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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母刑警系列 之二
日文原名:「罪シ╳」
【第一章】
忙中偷閒。
「香月君。」大谷警部說。「怎樣?一起吃午飯。」
「是!」
上司的命令不能拒絕。
加上這個「波士」才三十多歲,英俊瀟灑,是香月弓江刑警傾慕的對象。
同時,大谷獨身,廿四歲的弓江也獨身。
弓江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個子嬌小,可愛的娃娃臉,上司大谷很疼愛她這個部
下。
只是二人之間豎著一道厚牆壁……
「警部。」走進附近的餐廳時,弓江說。「今天沒有便當嗎?」
「老媽子去做法事了。」大谷說。「偶爾我也想跟你一起吃飯的。」
「你母親會不會不高興?」
「法事在千葉縣,大概今晚很遲才回來──今晚有事嗎?」
「沒有。」
「那麼,回去時去哪兒走走吧。」
弓江心跳著點點頭。等了又等的機會來了!兩個人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首先,現在吃甚麼好呢?」大谷望著菜牌問。「你吃甚麼?」
就這時候──
「好極了!來得及!」
熟悉的聲音。
「媽咪!」大谷大吃一驚。「到底怎麼了?」
大谷的母親穿著黑色套裝,氣喘吁吁地走過來。年過六十,卻很好血色,精力充
沛。
「小努的午飯呀……」
她坐在同一張桌子,打開包袱包,從裡面取出三格的便當盒。
「媽咪!」大谷臉紅耳赤。「這裡是餐廳!」
「小努不是說過,非要我做的午飯不吃嗎?你說『吃了媽咪的便當,湧起鬥
志!』」
大谷嘆息,他知道反抗也沒用。
女侍應來拿訂單。
「叫甚麼?」她問。見到桌上攤開的便當時,她眼都大了。堂而皇之地做到這個
地步,反而不好埋怨。
「給我A餐。」弓江說。大谷的母親說:「我也要那個。還有,借我一下醬
油。」
「是……」
完全被嚇壞了的女侍應走開後,大谷的母親從飯盒中拿出筷子來,遞給大谷。
「來,小努。」
看到這副光景,世間的犯罪者一定很開心吧,弓江想。
「說起來好氣人。」
用餐途中,大谷的母親突然說。
「甚麼事?媽咪。」大谷困惑地看著母親的臉。
「不是有個叫中根的殺人犯麼?」
「中根……啊,殺死單親家庭那個母親的男人呀。」
「那是不是小努捉到的?」
「那時我還初出茅廬。是去年死去的安部先生拘捕的。」
「噢,是這樣啊。」
「說起中根,聽說有重審的判決……」
「他今早獲釋了,所以我才生氣的。」
聽了母親的話,大谷沉思一瞬。
「那麼說──」
「無罪釋放啊!」
大谷嘆息,搖搖頭。
「怎會這樣。那麼辛苦才捉到他的。」
在旁聽著的弓江問:「是不是有時間證人?」
「正是。」大谷點點頭。「案發當日,剛好有個男人起程去外國,他在行兇時段
跟中根見面──無論怎樣挪移死亡推測時間,都說明了他不在現場。」
「那個人為何不說出來?」
「那天他去了非洲,然後在非洲內地工作了整整兩年。他完全不知道案件的事。
半年前回來,聽說了那件事,這才大吃一驚。」
弓江依然摸不著頭腦。
「當事人呢?那個人為何不申訴?」
「問題就在這裡。他很奇怪。」大谷說。
「他認罪了。」大谷的母親說。
「認罪?」
「是的。在他涉嫌之後曾經逃亡,花了一年時間才終於被捕了。中根也死了心,
坦直地認罪。當然是被判有罪。可是出現了時間證人,事情就大逆轉了。」
「奇怪。假如那個時間證人是真的,為何中根不提出申訴?明明有時間證人,卻
承認犯罪。」
「據他說,他忘記了。他之所以認罪,是因盤訊使他疲倦,他認為只要不是死
刑,即使坐牢也有飯吃就可以了。」
「做人太馬虎了。」大谷的母親皺起眉頭說。
「那個時間證人有沒有說謊的可能性?」弓江問。
「那個也徹底調查過了,證人完全沒有可疑之處。案發當天,他的確去了非洲。
那點可以確定。其後就看當事人有沒有記錯……」
「他說絕對正確?」
「正是。而且,他是非常冷靜的人,不是那種會鑽牛角尖的類型。他有當時的筆
記,全部記下了時間、地點、對方的名字等。」
「那就無從懷疑了。」
「正是。回想起來有點不是味兒。」
弓江想了一下,說:「還有一個問題。」
「甚麼呢?」
「如果不在現場證明確定了,中根沒有殺人,換句話說,兇手另有其人囉──那
名兇手還在招搖過市。」
──吃完午飯回到搜查一科時,大谷被科長叫去了。
二十分鐘左右走回來。
「香月君。」
他催促弓江,二人走進會議室。
「甚麼事?」
「奇妙的偶然吧。剛才科長下令……」
「是。」
「重新調查中根的案子。交給你辦。拜託。」大谷說。「還有……不好意思,今
晚的約會──」
「明白了。」弓江開朗地說。
大谷輕輕伸手,貼住弓江的臉。弓江滿臉緋紅,垂下眼睛。大谷拉近弓江,脣對
脣──有人敲門。二人慌忙分開。
「對不起。」女事務員探臉進來。「警部,令堂來電。」
「嚇人。」弓江喃語。她母親怎會想到她那乖兒子要吻女孩子?
「你是刑警小姐?」
見到弓江時,梅谷克二瞪大了眼。
「我是搜查一科的香月。」
「好可愛的女警。請。」
梅谷請弓江坐在沙發上。
不愧是大規模的貿易公司,光是會客室就豪華得令人驚嘆。弓江也是年輕女孩,
那種氣派把她給懾住了。
「你要談的是──中根的事?」
「是。被問多次,你也很煩了吧?」
「不……不。」梅谷笑一笑。「不過,一旦問到證詞有沒有搞錯時,那一點我無
論如何不讓步。」
「那個我很了解。」弓江連忙說──單憑實際見面的印象,梅谷也不像是會做偽
證的人物。
「只不過,如果中根不是兇手,意味著另有真兇在。」弓江說。「不可思議的
是,為何中根沒有提起你的事。」
梅谷點點頭。
「誠如你所說的一樣。中根好像是說他忘記了,實在難以置信。」
「梅谷先生和中根是舊相識嗎?」
「大學以來,二十年以上的交情。」
「你怎麼想?」
「唔,以我的看法──」梅谷彷彿在選擇詞語似的。「中根生性認真,凡事都愛
鑽牛角尖。出來社會之後,那種性格反而使他遭殃,工作一直不能持久──做事的
人,太過認真是不通用的。他每次都因跟上司吵架而辭職。過不久他本身也自暴自
棄,生活逐漸一塌糊塗。」
「事件發生時他無職業……」
「是的。他有時做兼職賺取生活費,吊兒郎當地過生活,不名一文時又去工
作。」
「家庭方面呢?」
「三十歲左右結過婚,很快就離了。被公司開除的關係吧。沒有小孩。」
「說輕鬆也挺輕鬆的。」
「那樣不好吧。」
「明白。」隔了一會,弓江說。「有沒有這樣想過?中根之所以認罪,沒有提出
時間證人的申訴,是為了他知道兇手並庇護他……」
梅谷睜了一下眼。
「不……那個倒是沒有想過。聽你這麼說,那個可能性也是有的。」
「你知道有甚麼人是中根不惜頂替殺人罪也要庇護的嗎?」
梅谷思索一陣。
「不,沒頭緒。」他說。「在過去兩三年,我也沒有他的消息。」
「是嗎?案發當日你和中根見面,是為了甚麼事?若是方便──」
「沒關係。當時我把中根叫出來,把長期出差的事告訴他。」
「是梅谷先生傳呼他的嗎?」
「是的。我想是在一星期前取得聯絡的,因他住所不定,很難找到他。」
「你特地把出差的事告訴中根,有些甚麼理由嗎?」
「那段時期,我時常介紹兼職工作給他,想到我不在的話他可能會傷腦筋,分手
時,我交給他十萬圓……」
「那個反而給中根帶來麻煩……」
「是的。現在想起來,如果不這樣做就好了。聽說那筆錢使他受到懷疑。」
「這樣一想,中根忘記他跟梅谷先生見面的事就奇怪了。他不可能忘記錢的出處
才是。」
「正是。不曉得有甚麼內情……」
這時,會客室的電話鳴響,梅谷走過去接聽。
「刑警小姐,你的電話。」
「對不起──我是香月。」
「是你吧。趕快拐去中根那裡。我也去。」
「警部。發生甚麼事?」
「中根被砍傷了。」
「明白。」
弓江匆匆離開梅谷的公司。中根受傷了。究竟誰會襲擊一個消除罪刑後出獄的男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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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讓大家擔心了。」
中根大造一副過意不去的樣子。
「不是大不了的傷勢。真的。無須勞煩刑警先生來一趟……」
「那可不行。」大谷盤起胳膊說。「你被砍傷了。在你消除嫌疑被釋放的時候─
─這不可能是巧合吧?」
中根俯面趴伏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起來好拘束。
雖然同年,但中根看起來比梅谷老了十歲。不光是監獄生活的關係,他身上滲出
了達觀的人放棄一切的氣質,有點玩世不恭。
以被人襲擊的人來說,予人奇怪的印象。
「世上偶然巧合的事多的是。」
中根用不自然的姿勢對大谷說。
「總之,把當時的情形說一遍吧。」大谷說。弓江拿出記事簿。
「昨天,託福被釋放了,梅谷給我的十萬圓也拿回來了。總之,昨天我在小旅館
過夜。律師先生叫我去他家裡過夜,我總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然後?」
「到了今早,想到今後的事,必須工作找飯吃,也必須找地方住才行。」中根皺
一皺眉,大概傷口痛吧。「反正走到這裡了,雖然覺得不好,我還是想找梅谷幫忙一
次,替我介紹工作。我是託他的福才獲釋的,不能空手去,於是想去買點甚麼……」
中根苦笑一下。
「這個打扮,為那種事在意也很奇怪吧。我只想表示感謝的心情。」
「嗯。然後?」
「我遲疑了好久,不知買甚麼好,這時想起梅谷在大學時是甜黨,於是買了一包
曲奇餅。千多圓那種──我拿著手信往車站走去搭電車。月台在對面,兩個月台之間
沒有聯絡通路,要鑽過那條地下通路出到車站對面去。」
「於是你走進那個地方。」
「是的。時間是中午過後青黃不接的時候,地下道很冷清,當我踏入時,沒有一
個人影。」中根嘆一口氣。「我下了樓梯,走了五、六步時,背後傳來呱噠呱噠聲,
有腳步聲跑下來。然後那人接近我身後,砍我的背。」
「你沒回頭看嗎?」
「因為太突然了。說來沒出息,當時我以為受了重傷,痛得趴在那裡不動。那腳
步聲就沿著跑上來時的樓梯逃之夭夭。」
「然後是路過的人發現的。」
「對。」
大谷沉思片刻,問道:
「怎樣?憑腳步聲的感覺,想起甚麼?」
「警部先生,這不是推理小說。不可能是瘸著一條腿,或者有特別的香水味之類
的。」
「是嗎?」大谷苦笑。「明白了。總之,我們會盡全力找到疑犯的。」
「請多多指教。」
正要走出病房時,弓江想起來了。
「啊,中根先生。梅谷先生好像很擔心你的傷勢,他問候你。」
「是嗎……」中根很感慨的樣子。「他是好人。為何他對我如此關心……」
「你怎樣想?」
出到醫院走廊時,大谷說。
「奇怪。被人砍傷,他居然不回頭看。」
「我也這樣想。」大谷點點頭。「中根一定看到犯人。」
「可是不作聲──為甚麼?」
「中根要庇護甚麼人呢?」大谷搖搖頭。
「你們是警務人員吧。」
這時,白袍醫生走過來。
「啊,你好──中根的傷勢如何?」
「性命無礙。」醫生說。「不過──好奇怪的犯人。」
「怎麼說?」
「傷口啊。」
「傷口怎樣了?」
「非常淺的傷口。更怪的是,形成美好的╳印。」
「╳印?」
「是的,若是碰巧砍了兩次,感覺也很奇怪就是了。」
大谷和弓江對望一眼,弓江調侃地想,若是怪傑梭羅的話,應該劃個Z號才是。
離開醫院時,大谷揮去遲疑說:「這件事當作事件的一環來考慮吧。」
「也是。」
「事有蹊蹺。這件事跟那宗命案在哪兒有聯繫!」大谷用名探似的語調用力地
說。
「對呀對呀。」背後傳來聲音。
「媽咪!你在這裡幹甚麼?」大谷嚇了一跳。
「吃點心的時間到了。」大谷的母親說。
在大谷母子渡過只有親子的「點心時間」期間,弓江決定造訪高田由紀子。
她是中根被判「殺人」的女子的女兒。
到處可見的普通公寓一室,名牌上用原子筆寫上〈高田〉。
弓江按鈴。過了一會,傳來回音。
「哪位?」
「警務人員。」弓江說。
對方沉默。弓江重複一次。
「警務人員。」
裡頭傳來咯噠咯噠聲。門開啟。
「請問──」
話沒說完,弓江被一桶水罩頭淋濕。
「抱歉。」高田由紀子雙手就地鞠躬。「因我沒見過這麼年輕的女警,以為是哪
家周刊記者冒充的……」
「沒關係。」弓江用借來的毛巾擦頭髮,微笑著說。「到目前為止,你必定有過
很多不愉快的遭遇。」
「他們只想著要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新聞材料。可是──即使家母死了,我也
沒時間去愁眉不展。」由紀子說。「當時我十五歲,三個月後才中學畢業。我靠家母
留下的錢省吃省用的,總算唸完中學,透過同學父親的介紹找到工作。」
「親戚方面……」
「一個也沒有。」
「哦……」
這名外表纖弱的少女,在哪兒潛藏著如此勇氣?弓江嚇一跳。
「所以家母死後,我不能一直哭泣。無論如何傷心,我的肚子也會餓,也不能不
睡覺。」
「說的也是。」
「然而,周刊記者對我說:『我要你哭的照片,請你哭吧。』我真的好生
氣……」由紀子虧疚地說:「對不起,你──會感冒哦。」
「不要緊。當去游泳池好了。」弓江故作瀟灑。「對了,那叫中根的釋放了。」
「嗯,我知道。聽說他不是兇手。好極了。」
由紀子用非常單純的語調說──這女孩相當了不起,弓江想。儘管找到了時間證
人,然而得知一個曾經涉嫌殺死自己母親並一度判有罪的男人不是兇手時,竟然說好
極了,那句話不容易說出口的。
「這意味著兇手另有其人,所以要再調查。」弓江說。
「請多多指教。」由紀子又鞠躬。
「你母親──她是高田真子女士吧。」
「是的。」
「你母親遇害時,我還沒當刑警,詳情不清楚,我覺得這樣反而有新的看法去查
案。可以再把當時的情形告訴我嗎?」
「嗯。」由紀子側側頭。「其實我也知道得不多。那天,本來有社團活動要遲回
家……」
由紀子把書包夾在腋下,提著體育袋,吹著口哨回家。她拿手吹口哨,尤其是以
前流行一時的西洋歌曲「北風」,可說是她的主題曲。
這天,由紀子也吹著「北風」回來。
她是排球隊隊長,今天預定要練習到天黑為止,但有一部工程車誤闖排球場造成
意外,所以球場不能使用了,練習只好中止。
有強烈責任感,即使發三十九度高燒也不停止練習的由紀子,但因為不能使用球
場,所以也只好回家。
抬眼看到公寓二樓的窗口時,由紀子「咦」了一聲──窗簾是拉起來的。
「媽媽出去了嗎?」
可是下午三點鐘出門的話,需要把窗簾拉起來嗎?不像母親的作風,由紀子想。
不過,大概是出去了。由紀子就這樣穿過公寓樓下,拐去前面不遠的朋友家──那位
朋友今天請假,她拐過去把筆記借給她,並沒有進去。
在玄關處交代一番就回來了,頂多三幾分鐘。
由紀子走上公寓樓梯,打開玄關的鎖──門沒有上鎖。
由紀子把門打開。
暫時無法相信眼前的光景。她看到了,卻不想承認。
母親倒在那裡──全身赤裸,衣服丟在一邊。然後,脖子上捆著一條細繩狀的茶
褐色薄絲巾。
「家母……被施暴之後再遭殺害的。」由紀子的聲音微顫。「可憐的母親……」
弓江暫時盯著少女。
「你母親被殺了──有沒有與人結怨之類的事情發生過?」
「我想……沒有。對我來說,她真的是好母親。」
「有沒有男人來找過你母親?」
「男人嗎?──不。」由紀子毫不遲疑地否定。
那是真的嗎?也有可能很小心,不讓女兒發現……
「如果有那種事,我也知道的。」由紀子說。
「也是──謝謝。」
弓江站起來。
「真是對不起。萬一感冒了……」
「沒關係。刑警是不在乎感冒的。」
弓江露出笑臉,同時打了一個大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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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感冒了嗎?」大谷問。
「沒事沒事。」弓江抽著鼻涕說。
「是不是工作過度了?」
弓江很感激大谷的細心。
「在說甚麼呀。」大谷的母親插嘴。「那我怎辦?我揹著你去工作哦。那時你還
要包紙尿片──」
「媽咪。」大谷紅著臉瞪母親。
三人走進餐廳吃晚餐,少有的事。
大谷的母親一臉無趣地吩咐:「飯後咖啡兩個。」
大谷慌忙更正:「三個。」
「警部。」弓江問:「那個叫中根的為甚麼會被懷疑?」
「嗯,在高田真子遇害以前,他常常去她那裡。」
「那麼,是不是情婦──」
「他本人否認。聽說有一次他在外面受到女方的親切對待,為了報恩,所以常去
她那裡幫她打掃、修理東西甚麼的。」
「難以置信。高田真子不是一直一個人嗎?」
「對。即使有一兩名男人也不奇怪。」
「嗚呼。」大谷的母親嘆息。「討厭的世界啊。一提起男人和女人就馬上聯想到
性愛。也有可能不是那種關係的嘛。」
「媽咪,你不是認為中根是兇手嗎?」
「我幾時講過?」大谷的母親處之泰然。「總之,我相信中根是誠實的。」
「為何態度又有一八○度改變?」大谷愉快地問。
「我看到新聞照片,喜歡他的臉!」
弓江打開記事簿。
「高田由紀子說,她母親沒有男人。」
「你沒問附近的人嗎?」
「本來想問的。」
蓋因衣服濕透了,實在不能做甚麼。
「明天,我再去查訪一下。」
「也好。就這樣吧。」大谷說。
「他的眼睛長得好。」大谷的母親說。
「甚麼?」大谷問。
「中根的眼睛呀。非常清澄,好像下雨過後的湖水一樣。」
弓江不禁微笑。大谷的母親狠狠地瞪她。
「笑甚麼?有甚麼可笑的?」
「不──怎麼是可笑──」弓江慌忙說。「只因你說得十分浪漫,所以禁不
住……」
「哼。你就以為老人家是沒有感情的。」
「媽咪──」大谷插嘴。「她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算了。」大谷的母親把臉扭過一邊去。「你變得好無情啊。以前你從來不頂撞
我的。自從這丫頭成為你的部下之後,你就緊緊黏著她。」
「我幾時緊緊黏著她了?」
「我知道的。你們偷偷約會──」
「媽咪!」大谷不勝其煩的樣子。「適可而止吧。」
「是啦是啦。我甚麼也不說了。」
「況且,眼睛清澄的殺人犯也是有的。那個不能忘記──怎麼了?」
大谷這樣問,是因為弓江站起來的緣故。
「我想起一件事。」弓江擺下餐巾。「我先失陪了。」
她匆匆忙忙地走出了餐廳。
大谷擔心地目送她,大谷的母親說:「你怎不去追她?」
「不……」
「你去好了。丟下我一個人不理好了。」
她知道只要這樣說,大谷就不會走開。
大谷嘆息,拿起咖啡杯。
──可是,弓江也不希望大谷跟著來。
她想到甚麼,但不確信。而且,她不曉得應不應該告訴大谷。
弓江去醫院。
「過了面晤時間。」接待的女護士冷淡地說。「你以為幾點鐘了?」
「對不起。有急事。」
弓江出示警察證。
「是!對不起!」
對方連忙開門給她。
病房已經熄燈了。
「中根先生還在這裡吧。」弓江低聲問護士。
「嗯。有名牌。右邊第二個床位。」
弓江走向微暗的室內,走近病床。
「他不在呀。」
「咦?怎麼了?那麼,一定是去了洗手間。」
「讓我稍等一會。」
弓江坐在椅子上時,隔壁床傳來聲音。
「那個病人出去了。」
「啊?」
仔細一看,是個年輕的男病人。好像折斷了腿上,裹著大大的石膏。
「他出去了?怎麼回事?」弓江問。
「不曉得。剛才穿上衣服走了。」
「那種事──傷腦筋!」護士瞪大眼。「竟然未經允許擅自外出!」
年輕男人笑了。
「如果事先讓你知道,你就不讓他走了,不是嗎?」
「那還用說?」
「多久以前的事?」弓江問。
「過這種生活時,時間感覺沒有了。」年輕男人望著天花板。「我想頂多半個鐘
頭左右吧。」
「謝謝。」
弓江離開病房。
中根去了哪兒?──弓江模模糊糊地猜得著的感覺。
抵達高田由紀子的公寓時,已近午夜十二時。
這一帶地方雜亂無章,卻很寧靜。
弓江在公寓周圍繞了一圈──中根站在那裡,抬頭望著由紀子的房間窗口。
弓江想喊他,又改變主意,藏身在圍牆的角落上。
中根一直仰視的窗口還亮著燈,像是由紀子的影子在窗簾裡面走來走去。
大概十分鐘左右吧──窗口的燈熄了。
由紀子好像睡了。
中根舒了一口氣,信步而行。
弓江正要上前喊住他時,傳來開門聲,連忙又縮回去。
中根也回頭看。由紀子從房間出來了。中根立刻躲在附近的電杆背後。
由紀子甚麼也沒察覺的樣子,她走下樓梯,快步而行。中根稍微落後幾步跟蹤。
當然弓江也跟在他後面。
可是不能持續跟蹤。
由紀子出到大馬路時上立刻截停計程車。
這種時間不可能持續有空車。中根放棄了,目送那部計程車離去。
弓江悄悄上前喊:「中根先生。」
「啊?噢,刑警小姐……」中根嚇了一跳。「你怎會在這裡?」
「我正想問你。中根先生,為何逃出病房?」
「那個……」中根語結。
「讓我來說好了。」弓江安靜地說。「你想見見自己的女兒,對吧。」
中根震驚地盯著弓江,說:「為何你知道?」
「你們的眼睛很像。」弓江說。「臉型不太相似,她一定是像母親吧。不過,只
有眼睛跟你好像。」
中根開心地微笑。
「第一次有人這樣告訴我。」
「為何隱瞞這件事?」
「因我實在不能自稱父親……」
「即使是無辜的?」
「那是其次。總之,養育的責任落在真子身上,而我從來不曾為由紀子做過任何
事。我沒有做父親的資格。」
「可是,由紀子孤零零一個的。」
「我懂。不過,也有人寧可不要父親的。」中根落寞地笑。
「我想跟你好好談一談。」弓江說。
中根點點頭。
「好的。」
「傷勢沒關係嗎?」
「沒關係。」中根露出笑臉。
「我和真子交往了一年而已。」
在深夜營業的酒廊,中根斷斷續續地說。
「誰也不知道吧。我們並沒有同居,我只是偶爾去她的公寓過夜。」
「你知道她懷孕的事嗎?」
「嗯。我叫她去墮胎,但真子堅持要生下來,我們起了爭執。結果,為了生孩
子,真子悄悄搬出那間公寓。」
「她失蹤了?」
「對。有一天我去看她,那裡已是〈吉屋招租〉。」
「你沒找她?」
「當時我有自私的想法。想到要生就讓她自己去生吧。」隔了一陣空檔,中根
說。「可是,我沒想到她真的一個人跑去生了,一個人養育她。」
「幾時重逢的?」
「在她遇害前半年左右。」
「偶然遇到的嗎?」
「是的。」他點點頭。「當時我正失業,兼職沒有了,在路上溜達,經過那公寓
下面時,頭頂上傳來『中根!』的喚聲。是真子,她正在俯望我。」
「然後?」
「真子不提舊事,讓我進去屋裡,請我吃飯。她把由紀子的事告訴我──她是個
了不起的女人。」
「自此開始出入她那裡……」
「是的。不過,我們沒有肉體關係。」中根攤開兩手。「像我這種男人,我沒資
格親近她。」
「你有見過由紀子嗎?」
「我見過她。像剛才那樣,躲起來偷偷看她。不過,她完全不知道我的事。」
頓了一下,弓江說:「也許很難回答,請告訴我。」
「甚麼呢?」
「高田真子有男人嗎?」
中根閉起眼睛,沉思片刻。然後張開眼睛說:「有的。」
「由紀子說沒有──」
「那個年紀的女孩,當然不想承認了。而且真子很慎重,絕不留下有男人的痕
跡,也許她真的沒察覺到。」
怎樣呢?弓江想。就如由紀子本身說的一樣,「如果有那種事,我不可能不知
道」。
尤其女孩子是很敏感的。
「你認識真子的男人嗎?」
中根搖搖頭。
「一個也不認識。」
「一個也不認識?那麼──」
「她好像有幾個男人。那樣子一個女人養大孩子,是何等不容易的事──我無法
怪責真子靠男人的錢生活。」
中根的聲音是苦澀的。
「明白了。」弓江點點頭。「但你明明沒做,卻認了殺真子的罪。」
「是我害的。是我讓真子那樣子死去的──等於是我殺了她一樣。」
中根握緊拳頭。
「請想一下。真的有個兇手用絲巾勒死了真子哦。」
「我懂。」中根點點頭。「不過,這樣也沒關係。」
「甚麼意思?」
「我以為這樣沒關係。不過……」中根打住了。「總之,我偷溜出醫院,是我不
對。」
「哪裡。但是不能叫院方擔心,我打個電話去醫院說一聲。」弓江站起來。「─
─請不要再逃走了。」
「沒問題。」
弓江走向酒廊的公共電話。
「喂──是大谷警部的家嗎?」
「是你呀。」大谷的母親接電話。「現在是半夜哦。」
「有緊急事態,請叫警部──」
「不行!你想殺了小努嗎?」
這時,傳來大谷的聲音。
「媽咪!不要這樣──喂?」
「警部。我是香月。請馬上來。」
她說出地點,放下話筒。回頭一看,已經不見中根的人影。
弓江合起手中的粉底蓋子,趕忙付賬。然後追趕鏡子中映現的中根所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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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弓江走下計程車。
她跟丟了中根,但自己的想法如果沒錯的話,他應該是來了這裡才是。
怎麼辦?──她猶豫片刻,決定冒著違法入侵的危險。
圍牆頗低,很輕鬆地攀越過去。
她躡手躡足地穿過庭院,走近漏出燈光的房間。
從客廳似的房間裡傳來談話聲。
「如果是又怎樣?」
聲音的主人是這裡的屋主,即是梅谷克二。
「你承認了吧,你和我母親的關係。」
說話的是高田由紀子。
「老公你……」
發出淚聲的,好像是梅谷的妻子。
「別提了!那是以前的事。」梅谷說。「中根時常進出那女人那裡,我才認識她
的。但我沒有做壞事。我都付了錢的。」
「我母親不是那種女人!她受騙了,被你殺了!」由紀子咄咄逼人。
「你說甚麼?」梅谷嘲笑。「你太純情了。你不知道你母親用甚麼方法賺錢
嗎?」
「騙人!」
「你的母親呀,是個賣春婦!」
由紀子喊叫著撲上前去。
「你幹甚麼!痛啊!好傢伙!」
梅谷好像真的生氣了。大概被抓傷了吧。傳來「啪」一聲,由紀子倒在地上。
好像被摑了一巴掌。由紀子用肩膀喘氣,坐起身來。
「殺人兇手!」她瞪著梅谷。「我一輩子都要這樣說,你是殺人兇手!」
她的執著很可怕。
「你說甚麼!臭婊子!」
梅谷又打了她一耳光。
「──喂。」
弓江身後傳來聲音。大谷來了。
「警部。」她低聲說。「聽到了嗎?」
「嗯。可以置之不理嗎?」
「現在不能出去。」
「可是──」
「交給我辦。」弓江制止他。
「老公,住手!」梅谷夫人纏住丈夫不放。「她還是小孩子啊!」
「哼!那個母親的女兒,還不是當婊子?!」梅谷謾罵不休。
「我殺了你……」由紀子站起來。
這時,客廳的門打開。
「慢著!」
進來的是中根。
「中根……」梅谷嚇了一跳。你來得正好。這女孩以為我殺了她母親──喂,這
個中根是證人哦。案發時刻,我和中根在別的地方見面。」
「中根的不在現場證明──」弓江低聲對大谷說。「相反地說,也就是梅谷的不
在現場證明了。」
中根搖搖頭,說:「不是,梅谷。我和你是在很遲的時間碰面的。」
「你說甚麼!」梅谷的臉色劇變。
「我受到你許多照顧。所以,因為我接受你所預備的不在現場證明,你的不在現
場證明也就成立了。但我知道,再隱瞞下去是錯的。」
「好傢伙──」
梅谷挺上前去。
「現在出去。」
弓江和大谷打開玻璃門,走進客廳。
「梅谷先生。我有話向你請教。」大谷說。
「不是我做的!」梅谷後退。「我沒有殺人!」
「你認命了吧!」由紀子逼近前去。
「真的!」梅谷拚命分辯。「當時,我和那女人在睡覺。可她突然爬起來說『你
快回去……』──我在莫名其妙之下被趕出她的公寓。」
「胡說八道!」
「真的!那女人是在我離開之後被殺的!」
「王八──」
由紀子又要撲過去,被弓江抱住阻止了。
「放開我!」
「冷靜些!殺死你母親的,不是梅谷先生。」
──一陣奇妙的空檔。
「可是……」
「怎麼回事?」大谷也莫名其妙的樣子。
「是這樣的。那天,由紀子本來有排球練習,很晚才回家。可是發生意外而中止
了,所以提早回去。」弓江說。「那段時間,真子女士和梅谷先生正在相好。就這時
候,她聽見由紀子的口哨聲。」
弓江看著由紀子。
「你回來時,經常吹著那首『北風』吧。」
「嗯。」
「真子女士嚇壞了,她不能讓由紀子看到自己那樣子,所以把梅谷先生趕出去。
幸好由紀子並沒有直接上去,她先拐去朋友的家才回來,這才沒跟梅谷先生遇上。可
是房間裡有過男人的事一目了然,馬上知道她做過甚麼。」
弓江假咳一聲,接下去。
「這時,由紀子的腳步聲上樓梯了。真子女士臨時想到做成是被男人襲擊的樣
子。她又把衣服脫掉,但若沒有反抗的形跡也會引起思疑,於是用絲巾捆著自己的脖
子。」
「自己捆上去的?」
「她大概以為說自己被勒住脖子失去知覺不能反抗就沒事了,但總要有多少被勒
過的痕跡才行,於是用力去拉緊絲巾──這時,由紀子的腳步聲已停在門外──她著
慌了。」
「她真的用力拉緊了!」大谷說。
「連她自己也想不到的力道。瞬間的力,你母親勒死自己了。」
由紀子蒼白著臉,搖搖欲墜。
「不可能……不會的……因為我的緣故……我把母親……」
「不是!」大聲喊的是中根。
「中根先生。」
「是我殺的!時間證人,沒有了。不是嗎?是我做的!」
「我明白你要維護由紀子的心情。不過,她必定能夠超越真實。」弓江說。「由
紀子,中根先生是你的生父啊。」
由紀子呆然望著中根。
「你瞧!」突然,玻璃門外傳來聲音。
「眼睛清澄的人是好人哪!」
「媽咪!不行啊!」
大谷脹紅著臉大喊。
「梅谷擔心自己受到嫌疑,為了製造自己的不在現場證明,這才要求中根統一口
徑的。」弓江說。
「他沒想到警方逮捕中根。」
「對。當他從非洲回來時,發現中根關在監獄,大吃一驚,所以提出不在現場證
明。」
「他也不是太壞的人。」
「他誤以為中根心懷不軌吧。沒想到中根因那麼了不起的動機而認罪。」
「俗人的想法都是俗氣的。」大谷的母親說。
三人在吃午餐。今天沒有便當。
「襲擊中根的是誰?」大谷的母親問。
「那是中根自導自演的。」
「為甚麼?」
「由紀子察覺母親所做的事,於是到處尋找那名尋芳客。」弓江說。「正巧中根
在跟蹤由紀子,他以為由紀子重蹈覆轍,從事相同的勾當。」
「然後?」
「他自覺自己罪惡深重,不能原諒自己──中根以前是基督徒。」
「嘿!」
「換句話說,他自己弄傷自己的背。那個形成歪了的╳印,其實本來是個十字
印。」
「他準備背負罪的十字架呢。」弓江說。
「原來如此。」大谷的母親誠懇地說。「親子情深,不關戀人或夫妻的事。」
大谷沉著臉瞪著母親。弓江忍住笑意,偷偷向大谷打個眼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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