺我爸啊。而且，爸爸和那種年輕女孩……我實在無法
和你結婚。」

　　「光江，抱歉。」靖之鞠躬。「但你沒有任何責任的，野沢君，請不要拋棄這個
孩子。」

　　「倒不如說，叫她不要拋棄我吧。」

　　對著正經八百地說話的野沢，爽香笑了，大家也跟著她笑。

　　「對呀，光江小姐，難得你肚子裡有了小孩，必須叫野沢君負起責任才行。」

　　「啊？真的嗎？」野沢瞪大了眼。

　　「嗯……不過，我想拿掉。」

　　「別胡說！別看我這樣，我好喜歡小孩子的。」

　　「和宏……」

　　光江用淚濕的臉抱住野沢。

　　靖之鬆一口氣的樣子，表情變得祥和。

　　「好極了，光江，我還以為你很時髦，能夠分別父母和子女的關係呢。」

　　「怎麼，說得好悠閒！」

　　光江瞪了父親一眼。

　　「總之，光江小姐的事就這樣圓滿了結啦。」爽香說。

　　「河村先生。」刑警探臉進來。「來一下。」

　　河村和爽香出到走廊。

　　「對不起，車子跟丟了……」

　　「甚麼？可是……」

　　「車子找到了，但車上沒人乘坐。」

　　河村和爽香對望一眼。

　　「難不成她察覺被跟蹤，所以跑了？」

　　「我不認為她有那麼冷靜……」河村搖搖頭。「總之，趕快發出通緝，搜查她在
都內的家，以及可能去的地方。」

　　「明白。」

　　「河村先生，可以把上條和湯川總監帶去警局嗎？」

　　「兩個都帶走？」

　　「我有不祥的預感，與其說帶走，不如說有必要『保護』他們吧。」

　　「明白，就這麼辦。」河村嘆息。「待會兒還有好幾個人要好好地問話。」

　　「辛苦了。」爽香微笑。

　　爽香打開寫上〈社長室〉的門。

　　「嗨。」站在窗旁的將夫轉過身來。「不好意思，你那麼忙。」

　　「哪裡，恭喜你就任社長。」

　　「算了吧。」將夫皺起眉頭。「啊，你坐吧，老媽子出去了。」

　　「是嗎？」爽香在鑲皮革的沙發坐下來。「找我有甚麼事？」

　　「我想知道事件的發展，舅母和上條的行蹤依然不明嗎？」

　　「對，他們失蹤了。」

　　事情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田端里惠和弟弟上條彌一的行蹤不明，爽香的擔心成為現實。

　　只有湯川趕得及受到警方保護──湯川對上條的「副業」閉起眼睛，接受金錢的
賄賂，不知不覺陷入更深的牽連。

　　他曾差一點被殺滅口，原因就出在那個糾纏上吧。

　　「根據河村先生的說法，名叫白田的黑幫幹部是上條的黑幕──你還記得上次我
們從餐廳出來，有個男人死在出租汽車前面的事麼？」

　　「當然記得了。」

　　「他叫金本，是白田的手下。他帶著有毒品交易印記的五千和一萬圓鈔票去對方
那裡的路途中，碰巧心臟病發作而死去。」

　　「而且死在我們面前。」

　　「那是偶然。不過，白田害怕交易對手懷疑他『另有企圖』，所以打算切斷他和
上條之間的關係。」

　　「那麼，舅母之所以叫人殺了舅父，跟那件事無關嗎？」

　　「也不是完全無關，靖之先生有把柄握在上條手裡，反過來說，他也有機會知悉
上條在背地裡做些甚麼勾當。假如靖之先生知道上條跟毒品交易有關的話，絕不會許
可吧，於是上條僱用自稱齊藤知子的女子暗殺靖之先生。」

　　「然後舅父又提出要辭退社長之位，舅母也加入了那個計劃吧……哎呀，傷腦
筋。」

　　「這不是將夫先生的關係。」

　　「我明白。」

　　「是那個年輕男人搞砸的。」

　　「年輕男人，在列車上暈倒的傢伙嗎？」

　　「嗯，第一次去別莊時，他把別莊鎖匙附著的鎖匙圈塞進了我的大衣口袋中。」

　　「為何他要這樣做？」

　　「齊藤知子也乘搭同一班車。」

　　將夫瞠目。

　　「那麼，他把你和那女人搞錯了？」

　　「他也把菊池小姐和我搞錯了，他一定是眼睛不好，卻裝模作樣不戴眼鏡。」

　　「齊藤知子也很困擾吧。」

　　「可是大家睡著以後，她花時間把玄關的鎖打開啦。」

　　「但她受到了你的干擾，而且兩次。」

　　「我是個招人怨恨的人！」爽香嘆息。「在那個鎖匙圈上，有高音譜號的裝飾，
跟鈔票上所加的一樣。」

　　「那麼……捉到白田了嗎？」

　　「沒有，因為沒有直接的證據，除非找到里惠女士和上條……」

　　「總之，上條和咱們公司斷絕關係了。當然，有人來取材時，我會老實地說出
來。」

　　「那就好，隱藏的事總會有顯明的一天的。」

　　「是吧，為了掩飾謊言而一再說謊……」

　　桌上電話鳴響，將夫接聽。

　　「是，她在這裡……找你的。」

　　「找我？對不起。」

　　「是那位刑警打來的。」

　　爽香接過話筒。

　　「河村先生？」

　　「嗨，其後如何？」

　　「很好啊，有甚麼……」

　　「不是太好的消息……很遺憾，今天，找到田端里惠和上條彌一了。」

　　憑河村的語調，得知二人不可能活著被找到。

　　「兩人在車上，都被射殺了。車子從河底浮了上來。」

　　「是嗎？」

　　「大概是白田叫人做的吧。不過，我們捉住了湯川，一定能掌握到線索的。」

　　「拜託了。」

　　雖然里惠想殺死丈夫，可她畢竟是光江的母親，大概野沢又要想辦法安慰光江
了。

　　掛線後，門開啟，真保走進來。

　　「唷，爽香小姐，你在呀。」

　　真保比以前更有活力。

　　「我要告辭了。」

　　「別這樣說，慢慢來嘛。」

　　「不了……我還有工作。」

　　將夫說：「那麼，再聯絡。」

　　爽香實在不想從自己口中把里惠的死告訴兩人。

　　並不是同情里惠，只是真保沒有隱瞞她「贏了」的心情，令她感覺不快。

　　將夫尚有「自知之明」。

　　爽香希望他永遠保持那種胸懷。

　　「對不起。」

　　爽香在門口施禮，離開〈社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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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好遲啊。

　　爽香在約好的車站前，不耐煩地等著。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二十分鐘。

　　冬天的早晨，陽光微弱。

　　電車入站後，爽香從下車的乘客中尋找丹羽周子的臉，這次又沒有。

　　「發生甚麼事呢？」

　　她喃喃自語時，手機鳴響。

　　「是。」

　　「啊，抱歉，讓你久等了。」周子說。

　　「沒關係，有甚麼……」

　　「我想了許多，你還是一個人去吧。」

　　「啊？」爽香反問。

　　「今後，你要扶持明男的關係，我在家裡等著好了。」

　　明男今天獲得假釋。

　　翹首等候的日子。

　　「那樣可以嗎？」

　　「嗯，晚飯回來吃吧。」

　　「是。」爽香心頭一熱。

　　總之，以冬天來說，今天是平和的早晨。

　　明男有點誠惶誠恐地出現。

　　見到爽香的臉時，他如釋重負般揚揚手。

　　「承蒙關照了。」

　　明男鞠躬，然後慢慢地背向厚牆壁走過來。

　　「歡迎回家。」爽香說。

　　「我回來了。」明男嘆息。「世界好大啊。」

　　他環視周圍。

　　「你母親說在家裡等你。」

　　「是嗎？」

　　「上哪兒去？」

　　爽香挽住明男的手臂。

　　「首先，我想去掃墓──中丸真理子的。」

　　「明男……」爽香哽住了。

　　明男償罪出獄了，他真的決心重新做人了。

　　「那麼，走吧。」爽香說。

　　兩人搭電車去墓地。

　　明男瘦了一點，看起來有點蒼白，但表情爽朗愉快。

　　「大家都沒變吧？」

　　「嗯，只是大了兩歲而已。」

　　明男笑了一下。

　　「對了，聽說你又做了危險的事？」

　　「常有的事。」爽香一笑岔開。「明男……」

　　「嗯？」

　　爽香環視電車內。

　　乘客不多，有位子可以坐。只是明男說：「我想站著看風景。」

　　爽香不說話，冷不妨把嘴唇壓在明男的嘴唇上。

　　「喂，在電車上……」

　　「沒關係。」

　　爽香緊緊摟住明男，再吻他一次。

　　明男抱緊爽香。

　　乘客們驚訝地注視著兩人，他們卻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明男！明男……

　　爽香沒有抑止湧上來的眼淚，淚水給二人的吻調了鹽味，然後淌落。

　　在下一站之前，兩人沒有分開過。

　　那是特快車，距離下一站還有一段時間，不曉得爽香有沒有計算在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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