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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就行了，謝謝你。』
克己將車停靠在路旁，美香下車。
『再見。』
克己微微頷首示意，妹妹的倩影消失在地下道後，才不疾不徐地駛車。
新宿車站西口廣場。已經十一點多了。一般的上班族，歇下手邊工作，焦躁地直瞧手錶盼望中
午到來，克己信步走到櫛比高聳大廈間。這也真是一件奇妙的事，道路曲折，有時拐左往右行走結
果還是走回原來的道路。而且那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接二連三出現……。
早川克己現年三十六歲，身高雖不是高脁，胸部厚厚的，擁有一身勻稱的身材，經常紅光滿
面，下顎微微上揚，給人嚴肅、冷酷的感覺。但不只是一位健壯的男人而已，只要看他那細瞇的雙
眸，便會令人有一種桀驁不馴狂妄不羈的感覺。
克己少年時代是位相當頑皮的孩童。他會驟然變為內向的個性，也是父親去世所造成的。克己
十三歲時，那時香代子胎中正懷有正實。
香代子的丈夫早川哲郎是大型油輪的船長，頗有人緣而且收入不壞。只是工作關係，在家的時
間一年中合計差不多只有一個多月。現在就連克己也只是留下父親模糊面孔的印象。弟弟和妹妹那
就更不用提了。父親猝然去世於印度洋。船著火後沒入海中，生存者寥寥無幾。香代子搭機前往失
事地點，沒有看到丈夫蹤影，知道與船一起沉入海底了。但後來才知道這意外事故是貨主為了領保
險理陪金而一手策劃的，事情驟然不同了。參與該計劃的船員供述連船長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社會
人士冷言熱嘲地對待早川一家人，公司也拒絕支付給遺族補償金。香代子一手扶養包括呱呱落地的
正實在內的四名稚子，孑然一身對抗世間的訾議。
奇怪的是那位作證的船員，後來也消失不見其蹤影。將近十年後的某一日，突然回復了父親的
名譽，那船員當時的證言，只是為了減輕自己罪行而信口捏造的謊言，真相已大白了。儘管如此，
但這真相為何得以大白?船員逃匿何方?一切都支吾搪塞過去，只是陳述報導這裹面有某位大人物
策劃｜｜這謠言紛紜了一陣子。
接二連三不斷的轉換工作，撫育四名稚子的香代子，十年後，斥退了想付補償金前來拜訪的公
司職員。
克己，在那種動盪不安的生活中，和母親最親近。他親眼看看母親的辛勞而長大的……。
現在克已是自由採訪記者。有時一想到自己已半個月閒居在家，便急忙外出旅行，有過一個多
月不回家的記錄。香代子驚愕得直搖頭。『有那種工作嗎?』
閒暇時間多而且收入豐厚，么弟正實等經常半嘲諷地說該找份更正當的職業。
這時克己只是一味笑著……。
克己意識到路旁站著一名男子，似乎在等計程車，便稍微減緩車速。這一帶經常可瞧見年輕、
好像是上班族、手提著公事包的男士。
那名男子眼睛瞧也不瞧克己的車子，只是環顧四周。克己車子經過他眼前時，男的掏出手帕擦
拭嘴巴，克己再次加快車速，穿梭高聳大廈間，不久又折回到原處。
男的依然駐足那裏，克己將車駛近人行道。車子尚未熄火時，男的疾步過來坐在司機旁邊席
位。車子穿梭大廈間，這次沒有折返原處。
『目的地？』克己詢問道。
『赤阪。將車開到赤阪附近的交叉口。我待會說明路程。』公事包放在膝上，男的回答著。
男的看了一下手錶，又說：『稍微開快點。我的經理只安排五分鐘的時間給我。』
『放心，來得及。』
克己不假思索許下承諾，『五分鐘內能談完話嗎?』
『若談不完的話會耽誤吃飯時間。經理午餐經常在固定的餐廳用餐。』
克己苦笑著。在商談殺人事件後，午餐還能順利下嚥嗎……。
『早安。』走進辦公室，美香微笑著問候。
『早安。』
坐在服務台抬起頭的是河野恭子｜｜『室內設計．美香』公司唯一的成員。儘管如此，較美香年
長許多，大約已三十出頭，身材苗條，動作敏捷且優雅，是位稱職秘書工作的女性。瓜子臉面貌姣
好，在一張引人注目的臉龐上幾乎不施脂粉。
『有沒有電話?』
美香輕輕坐在裏面那張豪華的辦公桌，將香煙點上火。深藍色的洋裝配上象牙色的胸針。時髦
的打扮，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二十四歲。年齡看來太過年裡，會給登門請求室內設計的顧客減少信
賴感。
『小姐，非常配合妳的身材。』河野恭子嘆息。經常稱呼美香為『小姐』。
『謝謝，恭子。』
『啊｜｜電話，川崎的倉本先生打電話來說，希望由他府中的伊藤先生送設計圖來。他們二位
吩咐要我轉告妳，他們相當滿意妳的設計。』
『唔，伊藤先生對我別有企圔。他有沒有說要請我吃晚餐？』
『有，他說話妳務必要光臨……』
『噢，再看一下，還有沒有其他的事?』
『有一位是青山的花岡先生介紹的金子先生，請你務必替他設計……』
『知道了。』美香頷首示意，心不在焉的注視別處，不久朝著恭子擠出笑靨，『恭子，我……想
到外面旅行一陣子。』
『喔，要到那裏呢？』
『我還沒決定。』
『現在正是適合旅行的季節。』
『是的。｜｜旅行日期決定後，稍待幾日說不定拜訪那位金子先生。』
『我知道了。』
美香將香煙捻熄在桌上的煙灰缸裹。
『我要出門了。』
『要去那裹?』
『美術館。平日得欣賞一些好作品。』
『沒錯。』
『那麼，我走了。』
『嗯，請慢走。』
美香走出門後，河野恭子站在窗邊，向下俯瞰人行道。一會兒後美香疾步走出大廈，叫了一輛
計程車。
河野恭子折返桌前，用手按桌上的按鈕。
『喂，池尾法律事務所嗎?我想請早川圭介聽電話。……啊，早川先生嗎?是我。｜｜嗯，美
香，方才我看到她後立刻又出門了。她說去美術館。｜｜對了。她說最近說不定會出門旅行。
咦？｜｜沒有，她沒說要去那裏。你知道她要旅行嗎?｜｜這樣啊。｜｜嗯，我覺得事有蹊蹺。所
以我打定話讓你知道這件事。｜｜那裏那裹。』
圭介擱下聽筒。
『旅行……』
美香要出外旅行。今天早上，她隻字不提那件事。
『真奇怪。』圭介嘟嚷著，沉吟良久。
『喂，早川！』
有人喊叫，神智才恢復過來。
『噢，老師！』
『出門盧！資料都準備齊全了吧?』
『放在那手提包裹。』
『拿來！』
池尾律師宛若輕飄飄的氣球般，忙不迭地走出房門，圭介急忙手提著公事包尾追其後。
對了，還沒給那位河野恭子這個月的津貼……。
下了計程車，美香走
服務台身著晚禮服的
『歡迎光臨。』
『午安。｜｜老地方。』
『是的。』
『幫我拿藍色手提箱。』
著晚禮服的男子走進
『謝謝。』
進小巷內，進了一間裝飾華麗得俗不可耐的飯店，是一幢幽會飯店。
一名男子，瞬間抬起頭來。
身後窗簾裹，片刻後提了一只藍色的中型皮箱。
美香拿了鑰匙後，提著皮箱搭乘電梯。｜｜在五樓停住。用鑰匙打開五○一號房門。
粉紅色的壁紙，金光閃閃燿目的床單。天花板上鑲了一面與床相同大小的鏡子。真是無趣透頂
了。走進浴室，在浴槽裏放洗澡水。接著返回房間裹脫下鞋子，卸下洋裝後橫躺在床上。
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撥完了電話號碼，坐在床上。
『｜｜喂喂。我想請公司的島野先生聽電話。』
等待片刻｜｜。
『喂，島野先生?我是誰你曉得嗎？』美香毫不聏腆瞋聲開口。
『｜｜猜對了！嗯，有件事想麻煩你，中午休息時間，見個面如何?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請
求，和我的性命攸關呀。｜｜真的！謝謝！好喜歡唷，島野先生。那麼一點鐘｜｜再見。』
掛斷電話直盯著手錶。不能再悠閒了。美香卸下褻褲身無寸縷地走進浴室。與身子一樣高大的
鏡子毫不掩飾映照出裸體。｜｜肌膚尚未老化，年輕有彈性。而且乳房也不是那麼碩大，給人一種
未成熟的印象，看起來愈發年輕。
入浴十分鐘完畢。用飯店的浴巾裹住胴體折回房間，從手提包中取出鑰匙串，選了一把小鑰
匙，打開藍色的手提箱。從裹面掏出一件褻褲，套上渾身尚燥熱的胴體。
坐在鏡子前面，直視著臉上全然卸妝的一張面孔。平日便薄施脂粉，即使全然無妝的臉龐，看
來依舊宛若少女般細嫩有彈性。
『這樣就可以了｜｜』
用梳子盡情梳過髮絲後，離開鏡子，美香從手提箱中拿出一套洗淨的水兵服。
｜｜鏡中有位年輕的高中女生笑靨迎人。紅白對比顏色鮮艷的水兵服，胸前佩著絹質的胸巾，
白色短統襪、黑色皮鞋、黑色皮革的學生書包……。
『噢，對了，』少女哺喃自語，『石田裕子要上場了！』
『全部都解決了……』
正實悄悄環顧自己的桌子。厚厚一疊的調查文件，堆積如山的文件夾，各色的原子筆，還有印
了某麻將店名的煙灰缸｜｜已殉職警官所送的『入局賀禮』，這些送給正實的東西｜｜大多已破爛不
堪，不堪使用地一堆又一堆的。
不知何時能被人取個『魔鬼警長』的綽號，只要一風聞早川姓名，黑道人士聞風喪膽，正實期盼
那天的來臨。
正實少年時，絕不是一個淘氣頑皮的男孩。可說是一名體質虛弱、沉思不語、文靜乖巧的少
年。遭人欺負，經常哭泣著奔回家裹。曾經有一陣子，為了躲避欺負者，繞道遠行花了三十分鐘才
到學校。
在那種少年時代，正實內心潛藏著對暴力強烈的憎惡。不顧驚愕萬分的母親反對，後來之所以
身為一介刑警，乃是基於熱愛正義的一股鬥志。
話雖如此，新任刑警的工作，與邪惡挑戰的印象可說是是遙不可及，光是探聽犯人下落已累得
走不動，成天置身在破舊如山的文件堆裹渾身是塵埃，工作辛勤的報酬｜｜卻是得來寥寥無幾的薪
俸。但是正實以日後的魔鬼刑警為目標，奮力不懈地激勵自己。
但……。
『全部都結束了……』
兩手撐在桌上，意氣消沉究竟是何緣故呢?
『喂，早川，不要面帶愁容。』
『噢，堀田先生，你回來了。』
帶早川的是堀田刑警。年僅四十出頭，一和黑道人士談起話來，令人弄不清楚到底誰才是黑道
人士般地說話粗魯，卻是一位性情溫順，值得信賴的長輩。
『那位證人怎麼了？』
『咦，說話完全不足以採信。日期也含糊不清楚，時間也只說大概是黃昏。｜｜真是徒勞無
功。』
正實掏出香煙，堀田理直氣壯毫無芥蒂般地拿了一根香煙，正實用打火機為他點上火。正實是
不吸煙的，當然香煙和打火機，是為了替堀田服務才帶來的。
『有什麼事嗎？』堀田提出質問。
『啊……』
『什麼事，直說無妨。』
正實長吁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必恭必敬地行個禮。
『堀田先生，這段日子裹，承蒙你多方照顧。』
『什麼事唷！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堀田兩眼張大如銅鈴，『你是要我下達命令，讓你一個人
前去逮捕嗎？』
『若是那樣我欣然前往！』正實滿腔熱情的回答。『即使殉職我也亳無怨言！』
『喂，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你做任何事都太過於認真，這樣子是不行的。究竟你是指什麼
事？』
『這嘛，事實上｜｜』
『坐下來談。』
『是。事實上早上就有流言。』
『什麼樣的流言？』
『我們這科有某人，要調回辮公室辦公。』
『嗯?真奇怪的消息。這麼說來，你一定認為自己要被調職了?｜｜』
『不，我早有自知之明。剛才我正打算出門去查世田谷的婦人命案時，課長吩咐那命案改由道
田接任。』
『原來如此。』
『不僅這樣。他尚且吩咐要我在今天之內將未提出的書面報告整理完畢……』
『那傢伙似乎是很認真的。』
『是的。｜｜堀田先生，我究竟犯了什麼錯誤呢？』
『這囉……』堀田搔搔頭。
『我很努力在工作呀。的確，我的運動神經比別人遲鈍，天生無法分辨方向、健忘、走路緩
慢，也有蛀牙、很容易感冒、一吃青花魚便出麻疹的人……』
聽了這席話，相信沒有一位女姓肯和正實交朋友吧！正實的缺點實際上是，太過於嚴以律己，
盡挑自己的缺點批評以至於自己愈加討厭自己。
『早川！』課長的聲音傳來。
『噢，來了！』正實應道。滿臉通紅的站起身來。
『我有話告訴你，過來！』
『是的。』
步伐蹣跚地走向課長室。正實覺得自己如同死刑犯的心情一般，初次感到犯人也該憐憫。
香代子在銀座S飯店前下了計程車，步伐輕盈的走進服務台。男服務員笑容可掬的問候：
『早川小姐，午安。』
『啊，市川先生，感冒已經好了？』
『是的。已痊癒了。』
『那很好。』
一踏進寬敞的休憩室，便對著服務台微微招手。
早川香代子在這間飯店的一樓，開了一家小小的古美術店。這店面是熟人頂讓時購得的。
每天自十二點到下午六點營業，在一間八個榻榻米大的店裏，香代子一個照顧店面。客人一天
最多只有四、五位。有時有外國顧容光臨時，便急忙跑到服務台，央請人翻譯。
身材嬌小，略有福態，令人不得不讚賞具有威嚴的體型。一點也看不出來年過五十歲的臉
龐｜｜不僅氣色很好，臉上似乎還有稚氣，一雙明亮動人的黑眸，臉上經常泛出一抹笑意。
香代子到店裹營業前，先到咖啡廳坐上片刻。經常都是在這裏用午餐的。
『歡迎光臨。』老闆特地前來打聲招呼。
『喚，早安。老樣子。』
『知道了。』
『你太太近來好嗎?』
『托妳的福！』
香代子笑著點頭。｜｜一杯果汁、一份單片三明治，享用這樣一頓午餐，不時和來往的人輕聲
打招呼。應該說早川香代子，在這間飯店頗享盛名，至少重要的服務人員，無人不識香代子的。
溫厚且和藹可親的性格。而且店其經常空無顧客上門，一個人倍感無聊，飯店裏的服務人員，
經常一到休息時間，便到香代子店裹傾吐牢騷。香代子本人洗耳傾聽對方的的談話，而且不光是傾
聽，聽完後還會給予一番慰藉。
端來一杯紅茶的新女服務生，不拘泥地對她打聲招呼，若有什麼心煩惱人的事，隨時可到店裏
談心。香代子正和女服務生交談的當兒，電梯部門的男服務生疾步地跑過來。
『早川小姐，客人在商店門前等候妳呢！』
『哎呀，謝謝。』
依然從容不迫地對著年輕的女服務生說：
『｜｜如何?像妳這種可愛的女孩可得小心唷。有人邀妳約會，不可以馬上答應。和別的女孩
談談，若可以的話最好聽聽年長女性的意見。』
『嗯……妳的商店……』
女服務生已一副焦躁坐立不安的神情。
『沒關係沒關係。客人，是要讓他等的。』
香代子揮揮手，不疾不徐的一面一口飲盡杯中的紅茶，一面還像參加母姐會以地訓誨二、三點
注意事項，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子。
在收銀機前簽帳時，老闆欣愉的臉上綻放著笑意。
『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香代子詢問著。
『沒有。只是，現在這位新的女服務生……』
老闆支吾地停了片刻，『那女的，雖然才十九歲，但已經結婚了。』
這種情況下香代子一點也不認輸。
『喔，就是這樣的。』
泰然自若的神情，『一直傾聽客人的閒聊，我也一直認為那女的已經結婚了。』
店前有二位男士漫不經意的站在門口。身材高姚和個子短小型的小胖子，這兩人不相襯的搭配
真可以表演相聲。
『讓你們久等了。』
香代子話甫畢，從手提包裹拿出鑰匙，打開店面。一胖一瘦二人進入店裏。
『哪，請坐！』
香代子的語調倏地驟然改變。店裹一角落有一套接待客人用的沙發;兩位客人神色不寧的坐
下。
『有什麼事？』
個子高瘦的開口報告。聲音雖低但卻尖銳，是『古美術協會』的中古。
『照電話的語氣聽來，似乎有件相當大筆的工作。』
『沒錯，這工作，的確非比尋常。』
香代子面對著兩人坐下，『那位石油暴發戶｜｜橘源一郎的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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