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
圭介解釋完畢了事情的經過。
家族的祕密，與家族有關的一切事件全部坦白吐露出來。說罷便攤了攤手。
「全部情形就是這樣。隨便妳處理，要通知警察也無妨，我不會阻止妳的。我所說的都是實情。」
岐子啞口無語。──竟有這種──這種事情嗎？母親是小偷、大哥是殺手、二哥是律師、大妹是詐欺犯、三
弟是刑警……。果真有這種家庭嗎？不過，岐子相信圭介所言不虛，不得不採信他所言，乃是因為他談話時態度
一本正經。
事實比小說還來得曲折離奇。──說是電視連續劇的廣告還差不多。
「妳大概不會相信我說的話。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有必要的話妳可以將我送進精神病院。妳若這麼做我倒
也樂得輕鬆。妳可以胡謅個謊言說是錢包遭人偷竊、哥哥被人殺害等，我不會拆穿妳的謊言。」
沉默良久，岐子只是一直注視著圭介。年輕女孩心地善良，岐子相信只要注視人的眼神，便可以瞭解人的心
意。圭介眼神裡盡是絕望的悲傷，但全然沒有想博取岐子同情的諂媚神色。眼前這人所言應該毫不虛假，岐子心
裡這麼認為。
岐子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電話旁，拿起聽筒：
「──哦，我是岐子，我想請你送餐點到房裡來，一份早點。」
擱放聽筒，岐子看了一眼表情木然的圭介，嘴角泛出笑意說道：「你肚子大概餓了吧？」
「你那麼狼吞虎嚥沒關係嗎？」岐子錯愕地問道。
「嗯。我肚子突然餓了起來。──大概是心情放輕鬆的緣故。」
「我應該叫二人份。」岐子揶揄笑道。
「妳一定大吃一驚。」
「放心，我也是大胃王。」
「妳還年輕，一點也不胖。」
「住口！」
岐子臉頰陡然一陣熱辣。
「啊、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岐子眼看圭介將最後一片三色三明治放進口裡，便開口道：「不過，你很愛你家人吧？」
「那是當然的。自家父過世後，我以家人為精神支柱一直活到現在。」
「你還記得你父親嗎？」
「不……哥哥大概會有模糊記憶。父親本來就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出外旅行，幾乎都不在家。」
「你母親一定很辛苦。」
「嗯……。媽媽開始做那種事，我只要一想到是為了我們這些小孩，便無法怨恨她了。」
「你說得沒錯。而且，偷竊美術品並無傷大雅，只要有錢人將東西贖回去不他是很痛快的一件事。」
「妳是偵探嗎？」
「是私人偵探，因而不受法律拘束。」
「真是了不得的偵探。」
兩人笑作一堆。
「而且你們全家人，在法律上來說雖然是罪犯，唔──該如何說才好呢？就人類的良心而言，你們都遵守法
律規則，那才是了不起。」
「是不是了不起還是疑問。」
「不過我──我好像逐漸喜歡令堂了。」
「真高興，聽妳這番讚美。」
「我將餐盤放在走廊。」
岐子將空空如也的餐盤拿到大門外，長歎了一聲，問道：「那麼，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呢？」
「這嘛，事情演變到這局面，我也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麼走。」
「這案子牽扯很廣，二宗殺人命案，鑽石的竊盜，誠如濱本組長所言，這些似乎都有關連。」
「那真是奇怪的事。」
「這話怎麼說？」
「若是為了在展示會場裝置麻醉瓦斯，非得解決島野記者的話，那絕對不是我媽媽幹的。因為我媽媽厭惡暴
力。雖然也會擊倒人讓人昏迷不醒，但絕對不會殺人的。」
「照你這麼說來──」
「我覺得，竊盜鑽石似乎不是我媽媽幹的。」
「可是二具屍體卻都在你妹妹的小屋裡……」
「那也事有蹊蹺。總之我妹妹不在小屋，有人殺了兩人，毆打我後向警方報案。不可能是哥哥，而媽媽也沒
理由那麼做。」
岐子驀然憶起一件事。
「噯，等一下。──那位島野是你妹妹的男朋友吧？」
「女高中生。」
「照這情形看來，島野被發現在你妹妹的小屋，那你妹妹不就有嫌疑了？」
「妳說得沒錯。」
「而且另一具屍體，你說叫甚麼來的？」
「角田。」
「唔，那位角田，事實上便是使你有殺人的嫌疑。」
「嗯。」
「接著鑽石被人盜走。──因而你媽媽被人當作是嫌疑犯……」
「大家都沒做甚麼，卻全都被人當作是嫌疑犯。」
「你說得沒錯！那不正是犯人的目的嗎？」
「這話怎麼說？」
「你真是腦筋轉不過來。犯人為了偷竊鑽石，殺了兩個人，要讓你們全家人背黑鍋。」
「照妳這麼說來這意味著甚麼？我們一家人聚集在這間大亨飯店，不就是踏進了犯人設下的圈套了？」
「不對嗎？你僥倖逃來我這裡，你妹妹有時待在橘的房裡，不然的話現在就都在肇事現場了。」
「妳言定有理……。不過，為甚麼要陷害我們一家人呢？……而且，犯人怎麼會曉得我們全家的祕密？」
「除了你之外，還有人曉得你家人的祕密呀！」
圭介忙不迭搔搔頭。岐子想法的確正確，不過，究竟是誰設下那個陷阱呢？
「喚，對了，還有正實這傢伙，鑽石遭人竊盜，他是警衛負責人，勢必要負責任。」
「會被革職嗎？」
「不，革職的話那還好……那傢伙，搞不好會自殺的。」
「你胡說八道！」
「不，我說的是實話。──而且哥哥一定是受人之託來這裡除掉橘的性命。橘絕不是一名泛泛之輩。」
「為甚麼？」
「哥哥只殺組織的背叛者，或是類似那種人物。對方若是一名普通的企業家，即使籌碼再高他也不會接受任
務的。」
「那麼橘一定還有隱情。」
「要是哥哥也中了人家圈套的話……。不過，美香那傢伙竟然連續二個晚上都住在橘的房間！混蛋！該怎麼
辦才好呢？」
岐子沉吟細思良久，開口說道：「噯，該怎麼做……。我想些法子將你妹妹帶到這裡來，這樣不就可以瞭解
事情真相了嗎？」
圭介沉吟片刻。
「不過，現在，我只知道你們家人中你妹妹在這附近，無論如何我會盡我所能去找你們一家人。」
「岐子小姐，讓妳替我辦事真是過意不去。」
「為甚麼？」
「說不定會有危險。」
「我是飯店的偵探，這也算是份內工作。」
圭介伸手握住岐子的手。岐子絲毫沒有甩開的意思，讓圭介緊握住。
「妳……真是一位好人。」
「難道沒有別的讚美辭嗎？」
岐子兩頰臊熱靦腆地揶揄笑道，「那麼，你待在這裡不要亂動。我會吩咐女傭不要進入這間房間。雖然會無
聊，不過請你忍耐點。」
說罷便站起身來。
「那麼，我一有消息便立刻通知你。」
「拜託妳了，謝謝。」
等岐子走出房間，圭介也跌坐在沙發裡。──覺得好像做了一場惡夢似的。被人當作殺人嫌疑犯反而覺得幸
福，這實在是有點奇怪。但圭介的確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幸運寵兒。
「今後究竟你打算如何？」美香語調平抑地問道。
「總會有辦法的。」
「不過，浴室裡的屍體──」
「保鑣們在半夜會處理屍體的，他們是只要我一開口吩咐他們就遵照辦理的忠心部下。尤其是我昨晚差一點
被那女人殺害，他們一定樂意解決屍體的。」
「那女的是名殺手嗎？」
「沒錯，以前我有一名保鑣被那女的幹掉，他以為是女的便掉以輕心。」
「真是得救了。」
「拜套房服務之賜。」
「──噯。」
「甚麼事？」
「你甚麼時候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我是橘源一郎。」
「可是──」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你在戲弄我！」美看生氣地偏過頭。
「我不是愚弄妳。時機到時我自然會告訴妳。」
「甚麼時候？」
「──稍會兒。」橘說罷後，轉個話題，「那位濱本警官，實在是一位不可輕視的傢伙，他告訴我在妳住的
小屋裡發現了屍體……」
「我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美香坦率回答道。
「算了，彼此互相有隱情不肯說出來也沒關係。」
「嗯。」
美香輕輕將頭靠在橘的肩上……。由於濱本沒有道出美香的姓名，美香在隔壁聽了之後鬆了一口氣。對橘而
言，美香只是一位綽號「美吉」的女大學生，事實上，那是美香大學時代的別名，橘聽了濱本所言之後，只是頷
首示意不再詰問下去。
有人敲房門，年輕祕書走進來，看見二人依偎坐在沙發上，便掉開目光經咳幾聲。
「打擾你了！」
「甚麼事？」
「有關鑽石竊盜案件，保險公司的董事長想和你見個面──」
「喚。我不能不見他。」橘猶豫半晌，「請餐廳幫我留個位子，已經快要中午了。」
「是。」
俟祕書走出房間後，橘站了起來。
「晤，我得換件衣服。」
「你不能不離開房間嗎？」
「放心，我有保鑣保護著。」
「可是──」
「不用擔心，妳最好不要離開這房間，妳待在房裡警察也無法干涉，曉得嗎？」
「嗯。──就這麼辦。」
「午餐妳要服務生送甚麼東西來？」
「在這裡，可是浴室裡……」
「沒有食慾嗎？不過得請妳稍微忍耐一下。」
「我曉得了，早點回來唷！」
「那當然。」
橘穿了一套三件式的西裝後，輕吻美香額頭後離開了房間。
──在走廊，岐子和保鑣護送的橘錯身而過，岐子默默不語目送橘的背影離去。去吃飯嗎，正是絕好時機，
岐子拿起走廊附近的內線電話……。
美香心神不寧地翻閱手邊的書報雜誌，雖想打開電視機，但還不到新聞報導的時間，儘管房間那麼寬廣，和
裹著塑膠布的死人共處一室心情總是不太好。還有，在我的小屋裡發現屍體？究竟是誰啊？那位刑事組長絕不會
信口開河胡謅一個謊言的。
這次的工作真的搞到一無是處的地步，殺人和鑽石竊盜──。仔細思考的話，對美香而言已有某人先下手竊
走了鑽石，但美香一點也不覺得可惜，認識橘這位男人對美香而言，已經是勝過一切寶物了。
美香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電話鈴聱作響不迭。──不可以離開房間，這裡沒有人在。
但電話鈴聲持續作響不停，似乎知道房間裡有人，美香迷惑不知所措，最後悄悄拿起聽筒。
「喂喂！」
「妳是早川美香吧？」電話那端傳來年輕女子聲音。
美香連忙擱下聽筒──有人知道我在這裡！電話鈴聲又響起，美香宛如電話會衝向自己身旁似地，忙不迭向
後退，直視著鈴聲不絕的電話機。
──岐子挫敗地擱下聽筒，美香一定在橘的房間裡，難道沒有方法將她引出來嗎？即使猛然敲門她也不會開
門見客的。
「總有好的對策吧？……」
岐子一面思維一面在走廊上踱步，不知不覺走到裡面擱置床單、毛毯小房間的附近，驀地傳來交談的聲音，
房間部門的女傭們，正在閒談謠言。
岐子傾耳注意聽，聽到「警察」這個字眼。
「……現在雖然還沒被警方逮捕，不過一定不久就會被逮捕的。」
「不過真是太過份了！親生母親吧？」
「讓自己的兒子擔任重職，竊盜鑽石，真不是人！」
「我，一點都不相信。」
「那麼妳是甚麼意思？我要是說謊……」
「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錯！我親眼看見的，裡面有繩索、手電筒，而且還有小刀？」
「有手槍嗎？」
「當然有！她若不是強盜，有誰會準備那種東西？」
「不過，若是那樣警察為何不立刻逮捕她？」
「妳，真是笨蛋，警方那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妳指甚麼？」
「背後一定有更大的指使者，要引出那傢伙。」
「原來如此……」
岐子站在小房間門口開口問道。
「抱歉，方才妳們的談話……」
「那些傢伙是我買的！」
圭介大聲叫嚷道，岐子兩眼瞪大若銅鈴。
「你？」
「是的。不過──照理說應該沒有手槍。」
「手槍是那位女傭加油添醋的。不過，你為甚麼要買那些東西呢？」
圭介向岐子解釋他故意要讓人發現那東西，引起警衛注意加強戒備，逼使母親放棄計劃。
「──不過，我和妳道別回到自己房間後，東西和袋子一起消失了。」
「究竟是誰偷走的呢？」
「真正的犯人，他打算讓母親背黑鍋，混蛋！」
「那麼就如同我所擔心的事發生了？」
「不過真令人費疑索思，我買了那些東西，他為何會曉得呢？」
圭介忙不迭搖搖頭。
「一定有人一直監視你的行動。」
「我小心提防過……。噯，我也不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圭介到這局面還依然坦白說實話，對自己持以客觀眼光批評，可算是圭介的長處之一。
「等一下，」岐子開口說道，即使明瞭事情真相，確認事實也是不可漠視的大事。「唔，這房間和你的房間
是相同佈置嗎？」
「沒錯。」
「你將袋子放在何處？」
「掛西裝的地方，那個窗簾的後面。」
「這裡？」
岐子拉開簾幕。圭介從沙發上跳起來。
「那袋子！就是那個袋子！」
岐子錯愕地看圭介手指的袋子。
「你胡說些甚麼，這是裝換洗衣物的袋子。」
「咦？」
圭介走近岐子身旁，目不轉睛直瞧那個袋子。的確那顏色和尺寸都相同，但質料較麻袋柔軟，仔細一瞧的
話，上面印有「大亭飯店」的標記和房間號碼。
「噢，沒錯，真的很相像。」
「客人將欲洗濯的衣物放進這袋子，服務生送去洗濯，二十四小時之內送回來。」
「噢。為了要節省費用我從來沒有想到要送洗衣物……。不過那袋子真的很相像。」
圭介手拿袋子打算打開封口。
「住手！」岐子兩頰臊熱地啐道，「裡面有我的內衣褲！」
「呃，抱、抱歉。」
圭介也一臉紅暈，搔搔頭說：「我不是有意的……」
「真的嗎？」
「是真的唷！請妳相信我！」
「喔，算了。──不過真的那麼相像嗎？」
「嗯，乍見之下一模一樣。」
岐子陡然兩道柳眉高高地挑了起來。
「喔。……你說你的袋子不見，是在你出去吃午餐的時侯。」
「沒錯，我和妳到餐廳吃飯時。」
「搞不好……我想到了！」
「甚麼事？」
「唔，你，將那個袋子擱置在這裡？」
「沒錯。」
岐子眼眸愉快地轉轉。
「女傭來飯店收集洗衣物的時間，正好是你出去吃午餐的時候，你明白嗎？──到每個房間將換洗衣物袋子
拿出來，裝載在一輛大推車上駛走，搞不好，你的麻袋和洗濯用袋子一模一樣，且你又放在那個位置，女傭一定
不假思索，把它誤認為是換洗衣物而拿到外面。」
「照妳這麼說來，袋子不是被人偷走……不過這事有點奇怪，那袋子又為甚麼會在我媽媽的房裡……」
「那就是問題癥結所在。不過看錯拿到外面的可能性極大。──等一下！我，再去詢問那位女傭。」
岐子忙不迭地衝出房間。
「經常打擾妳的工作，真對不起。」
克己過於謙遜地致歉。
「哦？──啊，甚麼嘛，你真是的。」
電話另一端傳來沙織咯咯的竊笑聲，「你故意裝模作樣說這番話嗎？」
「董事長的會議結束了嗎？」
「喔，沒錯，已經出門去了。」
「出門？」
「嗯。似乎有點奇怪。」
「甚麼事？」
「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急忙叫人準備車子便匆匆忙忙出門了。」
「要去那裡？」
「我不太清楚，若是往常他都會告訴我目的地，但這次我問了也沒回答我。──不過，他打電話招呼一輛車
子時我曾乍聽他說的話，他說要去『大亨飯店。』──唔，好像是展示的石鑽被竊盜的地點。」
國宮來這裡，克己掛斷電話後，沉思良久。委託殺人的僱主，盡可能請殺手挑較遠地方下手以便有不在場的
證明，但是國宮現在卻來肇事現場。
「真是有問題。」
裡面一定有隱情。克己瞥了一下手錶，下午二點，開車出門的國宮抵達大亨飯店時大約是下午六點鐘吧！
「我一定要親自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克己放下窗簾，準備手槍的裝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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