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一章：夢與現實】 那是一個奇異的房間。 有點像是南條宅的客廳，看多兩眼又好像不是。 南條健走進那個房間。 「汪。」他「吠」了一聲。「唉？幹嘛要我學狗吠？」 「別埋怨了，老公。」他的愛妻麗子平靜地說。「我是人，我才不為那種小事生 氣。」 「麗子，是人就不該說那種話。你看看我。」麗子的母親華代說。 「喂，小幸呢？」阿健問。 「馬上就來。」麗子的雙生姊妹美知接腔。「她不是在等候那一刻的到來嗎？」 「等候那一刻？……」 阿健莫名其妙。 某種沉重的氣氛支配了整個房間。 不尋常。有事情要發生了。阿健憑直覺知道。 有點沉重的、令人窒息的…… 咚咚咚。 「啊，飽死我了。」揚聲大叫的是下女春子。她是個「笨重」的人。 「唱一首歌如何？」 大岡拿著吉他走過來。他是美知所控制的「黑街」的馬仔。 他有一副跟身份不相稱的美妙男高音歌喉。 如果麗子和美知的父親也在的話就人齊了……可惜他永遠都在外國公幹。 「──小幸怎麼啦？」阿健不安地喃語。 幸子是阿健和麗子的獨生女。理所當然的，她是南條家上下集寵愛於一身的超級 巨星，可是不知何故，她不在現場。 「老公。」麗子說。「孩子會長大的。」 「那個我知道。」 「小幸呀，她已不是昨天的小幸啦。她會一天比一天長大成人……」 麗子用哲學味的表情這樣說…… 阿健感覺到有某種怪異的震動從腳下傳來──彭、彭、彭。這是甚麼？ 他不由轉向春子看去。可是，春子已飽得躺在那裡不動了，不可能發生這種震天 地響。而且逐漸大聲了。 「──喂，這是甚麼？」阿健說。 現在，那種震動搖晃了整個房間。 「是小幸呀。」 「你說甚麼？」 「不明白？小幸一天比一天長大了呀。」 阿健跑向窗口，嗖地拉開窗簾。 夜晚的東京，被燈火染紅。 那是燃燒著的火焰在反照。然後，右手捉住東京塔，左手揮動著扭斷了政府官廳 大廈的，乃是身長七十米的怪獸──不，巨型的「小幸」是也！ 「啊……怎麼回事？」阿健啞然。 「對呀。孩子的身高追越父母啦。」麗子站在阿健的後面說。 「可是……怎麼辦？她向咱們走過來啦。」 「當然啦。」美知說。「她知道大家在等著嘛。」 「等著？」 「小幸是來踐踏我們這裡的……」 踐踏？她要踐踏自己的父母和家人？ 怎會如此荒謬！ 「不能讓她這樣做！快想辦法！」 「已經太遲啦，老公。」 「甚麼太遲──」 身體搖晃，站不穩。阿健慌忙捉住窗簾，可是小幸的身子已大到只能看見腳脖子 以下了。 「喂，再不跑就──」 「太遲啦！這是神的旨意呀！」麗子喊，大家同聲唱和說「阿門」！ 牆壁啪啦啪啦地裂了。然後，小幸的腳塞住窗口外面。 「──末日到了。」美知說。「悔改吧！」 「我又沒做壞事！」阿健堅持地說。 同時天崩地裂。轟一聲，牆壁倒塌。 「麗子！」 「老公！」 兩人緊緊擁抱，而小幸的巨腳罩頭踩下── 「嘩！」 救命！──阿健霍地跳起來。 「小幸她……」 咦？被小幸……踩在腳下…… 「做夢啊。」他喃語著，嘆一口氣。 冒了滿身大汗。 「老公，怎麼啦？」麗子睜開眼睛。「你發出好大的叫聲。」 「不……做了一個夢而已。」阿健擦擦額頭的汗。 「我也是。」麗子笑一笑。「是小幸的夢。你呢？」 「你也是？我也是啊。」 「小幸呀，她去遠足。原野裡開滿了花。就在這時候──」 「怪獸出現？」 麗子狐疑地：「為何那種東西會出現？是春子來送便當給小幸呀。」 沒啥不一樣。阿健想，但沉默。 「你的夢呢？」 「嗯？我嗎？──小幸長大了……」 「對呀，好快呀。明天就上小學了──不久前才上大學的哪。」 「小學之前上大學？」 「我說我自己呀。」 「先後次序加上主語嘛。」阿健打個哈欠。 「那麼，在夢中，小幸怎樣了？」 阿健有點遲疑──他很難開口說，小幸踐踏我們。 「忘了。」阿健吻了一下麗子。「再睡一會吧，明天要早起哦。」 「是呀……」麗子的頭枕在丈夫的胸前，閉上眼睛。 可是──阿健覺得忐忑不安。 那個夢是否有甚麼預兆？ 阿健似乎覺得全身有點疼痛之感。 「小幸！小幸！」麗子跑來跑去。「你在哪兒呀？」 「喂，幹甚麼？」阿健一邊打領帶一邊探頭問。 「小幸不見啦，必須開始準備了。」麗子倉惶失措的樣子。 「少奶。」春子走上二樓。 「春子！你來得正好。小幸她──」 「她已經準備好了，在樓下等著。」 「──哦。」麗子點點頭。 「她說『媽媽一定是忘了我已準備好一切，到處找我了。你去告訴她一下』。」 麗子覺得好沒面子。 「那就起程吧。」阿健說。「春子，把車開出來。」 春子登登登下樓去了。 「──我是不是該死？」麗子說。 「在說甚麼呀。就因你這樣的作風，小幸才變得那麼懂事的。沒有比你更偉大的 母親了。」 相當勉強的讚美方式，而麗子馬上相信並接受，正是她的「優點」所在。 「對呀！小幸的母親只有我一個哪！」 「當然。來，走吧。」 兩人下到樓下時，南條華代也已整裝待發，站在那裡等著。 「媽也去？」 「當然啦，我得確定一下小幸的級任老師是怎樣的人。」 「確定了又如何？」 「假如不喜歡就換人囉。」 華代是相當認真的。 總之，小幸和雙親及祖母華代，在春子的目送下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阿健開車──跑了數里遠，依然聽到春子喊「萬歲、萬歲！」的聲音。 「──冒冷汗啦。」阿健說。 「唷，春子是出於善意的呀。」 「那個我知道。」 「美知會不會來？」 「怎樣呢？這個時間，『黑街』的人還在睡覺吧？」 ──車子開往「四葉學園小學」。 小幸從幼稚園開始上這間名門學校。到了今年春天，順利地升上小學部。 由於小幸的祖父當了學園的理事長，乃是理所當然的事。 「天氣真好。」華代望望外邊。「櫻花也跟著一起走哪。」 「櫻花也一起走？」麗子看看窗外。「──哎呀！健，你看！」 不知何時，小幸她們的車子兩旁被整齊的電單車隊夾著。而且，全體騎士的手裡 握住櫻枝，向車子方向挺前，做成「移動的拱門」。 「怎麼回事？」 「還用說嗎？」阿健笑。 一部電單車「颼」地靠近車子。 「──美知阿姨。」小幸揮揮手。 美知穿著白與深藍色套裝，英姿颯爽地騎在電單車上。 「小幸，恭喜！」美知揮揮手。 「美知！你也參加入學儀式？」 「當然啦。不然這副打扮上那兒去？」美知笑說。「那麼，待會兒見。」 「隆」地提高引擎聲，率先離去。 「一成不變。」華代笑道。 在電單車隊做成的櫻花拱門圍繞下，南條家的車子終於抵達「四葉學園小學」的 正門。 ──建築物之中，有人在窺望那部車子開入正門的情形。 他們從窗口俯望時，南條家的車子已繞著校庭的邊端，來到玄關前。 「──那就是南條家的人嗎？」其中一名男子說。 「是的。很獨特的家庭，千萬不能大意。」 「沒事的，對方不會察覺的。」 「第一階段是甚麼？」 「南條麗子。」 「怎麼做？」 「使她成為家長會主席。」 說完，男人咧嘴一笑。 ──校庭裹，櫻花被風吹散，在空中優美地飛舞。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入學儀式】 「你好。」那女子說。「我叫杉本由紀子。這回我們一起擔任家長會委員。」 「哦……」南條麗子呆呆地鞠躬還禮…… 她說的「家長會」是幹甚麼的？ 「家長會的主席，很少女性擔任哦。通常都是男性掛個名當主席罷了。」 「哦……」 這個寬大的禮堂，擠滿了母親和孩子們。當然，其中也不乏父母親作伴的組合。 由於這是名門私立學校，入學金啦學費甚麼的都不便宜，負責「付錢」的父親 們，也想親自來看看這間學校怎樣「巴閉」。 小幸，即是南條幸子的情形，是除了父母親外，連阿姨美知和祖母都跟著來了， 如果全部坐在一起也不可能坐得下的關係，因此只有麗子和小幸坐在前面的觀禮席。 其他人坐在後面的位子。 「好極啦。」美知說。「有姐姐在身邊時，總是叫人心神不寧的。看不見反而安 心。」 「說的也是。」阿健笑。「唉……小幸也上小學啦，時間過得好快。」 「你也很失策就是了。」 「別說掃興的話。」阿健苦笑。「對了，你也該離開『黑街』，洗手不幹如 何？」 「我懂。」美知的表情相當認真。「我也想這樣做的。不過，順其自然吧──那 個狀態，總不能放手不管的。」 「即是說，後繼無人？」 「像我這樣的人，你以為很容易找？」 阿健點點頭。 「不是不容易找，而是『絕對找不到』。」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黑街』從黑暗中脫出。對不對？不過嘛，要把那裡的 小混混帶回正道，是一件大工程哦。」 阿健對美知多看一眼。 「你連那種事也考慮到了？」 「我把自己的幸福全數賠上了嘛。」美知這樣說。「──啊，小幸在那邊。小 幸！」 見到小幸從位子上站起來揮手，美知也揮手回敬。 「──現在開始，」禮堂中響起廣播。「四葉學園小學入學儀式正式開始。」 喧鬧的禮堂馬上安靜下來。 「首先是由校長先生致詞。」 坐在講台椅子上的白髮紳士站起來，走到中央的麥克風前。 「我是橋口龍太郎。」穩重的、捉住人心的聲音。「恭喜大家入學了。四葉學園 小學由衷歡迎大家。」 ──孩子們多半會喜歡這位校長吧，美知想。 有些人外表看起來「人格高尚」，其實心裡有狡詐。但這位校長似乎由衷的喜歡 孩子。 「他一直在小學當老師，是老經驗哦。」母親華代悄聲說。 「原來如此。」美知點點頭。 過著像美知這種生活的人，對周遭的氣氛很敏感──她發覺背後起了小騷動。 「是她……」 「哎，出電視那個……」 傳來交頭接耳的窸窣談話聲。 美知迅速移動視線，見到一名遲到的母親走進禮堂──穿著樸素的套裝，但掩不 住端莊秀麗的輪廓和氣質。 「──是誰？」 阿健也覺察氣氛有變，於是用只有美知才聽見的聲音說。 「你不曉得？酒店大王的『她』呀。轟動一時的。」 「哦……宇田川邦治的……」 「對。她應該是叫清水早苗的。」 「你很清楚嘛。」 「因為白天我只看電視的休閒廣場節目嘛。」 他們的對話幾乎沒動嘴巴──那是江湖人物才能做到的技巧。 清水早苗彷彿知道周圍的視線如刺一般投射在她身上。但她表情堅定，直直地盯 著前面。 酒店大王宇田川邦治，不僅在日本，也在美國、澳洲、東南亞各地擁有數十間酒 店。 六十多歲的宇田川邦治，把電視台的紅牌新聞主播清水早苗收為「情婦」的消 息，在八卦周刊和電視等傳媒熱鬧過一段時候。 其後也有雜誌斷斷續續地刊載有關他的「情婦及私生子」的照片之類，世人並沒 有完全忘記他們的存在。 然後現在──清水早苗在這裡。換句話說，她和宇田川生的小孩也上小學了。 「有點老啦。」美知說。 「大概生活操勞吧。」阿健點點頭。 清水早苗應該三十二、三了，加上服裝樸素的關係，看起來將近四十。 「──來唱校歌吧，大家一起唱。」 當司儀的老師說著，開始鋼琴的前奏。 然後，四葉學園小學的校歌開始結結巴巴地唱起（蓋因大部份的人都沒唱過）─ ─ 一把清澄的男高音，在禮堂的廣大空間飄揚。 「──是大岡。」美知苦笑。「明明叫他留下來看門的。」 校歌唱完時，自然地湧起掌聲。 「謝謝。」 大岡從正面印有大大的「四葉學園」的帷幕上面探臉出來，咚地一聲鞠躬。 掌聲更熱烈了。 「來，笑一個。」 快門「卡嚓」一聲按了下去。 「喂，夠了吧。」跟小幸、麗子一起拍照的阿健擦擦汗。「美知，我來拍吧。」 「不必了。」美知把照相機交給母親。「住在『黑街』的人，不能隨便拍照 的。」 大岡大步流星走過來──大致上西裝領帶的他，給人惹笑的感覺。 「辛苦你啦。」阿健拍拍大岡的肩膀。 「哪裡……高回音的地方稍微走音了。」 「大岡。你騎電單車嗎？」美知問。 「是的。」 「那就回去吧。」 「美知，你不參加派對麼？」麗子喊住她。 「派對？」 「祝賀小幸入學，今晚在我們家開派對呀。你要來哦。」 「對呀。」小幸說。「阿姨不來的話，媽會害怕的。」 「哎，小幸……」當她「媽」的嘆息。 美知笑了。 「小幸的要求，不能拒絕的！那麼，我回去換件衣服，晚上一定到。」她揮揮 手。「走吧，大岡！」 「是！」 在周圍家長們的啞然注視中，美知和大岡各自跨上自己的大型電單車，開動引 擎，從校門飛馳而去。 「──好忙的人。」阿健笑。 「咦，百合。」小幸說。 「嗄？」麗子回過頭去。剛才坐在旁邊的女子，帶著女兒走過來。 「你好。」 「剛才打攪啦。」 這人叫甚麼名字來著？──麗子拚命動腦筋。小幸悄悄告訴她： 「杉本由紀子。」 她已十分了解母親的弱點。 「杉本女士，以後請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 ──小幸和名叫百合的女孩，已經十分融洽的樣子。 「媽媽，百合說今晚的派對她也想來喎。」小幸說了，媽媽總不能說不行。 「能夠造訪南條家，十分榮幸哪。」由紀子說。 相當開朗的女性，年輕可愛，不像麗子那樣整天發呆（普通女人也不會）。 「對對對。」杉本由紀子說。「老師通知說，請家長會的委員留下來甚麼的。」 「哦，那就辛苦您啦。」麗子把它當作別人的事。 「啊，南條太太。」一名中年女教師快步跑過來。「好極啦，還以為您回去 了…… 我是負責家教會的正江。主席不在的話，家教會就開不成了。」 阿健吃一驚。 「主席？──是誰？」 「呃……尊夫人呀。我們準備把信交給您過目的。」 「麗子……你是主席呀。」 「我？我又沒加入街坊會。」 「不是街坊會！是家教會──現在好像要開會哪。」 「是？」 要麗子理解事態的話，起碼需要一兩天時間的。阿健知道。 「我陪你一起去好了。」他拍拍妻子的肩膀。「岳母大人，小幸拜託了。」 「是啦是啦，我找個地方等你們吧，不會很久吧。」 「大家碰個面而已，有半小時就……」 「那我在那一帶好了。」 「拜託了。」 阿健催促麗子，兩人往校舍方向走去。 杉本由紀子也一起去的關係，只剩下小幸和百合。 「哎，婆婆。」小幸說。 「甚麼？」 「我想把那小孩也叫去派對哪。」 「哪個小孩？」 「現在走過來了──喏，那男孩。」 華代也對「八卦周刊」很有心得，她知道清水早苗的事。 「幹嘛要請他？」 「因為……」小幸說。「他很靚仔嘛。」 的確，清水早苗的兒子長得人見人愛。 華代不由向清水早苗走過去。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香檳的殺意】 「不管去哪裡找，也找不到如此盛大的小學生入學慶祝會了。」美知說。 「說的也是。」阿健點點頭。「而且，來了那麼多賓客。」 以小學生為主賓的派對，卻是觥籌交錯，香檳葡萄酒杯碰來碰去，大人們也在盡 情歡笑。反而小孩變成陪襯品。 大岡為小幸大展歌喉之餘，美知也表演了飛刀把戲（其實她不願意的，但又沒有 其他技能），氣氛相當熱鬧。 「小幸真是幸福啊。」阿健說。 「母親的幸福也被她分薄啦。」美知開玩笑。 「唱首歌如何？」抱著吉他的大岡走過來。他穿的是比白天所穿的西裝更不相稱 的「踢死兔」。 「大岡，不是不是尺碼弄錯了？」 「哦，我從屋後的垃圾堆撿回來的嘛。」 「別說得那麼寒酸。那麼一點錢，我出得起的。」 「是二手貨來的。」大岡訕訕地說。 美知是褲裝打扮，大致上是以派對主人身份出現的盛裝。 「──以前的話，我從不作這種打扮。」美知閒逛著。「真是十分墮落！」 「沒有的事。」阿健搖頭。「已經這把年紀了，總該作適合自己年齡的打扮。這 是很自然的，可以不用顧忌周圍的人怎麼看自己。」 美知苦笑。 「被你說教啦。」她說。「嗨，辛苦你啦。」 春子過來看桌上的菜餚。 「哪裡那裡。味道怎樣？」 「一級棒。你不吃一點？」 「不，我在後面吃就好。」 自由餐式的派對──包括小幸的朋友在內，大約七八十名賓客吧。南條家的廚房 正在全速運轉中。 春子找到一些已經見底的菜盤。 「我去換新的──嘿。」 她把剩餘的倒在空碟裡，「順口」吃進肚子裡，拿著盤盤碟碟走開了。 「──那個吃法，她會吃掉好幾人份哪。」美知說。 「美知！你來啦！」麗子走過來。 「剛才不是說了？」 「是？不過，表示歡迎的話不妨多說幾遍，有啥關係？」 「是沒關係──小幸呢？」 「大概跟朋友在那邊玩著吧。」 麗子說著時，擺設菜餚的長桌子下面，有人掀開垂下的桌布衝出來。 「嘩！」麗子嚇個半死。 「別跑！我找到你啦！」 跟著衝出來的竟然是幸子。 「小幸，你在幹甚麼？」美知喊。 「阿姨。抱歉，我現在好忙！」 說完，幸子飛也似的追趕前面的小男孩去了。 「哎喲。」麗子眨眨漂亮的眼睛。「現在就開始追男仔啦！」 「啊……您好。」一名女性過來打招呼──她是剛才那名小男孩的母親清水早 苗。 「是南條先生吧。」 「嗯。」阿健點點頭。「她們倆是雙生姊妹，我是這個的丈夫。」 阿健的介紹很輕鬆，清水早苗似乎鬆了一口氣。 「多謝款待。這孩子真是──我第一次看見哪，他那樣子跑來跑去的。」 她微笑，卻是有點落寞的微笑。 「我們家就是地方夠大，請讓他跑好了。」麗子說。 「呃……你們當然知道我的事了。」清水早苗有點遲疑地說。 「嗯。」麗子點點頭。「您的孩子跟我家的小幸同年，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 「不錯。」阿健摟住妻子的肩。「也許周圍有許多閒話，可是不關孩子的事。自 己決定的事，不管別人怎麼說，自己不要擺在心上的好。」 「如果在意別人的話，我就不能活了。」美知笑說。「你看到我剛才的飛刀表演 吧？我是活在黑道的人哦。」 「好好玩的一家。」清水早苗笑了。「我們家──像你們這樣溫馨就好了。」 遠處傳來幸子歡悅的笑聲。 不能站著偷聽別人說話。 那麼，坐下來總可以吧！小幸也知道，這是強詞奪理。 可是，她不能突然跑出去說「我聽見了」，然後打斷別人的談話。 「──真的？」男聽說。「你是真心的嗎？」 「當然。」女聲答。「我說過的話從不打消的。」 小幸她正在和朋友玩「捉迷藏」。 當然，在南條家的大公館裡，提供了足夠的地點讓小朋友「躲藏」。 現在，小幸躲在走廊角落的一座大大的古老時鐘後面。二米左右寬幅的大鐘，慢 吞吞地擺動它的鐘擺。 如果有人走進它旁邊的厚窗簾躲起來的話，的確誰也不會發現。 然而所謂的「捉迷藏」，如果一直找不到也沒啥好玩。小幸在這裡躲了一會，誰 也沒找到她的關係，正覺無聊，準備跑出去的時候，那對男女走過來了。 「──可是，那件事不簡單哦。」男的說。「你要想清楚──」 「你怕的話就拉倒。」女的說。「當作說笑話好了。」 「喂，等一下。」男的說。「我說想清楚，不是幹不幹的問題，而是怎樣做。」 隔了一段空檔。 「幹嗎？那是真的囉。」 「嗯──假如你是真心的話，那就幹吧。」 「好開心！」女的說。「我答應你，我永遠是屬於你的。」 「可以相信嗎？」 「當然。」 ──小幸也上小學了。「我永遠是屬於你的」之類的對白，她在電視上經常聽 到。 但也知道那句話多數靠不住。 然後，那對男女走開了。 當小幸從大鐘背後走出來時，走廊上已不見人影。 剛才……是誰呢？ 不是小幸所熟悉的人，否則憑聲音可聽得出來。 「找到啦！」傳來高叫聲，杉本百合跑過來。「小幸！找到啦！」 「嗯。」小幸鬆一口氣。「那麼，下回由我來找囉。」 「嗯！」百合興沖沖地跑開去。「好好數一百下哦！」 「好！」小幸開始數一、二、三…… 可是──不告訴別人，可以嗎？ 小幸猶豫著──蓋因那場對話，開始於女人說的：「哎，幫我殺掉我老公，可以 嗎？」 「──做母親，真不容易呀。」杉本由紀子說。 「真的，做丈夫的可輕鬆了。」麗子贊成。 輕鬆在哪裡？──阿健在離遠的沙發上聽著女人們的對話，不由嘆息。 「不過，我是幸福的。」清水早苗說。「當然我希望能更幸福一些，並沒有世人 所見的那般不幸就是了。」 「人的幸福有好幾種的。」由紀子點點頭。「不過，不能只追求孩子一個人的幸 福哦。孩子的幸福，跟你自己本身的幸福是不一樣的。」 早苗似乎赫然，說：「是……是呀。」 「抱歉。我說了任性的話。」 「不──過去，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這種話，謝謝你。」早苗說。 「你的生活也不容易吧。不過，結婚以後一點也不幸福的人多的是。」由紀子用 平靜的語調說。「例如那位佐伯女士。」 「佐伯女士？」 「今晚她來了嘛。她先生叫佐伯圭吾，已經年過七十了，第二任太太，孩子也是 今年上小學。」 「哦。」 「我是偶然間聽共同的朋友說的，說她先生絕不把錢交給太太。太太要買甚麼 時，丈夫才給她錢，而且必須拿收據給他看。儘管如此，那人非常富有哦。」 「啊……」 麗子彷彿在聽另一個世界的人講故事的樣子。 「我家的男人也很小氣的。」早苗說。「不過不到那個地步。那種生活令人窒息 吧。」 「噓──佐伯太太。」 女人走過來──一個美麗的女人。 「啊，杉本太太。」 「你好。真巧，我們的小孩同校。」 「請多多指教。」她轉向麗子。「我叫佐伯朱美。」 ──美知翩然走來。 「哎。」阿健站起來擋住她。「你在幹甚麼？」 「沒甚麼。」美知說。「這個味道……」 「香水，剛才那名年輕女士的。」 「嗯哼。」美知點點頭。「剛才跟我擦肩而過的男人，身上也有同樣的味道。」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女人的哀傷】 清水早苗醉了。 久違的──真是久違了的事。 當然，南條家派對所呈獻的酒都不是廉價品，不管怎麼喝也不用擔心會惡醉。可 是──每次想醉都醉不了的早苗，就想藉故喝個酩酊大醉。 自從跟這個「與別不同」的家庭接觸以後，早苗覺得自己平時對別人採取架勢的 硬殼，不可思議地消失無蹤。 突然覺得自己重新有了氣力的心情。 「媽咪！」邦夫活潑朝氣地跑過來。 「哎呀，冒汗啦！會感冒哦。」早苗笑說。 「沒關係！」兒子奮力堅持。「哎，我可以再玩一陣麼？」 「呃──怕會麻煩人家的。」早苗有點吞吐地說。 「一點也沒關係。」大概耳朵很好吧，南條美知聽見了走過來。「你愛玩多久就 玩多久好了。」 她拍拍邦夫的肩膀。 「嘩──」小小的身體跳起來跑了。 早苗笑說：「那孩子說要在這兒住下來哪！」 「可是，為何如此在意回家的時間？」美知在寬大的沙發坐下來問。 清水早苗飛快地看她一眼。 「我是個窩囊的母親，竟然讓孩子為我擔心。」 「只要你愛你的孩子，沒有窩囊不窩囊的。」美知說。 ──派對已近尾聲，人也逐漸減少了，時間也相當晚了。 現在，美知和清水早苗兩個人在客廳。麗子在帶杉本由紀子參觀房子──阿健擔 心麗子迷路（真的發生過），所以跟著一起走。 「邦夫在意他爸爸。」早苗說。 「他是宇田川邦治先生吧。」 「嗯──當然他有妻有子，充其量我只不過是他的『情婦』而已。不過，邦夫是 他的兒子，他也的確很疼他。」 「很普通嘛。」美知說。「這種事，在上流社會是『常識』了。」 早苗眨眨眼，然後揚聲笑起來。 「──你真有趣。」 「誠如所見，我是想到甚麼就說甚麼的人。」 「你說的對，我不需要感謝他甚麼。」 「對呀──愛和感激是兩回事嘛。」 「我……愛不愛他？」早苗喃語。「可能是因為那孩子的關係，我成為宇田川的 附屬品了。」 「──你兒子為何如此在意時間？」 「嗯，宇田川通常在半夜十二點過後才突然跑到公寓來。事先沒打電話，也沒說 好是星期幾的幾點鐘……可是，如果他來時我不在家的話，他會很生氣。邦夫聽過他 大聲罵我，所以知道他爸爸的脾氣。」 「不光是大聲罵吧。」美知說。「他也打你。對嗎？」 早苗稍微垂下眼睛。 「嗯……不過，那是他的愛情表現吧。」 連自己也知道理由太牽強──幸好南條美知沒有說甚麼。 「媽咪。」邦夫頭髮亂蓬蓬地走來。「我們回家吧。」 「唷，已經玩夠了嗎？再玩一會嘛。」 「已經玩夠了，我睏啦。」 「──哦。」 顯然的，邦夫是為母親的處境著想才說那句話──他不想看到母親挨揍，這才說 他「睏」了。 「那就告辭啦。」早苗輕撫邦夫的頭。「今晚真是多謝了……」 「不必客氣。難得你們賞臉──那麼，小少爺，拜拜。我不送啦，在這裡說再 見。」 「嗯，拜拜。」 邦夫一隻手緊握母親的手，另一隻手向美知揮別。 「問候大家。」早苗鞠了好幾次躬，這才離開。 「──剛才那位太太回去了嗎？」滿臉通紅的春子氣喘喘地走過來。 「嗯，回去啦──愛一個人也不容易啊。」美知說。 「嗄？」春子呆呆地望著美知，擔心地問：「二小姐──哪裡不舒服？是不是發 燒？」 「──麗子。」杉本由紀子說。「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麗子點點頭。「因我就叫麗子嘛，如果叫我『邦子』啦『冬子』啦甚 麼的才會為難，麗子的話沒問題。」 杉子由紀子笑了一下。 「你真叫人愉快，麗子。」 麗子卻不明白自己怎會令對方覺得愉快。 帶人參觀的麗子，因阿健途中遇見相識的朋友而走開的關係，於是決定在自己熟 悉的範圍（！）之內行動。 「──休息一下好嗎？」由紀子說。「這張長椅子好像蠻舒服的。」 「嗯，家母經常在這兒睡午覺的。」 「──已經很晚啦，該告辭了，百合真的玩得好開心。」 「好極啦，歡迎改天再來。」 「謝謝。」由紀子說。「其實──我有一個請求。」 她有點遲疑地補充。麗子好奇地說： 「向我嗎？我甚麼也做不到的呀。」 站在麗子的立場，這是老實的發言。 「這個請求有點任性……」 「請說，任誰都有任性的時候嘛。」 「這樣說我就安心了。」由紀子說。「我想把我家的百合暫時寄放在這兒，可以 嗎？」 「把百合寄放在這兒？」 「嗯。我們不是深交，這樣說是任性了些，不過我想百合一定喜歡這裡，她會順 利長大的。」由紀子說。 「哦。」麗子點點頭。「那個沒問題……可是，你怎麼樣？」 「我嗎？」由紀子睜大眼睛。「我有點事，必須遠行。」 「即是──去旅行嗎？」 「差不多吧。」由紀子說。「真的可以嗎？──百合的事。」 「嗯，那個嘛──老公。」 阿健走過來。 「啊，對不起，半路走開了──喂，你沒迷路吧。」 「好失禮呀。」麗子鼓起腮幫子。「在自己的家，我『很少』迷路的呀。」 「剛才，我向麗子提出一個請求。」 「甚麼呢？」阿健說。 「由紀子說，她想把百合暫時寄放在我們這兒。沒關係吧？」 「百合寄放在這兒？是沒甚麼關係……」 「她說那段時間會去旅行喎。」 「知道。從幾時開始，大約寄放多久期間呢？」 由紀子說：「時間還沒確定。」她補充。「一旦確定了，我會另外拜託的。」 「不必麻煩，打個電話來就行了。」阿健說。「反正房間有多的，家事又有春子 幫手──希望在這裡住的時候，百合不受我家人的影響就好了。」 「怎會呢？」由紀子微笑。「這裡的人全都很出色哩。」 「──來，回去客廳吧。」阿健說。「大家差不多都回去了。」 「咦？」麗子眨眨眼。「客廳在那邊嗎？」 「嗯──多半是吧。」 ──杉本由紀子從阿健的說法裡聽出他的溫柔，不由大為感動。 對──這才是夫婦的愛情。 這些作風有異於人的人，也許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人…… 好羨慕啊。 由紀子在心裡喃喃地說給自己聽。 而我……有人這樣子關懷我的感受嗎？ 沒有，從來沒有過。 不過以後……對，以後的我，不再是孤獨的。 跟著南條夫妻回客廳的路上，由紀子這樣想。 ──其實，由紀子正準備「私奔」。 「辛苦啦。」阿健舉杯。「來，喝吧！」 「是！」 不必阿健開口，春子已將剩餘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沒甚麼問題吧？」 「沒有。」春子說。「食物充足有餘。」 自由餐的菜幾乎一掃而空。 春子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可見客人也吃了不少。 「──媽。」小幸走過來。 「小幸，怎麼啦？沒吃飽？」麗子擔心地問。 「吃飽了……但又餓啦。」 「那就再吃點三文治吧。」 「我去拿。」春子看看桌面。「要幾人份？」 「又不是你吃。」阿健笑了。 「哎，爸爸。」 「甚麼？」 「呃……」小幸欲言又止。「──沒甚麼。」 那件事……要不要說出去？ 結果，小幸決定甚麼也不說。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深夜會談】 怎麼偏偏這樣…… 清水早苗見到公寓前面停著那部看慣了的平治房車時，不由嘆息。 「邦夫，起來，到家啦。」 她把玩累了在計程車中熟睡了的兒子搖醒。 「嗯……」邦夫總算醒了，張開惺忪的眼睛，一半還在睡眠狀態。 計程車來到公寓前面，司機為她們開門。 「多謝。」 早苗致謝後，牽著邦夫的手走進公寓大堂。 邦夫突然停步，早苗回頭。 「怎麼啦？」 「我看到爸爸的車。」 「對呀，他一定在等我們了。」 早苗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 「唔……」 邦夫似乎完全睡醒了的樣子。 搭電梯回到自己的單位。 開了鎖，早苗先走進明亮的客廳。 「你來啦。」 「一小時以前。」宇田川生氣地說。 「對不起。今天入學儀式之後──」 早苗正要說甚麼時。 「爸爸！」邦夫向宇田川奔過去。「今天呀，我同班的同學邀請我們參加派對 哪。好大的房子，差點迷路啦。」 「是嗎？那就好。」 宇田川也對邦夫露出笑臉──早苗知道，當邦夫睡著以後，他的怒氣就會爆發。 「好好玩哦！我們在屋裡玩捉迷藏，媽媽也找不到我哪。」 他在表示，是因自己的關係才遲歸的。早苗聽了，心都疼了。 「邦夫，快去洗個澡。你流汗啦。」 「嗯。」邦夫想離開宇田川的懷抱時，突然提出說：「──爸爸，一起泡水 吧。」 「邦夫，不能這樣──」早苗阻止。 「哎，爸爸，偶爾可以吧！」 邦夫拉住宇田川的手，宇田川苦笑。 「好，那就一起吧。」 他站起來。 「行啦！」邦夫跳起來。 早苗連忙說：「別跳！樓下的人會嚇到的！」又說：「我馬上預備熱水。」 「一面泡一面加熱水好了。」 宇田川用他大大的手把邦夫的頭髮揉亂。 過了一會，浴室傳來花灑以及在浴缸裡加熱水的聲音。 早苗到睡房換了家常服，在廚房泡咖啡。 邦夫大概是為了早苗不被挨打而提出要泡水的。他的好意叫人真歡喜…… 多半沒用吧。宇田川一旦生氣的話，他必須把造成他生氣的「原因」發洩在使他 生氣的人身上才會息怒。 想到邦夫的失望，早苗覺得心好痛，甚於自己的皮肉之痛。 突然想起──在南條家那些獨特的人中，跟南條美知所談的一番話。 關於宇田川很疼愛邦夫的事，南條美知說：「你不能因此而感激他呀。」 是的。我應該是個更有自己主見的人。當電視主播時代的我去了哪兒？ 豈能輸給男人？她一面告訴自己，一面拖看疲憊的身體忙碌著…… 咖啡機發出咯咯聲響。 ──在客廳裡喝著香濃的咖啡時── 「媽！」被熱水泡得臉紅紅的邦夫用浴巾揩著身體走過來。 「是啦是啦，媽幫你。」 早苗仔細地幫邦夫擦乾身體後，替他穿上睡衣。 彷彿一下子睡意襲來似的，邦夫一上床就馬上睡著了──能夠這樣入睡的，大概 只有做小孩子的時候吧。 早苗熄掉孩子房間的燈回到客廳時，宇田川已穿上浴褸坐在沙發上。 「已經洗好啦。」早苗說。 「喂！」 「是。」 「我不說你也該知道才是，我是從百忙中抽時間來這裡的哦。入學儀式又如何？ 怎能玩到這個時間才回來？」 「我陪邦夫嘛，他也玩得很開心的。」 「你明知道我會來，卻故意遲歸的吧！」 每次都這樣子「打橫來講」，最後是用平手一巴掌掃過來。 「──請。」早苗說。 「請甚麼？」 「如果要打的話，就請動手吧。不過，明天邦夫見到了會在意的關係，請盡量不 留痕跡的好。」 「早苗──那種說話方式，甚麼意思？」宇田川漲紅著臉站起來。「你和邦夫是 我照顧的哦！」 「我為了你，把自己的青春都消耗殆盡了！」早苗反脣相譏。「你應該感謝我， 而我沒有必要感謝你。」 宇田川瞪大了眼──早苗作好心理準備，被他狠揍一頓。可是，把心裡的話說了 出來，即使被揍也滿足了。 早苗硬起身體等候宇田川的手飛過來。但是……他只是狠狠瞪著早苗，沒有動 手。 然後──宇田川突然放鬆全身氣力。 「派對在哪兒舉行。」 「嗄？」 「邦夫說的派對。」 「哦──在南條女士的家。她是四葉學園理事長的女兒，有個女兒跟邦夫是同 學。」 「南條？」宇田川似乎頗感興趣。「那個南條嗎？……那麼，大概是很大的房子 吧。」 「嗯，大得像迷宮。」 怎麼回事？這個人轉性了？ 宇田川把身體沉入沙發裡。 「你也去洗個澡吧。」他說。「明天要早起嗎？」 「明天……要做入學的身體檢查，中午左右到就……」 「是嗎？那就可以睡遲一點啦。」宇田川微笑。 早苗很困惑。當然，不必挨打也是令人開心的事…… 「哎喲，他打早苗女士？」麗子把眼睛瞪得老大。「不可饒恕！決鬥吧！──老 公，你去跟他談判！」 「這裡又不是『黑街』。」阿健苦笑。 「哎，世上有形形色色的男女呀。」美知說，一骨碌躺在沙發上。 ──小幸和華代都累得上床睡覺去了。 麗子、阿健和美知──還有不知「累」字怎麼寫的春子都沒睡，正在天南地北地 聊著。 感覺上好像回到學生時代。 「說起來，她好可憐的。」 「把他老公一腳踢開好了！」 春子的結論通常是這樣。 「那位佐伯女士也蠻不幸的。」阿健說。 「對呀，聽說她那吝嗇的丈夫已年過七十了……」 「那樣的大美人，幹嘛跟老頭子在一起呢？」 「大概看上他的財產吧。」美知率性地說。「不過，那種人不會那麼容易死去 的。」 「揍他一頓好嗎？」 「揍誰？」 「兩個都要揍。」 「別胡說啦。」阿健笑了。 「那一位看起來蠻幸福的。」麗子說。 「哪一位？」 「呃……忘了。」 阿健後悔不該發問。 「喏……那個說要把女兒暫時寄放的人──」 「哦，杉本由紀子呀。」 「對對對。老公！你記得的，怎不告訴我？」 「剛才不是說了？」 「在我為難以前說呀。」 「我又沒有預知能力。」 「只要有愛就知道了。」 那是麗子最拿手的論調。 「外表而已，裡面不知道哦。」美知說。「──咦，怎麼還沒回去呀。」 大岡的歌聲，從院子方面傳來。 「好了，該回去了。」美知伸懶腰。 「不留下來過夜？」 「總不能把『黑街』丟在一邊呀。」美知打開面向庭院的門窗。「大岡！回去 啦！」 「是！」大岡的聲音響徹庭院。「我去拿電單車。」 「姐姐，再見啦。小幸拜託了。」 美知揚揚手，正要離開客廳時，電話朗朗作響。 「這個時間，會是誰呢？」麗子狐疑地說。「這個時候有人沒睡嗎？即使有，也 是從事不正常工作的人，接這種人的電話也幫不了甚麼忙吧。」 「別一個人嘀嘀咕咕的，去接一下比較好吧？」阿健說。 「老公，你去接。」 「早點說嘛。」阿健拿起話筒。「──是，南條宅──啊，杉本太太。你是杉本 由紀子女士吧。今晚多謝光臨──嗄？──你說甚麼？」 美知停步。 「──你說一回到家──你先生遇害了？」 阿健和美知對望一眼。 「那麼，報警了嗎？──為甚麼？──」 阿健暫時聆聽對方說了一陣子。 「明白了──嗯，總之，請你再確定一下，你先生是否真的死去了。」 阿健向美知招招手。 「──請你保持現狀，就這樣等我們。啊，百合呢？──是嗎？好的，待會 見。」 美知吹了一下口哨。 「有人被殺了？」 「那位杉本由紀子。她回家一看，丈夫死在那裡。」 「好像蠻有趣的──去看看嗎？」 「嗯。沒法子。」阿健轉向麗子。「你先睡。我可能很晚回來。」 說完，他和美知一起走向玄關。 「──我每次都被排斥在外。」麗子氣鼓鼓的。「春子！我要自暴自棄！拿三文 治來，我要吃宵夜！」 「是！」春子喜出望外。「幾人份？」 麗子不會看體重計。不過她知道「多吃一定會發胖」的道理。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紅線情緣】 「是紅線。」杉本由紀子說。 「紅線？」阿健反問。「剛才你是說紅線嗎？」 「嗯。」由紀子點點頭。「我──準備跟那個人私奔的。」 阿健不由望望屍體。 男人倒在杉本家的客廳裡。 看起來年紀比由紀子大很多。雖然不至於像佐伯朱美的丈夫那樣七十歲，卻也將 近五十了。 「你準備和你的丈夫私奔？」阿健問。在出院子的玻璃門一帶觀看的美知回過頭 來。 「幹嘛要跟自己的丈夫私奔？」她苦笑。「讓我來補充杉本太太的說話好了。太 太說，她和先生相處得不錯，卻是覺得若有所缺。就這時候，那個男人出現了，太太 憑直覺知道：『我應該和這個人在一起』。可是，她找不到跟丈夫分手的具體理由。 於是想要跟他兩人私奔……是不是這樣？」 美知的說詞使由紀子大受感動的樣子。 「了不起！而我，將要做成一件何等偉大的事啊！」 只是她感動的內容有點匪夷所思就是了……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為了私奔，所以把府上的百合小妹妹寄放在我們家？」 阿健問。 「就是呀，因我不可能帶著百合私奔的嘛。」 道理是明白的，可是……阿健無言以對。 「──紅線結情緣，在今時今日也真夠浪漫的。」美知說。由紀子有點難為情。 「不啦，也不怎麼樣。」 她那含羞答答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剛剛死了丈夫的未亡人…… 那一天── 由紀子和大學時代的朋友在咖啡室聊天──聊甚麼呢？這種情況下是毫無關係 的。 「聊天」即是「聊天」，乃是一種為了獲得快樂的「手段」。 總之，由紀子和朋友憑一杯咖啡，渡過了將近兩小時。 「唷，這麼晚啦，我該走了。」朋友望望腕錶之後說。 「我再坐一會才回去。」由紀子說。「改天再給你電話。」 「嗯──那就再見啦。」 朋友從錢包掏出零錢擺在桌上。 「消費稅是多少？」 「沒關係啦，那點小錢。」 「好吧──改天再聊。」 朋友先走了，留下由紀子一人。不過，是由紀子自己任意留下的，與朋友無關。 ──由紀子的丈夫叫杉本公平，年近五十，比由紀子年長十六歲。由紀子三十 四。 個子嬌小又可愛的關係，由紀子看起來比實齡年輕許多，外表頂多三十。 丈夫是大製造商的技術人員，由紀子原本在他手下擔任事務工作。 跟杉本公平並沒有轟轟烈烈的戀情。她之所以沒有拒絕杉本的吃飯邀約、看電影 等，並非對他有特別好感，而是沒有別的節目所致。 可是，公司內部的男女交往是引人注目的。加上杉本一直沒結婚的關係，一旦他 和由紀子來往的事揭穿後，馬上街知巷聞。 於是兩人有了「共同的秘密」，逐漸產生「同伴意識」──於是彼此都以為那是 戀愛。 結果，由紀子嫁了給杉本。 杉本絕對不是壞丈夫，這點由紀子也很清楚。 他工作勤奮，當百合出世時，他高興到跳起來。 從百合可以進四葉學園唸書的事知道，他的收入比同年代的人高出許多，由紀子 從來不曾為錢的事煩惱過。 實際上，由紀子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任何不滿。 可是── 這天，由紀子穿了一件紅色的開襟毛衣。然後，隔壁的桌子坐著一名年輕人。 那年輕人叫了一杯「特大號芭菲」。 由紀子跟朋友聊天時聽到了，心裡還想「怎麼現在的男人竟然吃這種玩意 兒……」。 剩下一個人時，由紀子也忘了隔壁那個「甜黨」男子，想到兩小時才叫一杯咖 啡，不由良心發現，於是決定加一份蛋糕。 當她在看著蛋糕的樣本不知如何取捨時，隔壁的男人站起來走了。 唉……由紀子的蛋糕來了，當她在一口一口慢慢品嚐著時── 怎麼腹部一帶涼颼颼的。突然往下一看，由紀子大吃一驚。 紅色毛衣的下半部消失了。 而且繼續縮短，到了胸部一帶。 有人把她身上的毛線解開了！ 這樣下去的話──全部都沒有啦！ 她用眼睛追蹤毛線，發現它在店內的地面爬著，一直跑到店外去了！ 不好啦！ 由紀子捉住那條毛線，站起來，對女侍應說：「我會回來的！──我的毛衣─ ─」 當然女侍應聽不懂她的意思，不過，她必須盡快阻止那個扯走毛線的人！ 由紀子一邊倒拉毛線一邊疾跑──何等奇妙的光景！ 位於購物中心七樓的咖啡室。而由紀子順著毛線，往樓梯一樓一樓的走下去。 幸好這段時間很空，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 往六樓、五樓、四樓的樓梯奔下去的由紀子，突然前面出現某人的背。她「嘩」 地大叫一聲，來不及止步，直直撞上去。 然後，她和那人一同栽倒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忙站起來。「我太入神了……你沒事吧？」 「嗯……」那人爬起來。「怎麼啦？」 「這毛線──」話沒說完，由紀子發現自己所拿的毛線的前端，掛在那人的皮包 扣子上。 「毛線……」 「剛才你是不是在七樓叫了一份特大的芭菲？」 「嗯。那個怎麼啦？」 「你離開時，拉住我的毛衣毛線了！瞧，只剩一半啦！」 由紀子攤開兩手給他看。 對方注視著身上只穿著短短的毛衣的由紀子──終於捧腹大笑。 由紀子生氣了，大聲說： 「有甚麼好笑？！這件毛衣好貴的哦！」 對方依然哈哈大笑，不久……由紀子也笑了起來。 「──正確地說，是紅色的毛線吧。」阿健點點頭。「不過，好奇妙的邂逅 啊。」 「嗯，那就是我們邂逅的經過。他很溫柔，對我好體貼。外子對我也不錯，可是 我感受不到他的熱情。」由紀子說。 「總之，」美知聳聳肩。「現在是你先生要緊，必須叫警察來。」 「可是……好頭痛呀。」 「這種事當然頭痛了。」 「不單是這樣。」由紀子困惑不已。「我決定明天私奔了，現在發生這種事…… 是不是延後一些比較好？」 美知和阿健面面相覷──阿健假咳一聲。 「呃……百合小妹妹在哪兒？」 「在樓上睡覺。」 「她知不知道她爸爸的事？」 「不知道，她在回來的車上睡著了。我先抱她上樓睡下才下到客廳來的。」 「然後發現屍體──好了，你說不想通知警方的原因是……」 「如果報了警，一定會有許多巡邏車甚麼的來吧？難得百合睡了，我不想吵醒 她。」 美知苦笑。 「你沒家姐那麼迷糊，但也相當散漫哪。」 「外子也常這樣講我，不過──他已經不會再講甚麼了……」 說完，眼淚又撲簌流下。 「杉本太太──明白嗎？」阿健說。「你先生不單是死了，他是被殺的。後腦被 人敲了一記，怎麼看他都不是自殺的。」 「嗯，我知道哇。」 「換句話說，有人是兇手。假如明天太太你和戀人私奔的話，事情會怎樣？」 「說的也是……」 「明白了嗎？」 「如果不事先把百合交給府上寄養的話，她會很為難，對吧。」 畢竟有點不對勁。 這時，玄關的門鐘作響。 「我去應門。」美知說，往玄關走去。 「──奇怪。」由紀子喃喃地說。 「甚麼事？」 「今天外子應該出差去了的，他說還要兩三天才回來。」 杉本是否知道他妻子要私奔的事？ 阿健在沉思時，美知回來了。 「有個男孩子說要見太太喎。」 「男孩子？」阿健說時，有個看似高中生的十七八歲男孩走進客廳來。 「啊，一郎！」由紀子喊。 「由紀子！」那個男孩大叫── 那名穿牛仔褲的少年和由紀子緊緊相擁的情形，阿健和美知啞然望著……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寂寞的人妻】 丈夫已經睡熟了吧。 佐伯朱美悄悄從床上坐起來，窺探丈夫的樣子。 七十高齡的丈夫睡眠很淺，一點點聲響就會醒過來。 過了幾分鐘呢？朱美終於安心地下了床，拿了晨褸，披在睡袍上面。 走出睡房時也是躡手躡腳的──這樣子足夠資格做小偷了，她在心中喃語。 出到走廊，輕輕把門帶上，全身舒一口氣。 「嗚呼。」 仿若肩痠似的把脖子往左右傾斜。 下到樓下的客廳，開了燈，在皮沙發上休息──這是真正屬於朱美的輕鬆時間。 人們很快就適應奢侈。 跟佐伯先生結婚時，朱美認為只要可以過著奢侈的享福生活，那麼一點的辛苦也 是能夠容忍的。可是，她對這種生活開始厭倦了。 對。現在朱美也對年老的丈夫厭倦了。 佐伯期盼的婚姻。孩子也生了。朱美的地位是安定的。 對。只要自己不做冒險的事，沒有危機可言。 朱美點了一根煙。 她飛快地望了一下門口，拿起手旁的無線電話。 「──喂？」對方接電話了。「哪位？」 「是我，朱美。」 「唷，好嗎？」 不是偷情對象。倘若打電話給男人的話，她會去外面打。在家裡打太危險了。 「還在工作？」 她是大學時代的好友，能幹的室內設計家。儘管年輕，許多高級公寓的室內裝飾 都由她包辦。 「沒有啦，不景氣嘛。」中村美繪子說。「我以為你早該睡了的。好不好？」 「老樣子。」朱美說。「孩子上小學了，大概會忙一陣子的。」 「上小學了？好快呀。不久前才聽你說上幼稚園的。」美繪子說。「很開心 吧？」 「還好啦……」她含糊地說。「哎，上次的他怎麼啦？」 單身貴族美繪子，不停地換男伴已成為她的生活情趣。 「你說的他是誰？」 「好過份啊你。」朱美苦笑。「喏，上次你說在加拿大造清酒甚麼的那個──」 「噢，那個呀。早就完蛋啦。」美繪子閒閒地說。 「唷，好可惜。下次不用的話，在丟掉以前給我看一看嘛。」 她們好像在談一件「粗大垃圾」。 「現在是誰？」 「工作上結識的朋友，法國人。他是來當酒店的飲料總管的，在酒吧設計會上認 識的。」 「好棒！浪漫極了。」 「是？托福，每次見面都在談酒，世界是很小的。」 「太奢侈啦。」朱美笑了。 對──她說的何等奢侈！換了一個又一個男伴。 「哎，找個時間一起吃飯吧？」美繪子說。「你不是不能出來吧。」 「嗯……禮拜六是可以的。」朱美有點遲疑。「只要事先讓我知道，我會拜託鐘 點女傭的。」 「見面再聊吧，好嗎？」 「好哇。」 「朱美──」美繪子有點遲疑。「你老公，還是老樣子？」 「嗄？──啊，是呀……年紀大了嘛，沒啥大改變。」豁出去的調子。 「不容易哪。」 「沒法子呀。誰叫自己選擇了他？」她笑。「別說這個。美繪子，會不會跟年紀 大的人閃電結婚？」 「暫時謝了──工作比較有趣，等我累了才考慮吧。」 好像有人在旁邊。聽見美繪子小小聲說：「等一下嘛。」 「那麼，改天再給你電話。」 朱美說了一句常說的台詞，掛斷電話。 改天──嘴巴說說而已，對方從來不主動給她電話。 朱美覺得好無聊。 跟丈夫的生活，其實並沒有人家說的那麼拘束。 朱美知道朋友之間怎樣談論自己──吝嗇的丈夫，買東西要看收據，不給零用 錢。 現實裡沒有那回事。 那是朱美本身散播的謠言，當然丈夫一無所知。因為從來沒有人會當面說他的壞 話，假如知道別人說他是守財奴的話，大概大吃一驚吧！ 朱美之所以故意把自己捏造成「悲慘的女主角」，是因為她期待有男人同情並接 近。事實上，她也跟好幾個男人逢場作興過。 她喜歡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有悲劇性的女主角。 可是──那個男人例外。 他會怎樣？真的想「幹」嗎？ 不可能的！那是酒後的玩笑而已。 誰會為一個相識不久的女人「殺人」？ 朱美伸個懶腰，喃喃地說： 「明天去看美術展好了。」 她關了燈，走出客廳。 「那麼……」美知也呆了片刻。「那位『紅線』小生，就是這位高中生？」 「嗯。一郎啊，來，打個招呼吧。」 那少年採取一個立正的姿勢，用高中棒球比賽時的「選手宣誓」語調說： 「都立Ｎ高校二年級，石田一郎！」 「哦……」美知和阿健面面相覷。 「──總而言之，」阿健終於振作起精神說。「明天私奔的事不妥當。懂嗎？大 家會以為──你殺了丈夫，跟男人跑了。」 「對……」杉本由紀子沉思。「一郎，這件事稍微延後一點吧。」 「可是……」一郎緊緊握住由紀子的手。「我不能跟你分開的。」 「我好開心……」 美知假咳一聲。 「哎──你先生死了哦。幹嘛還要私奔呢？」 美知的話使由紀子思索了一會。 「說的也是……不過，一旦決定了的事，我不喜歡隨便更改的。」 不是那個問題吧，美知卻說不出口。 「我想，肯定不是太太做的。」阿健說。「首先是不在現場證明。當作是我把太 太送回來的如何？」 「可是，百合跟我在一起呀。」 「是嗎？──從屍體的狀態來看，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說是回來以後才殺的也 講得過去哪。」 「兇器呢？」美知說。「在哪兒？」 「對。我疏忽了──兇手用甚麼殺的？」 「不曉得。不過，肯定在屍體周圍找不到兇器。」 「總之報警吧。再遲的話，就被懷疑了。」 石田一郎作出強硬的宣言： 「我會保護由紀子的！」 以十七歲的少年來說，他是個可愛又純情的人。 「不過，你現在必須離開，那是為太太著想。」阿健說。 ──其後，一郎和由紀子又展開了大約十分鐘的「淚的離別」場面，阿健才終於 有機會打一一○報警。 「甚麼？跟十七歲的高校生？」麗子說。 「嗯。嚇人吧。喂，該睡啦。」阿健打哈欠。 警察來到杉本家，這個那個的搞了一輪，阿健回到家時已凌晨四時，將近天亮 了。 「不能這樣說的。」麗子說。 「甚麼？」阿健邊換睡衣邊問。 「即使他才十七歲，也有資格談愛呀。愛是沒有年齡差別的。」 「那個……也許是吧。」 「我的年紀比他更大……我幾歲？」 「自己的年齡記一記好不好？」 「不過，我覺得自己和那十七歲的高校生一定沒啥差別。譬如說他有能力照地圖 去一個從沒去過的地方。」 「那個嘛……」 「人不在乎年齡的。單純的心，不管哪個歲數的人都是有魅力的。」 阿健微笑。 「所以你永遠都有魅力呀。」 說完，他給妻子一個溫柔的吻…… 「啊，累慘了。」美知在沙發「咚」地躺下。「大岡！」 「是！」大岡抱著吉他跑過來。「要不要來一首搖籃曲？」 「不必了，不用搖籃曲也夠睏的了。」 美知打個大哈欠。母親華代如果看到了，一定嘆說「沒教養」。 「對了，波士。」 「甚麼？」 「有個奇妙的謠言。」 「謠言？謠傳我要結婚？那真是奇妙。」美知笑說。 「不是的。」大岡搖搖頭。「我的朋友，在一間很大的建築公司做事。」 「啊，你有那種朋友嗎？」 「朋友告訴我說，這條『黑街』有重新開發的計劃。」 美知坐起身來。 「重新開發？」 「嗯。聽說相當認真的──」 「慢著。那麼說，這裡要拆毀囉？」 「聽說是的。」 美知嘆息。 她知道這一天總會來臨的……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非賣品】 「百忙中打攪，萬分抱歉。」那人說著，雙腳併立，行個接近九十度的禮。「我 想拜見一下這裡的社長先生。」 ──怎麼想都好，那是在某處辦公室的接待處所能聽見的台詞。 然而，這裡不是現代化的辦公大樓，而是「黑街」的入口。 小陽春的天氣，美知的兩名馬仔站在「黑街」的入口監視著。不，他們僅僅靠著 電杆柱而站，雙眼惺忪，處於半睡狀態。 當這名「怪人」出現時，兩名小混混對望一眼，首先以為還在睡夢中。 「你說要拜見誰？」其中一名甩甩頭問。 「我想見見你們的社長先生。」 兩人又意外地對望一眼。 「我們這裡有個叫『社長』的人嗎？」 「好像沒有……喜歡『香腸』的倒有一個。」 「喂──你說的是做老闆的社長嗎？」 好奇怪的問法。 「哦。如果沒有『社長先生』的話，找你們的『最高領導人』也可以……」 「最高領導人？──這裡又不是政治黨部。」 「不……總之，我想見見這裡最有權威的人就是了。」 ──十分普通的上班族。深藍色西裝，橫條領帶，黑皮鞋，七三分界的頭髮（後 面的頭髮大概睡亂了，往上翹起）。 戴黑邊眼鏡，整體來說身材和臉型都圓滾滾的，即使奉承也稱不上英俊，卻有某 種離世的飄逸感。 「最有權威的……」其中一名不良少年滿臉為難。「誰是最有權威的呢？」 一直溝通不來。這時，揹著吉他的大岡走過來。 「幹甚麼？」 「啊，老大──這傢伙說要見『社長』，又說要見『最高領導人』和甚麼『最有 權威的人』喎。」 「甚麼玩意？」大岡眨眨眼。 「呃……這是我的名片。」 戴眼鏡的男人認為大岡比較通情達理吧，他遞上名片。 「唔哼……」大岡盯著他看一眼，接過名片一瞥。「──好，進來吧。」 「多謝多謝。」 男人拿起黑色公事包，深深一鞠躬。 「那個包包交給我。」 「嗄？」 「萬一藏有炸彈或刀槍就麻煩了。」 「只有文件之類的……」 男人一邊說，一邊順從地把公事包遞給大岡。 然後──大岡把他帶到剛剛起床，正在喝著早餐的咖啡（雖已下午二時）的美知 那裡。 「波士，有客人。」 「客人？」美知望望那個緊跟著大岡而來的男人。「──是哪裡的推銷員嗎？」 「他是這個。」大岡把名片交給美知。 「Ｋ不動產株式會社．營業部．近松西鶴……你的名前相當古風哪。」 「雙親沒讀過甚麼書……」近松誠懇地說。「您是──這裡的老闆？」 「坐吧。你幾歲了？」 「廿九了。」 「老氣橫秋的。」美知笑了。「有何貴幹？」 在搖晃的椅子上坐下的近松，背脊挺得直直的說： 「其實，我們希望您把這裡的地皮賣給我們。」 美知大吃一驚。 「──賣地皮？」 「是的。現在，最大規模的Ｓ不動產正在計劃重新開發這一帶。」 美知飛快地看大岡一眼。兩三天以前，她才聽大岡提起那件事。 「我聽到流言了。」美知點點頭。 「是嗎？──的確，跟Ｓ不動產一比，我們是很小的公司。不過，職員對工作的 熱忱，不是外邊的公司可以比擬的。我們希望搶在Ｓ不動產之前，得到這裡的地 皮！」 近松以熱切的語調，探前身子說話。 美知注視男人那張圓圓的臉，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熱忱感動了我。」 「那麼──你肯賣嗎？」 「慢著。怎麼說，這是很大的問題，希望你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是，我很了解。」 「那麼，你改天再來吧，我們檢討之後再給你答覆。不過，」美知補充說。「放 心。如果要賣的話，我們首先考慮你們。」 近松的臉通紅一片。然後喊著說「多謝！」一個箭步衝向美知，拿起她的手背親 吻…… ──近松仿若踩在雲上似的回去了。 「波士。」大岡擔心地問。「真的要把這裡賣掉嗎？」 「怎麼可能賣掉？又不是我們的。」 這條「黑街」，本來只是美知她們任意侵佔的地方而已。 「是啊──那麼說，那傢伙還不知道實情了。」 「看來是了──可笑的傢伙。」美知在指間轉動名片。「大岡──關於這間地產 公司，你去查一查，可能另有內幕也說不定。」 說完，她把名片彈起。 名片不偏不倚地落在大岡的吉他弦間。 「請節哀順變。」 佐伯朱美鞠躬。 「多謝關心。」杉本由紀子回禮。 ──今天乃是杉本公平的喪禮。 在自宅舉行的喪禮，地方夠寬敞的緣故。 杉本由紀子一身黑色套裝打扮，流露年輕未亡人的美感。 「好會裝啊。」美知說。「她明明有個『一郎』的！」 「別這麼說。」阿健答腔。「那位太太是正直的人，丈夫的死也令她很傷心 的。」 「可是……對了，家姐呢？」 「幸子放學後，她會帶她來。」 「沒關係嗎？她能自己來嗎？」美知的擔心不是沒道理。 「放心，春子和她在一起。」 「哦。」 ──阿健是黑西裝黑領帶。美知也是黑色連身裙的裝束，可是腳上穿的卻是球 鞋，有點怪怪的。 「──是不是那位太太？聽說丈夫七十多歲又孤寒的那個。」 「嗯，叫佐伯甚麼的，上次派對時見過。」 佐伯朱美上香時，兩人竊竊私語。 他們站在客廳門口。由於杉本公平工作上的關係，前來弔問的人不少。 不過，留下來坐在椅子上的人沒幾個。大多數是從公司溜出來的緣故吧。 佐伯朱美上完香時，躊躇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 「──幸好趕上了！」春子氣喘呼呼地進來了。「少奶！還有空位！」 看來她搞錯是電影院的樣子。 「喂，小聲點。」阿健捅捅她。 「咦，原來你在這裡玩耍呀。」 「我沒在玩耍。」 「唷，老公。」麗子牽著幸子的手走過來。「好極啦，還來得及。」 「過來上香吧。小幸，你也來。」 「嗯。」 這種時候，小幸的表現穩重如大人。 「我也要。」春子「的的」聲弄響指…… 「──兇手是誰？」美知小小聲問。 「目前好像沒頭緒。」阿健答。「不過，警方遲早會對那位未亡人產生懷疑的， 我想。」 穿上整齊洋服的百合，端端正正地坐在杉本由紀子旁邊。 小幸走過去時，百合高興地揚揚手。 「不過……她不像是會與人結怨的人。」阿健說。「到底動機是甚麼呢？」 「人都有兩面，有表面也有背面的。」美知說著時，有個年輕男子走進來。 予人精英商人印象的那男子，挺直背脊而行，跟麗子和小幸兩岔而過。 「我在哪兒見過那個人哪。」美知喃喃地說。 麗子和小幸在中央一帶的空椅子坐下。春子也在旁邊就座──椅子發出「吱」一 聲悲鳴。 男人上了香，向杉本由紀子行個禮，然後抬起臉來…… 一瞬間，那男人的動作停止。 然後，杉本由紀子鞠躬。男人回過神來，轉身就走。 似乎想離開的男人止步，在房間內轉一圈，然後在其中一張空椅子坐下來…… ──由於不必趕回家的關係，佐伯朱美坐在那裡望著未亡人的姿影。 假如那個位子讓我坐就好了…… 朱美的感覺有一半是認真的。可是，丈夫十分健康，一定很長命，搞不好是朱美 自己先走一步。 而杉本由紀子一臉恍惚的表情。為丈夫的死如此傷心，她何等幸福啊！ 朱美並不知道「實情」。 然後，耳邊傳來「太太」的低語聲。 朱美遲疑著是否該回頭。因她坐在顯眼的地方，如果跟人聊天是很失態的事。 「是我呀。」那人說。 朱美渾身一震。她知道那是誰的聲音。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認錯人】 沒啥大不了的事。 佐伯朱美露出一個不至於在喪禮的場面失禮的笑容，小小聲說： 「上次多謝了。」 男人就坐在她正後方。朱美不能轉過頭去的關係，所以無法清楚地看見對方的 臉。 不過，肯定是他沒錯。在南條家的派對上遇見的男人。 對──當時有點醉意，心情又低落…… 然後，那人過來搭訕。朱美把心裡的話完全不保留地說了出來。 現在想起來真不可思議。為何把那種事講給一個陌生人聽？ 他又不是戀人，第一次見面而已。 當時……大概太疲倦了。 朱美並不喜歡家庭生活，甚至不願意出席孩子的入學儀式。 加上前幾天起，丈夫的心情極其惡劣…… 然後又是派對！ 朱美知道南條家十分富有，所以沒有羨慕也不作比較。但是在現實裡參加那幢大 宅的派對後，她被一個想法壓倒了： 「我也可以過那種生活的！」 假如──假如丈夫死了，遺產到手的話。 對一個素昧生平的男人全盤說出自己的內心感受，現在想起來也嚇一跳。然而說 了出去的話，就如覆水難收一樣，已經挽不回了。 這男人一定還記得當時的對話。 「哎，傷腦筋。」聽見男人在後面喃喃自語。「認錯人了。」 認錯人？他指甚麼事？ 「請原諒，當時弄錯名字了。」男人接下去。「太太，請把名字再說一遍。」 「不……」 「我懂，畢竟不方便讓別人知道我們相識，我去問別人好了。」 「呃……」朱美想說甚麼，可是臉向前方，不能說悄悄話。 「從您的談話來看，你先生應該年紀不小了，大概七十了吧。可是這傢伙頂多五 十左右……唉，擺了一個大烏龍，純粹搞錯了。」 男人低聲笑了，彷彿在自言自語。 「你在說甚麼呀？」朱美轉過半邊臉說。 「別擔心，我不會忘記的。」男人說。「當時的約定，我實踐啦。取代的，請太 太不要忘了您所承諾的事。」 「你──」 「噓。有人在看──沒事的。放心吧，其後的事由我一個人包辦。」男人靜靜地 起身。「下次見面時，你就是自由身了。」 說完就走了。 朱美愣住了──剛才是甚麼意思？ 當然，她記得自己在派對時提出的荒謬建議：「殺了我老公！」 那男人好像真心接受的樣子……但不可能真的── 「認錯人了。」 他說。怎麼回事？ 認錯人……頂多五十左右…… 血色一下子從朱美的臉褪去。 赫然回頭時，那人在門口跟誰在說話。朱美慌忙起身想追上去，卻跟一名進前來 上香的老婦人撞個正著。 「啊，對不起。」 對方差點摔倒，總算扶穩了。就那當兒，手裡的皮包掉落，裡面的東西灑滿地。 七手八腳地把東西收好，放回皮包，然後追到外面去。 在哪兒？──應該還在附近才是。 朱美出到大馬路時，見到那人剛好鑽進一部計程車。 來不及阻止，計程車跑遠了。 朱美喘著氣，回到屋裡。 剛才那人談話的對象是── 對了。 朱美走到阿健面前。 「你好──」 「噢，那天的派對，多謝了。」阿健說。 「彼此彼此。對了──剛才離開的男人，你認識嗎？」 「剛才那個？──喔，他向我打聽你哪。我不認識那個人。」阿健說。「他叫我 把你的名字告訴他，怎麼啦？」 「不……那麼，你把我的名字──」 「我沒告訴他，因為萬一給你添麻煩就不好了。因此我說我不知道。」 「是嗎……」 可是，那人總有一天查到朱美的身份。 然後──殺了她丈夫。 他搞錯了。派對時，他向別人問朱美的名字，人家告訴他是「杉本由紀子」。 他相信了，然後殺了杉本由紀子的丈夫。 怎會這樣！我在當時無心說出的一句話，致死一個毫無關係的人…… 而且他一心相信，只要殺了朱美的丈夫，朱美就是「屬於自己的」。 「怎麼啦？你的臉色不好──」阿健擔心地說。 「不，沒甚麼。我沒事。」 朱美逃也似的離開杉本家。 當然她知道，自己逃不了。 那人總有一天又會出現…… 「──工作？」清水早苗說。 「當然，如果你不想幹就算了。」宇田川說。 早苗困惑極了。 ──說是午餐，時間已是下午三時。 本來餐廳已打烊了的，但宇田川的情形是特別的。因為他是這間酒店餐廳的老 闆。 兩個人在空蕩蕩的餐廳吃飯也很奇妙，而早苗已習以為常。 每當宇田川有空時，就會叫她出來的關係。 「怎樣的工作？」早苗問。 「你最拿手的，新聞主播。」 早苗啞然。 「我不行的！」 「我知道。普通的電視台大概做不了。不過，在我的有線電視台就沒問題吧。在 連鎖酒店的內部電視播放而已，不出外。」 宇田川一面切牛扒一面說。 「當然，沒有你以前做過的那種大布景，也不能到世界各地去採訪，只是把各種 新聞整理並解說而已。不過，你的英語流暢，也能做訪問。那種程度的工作你能勝任 吧！」 早苗偷偷捏了一下自己的膝頭──好痛！ 「不是開玩笑吧。」 「那還用說──取代的，沒有酬勞。我這邊的經費不多。」 「免費的？」早苗想了一下。「我才不依哪──無薪的工作。」 「是嗎？」宇田川聳聳肩。「要多少你才幹？」 「唔……每出一次，起碼十元啦。」 早苗說了逕自笑起來。 宇田川也笑了。 「好吧。一次一萬圓，如何？」 「可以。」早苗點頭。 當然，免費的她也願意。可是，她考慮到其他一起工作的人的想法。 如果免費工作的話，大家會說「因為她是宇田川的情婦」。 待遇怎麼低都無所謂，她為自己的立場考慮，一定要拿薪酬。 「可是──可以嗎？」早苗問。 宇田川不希望早苗拋頭露面。早苗之所以選擇今天這種曖昧的地位，也因這個緣 故。 「嗯。那天你不是正面跟我頂嘴嗎？令我想起你當新聞主播的時代。」宇田川 說。「那時代的你是燦爛耀眼的──而我一直遺忘了。」 「老公……」 「快吃吧，沒時間了。」 「是。」早苗繼續進食。「──我應該怎麼做？」 「只要在預算範圍內，隨你。」宇田川很快就把牛扒吃完了。「他來得正是時 候。」 一名年輕人走過來。 「社長，我來遲了。」他上前致意。 「怎麼滿身線香味？」 「因我出席喪禮去了。」男人說。「一位姓杉本的朋友。」 「噢，上次──」早苗瞪大了眼。「是不是上次在南條先生家見過的杉本太 太？」 「我把有線電視的事交給他處理。」宇田川轉向男人。「坐。吃點甚麼？」 「不了，我還有事情要辦。」 「這位是中村先生，中村重夫。她是早苗。」 「你好，以前常在電視上見到你。」中村彬彬有禮地鞠躬。「能夠一起工作，我 覺得很榮幸。」 「具體的事，你和中村協調一下，我要先走一步。」宇田川站起來。 「老公。」早苗想挽留他，但馬上改口說：「──謝謝你。」 宇田川跟著在旁待機的秘書一起離開餐廳。 「──請多多指教。」早苗對中村說。「好久沒上電視了，心裡卜卜跳。」 「一定沒問題的。對於你那敏銳的眼光和天份的口才，我一直十分欽佩。」 「唷。」 即使是阿謏也令她很開心。 「夫人，甜品要甚麼？」餐廳的人說。 以前早苗覺得那個稱呼很不自然，可是今天她微笑著坦然接受。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錄音電話】 「請問……」那名辦公室女郎戰戰兢兢地說。「您是遺族的朋友嗎？」 由於她前來參加杉本公平的喪禮，阿健猜想她是在杉本的公司做事的女職員。 「我不太認識杉本先生。」阿健說。「跟杉本太太倒是有點交情的。」 ──杉本的告別式已結束，憑弔的客人也陸陸續續離開了。 「呃──您是不是南條先生……」 「嗯，我是南條家的人。」 「好極啦。」女郎嘆息。「我在尋找南條家的人哪。有點事想商量，不知方不方 便？」 「你是哪位？」 「我是杉本先生的秘書。我叫刈谷則子。」女郎說。 「是嗎？──那麼，請等一等。」 阿健從對方的口吻聽出可能是秘密的話，於是往車子方向走去。麗子她們在車上 等著。 「老公，幹甚麼？不管你啦。」麗子說。 「那位小姐說有話跟我說。」阿健笑說。「你和春子帶小幸先回家好了。」 「談些甚麼？」麗子望望那叫刈谷則子的女郎。 「那個要聽了才知道。」 「是不是愛的告白？」 「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作愛的告白？她是杉本先生的秘書哪。」 「那麼，她和杉本先生相愛是嗎？」 「怎樣呢？總之，我待會就回去──春子，拜託啦。」 「包在我身上。」春子弄響指頭。「即使有忍者集團來襲，我也一一擺平。」 「隨便你。」阿健「彭」地拍一下春子的肩膀，回到刈谷則子那邊。 「真抱歉，知道您事忙。」 刈谷則子年約三十開外，予人穩重大方的印象，當秘書一定很能幹。 「請到這邊來。」 南條健把她帶去一間擺了許多椅子的休息室。 「這裡談話最放心──請坐。」 「南條先生。」 「叫我阿健好了。對了，關於甚麼事？」 「其實──」她有點猶豫的樣子。「我很仰慕杉本先生的。」 阿健差點坐不穩。 「──是嗎？」 「當然，杉本先生並不知道。我已習慣於隱藏自己的感情，否則不能當秘書 了。」 淡淡的說話語氣。 「為何找我談這個？」 「其實……在杉本先生被殺的前一天，有個怪電話打來公司。」 「怪電話？」 「嗯。杉本先生準備出差，而我正在安排一切。這時有個男聲電話進來……」 「沒說名字？」 「嗯。我問了，對方只說『我是他的朋友』罷了。」刈谷則子說。 「然後？」 「沒法子，我只好接給杉本先生──恰好杉本先生拿了一疊發票到我那裡，我就 把話筒遞給他。杉本先生問說『哪一位？』畢竟對方還是沒報上姓名。聽著聽著，杉 本先生的臉色難看起來。然後說『那個肯定嗎』甚麼的。」 刈谷則子的說話方式有條有理，大概平時的說法也是這樣的吧。 「然後杉本先生說：『謝謝你告訴我。我會好好考慮的。』就收線了。──身為 秘書，我盡量不碰杉本先生的私事的。可是畢竟在意杉本先生的樣子，於是問他怎麼 啦。杉本先生說『不，沒甚麼』，叫我把出差要用的資料馬上預備好。」 「你認為有甚麼事是嗎？」 「嗯──我當了杉本先生的秘書十年。他若有甚麼古怪的樣子的話，我馬上看得 出來。起碼可以肯定，他表面上裝著平靜，其實受到相當的衝擊。」刈谷則子說。 「然後，第二天就發生那種事──」 她的聲音第一次震抖。 「聽說杉本先生預定出差好幾天的。」阿健說。 「是的，但不曉得為何第二天就回到家裡……」 「猜到甚麼頭緒嗎？」 「我想是跟那個電話有關。」她點點頭，又改口說：「不，我知道的。」 「怎麼說？」 「公司休息日，我的電話有自動錄音功能。當然，我在的時候是取消不用的。」 「哦。」 「當時，杉本先生是背向我談電話的。於是我突然按了錄音的掣。」 阿健瞠目。 「那麼說，你把杉本先生和對方的談話錄下來了？」 「是的──雖然缺了前頭的部份。」 阿健點點頭。 「你有那個錄音帶嗎？」 「現在在我這裡。」 刈谷則子從黑手袋掏出一個微型卡帶。 「你願意聽聽看嗎？」 「當然。」 刈谷則子又拿出一個小型錄音機，放下那個卡帶，按了重播的掣。 「──我不太明白。」一個粗壯的男聲。 「這是杉本先生。」刈谷則子說明。 「意思是說，你太太在偷情。」故意壓低的含糊聲音。「她會等你出差的時候， 把男人帶回家裡。」 「你怎會知道──」 「那個不重要。至於我為甚麼要告訴你，純粹出於親切的理由。」 男人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知道。謝謝你告訴我，我會好好考慮的。」 「就這麼辦。必須親眼證實一下，否則你不會相信的。」 男人說完，掛斷電話。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刈谷則子一邊把卡帶打回頭一邊說。「當然杉本太 太受到嫌疑了。」 「說的也是。不過，為何你不把這個錄音帶交給警方呢？」 對於阿健的疑問，刈谷則子頓了一會才回答。 「因我不曉得，到底杉本先生希不希望我這樣做。」 「即是說……」 「我是站在杉本先生的立場考慮的……而且，我也很熟悉杉本太太的為人，她不 會殺夫的──我想知道真相如何。」 刈谷則子盯著阿健說。 「我把這卡帶交給您保管，請務必查出殺死杉本先生的兇手來。」 「我嗎？」 「我聽杉本先生提過南條先生一家的事，請多多指教。」 她深深鞠躬。 「可是──」 阿健想說甚麼時，見到刈谷則子的眼睛掉了一顆眼淚。 於是阿健甚麼也沒說，把那個微型卡帶收進自己的口袋。 「春子，拿鹽來。」 在南條宅的玄關，麗子說。 「要煮甚麼？」 「不是的。要灑淨身的鹽呀。」 「會不會縮水？」 又不是蛞蝓！──總之，春子先奔進廚房去了。 然後……一去不回頭。 「她在搞甚麼鬼？」 「一定是用鹽淋身了。」小幸說。 「淋自己？」 「因為沒有別人在嘛。」 「會不會從頭到腳一身白？」 麗子和小幸相視而笑時，春子來了。 果然一頭是鹽巴，春子突然變成白髮魔女…… 「來啦！」 春子抱住一大罐白鹽，手裡捉了滿滿一把。 「慢著慢著！」麗子連忙說。「我去拿件大衣來！」 ──一陣騷亂過後，春子去洗澡了，麗子換上便服，走進客廳嘆息。 「──咦，電話。」 她望著那個響個不停的電話機。 「誰呢？要不要接聽？」 苦惱了一陣，終於拎起話筒。 「──是南條宅嗎？」一個穩重的男聲。 「呃。」 「南條麗子女士在家嗎？」 「嗯。」 「對不起，我是四葉學園小學的校長，橋口。」 「啊，您好。」麗子馬上知道對方是誰，當然是對方說明身份的關係。 「可以請麗子女士聽電話嗎？」 「請等一下。」麗子說，剛好小幸走進來。「哎，是校長先生哦。他說找麗 子。」 「麗子不是媽媽嗎？」 「──是呀。」麗子點點頭。「喂喂，我是麗子。剛才接電的是舍妹，她的聲音 跟我很像的。」 小幸在旁嘆息。 「──嗄？甚麼呢？委員會？」 「是的，太太。委員會，即是委員的集會。」 經過一番煞費脣舌的說明，好不容易才向麗子轉達了明天將要召開家長會的委員 大會的事。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遲到】 「你太太打來的電話。」接線生說。 南條健反射地望了一下壁鐘。 下午一時廿分。 阿健歪歪脖子──他記得麗子提過，今天學校要召開家長會的委員大會。 而且若是沒聽錯的話，是從下午一點鐘開始的。難道已經結束了？ 「──喂。」阿健接聽電話。「麗子嗎？」 「嗯。好極啦，你還在。」傳來麗子那把有氣無力的聲音。 「家長會開得怎樣？」 「不曉得……」 「不曉得？──你不是出席了家長會嗎？」 「當然出席呀，待會就要出門了。」 「怎麼，那是我搞錯了。找我有事？」 「從剛才起，我就跟春子檢討，要穿甚麼衣服去家長會了，可是一直決定不了， 所以想請你幫忙決定。」 「服裝？那個適當就行了，只要不是裸體的話。」 「那可不行。」麗子頗不服氣的樣子。「春子說，家長會主席必須令人注目，應 該穿得鮮艷一點。而我覺得是學校的事嘛，不能穿得太鮮艷。老公，你說呢？」 「嗯……我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不過，又不是去的士高，不需要穿得太誇張 吧？」阿健說。 「瞧，春子，阿健也說了。」 「喂，麗子。」阿健有點不安。「不要緊吧？家長會會遲到哦。」 「沒關係的。因為家長會──咦，幾點開始的？」 阿健嘆息。 「我好像聽說是一點鐘的。」 「那就是一點開始囉。」 「好好聽著，現在是一點……廿三分。」 「那麼，還有廿三分鐘嘛。」 完全牛頭不對馬嘴。 「叫春子來聽一下。」阿健說。 「為甚麼？你對春子有意思？」 「不是的！總之，叫她來聽。」 阿健顯示了超人的忍耐力，溫柔地說。 「──喂？我是春子。你不能弄哭少奶的，我會踹你一腳的！」 「懂嗎？好好聽著，家長會是一點鐘開始的哦。幹嘛現在還在家裡？」 「唷。」春子說。「沒問題！寫在備忘錄上面了！」 「幾點鐘？」 「十三點！從現在起還有一個手小時，兩點出門的話，一定趕得及在三點以前─ ─」 「十三點是下午一時啊！」 隔了一陣子。 「──好狡猾！」春子憤然說。「騙人的！十三怎麼等於一？不合理！」 「總之，快去吧！學校方面我來聯絡。趕快！」 春子好像也終於理解事情的樣子。 「知道了！我一定趕在一點以前把少奶送到學校！」 「不可能。總之快點出門，盡量趕時間──不過，記得安全駕駛哦！」 「別擔心！」春子已經不把阿健後半部的話聽在耳裡。「訊號燈一概無視，飛車 往前！」 「不行！喂，春子──春子！」 電話掛斷了。 阿健兩手掩臉── 「對。」 他再伸手拿起電話。 沒有其他辦法了。阿健暗禱可以接通對方的手提電話。 「──是。」 「是我，阿健。」 「怎麼啦？」美知懶洋洋地說。 「對不起，麗子又闖禍了。救救她！」 「姐姐？應該帶幾個人去？需不需要手槍？」 「不是那個，是家長會。」 「有那種暴力組織嗎？」 阿健說明內情後，美知捧腹大笑。 「──不是笑的時候！你知道春子的駕駛技術吧？我怕她出事。」 「知道了，我馬上想辦法，──大岡，預備電單車！」 美知發號施令的聲音，即使透過電話線也使耳朵作痛。 卡嚓一聲，燈亮了。 小小的攝影棚中，設了麥克風的桌椅，就是簡陋的「舞台」了。 不過，無論怎樣簡陋都好，新聞主播的一舉一動都將徹底裸露在人前。 早苗盯著那張椅子注視了片刻。 「──地方很小哦。」後面有聲音說。 「啊，中村先生。」 早苗向中村重夫打招呼。 「辛苦您啦。當然不能跟您以前做過的電視台攝影棚相比──」 「別這麼說。」早苗笑了。「不過，桌椅都是一樣的。至於周圍地方還稍微大一 點，出現在電視畫面的效果幾乎相同。」 「請隨意去做，宇田川先生也希望如此。」 「謝謝。」 早苗飛快地看看腕錶──從主播時代養成的習慣，她要求腕錶和電視台的電子鐘 有同樣的高性能。 「我還要去接孩子的。今天只是綵排嗎？」 「不，正式演出如何？」中村說。 「正式演出？這麼快？」 「報新聞的時間，還有三分鐘。」中村望望時鐘，然後遞過一疊稿紙。「這是原 稿。」 橫矗都要做了的……俗謂的「洗濕了頭」，索性整個人都跳下水去。這點適合早 苗的性格。 「好吧。」早苗點點頭。 「那麼，馬上準備。」 中村做個手勢。彷彿事先準備好了似的，立刻出現幾名工作人員，攝影機瞄準空 椅子。 「可以坐下來嗎？要看顏色的均衡。」 「是。」 早苗坐在椅子上，挺直背脊，盯著鏡頭。 ──很好，還沒失去主播的本能。 「──ＯＫ。」攝影技師說。 「可以了吧。」中村提醒她。「還有一分鐘。」 「各位觀眾，你好──各位觀眾，大家好……」 聲音有點沙啞，快口說更不容易。 說了好幾篇，順口多了。她清清喉嚨，甩一甩脖子，等候訊示。 在導播室的玻璃門另一邊，有個像是導播的男人在看她。 「還有十秒。九、八、七──」中村在倒數。「好，開始！」 攝影機的紅燈亮了。 「各位觀眾，大家好。」 感覺上，心境回到了年輕的時代。 「從今天起負責為您報告新聞的清水早苗。」她深深鞠躬。「請多多指教。那 麼，馬上報告今天的新聞……」 不可思議地，話語流暢地說了出來。 舒適的緊張，使早苗的臉色泛紅。 ──中村重夫站著看主機。 「咦，她是……」後面傳來聲音，中村回頭。 「家姐。怎麼來了？」中村重夫說。 「我有事找你。」中村美繪子說。 這個中村美繪子，即是佐伯朱美的室內設計家朋友。 「找我有甚麼事？」 「現在忙嗎？」 「可以等到這個節目結束嗎？十分鐘而已。」 「好的。」她再看看主機。「這個是清水早苗吧。」 「嗯，咱們的有線電視老闆是宇田川先生嘛。」 「喔，原來這麼回事。」美繪子點點頭。 「不愧是專業的，很出色哦。」 「是呀──應該說有內容有實際吧。」 「用詞也清晰，了不起。」中村重夫似乎十分佩服。 「對了，我的朋友跟她一起哦。她們的小孩唸同一間學校。」 「哦。」 「我的朋友叫佐伯朱美──喏，那個嫁給七旬老翁的貴婦人。」 中村重夫慢吞吞地瞄了姐姐一眼。 「姐姐……你認識她？」 「當然啦。她時常打電話來的──一定是寂寞。」 「是嗎？……那人大概很寂寞吧。」中村重夫說。 仿若喃語的聲音，美繪子聽不見。美繪子只是入神地望著主機裡的清水早苗那張 神采飛揚的臉。 「呀啊──」 隨著印第安式的呼聲，一部電單車猛然衝進四葉學園小學前。 在打掃陽台的嬸嬸嚇得呆在那兒。電單車僅僅停在距離她三公分的地方。 「──一點四十五分。」美知說。「很快吧！」 「多謝你，美知。」 麗子穿的是端莊的正式套裝。 其實，坐美知的電單車並不舒服。可是不這樣做的話，大概還要一個小時才能抵 步。 蓋因春子所駕的私家車，被捲入塞車陣中。不管春子如何大吼大叫，總不能飛越 前頭的車子凌空而去。 這時，美知和大岡的電單車穿過車縫間來到，截載了麗子來到學校前面。 「──害大家久候了。」麗子拉開會議室的門，深深一鞠躬。 「咦。」 會議室空空如也。 「已經結束了嗎？」她不解地歪歪頭。 「南條女士！」 名叫正江的女教師跑過來。 「啊，你好。」 「您走錯房間了。」 「──大概是吧。」麗子也察覺了。 「請到這邊來。」 麗子跟在女教師後面走。 「家長會已經……」 「不，主席不來是不能開始的。」 「好極啦！那就不急了……」麗子說。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陰謀】 「──新聞報告完畢，明天再會。」 清水早苗向鏡頭鞠躬。 ──緊張感一下子消除殆盡，小小的攝影棚突然變大的感覺。 「厲害。」中村重夫喃喃地說。「恰恰好十分鐘，剩下不到三秒。」 「不愧是專業的。」中村的姐姐美繪子點點頭。 「了不起。」中村嘆息。 清水早苗拉開椅子，向中村這邊走過來。 「如何？」有點戰兢的調子。 「太棒了。」中村說。「真是神技啊！」 「太誇張了吧。」早苗笑了。「說老實話。有沒有怪異的地方？」 「完全沒有──跟以前一樣，完美！」 「聲音沒充份出來。換作以前……」早苗搖搖頭。「不過，應該及格吧。」 「滿分哦。」 「唷，好會阿謏的。」 早苗覺得難為情，卻很開心。 「啊，她是家姐。」中村介紹美繪子。「她是室內設計家。別看她這樣，很優秀 哦。」 「別看她這樣是甚麼意思？」美繪子白了胞弟一眼。「──幸會，中村美繪 子。」 她遞過一張正式的名片。 「你好──我也應該做名片了嗎？」 「對呀，一定要做，我馬上安排。」 說著，中村小跑步走開去了。 「──哎呀，我是開玩笑的。」早苗笑說。「好急性子的人。」 「那是舍弟的工作嘛。」美繪子說。「儘管指使他做事吧！不過，小心哦。」 「小心甚麼？」 「舍弟很容易愛上別人的，所以一年到頭都在失戀。」 「唷。」 兩人一起笑了。 ──早苗覺得，這個人跟自己意氣相投。 「喝杯茶如何？」美繪子說。「我叫弟弟付錢。」 「我得去學校接孩子……十五分鐘左右倒是可以。」 「一杯咖啡時間，夠了。」美繪子說。「令公子在四葉學園唸書吧。」 「你知道？」 「我朋友的孩子跟你的小孩同學年，她叫佐伯朱美。」 「喔，那位佐伯太太呀。我見過的。」 中村跑回來了。三人一面走，一面嘰里呱啦地聊起來…… 「讓我來介紹本年度家長會的主席，南條麗子女士。」橋口校長說。 會議室湧起掌聲。 麗子霍地站起來，鞠個躬，然後──就這樣坐回原位。 橋口校長有點焦急地站起來。 「呃……我們想請新主席說幾句話，打個招呼──請。」 又湧起掌聲，麗子也一起鼓掌。 可是一直沒人站起來，而且大家都望向自己這邊，麗子這才省悟，新主席是自 己。 她發出咯勒的聲音拉開椅子，站起來，向端然列席的委員和教職員行個注目禮 後，致意說：「午安。」 然後，又坐下去了。 的確，那個也算是「打招呼」沒錯。 「呃……那麼，我想即刻進入今日的課題。」負責會議的老師收到校長的訊號。 站起來說。「最初，我想介紹本年度的委員。為了讓學校和家長會有更緊密的聯絡， 希望大家在百忙中，抽空合作一年。」 逐個逐個的介紹了委員。出來的幾乎都是母親，其中也有父親的影子。 然後，麗子對於「主席」該做的事完全一頭霧水，只是愣愣地坐在中央的位子上 發呆…… ──在一個房間裡，有兩名男子透過閉路電視，正在觀看那間會議室的情形。 「她就是南條麗子呀。」其中一個說。 「是的。」 「真是名不虛傳？」 「大概是吧。」 「那不只是個呆瓜嗎？」 「也許。」 假如麗子聽了，一定怒髮沖冠，可是兩人的對話傳不進會議室。 「這樣的話，咱們不是可以為所欲為囉？」 說這句話的，是個瘦個子的男人。 「對呀。」從剛才起一直表示同意的，乃是相對的胖子。 兩個都五十開外，穿著筆挺的西裝，瘦的叫野口，胖的是細井。 兩人都是四葉學園大學部的教授。不過從外表來看，稱不上是令人敬佩的學者。 「先從盜用公款開始吧。」野口說。「只要蓋了主席的印章，就是我們的了。」 「好是好，男的需要一點時間。必須盡早設定。」 「嗯。那麼──同時設定？」 「那個呆女人的話，沒問題。」細井說。「怎樣做手腳她都不會察覺的。」 「不過，聽說她老公相當精明哦。」 「所以要在他們沒發現有古怪以前迅速收拾局面呀。家長會主席盜用公款，加上 跟男人胡混的話，怎樣精明的丈夫也庇護不了的。」 「有道理。」 兩人相視而笑。不懷好意的笑。 「──哎。」野口說。 「甚麼？」 「你猜是誰指示咱們這樣做的？」 「不曉得。」細井聳聳肩。「從沒想過那個。反正開始了，索性幹到底好了。」 「唔，說的也是。」 兩人又入神地注視閉路電視的畫面。 「──喂？」阿健接電。 「是我。」美知在手提電話裡說。 「美知。怎樣？」 「總算平安送達目的地了。」 美知把電單車停在小公園內，打電話給阿健。 「謝謝你。每次都麻煩你，不好意思。」 「不客氣。」美知笑了。「你也很嘮叨哪，這是老了的證據哦。」 「隨你說好了。」阿健也笑了。「完畢時，我去接麗子。春子的駕駛技術呀，多 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不要在當事人面前說的好。」美知說。「待會的事交給你辦囉。」 她收了線，伸個懶腰。 「春日暖洋洋的，好想睡一下。」她喃語。 公園裡很安靜，適當的涼風吹拂中，十分舒暢。美知有點想睡個午覺的當兒── 「──別小看我們哦。」傳來怒吼聲。 「你想吃拳頭是不是？」 ──唉。 美知坐起來，甩甩頭。 那樣的對話，像是黑幫打架。本來想置之不理的，可是三對一，那是美知看不過 眼的。 而且，三名流氓圍著的，看來是普通上班族。怎麼回事？ 那些流氓的態度，好像不是真的生氣。大概是警告對方的樣子。 「說點甚麼吧，喂。」 被對方一戳，那名上班族站不穩，跌個屁股蹲兒。 「哼，怎麼不出聲？」 「我來說好了。」美知說。 見到美知，三名流氓呆了。 「她是誰？」 「女人──吃掉如何？」 「大白天哦。」 「會消化不良哦。」美知說。「你們的胃袋塞滿垃圾，哪裡還吃得下？」 「好傢伙……」 其中一名想捉向美知的胸口──突然「唔」一聲蹲在地上。 美知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吃進對方下腹的緣故。 「他好像突然肚子痛咧。」美知說。 「大佬。沒事吧？」 其他兩個同黨信以為真，視線離開美知。美知的手刀劃空直擊其中一人的喉嚨。 那人呼吸受阻，翻眼白倒地。 「好傢伙！」 另外一個終於亮出刀子。在他還沒出手以前，美知的膝頭已吃進他的肚子。 然後，三個男人呻吟著躺在公園裡的光景出現…… 「沒事吧？」 美知問那名瞪大眼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的上班族。 「嗯……獲救了。」上班族托一托黑邊眼鏡說。 「咦？你不是──近松先生嗎？」 他是那天跑到「黑街」來要求把地皮出讓的人近松西鶴。 「啊……原來是社長！昨天真是──」 「別叫我社長。」美知苦笑。「對了，你怎會遇到這種事情？」 「呃，其實……」近松欲言又止。 「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吧。」美知提議。「你坐我的電單車後面。」 「呃……可以嗎？」 「可以才叫你的呀。」 「那麼失禮了……」 當近松小心翼翼地抱著公事包跨上電單車的同時，美知以猛速往前衝。 「──好舒服啊！」近松大嚷。「那些傢伙是我商業上的競爭對手派來的！」 「囉！你的業績好到令人眼紅呀。」 美知的話似乎使近松有點在意的樣子。 「唉──對方生氣也不是沒道理的。」 那句意外的話，令美知不得不把電單車暫時停在路邊。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情報與約會】 「今天辛苦大家了。」擔任司儀的老師站起來說。「那麼，第一次家長會委員會 議到此結束。」 會議室裡湧起掌聲。 最「辛苦」的大概是司儀吧。在場的家長們這樣想。 眾人咯噠咯噠地拉開椅子站起來，準備離去。其中也有互相認識的，彼此「哎， 待會一起喝杯茶……」甚麼的寒喧著。 麗子不大清楚發生了甚麼事，只知道大致上家長會結束了。 「辛苦你啦。」 過來跟麗子致意的橋口校長，應該稱得上是相當有修養的紳士了。 「對不起……」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麗子，對於自己擔當的角色，開始產生不安之念。 「呃──我做了些甚麼？」 「沒甚麼沒甚麼。」橋口笑臉盈盈地說。「主席只要穩重負責就行了。」 聽說「穩重負責」四個子，麗子不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愧是幸子同學的母親。她很懂事，像大人一樣──就因為有您這麼一位母 親。」 甚麼意思呢？麗子想了一下，但不想得太深入。那是她的「優點」。 麗子也開始準備回去了──可是桌面沒甚麼收拾的，只是拿起手袋站起來。 「對不起。」 出到走廊時，有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向麗子走過來。 「哦。」 「請問是南條女士嗎？」 「是的。」 「我是這裡大學部的教授。我叫野口。」 「噢，大學呀──我是來參加小學部的家長會的，跟大學完全沒關係。」 「不，不是的。我是有事來商量的……」 「跟我嗎？」 這裡沒有別人在，當然是找你了。 「有關家長會的會計方面，是由我全權負責的。怎麼說，母親們對於賬簿的事通 常都不太清楚，因此都來找我商量。」 「是嗎？辛苦您啦。」 「哪裡哪裡。」 「那就失陪了。」 「再見。」 ──有點不對勁。當野口察覺時，麗子已經快步走開了。 「等一等！──太太！」 野口連忙追上去。 麗子的腳步意外的快，當野口跑到外面時，已經看不見麗子的蹤影。 「──媽的！怎會有這樣的人。」野口氣喘吁吁地發牢騷。 今天看來是沒法子了。野口聳聳肩，回到校舍內…… 過了一會，麗子又回來了──無他，因她搞錯方向，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在這兒。」聲音說。 「老公！你來接我的？山長水遠的。」 「太誇張啦。」阿健笑了。「我的車子停在門口。安全駕駛回去吧。」 「見到你，好極了。」麗子親熱地勾住阿健的臂。 「哎，麗子。剛才我站在那一帶……見到有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突然跑出來。」 「哦？──噢，是不是出來追我的？」 「是甚麼人？」 「好像是大學的老師。」 「大學的老師找你有甚麼事？」 「不曉得……好像是家長會的會計甚麼的。」 「會計……幹嘛找你？」 「不曉得。」 阿健也沒有期待太高。 可是，對方說「媽的！怎會有這樣的人」，以大學教授的身份來說，那不是跟 「家長會主席」有事商量該有的台詞。 阿健牢牢記住了那張臉孔，那是他在不良時代學到的技能。 看來不是善男信女──事後要調查一下了，阿健想。 出到正門，正當阿健夫婦準備上車之際。 「叭！」傳來刺耳的喇叭聲。 「咦？是春子哪。」麗子說。 春子所開的車子以不輸一級賽車手的速度衝過來，「吱」一聲煞車停下來。 「少奶！」春子從車子飛出來。「平安無事吧！」 「嗯，我沒事。」 「我呀……一路塞車十幾公里哦！一定有陰謀！」她很氣憤。「家長會呢？」 「剛剛結束了。」 「遺憾！」春子懊惱地摩拳擦掌。「我想親眼看看少奶主持大會的威風樣 的……」 「改天吧。」阿健說。「我會帶麗子回家。你怎樣？」 「唔……」春子想了一會。「我去超市買點豆腐才回去。」 「別飛車了，不然豆腐會粉身碎骨！」 總之，回家的路暫時是平安的了…… 「你說甚麼？」美知說，語氣不由加強魄力。「──剛才你說甚麼？」 「呃──對不起。」近松西鶴想跑。「我說了甚麼壞話？」 「不是的。剛才，你是不是提起四葉學園？」 「是，是的。」 ──先前，美知從黑社會份子的圍困下救了近松，然後把電單車停在安靜的路 邊，聽他說話。 「他們要賣四葉學園的地皮？」 「他們是為那件事才叫我去的。」近松把公事包緊緊抱在膝頭上。「然後告訴 我，這件事要保密。」 「你不是告訴我了嗎？」 「呃……因你救了我，當作一種酬禮……」 「你相當講義氣嘛。」 「因我是近松的後代嘛。」 不知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跟你談的對手是誰？」美知問。 「那個……」近松遲疑著。「到此為止。」 「甚麼？」 「答謝您相救之恩的禮，到此為止之意。」 「切開零售？」 「做我這行的，就是把地皮切開零售的。」 美知噗哧不已。 「好吧。那麼，後面的話，要多少才賣？」 「這個嘛……」近松認真地思索著。「如何？可以陪我吃一次晚餐嗎？」 美知啞然。 「你……這是──」 「對，約會的請求。」說著，近松的臉唰地紅了。「呃……需不需要按次序申 請？」 「沒有那種事。」美知嚇一跳。「你是認真的？」 「是的。」近松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那天見面之後，我就對你一見鍾情 了。」 「看不出來呀。」 「事後才察覺的。」 看來這個男人有點像姐姐哪，美知覺得好笑。 「那麼又怎樣？一起吃一次飯，你就告訴我一切？」 「是的，一定。」 「不能得寸進尺哦。我可不會陪你陪到床上去。」 「絕對不作非份要求！」近松挺直背脊。「近松以義理和人情作賭注──」 在怪事上作賠注的怪人。 「好吧好吧。那麼，你來接我嗎？」 「是！今晚可以嗎？」 「嗯，晚上七點鐘。」 「一定來！」 近松興奮地說，然後就這樣跑掉了。 「──怪人。」美知喃語。「約會呀……那麼，必須回去換件衣服啦。」 她再跨上電單車，猛速往前衝。 「真不好意思。」中村美繪子說。「時間沒問題嗎？」 「嗯。時間很充裕。」清水早苗一邊駕駛一邊說。 「希望趕得及。」美繪子嘆息。「禁不住談得入神了。」 「我也很愉快呀。」 早苗和美繪子，以及中村重夫的加入，三人聊了半小時以上。 早苗要去學校接兒子，美繪子也同乘。 兩人一見如故，談得十分投機。早苗說： 「務必來舍下坐坐。」 「真的不打攪嗎？」美繪子提醒一句。 「沒關係呀。有人來了我才開心哪。」早苗說。「平時只有我和兒子兩個而 已。」 「哦……很寂寞吧？」 早苗聳聳肩。 「是自己選擇的嘛。」她說。「──學校到啦。」 停車後，早苗說： 「可以在車上等一下嗎？再過十分鐘左右就放學了。」 「當然可以。」美繪子在前座說。「慢慢來好了，反正不忙。」 早苗快步走進校門去了。 美繪子目送她那婀娜而麻利的背影，不由喃語：「好棒啊！」 當然，站在早苗的立場，也許是難堪的。可是，對於不顧一切地選擇自己的道路 而一意往前的早苗，美繪子覺得很羨慕。 有孩子，又是專業人才，即使沒丈夫卻有戀人…… 「自己的路自己走哪。」她喃語。 一部大型勞斯萊斯，緊跟在早苗的車後面停下。太安靜的關係，美繪子毫不察 覺。直至有人走過來窺望車內的情形，她才嚇了一跳。 「對不起。」男人說。「這是清水早苗的車吧？」 「嗯，我和她一起的。她現在去接孩子──」 說到這裡，美繪子終於察覺了。 站在車窗外面的，乃是早苗的「戀人」宇田川邦治。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換衣忙】 「你是早苗的朋友？我是宇田川。」 財界大人物如此近身的打招呼，對美繪子是第一次體驗。 美繪子連忙下車。 「我叫中村美繪子，從事室內設計工作。」她遞過名片。「呃──舍弟承蒙照顧 了。」 「你弟弟？」 「他叫中村重夫。」 「哦。」宇田川睜了一下眼。「你是中村的姐姐？」 「是的。今天在電視台時，跟早苗女士在一起。」 「原來如此。不過──」宇田川微笑著打量美繪子。「那小子從沒提過，他有個 如此漂亮的姐姐。」 「過獎。」美繪子鞠躬。「呃──您來等小公子？」 「不，不是的。」宇田川望望大門後面。「我有別的事，來找學校的人談事 情。」 「是嗎？」美繪子點點頭。「難得來了，何不等令公子出來？」 「時間不容許。」宇田川看看錶。「還有下面的工作在等著我。對了，你──」 宇田川用奇妙的表情注視美繪子。 「你說你是做室內設計的吧？」 「是的，還是新手。」 「不不，人的品味，不單是靠經驗。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而你，具有那種品 味。」 「是嗎？」美繪子吃了一驚。「難道您見過我的作品……」 「我有看人的眼光和自信。」宇田川說。「目前，我在部署一間珠寶店的計劃。 你能幫我負責室內設計工作嗎？」 美繪子更加吃驚了。 「那個……假如可以的話，當然樂意效勞。」 「明天跟這裡聯絡。」宇田川遞過自己的名片。 「遵命。」 「等你啦。」 宇田川催促在旁恭候的秘書，快步走進四葉學園去了。 剛好那時，早苗牽著邦夫的手走過來。 「咦──老公。」 「爸爸！」邦夫甩脫早苗的手，向宇田川奔過去。 「放學了？學校好不好玩？」宇田川輕撫邦夫的頭。 「嗯，好玩極了。」 「那就好──我來這間學校有事。」 「是？」早苗眨眨眼。「那種事，你一句也沒提過。」 「我不想提工作的事。怎樣？新聞報告方面。」 「馬上正式演出了。怪難為情的，總算中規中矩吧。」 「是嗎？那就好。那麼，晚上我去一趟。」 「是。邦夫，跟爸爸說再見吧。」 「爸爸，在我睡覺以前來哦。」 邦夫的話令宇田川苦笑，然後揮一揮手，走開了。 早苗回到車上。 「竟然在這種地方見面，嚇了一跳。」她對美繪子笑說。「見到他嗎？」 「嗯，打了招呼──好快呀。」 「初初開學那幾天比較早放學的樣子。幸好沒遲到。」 「是呀。」美繪子有點發愣地。「抱歉。突然想起了，我有事必須要跟人碰 面。」 「噢，那真遺憾。」 「抱歉，改天再到府上拜訪。」 「不客氣，工作要緊嘛。」早苗說。「改天一定要來哦。」 「嗯，我會在最近給您電話的。」 「我等著。」早苗打開車門。「到哪兒去？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計程車就好。」 「哦。那就再見啦。」 「再見。」 ──目送早苗的車子離去後，美繪子吁了一口氣。 她的內心在動搖，自從見了宇田川以後。 宇田川有怎樣的企圖？她不知道。不過，剛才宇田川看她的眼光，給她某種「男 人在看女人」的印象。 不可能是……那種事情…… 見到空車來了，美繪子揚起了手。 「約會？」麗子瞪大了眼。 「甚麼嘛。我要約會，有啥奇怪的？」 「不是很棒嗎？」華代拍掌。「畢竟你也是女孩子呀。」 「媽取笑我了。」 「保鑣也跟著去好了。」春子挽起袖子。 「又不是去打架。約會時幹嘛要保鑣？」 「假如對方做出甚麼非禮行動時，我幫你教訓他呀。」 「那就不成約會了。」 華代再拍一下手掌。 「總之，大家聲援你！把家裡所有的首飾戴去吧！」 「太隆重了。」 「那麼，把所有衣服穿去吧。」 「總不能一次穿兩三件呀。」 「不是有迅速換裝的玩意嗎？」 「我又不是去拍戲！」美知嘆息。「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不想回自己家。」 「別這樣說。」麗子拍拍美知的肩膀。「隨你喜歡地挑吧。因你有約會，是幾百 年才一次的事。」 「我是大地震，還是博雅彗星？」 總之──這一天的南條家，為美知約會的事大騷動。 「幹甚麼呀？」放學回來的幸子也嚇了一跳。 「小幸回來啦。」美知說。 「啊……」 小幸覺得驚訝也不是沒道理。 蓋因美知彷彿準備參加「紅白歌合戰」似的一身艷麗的打扮。 「阿姨，您要出席化裝舞會嗎？」小幸說。 美知臉色一凝，說： 「不穿這件了。」 「難得一番心機替你搭配的。」麗子說。 「不行，還是穿得成熟一點的好。」 大家又嘩然湧進服裝間。 「那個不好。」 「這個不行。」 十五分鐘過後，再度出現的美知是清一色的黑，營造某種妖魅的氣氛。 「如何？小幸。」 「嗯，好哇。」小幸鼓掌。 「喂，你們在鬧甚麼？」適時，阿健走了進來。 然後見到美知。 「怎麼啦──誰死了？今晚要去坐夜？」 美知氣得鼓起腮幫子。 「不穿這個了！再選其他的。」 「哎呀──老公！你別多嘴好不好？」 被麗子一罵，阿健莫名其妙。 「不，對不起──」 這時，大岡走過來。 「波士在嗎？」 「甚麼事？」美知說。 「波士──是你嗎？」大岡啞然。 「是呀。認不出來了嗎？」美知故意擺了一個妖媚的「甫士」。 「啊！了不起。」大岡發出感嘆之聲。 「是？」 「換過另外一件可能更好。」 ……如此這般，美知的「選衣大騷動」終於告一段落。 「──居然有人吃了豹子膽，敢向咱們的『黑街老大』提出約會呀。」阿健說。 「多管閒事。」美知說著，飛快地望望四周。「其實呀，有點事要告訴你的。」 「甚麼呢？」 美知把近松告訴她的──有關四葉學園準備賣地的事轉述一遍。 「你說甚麼？」阿健瞠目。「那種消息，聽都沒聽過。」 「可不是？假如有那種事的話，老爸一定會說甚麼的。」 「嗯──原來這樣。你是為此才跟他約會的呀。」 「也不盡然。」美知燦然一笑。「那叫近松的，好像不是太壞的人哦。」 「喂喂。」阿健笑了。「不要欺負人家哦，太可憐啦。」 「誰說我要欺負他了？」 兩人正在交鋒時，春子拿著無線電話走過來。 「少爺，你的電話。」 「謝謝──喂？」 「啊，我……我是杉本！杉本由紀子。」 「喔，你好。」 「不好了！一郎他──」 「一郎？噢，太太的戀人呀。」 「嗯。一郎他好像有人要殺他！救命啊！」 「你說甚麼？」阿健反問時，傳來「嘩」的喊聲。 然後是一陣激烈的打爛東西的響聲。 「喂喂？──斷線了。」 「怎麼啦？」美知問。 「那兩個『私奔未遂』的人。好像有事發生了！我去看看。」阿健急急地說。 「我也去。」 「可是，你不是有約會嗎？」 「讓他等一下好了。」美知拍拍阿健的背。「來，趕快！」 一轉眼，兩人就不見了蹤影。 「──美知怎麼啦？」麗子走過來。 「好像有急事，出去了。」春子也莫名其妙。 「哎呀，這個時候還出去？」麗子不解。 「咦，有客。」 聽見門鐘響，春子奔過去應門。一下子又跑回來說： 「是個叫近松的人。」 「唷。那不是美知的約會對象嗎？」 「怎辦？告訴他二小姐出去了？」 「那太失禮了吧──總之，叫他進來再說。」麗子說。事情因此就變得更複雜 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愛情是甚麼】 「愛情，是甚麼東西？」 「愛情嗎？那個……即是喜歡一個人囉。」 「告訴我。談戀愛時，為了對方的緣故，是否甚麼都會做？」 「呃……大概是吧。」 「包括殺人？」 「殺人……是呀。如果不那樣做的話，也許說不上是真正的喜歡吧。」 「果然是這樣呀。」 幸子滿懷心事地點點頭。 「為何問那種事？」 問的是戀愛專家──壓根兒與愛情無緣份的春子。 「沒甚麼。」小幸搖搖頭。「只是想知道，愛情是甚麼而已。」 春子直眨巴眼。 「呃……小幸，你正在談戀愛嗎？」她問。「如果是的話，要小心哦。在你『做 錯事』以前，記得先和我春子商量一下！」 小學一年級學生，會做甚麼「錯事」？ 小幸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吃點心。 平時是在樓下的客廳裡吃的，只是現在客廳有客人來了。那個近松西鶴。 「不是我啦。」小幸說。 「那麼，是你的朋友做了甚麼錯事不成？」春子仍然拘泥於「做錯事」那件事。 「那天入學儀式的日子，家裡不是有派對嗎？」 「嗯，大家好會吃呀。以為是人家的東西，不吃白不吃似的！」 其實春子沒資格講別人。 「當時呀，我聽到了。」 「聽到甚麼？」 「殺人的話。」小幸拈起一片曲奇餅。「有個男人，為了他所喜歡的女人想殺 人。」 「唷。」春子瞠目。「那不是在拍電視劇吧？」 「好失禮呀。」小幸睨她一眼。「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對不起。」春子道歉。「可是──是誰說要殺誰？」 「好像是要殺女人的丈夫，然後跟那女的結婚──女人說，假如男人幫她殺死丈 夫的話就嫁給他喎。」 「啊……好大的膽子啊。」春子很佩服的樣子。 「不過嘛，那個女人不是跟丈夫結婚了嗎？幹嘛又想殺了他？」 「那個嘛，人是會變的。」 「嗯。可是，即使那男的真的殺了女人的丈夫跟女人結了婚……他不是變成新的 『丈夫』了麼？」 「對呀。」 「如果不久以後她又討厭他了，是不是又被殺掉？女人會不會又變心？」 對於小幸提出的深奧問題，春子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另一方面，在樓下的客廳，近松來了，在等美知一起出去吃飯…… 「──美知真是的，來去無蹤。」麗子嘆息。「誰知她幾時才回來？」 「沒法子啦，你去陪陪客人吧。」華代對麗子說。「假如是不良產品的話，你就 把他攆走好了。」 「就這麼辦。」 ──近松在客廳裡打噴嚏。 麗子打開客廳的門，說聲「讓您久候了……」 坐在沙發上的近松，仿若裝了彈簧的人形般彈跳起來，說： 「我依時造訪了！」 「哦，我是……」 「那麼，可以動身了吧！」 「──上哪兒去？」 「上哪兒──當然是去吃飯啦。」 麗子這才察覺，近松把她當成美知看待了。 「呃──」 「時間即是金錢。」近松拋出一句流行語。「走吧！」 他一把捉住麗子的手往外走。 「可是──」 怎麼說，近松並不知道美知有個孖生姊妹，搞錯對象也是理所當然的。 麗子知道美知跟人家約好了，對於這樣子要人等候，她覺得很過意不去。 「呃──其實，我和我妹妹是──」 當她開始慢吞吞地解釋時，近松已經把她拉到外面，坐上他開來的車子了。 「來，出發了！」 坐在駕駛席的近松，開始發動引擎。 咯登、咯噠咯噠、彭──引擎發出震耳的怪聲音發動了，車身也顫動著，到處有 奇異的聲音。 「──這部車，是不是有點舊了？」麗子說。 「不，是『非常舊』了。」近松自豪地說。「不過，沒關係！引擎還能動，方向 盤和煞車掣都有效！」 否則車子就開不動了！ 發出「吥嚕吥嚕」的雜音，車子來到柵門前。 「啊，大門關了！」 「等一下。」麗子下車，走到對講機前，喊說：「開門。」 「你要出去？」母親華代的聲音。 「嗯──好像是形勢造成的。」 麗子彷彿在說別人的事。 「那麼，小心啦。」 「嗯。」 柵門靜靜地開啟──麗子回到車上。 「呃，安全帶呢？」她問。 「請用這個。」近松從公事包掏出一樣東西。 「這條繩子？」 「這是用來束衣袖的帶子──請斜斜地掛在肩上。」 「哦……」 交通警察允不允許這個過關？連麗子也搖頭了，可是近松完全沒有擔心的樣子， 說句：「起程囉！」 便興高采烈地把車子開出門外。 近松用破車載了麗子，在夜道上慢慢地跑著…… 「怎麼啦？」佐拍圭吾說。 「嗄？」朱美回過神來。「你說甚麼？老公。」 「你怎麼啦？老是在發呆。」 「沒甚麼呀──有點疲倦罷了。」朱美問女兒。「吃飽了沒？」 「我慢慢吃呀。」女兒小惠答。她把刀叉交叉擺在碟上，撕下麵包一口一口地 吃。 「對，慢慢地吃好了。」 ──朱美有點覺得小惠不是自己的女兒。蓋因小惠的儀態很好，一點也不像是一 年級小學生。 佐伯圭吾瞇起眼睛看他那仿若孫女的女兒。 由於七十高齡的他每天依然在事業前線奔忙的關係，很少機會這樣子一家三口在 外面用餐。 朱美喝了一口葡萄酒。 法國全餐──單身時期很少機會吃，覺得假如天天能吃那種東西該有多幸福。 可是現在隨時都能吃了，反而不稀罕。 「昨天你說有喪禮──誰家的？杉本嗎？」丈夫突然提起，朱美吃了一驚。 「杉本太太怎麼啦？」 「不，我是說兇手方面，捉到了嗎？」 「兇手？──不曉得，大概還沒捉到吧。」朱美搖搖頭。「我跟杉本太太不是很 熟。」 「留下一個一年級的小孩，也怪不幸的。」佐伯說。 「──對不起。」女侍應走過來。「有太太的電話。」 「謝謝。」 朱美站起來。 女侍應把她帶到餐廳的衣帽間。 「──這個電話，請。」 「謝謝──喂？」朱美拿起話筒說。 隔了一會，傳來一把低沉的聲音。 「──是太太嗎？」 朱美的臉色唰地轉白。 是他！那個殺了杉本的男人…… 「是你吧。」 「您好──今天跟家人一起吃飯呀。」 「你怎知道？」 「我當然知道，查過了嘛。準備周全啦，其後只要捉住機會實行就是了。」 「慢著！喂，等等！」 朱美說著，飛快地打量四周。 衣帽間的女性、帶位的男子──旁邊有人在。 「呃……電話不方便……我想見一次面再談。在那之前。」她強調「之前」兩 字。 「那可不行哦。」男人說。「萬一被人見到我們見面就不好了。不是嗎？避開危 險的好。」 「不是的。總之……我想見你一次。」 握話筒的手滲出汗來。 「──假如非見不可的話。」男人嘆一口氣。 「一定要──譬如明天，哪裡都可以。」 「好吧──那麼，明天下午兩點鐘，在Ｎ大廈。你知道地方吧？」 「嗯。我曾經去過。」 「在那邊的大堂。」 「知道。」 電話掛斷了。 朱美冒汗。可是，這樣可以阻止那男的殺了自己的丈夫吧？ 回到座位時，佐伯驚訝地說：「怎麼啦？你的臉色不好哦。」 「沒甚麼，也許有點惡醉吧。」 朱美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誘惑的香氣】 「萬分抱歉。」杉本由紀子鞠了好幾次躬。 「沒甚麼沒甚麼。」阿健笑了。「對當事人來說是大問題沒錯。對吧，一郎 君。」 「呃……」石田一郎搔搔頭皮。「蓋因我家沒見過的關係。」 「我很了解一郎的善良的。」由紀子緊緊捉住一郎的手臂。 「多謝。」一郎抱住那個等於是「娘親」的由紀子。「下次我絕不逃避，即使豁 命，我也要保護你！」 「我好高興。」 兩人相擁的情形，美知橫目視之。 「開玩笑。」她小小聲說。「還以為有人要殺他，過來一看……嘿，豁命保護？ 被蟑螂追殺？假如蟑螂大得像獅子的話還不同說法。」 「別這麼講。」阿健哄慰她。「剛好我有事要跟她談一談。你先回去如何？」 ──當阿健和美知趕到杉本家時，見到「一郎」暈倒在浴室裡，而臉色白如紙的 由紀子拚命抱住他。 「被誰幹掉的？」阿健問。 「其實是──」 原來浴室裡有蟑螂，剛好由紀子要淋花灑，跟蟑螂正面相對，發出撕裂絲布（不 曉得真實如何）的慘叫聲。然後一郎衝進來，跟蟑螂展開淒厲的決鬥。 在那期間，由紀子跑去打電話向阿健求救，而一郎在追逐蟑螂期間，不小心滑了 腳，頭撞到浴缸的邊，就這樣暈倒了。 而蟑螂呢？大概從排水管附近逃之夭夭了。 美知之所以生氣也是當然的。見到由紀子和一郎旁若無人相擁的情形，更是氣上 加氣…… 「我借一下電話。」美知說。「讓近松坐在那裡呆等也不好。」 她拿起無線電話，打去南條家。 「──喂？春子嗎？是我，美知──嗯，這裡暫時沒事了，待會我先回去。客人 來了嗎？──你說甚麼？──然後呢？──哦──知道了……」 美知呆在那裡。 「喂，發生甚麼事？近松那傢伙呢？」阿健問。 「他……來了……」 「又走了？好沒耐性的傢伙。」 「不是，是出去了。去約會。」 「一個人去？好冒失啊。」 「兩個人。」 ──短暫的沉默過後，阿健也察知事情始末了。 「喂！認錯人也有個分寸才是。」 「沒法子呀，已經出去了。」美知笑了。「完全是姐姐的作風哪。」 「不是好笑的事！麗子是我老婆哦。」 「沒事的，姐姐不會跟人偷情的啦。」 「真是的……」阿健嘆息。「──那你怎辦？」 「回去也沒事做，我留在這兒好了。」 「好吧──太太。」 「是。」由紀子和一郎鬆開身子。 她和他一直相擁著的關係。 「其實，我拿到這個東西。」 阿健取出刈谷則子交給他保管的錄音帶。 「目前我家用不著。」 「不是向你兜售，請聽這個。」 阿健按了錄音機的掣。 那是杉本公平跟通知他「你太太有外遇」的神秘男子之間的對話錄音。 「啊，是外子的聲音。」由紀子很感動的樣子。「他的長相不怎麼樣，聲音倒很 好聽哪。」 「太太，請你留意談話內容。」阿健說。 ──在旁聽著的美知喃喃地說：「這個對手的聲音是……」 「你有印象？」 「好像聽過……不過，有點相像的程度罷了。是誰的聲音，在哪兒聽過嘛，想不 起來。」 美知搖頭。「這樣可以解釋，為何出差了的丈夫會突然跑回家了。」 「問題是以後。」阿健說。「警方在留意太太您了。假如沒有出現其他嫌疑人物 的話，他們一定會來盤問太太的。」 「可是──我已決定要跟一郎私奔了呀。」 由紀子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處境。 美知和阿健面面相覷並嘆息。 「打電話去哪兒？」 中村美繪子剛洗過澡，全身散發浴後的香味，走進客廳來。 「嗄？甚麼？」中村重夫回過頭來。 「沒有哇。因你站在電話旁邊的關係。」美繪子一面用毛巾擦著濕頭髮一面說。 「──你也去洗個澡如何？很舒服哦。」 中村美繪子和弟弟重夫分開住。以前是住同一幢公寓的，後來美繪子工作多了， 便搬到交通便利的市中心。重夫最近也在市郊租了一個小單位。 「算了。我會感冒的。」重夫說。 「也罷。那麼，吃點東西才走吧！」 「嗯，到樓下的餐廳。」 「那麼，等我一下，十五分鐘就好。」 「好哇。」重夫在沙發躺下。「──姐，你覺得清水早苗怎樣？」 「不是很出色嗎？雖然她是宇田川的情婦，但她並不是那種完全倚靠別人保護的 人。那麼有才華，荒廢了也真是可惜。」 「可不是？」重夫坐起來。「我也這樣想。」 「所以？」 「唔──我在想，有沒有辦法可以使她復歸，做回正式的新聞主播。」 穿著浴袍的美繪子，瞪大眼看著重夫…… 然後，美繪子整裝完畢，把弟弟帶到公寓一樓的餐廳吃晚餐。 「──有沒有具體的策略？」美繪子邊吃邊說。 重夫即刻明白她在說那件事。 「嗯，我會把社內播放的錄像帶帶去電視台。我們電視台不是有個『伊人安在─ ─』的節目麼？」 「噢，是追蹤以前的名人『後來怎樣了』的節目吧。」 「對，我跟那個電視台的節目製作很老友。何況還有許多人記得清水早苗，她兒 子的事最近也上雜誌了。」 「透過那個節目？」 「嗯。只要把她在我們有線電視報新聞的錄像帶給他們看，他們一定放映的。我 想看看他們的反應。」 看樣子，重夫是真心的。 「很好哇，試試看。」美繪子勉勵他。 「姐姐這樣說，我也提起勁來啦。」 「難得聽見的話。」美繪子笑了。 「哎，可以跟清水女士提提看嗎？」 「我嗎？」 「嗯，我想比我去說的好，姐姐說比較有說服力。」 「可是……我們今天才剛剛認識。」 「同是職業女性，總有共鳴感的。」 「你愈來愈會說話啦。」美繪子不帶惡意地說。「也好，反正她也叫我務必去她 家坐坐的。」 「那就拜託啦。」重夫似乎十分欣喜。 「不過……帶著個小兒子，不容易哦。」 「對呀。」重夫點點頭。「況且，社長也不一定永遠珍惜她的。」 弟弟的話，不知怎地叫美繪子心跳…… 重夫吃完飯就離開了，美繪子回到自己的房間。 才離開四十分鐘左右，已有三通傳真，兩個答錄電話。 美繪子一面看傳真，一面聽答錄電話。一件是關於上次修改套裝的完成通知，是 服裝店打來的。 另一件是── 「嗶」一聲之後。 「上次失禮了，我是宇田川邦治……希望接到你的電話。」 想起剛才跟弟弟的對話，美繪子嚇了一跳。 聽聽電話進來的時間，不過是十分鐘以前的事。 美繪子拿出宇田川在四葉學園前面給她的名片，試著撥電。她想本人應該不會直 接接聽，萬一接了給秘書的話…… 「是，宇田川。」 聽見他的聲音，不由一驚。 「呃，我──」她說不下去。 「嗨。」對方察覺了。「是中村君吧。」 「是的，呃──謝謝您剛才打電話來。」 「不，我是急性子的人，一想到甚麼就馬上行動。」宇田川輕笑。「關於今天提 到的珠寶店的事，有些甚麼構思了嗎？如果有的話，我想聽聽看。」 「呃……大致上是有概念了。」 「很好！待會可以出來嗎？」 「是。我應該去那兒拜訪您？」 「不，我去接你。有個地方邊吃邊聊好了。怎樣？」 美繪子遲疑了一瞬，即刻回答： 「好的。」 「需要多久時間準備？」 「有三十分鐘的話……」 「好。四十分鐘後，我去你的公寓接你。請稍等一下。」 「是。」 宇田川收了線。 今天第一次談起的事，而且沒有表示接受。當然腦海裡沒有任何概念。 可是不能對宇田川這樣說。 他是個不習慣聽人說「不行」、「不可能」的人。 她說三十分鐘，老實說，十分鐘就夠了。他四十分鐘之後來的話，還有三十分鐘 準備。 美繪子衝進工作房，開了燈，面對桌子。 必須設法在宇田川來到以前，做好珠寶店的概念圖。 美繪子幾乎甚麼也不想地著手繪圖。她把一切交給指尖的動作，告訴自己，只要 有基本概念就可以了。 可是──為何宇田川突然邀約？ 美繪子決定暫時不思考。 還有廿分鐘。她的指尖彷彿散發了珠寶的奪目光輝……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法國大餐】 「喔，好意外。」近松西鶴說。 不管怎樣，意外的是我呀，麗子想。說是孖生姊妹，對方居然沒察覺跟自己約會 的是另外一個人。 「甚麼事令你覺得意外？」麗子問。 「美知小姐，跟騎在電單車上時的你判若二人哪。」 本來就是兩個人嘛，麗子在心中喃語。 其實只要事先告訴他「弄錯對象」就好了，然而來了餐廳，而且開始用餐以後， 麗子也覺得難以啟齒。 「是嗎？」她裝蒜。然後環視餐廳內部。「你一個月的薪水有多少？」 「嗄？為何這樣問？啊！難道您想跟我共組家庭？」 如此性情急躁的人也很少見。 「不是的──」已經有了家庭的麗子急忙說。「這間餐廳很貴哦，你知道嗎？」 麗子從小就出入高級餐廳。這間叫「Ｒ」的餐廳更是以貴出名，單是晚餐全餐就 超過三萬圓（約六百零吉）。 兩個人六萬。加上服務費、稅金、飲品──雖然兩人都叫了礦泉水──總要八萬 圓左右吧。 麗子也看得出，近松並非高收入人士。 從他所穿的衣著和駕駛的車子可以窺見一斑……而他單是前菜就叫了三份之 多…… 結賬沒問題吧？ 能令麗子擔心的人也真了不起。 「你在意那個呀！」近松有點不以為意。「別擔心！我請你吃大餐，絕對不是為 了報恩。」 「不是那個……呃……我怕你破費了。」麗子戰戰兢兢地說。 她不想傷近松的自尊心。 「噢，放心──我有信用卡。」 近松從內袋掏出信用卡，炫耀地向麗子出示。 麗子稍微安心，畢竟消不去擔心。 「銀行結餘，沒問題吧？」她問。 「你懷疑嗎？」近松露出有點生氣的表情。「不管薪水多麼低微都好，總不能請 自己所傾慕的人吃大排檔吧！」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麗子急忙說。 「你這樣想也沒法子。」近松笑了。「我也好久沒吃『三千圓』的全餐啦。」 「哦。那就慢慢品嚐吧。」 麗子沒用心聽。她沒察覺近松弄錯了，他把三萬圓的全餐看漏一個位數，以為是 三千。 ──就這樣，兩人平安無事地進餐。 「我會實現諾言的。」近松說。 「嗄？」 甚麼也沒聽說的麗子，無從知悉近松和美知約會的交換條件，乃是告訴她有關四 葉學園的土地情報。 「其實呀，某位商界大人物對四葉學園的地皮很感興趣。」 「大人物？」 「然後，聽說學園內部也有人準備以不正當的手法買賣那塊地皮從中牟利。」 「大人物買賣……賣甚麼？」 「總之，對方向我們公司提出那個交易，而我拒絕了。我們是中小企業嘛，基本 信條是不做不正當的交易。」近松挺起胸膛說。 「哦……」 麗子根本搞不清楚，四葉學園和大人物買賣是怎樣有聯繫的。 「然後……」近松挺前身子。「其實我聽到了不好的消息，所以對方想消滅 我。」 「消滅你？為甚麼？」 「那位對地皮感興趣的大人物，好像是酒店大王宇田川邦治！」 「唷。」這點麗子倒是知道。「宇田川先生？他不是清水早苗的爸爸……不，清 水早苗的兒子的爸爸嗎？」 「看來你已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了。」近松嘆息。「這就是現世人生啦。」 兩人的對話，在這種奇妙的誤解氣氛下進行著…… 「──唔。」宇田川把美繪子所畫的概念圖注視了一會。 中村美繪子有點擔心，自己的心跳聲會不會響遍整個俱樂部。 當然不可能的事。 這裡是宇田川帶她來的會員制俱樂部。有好幾組客人隔開位子而坐，可位子之間 相距頗遠，彼此聽不見談話內容。 宇田川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看圖。美繪子說：「呃……趕著畫的關係，我也覺得不 充足。如果給我兩三天時間──」 話沒說完，宇田川搖頭打斷了她。 不行嗎？──自己也覺得沒甚麼概念可言。那是不到三十分鐘內倉促完成的草圖 而已。 宇田川把圖放在桌上，說： 「不錯。」 美繪子臉都紅了。 「呃……真的？」 「有關工作的事，我從不阿謏。」宇田川說。「那麼短的時間，不容易吧。」 「是……」 「人在短時間內逼出來的東西，需要真正的實力，我是故意逼你那樣做的。從而 知悉，你是有實力的人。」 「謝謝。」美繪子說。 「當然，如果依照這個概念去做的話，裝修費會貴得離譜。加上成本在內，只要 調整一下材料費，大概可以做成實際的計劃的。」 難以相信宇田川所說的話。 「呃──可以讓我做嗎？」 禁不住提醒一句。 「當然，你去估計一下費用好了。」 「是！」 「工作的事，這樣可以了。來，喝一杯吧！」 「啊……我不太能喝的。」 「沒關係，一點點就好。」 總不能拒絕的。 美繪子叫了一杯酒精很弱的雞尾酒。 「──真是嚇一跳。」托酒精的福，終於可以用稍微輕鬆的語調說話。「真的好 開心。」 「當然，我有看透人的才華的能力。」宇田川說。 「也許。」 「我也能看透女性的魅力。」他補充。 「像我之輩……」 「老實說吧。」宇田川說。「今晚之所以約你出來，工作是次要的。」 美繪子困惑了。 「呃──怎麼回事？」 「那是藉口，目的是為了見你。」 美繪子無言，宇田川接下去。 「不過，知道你有工作上的才華，我也鬆了一口氣。假如完全不行的話，我在擔 心不知怎樣讚揚是好。」 美繪子笑了。 「宇田川先生。」她說。「您在……誘惑我嗎？」 「正確的說法。」宇田川點點頭。「你，討厭我？」 「談不上喜歡或討厭……我知道您並不多。」 「想不想知道我多一點？」 明顯的誘惑──那是上床的誘惑。荒謬的事。清水早苗的臉浮上眼瞼。 可是，美繪子的答案卻是： 「想。」 「好極。」 宇田川揚一揚手。不知站在哪裡看守的侍應飛奔過來。 「幫我把車開過來。」 「遵命。」 美繪子覺得自己被一道洪流推擠而去，再也回不了頭。 「走吧。」 宇田川拎起美繪子的手。 那隻手有一股肉眼看不見強勁。美繪子領悟到，自己再也擺脫不了那隻手的掌 握。 「──埋單。」 近松在桌子結賬。餐廳經理走過來，跟麗子打個招呼。 「你好。」 「這個。」近松把卡遞給對方。 「遵命。」 經理回到櫃面去了。過了一會，侍應把麗子叫了過去。 「──對不起。」 經理在餐廳裡頭的房間等著。 「承蒙光顧，謝謝。」 「哪裡。」 「呃──我想請教一下，很失禮的事。」經理說。「那位客人，跟南條女士是怎 樣的關係？」 「那個人嗎？呃……只是普通朋友──他怎麼啦？」 「其實……」經理拿出一張卡給她看。 「這是近松君的？」 「是的。」經理點點頭。「這是鞋店的實惠卡，大概只有買鞋的時候用得著 吧。」 「鞋店的？」 「現在的人身上都帶著好幾張卡，搞錯也是沒法子的事。他應該還有其他信用卡 的。」 「且慢。」麗子說。「請把賬單轉去我家戶口，不要告訴那個人。」 經理無言地鞠了一個躬。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挽不回的殺意】 「你說甚麼呀？」美知說。「出現大人物，甚麼大人物？」 「他就說大人物嘛，還有跟四葉學園做買賣甚麼的。」 要理解麗子的說話，起碼需要好些時間才行。 「算了。」美知聳聳肩。「我再問問那個近松好了。」 「那可奇怪了，因為那個人以為我是你呀。」 ──第二天早上。 說是早上，其實已近中午。 麗子和近松西鶴的約會平安無事地結束了。到了早上，美知向她問起昨晚的談話 內容。 「久候啦。」 春子把早餐兼午餐的熱狗端上來。 美知捉了一條熱狗往嘴裡塞。 「美知。近松說我的用餐儀態很好，很感動咧。下次見到你這樣吃東西的話，一 定很失望。」 「多管閒事。」美知說，把長腿擱在桌面。「不過，他到最後都沒察覺搞錯對 象，這人也相當糊塗哪。」 「他信任人嘛。」麗子作出善意的解釋。 「姐姐的人也真壞，一直到最後都沒告訴他真相。」 「因為最後才告訴他的話，不是很可憐嗎？」 「下次讓我代替好了。」春子說。「說不定還是沒察覺。」 美知飛快地看了春子一眼。 「──那真可怕。」她說。「不過，肯定他知道甚麼內幕。因為出現四葉學園的 名字了。」 「嗯，還有一個……對！宇田川先生的名字也出現了。」 美知皺皺眉頭。 「宇田川──慢著。你是說宇田川邦治？」 「對對對，清水早苗的兒子的父親。」 「宇田川的名字跟四葉學園糾纏在一起的話……必須想一想了。」美知說。 「並非糾纏，只是『出現』而已。」 「看來有必要再見近松一次了。」 「周末就能見面了。」 美知看著姐姐的臉。 「──為甚麼？」 「因他問我下次約會是幾時呀。」 「喂……不要擅自答應人家的約會好不好？」 美知不由「啪」地拍桌子…… 「啊，姐姐。」 中村重夫從公寓走出來，在門口遇到姐姐美繪子。 「重夫……怎麼啦？」美繪子剛從計程車下來。「你來找我？」 「對呀。」重夫笑了。「除了你，還有誰是我認識的人住在這裡？──怎麼，姐 姐剛回來？已經中午啦。」 「我知。」美繪子移開視線。「協商之後喝了酒，睡著啦。」 「啊。好快活咧。」重夫笑說。 「找我有甚麼事？」 「嗯，有關清水早苗的事。你肯幫我說一聲吧？」 美繪子心頭一震。 「──你說幫你……稍等一陣吧。我有工作要趕，忙得喘不過氣來哪。」 「哦──那我適當地給她電話好了。」 「嗯，就這麼辦吧。」美繪子嘆一口氣。「我累了，想睡一下。你去公司？」 「我跟人約好了，待會才去。今天清水女士也會出電視。」 「哦──替我問好。」 「知道，拜拜。」 目送弟弟截了計程車離開後，美繪子走進自己的公寓。 ──到房間的那段路，感覺出奇的長。 昨晚──那是現實嗎？ 美繪子睡到將近中午時分，剛剛才爬起身回家。 走進自己的房間，她把身子拋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見傳真機的響聲，現在連看也 不想看。 「怎辦？怎辦……」她仰視天花板喃喃自語。 跟宇田川邦治睡了。 過去，美繪子跟無數的男人上過床，稱作「戀人」的男人也有好幾個。 可是──跟宇田川這樣的男人卻是第一次。 不單止是因為他是有錢的實業家。 宇田川是工作上的老闆，又是朋友（不管稱不稱得上是朋友）的「情夫」。 最大的不同是，過去的男朋友跟美繪子處於對等關係，而宇田川卻在「支配」 她，或者說「征服」了她。 那樣子才使美繪子如此疲倦。 美繪子的性格是不喜歡對方把自己當「小孩子」，也不愛向男人撒嬌，她希望永 遠擁有「自己」。 可是，宇田川似乎沒有顧及她的個人感受…… 「──怎辦？」美繪子喃語。 她覺得對早苗有歉意。同時覺得，她不再允許宇田川的任性強蠻。 不然自己將會逐漸潰壞下去…… 電話作響，答錄電話的帶也旋轉了。 「宇田川。」 聽到那個聲音時，美繪子幾乎在無意識的驅使下拿起話筒。 「──是。」 「回來啦。我打去酒店，你已經走了。」 「是。」 「關於設計的事。今天，那個部門的負責人從紐約回來了。我們一起吃飯，然後 討論細節，可以吧。」 宇田川的說法不是在徵求她的同意，而是提醒。 「──是。」 「傍晚六點半，我去接你。」 「是。」 「吃飯之後，時間空出來給我。」 「是。」 電話掛斷了。 美繪子呆了片刻──我已經是宇田川的「情婦」了。 美繪子帶著有點飄浮的步伐，走向工作室。 她想幹活。總之，把自己埋首在工作裡，忘掉一切…… 午後二時。Ｎ大廈。 佐伯朱美在約好的時間前半小時，來到Ｎ大廈的大堂。 Ｎ大廈是摩天辦公大樓。 大概有好幾十間公司的辦公室集中在此吧。地庫和最高一樓是飲食街，有大堂的 一樓是購物廣場。 各種商店並立，將大堂環繞在中央。午休時會有許多打工女郎在此聚集喧鬧，現 在人影疏疏落落。 大堂裡有幾張長板凳，有人坐在那裡打瞌睡，也有人被保安員叫醒，走了出去。 朱美不願意無所事事地坐在大堂呆等，於是在周圍商店四處瀏覽。沒東西要買， 卻又無法安穩地坐下。 ──朱美無法清晰地想起「那人」的臉孔。很奇妙，卻是事實。 在派對時談了話，當時有一分醉意，事後雖不至於忘掉一切，然而…… 大概在腦海中多次勾畫那人的樣貌所致，現實的記憶和想像混淆了，反而記不起 真正的臉孔。 當然，實際看到時應該知道才是。 她怕見他，對方殺了杉本由紀子的丈夫。他是「殺人兇手」。 而且，對方也知道朱美知道了。 這樣一想，不由不寒而慄。 今天見面時，應該怎麼說？ 「那不是出於真心的呀。」然後一笑置之？ 如果是在杉木公平被殺以前的話，也許可以這樣做，可是事到如今…… 驀地看看時鐘──差兩三分鐘就兩點。 她在空的板凳上坐下，悄悄打量其他板凳上的男性──他不在其中。那個肯定。 朱美大嘆一口氣。 總不能讓那人殺了自己丈夫。那人以為，只要丈夫死了，朱美就會跟他在一起。 跟殺人兇手在一起？荒謬的事！ 可是，怎樣說明才能擺脫困境呢？朱美毫無頭緒。 「──對不起。」保安員走過來。 「嗄？」 「是佐伯女士嗎？」 「是的。」 「有你的電話，說你先生受重傷了。」 血氣從朱美的臉褪去。 「外子……他──」 「詳細的情形，請到Ｋ醫院去。是那邊的急救室打來的。」 「知道了。請問──」 「Ｋ醫院就在後面。你乘那邊的扶梯上一樓，從正面的出口出去，前面就是 了。」 「謝謝！」 朱美狂奔。 丈夫受傷了！──是他！是那個人做的！ 啊，怎會這樣！ 上了電動扶梯，朱美急急從正面出口出去外面──這才知道，大馬路對面有一家 大型的綜合醫院，名叫Ｋ醫院。 她沿著「急救入口」的箭頭走，出到窗口。現在也有人被抬進旁邊那道門。 「對不起──」她衝向窗口。「我叫佐伯，有人通知我來這裡。」 聲音是打顫的。 「佐伯？──是甚麼事？」掛號處的女性看看手頭的資料。「那個名字的人─ ─」 「可是，你們通知我說外子受了重傷──」 「請等一等。」桌子的電話作響，那女子伸手拿起話筒。「──是，急救室掛號 處──嗄？──啊，請稍候。」 她看看朱美，說： 「你是佐伯太太？你的電話。」 「找我？」朱美伸手接過話筒。「──喂？」 「嗨，太太。」 是他！──朱美不寒而慄。 「你……外子他──」 「那是胡謅的。我怕你聯絡警方，所以臨時想出這一招的。」 朱美嘆息。 「聽著。我──」 她想說點甚麼，可是有人在眼前。 她不能說那些奇妙的話。 「太遲啦。」男人笑說。「已經挽不回了。我只想告訴你這句話。」 「可是──喂？喂喂！」 電話掛了線。朱美呆然若失，連自己是怎樣離開Ｋ醫院也記不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美女遠危險】 「唷。」麗子說。「電視台原來這麼小的呀。」 「當然啦。」小幸說。「這裡是有線電視的攝影棚嘛。」 「可是，地方那麼小，怎樣拍電視劇呢？」 小幸知道，對母親再解釋下去也是沒用的。 「就是嘛。」她說。 小幸是個體恤人的小孩，她不想傷母親的自尊。 「媽媽在那裡。」清水早苗的兒子指著電視主機說。「我媽好漂亮哦。」 說得得意揚揚的，麗子也不禁微笑起來。 ──今天放學時，跟清水早苗一起前來接孩子。談著談著，邦夫說： 「我媽出電視啦。」 「我要看！」小幸堅持。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電視台。 麗子是個除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外，對任何地方都充滿好奇的人，即使是小小的攝 影棚也四處東張西望個不停。反而是小幸十分安靜地坐著。 兩人的背後，坐著形如保鑣的春子。然後邦夫和小幸並排而坐，隔著一道玻璃， 雙眼發亮地盯著攝影棚內的母親。 當然，正如麗子說的，房間很小，四個人（其中一個是特大號的）坐在那裡時， 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 「喂，中村呢？」工作人員在交談著。 「他說他去外面轉一圈。」 「怎麼。他是負責人哦，如果不在的話──」 透過擴音器，可以聽見他們的對話。 「不能說悄悄話哦。」小幸說。「否則大家都聽見的。」 穿著亮色套裝的清水早苗，坐在固定位置過目手頭上的原稿，有時用紅筆修正原 稿以方便閱讀。那個姿影，散發著老練廣播員的沉著氣質。 「時間差不多了，請發聲吧。」 「是。」早苗抬起臉來，放下紅筆。「──大家好。各位，午安，這樣行了 嗎？」 「很好。可以正式錄影了吧？」 「嗯，我這邊沒問題了。」 生動的表情，挺直的背脊，清晰的說話方式──麗子看了大表欽佩。 「果然了不起。」 「對呀。」春子點頭。「必須很細心，不然會從電視畫面跑出去哦。」 新聞主播從電視畫面跑出去就麻煩了。 「那麼，還有一分鐘。」 坐在調整台前面的工作人員，用麥克風對攝影棚內的早苗說。 這時，傳來奔跑的腳步聲。 「對不起對不起，遲到了。」 氣喘喘地跑進來的是── 「中村。只剩一分鐘了！」 「抱歉抱歉──清水女士。」中村彎向麥克風。「失禮了！」 玻璃窗對面的早苗向他揚一揚手。然後，見到邦夫向她大大揮手時，她用笑臉回 敬。 「唔。」中村盤起胳膊。「現在的她最有神采了。」 「……那麼，發出信號了──還有十秒、九、八、七……」工作人員說。 「你。」春子捅捅中村的背。 「嗯？」中村回頭，直眨巴眼。「甚麼事？」 「這孩子想看媽媽，而你站在那裡擋住，看不見呀。」 「啊，對不起。」中村說，然後發現麗子。「咦，是南條女士吧。」 「嗯。請問是哪位？」 「我叫中村重夫。那天令千金的入學祝賀派對，我也出席了。」 「噢，是嗎？你家小孩也唸小學了？你看來蠻年輕的嘛。」 「不，不是那個意思。」中村笑了。 「噓！」邦夫捅捅中村。「媽媽在講話哦。」 「喔，抱歉抱歉！」 中村退到一邊，注視清水早苗。 早苗似乎已完全適應了把視線朝向攝影機的樣子。 「──留下問題作出結論。我們希望有新的政治家登場，除去人們對政治的不信 任感。接下來的新聞是……」 話語流暢地繼續著。 「媽媽很漂亮吧？」邦夫小小聲對小幸說── 「嗯。」 小幸並沒有看主機。 她在看玻璃窗上映現的男人──中村重夫的影子。 是那個聲音嗎？……小幸想起，她在那兒聽過中村的聲音。 從大廈走出來的近松西鶴，掏出手帕，把長褲的膝頭一帶拂來拂去。 「──喂，西鶴先生。」美知喊。 「嗯？──啊，昨晚多謝了。」 相信昨晚跟他一起吃飯的是美知的近松，趕緊往跨在電單車上的美知走過去。 「辛苦啦。」美知說。「有件事請教，上車吧。」 「呃……可是，我還有地方要去──」 「去哪兒？我送你好了。」 「那真是……」 坐上車後，美知對近松說： 「捉緊一點──你想去甚麼地方？」 「嗯──新橋。」 「哼。」 吥──美知的電單車即時前進，近松發出驚呼，緊緊捉住美知…… 「──原來如此。」美知點點頭。「那樣就明白了。」 她把電單車停在公園門口，二人站在裡頭的噴水池邊談話。 近松怎麼也搞不清楚，幹嘛要他把昨晚講過的話再講一遍。 「──美知小姐真好玩，跟昨晚是兩個人似的。」 「我是雙重人格的。」美知說。「換句話說，宇田川透過四葉學園內部的甚麼人 替他做事囉。」 「看來是的。」 「唉……麻煩事總是沒完沒了的。」美知嘆息。「那裡的理事長是我老爸哦，總 不能袖手旁觀的。」 「不容易吧。」 「別當作是別人的事！」美知瞪著近松。「你是不是愛上了我？」 「嗯。」 「那就必須幫我了。」 「是是嗎？」 「當然啦。為了自己所喜歡的人，連命也不要。那才叫愛情嘛。」 美知談「愛情論」，也是少有的事。 可是，近松彷彿被她的話感動了。 「您說得對！為了幫你，即使──」他遲疑一下。「即使死也不足惜！」 也許應該說他天真可愛。 「那麼，你就投進宇田川的懷抱，探聽他想做的事吧。」 「投進他的懷抱？──他有那種嗜好嗎？」 「你想到哪裡去啦？」美知嘆息。「如果發現甚麼的話，我會獎賞你的。」 簡直把他當小孩子看待。 「那麼──周末約會時？」 「在那之前掌握到甚麼就完美啦。」美知笑了。 「你真獨特呀。」 近松往公園門口走著說。 「那是讚美嗎？」 「當然！更叫我傾心了。」 怪人，美知想。雖然在旁人眼中，自己也是怪人一個…… 「要坐車嗎？」美知往電單車走去。 「不了，從這裡走過去，五分鐘就到。」 「哦。那麼，打電話到『黑街』找我吧。」美知說。「──奇了。」 「甚麼？」 美知注視電單車，說： 「方向盤的方向改變了。」 停著的關係，當然方向盤稍微傾向一邊，可是它的方向跟美知平時擺的方向相 反。 她不記得是朝向哪一邊，可是就跟平日不同的感覺…… 「怎麼啦？」 「看來有人在我的電單車動了手腳啦。」 「是嗎？讓我檢查一下好不好？」 美知一把捉住近松的衣領。 「傻瓜！」 她拉他回來。 近松跌個四腳朝天。 「痛……」 「粉身碎骨的話，我可不管。」 「嗄？」 「你來。」 美知把近松帶到一邊去。 「請問──」 「你去報警，說那部電單車裝了炸彈。」 「我嗎？」 「匿名通報就可以了。懂嗎？」 「是──假如他們問我名字，我就說『匿名』，行了吧？」 「甚麼都不必說！」美知罵他。「快去！」 「是！」 近松連忙奔向電話亭。美知吃驚地喃語： 「糊塗的傢伙。」 然後回頭去看電單車── 「啊！」 兩名把頭髮染成金色的男孩，不知在美知的電單車那裡搞甚麼。 「不要摸！」美知喊。「危險！」 可是，那兩個人沒有留意。然後伸手去把玩引擎一帶。 「停手，」美知想奔過去的當兒── 電單車爆炸了。美知猛然伏下身去。碎片飛濺過來，打中她的身體。 抬起臉時，電單車和那兩個男孩都消失無蹤了。 「傻瓜……」她喃語。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年長的對手】 大岡撥動吉他，開始高歌莫札特的「安魂曲」。 「幹嘛是莫札特？」美知回頭。 「我想憑弔一下那兩個隨著電單車而去的靈魂。」 「哂。儘管做吧。順便就好，我的電單車比較可憐。」 「不過嘛，」阿健把杯遞給美知。「他們是替你而死的，應該給予同情呀。」 「誰叫他們亂摸別人的東西。」美知說，把杯一飲而盡…… 「你會做不含酒精的威士忌？」 「這是烏龍茶。」 美知嘆息。 「擾擾嚷嚷的，起碼給我一杯威士忌加冰才是！」 美知把大岡帶到南條宅。 「性命受狙擊嘛……兇手不一定跟四葉學園的土地有掛鉤哦。」阿健說。 「可是最近團體之間的抗爭減少了呀。我想不會有人做那種麻煩事的。」 「那麼，果然是了？」 「可能跟『黑街』的土地紛爭有關。」美知說。「不過，會有好事之徒為了得到 那塊地而不惜殺人麼？大致上，只要調查一下就知道，那不是我的土地呀。」 「也有人不知道的，例如近松。」 「唉。」美知苦笑。「都是姐姐惹的禍，她不該擅自答應人家的約會。」 「下次自己去吧。」阿健說，對於麗子和近松約會（雖然只是一起吃飯）的事大 感沒趣。 「不過……宇田川在背後操縱的事，也許相當棘手哦。」 談著談著，麗子和小幸回來了。 「阿姨！」 「小幸，你回來啦。」美知舉杯向小幸揚一揚。 「阿姨。」小幸滿臉嚴肅地說。「喝太多酒，對肝臟不好哦。」 是烏龍茶呀。美知想說，但立刻改口說： 「對呀，阿姨會小心的。」 「阿姨──你來一下。」小幸說。「我有事想跟阿姨商量。」 「啊。媽媽不行嗎？」 那邊廂，麗子正在向阿健撒嬌：「怎麼沒有歡迎回家的吻？」 「媽媽的人很好，但不適合說秘密。」 小學一年生這樣批評母親，做母親的可能需要反省了。 「那麼，說來聽聽。」 「待會再說──暫時不能發表。」 「哦……」 美知也被小幸的氣焰「壓倒」了。 「──對呀！電視台好小哇，嚇我一跳。」 麗子在向丈夫披露自己的見聞。 看來稍後才跟阿健「開會」好了，美知想。 「波士。」大岡說。「要不要換一首歌？」 「也好。如果唱搖籃曲的話，姐姐可能會睡著的。」 這時，傳來春子的雷公聲，掩過了眾人的對話：「下午茶時間！」 又說：「不要的人請說一聲！由我春子包辦！」 當然，誰也不說不要。 「辛苦你啦。」中村重夫致意。 「哪裡。」清水早苗微笑。「我睡得很好。發出聲音，畢竟對身體有益──來， 邦夫，該回去啦。」 錄影完畢，早苗留下來看自己報新聞的影帶，檢查看看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嗯。」 畢竟是男孩子的關係，邦夫一直不厭煩地注視著調整台上的種種按鈕。 「下次讓你玩一玩。」中村說。邦夫頓時雙眼發亮。 「真的？」他喊。 「中村先生，你這樣一說，他可能每天都來玩哦。」早苗笑了── 「爸爸。」邦夫說。 「咦……」見到不知幾時站在門口的宇田川，早苗說。「幾時來的？」 「稍前。我怕干擾你們工作──中村，做得好嗎？」 「是，早苗女士很出色。」 「中村先生。」早苗有點臉紅。「聲音已經沒有從前的光采啦。」 「我有一點時間。喝杯茶吧？」宇田川說。 必須迎合宇田川的所有行動。那樣子對早苗並非輕鬆的事，但在立場上卻沒法 子。 「中村，你來開車。」 「是。」 中村快步走了出去。 即使喝一杯茶，也不會在附近的咖啡室。因為宇田川和早苗都是某程度的知名人 物，大致上需要迴避旁人眼目。 「走吧。」 在宇田川的催促下，早苗牽著邦夫的手，往出囗走去。 出到外面時，中村從前面的車窗探臉出來說：「社長，您的電話。」 「車上的？好。」 宇田川先上車。早苗猜是公事上的談話，於是跟邦夫在車外等候。 邦夫突然說了。 「爸爸跟以前不一樣。」 「哦，為甚麼？」 「他根本沒看我。」 早苗的臉上突然投下陰影──可以看見宇田川在車上講電話的側臉。 宇田川下了車。 「抱歉。我有急事，必須外出。」 「是。我和邦夫兩個坐車回去好了。」 「就這麼辦──好孩子。」 宇田川摸摸邦夫的頭，一個人坐上車內。中村向早苗打個招呼，開車走了。 目送車子遠去後，早苗說： 「來，我們走吧。」 她帶邦夫一起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邦夫這麼一說，她才察覺到。的確，宇田川的態度出現微妙的變化。 然後，她憑自己敏銳的直覺，知道有事發生了──或許有甚麼事即將發生。 「殺人兇手？」美知反問。「小幸，那個肯定沒錯嗎？」 「嗯。」小幸點點頭。「不是絕對，可是聲音好像哦。」 如此補充說明，反而能夠信任。 下午茶之後，小幸把在入學祝賀派對上偷聽到的「買兇殺人」事件說給美知聽。 「嗯哼。」 美知把腿擱在桌面。 這裡是書房，最適合談不想被人干擾的悄悄話。 「那個人……他在小幸和媽媽一同去參觀的電視攝影棚呀。」 「嗯。他告訴媽媽，他也出席那晚的派對了。」 「中村嗎？知道了。小幸，以後的事交給阿姨辦。」 然後，小幸從口袋掏出一樣東西。 「這是那人的名片。」 美知眨眨眼。 「為何會有名片──」 「我說要寫東西，好像名片之類的紙張就可以了，他就給我啦。突然這樣說的 話，通常對方都會拿名片出來的。」 美知大表佩服。她想，也許可以寫一篇以「靠不住的媽媽養出懂事孩子」為題的 博士論文。 「中村重夫呀……這間有線電視公司是宇田川的──唔，有古怪。」 美知拿好名片，彭地拍拍小幸的肩，站起來說： 「讓我們一起殲滅壞人吧！」 下不為例了。 中村美繪子這樣想──不能再繼續下去。 她從床上慢慢下來。第一次犯錯可以原諒。第二次呢？ 已經跟宇田川睡了兩次──這麼一來，她不得不從正面檢視自己。 酒店的套房。臥室和客廳分開那種。現在，宇田川不在床上。已經回去了嗎？ 在幽暗中看看時鐘，凌晨一點多。 美繪子穿上晨褸，趿上拖鞋，正要打開客廳的門之際，手停在半空。 宇田川在跟人談話。這個時間？ 美繪子的手轉動門鈕。拉開一條細縫，窺望客廳的情形。 「──要緊的是不能把事情洩漏出去。」宇田川說。「明白嗎？」 「當然。」答話的是個年紀相當大的男人。 「資金方面由我去籌備，當然不透過銀行。萬一被誰聽見一點風聲的話，馬上就 會湧上來沾便宜的。」 「知道。我這邊負責發起醜聞就是了……」 「知道就快做。」宇田川顯得不耐煩。「不管南條家的人怎麼散漫都好，一旦察 覺甚麼就麻煩了。」 「萬分抱歉，我會督促野口和細井的。」 「那兩個人沒問題嗎？他們是大學教授哦。」 「他們貪利，很容易被利用的。」男人站起來。「那麼，告辭了。」 「唔。兩三天內讓我看到成果吧！」 「一定一定。」 在門縫裡窺望的美繪子看到了對方的臉──相當有風度的白髮紳士。 宇田川把男人送出去。美繪子急急回到床上，假裝剛剛穿上晨褸。 「──你醒啦？」宇田川開門進來說。 他已穿上整齊的西裝。 「你要走了？」 「嗯。明天要早起。你留下來過夜好了。」 「嗯。」 「我再跟你聯絡。」宇田川輕吻她一下，走了出去。 剩下一個人時，美繪子立刻走進浴室沐浴，整裝打點，準備離開。 「這是最後。」她拿起鑰匙，走出套房。「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永遠不 會……」 後面那句是提醒自己說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一章：惡夢】 「老公。」朱美捉住丈夫的手腕。「今天哪兒也不去吧？」 「嗯？唔……難得有空閒，我想去自己的公司看看。」佐伯圭吾說。 「可是……」朱美頗不服氣。「難得有時間，不是應該陪陪我嗎？」 「說的也是。」佐伯笑了。「那麼，今天就陪你和小惠過一整天吧！」 「對呀，老公。」朱美很雀躍。「今晚我來做菜。你還沒真正嚐過我的手勢 哪！」 「啊？那就務必嚐一嚐了。」 「我去買菜。你一定說好吃的！」 朱美興致勃勃的樣子，叫佐伯十分驚訝。 「──媽媽。」小惠走過來。「幹嘛大聲叫？」 「媽媽說要親自下廚哪。」佐伯說。 「嗄？我不依。」小惠皺眉。「我想吃天婦羅，上次在銀座吃過那間店的。」 「小惠……別說那種話，媽媽所做的菜也要吃吃看，很好吃哦。」 「不，我要吃天婦羅。」小惠堅持。 「哎──」 「那就照小惠的意思好了。」佐伯下決定。「你做的菜下次才吃。」 「老公……拜託，今天在家吃。」 「沒關係啦，反正小惠愛吃天婦羅。」佐伯站起來。「你也去準備吧。」 「是……」 朱美放棄了──這是命運，無法違抗的。一定是。 做好外出準備，親子三人離開住家，開車前往銀座的天婦羅老店。 車子在訊號燈前停了。 然後──一部電單車來到車子旁邊。頭戴鋼盔、臉戴墨鏡的男人在窺視車內。 朱美覺得那人似曾相識…… 「老公──」 話沒說完，男人掏出手槍，瞄準車內的佐伯扣扳機。 「砰」地一聲，車窗開了一個洞，佐伯按住胸口倒下。 「老公！──老公！」朱美撲上前去。「不要死！」 可是，血水像噴泉一樣從佐伯的胸口湧出來──啊，終於演變成這種局面！ 「老公──老公！」 朱美赫然坐起。 「怎麼啦？」佐伯醒了。「你發出好大的叫聲。」 夢？原來是夢啊！ 「對不起。」朱美擦汗。 「好厲害的汗。在夢裡跑馬拉松嗎？」佐伯笑說。「去沖個花灑吧。」 「嗯……」 朱美仍然揮不去在夢中捉住渾身是血的丈夫的恐懼，呼吸像在喘氣。 在連接臥室的浴室裡淋浴後，朱美舒一口氣。 幸好是夢──必須結束在夢中所發生的一切。 腦袋清醒後下樓一看，丈夫穿著晨褸在看雜誌。 「老公……今天不出去？」朱美問。 「嗯，約好的夥伴因感冒病倒了。突然多了一天假。」 朱美懷疑自己的耳朵──真的是這樣？ 「那麼──今天留在家裡。」朱美說。「我來做飯。偶爾吃吃我做的菜如何？」 「喂……真的嗎？」 「嗯！我的手勢不錯哦。」 「好吧。就這麼辦──噢，小惠。媽媽說今天做晚飯給我們吃哪！」 朱美駭然。小惠！拜託！不要說不要。 「媽媽做飯？」小惠似乎嚇了一跳。「那麼，我也要幫忙。」 朱美笑了──夢畢竟是夢！ 「那麼，要不要跟媽媽去買菜？」 「嗯，要！」 平時乖巧和過度冷靜的小惠，出奇地歡喜雀躍。 「來，我們來比賽看誰快！」 最雀躍的也許是朱美本身。 「咱們是大學教授哦。」 「對呀。」 「不能讓別人取笑！」 「可不是！」 「有甚麼好辦法沒有？」野口說。 「南條──甚麼來著？」胖胖的細井問。 「南條麗子──有甚麼好主意？」 「麗是美麗的麗嗎？」 「那種事並不重要吧？」野口怒吼。 「別大聲叫，我聽得見的。」細井皺眉。 「不管怎樣，本周內必須想好辦法。」 野口仿如動物園的熊般，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喂，我頭暈了。」細井說。「午飯也沒吃，居然可以走那麼久哇。」 野口止步。 「午飯？──我們還沒吃午飯？」 「嗯，還沒。」細井說。 於是，兩名教授即刻走進學生食堂，叫了兩碗「麵飯的飯加大」拉麵。 「對不起。」 有人上前打招呼。 「甚麼事？」野口沉著臉。「我們忙著。」 沒有人為「麵飯」而忙的吧。 「我是Ｋ不動產公司的近松西鶴。」 「Ｋ不動產？還有呢？」 「其實，關於這個學園的土地，現在傳出各種流言。」近松在兩人旁邊拉了一張 椅子坐下。「我想請教一下。」 「流言？」 「是的──聽說有人準備侵佔這個學園的土地。」 野口和細井對望一眼。 「──哎，鎮定。」 「我很鎮定。」 「肚子餓不餓？」 「不……也不是吃不下的？」近松說。 「對嘛！你的表情這就告訴我了。」野口說。「喂，再叫一份麵飯。」 「知道。」 細井站起來──心想如果要請客的話，應該叫好一點的食物才是。 「近松君……好名字。」 「是嗎？」 「名字表現一個人的體魄。」 「哦。」近松不太明白的樣子。「有那種事嗎？」 「──鎮定。」 「我很鎮定。」 「先吃，吃了才能做事。」 「是嗎？」 結果，近松把細井端來的麵飯完全擺平。 「──走吧。」野口站起來。 「去哪兒？」 「我們的房間。如此重大的事，在食堂不能談的。」 「哦……」 近松在野口和細井的兩旁挾持下，離開學生食堂，來到他們的研究室。 說是研究室，多半兩人沒做甚麼大不了的研究吧，那個房間──充其量是儲藏室 而已。 「──你從哪裡聽來的？」野口讓近松坐在一張舊沙發上，問道。 「那只是流言嘛。」 「流言是從哪裡聽來的？」 「從某個地方。」 有點像禪的問答。 「當我是傻瓜？」細井一把揪住近松的胸口，拉他站起來。近松懸吊在半空── 「喂……他死啦！」 「那麼容易死嗎？」 「那是暈過去了？好快咧。」 細井把近松扔到沙發上。 看來近松真的暈過去了。 「──怪胎。」細井說。 「真的。」野口說。「剛剛靈機一動。」 「想到甚麼？」 「安排這男的做南條麗子的『情夫』。」 「這個人做情夫？」細井似乎生氣了。「不如由我來做更加──」 「傻瓜，不是談這個的時候。」野口窺探近松的臉。「把這傢伙和南條麗子擺在 一張床上。」 他大笑。 這時，研究室的天花板傳來吱吱聲。 「──是甚麼？」 「貓嗎？」 「是老鼠。」 一陣吧嗒吧嗒跑開的腳步聲。 「哼，老鼠呀──喂，先把這傢伙綁起來，我們做我們該做的事。」 「知道。」細井點頭。「我們該做甚麼事來著？」 天花板上的老鼠──美知，她在窺探研究室的情形。 近松怎麼啦？美知並非不擔心他的情況。 「──我們回來啦。」朱美走進玄關。「小惠，幫媽拿住這個。」 「嗯。」小惠開心地接住超市的紙袋。「我還可以拿更多哦。」 「是？」朱美笑了。 ──跟女兒一起購物，實在愉快。 過去自己並沒有做好母親該做的事。 「老公？」 窺望一下客廳，鐘點女傭正在擦桌兒。 「您回來啦。」 「老爺呢？」 「他說公司有急事，突然出去了。不過，他說晚飯以前會回來。」 朱美的臉色轉白。 果然──果然是無法避開的宿命嗎？ 朱美呆然站在那裡不動。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二章：恐嚇電話】 拜託，上帝，讓我來得及…… 佐伯朱美在車上不住地禱告。 那只是夢。她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內心的不安並沒有減輕。 總之，也許「甚麼事也沒有」。現在丈夫去了公司，朱美相信，只要把丈夫平安 帶回來，就能挽回丈夫的性命。 「趕快。」朱美對司機說，拿起手提電話，打去社長室。 可是，沒人接聽。 佐伯不一定在社長室，也許已經離開了，可是朱美看見佐伯被槍殺，倒在血泊中 的光景。 朱美也打去丈夫所乘的車上，還是沒有應答。 「今天假日，路上很空。」司機說。 對。車子的確比平日更快的開進冷清的商業街。 ──也許來得及。 朱美的心裡湧起希望。 那時，佐伯圭吾在影印室。 社長親自做影印工作？ 大家也許想像「跟女職員偷情」的光景吧？ 可是，佐伯不是。他真的是在影印東西。 「唔，現在的影印機好聰明。」他搖搖頭，表示佩服。「竟能分辨紙張大小來挑 選……」 喜歡機械的佐伯，愛把這種新型商業機器當玩具。當然，他不是為了玩才來公司 的。 因他想起有工作要做，所以順便影印文件。換作平日，他不會做這種瑣碎的功 夫。 「唔……這是甚麼？」 翻閱說明書的佐伯，得悉可以除去部份原稿來影印，以及反過來只影印一部份 時，不由感動不已。 「真了不起……」 影印機發出「嗡嗡」聲。加上影印室也有空調的關係，幾乎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突然──卡嚓一聲，傳來甚麼毀壞了的聲音，連影印室內的佐伯也聽見了。 「甚麼呢？」佐伯打開影印室的門。「有誰在嗎？」 辦公室鴉雀無聲。 佐伯歪歪脖子，正要回去室內時，又傳來巨大的卡嚓聲。 「喂！是誰？」 佐伯往聲音的來處走去。 ──雖是休息日，有人回來辦公室並不稀奇。 佐伯止步。 文件柜的玻璃門裂開兩半──當然不是自然裂開的。 環視左右，地上掉了一支木棒。 公司內也有棒球部。大概是從某人的壁櫃拿出來的吧。 可是這樣子裂開的情形，只可能是故意打破的。 「誰？──出來！」佐伯大聲喊。 輕微的腳步聲，靜悄悄地繞到佐伯背後。 朱美猛按大廈便門的鈴。 即使是休息日，應該也有保安員在。 心急如焚，反復地按著鈴。 「哪位？」終於對講機有聲音了。 「我是佐伯太太！開門！」 「嗄？」 「佐伯社長來了這裡，不是嗎？」 「啊，社長嗎？剛剛看見他了。」 「我是他太太！快開！」 「噢──請稍候。」保安員慢條斯理地打開了門。「呃，身份証──」 朱美一把揪住他的胸口，使他猛翻眼白。 「外子在哪兒？」 「呃──大概在十二樓……」 「十二樓！」 朱美往裡面衝。 「啊，電梯不動了。」保安員喊。 「那怎麼辦？」 「載貨用的電梯──」 「快帶我去！」 保安員似乎摸不看頭腦，幹嘛大聲吼他。 總之，載貨用的電梯往上直升了。 「有甚麼急事嗎？」保安員問。 「那還用說！」又被吼了。 十一樓──門一開，朱美就衝出去。 「老公！」她大聲喊。「老公！你在哪兒？」 ──突然聽見妻子的叫聲，佐伯嚇了一跳。 「朱美？」他出到走廊。 拐了彎，朱美出現。 「老公！好極了！」朱美衝上前來。 「甚麼事呀？」佐伯笑了。 「老公！」朱美撲上去。兩人相擁的當兒，位置對調了。 在那瞬間，一把飛刀凌空飛來。 「朱美，你──」佐伯滿臉吃驚。「怎麼跑來這兒？到底發生甚麼事？」 「老公……幸好來得及，太好了。」朱美說。 「來得及？來得及甚麼？」佐伯問。 突然，朱美的膝頭一軟，跪跌在地。佐伯大吃一驚──見到朱美的背上插著一把 刀，啞然瞠目。 「朱美！這是──怎麼回事？」 「不要緊……」朱美說。「來得及……太好了……」 朱美就這樣倒在那裡。 「社長……怎麼啦？」稍後趕到的保安員發出驚呼。 「笨蛋！叫救護車！快！」佐伯怒吼。 保安員一邊跑去打電話一邊想，今天怎地一直被人大聲吼。 完成時，已近午夜十二時。 「行啦！」野口說。「喂，終於完成啦──細井！」 野口光火了。蓋因他在拚命寫「作文」時，負責看守近松的細井卻在呼呼大睡。 幸好被看守的「人質」也睡著了。 「唔……」細井甩甩頭。「完成了？可以吃飯了嗎？」 「你睡迷糊了！」野口怒吼。「而我在拚命工作著！」 「工作……你在做甚麼？」 ──他們兩個都在研究室裡。 也許有人擔心，這樣子把近松捉住軟禁在這裡，會不會有問題。其實，幾乎沒有 好事之徒會來這間研究室。 「寫恐嚇的文章，不是嗎？」野口說。「你倒悠閒哪！」 「是嗎？」 「懂嗎？寫的是我，打電話的是你。」 「嗄？可是──」 「不要埋怨了！」 「知道啦。」細井打哈欠。 「唉，智力勞動也真累。」野口說。「我到樓下去影印。」 野口走出研究室。 「唔……這是電話號碼呀。」細井把那篇文章讀了幾遍。「趁早行動好了。」 他拿起電話，開始按照上面的號碼撥電。 「──電話。」麗子說。「有空的人去接吧。」 「現在有空的人只有你了。」阿健說。 「哦，是嗎？」麗子走過去，拿起話筒。 「──是，南條宅。」 隔了一會，男聲說 「好好聽著。」 「我在聽呀。」 「你家的小孩在我這裡。如果珍惜小孩的性命的話，不能報警哦──應該是『不 准通知警方』吧？」 「嗄？」 「不，後面那句是我說的。母親一個人來，知道嗎？」 「哦……」 「今晚十二點。地點是──嗯？是『Ｑ』的士高咧。」 「哦……」 「Ｎ坂下的的士高Ｑ──知道嗎？以上。記住啦。」 「哦……」 麗子呆呆地望著那個收了線的電話機。 「──怎麼啦？」母親華代問。 「好怪的電話。說甚麼小孩在我這裡──」 「小孩？是不是推銷保母？」 「怎會呢？他說珍惜性命甚麼的。」 「那就是傳教了，別理他們的好。」 「對……又說今晚十二點怎樣怎樣……」 「已經過了。」 「還有的士高怎樣怎樣……」 「在的士高做半夜禮拜不成？」 如此可以證明，對事情的解釋有許多不同的層面，完全因人而異。 「──小幸，睡衣。」阿健說。 「知道啦。」 小幸剛剛才從浴室走出來，準備就寢。 麗子之所以不明白「你家小孩在我這裡」的意思，也是理所當然的。 阿健打了一個大噴嚏。 「有人在講我。」他說。 「猜對了。」 美知翩然出現在客廳門口。 「甚麼風把你吹來？」 「姐姐。」美知說。「近松君被人捉住了。」 「嗄？」麗子眨眨眼。「噢，可不是？他那部破車呀，警察不捉才怪。」 「不是違反交通被取締哦。」 「那麼，吃霸王飯？」 對於獲得「低度評價」的近松，美知不由寄以十二分同情。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三章：家長會的通告】 「那麼說……剛才那個是恐嚇電話囉？」麗子說。 「唔……」阿健盤臂沉思。 「怎麼啦？老公。」 「我在想，是不是很奇怪？對方是說『如果珍惜小孩的性命』，不是嗎？」 「對呀。」 「近松西鶴不是我們家的小孩哦。幹嘛綁架了他之後，打恐嚇電話到我們家？」 阿健的疑問是正常的。因為一般來說誰也不會想說，有人會在綁架小孩以前打電 話恐嚇的吧！ 「可是，真的打來了嘛。」麗子堅持。「不管我有多傻，我也不會在今天接一個 明天才打來的電話呀。」 「誰說少奶傻？」春子大聲打岔。「絕對沒有的事！」 「謝謝你，春子。」 「只是少奶有點不普通，有點鈍感，有些與眾不同罷了。」 也許春子是正直的關係，然而麗子居然很佩服的樣子。 「真的，春子最了解我了。」 「──等等。」美知說。「目前，被綁的人是近松君。那個是肯定的。」 「不是明明白白了嗎？」突然打岔的是華代。 ──在客廳裡召開的「家庭會議」，母親華代當然有份參加。連小幸也參加了， 只因她年紀還小，早已在沙發上呼呼入睡。 「早就明白了。」華代重複著。「近松不是要跟美知結婚嗎？」 美知大驚。 「我沒說要結婚啊！」 「且慢，我是說假設。」 「話先說在前頭嘛。」美知舒一口氣。 「假如結婚的話，近松就變成我們家的『兒子』了。」 「話是這麼說……」麗子狐疑地說。「對方是說『母親一個人來』哦，近松那人 有母親嗎？」 「如果沒有母親，怎能生他出來？」阿健說。 「那還用說嗎？」華代說。「我是他的『岳母』呀！」 「可是──母親一個人來，不是很怪嗎？」 「那種事，不去看看怎知道？」華代說。「可能有母視節的聚會之類的。」 「半夜十二點，在的士高？」阿健苦笑。「畢竟可疑。大概是惡作劇吧！」 「可是，近松君被軟禁也是事實呀。」美知突然想起甚麼的樣子。「──母親節 的聚會呀！」 「怎麼啦？」 「我有一個提議。」美知說。「召集家長會的聚會吧！」 「家長會？」 「現在的主席是姐姐。只要姐姐招呼一聲，大家就來聚集了。是不？」 「是嗎？」麗子沒把握。 「邀請大家來聚一聚吧……一定很好玩。」 「近松怎麼辦？」麗子問。 「沒啥大不了的。」美知冷冷地說。「假如他被撕票的話，我來幫他建墓。替他 刻上『近松西鶴在此永眠』的墓誌銘。」 「我覺得十字架很適合他。」華代說。「入夜之後，可能開棺自己出來。」 「他是吸血鬼嗎？」 一家人在拿近松開玩笑。 美知把大岡叫來。 「唱首歌吧。」她說。「聽到你的歌聲時，可能想到好主意。」 大岡「匡瑯」一聲弄響吉他，開始唱出小夜曲，眾人很快就睡著了…… 宇田川邦治掛斷電話。 中村等他講完電話，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站住，說： 「社長，有件事跟您商量──可以嗎？社長？」 宇田川靠在自己的大椅背上，魂不守舍，完全沒聽見中村在說話的樣子。 「社長……是否身體不舒服？」 「──嗯？你說甚麼？」宇田川赫然回過神來的樣子。 這時，社長室的門打開，清水早苗走了進來。 「怎麼來了？」見到早苗，宇田川似乎鬆了一口氣。「邦夫呢？」 「當然在學校啦。」早苗說。「剛才我接到通知，說佐伯朱美受了重傷。」 「哦？」 「我去醫院一趟。好像不能探病，不過我想知道怎樣的情形。」早苗說。「中村 先生，今天的新聞能不能請別人報告？──中村先生？」中村的臉色出奇地蒼白，嚇 了早苗一跳。 「啊……你說是佐伯太太受了重傷，不是佐伯先生？」 「是啊。聽說她是為了庇護自己的丈夫才被刺的……怪不幸的，她先生哭了。」 「──是嗎？」 「那麼，我走了……」 「早苗。」宇田川喊住她。 「是？有甚麼事嗎？」 「你……幸福嗎？」 「你說甚麼？」 「跟了我……你覺得幸福嗎？」 早苗吃了一驚。 「嗯──是我自己選擇的嘛，我從來不後悔的。」她堅定地答。 「是嗎？」宇田川點點頭。「那就好。」 「老公……你怎麼啦？」早苗擔心地問。 「沒甚麼。」宇田川搖搖頭。「我也要出去，中村，你把車開過來。」 「是。」 中村急急步走了出去。宇田川站起來，伸手搭住她的肩膊。 「你一直順從我，我很感激。」 早苗笑了。 「有點噁心。快要下雪了是嗎？」 「也許是吧。」宇田川笑了，輕吻早苗的額頭一下。「那我先走了。」 走了幾步，他又回頭說： 「幸好邦夫像你。」 早苗繼續呆呆地站著，直到看不見宇田川的影子為止。 「──今天每個人都怪怪的。」她喃喃地說，然後自己也快步走出社長室。 「哎呀，一郎！」 杉本由紀子一打開便當蓋子就尖叫。 「甚麼事甚麼事？」 剛從學校回來的一郎慌忙飛奔過來。 「一郎！──這便當是怎麼回事？幹嘛剩那麼多？」由紀子誇張地說。「是不是 嫌我的愛心不夠？」 「抱歉抱歉！可是……五格之多，有小菜、魚和肉、湯、沙律、甜品──午休才 十五分鐘，這樣的便當太豐富了！」 「是？」由紀子嘆息。「好難呀。」 「呃，下次──兩格就好，可以嗎？小菜和飯之類。五格的話，太引人注目 了。」 也不是沒道理。 「好吧。那麼，從明天起減為兩格，你要全部吃完哦。」 「知道，我答應你。」 「你真好，一郎……」 兩人緊緊相擁── 電話仿若呷醋似的朗朗作響。 ──最近幾天，石田一郎從由紀子的家去學校上課。 令他們意外的是，周圍並沒有人說甚麼閒言閒語，大概因為誰也想不到他們是 「愛人同志」的關係。 由紀子的女兒百合叫一郎做「哥哥」，愛黏著他玩。這種作風怪異的共同生活， 居然十分和諧。 「──是，杉本宅。」由紀子接聽電話。 「家長會的通知。」有點冷淡的聲音說。 「嗄？啊，學校的──」 「是的。今晚十二點，在Ｎ坂下的的士高Ｑ集合。」 「十二點……的士高Ｑ吧。」由紀子記下來。「好的，我會去。」 「請務必出席。」對方提醒一句。 一郎來到身邊，窺望便條上的記錄，問：「有派對是嗎？」 由紀子收線後，說： 「是家長會呀，我是委員之一。」 「家長會？學校的？」 「對呀。」 「半夜十二點，在的士高？」 「嗯……」由紀子望著便條。「的確有點奇怪。」 由紀子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但並不十分在意，可說是她馬虎的地方。 「最近的家長會好多花樣哪。」一郎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這是甚麼玩意？」 見到貼在研究室門上的紙時，野口瞪大眼說。 「啊，好累。」細井打著哈欠走過來。「怎麼啦？」 「這張紙……好像剛剛貼上去的。」野口撕下那張紙。「家長會通知……今晚十 二點……的士高Ｑ？」 「啊。真巧。」 「不可能是巧合吧？喂，你有將那件事的內容告訴甚麼人嗎？」 「甚麼告訴人……我只是打電話而已。」 「是嗎？」野口點點頭。「你打電話而已──打給誰？」 「不就是那個──」 細井話講到一半時，研究室的門打開，近松從裡面探頭出來。 「啊……你們好。」他看著他們。「我餓了──我想去吃點東西。」 野口和細井連忙把他推回研究室中。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四章：各種分手方式】 「懂嗎？」野口小小聲說。「不准耍花樣哦。」 「唔，那女的實在太肥了！」細井說。他忘了自己也是「肥人一族」。 「對呀。」近松說。「沒吃晚飯，肚子好餓啊。」 ──總之，三個人各說各話，根本沒聽其他兩個在說甚麼。 在的士高「Ｑ」內，音響震耳欲聾，根本不能成立對話。加上從天花板上上下下 交差的鐳射光線照明，人多到肘碰到肘般擠在一堆跳著舞。 而「人質」和「綁匪」走在其間，又是何等奇異的光景。 時間已近午夜，快到十二點了── 「咦，太太。」 「唷，你也來啦。」 在的士高的門口一帶，傳來上述互相打招呼的聲音。 幸好在這裡還能聽見普通的談話。 「──好極啦，沒有搞錯地方。」杉本由紀子說。 「我知道地點嘛。」陪著一起來的一郎說。 由紀子穿的是樸素的套裝，一郎卻是鑲金絲線的「踢死兔」，看起來流裡流氣。 「你在哪兒找到這件衣服的？」 「從電視台的倉庫拿到的，我朋友的老爸在電視台做事。」 友情也有各種效用。 「晚上好。」清水早苗走進來。 對，的士高的門口聚集了十幾位家長──雖然幾乎都是母親。 「──在奇怪的場所召開家長會哪。」由紀子對早苗說。「清水女士習慣了這種 地方吧？」 「不。大家都以為電視台的人全都喜歡熬夜，其實嘛，當新聞主播的，如果聲音 出不來就麻煩了，我們晚上都早早休息的。」 「是呀──不管任何工作，做起來都不容易。」 「清水女士。」 上來喊她的是中村重夫。 「咦，你也來啦？」 「嗯。我是取代社長來的。」中村嘆息。「剛才跳了一下舞，氣都喘了……不年 輕啦。」 「唷，在說甚麼呀。」早苗笑了。「──哎，宇田川先生，是否有點怪怪的？」 「社長嗎？唔……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我也──」 突然，他中止說話。 走進來的是佐伯圭吾。早苗嚇一跳，上前打招呼。 「佐伯先生。」 「你好你好，謝謝你去看朱美。」佐伯施禮。 「哪裡。太太的情形如何？」 「總算渡過危險期了。」 「好極啦。」 「她醒了以後，我把家長會的事告訴她，她說『你代我跑一趟吧』甚麼的。」佐 伯微笑。「偶爾為太太和孩子做點事也是很愉快的。」 不知何時，早苗發現中村不見了。 「不過，在這種地方談甚麼呢？」佐伯說。 突然，音樂停了。 然後，店內傳來擴音器──不，一把活的聲音 「出席四葉學園家長會的人，請到舞池中央集合！」 雖然音樂沒有了，可是店內依然相當嘈雜，而那聲音卻有極大的聲量──不用 說，那是春子的聲音。 早苗和佐伯等人魚貫著走向的士高深處。 ──舞池中，七色光的碎片在頭頂旋轉，中央卻空了出來。 「這裡可以嗎？」由紀子來到舞池正中央，左顧右盼。 「──喂。」野口揪住近松的肩膊。「你給我乖乖聽話哦。」 「餓了一整天，我會乖乖的。」近松一臉悲壯的表情。 「怎麼回事啊？」 野口、細井和近松三人，離開中央地帶，混進靠裡邊的人潮裡去了。 父母們站在舞池中，不曉得怎麼回事，私下交頭接耳。 然後傳來一把清亮的聲音： 「大家好，謝謝大家抽空前來。我是南條麗子，家長會的主席。」 接著，腳下傳來一陣低重音的吹奏樂，隨著「查拉特史特拉如是說」的序曲，燈 光集中在俯視舞池的二樓正面。 普通套裝打扮的麗子站在那裡，深深一鞠躬。 「──事出突然，大家想必滿懷疑惑，請見諒。其實──」 不知哪裡傳來「匡啷」一聲吉他響，接著背景音樂轉為略帶哀傷的調子。 「發生了一件極其悲哀的事，我不得不通知大家。」麗子淡淡地說。「有人覬覦 我們所愛的四葉學園土地，準備一連串收購計劃，飽私囊以肥私利！」 「甚麼？太豈有此理了，」佐伯說。 「計劃之一，是推選現任理事長的女兒我為家長會主席，然後在我身上製造醜 聞。而藉掩蓋醜聞的名義，上面以學校的土地作為擔保。然後讓醜聞明朗化，逼家父 退出，一手掌握學園的實權。幸好，那個計劃得以阻止了。不過，我們擔心種種憶測 和流言會散播出去，因此決定採取這種方式，在這裡告訴大家。」 麗子的話，引起一陣騷動。 「──到底是誰在做那種事？」清水早苗說。 「剛才那番話，全是來自主謀的自白──現在，我們請他下來打招呼。」 傳來吱吱聲響。一個被繩子綁住的男人，從舞池上面慢慢地懸吊著下來。 「哎呀。」由紀子瞪大眼。「校長先生！」 橋口龍太郎的冷汗噠啦噠啦地往下直滴。 「我……我只是依計行事而已！」他高聲分辯。 「杏壇的不幸。」不知何時，美知出現在舞池中。「嚴肅的表面有另外的一面。 他為女人瘋狂，又欠了滿身債，某人答應救他一把，條件是要他鼎力合作……」 「難道還有黑幕？」早苗說。 「是的。」美知點點頭。「那個人的事，即使現在不爆出來──」 「不，請告訴大家。我們有必要知道一切。」 美知盯了早苗一會，說： 「是嗎？也許說了出來比較好……」 另一方面，在人堆裡聽見一切的細井和野口，悄悄對望一眼。 「走吧。」 「嗯。」 「這傢伙呢？」 「放了他。」 是誰和誰的對話並不重要，總之，近松「獲釋」了。他被埋在人堆中，根本不知 道發生了甚麼事。 細井和野口好不容易分開人群，來到出口處。 「回去了嗎？」 「是的。」 「那麼，結賬吧。」 「多少？」野口問。 「兩個人，總共五百萬。」 「甚麼？五……」 「或者用星星的數字來付也可以。」 「星星？」 春子揪住野口和細井的衣領，一手一個，把兩個的頭仿若銅鈸般相碰。聲音不太 響，不過可以肯定他們看到許多星星。 ──另一方面，舞池中的美知說： 「校長先生噯，黑幕的名字，由你親自說出來吧！」 被懸吊在半空的橋口期期艾艾地： 「呃，我……那個……」 「慢著。」聲音說。 阿健出現在麗子身邊。 「老公。我是不是說得很好？」 「唔，了不起。雖然是作弊的。」阿健點點頭，俯身對下面說：「──清水早苗 女士。」 「是。」早苗挺上前。 「請你馬上去Ｔ醫院一趟。宇田川先生危篤了。」 早苗臉色轉白。 「那個人……自殺？」 「是的。今天早上，他在海外的資產全部被凍結查封了。宇田川先生破產啦。」 所有人噤若寒蟬。早苗往外狂奔，大家一同開路讓她走。 「──騷擾大家了。」阿健說。「總之，四葉學園將恢復原來的樣子。」 吉他又響起，大岡的男高音調子，在的士高裡靜靜地飄揚。 「家長會到此結束。」麗子說。 幾乎所有客人都離開後，的士高變得十分清靜。 「謝謝你告訴我一切。」阿健對中村美繪子說。 「不。」中村美繪子搖搖頭。「我也是為了自己。我想結束自己和宇田川之間的 糾纏……」 「喂，是近松君。」 美知把發呆了的近松帶了過來。 「他說快餓死啦。」 「知道。那麼，大家去吃宵夜吧。」阿健笑說。 「希望宇田川先生能獲救。」美繪子說。「從一無所有開始，也許才是真正的人 生。」 「早苗女士會扶持他的。」阿健說。「哎，麗子，小幸呢？」 「春子帶著她。」 回頭一看，小幸走過來了。 「小幸，牽住阿姨的手。知道嗎？」美知說。 「嗯。」小幸點點頭。 阿健、麗子和中村美繪子往的士高的出口走去。 美知和小幸一直手牽著手，站在舞池中央。 「喂，中村先生。」 中村重夫出現了，從店的深處。 「這孩子記得你的聲音哦。」 「是嗎？……」 「結果，佐伯朱美為了庇護自己的丈夫，差點死在你的手下。」 「啊……傻瓜，我想讓她得到幸福的。」 「幸不幸福，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美知說。「小幸，走吧。」 「嗯。」 中村目送她們離去的背影，冷不防掏出一把刀，擺好架勢，向美知的背後衝過 去。 同時，店內的燈光一暗，有甚麼物體「叭噠」一聲倒下。 「小幸。」美知說。「你幸不幸福？」 「還好啦。」小幸回答。 兩人的跫音從舞池消失，跟著是一陣笨重的腳步聲……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SSX 掃描, SSX 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