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門鐘鳴響時，神田正人正準備和戀人接吻。 地點是在神田正人的公寓裡。神田正人之所以能以區區大學生的身份住在這種高 級公寓，當然是由於他父親是公司社長──而且是中型規模的公司社長的關係。如果 是大企業的社長的話，因為是受薪階級，反而不能任意而為。像神田正人的父親那種 中型企業的「一人獨大」社長，最能隨心所欲地過奢華生活。 神田正人噘噘嘴。 「這個時間會是誰呢？」 「別管它。」 回答他的是他的戀人春川安子。她是跟他同大學的女子大學生，跟神田正人同等 身份，也是社長千金。是個有點傲慢，甚至冷感的美女。輪廓分明，臉型特別，令人 想到她是混血兒。 二人嘴脣相碰時，門鐘彷彿不讓他們這樣做似的又響起。 「嘖！吵死了。」 神田正人不情不願地從沙發站起來。二人還沒上床。 「快趕走他吧。」安子說。 神田正人走向玄關時，門鐘又響。 「來了。吵死了。」 他嘀咕著把門打開。 「晚上好。我來遲了，抱歉。」 辻久美子站在那裡──臉泛紅暈，浮起羞怯的微笑，跟春川安子是對照。 稱不上美人胚子，但容貌可愛，眼瞳又大又明亮。 神田正人呆然片刻，終於回過神來。 「你來幹甚麼？」他說。 久美子一臉困惑。 「你不是留字條給我……叫我來玩嗎？」 「可是──不是今天吧？」 「是嗎？」久美子噗哧一笑。「你的字條寫的是七號的星期三哦。」 「今天是六號啊。」 「六號，星期三。」久美子脫下皮靴。「七號是明天，但是星期三是今天，我不 曉得選哪個，所以決定先取早的一方。」她邊說邊走進來。「因為我想盡快到你這裡 來嘛。」 「但是……」 「我準備今晚不回家。」 話一說完，久美子已抱住神田正人獻吻。 「誰呀？」 從半掩的門後傳來女聲，久美子離開神田正人。 「客人？」 「啊！唔。」 來不及阻止。久美子立刻走進客廳。 兩個女子互相打量，給對方評估。 「你是誰？」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春川安子。」 「辻久美子。」 「嗨，你們是第一次見面吧。」神田正人故意裝作快活的樣子走進來。「呃…… 大家……做朋友吧。」 「神田君。」安子說。「這個人是不是鐘點女傭？」 久美子的臉僵住了。 「正人哥，她是哪間酒吧的人？」 神田正人慌忙介入二人之間。 「大家冷靜些！這個……稍微產生差錯而已。」 安子的臉往上一抬，傲慢地說： 「好吧。為了不讓神田君為難，就讓這鐘點女傭加入吧。」 「對對對。你們倆都是我的好朋友，大家握手言和──久美子也可以吧？」 久美子沒趣地瞪著安子，說： 「除非她停止稱呼我鐘點女傭。」 「咦，不對嗎？」安子反脣相譏。 「我是公司職員。」 「唷，原來是勞動階級呀。」 「你是游手好閒的大學生吧。」 「喝甚麼？」 神田正人在二人的臉上看來看去地說。 ──為了打破尷尬氣氛，神田正人把飲品拿過來了，而久美子也把盛著水果的器 皿端上來。安子大概做不慣家務吧，完全袖手旁觀，一動也不動。 ──在某種微妙的危險的氛圍中，只有神田正人唱著獨腳戲說笑。 兩個女子把他夾在中間坐在長沙發上，完全不說一句話。 眼前的桌子上，擺著水果容器和削蘋果的刀。 不過，總不能一個人從頭說到底，當神田正人打住時，安子說話了。 「神田君。今晚你跟誰睡覺？」 「那個……」 「我也不認為自己是神田君的唯一戀人。但交往時，我希望是一對一的。」 「那是正人哥的抉擇吧。」 「哎，你是搞錯日子而來的。請顧慮一點吧。」 「哦。」久美子泰然處之。「在魅力方面，你自知不如我吧？」 「說得好──」 二人夾著神田正人互相瞪視，迸出火花。 「慢著。你們又不是小孩子──」 話沒說完，突然全部燈光熄滅。 「怎麼，停電了？」 「討厭，神田君，做點甚麼呢。」安子埋怨著說。 「等一下──這麼黑的，甚麼也看不見。」 傳來窸窸窣窣的移動跡象。然後── 「──然後，當亮燈時，神田正人被刺殺了，是吧。」大谷警部說。 安子和久美子點點頭。 「那段期間有幾分鐘？」 「三分鐘吧。」久美子說。 「頂多一分鐘。」安子抗議地說。「因為黑暗，感覺才很久的。」 「可是……」 久美子想反駁的樣子，卻不太有自信，所以噤口不語。 「警部。」在做記錄的香月弓江抬起臉來。「寫哪個時間才是？」 「當然兩邊都要寫了。」大谷說。 「是！」 弓江趕忙記下來，可內心提心吊膽──蓋因她的記錄有許多地方留下空白。 香月弓江是芳齡廿四歲的女警。個子嬌小，娃娃臉的她，說十八歲也能說得通。 這是她被分配到警視廳搜查第一科（重案組）的第一樁案件。她的記錄之所以留 下多處空白，是由於她看大谷看得入神的緣故。 在今天初次見到大谷以前，弓江的心情非常沉重──當她告訴大家她會成為大谷 的部下時，任誰都同情地說：「那可不容易哪。」 其中也有人特地忠告她：「先寫辭職信的好。」 這使她憂心忡忡，猜想著那傢伙是何等過份的上司。 「他是個很過份的人嗎？」 當她忍不住這樣問時，對方猶豫地說： 「唔，大谷先生本身還好……畢竟由女性跟著他很不妙呢。」 盡說莫名其妙的話。 可是今早給她引見大谷時，弓江嚇了一跳，以警部來說，他是異例的年輕，三十 多歲，英俊瀟灑，服裝也很時髦。 有點憂鬱小生的氣質，卻充滿著專業男子的氣概──弓江第一眼就被他臣服了。 只要不是討厭俊男的古怪女子，大概很少人會看到大谷不著迷的。 而且行動麻利，指示也清楚明確──弓江想，大家一定是羨慕我，這才半帶嫉妒 地說那些話。 「那麼──」 弓江赫然回到現實。她又發呆，忘記做記錄了。下次要帶著小型錄音機在身上才 行，她想。 「那麼──」大谷在久美子和安子的臉上看來看去。「刺殺神田正人的是誰？」 「是她！」 「是這個女人！」 二人同時嚷叫。 「你說甚麼？居然含血噴人──」 「你可不能推搪責任！」 「趕快招供吧！」 「甚麼？你這──」 二人又開始針鋒相對。 互相拉扯頭髮，用手摑對方的臉，伴隨著嘩嘩的尖叫聲，二人滾跌在地上扭打成 一團。 弓江啞然望著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女子搏鬥，大谷慌忙大聲吼叫：「住手！」 完全無效。其他刑警愉快地看熱鬧，當中有人當作女子拳擊賽，在旁聲援說： 「加油！擊頭！」 「我殺了你！」 「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二人的搏鬥逐漸險惡。 「香月君！」大谷說。 「是！」 「澆水！裝一碗清水來！」 「是！」 弓江連忙跑向廚房，在洗餐具的大碗內裝滿水，兩手端著回到客廳。 「危險！」有人喊。 弓江察覺那兩個人不在地上──二人扭打著滾到弓江的前面，而端著大碗的弓江 沒發現。 「啊！」 弓江絆跌著往前撲倒。在那個姿勢下，裝滿水的碗往前飛起。 ──當她爬起來時，眼前站著一名陌生的婦人。六十歲左右，雖然頭髮泛白，但 血色很好，體格硬朗，一點不顯老態──除了身上的套裝被水淋濕之外，沒有特別之 處。 「啊──對不起。」弓江說。「你的衣服濕了。」 「小努。」那婦人說。「這女人是甚麼東西？」 小努？她跟誰說話？弓江想。這時，大谷警部回答了。 「她是我的新部下，媽咪。」 弓江眨眨眼。小努……原來是大谷警部！ 「哼。」大谷的母親瞪著弓江。「身上不長眼睛也能當刑警嗎？」 「媽咪。感冒就糟糕了。趕快回去──」 「不，我沒事。幸好便當沒濕。你在廚房吃吧。」 「嗯。」大谷開心地說。「媽咪做的便當是最好吃的。」 弓江啞然目送那兩母子走進廚房──驀地察覺，互相扭打的二人也爬起來望著大 谷母子的背影。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意外吧。」 瞇瞇笑著說話的是有本驗屍官。人品溫和，若不知道他的職業，別人會以為他是 小學老師。 「哦。」弓江終於開口了。「剛才那位──是大谷警部的母親？」 「正是。」有本點點頭。「當然，家長把便當帶到現場是違反規則的事，但大谷 是警察廳長官的外甥，多少有點特別對待吧。」 「那叫做多少嗎？」 「大谷是很優秀的警部。如果他不是戀母狂的話，那就沒啥可挑剔的了。」 「每次都是那樣？」 「是的。他去監視時給他送懷中暖爐甚麼的，真是了不起的女性。跟他由母親獨 自撫養長大不無關係。」 儘管如此……弓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喂。」變成驚人髮型的春川安子說。「我們怎麼樣？」 「請坐下吧。」 弓江用事務性的語調說著，往廚房走去。 「媽咪，有骨頭。」 「噢，抱歉。沒關係吧？下次我會留意的。」大谷的母親說。「來，這薯仔是小 努愛吃的，啊──」 她用筷子把食物放進兒子的嘴巴。 弓江假咳一聲。 「警部，那兩人的訊問要繼續嗎？」 大谷的母親瞪著弓江。 「好囉嗦的女孩──你叫甚麼名字？」 弓江不能作答時，大谷說：「她是香月弓江君，媽咪。」 弓江吃一驚。今天才剛剛介紹，他卻牢牢記住她的名字了。 她對大谷多少重新估價。大谷的母親也察覺了這點。 「跟小努一起拍檔的話，女孩子是不可能的。換一個人選吧。」 弓江不理會她。 「警部，那兩個人──」 「稍等一下。」 「明白。」 離開廚房時，弓江憑背部感覺到大谷的母親灼熱的視線。那完全是〈嫉妒〉的眼 神。 當她告訴久美子和安子要稍等一會時，二人一齊嚷說肚子餓。 戀人被殺，人還在現場，卻想吃東西的心理，弓江無法理解。沒法子，她到樓下 的咖啡店去買了一盒三文治。 「沒有鹽嗎？」安子提出。弓江壓抑怒氣，走去廚房拿食鹽的瓶子。大谷正在喝 著飯後的茶。 「──來，鹽。」弓江遞過去。 「謝謝。你蠻能幹的。」安子在三文治上灑著鹽說。「假如被警局革職了，我們 公司可以僱用你。」 「哈啾！」 驚人的噴嚏──安子和久美子大吃一驚。 「剛才是誰？」久美子說。 「我以為是你。」安子說。 「不是我！」 「慢著！」弓江尖銳地說。「你們兩個都站起來。」 弓江抬起沙發的一角，用力搬開。 年輕男人躺在沙發下面。他一看到弓江的臉，立刻浮起靦腆的笑容，說： 「你好。」 「唷！」揚聲的是久美子。「你不是中原君嗎！」 穿夾克牛仔褲的年輕人站起來，嘆一口氣說：「啊，好辛苦。」 弓江目不轉眼地盯著他。 「你是誰？」 「他叫中原。」久美子代答。「他是我的朋友──你在這裡幹甚麼？」 「其實……」 「等一等。」 弓江趕向廚房。剛好大谷的母親站起來。 「警部，有個怪男子。」 大谷回復認真的表情，問：「男子？甚麼人？」 「那麼，小努，如果遲回家就打電話吧。我會預備夜宵的。」 弓江對走出去的大谷母親喊一聲：「辛苦你了。」 「你是幾時偷偷溜進這個房間的？」大谷問。 名叫中原和夫的青年，自稱是久美子的男友之一。 「甚麼偷偷溜進來，好難聽。」 「那是甚麼？」 「我只是悄悄進來而已。」 「一樣的事。幾時進來的？」 「停電的時候──我擔心久美子，所以今晚跟蹤她來這幢公寓。」 「中原君真是……」久美子喃語。 大谷看了久美子一眼。 「你別出聲。」 「是，媽咪。」 久美子嘲笑說，大谷臉紅紅地假咳。 「然後？」 「我從外面窺探裡面的情形，聽見她以外的女子說話，不曉得怎麼回事，覺得煩 躁不安。然後，走廊的燈突然熄滅，想到是停電，於是嘗試拉門，門卻應聲而開。於 是我溜了進來……」 「然後刺殺神田正人？」 「不是！」中原慌忙說。「裡頭漆黑一片，怎麼可能找到刀子刺人呢？」 「唔……」大谷想了一下。「為何躲到現在？」 「很難出來呀。」中原搔搔頭。「明白嗎？呃……時機不對，不容易說出 口……」 「真是靠不住。」大谷說。「總之，你們三個是重要的協助調查者。如果逃走的 話，就等於自白了。」 「──是不是想調去別組？」大谷說。 「啊？」弓江抬起頭來。 二人走進公寓附近的咖啡店。已經過了半夜。 「不……」大谷難以啟齒似地說。「關於家母的事。通常看到那個時，大家都提 出說不願意在我手下做事。」 「我不在比較好嗎？」 「沒有那回事。」 「那就無所謂。我並不是跟你母親一起做事。」 「你這麼說，我很感激。」大谷鬆一口氣的樣子。 「──關於案件的事。」 「嗯。嫌疑者有三個。無論是其中哪一個幹的都不奇怪。」 「受害者是背部被刺，倒向廚房入口。即是面向廚房……」 「方向是說不準的──不過刀上沒有指紋，即是擦過了……」 「問題是那三個人的供詞是否事實。」弓江邊寫記錄邊說。 拜她得悉大谷有戀母情結所賜，她能坦然做記錄了。 「明天你去神田和春川安子的大學，探聽一下有關他們兩個的事吧。」 「是。」 「你應該可以了解得比我詳細。因為，你看起來也像大學生。」 「唷，嘴巴好甜啊。」弓江笑了。 「我去見見受害者的父母。他們似乎不太管教兒子，只是給錢他揮霍而已。我想 多半問不出甚麼大不了的東西。」 「明白。」 「好了，半夜了。」大谷看看腕錶。「你要直接回家嗎？」 「當然。」弓江微笑。「警部也會回去吧？」 「嗯……」 大谷似乎遲疑著要不要站起來的樣子。 「那我先走了。」 「辛苦了。」 大谷如釋重負的樣子──率先離開咖啡店的弓江，悄悄越過玻璃窺視店內。大谷 正在打電話。 他肯定是打電話給母親。大概不好意思在弓江面前打吧。 他有相當程度的戀母情結，但大致上他也自覺這是不好的。 「還有希望。」弓江喃喃地說，趕向回家的路。 寬敞的大學校園裡，見到三五成群的學生們坐在草地上聊天或睡午覺。 聽聞這是相當超大型的大學，不僅人數眾多，連面積也大得驚人。 這裡是郊外剛成立的新校舍，總之非常非常大。 在門口問到了神田所屬的科系地點，聽說步行要二十分鐘，弓江嚇了一跳。 加上因為是利用自然地形而建，斜坡極多。弓江爬上爬下地喘氣不已，終於走到 了那幢建築物前面。 「神田正人君他──」 聽見好大的聲音，弓江訝然停步。 放眼一看，前剛面聚集了二、三十名學生，有個學生站在椅子上演說。 神田遇害的消息，當然在學生之間傳開了。弓江往那個方向走過去。 「神田君是在大學當局的迫害下倒下去的！」那名學生大肆演說。 在有兩名戀人的場合被殺的話，根本不是大學當局的迫害吧，弓江苦笑。 「我們不能讓神田君白白死去！」 在發表演說的是個皮夾克打扮的長髮青年，不知讀幾年級，卻予人老氣橫秋之 感。 「殺害神田君的嫌疑犯之一的，居然是本大學的學生。」那名學生說。「這是鎮 壓我們的學生自由化鬥爭的藉口。大學當局和警方聯手，企圖奪走學生的自由！」 說得太任性了，弓江好生氣。可是在這裡爭吵也無濟於事，也只能作罷。 「如今我們必須團結一致──」 說到一半，那名學生打住了。旁邊有人跟他咬耳朵。當演說的學生站直身子時， 他指向弓江大聲喊： 「警方的間諜在這裡！趕她出去！」 學生們一齊看著弓江。 「我──」弓江禁不住後退。「我只是來查案的。不是甚麼間諜！」 「走吧！」 「從大學出去！」 「回去！回去！」 學生們的叫聲掩蓋了弓江的聲音。學生們圍聚過來，把弓江團團圍住。 「聽我說啊！」 弓江的叫聲，根本敵不過「回去！回去！」的大合唱。 這樣子被包圍住，她想回去也出不去了──弓江徒有驚惶失措的份兒。 「收拾她！」 有人喊。冷不防，好幾名學生嘩然撲過來。 儘管她學過柔道，終究抵擋不住五、六名男生一同飛撲過來。但她迅速閃開，用 一個掃堂腿弄跌了一名學生。那是錯誤的第一步。其他學生也飛撲上來。 弓江被一大群學生壓在下面，呼吸困難。她的掛肩手袋被扯走──一片大混亂。 不過，混亂反而解救了弓江。由於太多人重重疊疊，他們不知弓江所在位置。 「喂！那是我的腳！」 「渾蛋！幹嘛打我？」 「哎，不要扯我的頭髮，」 他們開始「自相殘殺」。 弓江像青蟲般在地面匐匍而行，從那部人造的壓縮機中逃出生天。就這時候，傳 來「砰」的短促迸裂聲。 弓江赫然。那是槍聲！ 騷動如退潮般平息下來──重疊的學生們如水面的波紋般散開。 有人倒在草地上。在他旁邊有一支小型手槍…… 學生們一齊作鳥獸散。留下來的是弓江，還有──剛才發表演說的學生。他的胸 膛中槍，當場死亡。 然後，那支小型手槍是在弓江的手袋裡面的東西……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萬分抱歉。」 弓江垂頭喪氣地站在大谷的位子前面。 「不，是我不好，忘了提醒你。」大谷說。「進大學校內時，必須先跟校方負責 人見面，請他同行。」 「是。」 「是我疏忽──不過，又發生命案也很傷腦筋。」 「連槍也被利用……」 「嗯，當時的狀況是防不勝防的──別擔心，科長方面我會巧妙地解釋。」 「對不起。」弓江深深鞠躬。「我一定要親手逮捕兇手歸案。」 「那可不行。」 「為甚麼？」 「學生們以為那叫南原的學生運動領袖是你殺的。如果你又去大學的話，他們會 起騷動。」 弓江心情悲慘之至。 「那麼，我該怎麼辦……」 「嗯──你在家裡逗留兩三天吧。」 弓江大感衝擊。 「那是……革職嗎？」 「對呀。」背後傳來聲音。 回頭一看，大谷的母親又抱著便當包裹站在那裡。 「像你這種無能的人跟著小努，只會給他添麻煩而已。」 「媽咪，別說這個。」大谷調解地說。「這是沒法子的。」 「你竟然偏袒這個女人！」大谷的母親又紅又白──即是憤怒的表現，臉色變紅 又變白。 「你是我含辛茹苦撫養長大的──」 「明白了。媽咪，冷靜些。」 大谷慌忙安慰，大谷的的母親卻如決堤的水壩般再也停不了。 「一塊蛋糕，你八我二──」 弓江默默地鞠個躬，走出搜查一科的房間。 為了慰問下沉的情緒，弓江走進蛋糕店，狼吞虎咽似地吃了四塊蛋糕。 「真是氣煞我也！」 禁不住脫口而出。大谷那麼溫柔和善，而那位母親…… 弓江決定，即使被革職，她也要親自逮捕這兇手！ 想想昨天在大學發生的事件。兇手因為某種理由，本來就想狙擊南原。這時弓江 來到，這才突然想到那個計劃的吧。 可以說是個頭腦相當聰明的人。 「可是……」弓江喃語。「對方怎麼知道我是女警呢？」 倘若自己看來像刑警還沒話說，但她走在校園裡，看起來像是大學生。 當時向南原低聲耳語的是誰？ 弓江想了一會，終於站起來，帶著下定決心的表情離開蛋糕店。 差點兒忘了付賬，這可會被起訴「吃霸王餐」的罪…… 弓江在看到大學正門的路邊停下了車，這車是從朋友那裡借來的，然後用望遠鏡 監視走出門外的學生。 她還記得昨天騷動中在場的五、六名學生的臉孔，她要逮住其中一個來問話。 一直觀察了一小時，眼睛開始不對勁。正覺疲勞之際，終於看到了她想要找的那 位學生出來了。毛衣的圖案與記憶中的一樣。 弓江發動車子追上去，靠往那名學生旁邊。 「喂──」她搭訕。 「咦，昨天的……」 「對。我有事想問你。上車好嗎？」 相當認真的學生。他遲疑一下，聳聳肩，上了車──車子慢慢行駛著，弓江問起 昨天的事。 「我知道不是你開槍的。」 「謝謝。為何你知道？」 「因我看到呀。你爬出來的時候，槍聲傳起。」 「安心了，有目擊者──不過，你知不知道開槍的是誰？」 「那個我沒看到。」 「還有，我想問你──」 弓江問他知不知道向南原耳語的是誰。 「啊，那個我知道。」 「誰？」 「我。」 弓江大吃一驚。 「你？真的？──但你怎知道我是刑警？」 「我是不知道的。也是有人向我耳語，叫我轉告南原的。」 「向你耳語的是誰？」 「一個女孩子。我沒見過她的臉。」 「沒見過的女孩子？」 「誠如所見，這是超大型大學，不同學科的話互不相識。」 「不是一個叫春川安子的女孩嗎？」 「不是。我認識春川安子。」 「哦……」弓江點點頭。「你跟南原很熟嗎？」 「我跟南原？完全不熟。那傢伙不太可信。」 「為甚麼？」 「嘴巴說得好聽罷了。為人狡猾又吝嗇。那種演說，大家覺得有趣才聚集的，並 沒有認真地聽。」 「原來是這麼回事。」 「神田比起南原有人氣多了。」 「神田正人？被殺的……」 「對。他是有錢人的兒子，外表輕浮而已，其實相當有分寸。」 「可是聽說他在異性方面──」 「看起來像花花公子，實際上比他更花心的人多的是。而且，他的情形是女方主 動求愛。而他人好，他不會拒絕別人。」 「那麼，春川安子啦，辻久美子等都是她們主動……」 「還有一個我不認識。春川安子是屬於自己送上門的戀人，他很傷腦筋哦。」 「你說神田？」 「對。他很苦惱，曾經找我商量，說有兩名女子向他求愛，問我怎麼辦。」 「你怎麼答？」 「我說我好羨慕。」 弓江不禁笑了。 「非常多謝。你要在哪兒下車？」 「那麼，車站前面好了。不好意思。」 「不客氣。」 弓江把車開往車站。 「你是好人哪。不像刑警。」 「可以表示開心嗎？」弓江苦笑。 「告訴你一件事。」 「甚麼呢？」 「向學校當局保密哦。唔，我想校方已經知道了。」 「知道甚麼？」 「這次學生採取行動，企圖改變自治會規約。因為按原規定，即使由學生通過選 舉選出會長，如果大學不承認也不能就任。」 「那很過份。」 「可不是？大學控制學費不斷上漲，如果學生發起運動，校方就頭痛了。」 「學生這邊怎樣做？」 「不關心的人為多。不過，大致上在秘密準備發起運動。它的首領是神田。」 「真的？」 「看不出來吧？那傢伙很純情的。雖是紈褂子弟，卻是理想家。」 弓江在車站附近停車。 「你認為神田君被殺，跟那件事有關係嗎？」 「不曉得……那種事我沒想過。」 「假如神田和南原兩個都是因為同樣的理由被殺的話……」 「那是不可能的。」 「是？」 「南原沒有加入成為會員──我是會員之一，所以知道。」 「原來如此。」 「況且南原不喜歡神田。神田家裡有錢，又受歡迎，他覺得看不順眼吧。」 「多謝你。」弓江微笑。「你叫甚麼名字？」 「我？向井隆二。」 「向井君。我是香月弓江。」 「那麼，再見。」 向井咧嘴一笑，下車去了。 「加油。」弓江喊。 向井揚揚手，走開了。 「好了……」 下一步該怎麼做？的確人不可貌相，沒想到神田正人也有如此不同的實像…… 不問清楚是不知道的。 總之，向大谷報告吧。他囑咐自己留在家裡，而自己卻擅自外出，他會生氣嗎？ 不過，她又沒有引起別的問題…… 弓江在電話亭前面停車，打電話去搜查一科。 「警部嗎？我是香月。」 「你在哪兒？」 「啊，我在外面……」 大谷的說法使弓江覺得困惑。 「中原和夫失蹤了，他是兇手吧。」 「中原嗎……」 他是事後偷溜進神田的寓所那個男人。 「馬上出來。」大谷說。「人手不夠。所有中原可能出沒的地方都要監視。」 「明白。」 弓江掛線後，回到車上，趕往警視廳。 可她覺得無法釋懷。不是因為吃了四塊蛋糕的關係。 她總覺得，神田的死和南原的死，在某個地方是有關連的。 假如中原殺死神田的話，那條線就消失了…… 總之，逮到中原的話，大概就真相大白了。弓江改變想法──然後想到，大谷的 母親又會拿晚餐給她兒子了吧？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冷不冷？」大谷問。 「不。」弓江搖搖頭。「警部請回搜查總部去吧。這裡沒事的。」 「那可不行。」大谷說。 在一個冷得徹骨的深夜，二人在監視中原的胞姐所住的公寓。 本來從車上監視比較輕鬆，但這裡恰好可以俯視公寓，不過這是車子開不進去的 小路，沒法子，只好豎起衣領，在寒風中鋪報紙而坐。 「警部怎麼想？」弓江說。「神田和南原！我覺得他倆在哪兒有關連……」 「嗯。」大谷點點頭。「不過，這樣子就跟大學扯上關係了。很難哦。一旦警方 介入校園內的爭執，大概會引起不得了的騷動。」 「可萬一是真相──」 「當然，該做的就要去做。但是需要確鑿的證據。」 「也是。」弓江說。「因為我的關係，有沒有給警部添麻煩？」 「不要在意那件事。」大谷笑了。「任誰都會失策的。」 二人暫時沉默，注視目標中的公寓。 弓江打個老大的噴嚏。 「你沒事吧？」 「嗯……」 大谷的手臂繞住弓江的肩膀。弓江覺得心臟繃緊了。 「這樣子比較暖和吧？」 「嗯，好暖……」 感覺到大谷強壯的手臂，弓江有點飄飄然，身體浮上空中的樣子。 即使大谷戀母，可他也有柔情的一面──他的母親不在這裡。 弓江的頭悄悄靠在大谷的肩上。 「監視中止十秒鐘吧。」大谷說。 「做甚麼？」 「我要吻你。」 「萬一兇手在那期間──」 「對方一定也通情達理。」 弓江閉起眼睛，大谷用力擁抱她── 「熱騰騰的咖啡來了。」 突然在背後傳來聲音，弓江差點跳起來。 「媽咪！」大谷瞪大眼睛。「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我向總部查詢的。」 「我明明說不要告訴別人……」 「母親例外──好冷啊，喝杯咖啡吧。我也做了漢堡包。」 「你給她吧。我沒關係。」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大谷的母親打開大大的手袋。「我預備了兩人份。」 「可是我──」弓江遲疑著。 「沒關係，吃吧。」大谷說。 「對呀。咖啡是藍山的，漢堡包是手做的哦。」 弓江只能卻之不恭地接受。 「那麼，領受了。」 用鋁箔包著的漢堡包還是溫的。 天亮時，輪班的刑警來了。弓江和大谷打大呵欠。 「我送你回家。」 「對不起。可以嗎？」 「嗯。這也是上司的職責。」說著，大谷微笑。 上車後，弓江說：「恕我失禮，讓我脫一下鞋子。鞋子好緊，腳都腫了──」 「沒問題。」 「皮靴很好穿，可脫的時候不容易。」弓江說。 說起來──春川安子穿的是很好的皮靴哪，弓江突然想起來。辻久美子也是穿皮 靴，卻不是高級品。 弓江對皮鞋有興趣，禁不住養成看別人的鞋子的習慣。 「你睡一下好了。」大谷說。「來到你家附近就叫醒你。我不認得路。」 「嗯……」 弓江閉起眼睛，開始昏昏欲睡──突然睜開眼睛說：「警部。」 「我明白了。」 「甚麼？」 「明白甚麼？」 「殺死神田正人的兇手……」 說著，弓江打個老大的呵欠。 「好了，其他人有意見嗎？」向井隆二說。 深夜十二時。大學的其中一間研究室裡，聚集了十名左右的學生。 「可以了吧？」向井掃視全體的臉。「神田的死令人遺憾，因此我們必須更加振 作，好好地幹。」 「殺死神田的，不是學長那一派嗎？」其中一個說。 「喂，不要語不驚人誓不休好不好？」 「可是可能性是有的。」 「嫌疑犯在逃亡中哦。」 「誰曉得？學長有黑社會保護，對這些壓力是不當一回事的。」 「大家要非常小心。」向井說。「死了就完了。」 「南原也被殺了──不清楚為甚麼，但我想警方會因此而介入吧。」 「這回警方會很謹慎。」 「學長大概大失所望吧。」向井露出嘲諷的笑意。「管理者總是把發出戒嚴令的 狀態理想化。」 「不能讓他們得逞。」 「所以我才召集大家的。」向井嘆息。「好了，今天到此為止。」 向井等人離開研究室，出到建築物外面時，從陰暗處閃出好幾個人影。 「──誰？」向井停步喊。 大學校園內萬籟俱寂。從陰暗處出來的人影增至十五、六人。 全都是牛高馬大的男人，而且各人手裡拿著木棒或鐵鏈。 男人們接近建築物的燈光照到的地方。 「──你們是甚麼人？」向井銳聲問。「你們不是大學的人！」 男人們無言地接近──一眼看出，他們是習慣打架的，向井等人步步後退。 「媽的！這些人是學長派來的！」其中一個學生說。 向井等人被追逼到牆壁旁。男人們迫近，慢慢舉起手中的木棒。 突然，白光把那一帶照耀得如同白晝。 「警察！以行暴未遂現行犯的罪名拘捕你們！」 麥克風的聲音作響，警員們從附近的建築物一齊衝出來。 稍微離遠旁觀的兩條人影趕忙往校門方向奔跑。 「等一等！」 擋住去路的乃是弓江。 燈光一下子集中──站在眼前的，是春川安子和辻久美子。 「你們涉嫌殺人，束手就擒吧！」 另外一個聲音是大谷。 「不是我！」久美子喊。 「春川安子是學長的情婦，一查就知道了。你們兩個先後向神田君示愛。神田君 生性認真，他夾在三角關係之間左右為難，自殺了也不奇怪。起初你們是打算做成他 是自殺的。可是遇到停電，你們乘機刺殺他，卻在黑暗中誤刺他的背。這樣子不可能 是自殺的。這時，久美子的男友中原君來了。於是你們安排一切，使他涉嫌背黑 鍋。」弓江說。 「那種事我不知道──」 「你不能推諉的。中原君也在準備襲擊向井君他們那夥人吧。在亂鬥之後，你們 會殺了中原君，一起棄之不理──而做成是向井君他們打死了他。」 「殺死南原君的也是你們吧。」大谷說。 「南原也是學長做後台的支持者之一。所以，當時久美子叫向井通知說我是刑警 時，南原才會叫囂起來──假如受到警官威脅，當然警方會介入，就能方便他們控制 學生的自治活動了。不過南原不曉得，由於他向學長敲搾零用錢的關係，自己也被殺 了。在混亂中，久美子還是甚麼人用我的槍射殺南原。她期待因這件事而校內形成緊 急事態，對學長將是大好的局面。遺憾的是，警方避免大規模的介入。因此你們計劃 再引起一次騷動。」弓江侃侃而說。 「你們知道他們今晚有集會，所以叫那班打手過來滋事的吧！」大谷說。 「是我委託向井君這樣做的。」弓江說。「你們完全上當了。」 「畜牲！」久美子和安子氣得咬牙切齒。 這時，一名男子逃出警員的包圍衝過來。 「別跑！」 大谷叉腿擋在男人面前，久美子和安子趁虛逃走。弓江大喊：「停！」 她狂追──突然有人出現在二人面前，久美子和安子的身體在空中旋轉後踤在地 面。 「咦！」 弓江瞠目──是大谷的母親。 「別小看我，我以前學過合氣道的，不會輸給年輕人。」大谷的母親說。 「媽咪呀。這不是很危險嗎？」 大谷打倒男人後趕過來說。 「在說甚麼呀。這些是小努的犯人哦，豈能讓她們跑了。」 「你是來聲援的嗎？」大谷苦笑。 「不。我想給你加力，把夜宵帶來了。好像來遲了。」大谷的母親說。 「你怎知道久美子和安子是共犯？」 在車上時，大谷問。 「鞋子。」弓江說。「我想起那晚她們倆的說話，覺得奇怪。後來的久美子，在 玄關脫下皮靴。脫皮靴需要時間，那時，她不可能沒察覺先來的安子的皮靴。戀人的 房間玄關裡有女性的皮靴哦。可是久美子說她聽見屋裡傳來安子的聲音，這才知道有 女人在。無論怎麼想都很奇怪。換句話說，久美子事先知道安子在，卻裝作一無所 知。」 「原來如此。」 「如此一來，與其想到一個是兇手，倒不如假設二人是共犯的想法更合理。萬一 涉嫌殺人，只要找不出誰是兇手的決定性證據，她們兩個就都罪名不成立了。」 「安子是學長的情婦，久美子是用錢僱用的呀。」 「為了不讓神田的死和大學聯繫起來，她們才有必要偽裝是三角關係的。」 「做得好。」大谷微笑。 「謝謝。」 後座傳來聲音： 「小努，你不稱讚我嗎？」 「啊，當然媽咪也──」 「你是個無情的孩子。我是何等辛苦才把你養大的啊！然而你只是稱讚這小丫 頭。你不記得你三歲的時候──」 大谷冒著冷汗，緊緊捉住方向盤。 弓江忍俊不禁。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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