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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希望之家」】 月光透過窗口照進走廊上。 然後，走廊的地毯上，有個清晰地描出白色輪廓女人站在那裡，對著月亮長嗥。 嗚哦…… 「──我又不是狼女。」 失敬了。 「喂，你在幹甚麼？」 阿健從走廊那邊走過來。 「我在看月亮。」南條美知說。「真好哇，如此清冷、皎潔的銀白色月亮。我還是 比較喜歡夜晚的。」 這裡不是南條家的公館，而是歐洲的一間由城堡改建的酒店。 窗口其大無比，月光灑滿了天花板很高的走廊，對美知來說，做「月光浴」（？） 是個再好不過的地方。 「──姐姐呢？」美知問。 「正在酣睡著──在麗子的字典裡，好像沒有時差昏聵症這個字眼。」 南條健是麗子的丈夫，已是眾所周知的事。 麗子和美知是孿生姊妹，臉型長得一模一樣……「你還不是，當沐浴在月光裡，作 惡時代的血液就騷動起來了吧！」 美知是修長的褲裝毛衣裝扮，阿健則穿上絲質晨褸。 「──橫豎睡不著。兩個人玩撲克牌如何？」 「有月色哦──起碼作首詩如何？」 從酒店的某個地方，傳來美妙的男高音歌聲。 「──是大岡。」美知苦笑。「來到小夜曲的故鄉，不唱歌是不行的吧。」 ──至於阿健和麗子所生的「愛女」幸子，何以會在「南條家族」的陪同下，住進 歐洲的古城酒店來，說來話長……「修學旅行？」 跟年紀不相稱的──（這樣說會挨罵的）──耳朵靈敏的南條華代，偶然聽到女兒 麗子的說話，乃是事情的開端。 「麗子，剛才你是不是說『修學旅行』？」 「──嗯。」麗子點點頭。「必須決定，究竟要去甚麼地方。」 華代的眼睛一亮。不過，她裝作毫不關心似地說：「那可不容易啊，你要好好地想 啦。」 只是這樣說著，眼睛又回到正在看著的雜誌上。 「媽……我是〈四葉學校小學〉的家長會會長哦。」麗子接下去說。「這樣的我覺 得傷腦筋時，怎不幫我？你這還是母親嗎？」 「太誇張了，修學旅行罷了嘛。」華代笑了。「那種事恰當地做就行了。」 「是？」 說著，麗子抱了一本厚重的書走過來，彭地擺在客廳的桌面上，開始嘩啦嘩啦地翻 頁數。 「──你在幹甚麼？」 過了一會，華代問。 「我找過了，卻找不著。」 仔細一看，是本厚厚的〈世界地圖〉。 「你找甚麼地方？」 「媽說的〈恰當的地方〉呀……是中國？還是德國？」 「麗子……我不是那個意思。」華代嘆息。「好吧，讓我來──」 「很重哦。」 「最前面的地方，不是摺著一張世界地圖嗎？你把它拿出來攤開──對。然後貼在 牆壁上。」 「──這樣？」 「上下調轉了。」 ──這時，回來玩的美知施施然走進來。 「我要回去〈黑街〉了。」美知說。「姐姐，你在幹嘛？」 「貼地圖呀。」 「那個我懂，但犯不著貼在電視屏幕上呀。看不見的。」 「最簡單嘛。」 華代向美知招招手。 「借你的耳朵一下。」 「好哇──甚麼？──嗄？」美知瞪大了眼。「媽，這樣可以嗎？」 「可以的。美知，你對準地圖投飛刀就是了。」 「媽，你想幹嘛？」麗子問。 「美知的飛刀所刺中的地方，就去修學旅行吧。這樣最公平了。」 「可是……」 「姐姐，讓開吧。很危險哦。」 美知掏出飛刀，也沒特定目標，就這樣輕輕一投。 飛刀刺中歐洲的幾乎中央部位──結果弄壞了一架電視機。 如此這般，〈四葉學園小學〉的修學旅行，就決定了〈德國〉。 當然，到實行為止，經過了重重困難……家長會上，當麗子第一次提到：「修學旅 行，我想去德國……」 頓時鴉雀無聲。 也不是沒道理。因為去年是輕井澤，前年是箱根，而且是兩夜三天之旅。 這時突然變成「德國旅行一周間」……況且，提議的會長本身無法說明「為何選擇 那裡」的理由。 ──她不敢說，是投飛刀刺中的。 儘管如此，在一星期後召開的父母會上，沒有一個人反對，大家決定「德國之行」 ，反而令麗子嚇了一跳。 其實，在那一星期間，華代忙著一家一家地打電話給各位母親，從中搞事說：「─ ─有人反對德國之行！我嚇壞了……」 如此一來，對方只好說：「是嗎？我們家當然是贊成的！」 用此手法，華代接二連三地在幹事及家長之間宣揚德國之旅的「既定事實」，當校 方吃驚時，已經太遲了……「──不過，幸好你的飛刀沒有刺中太平洋的正中央哪。」 阿健眺望著月亮說。「要不然，如今可能在海中跟鯊魚搏鬥！」 美知笑了一下。 「我的功夫是一流的。」 「你的功夫？」阿健瞪大了眼。「那麼，不是碰巧？」 「母親跟我咬耳朵了。」美知說。「她說如果我刺中德國的話，你們和我們都由她 招待。」 「啊哈。」阿健笑了。「南條家族果然健在。」 「不過，母親何以如此熱心於德國之旅，現在還搞不清楚。」 「說的也是──而且，這是小學的修學旅行，為何全家出動跟著來呢？」 說是這麼說──南條家之主，華代的丈夫，這回也照樣不見蹤影。做丈夫的懂得守 本份，「拚命賺錢，讓妻子花錢」。 取代的條件是──嗚……驚心動魄的聲音，在酒店中迴響。 「──那是甚麼？」阿健擺出架勢。「是不是出現了狼男？」 「喔，剛才的聲音？那是春子的打鼾聲啊。」 南條家那位「可靠」的女傭春子，她也參加了此趟德國之旅。 「那是鼻鼾聲？好像大猩猩的遠嗥似的。」阿健吃了一驚。「會不會吵醒其他孩子 們？」 「不要緊。孩子睡得很熟的。」美知打個哈欠。「──歐洲的秋天真好。」 仍然聽見大岡在唱小夜曲。 阿健和美知又做了一會月光浴……「又沒變身，看來沒事了。」 「甚麼嘛，好失禮。」 「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甚麼事？」 「你……為何離開南條家，在『黑街安身立業』呢？」 美知飛快地看看阿健。 「知道那個又怎樣？」 「不……也沒怎麼樣。」阿健聳聳肩。「通常的離家出走，不外是父母不通情達理 啦、兄弟不和之類的理由。可是，南條家不是太頑固的頭腦，你也不是那種古怪到要提 出『我要自由！』那種極端份子──所以我想問問看。」 阿健搖搖頭，又說：「我不是勉強你，不要介意。」 美知沉默片刻。 「──也是。」她在恰好有月光照到的角落坐下來，伸展修長的腿。「你現在已是 南條家的成員，也許知道比較好。」 「即是說……有甚麼原委囉。」 「唔──坐吧。說來話長。但不至於比我過去的人生更長就是了。」美知說。「在 這段旅程結束時，大概就講完的了。」 「第一回連載嗎？」 阿健也並肩坐下，背靠著牆。 「如果要說的話，就變成了天方夜譚一千○一夜的第一夜，西拉札德王妃的故事了 。」 「西拉札德？名刀手西拉札德？從沒聽過哪。」 「別挖苦了。」美知橫目瞪阿健一眼。「總之，從出生開始，姐姐和我就長得一模 一樣，性格卻相反──不管在幼稚園或小學裡，一說起南條姊妹，便是令人敬畏三尺的 出名……」 「你很強吧？」 「當然，打架我從沒輸過，運動神經卓越。人家說姐姐那份由我全部領受了。」美 知突然緬懷地仰望月亮。「我們家好和平，而且開朗。媽和現在一樣樂天又快活──我 們是洋溢著『希望』的一家。」 「那麼──發生了甚麼事？」 「唔哼。」美知稍微歪歪脖子。「現在想起來，那是一份可愛的戀情。」 「戀情？」 「對。中學時代的我，不合身份地談過戀愛。那是事情的開端。」 ──安靜的古城酒店中，大岡的小夜曲和春子的鼻鼾聲混合為一，形成奇妙的ＢＧ Ｍ音樂。 所謂的古城酒店，房間並不太多。 單是〈四葉學園小學〉的學生及服侍的人就佔滿了，等於包租的狀態。 現在，夜深了，而美知正準備掏出她在遙遠的過去中，那段小小的戀愛心……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擾人的老師】 戀愛與我是無緣的。 ──美知從小就有這種想法。 當然，她知道到了某個年紀，可能沒有那回事，但在小學時代，她曾宣言：「我一 輩子都不會談戀愛。」 可是，由於說這種話的對象並不多，通常都是對姐姐麗子這樣說而已。 每當聽到這句話時，麗子的眼神就會變得有點哀傷，說：「為何說這種話？談戀愛 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哦！」 這天也是──從中學回家的路上，麗子和美知也在重複相同的對話。 薄暮時分，白天較短的十月底。林蔭大道上，二人的影子拖得好長。 「姐姐又沒有談過戀愛，你怎知道？」美知取笑她。 「因為，書上也寫著的，出色的愛情電影不是也很多嗎？」 麗子生氣時，美知更覺有趣，繼續調侃。 「那是因為現實裡根本沒有『美好的愛情』，這才變成小說或電影的。大家都被那 種虛構的故事騙到了，以為只有自己的戀愛是真實無偽的。」 「美知你真是……」麗子嘆息。「你怎不為自己編織一點夢呢？」 「我不像姐姐那樣，不是『做夢的少女』啊！」 ──兩人都是十四歲的中二學生（她們是孿生的，同年是理所當然的事）。 當然，這時期的麗子和美知，外表看來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加上兩人上同一間女 子中學的關係，穿同樣的學生制服，不認識的人看到了，可能以為是照鏡子。 「──咦？」美知說。「姐姐，那不是丸山老師嗎？」 「丸山老師是誰？」麗子歪歪脖子。「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哎呀……」美知大吃一驚。「自己班的班主任，起碼要記住嘛。」 「啊！班主任丸山老師？你怎不早說？」 「如果不說也該知道才是。」美知說。「──可是，她在做甚麼呢？」 麗子和美知所上的是私立Ｎ女子學園。畢竟連老師們也分辨不出她倆的關係，所以 不同班。 麗子在二年級Ａ班。美知在Ｂ班──非常容易分辨。 丸山弘子是Ａ班的班主任，負責教世界歷史。 從二人止步的行人道，隔著兩條車線的馬路，丸山弘子就站在對面的行人道上。 根據學校的方針規定，丸山弘子穿著樸素的套裝，看起來顯得老成，其實小個子的 她長著可愛的娃娃臉。依據美知所獲得的情報，她才廿七歲，如果換上不同的服裝和髮 型，稱作「女子大學生」也可以過關。 可是，現在抱著好幾本書站在對面行人道的丸山弘子，說她三十幾歲也可以，予人 「疲累」的印象。 「──她在做甚麼呢？」 美知這樣說時，麗子陳述一個率直的意見：「她站著呀。」 「但是──她根本沒察覺我們。愣愣的，好奇怪。」 「是不是在睡午覺？」 「她又不是姐姐。而且，沒有人能站著睡覺的呀！」 「我沒站著睡覺啊，碰巧睡著時站著而已。」 「那種事都不重要吧。」 美知在意的是，丸山弘子好像神色凝重，非常想不開的表情。 不過，美知還不過是中二學生。當時想到的只是「有點怪怪的」程度而已。 丸山弘子慢吞吞地抬起臉來。 「啊，她察覺了──老師！」 可是，丸山弘子的視線，並沒有轉向美知這邊。 搖撼足下的轟隆聲接近了。抬眼看，是一架大型拖斗車。 美知發現丸山弘子的視線被拖斗車吸引似的拖著走──不合情理。 不過一、二秒鐘期間，美知憑本能察知將有甚麼會發生。 丸山弘子手上的書本掉在地上。然後，她踏出車道上。 拖斗車按尖銳的響號。丸山弘子正面向著拖斗車而站。拖斗車的煞車掣鳴響。 美知拋開書包，衝出車道，乃是當拖斗車還有三米左右就推倒丸山弘子的時候。 「啊！」 連自己也不清楚期間，美知跑向丸山弘子，從旁邊抱住她的身體，就這樣滾跌在馬 路上。 車輪揚煙吱嘎作響，然後停下來。 倘若美知不救丸山弘子的話，她會被拖斗車拖走七、八米之遙，不然就會捲入車底 ，身體四分五裂了。 「──喂！沒事吧？」 頭髮剪短的年輕男人從駕駛席探臉出來大聲喊。 美知對自己下面的丸山弘子大聲呼叫：「老師！──老師！──振作些！」 丸山弘子彷彿如夢初醒般，睜大了眼。 「──南條同學……你是……麗子？」 「不是。我是她妹妹美知。」 「啊……是了。麗子的話，不會做這種事……」 「您沒事吧？能站起來嗎？」 「嗯……」 丸山弘子踉蹌地想站立，卻差點跌倒。 「啊，……站不穩哪。」 美知慌忙扶住丸山弘子的身體。 「不是沒道理。因為您只穿著一隻鞋。」 「噢！」 另外一隻鞋脫落了。 「──美知。」 麗子也呱嗒呱嗒地走過來。 「姐姐，我和丸山老師都沒事兒。」 「這個……好像有問題哪。」 麗子把手中的東西拿給她看。 壓癟了的，那肯定是丸山弘子的另外一隻鞋沒錯。 「有點沁透哦。」 美知把消毒藥水倒在丸山弘子擦傷了的膝頭上時，它發起白色泡沫，咻一聲響。 「好痛！」老師悲鳴。「美知同學，可以溫柔一點嗎？」 「對呀，美知。你太粗魯了。」 「姐姐住口！老師，您是大人呢。如果被那架拖斗車撞到的話，事情就不是這麼簡 單了。」 從孩提時代起，因著爬樹或跟男生武鬥，美知受傷是常事。這種擦傷根本不算在受 傷的範圍內。 天色已暗下來，在藍白色街燈映照下的公園板凳上美知從附近的藥房買了消毒藥水 和膠布回來。 「──說來羞愧。」丸山弘子說。「我非常怕痛的。」 「明明是老師哪，好奇怪。」 「美知同學！這件事請保密？拜託！」 她合起兩手膜拜。 向中二學生合十的老師，的確有點沒出息，然而丸山弘子那模樣看起來好可愛。 「──關於消毒傷口時要哭的事？還是衝出拖斗車前面想尋死的事？」 遲疑一下，丸山弘子說：「──兩者都是。」 「那麼，下次的期末考，世界史的分數給一百分吧！」 「美知真是的，不要這樣！」麗子說。 「開玩笑的。」美知貼上膠布。「──好了，費時三天才能痊癒的重傷，護理完畢 。」 「抱歉。」丸山弘子把裙子拉下去。「假如不是你救了我……現在早已死了。」 「老師，發生了甚麼事？」麗子問。「是不是隱形眼鏡掉了？」 「那點小事，幹嘛要死？」 「譬如是自己所愛的人所贈送的珍貴隱形眼鏡之類……」 「那種東西，不可能當禮物的！」 丸山弘子的嘴邊浮起落寞的笑。 「我是個傻瓜。」她說。 「是嗎？」麗子嚴肅地點點頭。 「姐姐！不能那樣說話的。」 「也沒怎麼樣。」丸山弘子說。「我，失戀了。」 麗子和美知對望一眼。 「失戀……」 「即是被拋棄了。」美知說。「對方是誰？」 丸山弘子突然垂下眼睛。 「──不能說。」她搖搖頭。「因為他是你們也非常熟悉的人。」 「哎呀！你們兩個！到哪兒去了嘛？」 母親南條華代正在車站的檢票處等候姊妹倆，奔了過來。 「我回來啦，媽。」美知說。「──是不是跑了罪犯？」 車站前面，停了幾部巡邏車，還有十幾名警員站在那裡。 「你們失蹤了，我派人找尋。」 「甚麼失蹤……不是回來了嗎？才八點鐘哦。」 「可是，平時你們是六點半就回來的啊！」 「怎會……」 「不是我叫他們來那麼多的。」華代說。「我只是說，搞不好，我的兩個女兒被人 誘拐了而已。」 「誘拐？」 「還是捲入幫派的駁火之類的……」 「哎呀……」 ──美知代替母親，向警員們逐一道歉。 這個時期，華代是個「自我主張」很強的人。 「先確定了才報警嘛。」美知頂撞地說。「啊，肚餓了。晚飯預備好了嗎？」 「甚麼！你們被誘拐了，我還能預備晚飯嗎？」 「我說我們沒被誘拐啦！」 ──結果，母女三人走進車站附近的餐廳去吃晚飯。 丸山弘子的自殺未遂，只不過是事件的開端，而在餐廳裡入神地看菜牌的姊妹倆， 已經把那件事拋諸九霄雲外……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墮落】 那件事發生在午休時間。 為了將近的秋天文化節，美知出席了課外活動學會的集會。 活潑的美知，別以為她參加的是空手道或柔道學會，竟是「花道部」。挑選的是母 親，理由非常馬虎隨便。 「我叫華代，花道不是很好嗎？」 麻煩的作法一下子學了就忘記，然而這時期的美知已是「有存在感」的中學生，二 年級就當上了副部長。 另一方面，麗子參加的是最不適合她的「田徑部」！ 她的理由也相當馬虎，因為在中學的入學式時，最先勸說她的就是「田徑部」的關 係！ 「幹嘛不拒絕呢？只要說聲『我最怕賽跑了』，不就好了？」美知驚愕地說，而麗 子卻有點生氣了。 「可是人家那麼熱心地邀我入會呀！拒絕人很過意不去……」 不過，讓她入會的人馬上告訴她：「你不必勉強練習也可以。」……所以這一天， 午休時，麗子也跟文化節無分無關的，坐在教室的位子上做自己最拿手的事，即是甚麼 也不做地發呆。 咕……「噢。」 肚子叫了，麗子這才察覺，午休了，自己卻忘了吃便當。 「去倒杯茶吧。」 麗子出到走廊，到茶水供應機前，在紙茶杯裡倒滿茶。 ──十二點十五分左右，大家還在吃便當的關係，走廊上沒甚麼人。 突然，麗子發現有人在佈告板的地方，站在腳凳上貼著甚麼。 在貼甚麼呢？……對方沒察覺麗子──奇妙的是，佈告板的下方還是空出一些位置 來的，而那人特地使用腳凳，故意貼在很高的位置上。 不過，麗子不會一直在意那種事。 她拿著熱茶，回到教室，開始悠閒地吃起自己的便當來。 「啊，對了。」麗子邊吃便當邊喃語。 她終於想起，剛才在佈告板上貼著甚麼的人是誰。 對於談論無聊的藝人偶像是非緋聞，花上五分十分鐘已叫美知不耐煩。 結束了必要的商量後，美知迅速離開花道部房間，回到二年級Ｂ班的教室去。 便當在「商量討論」期間，五分鐘就吃完了。 她在教室前面不遠停步──佈告板前面，幾十名學生聚集在那裡騷鬧著。 「──幹甚麼？」 美知喊住一名同班的女孩。 「啊，美知！有人在這裡貼上丸山老師的照片哪！」 「丸山老師的？」 她從拖斗車前救了丸山弘子，乃是三天以前的事。 美知分開其他學生，走到佈告板前面，仰視那張照片。 在佈告板的上端位置，貼了一張放大了的照片。 丸山弘子躺在床上的照片。蓋著毯子，卻裸露了雪白的肩膊。凌亂的毯子和床單， 以及雙人床上並排的枕頭，說出她剛剛才跟男人上過床。 然後，丸山弘子對著相機鏡頭，露出撒嬌似的不設防笑臉。 「──讓開！」 幾名老師奔過來，抬眼看了佈告板，臉色劇變。 「大家散開去！」 「快把它撕下來！」 「可是，太高了，手搆不到！」 ──美知倒是從容不迫。 「貼照片的人，是為了不讓別人馬上撕下，這才貼在那麼高的地方的。」她對同學 說。「──來，幫幫忙吧！」 她叫兩名同學盤起雙手，美知脫掉室內鞋，搭腳在其上。 「預備──一、二、三！」 美知的身體縱向空中。她伸手把那張照片撕下來，咚地跳落地面。 「把它交給我。」其中一名老師說。 「這是丸山老師的私人照片。我認為應該交還給老師本人才是。」美知反駁。 「美知同學！」 眾人沉默了一瞬──丸山弘子站在那裡。 「老師……這張照片──」 「我聽說了。」 丸山弘子接過美知所撕下的照片，蒼白著臉盯著看。 「老師，那是男人拍的吧。」美知說。「為何會──」 「算了，美知同學。」丸山弘子平靜說。「謝謝你──謝謝。」 「丸山老師。」同僚的老師說。「那張照片似乎……」 「大概有許多學生都看到了吧。」 說著，丸山弘子用兩手把照片揉成一團。 然後快步走開去。 「──大家回教室去吧！午休馬上就結束了！」 在老師宣佈以前，美知已離開現場，走進Ａ班教室去。 麗子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便當。 「──姐姐！」 「咦，美知。怎麼啦？我呀，忘了吃便當耶。」 「不是吃那個的時候了。」美知迅速拿走麗子的筷子，包起她的便當。 「喂，美知！我還沒吃完哪！」 「別吃了！」 美知拉住麗子的手，走出教室。 「喂！──你帶我上哪兒去呀？」 「教員室。」 「我沒做甚麼壞事啊！」 「丸山老師有麻煩了！」 「老師？」 二人走進教員室去。 老師們在裡面吵吵嚷嚷的。 「──丸山老師呢？」美知問。 「丸山老師──剛剛出去了。」 「必須找到她才行！」 二人又衝出走廊。 「去壁櫥室！」 美知一個人往前直衝──留下麗子，站在那裡發呆。 「麗子同學？」 回頭一看，正是丸山弘子。 「老師！我妹妹正在找您啊！」 「令你們擔心了，對不起。」丸山弘子說。「我真的要向你們姊妹倆說謝謝。」 「不用客氣。」 莫名其妙的麗子說。 「拿住這個。」丸山弘子把甚麼東西塞進麗子的手裡。「再見了。」 她小跑步奔上樓梯去了。 「這是……」 打開手掌一看，是個心型吊墜。金屬製的，鏈子也是金的。 「──不在！」美知氣喘喘地跑回來。「她到甚麼地方去了呢？」 「美知……這是剛才……」 「那是甚麼？」 「剛才，丸山老師給我的。」 「丸山老師？──老師在哪兒？」 「她走上樓梯去了。」 「──不好了。」 美知想往樓梯跑去之際，停下步伐。 因為她聽見外面有人叫喊的聲音。 「姐姐！」 她催促一聲，率先衝出校舍外面去。 在校庭裡的學生們，全都抬眼望著校舍方向嚷著。 「是丸山老師。」美知抬頭一看，大聲叫道：「老師！不要！」 丸山弘子跨越樓頂上的欄杆，站在外側。──四層樓的建築物。下面是混凝土的行 人道。如果跳下來的話，準沒命。 「姐姐。」美知說。「必須設法阻止老師跳下來！」 「啊？可是，怎樣做？」 「你去想辦法！」 說畢，美知急急回到校舍裡面去。 麗子終於理解了些許事態的嚴重性。 可是，怎樣才能阻止丸山弘子跳下來？ 總之，麗子走近校舍，仰望著丸山弘子，向她揮揮手。 「老師！你好嗎？別來無恙。」 又不是寫信，可她想不起別的話說。 「離開校舍！」丸山弘子喊。「麗子同學，碰到你就不好了。再退後一點！」 「是……」 麗子聽話地往後退──她真是天才。 換句話說，她轉身後退，往校舍更接近了。 「麗子同學！」丸山弘子從上面喊。「太危險了！你就在我的正下方。碰到的話， 你也會死的！」 「那就請不要跳樓好了。」 「甚麼？」 「我就在老師正下方。如果老師跳下來，就等於殺了我了。」 「那……不行！」 丸山弘子捉住欄杆，往橫挪位。麗子看了，她也移動位置，又站在她的正下方。 丸山弘子往反方向移位時，她又跟著移位。 「──麗子同學！拜託！讓我死了吧！」丸山弘子喊。 「不要。」麗子抬頭說。「老師，假如我想跳樓的話，你會阻止我吧？」 「那是不同的……」 「一樣的。老師的生命和我的生命，都是一樣的。」 丸山弘子似乎無言以對的樣子，全身的力氣虛脫了。 那時，美知從欄杆背後逮住了丸山弘子。 「美知同學！」 「老師，不要這蒙故！除非你要帶我和姐姐共赴黃泉，否則請不要跳下去。」 「好吧──明白了。」丸山弘子點點頭。「你們救了我兩次。」 丸山弘子跨越欄杆，回到內側去了。 在校庭圍觀的學生們嘩然歡呼並鼓掌。 可是──跨過欄杆時，丸山弘子的其中一隻鞋子脫落了，掉了下去。 在下面拍手的麗子受到那隻鞋子的「直擊」，當場栽倒……「──假如那是高跟鞋 的話，姐姐的性命也有危險啊。」美知說。「幸好只是膠底的室內鞋，只是暈倒而已。 」 「嗚呼。」聽到這裡，阿健苦笑。「原來她以前就這麼『失魂魚』啊。」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哇。」美知說。 ──美知在古城酒店所說的故事，有溫和的風聲替她伴奏……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神秘的聯絡】 「啊……」春子說。「啊……啊……」 文字是完全一樣的，但音階逐個逐個下降。 「春子，你在唱甚麼？」 早餐的桌子上，南條華代說。 「──好累啊！」春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嘆息。「我在打哈欠。」 「剛才是哈欠？」 「昨天的哈欠有點問題，今天的稍微靜態一點。」 ──吃飯也是修學旅行的享受之一。 在這間古城酒店，恐怕是開業以來首創的忙碌。自助餐式的早餐狂風掃落葉般接二 連三地掃空再添食。 春子已經吃了第三碟──她說還沒睡醒，必須多吃一點才行。 「──看來是時差使人昏聵，我睡不好。」 春子的解釋，叫人目瞪囗呆。 昨天也是在這裡用早餐，而當春子「啊」一聲打哈欠時，嚇得學生們抱頭鼠竄，形 成大騷動！ 「你要愛惜身體啊。」華代真誠地對春子說。 「──新的煮蛋有幾十個拿出來啦。」 當回座的美知這樣說時，春子瞬即站起來。 「老公……」麗子還在半睡眠狀態。「早報拿了沒？」 「這裡是德國呀。」美知說。「姐姐，幾時開始會看德文報紙的？」 「我會讀呀。」 「真的？」 「這樣寫的吧。」 麗子用叉尖，在紙巾上寫了「德語」兩個字。「這個我會讀。」 美知不再說甚麼，飛快地望望阿健。 昨晚是第一夜說故事，縱然今晚也會繼續下去，但在白天，阿健和美知也得協助安 排活動和觀光，必須跑來跑去。 「各位，早上好。」 領隊老師站起來說。 「早安！」 學生們一齊回答時，那種能量足以搖撼古城的巨石。 「──回到日本時，希望大家也有這種精力！」 女老師的話語，引起哄笑聲。 「今天上午九時出發，出發前十五分鐘在大堂集合。請別忘了拿東西。」 「是──」 回答的氣勢也很好。 「──媽所提議的德國旅行，看來很成功哪。」阿健說。「大家精力充沛。」 「可不是？我有先見之明嘛。」華代泰然說道。 不過，其中也有不少陪伴孩子而來的母親們比孩子更有衝勁。 「我要去慕尼黑喝啤酒，喝個酩酊大醉！」有人作出騷動宣言。 「在慕尼黑要買手袋和化妝品……」 好像忘了這是修學旅行。 「──小幸好像無精打采的。」 碟子上又盛滿食物的春子回來說。 「唷，真的？會不會感冒了？」麗子欠身。「──可是，她在跟旁邊的孩子邊吃邊 聊呀。」 「不，她才吃了兩碟。那畢竟……」 「那是普通的。」阿健說。 「吃飽了。」華代站起來。「我到大堂去休息一下。」 悠然步出飯廳的華代，儼然有如歐洲的貴族般儀態萬千，溶入這間古城酒店。 「──哎。」阿健說。「幹嘛媽媽想來德國，你們知不知道？」 「不知道，問了她也不答的。」美知聳聳肩。 「那當然是──」春子沒有放慢吃著的手勢。「因為東西好吃的關係。」 「你每次都說同樣的話。」 坐在同一張桌子角落上的大岡說。 「甚麼嘛！」 被春子一瞪眼，大岡嚇得想逃。 「我知道。」麗子說，阿健嚇一跳。 「你聽到甚麼嗎？」 可是，那個話題被正好走向南條家桌子的小幸打斷了。 「媽咪。」 「噢，怎麼啦？」 「今天要離開這間酒店啦。你可別忘了，又睡得不知時間。」 「──沒問題。」 「那就好。如果家長會會長又睡過頭，打亂了行程就對不起大家了。」小幸說。「 爸爸也要小心哦。」 「明白了。」 小幸──即是南條幸子，現在是小學四年級學生。今年九歲。 母親一直「不長進」的關係，小幸不得不變成早熟的「小大人」。 「那麼，我去準備啦。」 「小幸！」美知喊住欲行的幸子。「有沒有玩過丟枕頭？」 小幸回頭說：「有！」 「好！修學旅行沒有用枕頭丟來丟去的話，就不曉得為了甚麼而來修學旅行了。」 小幸笑著揮揮手，小跑步離開飯廳。 「──她笑起來就像小孩子。」麗子說。「為何平常總不愛笑呢？」 「對了，關於媽媽的事。」美知說。 「媽媽？誰的媽媽？」 「姐姐！剛才不是說到媽媽為甚麼來德國嗎？你說你知道的。」 「啊。那是為了來見舊情人嘛。」 「舊情人？」美知聽了也大吃一驚。「媽有情人嗎？」 「從前，她來德國旅行時，偶然在酒店結識一個男人，跟他有過一夜情哪。她忘不 了那個人，所以來見他的。」 麗子的話，叫美知和阿健目瞪口呆。 「姐姐，你怎會知道的？」 「知道甚麼？」 「關於母親的舊戀情甚麼的。」 「我不知道哇。」 「可是剛才──」 「上次在電視裡演過的戲，就是這樣的劇情呀。不過，在旅行地點遇到的人，僅僅 交往一天就能如此親近嗎？這劇本寫得有點不合理吧。」 美知嘆息。 「──我也因時差而有點頭痛了……」她放下餐巾。「出發前，我去躺一下好了。 」 春子擔心地說：「沒關係吧？是不是吃太少了？」 「讓她靜一靜吧。」阿健對春子說。 「是我不好。」麗子說。 「為甚麼呢？」 「這番話對獨身的美知也許太刺激了。尤其是『一夜情』的說法可能太震撼了些─ ─」 「沒關係，美知也不是小孩子了。」 阿健溫和地對妻子微笑……華代在大堂的沙發上坐下來時，跟在飯廳時的樣子全然 改變，不知怎地心神不寧。 她看看腕錶，確定它沒停止便再貼近耳邊聽聽看。 這時，酒店櫃台的男性走近前來。 「你是……華代女士？」他搭訕。 「ＹＥＳ。」華代反射地答，連忙改用德語說「ＹＡ」。 「電話……」櫃台的男性做了個聽電話的手勢。 「ＹＡＹＡ。」 華代急忙跟著他走到櫃台去接聽電話。 「──哈囉。」華代用有點緊張的聲音說。「──我是南條華代。」 然後，華代的臉浮起鬆一口氣的笑容。 「──好懷念啊！──是，我很好，託福──嗯，我曉得。」 華代沒察覺，小幸恰好經過大堂走來了。 「──是的。我陪孫女參加修學旅行，碰巧來到德國，突然懷念起以前。如果方便 的話，務必想要見個面……」華代說。「──是。我們後天去慕尼黑──好極了。那麼 ，提早一天就見不到面啦。」 華代的聲音很喜悅。 「──好的。我一到慕尼黑就跟你聯絡──不，彼此彼此，真的……從沒忘記過… …」 見到有幾位老師出到大堂來，華代說：「──那麼──後天見……」 掛線後，華代跟老師們打招呼：「已經準備好了嗎？」 ──小幸一直站在樓梯口，望著華代講電話。這時，阿健走了過來。 「──小幸，你在做甚麼？」 「嗯，沒甚麼……」 「快去房間準備一下吧。」 「嗯。」 「要不要幫忙？」 「爸爸，你想進去女孩子的房間嗎？」小幸斜睨著他。 「不是不是！」阿健連忙說。 「九歲也已經是『女人』了，小心哦。」她發表意見。 「以後我會充份留意的了。」阿健畢恭畢敬地說。 小幸突然憂心忡忡地喃語：「我若不振作的話，這個家就垮了……」 「你說甚麼？」 「沒甚麼？」小幸開朗地說。「爸爸，你只要擔心媽咪就好了！」 說完，一口氣衝上樓去……「──噢，怎麼啦？」 華代走過來，拍拍阿健的肩膀。 「岳母大人──剛才，小幸說了一句很老成的話……」 「她到了學大人樣的年紀了。沒關係，孩子都是這樣子成長的。」 「是……吧。」阿健說。「──要不要幫你關起行李箱的蓋子呢？」 「謝謝。不要緊，只要叫春子坐在上面──不過，有時關不好，我怕會爆裂哪！」 兩人一同走上樓梯去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消失的女教師好了】 ──那天的行程也平安無事地完成，〈四葉學園小學〉一行人，在「保留中世紀面 貌的市鎮」盧森堡投宿。 在明亮的月光下，南條美知和阿健出到石板道的街上信步而行。 兩人之間，當然沒有所謂的不倫關係。 延續前一夜，美知要把中學時代所發生的事告訴阿健……阿健的愛妻麗子，早就睡 覺了。 「──真是的。」阿健苦笑著。「小幸說，『難得來到了德國，怎不出去外面走走 ？』而麗子卻答說，『媽咪呀，平時工作得太疲倦了，所以趁著旅行才想好好地睡大覺 。』。」 「姐姐就是這樣的人嘛。」美知說。「無論去哪裡，她都過著同樣的生活。她有她 的福氣，不是很好嗎？」 ──出到市政廳前面的廣場時，但見大岡正用指甲彈著吉他，用他那渾圓的男高音 歌聲在唱著小夜曲之類的歌。 在漫步的情侶們禁不住停步聽得入神。 「我們家呀，全是妙人一族。」美知笑說。 唱完一曲，大岡發現了美知。 「波士，請看看吧！」 他拿著空罐子走過來。 「賺了不少哪。」美知啼笑皆非。「那些錢，不能放進自己口袋哦。」 「不行嗎？」 「帶回去也沒用，裡頭滲著不同國家的貨幣啊。」 「噢，對了，德國是用『馬克斯』哪。」 「有沒有歐元？」 美知笑著，催促阿健再往前走。 大岡的歌聲，又在二人背後的石造街頭上迴響……「明晚就在慕尼黑了。」 「唔──但願平平安安地結束旅程就好了。」 「不能期待太高，蓋因南條家族全體齊集了。」美知說。 「關於岳母大人那位『奇幻戀人』的事？」 「不曉得那是怎麼回事，不過，媽想來德國，應該有甚麼理由吧？」 「嗯……如果只是想來德國的話，她隨時可以一個人來的。除此之外，這趟修學旅 行……」 「一定有事發生的。」美知點點頭。「──對了，繼續說故事吧。」 「老師……」麗子說。「您真的要辭職嗎？」 客觀地看，丸山弘子之所以辭去教師的工作，也是無奈的事。 因她嘗試跳樓自殺的關係。 發生了這件事，立刻廣為家長所知，許多電話打來學校詢問。 在那個騷動傳出之前，丸山弘子主動提出辭職信。 「嗯──不過，得到你們幫助，我很感激的。」 丸山弘子在學校的走廊上，跟麗子站著談話。 「可是……很遺憾。」 「謝謝。也許，我不適合當老師吧。」丸山弘子微笑著說。 「您以後打算怎麼樣？」 「暫時甚麼也不做，回復平常生活，才考慮以後的事。」 這時，美知走過來。 「老師──」 「美知同學，一切多謝了。」 「老師，珍惜性命哦。」 美知用力握住丸山弘子的手。 「再見了。」丸山弘子點點頭。「最令我不捨的，乃是無法看著你們成長。」 欲行將止的丸山弘子，突然回頭說：「如果方便的話──」她遲疑不決地。「算了 ──不必擺在心上。」 然後快步離去。 兩人面面相覷「老師想說甚麼呢？」 「不曉得。」美知歪歪脖子。「有點令人在意哪。」 「是？」 「因為有人貼了老師那種照片，這才逼使她不得不辭職的。可是，為何要做那種事 呢？」 「又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 麗子說得合情合理。 「如果方便的話……」美知重複分手之際丸山弘子所說的話。「接下去，會不會是 『今晚到我家來』呢？」 麗子眨眨眼。 「老師說了那句話？」 「是我想像的。」 「你怎知道說得準不準？」 「為了證實，今晚去老師家一趟吧。」 有點奇怪的理由，但麗子也不能反駁，即是答應了美知所提出的說法……「這幢公 寓嗎？」美知吃驚地說。 「好像是──有甚麼不對嗎？」 「也不是……憑老師的月薪，她住不起這種公寓的呀。」 外形富麗堂皇的豪華公寓。怎麼看都是以「億」為單位的價值。 ──晚上八點鐘，姊妹倆根據〈職員名冊〉的地址，來到了丸山弘子的公寓。 當然了，找到的是美知，如果讓麗子來找的話，天亮了也可能來不到。 「唔……是這裡了。」 美知按了丸山弘子房間的室內對講機，等候答覆──從大堂進去裡面時，必須解除 中央鎖，否則進不去。 按了好幾次都沒有回音。 「不在家哪。回去吧。」 本來就提不起勁的麗子拉起美知的手。 「等等。」 美知把耳朵湊近理當聽見回音的擴音器。 「怎麼了？」 「噓！」 美知暫時豎耳聽了一會，說：「──對方有人在接聽啊。」 「可是沒回話呀。」 「不是一個人。憑跡象知道。」 「是嗎……」 「情形有古怪，我要想辦法進去丸山老師的房間。」 「可是進不去呀。」 麗子說著時，門的另一邊傳來「叮」的升降機聲音，有個高個子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 「門開了！進去吧。」美知催促姐姐。 「慢著。」 麗子被拉扯著，差點跌倒。 ──那人大約二十歲左右吧。瘦長的身體，穿著不合年齡的西裝領帶。 有某種詭異氣氛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出來時，中央門咯啦咯啦地打開。美知和麗子迅速對調而入。 年輕人飛快地回頭望了一下擦身而過的二人。 那視線是尖銳又冰冷的。 美知和他的眼睛對望了一瞬，感覺到某種冰一般的硬冷。 「──好了，六樓。」 坐上升降機，美知按了〈６〉字樓的掣。 「美知，剛才那個人……有點怪怪的。」 麗子猶如純真的小孩，反而憑直覺看穿對方。 「姐姐你也這樣想？」 「好像是很壞的人哦。」麗子說。「昨天拾到了一百圓的話，他一定不會交去派出 所的。」 美知沒接腔。 升降機抵達六樓。 「呃……丸山老師的房間是……」 往走廊前進時，其中一道門開啟，丸山弘子走了出來。 「在那邊！丸山老師！」麗子揮手。 「南條同學！」丸山弘子瞪大了眼。「為何跑來這兒？」 「我覺得是老師叫我來的。」美知促狹地說。 「快走！」丸山弘子說。 幾個男人，陸陸續續地從房間出現。 「──誰？」 他們的裝扮一致，全都穿著大衣，戴著軟帽。 只是比剛才那年輕人年紀大得多，大都四十多歲吧，身上的氣氛十分相似。 「是我學校的學生。」丸山弘子急急地說。「這兩個女孩沒問題！不用擔心。」 「話是這麼說……」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上前來。「被她們看到了，置之不理總 是不太好。」 「別碰她們！」 丸山弘子跟往常那個柔順的女教師完全不同，令人感覺到某種威嚴。 「可是──」 「由我負責。」 丸山弘子直直地盯著那人的眼睛說。 「老師……」美知說。「我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對呀。」她嘆息。「聽我說，我必須跟他們走。謝謝你們來看我。」 「老師，發生甚麼事？」美知問。 「喂，走吧。」 另一個男人從房間走出來。 「我放火了。」 男人看了二人一眼，佇立在那裡。 「──她們幹甚麼的？」 「是我的學生──她們明白事理的，沒問題。」 「可是……」 男人話沒說完，公寓裡面響起尖高的警報聲。 「有人來了！馬上走！」 丸山弘子的手搭住麗子和美知的肩膀，說：「在這裡發生的事，都要忘記。明白嗎 ？──否則老師會有不幸的遭遇的。」 「老師……」 白煙從丸山弘子的房間門縫下冒出來。 「好了，再見。」丸山弘子對男人們說：「走吧！」 他們包圍著丸山弘子，往升降機走去。 「──美知。」 「姐姐，你留在這兒。」 美知打開丸山弘子房間那道虛掩的門時，白煙打漩，紅色火焰迅速蔓延開來。 放火了──那些人在丸山弘子的房間縱火。 為甚麼。 「──美知！」 聽見麗子的叫聲，美知連忙出到走廊上，但見其中一名男子跑了回來。 「你們運氣不好哇。」他說。 男人拔出手槍，槍口對著她們。 「畢竟不能讓你們活下去。」 「運氣不好的是你，不是嗎？」 美知從中學起就不把這種狀況當一回事。 然後，她的身體騰空飛起，右腳伸直，從男人的手把手槍踢開。 男人呆然，終於憤然說：「你給我記住！」說畢，轉身跑去。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老師大變身】 「哎呀。」警員含糊不清地說。「好好地想，從頭再好好說一遍看看吧。」 很少受傷害（？）的麗子，這時也禁不住氣憤填膺的樣子。 「從剛才起，同樣的話我已經講了三遍了，不是嗎？」麗子向警員探前身子說。「 要說幾次你才明白？」 「姐姐。」美知捅捅她。 「甚麼嘛！你不是說，這裡的事交給我嗎？」 「不是三遍。」 「嗄？」 「不是三遍，同樣的話已說明了四遍了。」 「是啊。我有點客氣罷了。」麗子紅著臉說。「為何要我說那麼多遍呢？」 ──當二人衝向派出所時，那名年輕警員正在讀著漫畫。然後，還剩幾頁就讀完時 ，麗子突然衝進來說：「老師被壞人捉走了！」 確實，美知也覺得，「被壞人捉走了」那句話的表現，聽起來不像是真的。 「你呀，這裡是派出所哦，真的有事發生時才跑來的。」警員說。「我以為你會反 省，當你說了幾次同樣的謊言後，不久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這可不行──美知拍拍麗子的肩膀。 「姐姐，放棄吧。這位警察先生，他根本不相信姐姐你。」 「不是理所當然嗎？一群黑幫湧去學校老師那裡，綁架之餘，還縱火？如果有那種 事的話，更加大騷動啦。」警員說。 「你是說……我在撒謊囉。」 對麗子來說，那是人生中不可能遇到幾次的大事件。 「──姐姐，走吧。」美知催促。 「可是老師……」 「現在我們甚麼也不能做的，不是嗎？」 美知催促半呆然若失的姐姐走出派出所時，回頭說：「──警察先生。何不查查看 ，那幢公寓是不是發生了火災？你不是公僕嗎？」 「囉唆！有通報的話，我會趕去的！」 「那就打攪了。」 當那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離開後，警員喃喃地說：「奇怪的孖女。」然後聳聳 肩。「媽的。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主要是他看漫畫的興頭被中斷了，所以不高興。 他馬上翻開剛才想看的頁數──「不可能是真的吧……」他喃語。「對。如果是真 的，消防車早就趕來了。」 他重新坐好，正要開始讀之際，驀地抬起頭來。 「──豈有此事！」 肯定沒聽錯，消防車的警笛聲接近了。 美知和麗子這時恰好坐上計程車，在回家的途中，跟幾架消防車兩岔而過。 「好像有火災啊。」計程車司機說。 「哎。」麗子說。「美知──我看起來像撒謊的人嗎？」 「別在意那種人所說的話。」美知說。「世間的人，不是全都像姐姐這樣擁有高貴 的心的。」 「是呀……現實是醜陋的。」麗子露出哲學性的表情點點頭。「不過，老師會怎樣 ？」 「不曉得──但她並沒有被施暴力的樣子。過些時候，我會探聽出來的。姐姐放心 吧。」 「嗯……謝謝你，美知。」 如此可以接受的麗子也很了不起了，而美知卻被激起老大的好奇心。 然後，美知悄悄地按住囗袋。 那裡收著的是，當那男的想開槍打二人時，被美知一記「飛毛腿」踢落的──手槍 。 又過了半個月，文化節也結束了，校內稍微平靜下來。 「我遇到丸山老師啊。」 同學的談話，傳進美知的耳際。 午休時，美知把那女孩叫到校園去問話。 「──Ｎ酒店？」 「嗯。星期天，我姐姐有個相親會嘛。」 「相親嗎？」 「對象嘛，實在太差勁了。我姐姐是那種喜惡形於色的性格，而我也一眼就看出『 這個不行』。那男的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還在喋喋不休的！我好辛苦才忍 住不笑出來。」 「你姐姐相親的事，改天再說吧。」 「嗄？──啊，對了，抱歉！」她伸伸舌頭。「吃過飯後，不情不願的姐姐還是被 推出去，跟對方在酒店的庭園散步。五分鐘就回來了。」 「相當快嘛。」 「嗯。我問姐姐，『你說了甚麼？』她說『我在太陽底下曬五分鐘以上，就變成灰 了』甚麼的。又不是吸血鬼──啊，對對對。於是嘛，我先一步出到大堂去休息了。這 時，一部好厲害的車駕到……」 「好厲害的車？」 「對，車身好長──是不是叫房車？房車也只有它的一半而已。令人擔心，它拐彎 時怎麼辦。」 「然後？」 「從裡面下來幾個外表看來很壞的男人，打開正門等著。最後，有個穿香奈兒的女 人走下來，從那些直立不動的男人之間走過。」 「啊……」 「然後，她又被男人們在前後夾著，穿過大堂走向升降機──大家都瞪大眼睛看著 。那些男人，怎麼看都是黑幫份子。」 美知察知了，慎重起見，她問：「那名穿香奈兒的女人，就是丸山老師吧。」 「嗯。」 「肯定嗎？」 「若是別人的話，大概是孖生的吧。太相似了。」 「明白了──謝謝。」美知點點頭。「剛才這些話，也許不要到處講的好。」 「是嗎？」 「你姐姐的相親會，下次如果順利就好了。」 剩下一個人在校園時，美知沉思片刻。 剛才同學那番話，跟上次在公寓所遇見的光景並無矛盾。 當時，丸山弘子並不是被男人們「拐帶」了。她好像是把男人們「帶走」的樣子。 ──跟她住在那幢豪華公寓的生活聯想起來……「南條同學。」 有人喊，美知回過頭去。 「甚麼事？」 「你是美知同學吧。」事務室的女性說。「有客人要見你。」 「是。」 是誰呢？ 美知急急地走向校舍的玄關。 「你是南條美知小姐吧。」 一名有冷漠感的女子，予人女秘書的印象。 三十歲左右吧，樸素的套裝打扮，是個美女。 「我是。」 「其實，是令堂遇到了意外。」 「我母親嗎？」 「有人委託我，馬上把你帶去見她。」 「──明白了。」 美知就這樣跟她一起走出校舍。 「何不跟事務處的人說一聲？」那女人說。 「說了，他們會叫我不要去的。」美知說。「這肯定是胡謅的關係。」 那女人瞟了美知一眼，問：「那你為甚麼跟著來？」 「問得好奇怪。」美知笑了。「我是故意受騙的，你又何必抱怨呢？」 女人笑了。 「原來如此，真是了不起的中學生。」 校門外，有車在等著。 「不是房車哪。」 美知說，那是奇大無比的外國車。 美知鑽進後座，坐在舒適的寬座位上。 「兜個圈吧。」丸山弘子說。 「老師，你好嗎？」 「還好。」丸山弘子說。「我想你已察知真相了。」 剛才那名女性坐在前座，叫那名魁梧的男人發動車子──車子平滑地開動了。 「星期天，有同學在Ｎ酒店見到老師。」美知說。 「哦──那就無須隱瞞了。」丸山弘子點點頭。「家父是〈ＭＫ會〉的組長（註： 幫會的頭目），我們代代是幫會的門第。」 「〈ＭＫ會〉很大吧。」 「嗯──家父不久前去世了，本來是由兒子繼任組長的……」 「您的兄弟？」 「同父異母的哥哥──不過，他很疼我。」 丸山弘子確實穿著香奈兒的套裝，令人感覺到她當老師時代所沒有的「壓迫力」。 「那位哥哥──」 「家兄突然藏起行蹤，所以幫會著慌了。」 「應該是吧。」 「他們拚命分散去找，卻找不著。他是遇害了，還是自己跑了……總之，組長的座 位不能永遠空在那裡。」 「於是老師就接任了？」 「正是如此。」她嘆息。「我不是自願的，相信我。」 「嗯。」 「不過，家父只有哥哥和我兩個孩子而已。除了哥哥以外，誰也想不到還有別的繼 承人，真的兵荒馬亂……結果，血緣上只有我有資格了。」 美知點點頭。 「明白了──不過，老師。」 「『老師』令我汗顏。現在我已不是『老師』了。」 「可是，從學生來看，您永遠是『老師』啊！」 美知的說話，使丸山弘子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謝謝你。」 「為何把這些話告訴我？」 「那個呀──」丸山弘子說。「我希望你幫我找到家兄啊！」 ──車子在附近兜了一個圈，回到校門前。 美知知道，丸山弘子所說的話。完全不是開玩笑。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中學生偵探】 「你該回去教室上課了。」丸山弘子曾經是老師，很在意午休的時間。「這是有關 家兄的資料。」 她遞了一個大信封給美知。 「你肯幫我嗎？」 「不然我就不接了。」美知說。「不過，請告訴我一件事。幹嘛想到要我去找呢？ 」 「假如他是不願意接任〈ＭＫ會〉才藏起行蹤的話，我們即使想找也找不到的。可 是你卻和〈ＭＫ會〉沒有任何關係……」 對於丸山弘子的說話，美知不明白其中蹊蹺，總之現在必須選擇「接受或拒絕」而 已。 「──我盡力而為。」美知坦白地說。 「謝謝。」丸山弘子握住美知的手。「如果有事聯絡的話，你去找北原吧。」 車門打開，剛才那位女秘書站在那裡。 「她是北原冴子。我的私人秘書。」弘子說。「北原小姐，送她一程。」 「遵命。」 北原冴子和美知一同回到校舍。 「你真的準備去找春男先生嗎？」 途中，北原冴子問。 「他叫春男嗎？」 「是的──不過，不必勉強哦。」 美知一本正經地說：「我看起來像很勉強嗎？」 北原冴子只是笑一笑。 「──那麼，就此。」 北原冴子在校舍入口折回頭。 美知在意的是，丸山弘子說「幫忙找」，何以她的秘書卻說「不必勉強」呢？ 那個說話，反映出她「不希望你找他」的心情。 「──回去才慢慢看好了。」 美知拿著信封，回到教室去了。 如果有時間的話，美知想問丸山弘子。 丸山弘子「失戀」的對象是誰？然後，把那張照片貼在校內佈告板的是誰？ ──事態恐怕不是丸山弘子所告訴她的那麼單純。 想到這裡，美知更加有「幹勁」了。 「嘿。」麗子注視那張照片。「相當的帥哥嘛。」 「姐姐喜歡？我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人。」 美知在讀著用電腦打的記錄。 ──回到家裡，美知把中午所發生的事告訴了麗子。 現在二人躺在美知的床上，正在觀看信的內容。 「說起來，丸山老師竟是惡人的首領？不相稱哪。」 「她相當有威嚴哦。還有，姐姐，不要再說甚麼『惡人』了。好像低俗的古裝武俠 片似的。」 「他們不是『惡人』嗎？」麗子也很頑固。「──丸山春男，二十五歲。已經上了 年紀啦。一定是對人生厭倦了。」 「怎會呢？」 美知看看那張生活照。 那張照片拍出來的是個忠直的上班族，的確不像「波士」。 根據記錄所載，死去的前任組長是丸山長吉，七十歲。夫人是丸山輝子，五十八歲 ，春男是這個夫人的兒子。 那麼，弘子的母親是誰呢？ 「不過，美知，要尋找一個失蹤的人這種差事，你為甚麼接受？咱們是中學生哦。 你打算怎樣去找？」 「不像平日的姐姐哪。」美知說。「平時不是一個一個問題發問的嗎？」 「你又取笑人了。」 「我沒取笑哇。因為，尋找這個丸山春男，不是比學校上課有趣嗎？」 「那麼，你打算溜課去找他囉？」 「我會在放學以後才去的。不過，為何丸山老師叫我做這件事，我覺得很感興趣。 」 「美知真是……不要插手危險的事。」 「如果有危險的話，丸山老師也不會委託我的。沒事的。她沒說要姐姐幫忙。」 「好沒禮貌！我是姐姐哦。如果妹妹遇到危險，我會捨命相救的。」 「雖是姐姐，我們不是同時出生的嗎？」美知笑說。「總之，看來很有趣的事，我 憑興趣去做就是了……」 好了，怎樣著手去找丸山春男？ 美知再把信封裡的資料重看一遍。 從照片所看的「上班族風」丸山春男，真的是上班族。 丸山弘子的記錄上寫說：「家父說，繼任組長的人，有必要知道世間一般的人怎樣 生活，所以讓家兄去做普通的工作。」 在他繼承〈ＭＫ組〉的組長以前，曾在〈Ｐ建設〉公司工作了五年。 他辭去〈Ｐ建設〉的工作，是在父親病情惡化而入院的三個月前。 「看來有古怪。」美知喃語。 「我也是。」麗子說。 「──姐姐有甚麼古怪？」 「美知，你剛才不是說『肚子餓了』嗎？」 中學二年級的麗子，畢竟是個食慾旺盛的少女。 ──擁有三百年以上的歷史，盧登堡最有傳統歷史的〈Ｅ〉酒店。 寧靜的櫃台前面，只有一個客廳般大小的空間，裝飾著古代肖像畫、中世騎士的鎧 甲、矛槍等，不可思議地沉著雅致。 「──你是中學生，卻已經做那種騷動的事了？」阿健吃驚地說。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嘛。」美知正經八百地說。「──今晚很遲了，睡覺去吧。 明天這個時間再繼續如何？」 「不，再說一點吧。」阿健拉住她。「在這裡停止的話，今晚睡不著的。」 「ＯＫ。那麼……」美知重新坐好。「總之，為了尋找丸山春男，必須了解當事人 的事才行──不過，即使我有膽色，卻不敢大搖大擺地混進黑幫，這個那個的問他的事 。於是想到，不如先去他在三個月前做過事的〈Ｐ建設〉看看。」 「原來如此。」阿健點點頭。「你不可能變裝為ＯＬ（辦公室女郎的簡稱）吧？」 「其實很想這樣做的。」美知認真地說。「不過，十四歲的我畢竟太勉強了。」 「說的也是。」阿健笑了。 就這時候──「你們兩個在幹甚麼？」 見到穿著晨褸的麗子站在那裡，阿健嚇了一跳。 「怎麼了？我以為你睡了。」 「我睡過啦，可是醒來了……來到歐洲，畢竟體調打亂了。」 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你「睡太多」所以醒了，但阿健沒有這樣說。 「你要小心哦──剛才，我在聽美知說以前的故事。要不要一起聽？」 「以前的故事？嬰兒時期，從娃娃車掉下來的事嗎？」 「不是那麼久遠的事啦。」美知苦笑。「我在說中學時代的事。」 「中學時代？唷，好懷念。」麗子開心地拍一下手。「我也加入。」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 「ＯＫ──那就繼續啦。我呀，找一個平日請假一天，前往丸山春男做過事的〈Ｐ 建設〉。」美知說。「我先到二手服裝店買了一件非常老土、陳舊的學生服，提著包袱 包，打扮成從鄉下出來的樣子，走進〈Ｐ建設〉……」 美知戰戰兢兢地走近正面的接待處。 當然，既來之則安之，來到了這裡，美知不會臨陣退縮，靠她的演技過關了。 即使來了，她也不曉得怎樣開口的樣子──她在接待處前面走來走去，引起接待的 女性注意，忍不住說：「小姐，廁所在那邊。」 美知無法預期有這個反應，當然她不至於因此而氣餒。 「呃──我要找人！」 她作出凝重的表情，捉住接待處的櫃台不放。 「你要找誰？」 「我爸爸！」美知說。「家父名叫丸山春男，應該是在這間公司上班才是！拜託！ 請讓我見見他！」 對方似乎被美知的氣勢懾住了。 「等等──等一下。」她慌忙翻開手邊的名冊。「丸……山？」 「春男。」 「啊……這個。可是──」她欲言又止。「等等哦。」 她拿起電話。 「──喂？這裡是接待處。現在有個人想見丸山先生……不，我想是為了私事。」 接待處的女性點點頭。「──是啊──明白了──不，一個自稱是丸山先生的女兒的女 孩──嗯，就是──好，謝謝。」 掛線後，她說：「丸山先生確實在這裡做過事。不過，他在三個月前辭職了。」 美知瞪大了眼。 「辭職了！」 「是的。所以現在不在這裡了。」 聽到那句話，美知誇張地踉蹌欲跌。 接待的女性嚇得站起來。 「哎！你沒事吧？」 「我知道的──即使我來了，他一定不肯見我。」 「哎呀，他不在這裡了呀！」 「甚麼不在……請不要說那種謊了吧！如果不想見我，只要說這樣，把我趕走就是 了。何必故弄玄虛，說甚麼三個月前辭職了……」 「是真的──」 「算了！我就死在這裡好了！希望爸爸至少為我這可憐的孩子哭泣吧！」 美知從包袱包裡掏出一把菜刀來，把接待的女性嚇得慌了手腳。 「慢著！──你等等啊！」 她慌忙從櫃台走出來。 「不要阻止我！」 美知兩手緊握菜刀，準備切腹的樣子。 「他真的辭職了嘛！」 「算了！爸爸，再見！」她大聲喊。 「──發生甚麼事？」 一名穿著事務服的年輕女性，瞪大眼睛走過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離別之父】 「會田小姐！請想想辦法吧！」接待的女性指一指美知。「就是她，她自稱是丸山 先生的女兒──」 「請不要阻止我！」美知繼續握住菜刀。「假如爸爸說不認識我的話，我就在這裡 切腹就義！」 「哎呀……冷靜點。」走過來的年輕ＯＬ說。「你是丸山先生的女兒？」 「是的。我叫美知。」 「芝芝？」 「我不是小狗！『美麗』又『知性』的女孩那兩個字。」 「哦──我是會田瞳。」那女子說。「我和丸山先生同一科，桌子並連。」 「桌子……」美知喃語。「家父在這兒負責打掃嗎？他要排桌椅……」 「不，不是那個意思。」會田瞳說。「總之──找個地方談談好嗎？」 「可是，我要見我爸爸──」 「啊，如果要切腹的話，待會也可以。而且，在這裡切腹的話，打掃起來不容易… …」 這叫會田瞳的也相當會裝糊塗就是了。 乍看不太起見，但看起來人品不錯，美知對她頗有好感。 「好吧。」美知先把菜刀收起來，轉向接待的女性致歉。「驚擾了。」 會田瞳把美知帶去地庫。那裡有間茶室，現在只有兩、三組顧客在洽商甚麼。 「──要不要吃點甜品？」 就座後，會田瞳問美知。 「甜品不能使我平息的。」美知說。「我要大份的朱古力芭菲。」 「──丸山春男先生呀，真的是在三個月前辭職了。」會田瞳邊喝自己叫的紅茶邊 說。「不過，我們以為他是單身漢哪。你幾歲？」 「十四。」 「十四歲……丸山先生是三十……五吧，我記得。那是大學生時代的事囉？」 「家母是貧窮的女侍應，當時家父是大學生……」 「哦。」 美知本身在說著時，自己也覺得「不可能的事」，卻有許多人相信這種故事。 「丸山先生有個女兒──我竟然不知道。」會田瞳說。 「不久前，我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家母臨死之前，才讓我知道，她說我那早已死去 了的父親，其實還在人間。」 「你母親，去世了？」 「是的。她其實是準備獨自撫養我長大的。可是得悉自己救不了時，她對於留下十 四歲的女兒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有所不安吧，所以把我叫到床邊……」說著說著，美知 的眼睛早已淚濕了。「她說：美知，好好聽著。媽已不久於人世了……」 這時，茶室的女侍應大聲喊說：「會田小姐，你的電話。」 所謂的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 「──噢，是這樣啊。」麗子說。「美知有這麼一段出生的秘密，我竟然不知道。 」 ──盧登堡的〈Ｅ〉酒店。 聽了美知的話，麗子如此認真地回應，令美知擔心起來。 「哎呀，這是捏造的故事。明白嗎？」 「我明白呀。」 「明白就好……」 「你們倆是孖生孩子哦。」阿健說。「孖生子，怎麼可能由不同的母親所生呢？」 「──不對嗎？」 麗子似乎還是想不透的樣子。 「總之，那個丸山春男嘛，他不是在Ｐ建設工作了五年嗎？普通人若在同一個地方 待過五年的話，一定會有相當親近的朋友或是戀人的。」美知說。 「我在同一間學校待了十年以上了，還是有許多不認識的人哪。」 「姐姐是稀有動物嘛。」 「是？」 「總有一兩個人會跟丸山春男取得聯絡的。想到這點，我才自稱是他女兒的。無論 如何，總有人因驚訝而通知他吧。」 「的確是好主意。」阿健點點頭。「十四歲就想到那個地步，了不起。」 丈夫稱讚妹妹，麗子覺得沒趣。 「阿健，你想和我分開，跟美知在一起嗎？」 逕自生起氣來。 「我拒絕。」美知說。 「唷！你不喜歡他的甚麼地方？」 總之很難。 「於是嘛，」美知無視她的說話，繼續說下去。「那個會田瞳是個好人，她感同身 受地聽我說話，令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母親也很勞苦啊！」會田瞳點點頭。「那麼，丸山先生可能不知道有你的 存在啊。」 「嗯──不過，家母說他『應該察覺的』。不過，那終歸是身份懸殊的戀情。假如 她說自己懷孕了，她怕他會離開自己，所以沒說出來……」 「結果──」 「嗯，他突然去外國留學了，留下大腹便便的家母。」 「明白了。」會田瞳把紅茶一飲而盡。「──我試試看能不能跟丸山先生取得聯絡 。」 「對不起！」 「不過，不一定馬上聯絡得上的哦。」 「沒關係！我可以等。即使等一年或兩年。」 「我想不必等那麼久的。」會田瞳笑了。 離開茶室時，會田瞳問：「說起來，你在哪兒？」 「──在這裡。」 美知故意作出姐姐那種回覆，大概給人不知人情世故的印象吧。 「不是這個。」會田瞳笑說。「母親死了，你不是孑然一身嗎？是不是在親戚家， 或外婆家甚麼的？」 「過去我住在公寓裡。不過沒錢給房租，被趕出來了。」 「那麼……今晚在哪兒過夜？」 「哪兒都可以──沒關係。我找個天橋底下睡覺好了。」 「怎行呢？──好吧，那你到我的公寓來吧，反正我一個人住。」 「可是……一晚多少錢？」 「你真有趣，我不收你的錢的。」 「那可不行！住宿費是一定要給的。萬一我一直住下去怎麼辦？」 「謝謝你為我擔心。」會田瞳笑了。「那麼，傍晚我下班的時候，你能再來一趟嗎 ？我工作到五點鐘，十五分鐘左右就出來了。」 「是。那麼，承您貴言……」美知說。 ──在大廈的大堂跟會田瞳分手後，美知暫時出到外面去。 距離下午五點還有一段時間。 可是，美知也有她自己的問題。如果去會田瞳那裡過夜的話，她就不能回家，也不 能去上學了。 難得編造的身世得到對方同情是很成功了，卻似乎做得太過了些。 畢竟才十四歲。美知還太年輕（？）。 不過，她想保持跟會田瞳之間的接觸。 美知決定先找個地方打發時間。 「──然後怎麼樣？」麗子問。「你離家出走了？」 「幹嘛我要離家出走？雖然後來是這樣做了，在那之前，我不是好好地住在家裡嗎 ？」 「但你不能辜負那位親切的朋友的心意呀？現在趕快去道歉吧！」 「那是十四歲時的事啊。而且在德國，怎樣道歉？」 「修正錯誤是沒有太遲的。」麗子胡說。 「──總之，今天就講到這裡吧。」阿健說。 「哎呀，老公，這樣對美知不敬啊！」 「喂，明天還要繼續修學旅行哦。」 「所以呀，難得談到精彩的地方──」 麗子反而熱切起來。 這時，有聲音說了：「你們在幹甚麼？」 三人赫然回頭，但見睡衣打扮的小幸站在那裡。 「怎麼啦，小幸？」阿健站起來。「我們正在談事情，正想著該去睡覺了。」 「媽咪的床是空的，所以我擔心。」小幸說。 「唷，你以為你媽咪在酒店裡面迷路了？」美知問。 「不是。若是迷路了還好，我擔心她在別人的房間有不倫行為，那時就傷腦筋了。 」 小幸的話使三個大人心焦了。 「來，大家開開心心地回去房間吧。」阿健拿起小幸的右手。「媽咪拿左手。美知 阿姨拿腳──」 「會栽倒的。」 「是嗎？──總之，三個都是好朋友，手牽手回房間睡覺去！」 於是乎──南條幸子和她的雙親，在德國酒店的走廊上，合唱著「手牽手，一同走 」往前走著，叫酒店的從業員們大吃一驚。 ──美知也回到房間去，酒店櫃台前面消失了人影……一部車子停在酒店前面，有 個男人提著小型的行李箱走下來。 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走進酒店時，按響了櫃台的服務鈴。 「ＹＡ。」 櫃台負責人強忍著哈欠走出來。 男人用德語問，有沒有房間。 當負責人說明，來了一個日本團體，由學生和家長們包下房間，沒有空房時，男人 點點頭，說去找別的地方，就離開了。 男人走出酒店時，迅速折返，見到櫃台空無一人時，他躡手躡腳地回來，然後探身 越過櫃面，拿起厚厚的住宿者記錄簿，開始翻閱其中的頁數……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天鵝騎士】 「看哪看哪！」 其中一人在巴士上站起來喊。 「是月曆呀！」 ──看來那孩子家裡，大概掛著天鵝之城──諾伊斯文斯坦城的風景照月曆吧！ 遠處霧靄迷漫的山腹上，浮起那座白土色的建築物，雖然庸俗，卻很宜人。 ──〈四葉學園小學〉的德國之旅高潮之一在此。 「今天參觀那個之後，就進入慕尼黑了。」美知說。「好快呀。」 「會有騎著天鵝的騎士來迎接我們哪。」麗子說時，小幸冷冷地答腔：「迎接我們 的是導遊吧！」 不曉得誰是小孩。 「那座城是〈天鵝之城〉，就是騎上天鵝的騎士啦。」手拿旅遊書的春子得意洋洋 地說。「一定是大型的天鵝了。」 「天鵝有大小型之分嗎？」阿健說。 「有啊。大的是『大天鵝』，小的是『小天鵝』……」 「不能相信春子所說的話。」華代笑道。 ──本來這座諾伊斯文斯坦城，乃是國王路特維希二世受到華格納的音樂所感動， 將歌劇「羅恩格林」的世界重現而造的城堡。 迪士尼樂園中的〈仙德麗拉城〉，即是以這座城為藍本而建的，非常有名。 ──當一行人在山腳下走下巴士，重新仰望時，發現它比迪士尼樂園大得多（理所 當然的事）。 城堡在山腰上，有好幾部迎合觀光客的馬車，把客人陸續載上山去。 「我也要坐馬車！」 麗子宛如小孩般雀躍。 ──以前，在「羅恩格林」的舞台上，男主角騎士準備騎上天鵝離去卻沒騎上的場 面，永遠留在舞台上。 唱演騎士的男高音對著客席說：「下一次，天鵝幾時會來？」……「──那麼，我 們從這裡換一部專用巴士到城堡去。」老師宣佈。 「坐馬車比較好！」麗子撒嬌。 「你是家長會的會長哦。」 阿健說了一句話，才使麗子放棄……美知和阿健走在城堡中參觀的孩子們的最後面 ，悠閒地走著。 「我在哪兒讀過的，這個國王是不是發狂而死，留下了迷團？」阿健說。 「為了建造這座城，他花了太多錢，使國家財政岌岌可危哪。因此謠傳他是被暗殺 的。」美知說明。 「致使一個國家破產嗎？為興趣而做到那個地步，好厲害啊。」 「不過，那個等於『壯大揮霍』的象徵，現在變成德國旅遊的象徵了。好諷刺！」 「如果路特維希二世變鬼出現就好了。」 「現在的孩子可能很高興哪。」美知笑了。「──姐姐呢？」 「她和春子在一起，彼此拍照做紀念吧。」 「那麼一來，可能花一整天都出不了這座城哪。」 說曹操，曹操就到。麗子和春子氣喘喘地追趕阿健他們來了。 「阿健！為何丟下你的妻子離去？」麗子發怒了。 「不是你說要拍照，叫我們先走的嗎？」 「我沒說那個！是不？春子！」 「不，您說了。」 正直的春子背叛（？）了麗子，麗子一時語結。 「話雖如此，如果你愛我的話，就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那是麗子最拿手的麗子流理論。 可是，阿健已非常了解她這一招。 「所以我不是在這裡等你了嗎？」他利用對方的論點反擊。「美知說先走吧，而我 相信你，說『不，麗子馬上就來了的』，就在這裡等你了。」 「──老公。」麗子一把抱住他。 阿健摟住妻子的肩膀走開時，美知苦笑。 「總是那樣，隨便把人家當壞人。」她說。「喂，我們倆一起走吧。」 「好。」春子坦直地點點頭。 「對了，老媽子怎麼了？」 「太太說，『這座城我看過了，我在這附近就好。』」 「那麼，她沒上來這兒囉？」 「是。」 「啊……」 雖然有點在意，但總不能說「我跑去看一看」，於是對春子說：「我在那窗旁站著 ，你幫我按快門好嗎？」她說。「至少要拍一張做紀念的。我要讓〈黑街〉的夥伴們看 看，證明我去過德國。」 「把麗子小姐的照片多沖幾張不是一樣？」 「不一樣！」美知氣鼓鼓地。「快拍！」 她瞪著春子……好了，在山腳下那邊廂……「旅行是孤獨的。」華代獨自喃語── 她在日本遊客混雜的紀念品店中走著。 「喂，問問看，這個有沒有二十個？」 有個大嬸捉住領隊這樣大聲說。也有人投機取巧，站在放大的諾伊斯文斯坦城的鑲 板照片前拍紀念照，說：「這樣看起來，就像去過城堡了。」 在如此喧鬧的店內，那名穿黑色大衣的男子份外矚目。 可是，似乎若有所思的華代並沒有留意到他。 男人在跟蹤混在顧客間的華代。可是──華代的個子不高，她身上的衣著也不太鮮 艷。 在日本遊客之中，她是佔了最大比例的身材體型之一人，要在如此混雜中跟蹤，並 非易事。 男人在貨架之間信步而行的華代後面跟著跟著，不知何時，察覺自己在跟蹤另外一 名背影相似的女性。 禁不住繞到前面去看女人的臉孔。 「完了。」他說。「認錯人了。」 「甚麼嘛。」被搞錯的那位大嬸氣鼓鼓的樣子。「突然看到人家的臉，就說甚麼『 完了』，不是很失禮嗎？快道歉！」 沒有人能跟這種大嬸對敵的。 「對不起。」男人慌忙道歉。「她到哪兒去了呢……」 他拚命伸直身子去尋找華代的人影。 然後──發現華代從紀念品店走了出去。 男人急忙追上去，但要分開那些擠滿了貨架甬道的客人，需要費點氣力。 好不容易來到出口，衝出外面──那裡是行人道，卻和車道沒有區別。 赫然察覺時，男人竟然出到馬路中央一帶，而為了盡快載客，馬車快速走過來了。 來不及停步──正當迫近可以感覺到馬的鼻息，即將正面碰撞時，隨著一聲「危險 ！」有人用力拉了他的手臂一把。 馬車的車輪從他面前咯噠咯噠地經過。 「若被馬車輾到的話，在今天就是稀罕的經驗啦。」 ──救了他的人，乃是南條華代。 「啊，我……」男人吞吞吐吐地說。「真是……非常謝謝。」 「你是日本人吧。」華代驚訝於那名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如此年輕。「你幾歲啦？」 「二十歲……」 二十歲已是大人了，然而外表還有「少年」的印象。 他白皙的臉泛起紅暈。 「獲救了。」 「小心啦，這種地方的路很窄的。」華代說。「不過，你的裝扮很樸素哪。」 「呃……」男人支吾著。 「你，城堡呢？」 「嗄？」 「那個城堡。」華代望了一下在頭頂上聳立的諾伊斯文斯坦城。「已經看過了？」 「啊……還沒有。」 「那麼，待會去看？」 「不，改天也可以。」 「噢，難得來了。」 「不是的。」 「不是甚麼？」 「我……住在慕尼黑。所以，隨時可以來……」 「唷，原來是這樣。」華代愉快地說。「就跟住在東京的人，沒有上過東京塔一樣 。」 然後，她往左右環顧一下。 「那麼，如果你知道這附近有甚麼地方能喝到好喝的咖啡，可以告訴我嗎？」 「咖啡的話──畢竟只有酒店的茶廊了，我來帶路。」 年輕男人熱心地說。 他帶著華代，走進一間有山邊小屋風味的小酒店，找個可以望見外面馬路的位子坐 下。 「即使跟你一起來的朋友下來了，從這裡也看得見吧。」 「是呀。」華代說。「我叫南條華代。你呢？」 「我是……井口──和彥。」 「井口君，你在這裡很久了嗎？」問了以後，華代笑了。「抱歉！我這個阿姨，幹 嘛好像調查身份似的問這些呢？」 受到她那開朗的笑聲所牽引，井口和彥也愉快地笑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謎樣的男人】 「美知！」麗子倒下去喊著：「如果我死了……小幸的事拜託了！」 美知嘆息。 「姐姐是運動不足啊！」她拉住麗子的手腕扶她起來。「喂，來一下！」 美知召喚在頻頻拿相機拍照的春子。 「──哦。」春子不滿地說。「剛才難得我想到了很好的構圖。」 「不管構圖不構圖的，你來揹姐姐吧。你親愛的少奶奶暈倒啦！」 「要不要縮小些？」 「她又不是橡皮──不然你去叫阿健來好了。」 「不，我來。」春子彎身下去。「來，讓我來揹吧！」 「對不起……我真的變成大家的行李了。」 的確，她是變成了春子的「行李」沒錯。 「誰都有疲倦的時候。」美知說。 「不要告訴阿健，難得他在扮演著好父親的時候。」麗子說。「我是何等精神可嘉 啊！」 她因感動而逕自淚眼盈眶。 說起阿健──他正在為小幸和同學們拍攝紀念照片。 在某程度上，阿健之所以「扮演著好父親」，可說是不得已的吧！ 而且，小幸頻頻提醒他：「爸爸，有沒有好好地按下快門？」使他感覺有點受傷。 「──老公，振作啊！」 「怎麼了？」 見到麗子被春子揹著出現，阿健嚇一跳。 「我累倒了，春子救了我。」 「太誇張了。」美知苦笑。「從這裡開始，讓你老公揹你如何？」 「不，不必了。」麗子搖搖頭。「春子比較有肉，乘坐起來舒服些。」 ──諾伊斯文斯坦城的參觀已近尾聲。 加上不停地上下樓梯的關係，麗子等早已投降了。 可是，孩子們非常活潑──他們嘁嘁喳喳地往前直行。 「我不會輸給你們的！」 興起了競爭心的春子，追趕小幸他們拚命跑，揹著的麗子驚呼怪叫，怕被摔跌而使 勁捉住她。 「──好熱鬧啊！」阿健驚詫地說。 「我倒是在意我媽的事。」 聽了美知的話，阿健這才察覺華代不在。 「──岳母大人在下面等著？不像她的作風咧。」 「你這樣想嗎？不過，她不可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偷情吧。」 二人一同邁步往前。 「──昨晚的故事，繼續說來聽吧！」阿健說。 「講到甚麼地方？──啊，我假扮丸山春男的女兒，到他做過事的〈Ｐ建設〉去的 事吧。」 「他的同事會田瞳，叫你去她的公寓過夜──」 總不能做這種事。 美知打算今天先回家，改天再跟會田瞳聯絡。 怎麼說，她是十四歲的中二學生。這時還是「千金小姐」，不能擅自外宿。 不過，不告而別也很失禮吧。五點鐘時，如果會田瞳出來的話，美知打算告訴她： 「親戚的家答應讓我過夜。」 美知站在〈Ｐ建設〉大樓前面，等候五點鐘來臨。 將近五點時，刮起冷風。 大樓對面有個電話亭，美知想進去避風，越過馬路時，一部車停了下來，下車的男 人搶先走進電話亭去了。 沒法子，美知只好站在電話亭外面，避風靠著。 然後，在裡面打電話的男人說：「請接會田小姐──對，會田瞳小姐。」 咦？──美知禁不住窺望一下。 有一瞬以為他就是丸山春男。以年齡來說，大約差不多年紀的關係。可是馬上知道 不是。 「──喂──嗯，剛剛來大廈前面。」那男的說。「丸山春男的女兒在哪兒？── 你想她是真的嗎？──是吧。我去大堂找找看好了──明白了。就這麼辦……」 那男人想掛線時，會田瞳似乎說了甚麼。 「──你說甚麼？──好吧。別擔心。我不會動粗的。看來有必要弄睡她了。」 聽到那句話，美知嚇了一跳。 「弄睡她」是甚麼意思？ 這男人當然是接到會田瞳的通知，這才跑來的吧。 如此一來，那個會田瞳可能是個「假冒偽善的人」了。 美知可不願意被人「弄睡」，所以見到男人走進大廈之後，她馬上離開那個地方。 丸山春男的失蹤，一定有背後的隱情。 遇到危險時，更加挑起了美知的好奇心。 「這件事有蹊蹺哪。」當晚，美知把今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麗子。「我覺 得它比學校有趣多了。」 她看看姐姐，問：「你覺得呢？」 而麗子早已呼呼入睡了。 「我就知道告訴你也沒用。」美知自言自語……然後，第二天，當二人去上學時， 見到一部車停在校門前。 「姐姐，你先進去吧。」 麗子走進校門後，美知往車子走過去。 車窗玻璃絞下，北原冴子探臉出來。 「──你好。」美知說。「丸山老師呢？」 「今天是我一個人。」北原冴子說。「你竟知道，這部車坐的是我。」 「憑直覺。」 「我有話說──五分鐘就可以了。」 「好哇。」 「那麼，上車吧。」 美知坐上前座。車子開動了。 「在這附近兜一個圈而已。」北原冴子說。 「你想談甚麼？」 「關於尋找丸山春男的工作。」 「還沒找到。」 「即是說，有了頭緒？」 「多少吧──不過，我覺得背後有甚麼蹊蹺似的感覺。」 聽了美知的話，冴子笑了一下。 「你真了不起。」她說。「不過，也有你不了解的。比如關於男女之間的事之類。 」 「冴子小姐，你和春男先生是情侶嗎？」 「不是啦。」 冴子稀罕地難為情，臉都紅了。 「那麼──」 「只是呀，春男先生這個人，他不適合繼任〈ＭＫ會〉的組長之位。」 「那麼，是他本人不願意，這才躲藏起來的嗎？」 紅燈訊號，車子停下時，冴子看著美知。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說不定真的能找到春男先生。不過，到時希望你在通知組長 以前，先通知我。」她說。 「那種事──」 「當然，向組長保密。怎樣？」 美知也不知道，這位女秘書所說的話可不可以相信，她遲疑不定。 「──我考慮看看。」 車子回到校門前面時，美知說。 「請給我一點時間。」 「好的，你真的很懂事哪。」 美知下了車，急急走進校門。 「怎麼樣？」 走進校舍的地方，麗子等在那裡。 「怎麼，我不是說你可以先走嗎？」 「見到妹妹被可疑的車子載走了，我怎能置之不理呢？」 「它不是可疑的車子呀。」 二人換了室內鞋，在走廊上匆匆走著。 「咦，兩位好嗎？」 從事務處出來的，竟是丸山弘子。 「老師……」美知吃了一驚。「幾時來的？」 「剛才而已，事務處的人有事找我。」丸山弘子說。 「是嗎……」 北原冴子來找美知的事，丸山老師知不知道？說是偶然也未免太偶然了……「委託 的事，沒有忘記吧。」 「是，在進行中，一知道甚麼就聯絡。」 「拜託了。」 丸山弘子盈盈笑著離開了。 「──美知，快去教室吧，遲到啦。」 「嗯……」 美知從剛才弘子的笑臉裡，感覺到以前所沒有的「鄙視人」的跡象，大受衝擊…… 「聽說從這座橋拍照，拍得最好看。」 孩子們嘰里呱啦地來到長長的橋中央，以遙遠的平野為背景，拍下了諾伊斯文斯坦 的巍峨英姿。 「難得來了，拍一張吧！」 春子成為專業攝影師，不停地按快門。 「阿健，你和姐姐並肩拍照吧。」美知催促。 「好哇。」 阿健和麗子手挽著手，以白土色的城堡為背景，合拍了一張夫妻照。 「春子也拍吧。」麗子說。 「我來按快門。」阿健趕緊說。 因為讓麗子按快門很花功夫的關係。 「──橋會搖哪。」 那是吊橋，搖是沒法子的。 春子俯視了欄杆下面遙遠的岩石激流，臉都白了。 「沒想到……這麼高……」春子一時虛脫，坐跌在吊橋中央。 「喂，振作些吧！」 「已經……不行了！」 最後能把春子帶離那吊橋，是憑阿健的一句話：「在這裡的話，吃不到晚飯啊！」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熱情的眼睛】 「那麼，現在你和父母住在慕尼黑囉。」華代說。 當〈四葉學園小學〉一行人去參觀「天鵝之城」諾伊斯文斯坦城期間，不知何故一 個人留在山腳的南條華代，因緣際會，跟一名叫井口和彥的二十歲青年在一起喝咖啡。 聽說那年輕人住在慕尼黑，於是華代說了開頭那句台詞……不知怎地，井口和彥的 臉上突然飄起悲壯感。 「可以這麼說，也可以說不是。」 他說出耐人尋味的話。 「結果是還是不是？」華代問。 「現在住在一起的母親，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啊……那麼，你父親再婚了？」 「嗯……接近那個吧。」 還是搞不清楚。 「你親生母親過世了？」華代再問時，不知怎地，井口好像心頭一震。 「死了！是的。」 他戲劇性地望著遙遠的天邊說。 「啊，那真不幸──」 「不過，也可以說還沒死。」 華代開始擔心，自己好像逮到一個有點古怪的人了。 「不，那個──」井囗似乎也知道自己有點混亂吧，連忙補充說。「對我來說，她 並沒有死。即是說，她活在我心中。」 「哦，那個我倒是十分了解的。尤其對男孩子來說，母親是永遠忘不了的。」 「對！真的，就是這樣！」井口點了好幾下頭。「現在的母親是很好的人。她使家 父過得很幸福。」 「那就好了。你也無須勉強去懷念你的生母的。爸爸的太太──那不是很好嗎？你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聽你一席話……」 井口非常感動的樣子，眼底甚至浮現淚光。 相當容易受感動的人哪，華代想。 這時候──「啊，累死了。」麗子伴著嘆息說。「我知道路特維希二世國王是怎樣 死的了。」 「怎樣？」 「那樣子每天爬上爬下樓梯或斜坡的話，當然會死啦。過勞死！」 「新說。」美知說。「不過，姐姐為何會疲倦呢？有春子揹著你，下來時又搭巴士 。」 「那是──」麗子有點語結。「我呀，我在努力分享別人的勞苦嘛。」 在下山的巴士中，畢竟走累了吧，有些孩子在打瞌睡，但十分鐘左右就下到山腳了 。 「──好了。」走下巴士，阿健伸個懶腰。「岳母大人在何方？」 「嗯……大概她會找我們吧。」美知說。「在那邊──跟甚麼人在聊天的，不是老 媽子嗎？」 「──好像是她。」 阿健揮揮手時，華代也察覺了，站起來。 「對方是誰？」 「不曉得……大概是日本人吧，是男的咧。」 阿健在說時，春子哇哇怪叫著說：「哎呀，夫人在這種地方犯錯……」 「不可能吧。」麗子說。 「假如那是老媽的不倫對象，我要拍手了。」美知也笑了。「做她兒子都嫌太小了 。」 華代走出來。 「辛苦大家了。怎麼樣？」 「累死了。」麗子說。「媽媽知道了，所以沒上去。好狡猾！」 「錯過了才說『狡猾』還有道理，看了回來怎能說？」 「可是，夫人在那期間犯錯──」春子很擔心。 「啊，那個人不叫『犯錯』，他叫井口，他說他住在慕尼黑。」 「那是我們明天要去的地方了。」美知說。 「對呀。剛才他談起自己的身世──咦？」華代回過頭去，這才察覺那年輕人沒跟 著來。「他到哪兒去了呢？」 她想回去尋找之際，響起帶隊老師的聲音：「〈四葉學園〉的同學們，上巴士了！ 」 只好放棄。 「等等嘛。」 發出抗議聲的乃是母親們。 「沒有時間買紀念品呀！」 「對呀！至少要給三十分鐘才行！」 家長堅持「延遲出發」倒是少有的事。 私立學校的情形，母親的發言力量很大，老師們無可奈何，只好妥協。 「那麼……二十分鐘！」 然後，母親們一窩蜂地湧進紀念品店去了。 可是毫無所獲。 「那麼，再多二十分鐘好了！」 連老師們也說，「必須買點甚麼回去」，跟在母親後面去了。 「大家都喜歡買紀念品哪。」小幸說。 「小幸也買點甚麼好嗎？」麗子問。 「不用了，反正慕尼黑也有得賣吧。」 小幸作出冷靜的答覆……「慕尼黑發亮了。」美知喃語。然後回頭望望巴士內，補 充一句：「巴士沉睡了……」 「不管發不發亮，天已黑了。」阿健說。 「那是湯姆斯曼的小說『神之劍』的開場白啊。」 「啊。」 諾貝爾獎文豪湯姆斯曼是德國作家，生於北端的市鎮魯貝克。位於德國最南端的大 都會慕尼黑，從北方德國的湯姆斯曼看來，大概是個陽光充沛的溫暖「南國」吧。 「明天天晴就好了。」美知說。 春子回到巴士上，發出宏大的呼吸聲在睡覺，彷彿要把車上的氧氣都給吸盡似的。 「那麼，繼續講故事吧？」阿健催促。 「你想聽嗎？如果打瞌睡的話，我把你從巴士摔出去哦。」 「我會打醒精神的。」 「那麼……我知道〈Ｐ建設〉的會田瞳有古怪，卻又沒有其他尋找丸山春男的線索 。於是我決定找機會引她出來……」 「是會田瞳小姐嗎？我是丸山春男的女兒美知。」 美知打電話給她。 「啊，是你……」 在工作中，大概不方便發出大聲音吧。會田瞳在稍微留意周圍情形的感覺。 「你怎麼了？我好擔心。」 「對不起！我被綁票了！」 「你說甚麼？」 「我好容易才逃出活命了！」 美知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邊吃朱古力棒邊說。 「哎喲……到底怎麼搞的？」 「不曉得。我想在約好的五點以前回到你的公司去，便走進一家百貨公司去了。然 後進了洗手間，出來時，突然被人捉住手臂……」 「啊，然後呢？」 「有人在耳邊低聲叫我乖乖聽話。我嚇得喊不出聲……」 「那是當然的。」 「外面有車在等著，那人把我塞進車內。然後我被毯子罩頭套住。他恐嚇我說：『 騷鬧的話，你就沒命！』甚麼的……」 「──後來呢？」 「車子大概跑了兩三個小時吧，好像是山中的小屋之類──大致上是叫做『別莊』 吧……他們把我帶去那裡。門鎖住了，又嚇唬我說：『別打主意想逃哦』……」 「他們沒說自己是甚麼人嗎？」 「嗯。我都嚇死了……」 美知說著抽抽鼻涕哽咽，自嘆「名演技！」。 「我竟然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兒？」 「我從窗口爬出來，一部路過的車子載我回來的。我現在在市中心。」 「沒事就好了！──啊，現在談話不太方便。這回也是下班以後──」 這時，美知大聲喊！ 「不要！幹甚麼？──哎呀！」 「喂？你怎麼了？──喂？」 美知掛斷電話。 好了，這下子會田瞳會怎樣做？ 美知悠哉游哉地準備外出。 「──你想得好荒唐啊！」 聽到這裡，阿健目瞪口呆地說。 「為了嚇倒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就要先發制人，先讓別人狙擊對方想要狙擊的人， 使對方亂了陣腳。她會焦急，到底是誰幹的，自己就會露出破綻來了。」 「原來如此。」 「那天下午五點以前，我到〈Ｐ建設〉附近去了──跟上次完全不同的裝扮哦。打 扮得時髦亮麗，就像是從ｎｏｎ．ｎｏ服裝雜誌的畫頁走出來一樣……」 「你自己說的？」 「有啥關係？然後，我在大廈前面發現那個男人。就是那個打公共電話的男人嘍。 」 「唔。然後？」 「我在不被察覺的情形下注視他的動靜，一到五點鐘，會田瞳就衝了出來。我聽見 他們在起爭執……」 「我怎知道？」男人怒吼。 「那麼，是誰做的？」 「誰曉得！」 會田瞳似乎也在意那些陸陸續續離開公司的人吧，她終於冷靜下來，催促男人說： 「總之，找個可以聊天的地方去吧。」 「到哪兒去？」 「哪兒都可以吧！」 「你擔心和我私下在一起是不是？我知道你不信任我的。」 「甚麼嘛，不必板起臉孔做人吧？」 「板起臉孔是我不好！」 男人簡直怒氣沖天。 「別生氣了。」 「反正我就是愛生氣的！」 「像傻瓜。」 「反正我就是傻瓜！」 聽著的美知也覺得可笑。 「好吧。」會田瞳用手臂勾住男人的手，撒嬌似地說：「到一個可以私下在一起的 地方去吧！」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為難的二人】 人不可貌相。 ──很「酷」的美知，在十四歲時已這樣想，畢竟一直沒有機會去實際體驗。 現在那個機會來訪問美知了。 會田瞳和那個外表可疑的男人走進了愛情酒店去了，一心想捉住線索的美知不由得 傷腦筋起來。 這時的她還是中二學生，沒有男性經驗，總不能大模大樣地走進酒店去，當然也沒 有帶她去的男朋友。 可是，如果跟丟他們兩個的話，自己又得重新來過。 沒法子，雖非情願，她也只好站在酒店林立的馬路上，等候會田瞳他們出來了。 然而很快就天黑了，明亮的霓虹燈亮起，年輕的中年的各種組合的情侶陸陸續續地 被酒店吞噬了。 「幾時才會出來呢？」美知喃喃自語，她知道自己抱怨也是沒道理的。 萬一──他們明天早上才出來怎麼辦？她不想在這種地方守到天明。 終於天空漆黑一片，風變冷了。 「快出來！快出來！」 好像咒文般誦唱。 然後，有位「叔叔」過來搭訕。 「小姐，幾歲了？」 「嗄？」 「你好可愛！在等誰？」 「呃，我──」 「別管那些了！來，你要多少？叔叔很有錢哦。要多少都給得起！」 開玩笑！美知火大了，卻冷冷地回應道：「我，很貴哦。」她說。「一百萬的話， 我就陪你。」 她以為對方馬上跑掉。可是，對方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 「一百萬呀，恰好我隨身帶著。」 他掏出一個厚厚的皮夾子。 「這裡有七、八十萬。其餘的我事後會付清。可以了吧？」 「啊，我……」 在美知目瞪口呆期間，對方把她帶進酒店裡面去了。 「不要溜掉哦。」 看起來像普通「叔叔」的男人，用驚人的力道揪住美知的手脖子死死不放。 就這樣拿了房間，拿著鑰匙去搭升降機。 「啊──我只是開個玩笑……」 「是你自己說的，要守諾言。」 跟剛才糾纏時判若二人，嚇唬人的說法。 美知毛骨悚然──她覺悟到，自己被一個不是小可的男人逮住了。 「──你幾歲？」他問。 「十……四。」 「中學生？」 「嗯。」 「眼神有力，我喜歡。」 我可不喜歡──美知想這樣反駁，可是看來這個對手不能用普通的辦法對付。 美知有點後悔自己說了「一百萬的話」甚麼的，就如男人所言，那是「你自己說的 」。 「──明白了。」美知說。 「好，很好的覺悟。」 走進房間時，有點冷颼颼的空氣使她起了雞皮疙瘩。 「來吧……」 男人脫了外套，一把摟住美知。 「慢著──等一下──」 她在男人的懷裡。強行壓上來的脣。對美知而言，那是半開玩笑的接吻，卻是生平 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初吻。 「──你想說些甚麼？」男人說。 「嗯。今天真的不行啊！」 「你別搞花樣──」 「不是！聽我的！」美知甩開男人的手。「我在監視兩個剛才走進這間酒店的人， 為了找人。」 男人歪一歪脖子。 「好像不是說謊哪。」他在大大的床上坐下來。「說說看。」 美知老老實實地，把目前為止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所以，現在真的不行。」她說。「是我自己說的，我負責。改天，我一定陪你， 今天請放過我。」 男人無言地聽著，然後一直盯著美知。 美知也不轉移視線地回望他。 ──過了幾分鐘呢？抑或只有幾秒鐘也說不定。 「你很有意思。」他點點頭。「我相信你──你叫甚麼名字？」 「美知。」 「我叫阿龍。矢內原龍。剛才那番話，我有興趣。」他站起來。「我跟〈ＭＫ會〉 向來沒有甚麼過節，卻是相似的世界。我也聽到了許多謠言。」 「怎樣的謠言？」 「跟我來。」 自稱阿龍的男人催促美知走出房間，回到一樓的櫃台窗口。 「──是我，開門。」他對窗口裡面喊。 傳來卡嗦一聲，門開了。 「進去吧。」 美知進去後，阿龍對櫃台的人喊說：「我要進去裡頭的房間看看。」 「發生甚麼事嗎？」 「跟著來就是了。」 阿龍按了牆壁的一部份，那是一道隱藏的門，徐徐地開啟。 那裡是並排著的電視機。 「這些是……」 「所有房間都有閉路電視。每個房間的情形，在這裡都能欣賞到。」 換句話說──美知禁不住滿臉通紅，垂下眼睛。 「──好了，馬上就回到酒店了。」美知說。「是不是叫醒大家比較好？」 巴士不知不覺地來到入夜了的慕尼黑。 「喂……」阿健說。「你──跟那個叫矢內原龍的男人──呃……」 「敬請期待續集。」說著，美知咧嘴一笑。「聽一次要收多少呢？免費的話太不划 算了。」 「隨你的便吧！」阿健苦笑。 「喂──起身囉！」 美知用巴士車上的麥克風大聲一喊時，學生們蠕蠕而動，打著哈欠說：「已經到了 嗎？」 「咦，有麥當勞！」 「還有７─１１便利店！」 ──可是，對美知的呼聲毫無反應的，乃是母親們──包括麗子──還有老師們… …〈四葉學園小學〉一行人到了酒店前面。 酒店是華代挑選的超一流五星級大酒店。 「──到了。歡迎來到〈菲亞．雅列斯柴登〉。」華代說。 「好長的名字。」麗子說。「記不住啊。」 「日語的話，只有兩個字。」 「叫甚麼？」 「四季。」 「──日語多簡短，多好啊！」麗子感動得很。 「這是代表歐洲的名門酒店。絕對不能大吵大鬧哦。」 老師在下巴士前已說在前頭的關係，孩子們井然有序地走進大堂，等候旅遊社的當 地導遊替他們做登記入住的手續。 「──如果事先說一聲，我們就在車上換衣服了。」 「哎，我想補一下妝。」 也有學生這樣說……另一方面，母親們逮住了酒店的看門人，請求說明地圖的內容 。 「她們想出去『蒲』夜街嗎？」阿健說。 「當然是去〈赫夫布萊屋〉了。」華代說。 「那是甚麼玩意兒？」 「啤酒館呀，日本也有的。」 「啊，說起來……」 「這裡的很大，很古老。希特勒的納粹黨起義，就是在這裡的赫夫布萊屋哪！」 「好詳細呀。」 「關於慕尼黑的事，我事先調查過了。」華代另有弦外之音地微笑著說……「── 各自的房間鑰匙。」當地導遊走過來。「啊……老師和家長們，待會吃過晚飯後，大家 還要出去走走嗎？」 對於這個問題，教師和母親們異口同聲地答說：「要！」 「好有精神啊……」美知吃驚地說。 「──吃飯以前時間不多了。」走進房間後，阿健說。「吃完飯才開行李好嗎？」 「不行！」麗子頑固地說。「五星級酒店的餐廳哦！必須換件像樣的衣服才行。你 也穿上西裝和結領帶吧。」 沒法子，阿健只好趕緊打開行李箱。 「不過，岳母大人對慕尼黑了解相當詳細哪。她也想去啤酒館嗎？」 「不曉得──不過肯定她很開心就是了。」 對。 這個時候，華代正在大堂講著電話。 「──喂？──是我，華代──嗯，剛剛來到慕尼黑。」 她發出雀躍的聲音。 然後密談了五分鐘左右才收線。 「──咦，小幸。」 小幸站在大堂裡。 「──在做甚麼？」 「隨便走走看看。」 「哦，馬上就要吃飯了。行李打開了沒？」 「嗯。」 「好乖。」華代輕撫小幸的頭。 小幸卻一點也不高興的樣子。 「哎，奶奶。」 「甚麼？」 「剛才呀，在櫃台那邊，那個男人來了。」 「男人？」 「奶奶沒去城堡時，跟他聊天那個男人──當時，我在紀念品店中，只是遠遠地看 見他而已，我想一定是他。」 「啊……井口先生來了？」 「奶奶。」小幸認真地說。「他是不是大麻中毒者？」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武打】 「這樣可以嗎？」阿健說。 「不曉得，沒法子啦。」美知回答。 兩人在作普通的對話交流，卻像在河的對岸呼叫般發出大聲音。 否則坐在旁邊也聽不清楚的關係。 慕尼黑的名勝地──啤酒館（赫夫布萊屋）裡面喧囂一片。 總之這裡大如體育館，而且高朋滿座，幾乎座無虛設，大家手裡拿著有把的大啤酒 杯談笑風生。 加上舞台上在演奏著民族音樂，推動了騷鬧的氣氛。 阿健和美知是以「陪客」的身份跟著來的，既然來了，總不能不喝啤酒。 麗子不能喝酒，很早就在酒店睡覺了。 至於華代，她在美知他們相隔不遠的桌子上，卻有心不在焉的表現。 「咦？」美知吃了一驚。「在哪兒聽過的聲音，原來是大岡啊！」 不知何時，大岡走到舞台上，開始引吭高歌意大利的民謠曲。 這裡靠近德國南端，當地的風氣適合意大利的開朗歌曲。 大岡唱完一首時，滿場的客人給予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他連麥克風也沒使用哪，不錯不錯。」 大岡回應一首「安哥」……「嘩！」附近的桌子有人喊。 那是〈四葉學園〉的母親們圍繞的桌子，端啤酒來的侍者倒翻了啤酒，灑在她們的 衣服上。 「喂！小心點！」 母親們嘀咕著，而對方卻指手劃腳地用流利的德語（當然的事）喋喋不休。 「──喂。」美知對跟著來的導遊說。「做點甚麼好嗎？」 「是。」 導遊逮住一名胖胖的女侍應談了幾句，對方聳聳肩。 「──有點古怪。」阿健說。「春子呢？」 「她和母親同桌，在喝啤酒哪。」 阿健湊近美知耳邊，低聲說了甚麼。美知皺皺眉，點一點頭。 舞台上的大岡，在用正規的調子發表民族歌謠曲。 阿健站起來，穿過桌子之間，走向春子。 美知問那名男導遊：「剛才那女侍應說了甚麼？」 「啊，她說那種笨手笨腳的人，應該不會請來端啤酒才是。不過，不是由她決定要 僱用誰的。」 怎麼說，慕尼黑是啤酒的故鄉。啤酒杯的大小不是日本普通那種的可以比的。 即是說，每個啤酒杯都有相當的重量。然而這裡的強壯女性兩手可以同時拿三、四 杯。相對的，剛才倒翻了啤酒的男人，卻連一個啤酒杯也拿不好。 也許他是新來的，不習慣，可是感覺很怪。而人通常只要工作了一天，就能適應在 店內移動的「路線」才是。 注意地看時，到處發生了混亂。 端酒的人幾乎正面相撞。 阿健把春子拉進店的深處去了。 美知見到了，對導遊說：「聽我說。你裝作上洗手間，找個無人的地點，用手機聯 絡警察吧。」 「嗄？」 「我沒時間解釋。照我的話去做吧！」 當美知認真時，誰也不敢說不。 「是的是的！」 「不必慌張。你知道要講甚麼嗎？」 「不……」 「好好聽著。」美知說……華代看看腕錶。 這間啤酒館，營業至半夜十二點鐘。依這形勢看來，大家肯定會逗留到打烊為止。 還有充份的時間。 她想告訴春子一聲的，可是剛才阿健來了，不由分說地把她拉走了。 沒關係──只要十二點以前回到這裡的話，誰也不會察覺她途中離開過。 華代靜悄悄地站起來，掀起椅子背後的重帷簾，出到走廊。 「咦……」 她記得只要出到走廊，馬上就知道出口在哪裡的──那是古老的建築物，看來出到 了跟來時不一樣的走廊了。她憑印象往前走，卻沒有通往出口的跡象。 「不來了……」 總不能在這種地方兜來兜去。 華代想問問甚麼人，可是沒人可問。 「──您怎麼了？」 聽見彬彬有禮的日語，回頭一看，是個典型的金髮德國人。 「我迷路了。」華代說。 「哦，我明白的。在這裡工作的人，有時也會迷路的關係。」 「這麼說，我就鬆一口氣了。」華代說。「你的日語說得很好啊。」 「我有學過，因為我很喜歡日本。」 「是嗎？──出口應該往哪兒去？」 「讓我來帶路好了，請。」 該名金髮的西裝男人率先走在前頭。 華代跟著他走……「──怎麼好像往裡面去了。」 「你猜對了。」男人回過身來。「你是日本名門小學〈四葉學園〉修學旅行團的其 中一位吧。」 「唷，你竟然知道哇。」 「我研究了一下──漢斯！」 門開啟，出來一名也是金髮、稍微年輕的男人──手裡握著槍。 「你們……」 「如果照我的話去做，不會加害於你的。」 槍口當前，華代並不覺得害怕，她反而擔心店內的眾多母親們。 「你想做甚麼？」 「看來你不是孩子們的母親吧。」 這麼一說，華代生氣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老了？」 「不……只是看起來不像是有小學生孩子的人罷了。」 「說的也是──對，我不是母親。我是〈四葉學園小學〉的校長。」 華代擅自冠上名銜。 「給我們遇到對的人了，漢斯。」 男人用德語向年輕人下了甚麼命令。 「ＹＡ。」 「不好意思，可以翻譯一下嗎？」 「我說，請好好招待這位女士──請跟他走吧！」 現在只能依照他的話去做了。 在槍口的威逼下，華代無奈地乖乖就範。 大岡唱完時，掌聲暫時停不了。 大岡意得志滿地走回來。 「嘩，有樂隊伴奏，真是太棒了。」他滿意地說。 「難得你心情那麼好，不好意思。」美知說。「有刀嗎？」 「嗯……要來幹嘛？」 「可能要派上用場，在桌子底下交給我吧。」 大岡把刀傳到美知手裡。 那時，突然有幾名大漢衝上舞台。 然後槍聲在偌大的店內迴響──店內安靜了一瞬。 「打攪大家的雅興，不要見怪。」 傳出流暢的日語──握住麥克風的，是個金髮的白人男性。 「我們今晚來到這裡，是有要事找〈四葉學園小學〉的家長們。」他說。 「只要你們乖乖地聽我們的話，絕不會加害你們的。」 美知環視店內。 持槍上台的男人有兩個，店內有四個──其中一個是先前倒翻啤酒的男人。 「你們是我們的人質。」舞台上的男人說下去。「只要大家付出充足的贖金，就能 無事釋放。無須害怕──除了必要的客人以外，其他的請離開這裡吧！」 男人用德語說了甚麼。 大概是說，除了日本人以外，全都出去吧！ 其他客人慌忙站起來，往出口奔去。 美知瞄準一名大個子的外國人經過桌子旁邊時，迅速滑入桌子底下。 「──還要啤酒嗎？」 突然大聲喊著出現的──乃是穿上店鋪制服的春子。 她兩手各拿著三個特大啤酒杯，邊走邊讓啤酒滿溢出來。 「想喝啤酒的人！下酒小菜另計！煎餅加奶糖……」 「喂！你幹甚麼！回去！」舞台上的男人不耐煩地怒吼。 「別這麼說。」春子反駁。「難得人家拿了這麼重的東西出來了！如果沒人喝，多 掃興啊！」 「擺在那邊吧！」 「不，必須拿去想喝的人那裡──」 其中一名持槍的男人走向春子，催她進去裡面。 「──甚麼嘛，用日語說嘛！」 說著，春子走進店的深處去。 持槍的男人跟在她後面。 然後──看不見姿影時，傳來「匡啷匡啷」打破啤酒杯的聲音。 搞定了。 美知從桌子底下迅速爬出來，趁著眼前站著的男人呆若木雞期間，繞到男人背後， 不顧一切地猛踹他的胯下。 男人悶哼一聲氣絕了。美知從背後扶著男人的身體，把男人手裡的槍握在自己手裡 。 動作太快，誰也沒察覺那件事。 「──我們要向偉大的領袖希特勒學習，從事由德國人領導德國社會的運動。」舞 台上的男人發表演說。「在希特勒納粹黨發起的同一個地點，能夠向世人發佈我們的存 在，乃是光榮無比的事！」 美知遠遠見到站在店門旁邊的男人，被阿健以同樣的手法制伏了。 春子又打倒了其中一個。 其後只剩下店內的一個和舞台上兩個有槍的而已。 「去吧！」 美知把扶著的男人推開，扣動板機。 店內剩下的那個的腳中槍倒地。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女英雄誕生】 突然的槍聲，舞台上的兩名大漢一時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的樣子。 他們以為開槍的是自己的夥伴。 被美知開槍打中腳部的男人，發出的悲鳴響徹了啤酒館。 「大岡，把槍拾起來吧。」美知指示。 美知和阿健的槍同時走火，舞台上那兩人被射穿大腿，雙雙倒下。 ──發生在幾秒間的事。 一轉眼的功夫，夥伴們全部被幹掉了，金髮男人握著麥克風呆立在那裡。 「你要一直拿著麥克風也可以。」美知說。「不過，反正我們很快就撤退的了。已 經報了警，警察馬上就趕到的。」 「──怎麼回事？」金髮男人說。「大家……被幹了？」 「對。反應很快嘛。而且，日語很棒，值得一讚。」 在那期間，阿健搜索那些倒地男人的身體，沒收他們的槍械和匕首等武器。 「這個怎樣處置？」春子從裡頭走出來。 她用單手提著自己打倒的男人──那人被啤酒淋得一身濕透。 「先把他綁起來好了。」美知說。「──喂，哥哥仔。」 美知走到舞台前面，槍口對準金髮男人。 「舉起兩手吧！」 男人照做。 「兩腳也舉起來！」 男人栽筋斗。 美知的戲言，而男人乖乖去做了，結果救了男人一命。 隨著「咻」的一聲，男人背後的樂隊所使用的椅子彈起半空。 「趴下！」美知喊。 有人從某處用萊佛槍狙擊金髮男人。 舞台上被槍打中大腿的兩人逐一被子彈射穿胸膛。 「阿健！藏起來！」 「知道！」 阿健從舞台跳下來，滾進桌子底下去。 美知想，這樣下去的話，拿麥克風的金髮男人也會被幹掉。 桌上擺著端菜用的金屬托盤。美知拿起一個，扔給舞台上栽倒的金髮男人。 男人慌忙捉住那個托盤掩臉，接下去的瞬間，子彈打中了托盤，發出「噹」一聲響 。 ──敵人在哪兒？ 美知自己也滑進桌子底下。 然後聽見好些巡邏車接近的聲音。傳來往走廊方向撤走的腳步聲。 嗚呼……看來總算把敵人趕走了。 「──有人受傷嗎？」阿健喊。 從桌底爬出來的母親們，對於阿健和美知所做的一切啞然。 說的也是。因為幾乎沒有任何母親知道二人的「身份」。 「喂，阿健。」美知說。「如果被人知道是我們槍擊這班人的話，會很麻煩哦。」 「是嗎？我倒沒想到這點。」 「怎麼辦？」 警笛聲就在店前停住了。 春子「的的聲」按響指頭走過來。 「哈，真過癮啊！」她說。「最近運動不足的關係。」 美知和阿健對望一眼，相互點頭。 「你來一下。」美知拍拍春子的肩膀。「有事商量。」 「是不是肚子餓？」 「你也餓了吧？」 「嗯，剛才拚命用力，肚子餓了。」 「我有辦法，讓你好好大吃一頓，而且可以上電視，你想不想幹？」 春子直眨巴眼，問：「是不是競選啤酒館小姐？」 「阿健……」 麗子在床上轉動身體。 她睜開眼睛，打個大哈欠。 「哎呀……」她喃語。「頭昏昏的。是不是睡眠不足？」 她沒察覺，如果睡太多了，也是同樣的狀態。 「阿健……老公？」 床上沒有丈夫的影子。 「難道──他去偷情？在別的女人的床上……」她坐起來。「不過──有人比我更 好，更適合他的嗎？沒有哇。那就不可能偷情了。」 這樣自圓其說就安心了，也是麗子了不起的地方。 浴室的門開啟，穿著浴褸的阿健出現。 「嗨，你醒啦？」 「老公……現在幾點鐘？」 「八點左右吧，吃不到早餐就麻煩啦。」 「我起身了。」 麗子連忙走進浴室去梳洗沐浴。 出來時，阿健在看電視。 「昨晚我也開電視了，卻沒字幕。這樣子誰會看嘛。」 德國人當然懂德語了。 「他們不是甚麼大不了的對手啊！」 突然，電視畫面飛出日語。 「咦？」麗子瞪圓了眼。「這人跟春子長得好像啊。德國人也有像日本人的耶！」 「這是春子。」 「嗄？」 「聽說昨晚不得了。在啤酒館那裡，我們的母親們差點做了人質。春子一個人把他 們打倒了。」 「哎呀！」麗子啞然。「竟然去了啤酒館！家長會的議案中沒有提出這個呀！」 「總之，春子一下子變成名人了──喂，快換件衣服下去吧。一定大騷動了。」 「沒有得到家長會會長我的許可……」 麗子還在拘泥於「啤酒館」的事。 ──總而言之，二人下到大堂時，盡是擠滿了的報導陣。 當地的電視台也來了，包括日本的特派員團體。 「日本一名年輕力壯的少女，跟新納粹的恐怖份子搏鬥，把對方打個落花流水，在 德國形成大騷動！」 日本記者拿著麥克風在侃侃而談。 「春子在哪兒？」 「大概在吃早餐吧。」 雖然成了女英雄，卻不影響春子的食慾。 「──果然。」 電視的攝影機，正在追拍用大碟盛滿自助式早餐的春子。 「早安。」美知從角落上的桌子招呼。 「嗨──很順利吧。」 「他們稱她為德國的聖女貞德哪。」美知忍俊不禁。 「──跑掉的傢伙怎樣了？」 「不曉得……其後的事，交給本地警察去辦好了。」 阿健叫了咖啡後，問道：「岳母大人呢？」 美知眨眨眼。 「說起來，沒見到她哪。」 「外宿嗎？」 「不可能吧……」 二人面面相覷──因為那場騷動，他們把華代的事給忘得一乾二淨。 「當時，老媽子在不在場？」 「不曉得……為了對付那班傢伙已分身乏術了。說起來，大夥兒撤退時，沒見到她 哪。」 「真的──我也太疏忽了。」美知搖搖頭。「不過，她不是小孩子了，可能一個人 先回來了吧。」 「是吧──我去她的房間看看。」 「我去好了。」美知馬上站起來走了。 「老公，你不去拿東西吃嗎？」 毫不知情的麗子拿了酸乳酪啦粟米片之類的回來。 「嗯，也好。」 為了不讓麗子操心，阿健也站起來，走去拿自助式的餐點。 當麗子一個人在吃著時，有人走過來。 「……對不起。」 「是，這裡有人坐的。」 「啊，我不是想和您同桌。我是導遊，昨天一起去參觀的。」 該名看起來有點怯弱的男性說。 「是嗎？我很善忘的──那麼，有甚麼事嗎？」 「酒店櫃台的人說，有人打電話來，要找這個團體負責人。我記得您是家長會的會 長……」 「家長會會長就是我。電話在哪兒？」 「櫃台。」 「好的。」麗子站起來。「有字幕嗎？」 「啊？」 「不，沒甚麼。」 麗子趕去櫃台。 櫃台的德國人指示話筒說：「電話。」 「謝謝。」麗子使用了好不容易學會的德語。「──哈囉，我是家長會會長。」 對方用德語嘰里呱啦地說了一輪。 「──噢，我根本聽不懂──你明白嗎？我不懂德語啊。」 不可能溝通得到。 剛才那名導遊在旁邊聽了，說：「讓我來聽好嗎？」 「拜託了，他根本聽不懂我在講甚麼。」 麗子把話筒遞給他。 導遊用德語說了幾句，不久就臉色一變。 「──不好了！是昨天的恐怖份子。他說他們捉了四葉學園的校長做人質！」 「你說甚麼？」麗子瞠目。「校長？──可是，這次校長先生應該沒有來啊。」 「可是他說……」說了一半，導遊再次聆聽電話。「哦──他說要叫本人來說。」 「那麼我來──喂？你是哪位呀？」 「咦，是麗子？」 「媽！你幾時當了校長的？」 「那種事不重要。」華代說。「總之，我被人綁架了。」 「綁架了……媽媽嗎？」 「是的。還有哇，昨天有個日語講得很好的人，現在不在了。所以我們彼此都不明 白對方在講甚麼！」 「那不是很糟糕嗎？怎麼辦！」 「冷靜點！哎，剛才聽電話的是不是導遊先生？你叫他跟他們好好地談一談，然後 再想應該怎麼辦──阿健呢？」 「現在……他不在這兒。」 「哦。有關的事，你跟阿健和美知好好地說。還有，假如有個名叫井上的人有聯絡 的話，你告訴他，我會聯絡他的。」 同時聽兩件以上的事時，就會完全混亂的麗子，頓時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把電話再交給導遊時，剛好阿健走了過來。 「不好啦！媽媽被一名叫井上的人綁架啦！」 她一把抱住阿健喊著說。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對策會議】 「最要緊的事已很清楚了。」阿健說。「就是平安無事地奪回岳母大人！」 「同感。」美知凝重地點點頭。「有必要告訴對方，如果弄傷母親一根毫毛，我們 可不放過他們。」 「那麼，美知，你去告訴他們吧！」麗子說。 「遺憾的是，我不會講德語啊！」 「可是，對方也不懂日語呀。互相比勝負就是了。」 雖然麗子性格馬虎，卻有「好勝」的地方。 「為那種事比勝負也無濟於事的。」 被美知一說，麗子不出聲了。 ──南條家一族，集合在阿健和麗子所住的房間，一同商量對策。 「竟然拐帶了夫人！」春子感嘆。「何等愚昧的傢伙啊！」 「你的感嘆方式有點不對勁哪。」大岡說，春子作勢打他。 「我的甚麼地方不對勁？你說！」 幸好大岡迅速閃開，否則又有新的犧牲者出現了……「說起來，那叫井上的是甚麼 來頭？」美知說。「因為有關歹徒的線索，就只有那個井上了。」 ──美知和阿健都相信了麗子的傳話：「母親被一個名叫井上的人綁票了。」 他們以為打電話來的，大概是井上的馬仔吧。 「總之，現在只有等候對方提出甚麼要求了。」阿健說。「事情演變成這樣──必 須請你幫忙了。」 在這個房間裡，唯一「與南條家無關的人物」，就是那名導遊。 「只要我幫得上忙的話……」 說話拘謹的導遊，名叫須田，是個「老留學生」。 「你幾歲了？」美知問。頭髮已有點禿頂的須田支支吾吾地說：「──六。」 「廿六？」 「不……三十六。」 大家好容易才接受了。 「美知，不行呀。」麗子說。「當事人在意自己的年齡，而你故意追問人家。那種 事應該閉嘴才是。」 她這種「關懷方式」，更加刺傷對方……「對了，差點忘掉。」美知說。「那個懂 日語的恐怖份子，被警方逮捕了。」 「對啊！只要嚴厲追究，叫他說出母親的所在就行了。春子，輪到你的怪力出場了 ！」 「慢著。」阿健說。「那傢伙現在警方手裡。如果不想讓警方知道的話，我們很難 開口說要見他，直接問他甚麼的。」 「我們親手去救母親吧。」美知說。「沒關係，老媽子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對呀！」麗子突然站起來。「只要南條家全體到齊的話，沒有不可能的任務！」 「請問……」須田戰戰兢兢地說。「你說南條家全體到齊……南條先生也來了嗎？ 」 聽見那句話，眾人面面相覷。 「對了，忘掉父親了。」麗子說。「他好可憐哪。」 「有啥法子？連作者也忘了……」美知說。 「還有我。」有人說。 ──不知何時，小幸出現在房門口。 「小幸。你聽到了？」 「房門開了一條縫，大家聲音那麼大，當然聽到了。」 「真拿小幸沒辦法。」美知苦笑。「懂嗎？奶奶是一定救得出來的。小幸，這件事 可不能告訴別人哦。」 「嗯。」小幸點點頭。「我不說的，不過剛才一起旁聽的朋友們都說是『驚人消息 ！』全跑了。」 「那就糟了。」阿健站起來。「一轉眼就傳開去啦！」 「可是。」小幸說。「現在櫃台來了一位客人。」 「客人？」 「他說想見奶奶……一個叫做井上的男人。」 在場的人一齊霍地起立，須田導遊嚇了一跳。 「機會來了！」麗子喊道。「把他帶來這裡，圍毆他，直到他供出母親的所在處為 止！」 「包在我身上！」春子弄響指頭。 「冷靜點！」阿健制止她。「為了報復而使岳母遭害就糟了。大家都想盡快救出她 ，但現在先要聽聽對方的要求才是。」 「明白了。」美知點點頭。「我或者姐姐都會忍不住冒火的，請阿健去一趟吧！」 「就這麼辦。總之，我先和他談談。」說著，阿健轉向須田。「你也來好嗎？」 「當然。」 「那個井上大概會講日語吧。不過，如果他用德語和夥伴談話的話，我可聽不懂。 到時希望你幫忙聽。」 「明白了……」 「那就一起吧。」 兩人離開房間。 「──你是完全無關的，對不起。」阿健邊走邊說。 「沒有的事。」須田連忙搖頭。「你們是很棒的一家人哪。」 「唔，肯定是與眾不同的。」阿健微笑。 「呃……」須田躊躇著。 「甚麼事？」 「──不，沒甚麼。」 其實，須田聽了歹徒那邊的說話，他認為麗子說是「井上」綁票的事可能是錯誤的 。 可是，現在的氣氛很不適合說出那件事。 下到大堂的櫃台時，剛巧一名像是井上的中年男性，正在跟酒店的門僮談話。 看他談笑風生的樣子，令人覺得他是這間酒店的常客。 「──那就是井上嗎？」 「不曉得……」 「你等一等。」阿健走近那位紳士。「──對不起，你是井上先生嗎？」 「是的。」他看看阿健。「你是……」 「我是南條健，南條華代的女婿。」 「失敬失敬！」井上瞪大了眼。「好極了！得知華代女士來了這兒，我想務必見個 面。」 「哦……」 「現在，華代女士在酒店嗎？」 這是甚麼玩意兒？對方的態度使阿健吃了一驚。 這時，須田過來說：「櫃台的人說有你的電話。」 「好的──哈囉？」 當阿健拿起話筒時，對方用德語大聲叫嚷著，於是慌忙把須田叫過去。 須田代聽電話後，說……「──對方要求釋放那幾個被警方逮捕了的夥伴。」 「甚麼？」 「用南條女士跟他們的夥伴交換，金錢之類的要求一概沒有。」 「那就傷腦筋了。」阿健為難之極。 「──ＹＡ──ＹＡ。」須田再講了一會。「──他說今晚半夜，彼此交換人質… …掛線了。」 阿健並非沒有想到這點，可是華代綁票這件事並沒有告訴當地的警察，「交換」是 不可能的事。 「不過──」 阿健回頭一看，已經不見井上的人影。 他是幾時走開的？ 「沒法子了，先回房間去吧。」走了幾步，阿健對須田說。「──幫我問問那個門 僮，關於井上的事吧。」 「是。」 須田跟門僮談了一會。 「──他是這間酒店的客人，已經很久了。聽說是本地大學的老師。」 「大學老師？」 「聽說住在離這裡十分鐘左右的地方。」 阿健不解地側側頭。 「好，先回去吧。」 阿健和須田一起回到麗子她們所等候著的房間。 「──怎麼樣？」麗子跑上來。「母親的事，他怎麼說？」 「我和井上幾乎沒談到話。」阿健說。「取代的是又有電話來了。」 「他們說甚麼？」 「被逮捕的夥伴跟岳母交換。」 美知點點頭。 「我也想到是這樣來的。」 「問題是把這件事告訴警方，警方也不一定肯答應。」阿健轉向須田。「你怎麼想 ？」 「啊……確實，這裡的警察，首先不可能答應歹徒的要求吧。」 「人質死亡的可能性很高啊。」阿健嘆息。 暫時眾人陷入沉思。 「──答案很簡單。」美知開口了。「無論如何，都要奪回母親。若是這樣，我們 只要得到要交換的傢伙就行了。」 阿健挑眉。 「難不成去警局，說『請借犯人一用』吧？」 「你還不明白哪。」美知微笑。「搶奪犯人呀！」 「襲擊警察嗎？」 「不要就退出好了。」 「胡說，我只是想怎樣做而已。」 「走進去，表示要面晤犯人──為了這個，需要把這位現代的『聖女貞德』拉去。 」 美知拍拍春子的肩膀。 「原來如此……」 春子大吃一驚。 「叫我跟那犯人相親？」她說。「我也有選擇的權利吧！」 「我們需要武器。」阿健說。 「昨晚騷動時，我把這個沒收了。」 美知掏出一支手槍，在空中旋轉了一圈……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犯人強奪戰】 「這樣子就很像聖女貞德了。」美知滿意地說。 「──感覺如何？」 「好重。」春子說。 不是心情沉重的內心問題，而是物理意義上的「重」。 「午飯多吃一點就好了。」春子很後悔。 「不是吃了三人份嗎？」 「最適合節食的服裝。」 ──春子穿上了中世紀騎士的鎧甲。從頭到腳好像機器人那種。 「不過，真的很合適，有如度身定做似的。」阿健大表欽佩。 拉起面罩時，大致上可以看到春子的臉，但行動時唦啦唦啦的很吵。 「以前的人，居然穿著這種東西去打仗啊。」美知搖頭。 這副鎧甲，是從那站在酒店大堂旁邊展示的地方借來的。 房門打開了。 「預備好啦。」小幸說。 「好，那就出發吧！」 「現在出征啦！」春子幹勁十足。 不愧身強力壯，邁步時虎虎生風。美知斜睨著眼說：「沒想到如此合身哪。」 「嗯。如果背上火箭，就是鐵人２８號了！」 ──問題是怎樣下樓梯。 蓋因披上鎧甲的當事人，看不清楚足下。 「我來扶你。」小幸很體貼。 「啊，對了。」走了五、六級樓梯時，小幸想起來。「我忘了說一件事。」 「你想說甚麼？」美知問。 「幹嘛不搭升降機下去？」 美知和阿健對望一眼。 「──小幸，這句話，應該在下樓梯以前說才是。」 穿上中世紀的鎧甲時，不知怎地，大家覺得好像不應該使用升降機這種「文明的利 器」似的。 「怎樣？春子姐，要回去嗎？」小幸問。 「不了，在樓梯途中改變方向更加可怕。」春子說。「就這樣走吧。」 「春子騎士」一步一驚心地踩著樓梯走下去。 另一方面，在大堂裡──「──那麼，你們打算見死不救了！」麗子因憤怒而顫聲 。 「我沒那麼說。」其中一名母親說。「不過，行程表上，今天不是要離開慕尼黑嗎 ？」 「那是這樣寫沒錯。」 「那麼，我想還是應該依照行程出發才是。」 七、八名幹事母親在大堂裡聚集。 問題是發生了「綁票事件」，大家要決定是否依照行程離開慕尼黑。 「萬一趕不上回程的飛機，全體將要被困在德國了。」 「對呀！我家小孩一回國，就得直接去上補習班了。」 「我也是，文化學校那邊，非要出席不可。如果班機趕不上，就用火箭……」 大概沒有火箭班機吧！ 麗子作深呼吸，總算壓抑了怒氣。 「──明白了。」她挺起胸膛。「依照行程出發吧。」 「好極了。」其他母親競相點頭。「南條太太不妨留下來的。」 「對對，你擔心你母親的事嘛。」 眾說紛紜。 「不！」麗子斷然說。「我是家長會會長！我有責任讓全體學生平安回國！」 一旦說了出口就不聽勸告的麗子。 「──怎麼了？」 先下來看情形的美知問。 「美知！」麗子一把抱住美知。「你要代替我，把母親救出來啊！」 「怎麼啦？」美知嚇了一跳。「我又不是你老公。要抱就抱阿健吧！」 阿健走過來，知悉了內情。 「原來如此。確實，岳母會怎樣，跟其他人沒有關係，大家還是快快回去的好。」 他冷冷地說。 「我們也沒有那個意思……」母親們囁嚅著說。 「看到這個光景，你們的孩子們就能切身感受到，友情的空虛，同胞之愛等，只不 過是幻影而已。」阿健極盡諷刺之能事。 「阿健，別說了。」麗子阻止他。「身為家長會長，我是不走不行的！不要阻止我 。」 「可是……」 「縱使母親陳屍街頭，她一定會笑著原諒我的。」 「大吉利是，怎會陳屍街頭呢？」美知說。「總之，大家要回去，我們是不能阻止 的。」 「那麼，你送大家到機場才回來好了。」阿健說。 「不。」麗子說。「萬一飛機失事墮落下來，全體死亡的話，只有『家長會會長平 安無事』，太羞恥了。到時我得自殺賠命。與其這樣，不如在同一架飛機共命運的好… …」 聽著麗子的話，幹事母親們的臉逐漸僵住了。 「啊……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回去不可的……」 「嗯。補習班方面，打個電話請假就是了。」 「生命只有一次，無法替換的。」 「對呀。明知飛機會失事，何必白白送死……」 誰也沒說飛機會「失事」，可是聽了麗子的話時，大家似乎覺得有那種可能了。 「那麼，再好好檢討一次吧。」 「也好──先回房間去吧。」 結果，大家一拍而散。 「姐姐如果當促銷員的話，一定很成功。」美知笑說。 這時──「危險！」小幸的聲音。 眾人回頭一看，大概一時疏忽吧，春子踏空了樓梯級，完全滾跌下來。 就像大卡車掉下來似的驚天動地巨響，在大堂裡迴響著。 好幾部電視台的攝影機，在酒店前面等著。 「──怎會跑來的？」阿健嚇一跳。 「是我通知他們的。」美知說。「如果普普通通地跑去警察局，叫他們『把犯人交 出來！』我們不可能知道犯人關在哪裡吧？所以這樣子鬧大它！」 「話雖如此，如果太引人注目的話，很難帶走那傢伙啊。」 「總有辦法的。」美知作出「實戰派」的意見。 當披甲上陣的春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出到外面時，電視攝影機和看熱鬧人的立刻 包圍著她。 不知有何誤解了吧，其中居然有老人家跪在地上畫十字架。 須田導遊在美知的慫恿下，扯大喉嘴對報導陣大聲說了甚麼。 「──你叫他講些甚麼？」阿健悄悄問美知。 「我叫他說，『德國的聖女貞德』將遵從神的指示，以『一對一的方式』，到拘留 所去和犯人決鬥，為此而披甲出征。」 「嘿……」 「如此一來，報導陣就會帶路去犯人那裡了。」 披甲女英雄走過大街。 攝影記者們連忙跟著走。 「──警察局好像就在前面。」須田對美知說。 「知道──先作好準備吧。」美知說，她在大衣口袋中握緊手槍。 ──來到警察局的建築物前面時，站在門前的警員果然大吃一驚，衝進裡面去了。 「你跟我來一下。」 美知催促須田走向玄關，途中回頭提醒阿健一句：「萬一我有甚麼不測，母親的事 就拜託了。」 阿健點點頭，喃喃地說：「──會發生甚麼呢？周圍可能有危險吧。」 春子低吼。 「怎麼了？」阿健問。「沒事吧？」 「沒事。」春子說。「只是下巴有點癢而已。」 「對不起，再忍耐一下吧。」 「嗯──不過，以前的人，如果想上洗手間的話，怎麼辦？」 「這個就不曉得了。」 美知和須田走進警察局，已經過了十分鐘。 「怎麼樣了呢？」 「不曉得。」 「不然闖進去，毀掉它的建築物好嗎？」 「你是血肉之驅，不是機器人啊。」 「也是──作了這個打扮，我覺得凡事都能做似的。」 麗子牽著小幸的手走過來了。 「老公！怎麼樣？」 「現在美知走進去了。」阿健說。「你做了甚麼？」 「今天回不回去，用多數票表決了。」 「如何？」 「全體一致決定，等到母親回來為止。」 「是嗎？」 「不過，酒店方面很頭痛。因為全部房間延長了，接下去預約的客人就住不進來啦 。」 「那怎麼辦？」 「不知道怎辦。」 「不知道……」 「誰也不懂德語嘛。我們這邊廂不停地說『再多一天，再多一天，ＮＯＰＲＯＢＬ ＥＭ』而已。」 「ＮＯＰＲＯＢＬＥＭ不是英語嗎？」 「總之，不久櫃台的人就說『ＯＫ、ＯＫ』了，完畢。」 「櫃台的人用英語說話哪。」小幸說。 「是嗎？」阿健苦笑。他想，這時的櫃台大概忙得暈頭轉向。 「──美知！怎樣？」 走出來的美知滿頭大汗。 「總算使他們接受了。」 「那麼──」 「他們答應，讓春子和犯人在警局的中庭決鬥了。」 「成了！」春子做個得勝的姿勢（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音而已）。「我把他磨成粉！ 」 「不行！你得讓他活著才行。」 「好難咧！」 春子「唰」地拔出腰間的劍時，報導陣發出嘩然歡呼。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劍與劍】 「不公平！」犯人抗議。「本人斷然拒絕做這種事。」 「你沒有拒絕的自由哇。」美知說。 「這個違反武士道精神！」 被拘捕的那名懂日語的德國人，拒絕在警局的中庭決鬥。 說來也是理所當然，蓋因對手是穿上中世騎士鎧甲的春子，而犯人是普通的外套長 褲。 被人下令以此作戰的話，大概誰都會跑的吧。 「你叫甚麼名字？」 「約翰。」 「約翰，聽著。你從這裡活著回去的概率很小哦。一輩子總要做件好事，死後才能 得救啊。」 美知在說話期間，春子兩手揮動長劍，把中庭的雕刻脖子劈了下來。 「我要在活著時得救。」約翰冒著冷汗說。 「真是拿你沒辦法。」美知大聲喊。「春子！來一下！」 發出沙啦沙啦聲走過來的春子，十足機器人。 約翰又想跑掉。 「快上吧！技癢了！」春子說。 「這個約翰呀，他說只有你穿鎧甲，不公平啦甚麼的直抱怨。」 「要不要再帶一副來？」 「太麻煩了，你讓給他穿吧。沒有鎧甲，你就這樣決鬥──這樣行了吧？」 「不，我本來是和平主義者──」約翰說。 「在說甚麼？來，春子。」 「是是是！脫了比較容易行動。」 春子從沉重的鎧甲得解放，頓時吁一口氣。 「替他穿上它吧。」美知說。大岡和阿健兩個聯手，幫不願意的約翰穿上鎧甲。 「帶了兩把劍了──那麼，開始吧。」 「慢著！看不見前面！」約翰大嚷。 「真囉唆！」美知把他的面罩掀起來。「這樣行了吧！開始！」 在警局的中庭裡，除了扛著攝影機的報導陣之外，警察幹部也來看熱鬧，湧起掌聲 。 可以自由行動的春子，兩手捉長劍，在頭頂上揮動。劃破空中的風聲，足以使對方 怯懼了。 「你要站到甚麼時候？快上啊！」 美知猛踢約翰的屁股，穿上鎧甲的約翰蹣跚地前進。 「好重啊！」 「別抱怨了吧。」 到了這個田地，約翰知道逃不了了吧，他舉起長劍，「嘿」一聲，向春子砍下去。 春子倏地閃過一邊，約翰的劍擊在鋪路石上。劍的振動傳達約翰的手。 「我嘿！」 春子手中的劍向約翰的鎧背一擊。 「嘩！」約翰往前趴跌在地。 「沒出息。」美知嘆息。「春子，扶他起來吧。」 「是──起來！」 當春子扶起約翰的當兒，約翰吆喝一聲，砍向春子。 可是太靠近了，只是劍鞘的部份打中春子的頭。 「好痛！──卑鄙小人！」 好心扶你起身，卻趁人不備砍過來，甚麼意思？春子真的生氣了。 「吼！」春子發出猛獸（？）的吼聲，一劍刺往約翰的頭頂。 約翰費勁地接住她的劍。 春子說聲「麻煩！」丟掉手中劍，兩手搭住約翰的鎧甲，叉腳用力站住竟然連人帶 鎧甲一同舉起來。 興起感嘆聲，有人用日語喊：「她是橫綱（相撲冠軍）？」 「救命啊！」 約翰手腳吧嗒吧嗒亂動，卻已不能反擊春子了。 然後──在旁看熱鬧的大岡挺上前去，開始唱「安魂曲」……「不要殺我！」 喊著的約翰，身體在接下去的瞬間飛向空中。 然後在庭院角落的板凳旁邊「降落」。 當然，鎧甲發出驚人的聲響，約翰爬不起來了……「他暈倒了。」春子說。「怎麼 辦？」 「把他扛回拘留所去吧。」 「是。」 春子用雙手吊著約翰往前走。 湧起如雷掌聲，春子馬上被電視攝影機包圍。 「春子，你接受訪問吧。」美知說。「先把約翰放下來。沒問題，我看守著。」 「也好。」 她就這樣放手的關係，約翰隨著「蓬」的巨響，掉在鋪路石上。 眾人的眼睛投向春子。 「趁現在。」美知說。「姐姐，大岡，你們站在他面前。」 麗子和大岡擋住約翰而站，美知和阿健急急脫下鎧甲。 「殺人……」約翰在呻吟。 美知「彭」地打暈了他。 「好了，把鎧甲接合起來。」 「可是，裡面是空的，不是被識穿嗎？」 「也是。那麼……」 美知繞到其中一名看熱鬧的警員後面，又用鎧頭「彭」一下……他們替那名警員穿 上鎧甲，戴上頭罩。 「那麼，走吧。」美知捅一下大岡。 大岡從外套底下取出大布袋，快手快腳地把約翰推了進去。 「──好了，走。」美知呼叫春子。「把他運去拘留所吧！」 「是！」 春子再度提起「鎧甲人」往前走。 另一方面，誰也沒留意阿健、麗子和大岡三人扛起布袋離開的姿影……把布袋倒轉 過來時，約翰掉下來。 「痛啊！」約翰發出悲鳴。 「噢，你醒啦。」美知說。 「不痛嗎？把人當馬鈴薯！」 「挺有威勢的嘛。」美知說。 約翰看看周圍，瞪大了眼。 「這裡是甚麼地方？」 「咱們的酒店房間。」 見到用一雙充滿憤恨的眼睛瞪著自己的麗子，約翰似乎不寒而慄。 「不要！你們不能殺人！反對死刑！」 「在說甚麼呀。是你們自己擅自做這種事的。」美知瞪他。 「對不起。」 倒是相當坦率。 「放心吧。如果我要殺你，就不會帶你出來了。」 「怎麼說？」 「你的夥伴跟我們說，要用人質和你交換。」 阿健的一句話，使約翰一下子恢復精神。 「是嗎？怎不早說？那麼，用我和那怪婆娘交換是嗎？」 「你說我媽是──」麗子狠狠地瞪著他。 「喂！如果傷害我的話，不蹺得對方會怎樣哦。」 「居於人下竟然……」麗子氣得臉紅耳赤。 「總之，希望你們對我好一點。替我叫點房間服務甚麼的吧。拘留所的食物好難吃 。」 約翰可心情大好。 「是誰答應──」 「哎，慢慢來。」美知阻止。「大岡，叫食物吧，外加葡萄酒。」 「嘿，你很醒目哪。」約翰笑嘻嘻地。「你和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但是很明理啊，不是嗎？」 「你說誰歇斯底里？」麗子更生氣了。 「儘管生氣好了。取代的，假如對我動粗的話，我的夥伴也不會放過你的老媽的。 」 「姐姐，冷靜點。」 「你說我能冷靜嗎？倘若允許我受這種侮辱的話，那就坐視不救好了，媽說。」 「真的？」 「她一定會這樣說的。」 「對這男的也要有點同情心的──人在離開人世之前，總要吃點好吃的，才不至於 留下懊悔嘛。」 聽了美知的話，約翰皺起眉頭。 「那個說法是甚麼意思？好像我快死了似的。」 美知驚訝地看著約翰。 「你也真是過於天真了。你的夥伴為了甚麼要奪你回去？想想看吧。在啤酒館，你 差點被狙擊手殺死啊。」 「那是……」約翰語塞。 「你的夥伴擔心的是，怕你說出你們組織的事啊！」 「打死我也不講出去，」約翰盤起胳膊。 「那麼，死死看？」 「──不用了。」 「怪可憐的。如果留在警察局，你可以長命百歲的。因著被我們帶出來，年紀輕輕 就沒命了。」 「阿──門。」春子說。 「夥伴相信我。」 「是？」 「是的。」 「那麼，大岡。」 「是！」 大岡抱著一個大包裹走進來。 「打開來吧──來，約翰先生，換上這個看看。」 「甚麼？」 「呎吋是估計的，應該合適吧。」 包裹的內容是西裝，而且是「阿曼尼」。 白襯衣、領帶、襪子，全是一流新品。 「啊──為我預備這種東西呀。」 「穿來看看吧。」 「那麼，失禮一下……」 約翰脫褲子時，麗子背向他說：「弄髒我的眼睛！」 「──這是好東西哪。」 確實，令人覺得所謂的西裝畢竟是歐洲的東西，那是約翰的「盛裝打扮」……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長女的責任】 麗子步出房間，往大堂櫃台走下去。 「開玩笑，真是的！」 禁不住說出氣話來。 當然，麗子也不是不知道，那是為了使約翰那個匪徒害怕的一種手段。 然而，特地給拐帶母親的可恨敵人穿上「阿曼尼」的西裝，無論如何不能原諒。 看了就生氣的關係，於是一個人出到大堂櫃台前的沙發上坐著。 人是冷酷的動物。結果，決定全體多宿一宵後，其他母親們都出去購物或參觀了。 確實，即使關在酒店裡也無濟於事。 「留在房間裡，為我母親祈禱不是很好嗎？」 麗子的怒氣，近乎遷怒於人了。 ──當麗子在大堂裡獨自生悶氣之際，聽見一句話：「華代．南條女士。」 驟然看去，只見一名像是日本人的中年男性站在櫃台前面，正在談論甚麼。 剛才他是不是提起母親的名字？ 麗子站起來說：「請問……」 那名日本人回過頭來。 「啊，你是那個甚麼學校的……」 「我是〈四葉學園小學〉的家長會會長，名叫南條麗子。」 可惜拿不出名片來。 「南條？那麼，你是南條華代女士的──」 「華代是家母，你呢？」 「是嗎？啊，好懷念。」對方露出笑臉。「說懷念也很奇怪就是了。咱們是第一次 見面的關係。」 「哦。」 「我叫井上。」 聽到那個名字，麗子倒抽一口涼氣。 麗子以為「一個名叫井上的男人」把母親擄走了。不過，儘管想著「這傢伙拐帶了 母親」，外表卻不動聲色，正是麗子獨特的作風。 井上完全沒察覺麗子的心思變化。 「我是你母親的老朋友。」他親切地說。「這次我接到她會來慕尼黑的聯絡，由衷 歡迎她──原來你是她的千金。說起來，你有些地方很像年輕時的華代小姐哪。」 這人在裝甚麼蒜？ 「你是來找我母親的吧？」 「嗯，很想見見她。她現在房間嗎？」 這種「扮豬吃老虎」的手法，我才不上當呢！ 「家母不是去府上拜訪了嗎？」麗子說。 「甚麼？華代女士去了我家？──啊，失策！」井上用手拍拍額頭。「我以為她不 熟悉慕尼黑的城市哪……那麼是岔開了。」 「看來是這樣了。」麗子嘲諷地說。 「我馬上回家看看好了。幸好小兒在家，即使我不在，也不至於白跑一趟的。」 「你要回家？」 「嗯，現在就回去。」 這時，麗子突然開始燃起身為長女的責任感。 「如果方便的話，我可否一起去？」 「當然可以了！請到舍下坐坐。」 對於井上那種紳士的態度，麗子在口中喃語：「這敵人好會『扮野』哪。」 「──走吧。步行十分鐘左右就是了。」 步行十分鐘？母親竟然被囚禁在這麼靠近的地方！ 了不起的膽色──麗子決定憑自己的力量，把母親救出來。 「那就一起吧！」 麗子和井上一同離開了酒店……「電話，犯人打來的。」 ──在房間裡接電話的須田說。 「請你聽對方說些甚麼。」阿健說。「同時告訴他，我們答應交換人質。」 「明白……」須田講了兩三分鐘。「──掛斷了。」 「沒法子。反正不可能追查他們的發訊地點的。」美知說。「對方怎麼說？」 「今晚十二點，在市內Ｋ公園的水池前面。」 「今晚十二點呀……到那個Ｋ公園要多久時間？」 「開車的話，十分鐘左右。」 「好──阿健，後事拜託了。」 「知道。」 「大岡，跟我一起來。」 「是。」 「須田先生，請帶路去那個Ｋ公園吧。」 「現在？」 「是的。」 「明白了。」 春子興沖沖地問：「我該做些甚麼呢？」 「聖女貞德嘛，是在緊要關頭前來救助的。」 「──相當殘舊的公寓了。」井上停步說。 石造的建築物，也許舊了，但是看起來還很牢靠。 母親被囚禁在這裡……等著吧！我現在就來救你了！ 麗子覺得心頭一熱。 走進建築物時，空氣冷颼颼的。 「這邊的房子是石造的，所以裡面很冷。來，搭升降機吧。」 升降機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慢吞吞地下來了。 井上用手開了門。 「來，請。」 他先讓麗子走進去。 「井上先生。」一名老婦人出到走廊上呼喊。 「噢，她是這裡的管理員──你先上去好了。五樓。」 井上向那名老婦人走過去了。 五樓？──哦，五樓。 到處的升降機都是一樣的。總之，先按「５」的數字鈕吧。 搖了一下，升降機慢慢地開始上升。 「這麼慢，不如走路更快。」麗子喃語。 悠閒的她，性格卻很急躁──升降機太慢了，她忍不住按了幾次〈５〉的數字鈕。 「快點嘛！」 然後──咯噹一聲，升降機停了。 「怎麼了？」她說，升降機不可能回答。 「──怎麼搞的嘛！」 難道要用德語才有效？ 「開門！誰來開門哪！」 麗子咚咚咚地敲著門大喊。 可是毫無反應。 「我受騙了！」麗子叫。 留下我一個，井上走了。那是對方的手段！ 「怎麼辦？把我關在升降機內，太卑鄙了！」 然後，當麗子在升降機內騷鬧期間，公寓裡的住戶們開始投訴：「升降機怎麼了？ 」 「──爸爸，怎麼回事？」 一名廿歲左右的年輕人，下到公寓的一樓。 「啊。剛才我為客人帶路，而升降機停止不動了。」井上說。 「一定是她不耐煩，不停地按樓數的鈕所致。日本人？那肯定沒錯。」 「不應該讓她一個人搭升降機的！──和彥，有客人來我們家嗎？」 「除了升降機裡面的客人？沒有哇。」 「是嗎？──奇怪。」井上側側頭。「你想辦法聯絡升降機裡面的客人，救她出來 吧。我到這附近看看。那位客人可能迷路了。」 「可是──」 「拜託啦。」 說畢，井上走了出去。 「又沒說客人是誰。」他兒子嘀咕著。「救她出來……升降機內的對講機，已經故 障一年了。」 然後，聽見麗子在升降機裡面發著「另類」的脾氣：「連我也監禁起來，真不是人 ！我是家長會會長哦！」……「──這裡就是Ｋ公園了。」須田說。 「啊……好大啊。」 跟喻為「貓額頭」的東京小型公園不同，這裡幾乎可稱作「森林」。 「這麼大，怎知道在哪兒碰面呢？」大岡說。 「那個沒問題。」須田說。「雖然公園面積大，但水池只有一個。馬上找得到的。 」 「那麼，請帶路吧。」 午後的公園裡，處處可見在長板凳上曬太陽的老夫婦，推著娃娃車散步的母親們等 ，一幅和平的光景。 「──可是，他們說半夜見面的啊。」須田好奇地說。 「當然我知道。不過嘛，我們完全不熟悉這裡的環境，有必要先來視察一下的。」 「原來如此。」須田表示欽佩。 須田所帶的手機作響。 「──請稍等──找你的。」 「謝謝。」美知接過去。「喂？」 「是我，阿健。有沒有見到麗子？」 「姐姐？她好像去了大堂的……說起來，剛才出來時沒見到她哪。」 「我找過了，到處不見她。」阿健十分不安的樣子。「發生了那件事，希望不會節 外生枝就好了。」 「姐姐有幸運女神眷顧著的。」美知笑說。「雖然女神也有點疲倦就是了。」 「好吧，我再找找看。」 「我很快就回來。」 ──美知也沒想到麗子會從酒店走出去。 「就是這個水池。」須田停步。 「以池來說太大了些。」美知說。「──大岡，你去繞個圈吧。仔細地瞧個清楚哦 。」 「是。」 美知他們在那個有湖的面積般大的池邊繞了一個大圈。 在樹木婆娑的林中道路走著時，美知的眼睛敏銳地左顧右盼。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有備無患】 回到了「四季」酒店時，美知在大堂裡停步。 「大岡，明白了。」她說。 「是。」 大岡敬個禮，又離開了酒店。須田導遊好奇地問：「他又出去了？」 「有點事委託他去辦，回房去吧。」 美知正要上樓時，阿健下來了。 「啊，姐姐呢？」 「遍尋不獲啊。」 「唔哼──須田先生，你先去走走吧。」 美知和阿健兩人在大堂的沙發坐下。 「奇怪了。她到哪兒去了呢？」 「可能在酒店裡迷路了。」 「嗯……唉，真令人操心。因為她有做出越出常規的事的習慣……」阿健嘆息。「 ──大岡呢？」 「他再去Ｋ公園。」 「再去？」 「視察時，找到一棵理想的樹。只要爬上去，就能監視犯人的行動了。」 「在樹上？可是，不是半夜十二點嗎？」 「對方一定會提早出現在公園的。大概一小時以前吧。所以咱們要從五小時以前監 視。如果對方提前兩小時，咱們就十小時──為了取勝而作出的努力。」 「那麼，現在就去，一直在樹上等到半夜？」 「那種事是一種磨練。」美知說。「本來留他下來也可以的，但有須田在呀。」 「你懷疑那名導遊？」 「不是，只是不相信任何人罷了。」 當了幾年「黑街」的波士，其中自有一番勞苦和功夫。 「──應該怎麼尋找她呢？」阿健說。「在酒店附近大聲喊她的名字？」 「喊『麗子，你在何方？』別人以為你的太太跑了！」 「不是取笑的時候吧。」阿健沉著臉說。 「爸爸。」 不知何時，小幸站在那裡。 「啊，怎麼啦？」 「媽咪上哪兒去了？」 絲毫不帶哀傷地發出這種問題，正是小幸的作風。 「別擔心，她很快就會回來的。每次都是這樣，不是嗎？」 「每次都是我們去找她回來的，不是嗎？」 「嗯……沒錯。」 「何不問問櫃台的人？」小幸說。「媽咪很引人注目，而且這種一流的好酒店，他 們會很仔細地看客人出入的嘛。」 美知和阿健一時絕句──大人無地自容！ 「小幸！」美知站起來，握住小幸的手。「幸好你像我！」 不知是讚揚還是自誇？ 「對了。叫須田過來，請他跟門僮談談吧。」 「我已經帶他來了，他在那邊等著。」 小幸伸手指示站在樓梯口的須田。 「醒目！」美知摸摸小幸的頭。 他們立刻請須田當傳譯員。 「──他說，跟這位小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客人，剛才跟井上先生一起出去了。」 「跟井上一起？」 阿健歪歪脖子說：「那叫井上的男人，跟岳母綁票案應該是無關的吧？麗子這個人 ，總是對別人產生無法理解的誤解的。」 「知道那個井上住在哪兒嗎？」美知問。 酒店的門僮馬上在便條紙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地圖。 「──聽說他住在離這裡不遠的公寓，走路馬上就到。」須田說。 「好，我去看看──後事拜託了。」 「明白。」美知點點頭。 「我一個人去就好。萬一犯人有聯絡的話，你不在總是不方便。」 阿健留下須田在酒店，一個人出去了。 地圖有點草率，不過總算找著了那個「大學老師」所住的公寓了。 「噢……不要出事才好。」 阿健之所以喃喃自語，是因公寓前面停了巡邏車和救護車的關係。 不可能是麗子身上有所不測吧……這種時候，阿健唯有相信平常麗子的「好運道」 了……「那傢伙不會死的！唔，絕對沒問題！」 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後走進那幢龍蟠虎踞般的石造建築物。 一大群人圍聚在大堂裡，七嘴八舌地騷鬧著。當然都是說德語，阿健一句也聽不懂 。 然後，救護隊員用擔架抬著甚麼人下樓來了。 阿健踮高腳跟去看，那是個年紀大的婦人，用尖聲嘀嘀咕咕地說著甚麼。 「──再不早點來修理就不得了啦。」 聽見這聲音時，阿健覺得德語跟日語很相似哪甚麼的。 不──站在他眼前的，看來是那個日本人紳士。 「對不起，您是不是井上先生？」阿健上前搭訕。 「是的。」 「我是南條健。南條麗子的丈夫。」 「啊，我們見過的。」井上微笑著跟阿健握手。「你來得正好──不，不太好。」 「怎麼說？」 「你太太現在──」 井上話沒說完，從上面傳來「蓬蓬蓬」的聲音。 「放我出來！快點讓我離開這裡！卑鄙小人！」 那把難以置信的大嗓音，怎麼聽都是麗子的。 「其實，升降機在途中停止了……」 聽了井上的說明，阿健更加確信，這個井上跟華代綁票案沒有任何關連。 可是，首先必須救出被關在升降機內的麗子。 「──那個蓬蓬蓬的聲音是甚麼？」 「看來好像是她在使勁地踢升降機的牆壁的樣子──我了解她的心情。」 「啊……」 「我們聯絡了升降機修理公司。」井上說。「可是修理員一個也不在，全都出去吃 午飯了，已經去了三個鐘頭都沒回來。」 「吃午飯要三個鐘頭？」 「這裡的人悠閒慣了，無論怎麼匆忙，都要好好地吃午飯。如果不習慣這種步調的 話，你沒法在這裡生活的。」 「我跟她談談，叫她冷靜下來──在升降機搞壞以前。」 一點也不是開玩笑。 為了救麗子出升降機，阿健只能祈願修理員早點來了……「──真是驚擾大家了。 」阿健說。 「又不是我的錯。」麗子抗議。 「說到頭，原因出在升降機故障了。」井上技巧地哄慰她。「即使被關住了，卻沒 失去脫出的勇氣。這就很了不起啦。」 這樣子就轉怒為笑的，恐怕只有麗子一個而已。 阿健隔著升降機對麗子說：「總之，不要搞壞升降機了。」 而且，半點鐘後，修理員才姍姍來遲。 「忘了拿道具來！」又跑去店裡拿東西甚麼的。 不過，總算把麗子從升降機內救了出來，現在井上的家裡喝著茶。 「升降機的事不重要。問題是岳母……」 「那只是一場誤會。」 對於自己的失敗，麗子把它當成「小小的過失」而一筆帶過。 「──聽了你們的話，太意外了。」井上說。「竟然綁架了華代女士，豈有此理！ 那種人必須天誅地滅！」 「對了，井上先生，你和我岳母是怎樣的關係？」阿健問。 「我和華代女士之間有一段很長的歷史……」井上誠摯地說。 「從紀元前開始的嗎？」麗子說……「我和她，曾經相愛過。」 「哎呀，媽媽也有過婚外情啊？」 「那是結婚以前的事吧。」阿健慌忙確定。 「嗯──不過，分手之後，她的倩影無法從我腦海中消失。」 「那麼，她之所以堅持要來慕尼黑，乃是為了想見你了。」 「聽見這句話，我覺得很幸福。」井上用手貼著胸膛。 「就如剛才所言，今晚，我們要用其中一名犯人跟岳母交換。」阿健說。 「務必讓我加入你們！」井上毅然說道。 這時有人走進來。 「喂，和彥。」井上喊。「你跑到哪兒去了？」 「我去買東西。」那年輕人說。 「他是犬子。」井上介紹。 「請指教。」阿健說──「我們在哪兒見過面嗎？」 「不，沒見過。」和彥連忙搖頭。「請慢慢談。」 他跑進去了。 「他很怕生的。」井上說。 阿健側側頭──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 「──那麼，可以讓我加入『拯救華代委員會』吧！」 不知何時變了「委員會」。 「入會金免費。」麗子附和著。 「可是，對方是恐怖份子啊。」阿健說。「到時可能互相駁火的。萬一使您受傷了 ──」 「在說甚麼呀。」井上挺起胸膛。「為了拯救昔日的戀人，死何足惜？！即使叫我 坐在這裡別動，我的手腳也會擅自行動。要罵就罵我的手腳好了。」 「啊……」 「幾點鐘集合？」 井上說得就像要去參加郊遊似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背後職業】 黃昏時刻，Ｋ公園的人影少了許多。 十月底，歐洲的天氣已接近冬天。太陽下山後，氣溫急速下降。 「這裡不像日本的公園，沒有情侶們坐滿板凳哪。」美知說。 她和阿健先一步來到公園裡。 「好大啊。」阿健表示欽佩地說。 「那邊就是水池了。趁著現在，在周圍走一圈如何？」 「好吧。我一個人走？」 「我陪你。天黑以後，感覺又改變了。」 二人在水池周遭的小徑開始漫步。 ──距離約翰和華代交換還有一段時間。 麗子和春子留在酒店裡，時間一到就會把約翰帶來這裡。 稱不上太可靠的陣容，但有導遊須田和大學老師井上在一起，應該沒問題。 「──大岡呢？」阿健問「他在樹上。」美知回答。「現在他應當看到我們才是。 」 「是嗎？」阿健說。「你有個好部下哪。」 美知笑一笑。 「你也有個好老婆和好女兒啊，不是嗎？」 「的確。雖然有點麻煩。」 「麻煩就是愛情嘛。」美知說出哲學意味的話來。「我就是怕麻煩，所以不想談戀 愛。」 「美知……」阿健邊走邊說。「還有時間──可以繼續你的故事嗎？」 「噢──為了母親的事，忘掉了。」美知笑了。「好吧。反正還有很多時間。」 二人在其中一張板凳上坐下來。 夜幕低垂，萬家燈火。 ──黑夜是屬於美知的。 「說到甚麼地方了？」 「中學的班主任丸山弘子老師，繼任黑幫〈ＭＫ會〉的組長，叫你幫忙尋找行蹤不 明的兄長──」 「對。我接受委託，前往丸山春男所做過事的〈Ｐ建設〉。然後我跟蹤那裡遇見的 ＯＬ會田瞳，她和男人走進酒店去了，而我卻被一個叫做矢內原龍的男人帶去酒店，差 點就那個了，對不？」 「就是說到這裡了。」 「──那個矢內原，是個擁有不可思議魅力的男人。」美知說。「他也發現我不是 普通的中學生。」 「你和他──」 「別急別急。矢內原把我帶去酒店櫃台深處的密室。那裡陳列著許多電視主機，映 出每個房間的情形──」 這種酒店，做的事都大同小異。 對於唸中學的美知，那些「記錄片」似乎過度生動了，不由得垂下眼睛不欲觀之。 「喂，如果不看就沒法子了。」矢內原催促。「那兩個人是哪個？」 「啊……」 沒法子，美知只好逐個逐個房間看──「這兩個。」她指著其中一個畫面。 那裡的確映出會田瞳和結伴的男人。可是，不知怎地二人不上床，而是在小桌上攤 開文件之類的東西，正在商議的樣子。 「這個有趣。」矢內原盤起胳膊。「他們只是偽裝情侶而已。」 「他們在幹甚麼？」 「唔……相機和麥克風都是對著床上的關係，聽不見談話內容。」矢內原說。 而且，電視畫面上，看不清楚桌上攤開的文件的詳細內容。 「有點怪怪的哪。」矢內原說。「──慢著。」 他的臉湊近書一面。 「怎麼啦？」 「這個男人……我在哪兒見過。」 「你認識他？」 「如果臉孔再照清楚一點就好了。」矢內原說。「不過，至少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 情侶了吧？」 「嗯。謝謝你。」美知說。 但總不能一直等下去的關係，美知決定離開酒店。 矢內原付了開房費，向櫃台男人詢問有關會田瞳他們的事。 「──他們常來的。」 「你知道嗎？他們在裡面不做甚麼。」 「嗯。看了錄像帶，我也嚇一跳。」 「每次都這樣？」 「每次都是。」 「你知道甚麼？關於那男的事。」 「只知道他一天到晚泡在柏青哥店裡（一種打彈珠的地方）。」 矢內原點點頭。 「我想起來了！是他啊。」他拍拍櫃台男人的肩膀。「謝謝。打攪了。」 出到外面時，他說：「怎樣？吃個飯吧？」 「──你請客？」 「你以為我會叫中學生付錢嗎？」 「那就不客氣了。」 ──吃的是高級的法國料理。 這件事很難向姐姐說得出口哪，美知想。 「──好不好吃？」 矢內原好像是常客，菜式幾乎交給廚師決定。 「好吃。」美知點點頭。 矢內原笑一笑。 「你好像出自好家庭吧，這種店很適合你。」 「我是中學生哦。」 「小孩也一樣，要緊的是習慣。」 出乎意外地，矢內原非常紳士。 雖是常客，卻不霸道，非常守禮節。 嘴巴有點壞，人品卻不太差。 「關於那個男人的事──」 「你想知道？」矢內原放下刀叉。「他叫長谷，在這一帶有地盤的黑市經紀。」 「黑市經紀？」 「例如有人想賣偷來的寶石，沒有門路就賣不出去了。於是由他介紹買手，安排門 路。」 「從中抽取傭金？」 「當然！」他嘲諷地笑著。「貴得不像話的傭金──謠傳有時高達一百巴仙。」 「一百巴仙？不是沒得賺嗎？」 「那種時候，幾天之後，委託人就會浮屍在河面上了。」 美知瞪大了眼。 「──他是那種毒辣的傢伙。」矢內原皺起眉頭。「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 像豺狼之類的。」 他沒隱藏厭惡的神情。 「你很討厭他吧。」 「嗯。」矢內原喝了一口葡萄酒。「他不惜性命去賺錢，那種傢伙在冒險賺錢而已 。」 「不過，丸山春男的事──」 「他是無惡不作的啊。」 「那麼，為了藏起行蹤……」 「大概使用長谷了吧。」矢內原點點頭。「只要肯出錢，他可以安排他出國，或者 潛伏在某處。」 「那麼，會田瞳又是甚麼來歷？」 「那女的是偽善者吧。」矢內原搖搖頭。「看樣子，她不是長谷的女人。是工作上 的夥伴。」 「明白了──只是在人面前裝成情侶罷了。」 「還有……」矢內原咧嘴一笑。「對了，你……」 他死盯著美知。 「──幹甚麼？」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唔，我在想，假如你作男生打扮的話，看起來想必是個美少年吧。」 「我是女孩子哦。」 「改天再讓我好好證實吧──來，甜品。」 矢內原喊一聲，載滿甜品的手推車便運來了。美知暫時忘記會田瞳和丸山春男的事 。 見到矢內原挑了四件甜品之多，不由得瞪大了眼。 「對身體不好吧？」 「我喜歡嘛──雖然縮短生命了。」 美知也叫了三件，不遑多讓……「──謠傳長谷愛美少年，他對女人沒興趣。」 「啊……」 「怎樣，你以少年的打扮去接近他。」 美知吃了一驚。 「不要！」 「是嗎？我以為你會覺得有趣的。」 老實說──美知覺得很有趣。 這個人了解我。 美知暫時集中精神吃甜品。 然後──吃得精光時，她問：「假如……我喬扮男裝，跟那男的見面……會怎樣？ 」 矢內原笑了。 「我知道你會這樣說的。」 「我可不願意被人殺掉哦。」 「那當然。」 「你來救我？」 矢內原慢慢嚐著咖啡。 「對我們來說，那種人是生意上的干擾。」他說。「明白嗎？他擅自行動，自私自 利，而且不惜殺人，給我們帶來麻煩。」 「丸山先生的情形也是？」 「尤其是。他應該是〈ＭＫ會〉的組長，竟然想逃──正是長谷大撈一筆的時候。 」 「那麼，丸山先生──」 「如果殺了他，長谷就拿不到錢了。多半讓他活著吧。」 「我能調查那件事嗎？」 「只要你想幹，我就幫你。」 矢內原對這名年輕的搭檔微笑。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一章：美少年美知】 「你那時真的是中學生嗎？」 聽到這裡，阿健錯愕地說。 「過獎了。」美知反脣相譏。「我生來喜歡冒險的事。」 「儘管如此，未免太荒唐了吧。」 公園已完全暗了下來。 「怎樣呢？德國人做事相當謹慎的。假設他們提早來的好。」 「但不至於──」 兩人對望一眼。 「好吧。」美知站起來。「大岡從上面監視著──咱們設法貼近那班傢伙吧。」 「嗯──那邊的樹叢背後如何？」 「你躲在那兒好了。」 「你躲去哪兒？」 「到時自有分曉。」美知說。「總之，現在到那樹叢去好了──對方大概也準備找 個地方潛伏等候吧。」 「在同一地點碰面可不太方便吧？」 「沒問題。他們的身體高大，大概躲在大樹背後吧。這裡會露出外面去的。」 「說的也是。」 二人身挨著身，蹲在樹叢後面。 「如果毛手毛腳的話，恕我不客氣哦。」 「豈敢，我愛惜性命的。」阿健說。 二人沉默片刻。 「那麼，你真的喬扮男裝了嗎？」阿健問。 「在這種地方講故事？」美知笑了。「ＯＫ──總之，聽了矢內原的話，我覺得大 感興趣。於是照做了。」 「好想看一看哪。」 「我也想讓你看看。」美知和應著。「於是乎，我變身為迷人的美少年……」 「非常好。」 矢內原滿意地點點頭。 「──馬上會被識穿的。」 照著鏡子，美知難為情地說。 「沒問題的，相信我。」 過了幾天，美知依照矢內原的囑咐，放學後來到這裡。 這裡是矢內原的「私人辦公室」，某間公寓的一室。那是甚麼「辦公室」，倒是有 點可疑。 矢內原為她預備了一套非常鮮麗的西裝和領帶──如果化個妝，就是寶塚劇團風了 。 「這樣的話，長谷一定上鉤的。」矢內原說。「把頭髮梳得服貼些──唔，可以了 。」 矢內原笑一笑。 「賣多少錢好呢？」 「喂！」 「開玩笑的。」矢內原說。「不過，假如被長谷邀約的話，你要跟他用金錢交涉哦 。」 「那種事我──」 「想到可以用錢買，他才會安心的。若是免費的話，他會思疑你有目的而接受他。 」 也許矢內原說得沒錯，但是猜不著會有甚麼在等著她。 「時間尚早，先去吃個飯吧。」矢內原催促。 人是人，我是我。 那是美知生來就有的信條。做自己想做的事，別人怎麼看都無所謂。 ──可是，這時畢竟還是覺得難為情。 矢內原帶她去到一間餐廳。 紳士與美少年的組合，自然吸引客人的注目。 任誰看了也知道他們不是親子。而且，美知的服裝也不是普通少年的穿著。 美知也知道，她看起來是被有錢紳士「帶上床」的夥伴。 四處飛來的視線，使美知禁不住垂下眼睛。 「把臉抬起來！」矢內原責備她。「畏畏縮縮的話，反而奇怪。」 她想說，再也沒有比她這身打扮更奇怪的了，總算忍住。 然後，將近吃完飯時，美知也膽壯了不少，能以大膽回望其他客人。 「──了不起。」喝著飯後咖啡時，矢內原說。「你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那是你說的……」 「如果害臊的話，見到長谷時就不能說話了。習慣被人看吧，那也是一種快感哦。 」 矢內原好像考慮得很周到。可是，美知滿頭大汗也是事實。 「這樣下去，我會感冒哦。」她抱怨著。 「要換件衣服嗎？」 「這件可以了。」美知慌忙說。 在喝咖啡時，有電話打來餐廳，矢內原去接聽。 「──好，知道了──嗯，不要讓他離開。」矢內原對電話的對手說。「如果有他 喜歡的，先帶過去。懂嗎？」 收線後，他說：「走吧。」 「上哪兒去？」 「去長谷現在所在的地方。」 矢內原離席了。美知慌忙把咖啡喝完，跟在後面去了。 ──開車十五分鐘左右。 稍微僻靜的住宅區中，建了幾座辦公大樓之類的大廈。 其中一座前面，停放著幾部紅色跑車和巨型房車，有點不合時宜。 「那座大廈的地庫是俱樂部。」矢內原在稍離的地點停車。「長谷應該就在那裡。 」 美知看看他：「──怎樣做？」 「你去吧。」 「我一個人？」 「如果我跟著去，無濟於事。」 說的也是──「可是，他們會讓我進去嗎？」 「對方會看的。買客僅限會員，男孩方面是憑外貌決定的。」 「那麼……我一個人進去嗎？」 「當然。你走進去，等候長谷搭訕。」 「萬一他不呢？」 「我想不會。萬一真的如此，你只要出來就是了。」 「說來簡單……」 「總之，做做看吧。如果你和長谷一起出來的話，我一定尾隨而至。」 「真的？」 「嗯，信任我吧！」 話雖如此，她對矢內原根本一無所知。 可是，既然來到這個地步了，美知把心一橫，走下車去。 「我沒帶錢哪。」 「他會付錢的。」矢內原說。 船到橋頭自然直！美知半帶自暴自棄的心理，往那座大廈走去。 下去地庫的樓梯，鋪上了鮮紅的地毯。戰戰兢兢地窺望下面之際，有人上來的跡象 。 美知禁不住慌忙躲到大廈旁邊去。回頭望一望矢內原的車子方向，矢內原向她揮手 。事不關己！ 不過──幸好躲起來了。上來的，是套裝打扮的會田瞳。 大概跟長谷見過面吧。她一個人，有點微醉的樣子。她用手背輕撫發燙的臉，搖晃 著走在夜道上。 美知鬆了一口氣，這回大膽走下樓梯去。 有一道塗黑的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誌──美知遲疑了一瞬，上前敲敲門。 頭頂上傳來「滋」一聲，嚇得她抬起頭來看時，秘路電視相機瞄準她大特寫。 「誰？」 門的眼睛位置上開了小窗，有人問她。 「第一次來。」美知稍微壓低聲音。「可以讓我進來嗎？」 對面很暗吧，甚麼也看不見。 「退後三步。」 美知依言後退。 「轉個身給我看。」 美知宛如芭蕾舞演員般轉了一個圈。 對面傳來談話聲。 「進來吧。」 隨著聲音，同時門打開了。 她把心一橫，踏足而入。 聽見音樂，那裡還有往下的樓梯口。兩名「踢死兔」裝扮的男人站在那裡。 「甚麼名字？」對方問。 沒想到名字！急中生智，說：「美智男！」 「美智男？──好，到下面去吧。」 美知開始下樓梯。 那裡有一道不合時宜的迴旋門，當她推門而入時──一下子佇立在那裡。 微暗中，燈光緩緩轉動。就像在尋索獵物般。 那燈光捉住了美知，然後靜止不動。 有對情侶配合著搖曳的音樂節奏在跳舞，仔細看時，其中一個是白皮膚的男孩。 「──第一次嗎？」 一名中年紳士過來搭訕。 美知點頭時，對方拿起她的手。 「來──不必害怕的。」 走下三級樓梯，是個不太寬敞的樓層。裡頭是並排的沙發和桌几，幾乎坐滿了人。 美知走著時，燈光一直追著她。 然後，美知感覺到，跳舞的情侶停止了，談話中斷了，男人們的眼光皆傾注於這「 新臉孔」身上。 在櫃台坐下時，隔著櫃面有人問：「喝甚麼？」 「甚麼都行……可樂。」美知說。 看來，美知的美少年裝扮，比她想像中更加突出。 坐在椅子上不到一分鐘，有個挺著肚腩的中年男人走近來。 「等人嗎？」 「不……」 「方便的話，陪陪我好嗎？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那人若無其事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美知背脊生寒。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二章：危險的夜】 「這裡第一次來，我想多看一會。」美知說。 「那麼，待會再談。」 說著，中年男人轉身走開了。 爽直得令人覺得有點掃興。 然後察覺了──美知是「新臉孔」。在微暗的照明下看不清楚長相。 於是走上前來，大概是要確定她是怎樣的「少年」吧？ 會不會被識穿是女兒身？ 不過，美知一旦壯起膽子時，內心不安絕不形於色，她裝著好奇似地觀察店內的情 形。 ──不可思議地，誰也不問美知的身份或年紀之類。 「你很適合這裡。」櫃台裡的男人跟她搭訕。 「謝謝。」 「我常對新手說的，在這裡，不能問對方的名字、年齡、職業。」男人說。「相對 的，對方也不能過問你的事。那是規則。懂嗎？」 「嗯。」 「你看起來很聰明，一點就明。」 播起舞蹈音樂，好幾對情侶開始跳舞。當然全是男性組合。 跳舞的人、坐著觀望的人，全都靜默無言──美知實在不能習慣這種場所。 然後，不知何時，有人在她耳邊低語：「可以跳個舞嗎？」 美知心頭一震。抬眼一看，是個頭髮全白的高雅紳士，沒有怪異的感覺。想到光是 拒絕也很奇怪，於是走下椅子來。 「好的。」 對方溫柔地拿起她的手，出到舞池裡，摟住她。沒有特別危險的氣氛，只是身體相 觸著跳起舞來。 「──你會跳哪。」那紳士高興地說。 母親華代有段時間熱衷於跳社交舞，叫美知當舞伴練習（若以麗子為對象的話，必 定相纏摔倒之故）。自然地，美知也學到了基本的舞步。 「像你這麼年輕的孩子，舞跳得好也很稀奇哪。」 說起來，其他跳著舞的情侶，幾乎只是配合音樂搖擺身體而已。 當然，不會跳舞也不怎麼樣。 「好開心。」紳士說。「每次都被踩到腳的，卻不能不高興。」 話裡含有真實感，美知不禁笑起來。 「──好可愛。」 「嗄？」 「你好可愛。」 對方用力摟住她，美知發急了。 「呃……」 「出去好嗎？你要去哪都可以。」 紳士在說話時，美知發現了座位上的長谷。 他一個人坐在那裡。 然後，他的視線正如所預料的一樣，對著美知的方向，一直用眼睛追隨她跳舞的動 作。 那眼神跟現在共舞的紳士不同，近乎貪婪地用舌頭舔嘴脣的地步。 「抱歉。」美知說。「下次吧。」 連自己也驚訝，竟然會說這句話──這種地方怎會來第二次？！ 「是嗎？那麼，下次時我預定了。」 紳士並沒有勉強她。 跳完舞，正要回到櫃台時，冷不防被人捉住手，回頭一看，長谷帶著興奮的神情站 在那裡。 真的來了！ 美知當然若無其事地說：「甚麼事？」 「節省時間吧。」長谷說。「多少錢？」 相當率直哪。美知想說，這樣不會受歡迎的。 可是，美知適時想起來──她沒事先探聽，「交涉價錢時」，大致上的行情是多少 。 怎麼答呢？ 「我有點累，讓我坐下來。」 美知回到櫃台。 長谷一直握住她的手跟著。 「你要休息的話，等我們兩個在一起時不就好了？」長谷在她耳邊低語。「來，離 開這裡吧。」 目的是把長谷帶出去，可是馬上照他的話去做的話，反而不自然，而且有「廉價出 售」的感覺。 「讓我休息一下才走也可以吧？」 「好吧。」長谷坐在她旁邊，開始撫摸美知的手。「滑滑嫩嫩的，像女孩子的手。 」 因為我是女孩子嘛，美知想。如果被人說「像男子的手」的話，可能一拳揍過去。 「──多少錢才答應？」他重複地問。 「隨你的意思。」美知回答。「溫柔、豪爽的人，多少都無所謂。」 自己也覺得是好答案。 沒說出具體的數字，反而產生「必須出高價」的效果。以前（四、五年前吧）曾經 參加甚麼人的喪禮，聽到佛堂的和尚說「隨你的意思」時，美知問母親：「免費也行嗎 ？」 「不是免費哦。」 「可是他明明說『隨你的意思』呀。只要意思意思不就行了？」 「那是『要給多少，由你來決定』的意思。那樣子說，反而不能給太少了。」 「啊……」 後來才知道，給佛堂和尚的酬禮叫做「布施」，但當時母親的話卻給美知留下強烈 的印象。 「多少都可以」的說法很客氣，其實收費很高。 這種叫做「戰略」吧，美知想。 不過，在這裡把「價碼」和「布施」相提並論的話，可能會遭報應也說不定。 「你好可愛……」 長谷的手撫摸美知的臉頰，使她打個寒顫。 「我在等著像你這樣的孩子啊。」 長谷摟住美知的肩膀，想要帶她離開時。 「慢著。」 擋在二人面前的，就是跟美知跳舞的紳士。 「幹甚麼！」長谷瞪著那名紳士。「不要干擾我！」 「你不能把這孩子帶走。」 「你說甚麼？」 紳士轉對美知說：「不能跟他走。這人會給一無所知的小男孩吃毒品，縮短他的性 命！」 「多管閒事！」長谷捉住美知的手。「來，走吧！」 紳士一把揪住長谷的肩膊，大聲喊說：「不能走！」 長谷轉身狠揍那紳士一拳。 紳士倒在旁邊的桌子上，連同桌子一起栽倒在地。 店內立刻大騷亂。 「跟我來！」 在騷亂中，美知被長谷拉住手，跌跌撞撞地穿過人群往前跑。 咦？不是這邊吧？ 想著時，美知已穿過一條小走廊，往完全不同位置的樓梯走上去了。 「這邊！」長谷喘著氣，打開一道門。「──好了，沒事了。」 「這是哪兒？」美知問。 「從業員的出入口。從這裡進出的話，不會被人發現的。」 長谷打開其中一部車的車門。 「來，上車。」 他把美知塞進前座。 糟糕！──這樣一來，矢內原怎能跟蹤他呢？ 可是，美知才十四歲。不管她如何懂事，這種時候都想不到應該如何對應。 「來，綁好安全帶。」 沒法子，只好照他的話去做。 「那老頭子所說的，你不能相信。」長谷說。「他得不到你，所以生氣了，胡說八 道的。」 長谷開動車子，穿過後巷，開向美知完全陌生的住宅區去了。 ──怎麼辦？ 美知冒著冷汗，帶著惶然的想法望著外面的黑暗……「──然後怎樣了？」 阿健已被美知的話深深吸住了。 「現在到此為止。」 「怎麼，吊癮嗎？」 「雖不是拍劇集，在最緊張的時刻中斷是受歡迎的訣竅呀。」美知調侃地說。 「喂……」 「對了，看來對方好像來了。」 仔細一瞧，在黑漆漆的公園中，有幾道小小的燈光接近了。 「他們來啦。」 「來得挺早的，對方也有醒目的傢伙哪。」美知說。 電筒的光接近，在水池附近分散。 「七個嗎？」 「還有幾個要帶母親來的，大概十個左右吧。」 「沒問題嗎？對方有武裝哦。」 「自恃帶著好武器來，就會依賴過度，反而變成弱點。」 那是「實戰派」的美知說的，應該沒錯。 對於母親被綁架而完全不輕率行動的美知，阿健佩服有加。 大概有她母親的血統吧？ 「──有一個往這邊來了。」美知壓低聲音。 那人用電筒四處照著，猶豫的結果，把槍擺在樹幹旁邊，窸窸窣窣地拿出甚麼來。 「嚇人──是張椅子啊。」 他帶著一張摺疊式的椅子來了。 他悠閒地坐下來，不久開始在聽甚麼音樂。 「隨身聽耶。」美知苦笑。「對方的首領大概也對付不了這種人吧。」 眼睛適應時，模模糊糊地見到那人的輪廓。他在配合音樂，用身體打拍子。 「那樣的話，即使有槍聲也聽不見了。」 「好散漫啊。」 「也不是每個都這樣的。」 美知說著時，傳來嘟嘟嘟的聲音──那人的手機作響了。 呆然看著時，那人竟然接電話，開始談起來。 「〈ＭｙＨｏｎｅｙ〉（我的甜心）。」 看來是他的戀人打來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三章：時代改變了】 美知發出感嘆也很奇怪。 在美知和阿健的注視下，其中一名敵人坐在摺疊椅上，用手機侃侃而談。 「──換作我，即刻把他逐出〈黑街〉。」美知說。 「唔，這傢伙太過份了。」阿健也吃驚不已。 「哈哈哈。」那人講電話一點也沒控制聲量，堂而皇之（？）地用普通聲音說著。 「不能置之不理吧？」 阿健在說時，有人走過來了。 「韓仔！」 然後嘟嘟嚷嚷地說了甚麼。看來那中年人也對年輕的「韓仔」看不過眼，生氣地責 備他一頓。 可是──「韓仔」並沒有慌忙關掉電話，繼續談了一會，好不容易才收線。 「幹嘛不能講電話？」他反駁。（美知和阿健都聽不懂他在說甚麼，憑樣子猜出端 倪的。） 「你打甚麼電話？」提醒他注意的男人說。 「不打就不打囉。」韓仔蹶起嘴巴生悶氣。 不久，韓仔說（大概是的）：「我不幹了！」 他站起來，摺起椅子，拿起槍準備回去。 這下子，他的前輩夥伴焦急了。 「等等嘛，韓仔。」發出討好的聲音。「不要這樣說，我也很為難的。」 不曉得是不是這樣說，總之哄住他了。 年輕的韓仔再次攤開椅子坐下來。 「我就留下來吧。」 「謝謝，謝謝。」 只有這句話，美知他們聽得懂。 然後，前輩說了幾句討好的話，轉身走開了。 剩下一個人時，韓仔馬上拿出手機，又給剛才的女朋友（多半是）打電話。 「抱歉抱歉，剛才有個囉唆的老頭。」 ──即使聽不懂德語，美知和阿健也能憑形勢和語調猜測他在說甚麼。 「時代不同了。」美知說。 「是嗎？」 「這樣說，我也完了。」 「無奈地放棄嗎？」 「怎樣呢？──放一個年輕的來，那可好辦了。憑他那個調子，即使我走近他，用 刀割破他喉嚨，大概也不被發現吧。」 「那也是為他本人好。」 ──美知和阿健的對話很小聲，周圍幾乎聽不見。生存在驚擾不安的世界，不能缺 少這份警惕。 「不是為他本人好。」美知說。「現在的年輕人認為或生或死都是自己的事。不過 ，死了一個人，他的父母或戀人總會傷心的。不是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的事。」 「你這樣想嗎？」阿健說。「我也是──生了小幸，我也覺得生命不是只屬於我自 己的了。換作以前，大概認為我想做甚麼都是我自己的事吧。」 「你也成長啦。」美知說。 「別笑我了。」 二人的哲學性對話（？）不能持續太久。 韓仔也跟女朋友結束了電話，拆掉手槍的安全裝置，大致上開始備戰了。 然後──想著他想幹甚麼時，竟然掏出罐裝可樂，開了蓋喝將起來。 「──還有時間哪。」阿健說。「他真的沒經驗哪。」 在埋伏敵人期間想上廁所，乃是最壞的情形。因此，對抗前不能喝太多水份。 「幹掉他也太可憐了。」美知說。「讓他暈倒就好了。」 「可是他有槍。」 「混亂時就棘手了。」美知點點頭。「時間迫近時，再想想看。」 然後──時間過去了。 韓仔依然「死性不改」，偶爾聽聽音樂、給戀人打打電話甚麼的非常忙碌。 然後，終於約好的時間接近時，他開始坐立不安。 「──果然。」美知說。 他想上廁所。 大概判斷還沒問題吧，韓仔放下槍把，往公園內的廁所跑去了。 「──如果這是戰場的話，他早就死了。」阿健說。 「我去拿槍。」 美知迅速衝過去，把槍拿過來。 「怎樣處理？」 美知拿出刀來，用刀尖挑弄了槍的扳機部份。 「拿掉彈簧……這就可以了。」 美知又把槍放回原來的地點，然後回來。 「──這樣子，即使扣動扳機也不會出子彈的了。」 「很善良啊。」阿健說。 不是做手腳要幹掉對方，阿健知道，美知這樣做是為了不讓那年輕人殺人。 「差不多了。」 美知開始脫衣服。阿健大吃一驚。 「你幹甚麼？」 「我沒說要你抱我。」 美知的外套底下，穿的是橡皮的潛水服。 「你到哪兒去？」 「去我的工作崗位呀。」美知拍拍阿健的肩膀。「──待會兒見。」 「小心啦。」阿健說。「我還想聽下回分解的。」 「敬請期待。」 美知幾乎不發出腳步聲，消失了蹤影。 「──了不起的傢伙。」阿健喃語。 「還差五分鐘。」春子說。 「還早嘛。」麗子拘泥地說。「照準預定的時間赴約，乃是咱們南條家的家規啊！ 」 她自己經常睡過籠或遲到，缺少說服力。 「可是，萬一迷路就麻煩了。」 「也是──那就趕快吧！用跑的！」 從極端到極端，乃是麗子的「壞習慣」。 春子催促約翰走快一點。 「慢著慢著！──好辛苦啊！你想殺了我嗎？」他氣喘如牛。 來到水池邊時，麗子止步。 「有人來了。」春子說。「丟他進水池嗎？」 「確定一下再說。」 麗子少有地說中標的。 搞得不好，差點把貴重的朋友──井上，扔進了水池裡。 「──我來了。」井上說。 「啊，特地跑來，不好意思……」 麗子把井上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對了……」她想問你是誰。 「升降機的事，十分對不起。」 聽他這麼一說，終於想起來了。 「啊，承蒙照顧……」 「哪裡哪裡。」 「近來好嗎？」 不是閒話家常的時候。 「這裡就是約定的地點了吧。」 「應該是的。」 ──除了麗子和春子以外，傳譯兼導遊須田也來了，他也是氣喘咻咻的。 「還有一點時間。」井上說。「這個就是要跟華代女士交換的犯人嗎？」 「嗯，雖然是便宜貨……」 「有人！」 春子發現，水池附近有小小的燈火在搖晃著。 「是呀。可能有人在散步吧。」 怎麼可能。 ──麗子也有點緊張起來，她對約翰說：「如果我媽有甚麼的話，你也活不了的。 」 「逞強罷了。」約翰大笑，被春子揍了一下。「痛啊！不要動粗！」 「春子。」 「是。」 「萬一有事時，不必救我也可以。」 「哦……」 「把他的脖子拔出來吧！」 「遵命！」 春子把手指按得的的響，約翰臉都白了。 「──放心。」井上加插一句。「我也要把他的肋骨折下兩三條做紀念。」 「咦，你會空手道？」 「別小看我，我是三段的高手。」 約翰更加臉無血色了。 ──黑暗中，那些燈火接近並停止了，聽見喊叫聲。 「他們說，把人質帶過去。」須田說。「他們會釋放這邊的人質。」 「先把母親釋放了吧。」 須田傳譯時，對方也說了甚麼。 「──他們說要同時釋放。」 「在那之前，必須先確定華代女士平安無事才是。」井上說。 「對！──媽，在的話回答一聲！不在就說『不在』！」 然後。 「我沒事。」華代的聲音。「剛才的聲音是……」 「我是井上！華代小姐！」井上喊。 「啊，好懷念！」 「我來接你了！」 不是互道懷念的場合吧！ 「好吧，那就雙方同時放人好了。」麗子說。「可是，怎樣做呢？」 「喊一、二、三如何？」須田說。 「也好。」 「那麼，我這樣告訴對方了。」 「等等！要喊日語的『一、二、三』哦。」 「德語不行嗎？」 「他們可能胡謅說一、二、四的呀！」 「可是……」 「好吧，德語怎麼說？」 「Ｅｉｎｓ，ｔｗｉｙ，ｄｒｙ」 「那就這樣好了。」 須田傳譯一番。 「──對方也ＯＫ了。」 ──總而言之，這個那個的討價還價之後，人質交換終於堅決進行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四章：人質交換】 「那麼……」須田站在兩者之間。「準備好了嗎？」 麗子點點頭。「沒有配樂呀。」她喃喃地說。「人質交換──就如交換舊報紙一樣 ，應該放點甚麼音樂才是。」 ──另一方面，阿健看到那個「韓仔」終於有所行動了。 這個韓仔，看樣子是僱來當狙擊手的。 可是，他擺下槍去上廁所，實在太過份了──聘用他的人大概也厲害不到哪裡去。 他帶上耳機，聽從指令的樣子。 「ＹＡ。」他說，舉起手槍作準備。 人質交換開始了。 在柔弱的光中，阿健看到華代和約翰從雙方陣營前進。 韓仔的槍，很明顯地瞄向約翰──他要射殺自己的夥伴嗎？ 韓仔的背影很緊張，卡嚓──他扣扳機了。 可是沒有子彈──當然。韓仔慌忙拉動彈房，運送下一粒子彈，再扣扳機。 卡嚓。 美知弄壞了扳機的彈簧，不可能打出子彈的。 韓仔焦急地快口說了甚麼。大概是說「打不出子彈」吧。對方的夥伴一定也焦急了 。 阿健迅速走近韓仔，在他頸後根一擊。韓仔咚地倒地。 「暫時睡覺吧。」阿健說。 那時，兩名人質剛好擦身而過。 華代彷彿在散步似的步伐穩定。而約翰卻逞強的關係，走得慌慌張張。 岔過的當兒，華代說：「承蒙照顧了。」 約翰嚇得停步。 那一瞬間，華代往他的脛骨前面踢了一腳。 十分奏效。 約翰連聲音也喊不出來，張大口如缺氧的金魚般，往前走兩三步就跪倒在地。 狙擊手沒有如期開一粒子彈過來的關係，敵方開始騷動。 其中一人喊了甚麼。 「他說快開槍！」 須田傳譯時，對方已經拔槍了。 「媽，趴下！」麗子喊。 這時，傳來「嗖」一聲，飛來的鞭子捲住華代其中一腳的腳脖子，使華代趴著跌倒 。 接著的瞬間，敵方的子彈從華代的頭頂上飛過。 約翰跪著喊甚麼。 然而他的叫聲中斷了。槍彈穿過他的肩膀。 可是，假如華代沒踢他使他跪倒的話，那子彈大概命中他的肚子了。 林裡響起槍聲，其中一名敵人的腳被射穿倒下。 奔過來的腳步聲。 「來啦！」麗子喊。 「包在我身上。」春子咻咻聲揮劍。 除了跟約翰決鬥時所用的鎧甲外，各樓層的走廊上還有相似的鎧甲，她從那裡借用 了一把兩米長的劍。 「嘩！」 黑暗中，春子所揮動的劍承受到街燈而閃閃生光，切空時發出低吼聲。 隨著憤怒的吼聲，春子揮劍衝上前，奔過來的敵人倏然止步，雖然有槍，卻因懾於 她的威力而落荒而逃。 「卑鄙小人！背向敵人是卑鄙的！回來！回來！」 被她所揮動的劍打中的人，彈到兩、三米之外。這種劍不像日本刀，不能砍人，幾 乎近於「擊打」。 可是被她的威勢打到的話，肯定折斷兩三根肋骨。 另一方面，井上往趴倒的華代奔上前去。 「華代小姐！請振作！」 「啊，井上先生！」華代坐起來，順勢一鞠躬。「好久不見了。」 「那個延後再說好了。」 井上抱她起來。 肩膀中槍的約翰呻吟著倒下去。這時，他的夥伴走過來，槍口瞄向約翰。 「幹嘛打我？」 「消滅可能洩漏機密的人，是我方的定律！」 ──其實這些對話是用德語說的，特此翻譯。 「住手！你想殺了夥伴嗎？」 傳來咻一聲，鞭子又飛來了，捲住持槍者的脖子。 男人痛苦地掙扎著，被拖向水池，最終掉進水裡去了。 從樹上狙擊的是大岡，他的目的是使敵人混亂而互相殘殺。 從池中飛出一道黑影，附近有三四個人被接二連三地拋入池裡。 「嘩！怪物啊！」麗子怪叫。 「幹嘛捉住你的妹妹？」潛水服打扮的美知喘著氣說。 「救命啊！」 「快跑！」 ──憑感覺就知道怎麼回事。 掉在池裡的傢伙因為水冷，快要沒頂了。 可是，逃走的人一心要跑，一轉眼就跑光了。 「──好無情啊。」美知說。「──你沒甚麼吧？」 約翰按著肩膀呻吟說：「我已經不行了……聽我的遺言吧。」 「我忙得很。」美知一口拒絕。「媽，沒事吧？」 「嗯，我很好。不過……」華代精神奕奕的說。「剛才是你弄我跌倒的嗎？膝頭擦 傷啦。」 總比吃子彈來得好吧？美知冷嘲地說：「那真抱歉。不過，請井上先生扶著你走路 如何？」 這時，某處傳來「嘩」一聲。 「──阿健？」 「嗯，我打倒了一個藏起來的。」 「謝謝。」 「好了──報警吧，其後的事交給警察辦好了。」 「也是。」 ──大岡從樹上爬下來會合。 「太無聊了，我睡了幾覺。」 「等得越久，必要時越輕鬆嘛。」 「不愧是華代小姐的千金。」井上佩服地說。「個個與眾不同哪。」 「那是讚美詞嗎？」美知笑說。然後轉向須田。「對不起，請通知警察──」 須田握著槍站在那裡。 「──原來如此。」美知點點頭。「你是他們一夥的。」 「是我告訴他們，日本遊客很有錢的。」須田說。 「我就想到，為何四葉學園會受狙擊。」 「本來是很好的獵物……沒想到遭遇如此不幸的局面。」 「放棄吧，你一個人不能殺大家的。」 「我知道──只要殺你一個，他們就會饒恕我了。否則我會被殺掉。」 他扣扳機。那一瞬間，春子衝到美知前面。 「春子！」阿健說。 槍走火了──「噹」一聲……「好痛。」春子說。「很響咧。」 春子挽起毛衣──下面穿著鎧甲。 「這種防彈衣也太重了些……」 須田啞然。 美知放出飛刀，刺中須田的右臂。 「啊……啊……」 須田癱坐在地，按著手臂呻吟。 阿健拾起他的手槍，說：「下一個對手是誰？」 約翰因肩膀痛而哭，同時笑起來。 「甚麼人啊！下次打仗時，我可不想以你們為敵。」約翰說。 「──打仗不是贏了就結束的。」美知說。「讓輸的對方站起來，這才了結。井上 先生，對不起，麻煩你向警察通報一聲。」 美知從須田的口袋掏出手機，扔給井上。然後說：「春子！大岡！把那些快淹死的 傢伙拉上來吧。」 她自己也跳下去，逐個逐個拉他們上來。 春子用怪力把他們拉到地面，逐一排好。 「好像魚河岸的金槍魚哪。」麗子欽佩地說。 「對了，韓仔還在那邊。」 阿健繞過池邊，回到韓仔暈厥的地點去。 可是──那裡只留下摺疊椅和槍，不見韓仔的人影。 「他跑了……」阿健乍舌。 想到不能殺了他，禁不住留了力道。 ──狙擊手。 跑了一個棘手的傢伙。 阿健掠過一抹不安，但仍拿起手槍，回到大家所在的地方。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五章：懷念的人】 看電影的話，激烈的搏鬥之後，把敵人殺個片甲不留的英雄，就在接下去的瞬間，擁著 美女去遊艇上作樂了。 不過，現實裡不那麼簡單，不管任何理由的射殺槍戰，都要詳細被調查。即使是正 當防衛，也有必要作出詳盡的搜查。 ──這場《夜半公園槍擊戰》也是，無數的警員趕來後，發生了大騷動。 不過，被美知救獲的那幾個人，包括差點被夥伴所殺的約翰在內，都對美知他們心 誠悅服，坦白地供述綁架事件的經過。在警局錄完口供後，就讓南條家一行人回去酒店 了。 ──城市已濛濛亮，即將從睡夢中醒來。 「其後的事不必擔心。」在前往酒店的車上，井上說。「我會好好解決的。」 「謝謝。」華代微笑。 「你們還是今天就起程的好。那些傢伙的夥伴說不定會採取報復行動，請大家離開 德國吧。」 「難得有機會暢談起往事的。」華代說。 「媽。」美知說。「不然你一個人留下來，修學旅行的事你不用操心。」 「如果多住三兩天，就能好好暢談了。」井上說。 「非常吸引人的建議哪。」華代綻開笑靨。「不過，我還是今天出發。」 「為甚麼？」麗子問。 「我是以〈四葉學園〉的學生祖母身份參加的。憑自己的方便〈中途下車〉，道理 上說不過去。」 「何必拘泥形式──」美知說到一半，井上搶著說：「不，那是華代女士的為人作 風。不如我們倆在這裡下車，慢慢走回酒店去如何？」 「那是很棒的想法哪。」 「那就停車吧。」 在涼颼颼的清晨空氣中，華代和井上兩個下去了。 「慢慢走吧。」美知從車窗喊。「小心感冒！」 車子開動，立刻看不見二人的姿影。 「──可以嗎？」麗子說。「母親是有夫之婦哦。」 「有夫之婦，也有懷念往事的權利吧。」美知說。「懂嗎？不要告訴爸爸。」 「是啦是啦。」麗子聳聳肩。「我才沒空去理別人夫妻的事哪。」 「喂，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有甚麼問題嗎？」阿健插嘴。 「唷，你也有『懷念的往事嗎』？」 「我沒說這個吧。」 「不，剛才那句話，明顯的含有那種微妙的意味！」 擅自改變談話的情節並生氣，乃是麗子的「特技」。 「好啦，你們回到房間才繼續耍花槍吧。」美知打個大哈欠。「交戰之後，好睏啊 。」 「要不要唱首搖籃曲？」大岡說。遺憾的是，車子馬上就到達酒店了。 「吃早餐時，向大家說明內情吧。」走進酒店大堂時，阿健說。「即使今天要出發 ，也不能一大早就走的。必須跟旅行社的人商量一下。」 「我大概起不來哪。」麗子沒自信。「放心之餘，馬上愛睏了……」 說完，她已站不穩。阿健連忙扶住她。 「不要在這裡睡覺！好吧，你上去睡，母親們由我來說。」 「可是……身為家長會會長……」 麗子半睡著，卻表示了強烈的責任感。 「不必擔心。」美知說。「由我代替姐姐就行了。」 「我更擔心了。」麗子的夢囈也說出她擔心的事實。 「我也是。」春子哈欠連連。「放心之餘──」 「想睡覺？」 「肚子餓了。」 ──這時，有個年輕人從大堂的沙發站起來。 「噢，是井上先生的公子。」阿健說。「──想起來了。你和我岳母在諾伊斯文斯 坦城那裡聊過天，不是嗎？」 「是的。」 「你不是井口嗎？」 「對不起。我怕說〈井上〉時，會被你們察覺身份。」年輕人惶恐地說。「我是井 上和彥。」 「你父親平安無事，他在拯救行動中非常活躍。」阿健說。 「是嗎？好極了。」 「他們倆去散步了。」美知說。 「兩個人嗎？」 「嗯，跟我母親兩人。怎麼了？」 和彥的表情變得非常凝重。 「我──就是怕這一天。」他說。 美知和阿健對望一眼。 「那是甚麼意思？」阿健說。 和彥低頭老半天，終於抬起臉來，握緊美知的手，說：「姐姐！」 美知瞪大了眼。 「喂──慢著。」她甩掉和彥的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家父告訴我，我的生母死了。可是，那天我偶然看了父親的信，才知道其實母親 還活著。」和彥噙著眼淚說。 「等等。」美知說。「你的意思是，你是我媽的孩子囉？」 「是的！」 「等等嘛！你幾歲了？」 「二十歲。」 「哎，你比我們小了十多歲。我媽一直住在家裡，她怎會在家人毫不察覺之下生你 出來呢？」 和彥眨眨眼。 「她──一直在家？」 「對呀。我和姐姐也在家，天天上學，每天跟母親打照面。那樣子也沒察覺有小孩 出生嗎？」 「可是……」和彥困惑不已。「父親的信上，確實──」 「你有向你父親求證過嗎？」 「沒有……我以為他一定有不想被人知道的過去……」 阿健拍拍和彥的肩膀。 「懂嗎？不能光憑想像而想得太過戲劇化的。起碼，南條華代女士不可能是你母親 的。」 「是嗎……」和彥呆然若失。 「你在這兒等你父親，親口問問看好了。與其東想西想的，不如這樣比較快。」阿 健說。「你說呢？麗子──」 回頭一看，即使沒有搖籃曲，麗子也在沙發上睡著了。 「春子。」美知笑了。「把你的少奶奶扛上房間去睡吧！」 「知道。」春子把麗子扛在肩上，登上樓梯去了。阿健跟在後面。 「那麼，待會見。」 「嗯。」美知揮揮手。「唉，真是無故驚擾大家，庸人自擾啊！」 當然，縱然井上和母親的「佳話」是和彥的一場誤會，但二人之間可能有過一段美 麗的過去。 不過，人是會長大的。有一天，美麗的過去只不過是純粹的「回憶」而已。 ──驀地發現，井上和彥不見了蹤影。 「大岡。」 「是。」 「我去睡一小時，你在這裡看著母親他們回來吧。」 「明白了。」 「對不起，我知道你也睏了的。」 「一點也不，我是到處都能睡的。」 「我也老啦。換作以前，那麼一點勞動是不必休息的。」說著，美知站起來。「拜 託了。」 ──如此這般，南條家漫長的一夜結束了。 〈四葉學園〉的母親和學生們熱鬧的早餐。 美知容光煥發地出現。 「身為家長會會長……」 帶著奮不顧身的決心爬起來的麗子，打著連續的大哈欠，卻能好好地拿了三回自助 式早餐的餐點。 華代也沒事發生似地出現在早餐席上，誰也不曉得昨晚發生了甚麼事。 至於春子──依然發揮旺盛的食慾。 「各位。」吃完早餐時，麗子站起來說。「今天，我們就離開慕尼黑了。讓大家久 候啦。」 「詳細情形，由領隊給大家說明。」阿健說。 ──也有母親說：「好想在慕尼黑多留一陣子。」 然而畢竟這是修學旅行，不能勉強，於是大家決定中午過後離開酒店。 ──餐後，華代出到大堂時，見到井上帶著兒子在等著。 「昨晚……」她走過去。 「早安。」井上精神爽朗地說。「今晨的散步，將會成為一生的回憶哪。」 「彼此彼此。」 「其實──是小兒說要請求你做一件事。」 「唷，甚麼呢？」 和彥帶著緊張的神情站起來。 「我──我──」 「啊，你是那天的……」 「對不起。我一心以為你是我生母──」 「嗄？」 「不，我覺得你像我生母那般親切。」和彥說。「一次就好──可以擁抱我一下嗎 ？」 華代浮起微笑說：「當然。」 然後，她給滿臉通紅的和彥一個熱情的擁抱……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六章：在機場】 「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旅行社的人說。「這個大堂內的商店，大家可以自由參觀 ，請在登機前十分鐘回來吧。」 ──慕尼黑的機場。 延遲一天離開慕尼黑，確保機位也大費周章，卻也總算搞妥了，現在已辦好出境手 續。 「旅程也快結束啦。」美知說。 他們將由慕尼黑飛去法蘭克福，從那裡飛回日本去。 「那麼，小心別被人把行李順手牽羊啦。」 當地導遊的話一說完，傳來「蹬蹬蹬」地板震動的聲響──幾乎所有母親都往商店 衝過去了。 「這是群畜狂奔啊！」美知說。 西部劇裡出現牛群亂跑的場面。 「姐姐呢？」 「在這附近的……」阿健說。「──你在幹甚麼？」 麗子被埋在一山的手袋和紙袋堆中。 「我說讓我看行李時，大家就把東西放下來了。」 「一個人能看那麼多嗎？」阿健不禁笑了。 「本來打算看守五、六個的，結果幾十個人……」 「我陪你一起看好了──還是你也要去買點手信甚麼的？」 「不！我是家長會會長，有義務幫大家看行李的！」 「有責任感是好的，但那不在家長會會長的責任範圍內吧。」 「是嗎？」 「是呀。」 「那麼，我也去買東西了。」 說了就走的麗子，叫阿健呆然目送。 「如果寂寞的話，陪陪你如何？」美知說。 「我無所謂。請你幫忙看看，麗子會不會跑去甚麼地方了。」 「原來如此。她有可能跑去搭完全不同國家的飛機的。」美知點點頭。「包在我身 上。我也順便給〈黑街〉的夥伴們買點朱古力甚麼的回去好了。」 「那種地方也要分配手信嗎？」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是〈黑街〉的好處啊。」美知說。 ──麗子帶著最佳保鏕春子逛街。 不過，作為保鑣是很能幹的春子，卻不能擔任嚮導，她們在就近的免稅店轉來轉去 。 「咦，媽。」 放眼看去，華代正抱著數量驚人的朱古力走著。 「來得正好！春子，幫我拿一下。」華代說。 「是！」 這是春子最拿手的領域（？），輕鬆地抱住朱古力後，她問：「買那麼多，是不是 回去日本開朱古力店？」 「沒有的事！」華代說。「這樣還不夠呢！還有他和她……送了給他的話，英語會 話班全體都要送的關係，還要二十盒左右。」 看樣子，華代對「昔日戀情的回憶」已成過去，回到了「日本現代生活」了。 美知也走了過來，見到這樣的母親，覺得好氣又好笑。 「春子，你去陪夫人吧。姐姐由我來照顧好了。」 於是乎，出現孿生姊妹一同逛免稅店的罕見的光景。 「──我是否也該送點甚麼？」麗子說。 「道義上的話，那邊的朱古力不就行了？」 「也好──那麼，可以幫我拿一點嗎？」 「你要買幾盒？」 「三百。」 美知差點兒暈倒。 「買那麼多，送給誰呀？」 「身為家長會會長，我要送給全體家長。」 「沒有必要！」 「是？」麗子馬上改變主意。「那就不買了。」 春子兩手抱著朱古力盒，說：「買了甚麼給老爺呀？」 聽了那句話，華代、麗子和美知面面相覷，然後異口同聲地喊：「──忘記了！」 「韓仔！」 喚聲傳進負責看行李的阿健耳際時，不禁打瞌睡的他赫然回過神來。 韓仔？是叫韓仔嗎？ 在公園的搏鬥槍戰時，擔任狙擊手的年輕人就是這個名字。被他跑掉的事，一直令 阿健耿耿於懷。 他迅速環視周圍──沒見到像他的男人。 川流不息、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其中有「韓仔」在也不足為奇。 不，「韓仔」絕不是稀奇的名字。大概是別的「韓仔」吧？ 這樣想著，阿健卻禁不住留意每一個路過的男人臉孔。 春子提著袋滿朱古力的紙袋回來了。 「這些全是朱古力？」阿健問。 「是的。相當重咧。」 「全部都是你吃的？」 「怎會呢──我可不會碰人家的手信。」春子挺起胸膛。「我自己買了十盒，留給 自己吃。」 數量也夠驚人了。 「可以幫忙看一下嗎？」阿健站起來。「麗子她們在哪兒？」 「那邊的賣店。」 春子把紙袋擺在椅子上，不禁氣喘了。 「她們在買甚麼？」 「給老爺的手信。」 「是嗎？忘了。」 「又一個。」 「甚麼？」 「沒甚麼？」 「那麼，這些行李拜託了。我去看看。」 「請便。」 竟然可以忘記一家之主的存在，也是家庭和平的證明吧！ ──阿健窺望了免稅店。 「那樣太可憐了。」麗子說。「──咦，老公。」 「為了送給岳父大人的手信而爭執嗎？」 「對呀。」麗子皺眉頭。「媽真是的，她說把從酒店帶走的那支有酒店名稱的原子 筆當手信喎！」 「那個不太好吧？」 「是嗎？」華代不服氣地。「物輕情意重嘛。」 「姐姐也沒甚麼好逞威風的。她說把枕頭邊的朱古力放進適當的盒子裡交給爸爸哪 ！」 「唷，總比原子筆好吧！」 「沒啥不同吧。」 「是嗎？」 「不如選一條名牌領帶如何？」阿健說。 三個女人面面相覷。 「那也不錯……」 「唔，沒法子啦。」 「又不是常有的事。」 ──一條領帶也有各自的理由，總算華代和麗子開始到領帶專櫃去挑選了。 「──剛才我聽見一個在意的名字。」 阿健小小聲對美知說。 「甚麼呢？」 「韓仔。」 美知飛快地望向背後的人潮。 「那個韓仔？」 「不曉得，因為偶然同名的人也是有的。」 「不過，還是小心的好。」美知看看在為領帶交換著意見的母親和姐姐。「這裡拜 託了，我去巡視一下。」 「好的。」 阿健改變位置，準備必要時隨時庇護那兩個「活寶」。 美知環視大堂。 在公園時，韓仔應當沒有餘裕去看清楚美知或阿健的臉孔才是。 因為當時韓仔的狙擊對象是約翰。 可是，他在那裡狙擊失敗了，可能變成性命受狙擊之身。如此一來，他唯有報復， 收拾「那批可恨的日本人」，好讓他的組織對他重新估價了。 這種情形下，他要狙擊的，一是出現在報紙和電視上的春子，不然就是「任何一個 同一團體的日本人」了。 美知走向被埋在行李堆中的春子。 「小心點哦。」她說。「可能有人狙擊你哪。」 ──沒有回應。 「喂──春子。」 美知有一瞬的焦急──搞不好，已經被幹掉了？ 「喂！」她捉住春子的肩膀用力搖撼──「咕！」 聽見驚人的鼻鼾聲。 她只是睡著了。 「唉……」美知嘆息。「喂──醒一醒吧。」 這麼一點小動作是叫不醒她的。 美知的嘴巴湊近春子耳畔，大聲喊：「吃晚飯囉！」 「嗄？」春子啪地睜開眼睛，同時跳起來，攤開雙手。「不可能吧？」 碰巧她的兩手勾倒了裝滿朱古力盒的紙袋──於是乎，重甸甸的紙袋飛向空中。 「啊……」 美知不由得用眼睛追著它──紙袋在空中逆轉，朱古力盒紛紛掉下來。 「嘩！」 其中一盒朱古力從正面直擊一名青年──「韓仔！」美知說。 他正從春子背後的椅子接近中。 美知用單腳搭住春子所坐過的椅背，不顧一切地往空中騰起。 韓仔從懷中掏出匕首。美知向韓仔的胸膛踢一記「無影腳」，韓仔的身體往後一仰 ，順勢大轉身。 美知擺好架勢時，韓仔站了起來。 可是──因為他大轉身的關係，他手裡的匕首刀尖吃進自己的胸膛。 韓仔俯首看看自己的胸膛，這才察覺到。 他睜大眼睛盯著美知。那眼睛在說：「為甚麼會搞成這樣？」 美知帶著苦澀的想法，看著韓仔的身體崩跌在地……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七章：生命的重量】 「怎麼了？」阿健問。 「──甚麼？」美知抬起臉來。 ──從慕尼黑飛往法蘭克福的班機中，僅僅一小時的距離，而麗子和春子等已在呼 呼大睡。 美知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鄰座的阿健於是在意地問。 「看你有點悶悶不樂似的。你很在意那個韓仔的死？」阿健小聲問道。 「唔哼。」 「是他運氣不好。又不是你刺死他的。是他自己轉身的當兒刺中自己的嘛。」 「我明白。他死，總比春子死在他手上好一百倍。」美知說。「只不過──那麼年 輕就死了。我在想，假如他活下去的話，說不定還能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的。」 「唔，也是。年輕時難免會做傻事的……」 「有時就這樣致命了。唉，即使是正當防衛，卻也搞死一條人命……」 「不是你殺的。警方也知道，所以才讓你離開的。」 「嗯。這是我自己本身的問題吧。」 空中小姐過來問她喝甚麼飲品。 「──給我香檳──謝謝。」 美知拿了香檳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後看一看張口酣睡的姐姐，嘴角不禁浮起笑意 。 「姐姐好幸福啊，因為有你陪著她。」 「美知──你也退休了如何？然後回到我們中間。」 「我也想過的。」美知說。「不過，這樣做的話，那班傢伙就失去安身所在了。如 果把他們丟進社會，他們保不住又從事不法勾當的啊。」 「你自己的人生也很重要啊。不要光去考慮別人的事，也要為自己的將來好好考慮 才是。」阿健說。「也許我說教也很奇怪就是了。」 「不，你有家庭，現在是體面的社會人了。不像我，是個無根草。」 「找個地方紮根就好了。」 「如果能夠的話。」 美知把香檳杯子一飲而盡。 「對了──把那個故事的續集告訴我吧。」 「啊，說到『我的純潔啊！』的地方吧！」美知笑了。「馬上就到法蘭克福了，在 那之前，也許適合用來打發無聊吧。」 「在這段旅程期間讓它結束吧！」 「讓它結束呀……」美知想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即使故事結束了，現實的人 生還是要繼續。劇終之後，每天還是有天明。」 「來，慢慢休息吧。」長谷說。 ──當然美知不是休息的時候，而長谷本人也心神不寧的無法休息下來。 「這裡是……哪兒？」 在這說不上打掃乾淨的公寓一室裡，美知不禁膽怯起來。 早知如此，就不該聽從矢內原的話了！那個狡詐的大騙子！ 「這裡是我朋友的公寓。他長年不在家，我可以自由使用。」長谷的呼吸變得有點 粗急。 「好了，剩下我們兩個。時間多得是。」 他的手繞住美知的肩膀。 「慢著。」美知連忙躲開。「我──不喜歡骯髒的地方！」 「不是很乾淨嗎？」 長谷那裡一定很少打掃房子。 「到處是灰塵啊！好吧，我來清掃一下。」 「清掃？」 「有沒有吸塵機？」 「我想是在那邊的櫥裡吧……」 適當地打開這裡那裡的，美知找到了吸塵機。 「等一等！馬上就好。」 吸塵機發出「隆」聲──美知開始拚命掃除。 想著在家裡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突然，長谷從背後一把摟住她，她焦急了。 「喂──不要嘛！」 「有啥關係？──啊，好香。就像女孩子的身體一樣可愛！」 「我說不要！」 美知掙扎時，長谷更加過癮了。 「你跑不了的！來，給我乖乖的！」 對方是大人，而且從背後抱住，實在動彈不得。然後，當她溜出他的懷抱時，雙腳 卻糾纏住了，整個人趴跌在地毯上面。 長谷抱住美知，壓在她身上。 「就這樣讓我疼你吧！」 他呼吸急促地脫掉外套，扯下領帶。 不要！救命啊！ 手無寸鐵的美知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下去的話，她是女兒身的事就馬上穿幫了。到時長谷會怎樣，她也毫無頭緒。 「給我乖乖聽話吧！」長谷浮起笑意。「沒啥好怕的。我會讓你很舒服的。我有藥 ，令你欲仙欲死。你有吃過吧？」 「沒有！」 「沒有？真的嗎？」長谷笑了。「那就更奏效了！」 長谷敞開襯衣的胸前，挽起袖子。 他從脫在地上的外套摸出一個金屬盒子，打開蓋子，拿出注射器。 「有了這個，你就變得乖乖的了──不必擔心。只是覺得非常舒服，對身體沒有任 何害處的。」 美知被長谷的體重壓在下面，根本不能反抗。 長谷在注射器裡裝好針頭。 「來吧，不要動哦，不然針頭斷了會痛……」 「不要！住手！──求求你。」 「沒事的。這種藥沒甚麼害處的嘛。」長谷說──「那麼你自己打打看好了。」 傳來另外一個聲音。 「誰？」長谷驚愕地回頭。 「從她身上移開吧！」 這聲音……是矢內原！ 「開玩笑吧！──嘿，那種東西不要對著我好不好？」 「放開她吧！」 「好吧──知道啦。」 長谷站起來，美知終於自由了，爬起身來。 「我來救你了，沒食言吧？」 矢內原握住手槍站在那裡。 「好遲啊。」美知抱怨著。「差一點點遭狼吻了！」 「別生氣，我不想讓這傢伙有機會推脫責任而已。」 「那麼──你在袖手旁觀？好過份！」 聽著二人之間的應對，長谷說：「你是──女孩子？」 「對呀。看不出來？啊啊啊。」 美知現在覺得，當時也許做得太過份了些。 「畜牲！你騙我啊！」長谷氣得漲紅了臉。 「那是你自己吧。」矢內原說。「沒有任何害處的藥？那你自己注射看看好了。」 長谷只有氣憤地回瞪的份兒。 「──來，怎樣？」 矢內原的槍口直直瞄向長谷的額頭。 「快打吧！幹嘛不打？」 「要開槍就開吧。」長谷豁出去了。「我才不怕哪！」 「是嗎？」矢內原對美知說。「把那個座墊丟給我。」 「這個？」 美知拾起那個變了色的舊座墊，遞給矢內原，矢內原把槍口頂在座墊上，扣動扳機 。 槍聲發出「咚」的鈍聲，長谷按著左臂，踉蹌不穩。 「好痛！你開槍打我？」他呻吟著坐跌在地。 「是你叫我開槍的。接下來是腳嗎？」 「不要！住手！」長谷發出尖叫聲。 「可以嗎？」 見到血水從長谷的左臂流出來，美知臉都白了。那時她還很純情。 「自己說自己很純情，還有甚麼好說的。」阿健笑了。 「囉唆！」美知捅一捅他。 「沒關係。」矢內原說。「他不知給多少個孩子吃過那種藥。他們中毒後，不知有 多痛苦啊！連哄帶騙的，賤買貴賣，根本不是人的所作所為。」 矢內原的眼底燃起憤怒之火。 「──來吧，你自己打打看！」 「饒了我吧。」長谷滿臉死灰。「我不想中毒！」 「自私的傢伙。」矢內原嘆息。「──回答我一個問題。丸山春男在甚麼地方？」 「你說甚麼？」 「丸山春男。在〈Ｐ建設〉做過事的男人。」矢內原說。「她要找他。」 長谷終於明白過來的樣子。 「那麼……阿瞳所說的女孩，就是你？」 「對呀。他在哪兒？」 長谷搖搖頭，倔強地說：「我甚麼也不知道。真的。」 ──他在懼怕。 美知覺得，長谷之所以懼怕，並非單是被槍指著的關係。 「喂，你在害怕甚麼？」 美知的疑問使長谷心頭一震。 「甚麼甚麼！」 「丸山春男怎樣了？快說！」 「我不知道。」長谷重複。 「奇怪了──喂，說出他的下落，不然就說出那些藥是從哪兒到手的。哪個比較好 ？」矢內原說。 那時候──「飛機馬上降落在法蘭克福機場……」 響起了廣播。 「改天才繼續吧。」美知說。 「在緊張的時候『待續』呀。」阿健嘆息。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八章：歌德的嘆息】 法蘭克福是大都會，卻不屬於太出色的觀光地。 〈四葉學園小學〉的修學旅行迎向最後一日，如今抵達了法蘭克福。 「明天就要回去日本了。」美知說。「好像是個不知所謂的旅行哪。」 「可不是。」阿健點點頭，二人一同笑了起來。 一行人來到法蘭克福唯一的「名勝地」……「歌德？那是甚麼？」 不停地有孩子問。 也不是沒道理。即使是孩子們的父母親，讀過歌德著作的人並不太多。 「他是個作家呀。」華代向春子解釋。「而且不是平凡的作家。他是世界大文豪哪 。」 這個說明也不甚了了。 「文豪？是不是寫了很多暢銷書？」 「以當時來說是的。你也聽過《少年維特的煩惱》吧。」 ──德國文學巨匠歌德生於法蘭克福，他的家變成了博物館。 由於沒有其他可看的地方，來到法蘭克福的人必定進去歌德的家參觀。 不過，以小幸為首的孩子們，對於「沒聽過、沒讀過的某某德國作家」的家，當然 不可能有興趣了。 聽了華代的話，春子若有所思地說：「不管哪個世代，畢竟擁有共同的煩惱哇。」 春子突然變成了評論家，美知和阿健大吃一驚。 「你也有相同的煩惱嗎？」美知問。 歌德所寫的《少年維特的煩惱》，是說青年維特愛上了有夫之婦綠蒂，因無法斬斷 思念而用手槍自殺的故事。 「當然了。」春子點頭。「我年輕時，經常餓肚子的。」 「餓肚子？」 「所以說『少年餓肚子的煩惱』，我非常了解。」（註：「維特」的日文發音和「 餓肚子」相似。） 美知他們聽了，不知怎地莞爾。 總之，半天的市內觀光很快就結束，一行人進入酒店，享受歐洲最後的晚餐。 「──各位，歡樂的旅程即將結束。」領隊老師在吃晚飯前說。「明天坐上十二小 時的飛機，睡個覺，我們就回到日本了。」 「改次再來嘛。」其中一位學生說。沒有人想說「不想再來」的。 另一方面，母親們走過來問：「法蘭克福沒有啤酒館嗎？」 她們好像已經忘記，在慕尼黑的啤酒館有過驚心動魄的遭遇。 「開玩笑。」阿健苦笑。「夜半公園駁火，饒了我吧。」 「過去是過去。馬上想到下一次的事也不壞嘛。」美知邊吃邊說。「這種『姨媽力 量』在支撐著日本的經濟哪。」 確實，比孩子們發揮更大食慾的母親們，散發著其大無比的能量，熱鬧非凡……「 果然在這裡。」 阿健踏進酒店的酒吧說。 「你果然來了。」美知微笑。「我就想到你會來，在等著哪。」 「我想把故事聽完。」 阿健叫了輕度雞尾酒。 「正確地說，說不完的。」美知說。「那時發生的事把我趕進這個世界的關係，只 要我留在那裡一天，我的故事就沒完沒了。」 雞尾酒來了，阿健舉起酒杯。 「那麼，乾杯。」 「為甚麼？」 「首先，為平安結束的修學旅行乾杯。」 「好哇。」 兩隻酒杯發出「叮」的一聲。 「住手！」 知道矢內原想開第二槍時，長谷大喊。 「你說了我就停手。」矢內原再把槍口貼住座墊。「哪一隻腳好呢？」 「明白了──明白了。慢著！」 長谷全身顫抖。 「說不說？」 「我說。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丸山春男在甚麼地方啊！」他快口說。「知道的─ ─是阿瞳。」 「會田瞳？」美知說。 「嗯──他在阿瞳所預備的隱匿處。」 「──隱匿處？」美知說。「不是你們綁架了丸山，把他幽禁起來的嗎？」 「是他自己說要藏起來的。」長谷說。「他找阿瞳商量，而我來幫她。僅此而已。 」 美知想了一下。 「──假的。」她盯著長谷。「若是這樣，為何我去找她時，你說要『把她弄睡』 ？那不是很奇怪嗎？」 長谷瞪大眼，說：「你怎知道那件事？」 矢內原笑了。 「你如果小看她的話，就會遭遇不幸嘍。」 長谷沉著臉說。「已經遭遇了。」 ──他講得沒錯，美知想。 「你不為錢而幫助人，誰會相信？」矢內原說。 「隨你的便。我說了真話的。」長谷氣鼓鼓的。「還有……我會流血過多而死，帶 我去醫院吧！」 「那個程度的出血死不了的。」矢內原把槍收起來。「──走吧。」 他催美知。 「喂！你們不理我了嗎？」長谷大嚷。 「你留在這裡。」矢內原在玄關處回頭說。「我叫救護車過來。」 「快點啊！」 把長谷的叫聲拋在背後，矢內原和美知離開了那幢公寓……──矢內原從附近的公 眾電話打了一一九叫救護車，告知公寓名稱和房間號碼。 「那裡有人受傷了，請多多指教。」 說了就收線。 「安心了。」美知拍拍胸口。 「畢竟你才十四歲，還有善良的地方。」 「那樣子死掉的話，回憶起來不是味兒啊。」美知說。 「上車吧──你的打扮不能直接回家吧。」 坐上矢內原車子的前座時，美知突然覺得很疲倦。 「──你睡一下好了，到了就叫醒你。」 矢內原開動車子。 美知稍微倒下靠背，閉目養神。 不想睡的，卻馬上就被拖入夢鄉。 然後……當她醒來時，已躺在一張大床上。 「喂。」阿健說。 「甚麼嘛。」 「那其間呢？省略了？」 「不是省略，我是真的睡著了。」美知說。 「那麼……你躺在矢內原的床上？」 「別搶先跑嘛。」美知取笑他。「雖然我也嚇了一跳。」 美知醒來時，暫時不知置身何處，發了一陣呆，終於察覺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 ，而且──幾乎半裸著，不由得面無血色。 接著房門打開。 「你醒啦。」矢內原出現了。 「嘩！」美知把毯子拉到眼睛位置，喊道：「你對我做了甚麼？！」 「甚麼也沒做。」 「騙人！幹嘛脫掉我的衣服？」 「是你擅自脫掉的。」矢內原說。「你看起來很累，車子到了公寓後，你完全叫不 醒。沒法子，我才運你上來睡的。」 「可是──」 「想到脖子會辛苦，所以我幫你拿掉領帶，還有外套。此外，每次過來看你時，你 都把毯子踢了，而且逐件衣服脫掉。」 「我嗎？」 「如果你認為我說謊，不妨看看床的兩旁好了。」 「啊？」 她照他所說的窺望一下──脫掉的衣服飛到數米之外。 「無論如何好管閒事，我也不會競爭拋內衣吧！」矢內原笑了。「──起來吧。我 泡了咖啡。」 聽他一說，果然嗅到咖啡香味。 矢內原出去以後，美知喃喃地說：「糟糕……」 「唔。」阿健點點頭。「你之所以離家出走，跟你睡覺時脫衣的習慣有關呀。」 「我又不是時常做那種事！」美知反駁。 「──好好吃。」 在簡單的廚房裡，美知大口啃著吐司麵包和喝咖啡。 「發育盛期啊。」矢內原望著她說。 「關於昨晚長谷那番話……」 「他說了真話。」矢內原也在喝咖啡。「在他之上的，是那個名叫會田瞳的女人。 」 「那麼，真的──」 「我想，丸山春男本人想逃走的事是事實。會田瞳在協助他逃走。不過，會田瞳和 長谷勾搭上了，一定是準備把丸山春男賣去甚麼地方。」 聽著聽著，美知不寒而慄。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九章：監視】 「我回來啦。」 美知回到家裡，傳來呱嗒呱嗒的腳步聲。 「美知！」母親華代衝了出來。 「啊，媽，我回來了。」 「美知……」華代坐倒在原地。 「昨晚很抱歉。我在朋友家開慶祝會，不知不覺睡著了。」 為了隱瞞險些被男人侵犯，逃出魔掌後又到男人家過夜等等內情，她只能這樣子編 故事。 「──美知。」 麗子也出來了。當事人雖然焦急，可是旁人一點也看不出她在焦急。 「姐姐，我回來了。」 「美知──她到哪兒過夜去了？」 「朋友家裡。」 「中學生竟然外宿！」 「沒法子，我禁不住睡著了嘛。」 「美知。」華代站起來。「到醫院去吧！」 「我沒有不舒服呀。」 「讓醫生檢查一下，你還是不是清白之身。」 「媽！不要！你要相信我呀！」 「假如你撒謊的話，我和你互刺對方而死好了。」 「我不要！」 「那麼，你一個人死好了。」 「突然無情起來了。」 「真是的……你怎會變成這種孩子啊。」華代嘆息。 「因為我是母親的孩子嘛。」 「說的也是──美知！」 華代在發火生氣的時候，美知迅速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你從小就是個嘴硬的傢伙哪。」阿健陳述他的感想。 「我肚子餓了──這句話好像是春子說的。」說著，美知打個寒顫……「──南條 美知同學？」 午休時間，事務處的女性喊住美知。 「是。」 「你是……美知同學吧。」 「是的。」 「好極了，從剛才起就在找你了。」女事務員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我喊了你姐姐 三次，你們長得太像了。」 「對不起。」美知說。「找我有甚麼事嗎？」 「啊，有客人找你。」 「客人？」 一瞬以為是丸山弘子的秘書北原冴子。可是──「是男人哦。」 「他在哪兒？」 想到不可能的，連忙出到校舍外面去看，見到矢內原在悠閒地仰望校舍。 「……你來幹甚麼嘛！」美知焦急了。「萬一被老師見到的話──」 「甚麼，我是紳士哦。」矢內原一點也不擺在心上。 「不管甚麼紳士……」 「是你不對。好不容易追查到那個地步，你卻不見了，又沒有任何聯絡。」 「可是……我是中學生啊。」美知抗議。「不能不上學，跑去做偵探！」 「是嗎？」矢內原說。「長谷住院的事，會田瞳當然會知道。萬一她覺得危險，把 丸山春男帶去甚麼地方的話，怎麼辦？」 「那種事……」美知噘起嘴巴。 「搞不好丸山春男被殺了。若是這樣，你將一輩子懊悔──人命和學業，哪個重要 ？」 後來回心一想，那種問法對中學生來說，是大人在強詞奪理，可是當時美知卻禁不 住說了：「明白啦！我去就是了！」 也是性格使然吧。 「對了，那才像你嘛。」矢內原挑撥地嬉笑著。 沒法子，美知撒謊說「母親急病」而早退，離開了學校。 可是，當時她坐上矢內原的車的情形被學校老師看到了，事後形成大問題。 ──總之，當時毫不知情的美知坐上車後，鼓起腮幫子說：「好了，要上哪兒去？ 」 「當然是去見會田瞳了。」 「可是──她認得我的臉啊。」 「我懂。反正從長谷的話裡，她也察知你不是丸山春男的孩子了。」 「是嗎？」 「還有，我們向Ｐ建設查詢後，得悉會田瞳因病入院了。」 「入院？」 「跟長谷同一家醫院──這可不去探病都不行了。」 矢內原樂不可支地說。 美知也不知道究竟怎樣……身為中學生，卻被捲入豁命的陰謀，也是少有的事。 「不過──會田瞳是甚麼人？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辦公室女郎呀。」美知說。 「你還不是，怎麼看都是普通的女中學生呀。」矢內原說。 「又不是我喜歡才做這種事的。」 「是嗎？」 美知遲疑一下，說：「的確，也許我不討厭，但我不願意有危險的回憶。」 「經驗多幾次，你就會染上癮的了。」 美知飛快地瞪他一眼──矢內原說中了她的心事，因此大動肝火。 「──會田瞳總有父親、兄弟或親戚吧。我叫人去查著。」矢內原放慢速度。「到 了。」 一間大型的綜合醫院。 ──老實說，見到了會田瞳，她大概不會回答美知的問題吧。不過，有矢內原在， 美知稍微寬心……「發生甚麼事呢？」 走進那座病樓時，矢內原立刻說。 「甚麼事？」 「情形有點古怪。」 確實，護士和醫生都心神不定的樣子。 「等等。」 矢內原走近其中一名護士。 大概是認識的吧，那名護士小小聲向矢內原說了甚麼。 矢內原一臉凝重的回來。 「怎麼了？」 「好像有個住院的患者被殺了。」 「不可能是──」 「不曉得是誰被幹掉了，現在警察正向這裡來著。」矢內原說。「你想是誰？」 「嗄？」 「你猜是誰被殺了？」 「不知道……長谷，或者可能是丸山春男吧？」 矢內原點點頭。 「你很聰明，我也在想著同樣的事──走吧。」 美知莫名其妙地跟著矢內原走。 上到樓面時，一名高大如牆的巨漢出現在二人面前。 「嘩！」美知慌忙躲在矢內原背後。 「沒關係，他是我的馬仔。」 「──怎不早說！」美知放下心頭大石。 「發生甚麼事？」 「護士走進病房，用手術刀刺入他的胸膛。」 「假冒的？」 「是的。太突然了，看不清長相。」 「猜得到的。長谷死了嗎？」 「之前我有不祥的預感，在兩三小時前，把他和附近病房死去的病人調包了。」 「那麼說，長谷活著囉？」 「是，睡得很熟。」 「做得好。」矢內原拍拍馬仔的肩膀。「其後的交給我辦──你去找找應該住院了 的會田瞳，她的病房在哪裡。」 那名巨漢出乎意外地身手敏捷，一轉身就走了。 「嘩……好有型啊！」美知看呆了。 「是我調教出來的。」矢內原強調。 「有人想殺長谷？好過份哪。」 「如果長谷知道了，他會很大火，大概甚麼都肯說出來吧。」 「下一步呢？」 「首先要找到會田瞳，找到她以後才能採取下一步行動。」矢內原說。 ──不到十分鐘，那名巨漢就回來了。 「知道了。」 「她在哪兒？」 「已經出院了。聽說是她自己主動出院的。」 「幾時的事？」 「五、六分鐘以前吧。」 「喬裝護士的，畢竟是會田瞳吧──她本人以為她殺了長谷。」 「恐怕是的。」 「跟長谷談談好了。他在哪兒？」 「那個……」巨漢似乎難以啟齒。「因為是跟死人調包的，務必請稍微忍耐一下。 」 ──搭升降機下到地庫，在涼颼颼的空間深處，有個「停屍間」。 在醫院內死去的人，暫時的安置之所。 裡頭睡著用白布覆蓋著臉的遺體，傳出線香的味道。 「他在哪兒？」美知環視周遭。 然後，聽見「唔……」的呻吟聲。 「──它動了。」 矢內原走上前去，掀開白布，但見長谷被五花大綁，嘴巴塞著堵嘴物，躺在那台上 。 「聽話點吧。」矢內原說。 見到二人，長谷臉都青了。 「你這樣被綁，託福才保命的。」矢內原說。 堵嘴物被拿掉時，長谷說：「不要殺我！」 「你搞錯對象了。」矢內原苦笑。 「──是嗎？」後面傳來的聲音。 回頭一看，白衣打扮的會田瞳握住手槍站在那裡。 熾天使書城
【第三十章：發現】 美知也花容失色，慌忙躲在矢內原身後。 「你這私生女也未免太蠱惑了吧。」會田瞳苦笑著。 「嘿。」矢內原一動也不動。「我以為你出院了。」 「我就覺得太順利了些，所以借了這件白衣留下來。」 「──喂，快替我鬆綁吧。」長谷說。 美知期待矢內原那個高大的馬仔前來救助。 然而，世事不盡都如此順利。 「你真沒用。」會田瞳看著長谷。「被這種小丫頭騙倒了。」 「別這樣說了吧。快替我……」 是嗎？美知想。長谷並不知道自己差點被會田瞳殺掉的事。 「鬆了綁，你也走不動啦。又不能揹著你走。」 「我想法子走就是了──哎，不要丟下我啊！」 「丟下你？我怎會做這種事呢？」 「謝謝。」 槍口轉向長谷。被綁著的長谷瞠目。 「喂，你不可能──」 「事後，我會給你上香的。」 她扣機──那一瞬間，躲在矢內原身後的美知向台上不知所措的長谷撲過去。 然後，她從台上把長谷推下去，自己也飛越靈台跌到另一邊去。 她結結實實地跌在長谷身上，長谷發出悲鳴。 槍聲響了。出乎意料的形勢發展，令會田瞳有一瞬的愕然。 矢內原沒看漏那個隙縫。他迅速低頭沉身，向會田瞳撞過去。 她又開了一槍，在天花板開了洞。 會田瞳被推倒在地，手槍從手裡飛去。 會田瞳慌忙站起來就跑。矢內原捉住白衣的裙裾，會田瞳啪地脫了扔掉。 「別跑！」矢內原大聲喊，但會田瞳不可能聽話地「等」他，所以矢內原的手上， 只留下有如蛻下來的蛇皮般的白衣。 「好痛……痛死啦！」 長谷發出哭聲。 矢內原站起來。 「喂，你沒事吧？」 他問的當然是美知。 「還好……」 「你呀……是不是占士邦的私生女？」 「好失禮，我只是──身體反射地動了。」 「總之，託你的福獲救了。說聲謝謝──喂，你也該道謝吧。」 他對倒在地上呻吟的長谷說。 「我遭到如此不幸，還要我道謝？」 「你這鈍胎！剛才早該被會田瞳一槍打死才對！」 「明白了……可是痛啊！」 「我去叫護士來──好了，你懂了吧？會田瞳想殺人滅口。你再不說的話，又會被 她狙擊的哦。還是說出一切吧！」 「護理之後再說！」 大概真的很痛吧，美知想。他原本的傷口好像又出血了。 矢內原用內線電話聯絡，護士馬上過來。 「怎麼了？」 「不是我。這裡的屍體嘛，從台上掉了下去，跌醒了。請多多指教。」 護士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長谷，臉色轉白。 「我去叫醫生來！」 她跑開了……「你果真變了。」阿健說。 「只是反射神經良好而已。」美知說。「出世時，大概這些特長都偏給我了。」 不知第幾杯的雞尾酒。 「然後就找到了丸山春男，大團圓結局？好像不是吧。」 「別急別急。」美知說。「當時我還是中學生……沒法子。」 走進那間辦公室時，美知瞪大了眼。 牆壁上貼著東京廿三區的大地圖，上面有好幾個地方打了╳的記號。 聚集了將近十名男人，當美知跟著矢內原進去時，全體一起同聲說：「早安。」 「怎樣？」矢內原坐在沙發上，仰視地圖。 「在╳記號的地方偵查著。」 回答的是那名在醫院見過的巨漢。 「可以了吧。重要地點都有人監視──喂，別站著發呆，坐吧。」 「我普通地站著而已。」美知反脣相譏。 矢內原笑了。 「喂，給這小丫頭拿點飲品來吧。」 「是。」一名年輕的問美知：「威士忌？燒酒？」 「橙汁。」美知反駁。「我才十四歲！」 聽著，矢內原開懷大笑。 ──沒多久，裝著橙汁的玻璃杯就擺在美知面前。 「請。」端來的是那名巨漢。 「多謝。」美知有點不好意思。 「謝謝你救了老闆，我因自己的想法天真而需要反省。」 「不──不客氣。」美知臉都紅了。 「喂，大沼。她好像愛上你啦。」 「住口！」美知捅一捅矢內原的旁腹。 他名叫大沼──美知把那個名字給牢牢地記在心裡。 「──這個是幹甚麼的？」美知仰視著地圖說。 「大家在守候著，等會田瞳在某個地方出現。」 「那麼多人監視她嗎？」 「大致上已有了頭緒。」矢內原說。「只要根據重點去監視就行了。」 不過……美知開始覺得，這個男人可能不是小可的人物。 「──找到她了。」 大沼接到電話聯絡，說。 「她一個人？」 「跟男人一起。」 美知看著矢內原。 「是不是丸山春男？」 「多半是。不過，不能憑想像去行事。」矢內原的表情嚴肅起來。「懂嗎？絕對不 能跟丟了。不要被她發現。」 ──站在兩者之間也真不容易，美知想。 「不能馬上奪回丸山春男的。」 「為甚麼？」 「他為甚麼情由逃跑的，還沒搞清楚。是不？你或我都不是親口聽到丸山說的。」 「嗯……」 「告訴你一件查獲的事好了。」矢內原說。「會田瞳是為了調查〈Ｐ建設〉的內部 事情，被她的組織送進去的間諜。」 「間諜？」 「所謂的建設公司，在背後都有許多不見得光的事情。」矢內原點點頭。「只要掌 握其弱點，就能賺錢了。」 「是這樣啊──那麼，丸山春男也──」 「不曉得他知不知道。總之，他失蹤了，丸山弘子就能坐上波士的寶座了。」 美知望著大沼用紅色簽字筆，在大地圖上畫了箭頭的記號。 ──答應了丸山老師的承諾，尋找她兄長的行蹤。 美知沉默片刻，說：「──我必須回去學校了。」 「今天不是早退了嗎？」 「今天罷了，不能每天請假的。」 「學校一點也不好玩，不用上學了，到我這裡來吧。很開心的！」矢內原笑著說。 「即使不好玩，有些事還是要做的。光做好玩的事，人是不會進步的！」美知近乎 生氣地說。 矢內原認真起來。 「──好吧。」他點點頭。「也許你說得對──大沼。」 「是。」 「送她回家去吧。」 「遵命。」 美知站起來。 「那麼……知道甚麼就告訴我。」 「丸山春男的事？」 「嗯。」 「好吧。在他落入我們的手以前，我通知你。」 美知默默地施禮後，在大沼的伴同下，離開那個房間……「──我回來啦。」 回到家裡，美知迅速走向自己房間。 「美知，等一下。」 被母親喊住了。 「甚麼？」 「進來一下。」 走進客廳時，見到沉著臉坐在沙發上的，乃是學校「生活指導」的老師……「── 有人看見我坐上矢內原的車，多管閒事，向老師打報告了。」 美知搖晃著手中的酒杯說。 「然後呢？」 「有關矢內原的事，學校也不知怎地知道了。現在想起來，學校也很照顧我的。」 「退學嗎？」 「不，在家自修一個禮拜──我不用上學嘛，不知多高興，而姐姐嚶嚶地哭，媽媽 連連嘆息，好大件事啊。」美知苦笑。 「可以想像麗子的樣子的。」阿健說。 這時──「──是嗎？」當事人麗子翩然出現，嚇了他們一跳。 「怎麼了？」 「聽說丈夫和妹妹在偷偷幽會，我是來監視的。」 「不是幽會吧！」 「總之──我也有權利聽美知的故事吧！」她強硬地說。「我也要雞尾酒。」 「喝烏龍茶好了。」 「烏龍茶加冰。」麗子說……「當時的事，姐姐記不記得？」 「怎麼可能忘記呢？去到學校，沒機會跟大家打照面，因我一直低著頭，不久就睡 著了。」 「好奇怪呀。」美知苦笑。「總之，當天晚上，丸山老師的秘書，北原冴子跟我聯 絡上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十一章：迷惑】 「我聽說了。」 北原冴子一看到美知就說。 「聽說你停學了？你做了甚麼？」 美知有點不高興。 「不能用那種方式說話吧？丸山老師拜託我做的事，我努力在做著。這次的事也是 被它所害……」 「噢，是嗎？對不起。」 「算了，反正你們根本不了解我的。」 美知真的生氣了。 ──午後，還在「自修」期間的美知，在住家附近的咖啡店和北原冴子見面。 「不過，你居然和矢內原相識了，好嚇人。」 「偶然相識的。真的。」 「怎樣呢？」 「甚麼意思？」 「也許只是你一廂情願而已，矢內原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男人哦。」 矢內原知道美知的事，故意接近她的？這倒從未想過。 「總之，告訴我，現在的情形怎樣了？」 美知多少有點疑惑，但又找不到懷疑北原冴子的理由。 她省略了會田瞳的真正身份是暗中偵查〈Ｐ建設〉的間諜的事，因她認為她和丸山 春男那件事沒有直接關係。 「──那麼，丸山春男在矢內原手中？」 「不，我想還沒有。」 「為甚麼？」 「他答應我了。在找到丸山春男以前，一定先通知我。」 「矢內原和你有那種承諾？」北原冴子瞪大了眼。「你果然是個特別的女孩啊！」 「北原小姐──為何你說，在告訴丸山老師以前先告訴你？」 「這……」她有點語結。「因為我覺得那樣做，對丸山先生比較好──理由我不能 說。不過，希望你相信我。拜託。」 美知無法作答。 「我要回家了。」美知站起來。 然後，當她回到家裡，踏入玄關時，剛好電話響了。 「──是我。」矢內原說。「找到丸山春男啦。」 「他在哪兒？」 「剛才走進汽車酒店去了。因為他一直跟著會田瞳四處跑，多半很疲倦了，可能在 睡覺吧──怎樣？如果你要來，我就等到你來為止。」 「我去。」美知說。「應該去哪兒？」 「我去接你，你等著吧。」 美知從玄關出到外面，等候矢內原來接她。她想，他肯定出乎意料地馬上就來到。 真的，車子馬上就來了。 車子在美知面前停下，美知打開車門說：「好快啊！」 「你在等誰？」 丸山弘子在車上微笑。 「老師……」 「看來很好嘛──聽說在家自修？似乎太朝氣了些哪。」 「也許吧……」 「你在等人吧？長話短說。我哥哥的事，你知道甚麼？」 「呃──」 「你對北原說了甚麼？」 「北原小姐不在嗎？」 「她呀，她消失了。」 剛才明明見到她的事，當然美知不會說。 「那是怎麼回事？」 「北原冴子呀，她是跟〈ＭＫ會〉敵對組織的人哦。」 「嗄？」美知大吃一驚。 「所以，她想設法比我先找到我哥哥。怎麼說，我哥是〈ＭＫ會〉的正式繼承人嘛 。她想制伏我哥，使〈ＭＫ會〉服從他們的組織哪。」 「那麼說……」 「她對你說了甚麼，是不？」 「她說如果找到春男先生的話，先告訴她。」 「我猜是那麼回事的。」丸山弘子點點頭。「那麼，找到我哥哥了嗎？」 隔了一會，美知點點頭。 「──好極了。」丸山弘子如釋重負的樣子。「這麼一來，哥哥就獲救了。」 在那裡的，是平時在教室裡所見到的「丸山老師」。 美知安心了──老師就是老師，她一點也沒變。 「那麼，我哥哥在甚麼地方？」丸山弘子問。 矢內原的手下大沼，開車來接美知。 往郊外方向行駛了十五分鐘左右的高速公路，下到普通公路時，很快就看到了那間 汽車酒店。 「──你來啦。」矢內原迎接美知。 「在哪兒？」 「別急，跑不掉的，那間酒店的七號室。」 汽車酒店的周圍乍看沒有人氣，仔細一瞧時，才知道矢內原的手下埋伏在各處。 「走了嗎？」大沼說。 「唔──跟丸山春男面對面時，首先要好好地聽他本人的說話。」 「本人的說話？」 「問他想不想繼承〈ＭＫ會〉啦，為何藏起行蹤啦，為何委託會田瞳之類──先確 定他本人的心意，然後才決定怎樣做。他可能對我們或其他同夥的人說謊。」 那是矢內原的為人作風。 「──明白了。」美知說。「萬一──我所做的事，違反了你的利益呢？」 矢內原微笑。 「以你的心情為優先。如果你覺得都無所謂的話，我就直接跟丸山談談好了。」 美知相信矢內原。 「那麼……」 「走吧。」 美知和矢內原走在前頭，大沼如影隨形般緊跟在後。 來到那道門前，矢內原向美知點頭示意。 美知叩門──等了一會，沒有回音。 「有車聲。」大沼說。「在後面。」 「你繞去後面吧。」 矢內原使勁地踢門，鎖壞了，門啪地打開。 「糟糕！」矢內原看了一眼就說。 正面窗口的玻璃打破了。 然後在床上──會田瞳全身沐血死在那裡。 「她睡著了，大概甚麼也不知道吧。也算是這樣了。」矢內原說。 「丸山春男呢？」 「大概從窗口被帶走了──可是，我們在後面也部署了幾個人的。怎麼搞的？」 二人出到外面，繞去汽車酒店後面。 「──怎樣？」 大沼一臉嚴肅地搖搖頭。 「怎麼了？」美知問。 「三個被幹掉了──還很年輕。」大沼說。 美知呆然佇立。 矢內原的三名部下，還有會田瞳。 四個人被殺了。 然後，美知知道了。是丸山弘子那邊的人下的毒手。 「這樣一來，丸山春男性命不保了。」矢內原說。「你早點離開這裡吧。警察馬上 就來，磨磨蹭蹭的會很麻煩。」 矢內原吩咐大沼，把美知送回家去。 美知再也沒有餘裕去推辭。 在家門前下車後，大沼揮一揮手。 美知目送大沼的車子。 心情很沉重──當她準備進去時，聲音說：「發生甚麼事？」 嚇得轉過身去。 北原冴子表情僵硬地站在那裡。 「怎麼回事？快告訴我。」 「呃……」 「找到丸山春男先生了？是不是？」 「嗯。」 「他現在在哪兒？」 「不曉得。大概──在丸山老師那裡。」 「你通知組長了？」北原冴子蒼白著臉。「怎會這樣！我不是再三請求你了嗎？」 「因我不曉得相信誰的好啊！但是起碼我比較認識丸山老師……」 她反駁的話也有氣無力。 「──是吧。」北原冴子嘆息。「抱歉。如果我不信你，自己去找他就好了。」 「老師說，你背叛了她。」 「她這麼說的？」她有點落寞地笑。「你來。」 在她的催促下，美知坐上她的小型車。 行駛期間，北原冴子完全一言不發。美知也不敢問她要去甚麼地方。 車子走著，不久就天黑了。 出到郊外，綠意增添，已經暗到不亮燈就不能行駛的地步。 車子開進樹林中，北原冴子停車，熄了車燈。 「從這裡去只能走的。」她對美知說。 二人往樹林深處前進。 然後，前方的樹林間，可以窺見一個明亮的地點。 聽見誰的說話聲，有風刮起，樹枝作響，聽不清楚他們在說甚麼。 「不行……不行啊。」 北原冴子的喃語聲，傳進美知耳際。 「趕快！應該還來得及──」 話沒說完，樹林中響起槍聲，美知停步。 北原冴子倒抽一口涼氣。 「──太遲了！」北原冴子說。 那個聲音，含有絕望的迴響。 美知她們低著頭，接近那個地點。 「這就解決了。」 那個聲音，肯定是丸山弘子的。 「來，撤退吧！」 車門關起的聲音──然後，大概有其他道路吧，車聲從樹林中遠去了。 北原冴子衝出去。美知慌忙跟上去。 樹林中，有個豁然開朗的空間，一名男子倒臥在草地上──綁在周圍樹上的照明燈 ，照亮了那個空間。 「春男！」 北原冴子向那倒地的男人奔過去。 熾天使書城
【第三十二章：決算之時】 美知暫時呆然望著撫屍痛哭的北原冴子。 這是一場惡夢的場面。一定是。 可是，丸山春男那被射穿心臟的屍體，卻是一直不消失。 「為甚麼？」美知說。「為何丸山老師要殺她的哥哥？」 北原冴子抬起淚濕的臉。 「他不是她親生的哥哥。」她說。「那個女人從來就覬覦組長的椅子。為了達到目 的，她不能讓春男活著。」 「春男先生因此才逃命的？」 「是我通知他的──我們曾經相愛過。」 這種荒謬的事……丸山老師殺人……因為我的關係，丸山春男，會田瞳都死了。還 有矢內原的年輕手下們也是。 「不能讓他陳屍荒野。」北原冴子說。「我想運他回去。可以幫我嗎？」 「好。」 美知拿住丸山春男的腳，兩人合力把屍體搬上車。 那個重量，就跟壓在美知心頭上的責任感一樣的重。 ──北原冴子用車送美知回到家。 「你把一切都忘掉了吧。」她對下了車的美知說。「希望你不再遇到危險。」 「你呢？」 「我？我要把春男的事原原本本地向警方呈報，其後的事交由他們去處理好了。」 「就這樣做吧，不要冒險了。」 「嗯，你也是。」 目送北原冴子的車燈消失無蹤時，美知才走進屋裡。 「剛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麗子說。 「甚麼，突然？」阿健驚訝地問。 「那時候的事呀──怎麼突然想起來的呢？美知，你記得嗎？丸山老師的照片，被 貼在學校佈告板的事。」 「嗯，老師辭職的契機就是那張照片。那個怎麼了？」 三個人的杯子都是空的──不過，麗子喝的不是酒，所以沒醉。 「當時呀，我看到她貼照片的情形了。當時沒有其他人在。」 「是誰貼的？」 「丸山老師──我就想著老師在做甚麼。一直忘記了，直到現在。」 「忘記了十幾年？了不起。」 「她偽造自己不得不辭去教職的原因啊。而我和姐姐恰巧當了目擊證人。不過，假 如姐姐當時就想起來的話……」美知搖搖頭。「時光一去不復返了啊。」 「美知──」 「繼續講故事好了。當晚，我去見丸山老師──因為那件事不解決的話，我是無法 睡得著的。」 「見到她嗎？」 「當然！因為她是託我的福才找到丸山春男並殺了他的。她很高興見到我。然後， 只有我和老師兩個……」 「──如何？」 丸山弘子攤開兩手炫耀著。 豪華寬敞的客廳──令美知覺得俗不可耐的漂亮裝飾。 「我一直憧憬這種生活！不是不喜歡當老師，可是工作得半死，只能買一幢小公寓 。我好想得到這間豪宅……」 「即使不惜殺了你哥哥？」美知說。 「他是不同母親生的。我是我母親一手帶大的呢。常常被哥哥當傻瓜，瞧不起。」 晨褸打扮的丸山弘子，舒坦地坐在寬大的沙發上。「花了好多心血，我終於得到這個地 位了。哥哥他本來就不喜歡這種生活的。」 「若是那樣，讓他走掉不就好了？」 「可是會田瞳想利用哥哥來篡奪〈ＭＫ會〉啊。只要哥哥活著，可能還有人在想著 同樣的事──明白嗎？」 「不明白。」美知說。「為何要我幫你做那種事？」 「假如他知道我在找他的話，他會跑得遠遠的。而且，你有特別的才能嘛。」 「可是，老師，你等於叫我協助你殺人──」 「不必擺在心上！這種世界，不曉得幾時被仇家所殺。我也得十分留心才是。」 美知直勾勾地盯著丸山弘子。 「北原小姐向警方呈報了。」她說。「警方會知道，那是老師做的。」 「唷，是嗎？那真傷腦筋咧。」丸山弘子泰然自若。「不過，很不幸地，北原小姐 發生意外了。」 「意外？」 「她被兩部翻斗車前後夾攻，不幸地，好像當場死亡了。」 血色從美知的臉褪去。「你殺了她！好過份！」 「不是說了嗎？我喜歡這種生活。絕對不放手的。為了保護這個，我甚麼都敢做。 」她微笑。「你不久也會了解的──總之，你為我完成了一件工作。作為獎賞，我該送 你甚麼好呢？」 隔了半晌，美知說：「──我要的是賠償。」 「賠償？」 「為了你這種生活而喪失的生命。」 美知握好槍的架勢，使丸山弘子的臉色劇變。 「你幹甚麼？！」 「這是老師假裝被擄走時，你的其中一名手下遺失的。」 「你能開槍打我嗎？」丸山弘子站起來。「來，把它交給老師。」 美知扣扳機。破裂聲震盪耳膜，槍在發抖。 丸山弘子的眼睛睜得老大，說：「你──明明是個好孩子。」 她當場崩跌在地。 矢內原在睡衣上披著晨褸走出來。 「怎麼了？這麼晚了。」 美知從沙發上站起來，掏出手槍，扔在地上。 「我殺了丸山老師。」 「──你說甚麼？」 美知把事情說了一遍。矢內原把槍拾起來。 「你真的幹了？」 「嗯。」 「可是，竟然被你逃了出來呀。」 「她的手下趕來了，卻沒想到是我開的槍，拚命尋找窗外甚麼的。我趁那期間跑了 。」 矢內原驚愕地看著美知，終於揚聲大笑起來。 「你很了不起哪。」 美知重新坐在沙發上，說：「我已經不能回家了。」 「甚麼？」 「我殺了人啊，已經不能回去了。」 「懂嗎？只要你不講出去，誰也不會知道的。」 「我自己知道啊。」美知說。「──矢內原先生。」 「甚麼呢？」 「你答應了的。」 「答應甚麼？」 「用一百萬買我。」 「喂……」 「實現你的諾言吧，我也實現我的。」 「怎麼了？」 「今晚，我想睡在你的身邊。」 「──你是認真的？」 「你怕嗎？你不敢抱我這種小女孩。」 「你是小女孩？沒有的事。你是了不起的『女人』了。」矢內原的手搭住美知的肩 膀。「──實現諾言吧！」 「給我一百萬哦。」 「明白了。」 矢內原兩手抱起美知，走向臥室……「──從此，我就沒回家了。」美知說。 「原來是這樣。」阿健點點頭。「後來你做了甚麼？」 「各種都有──我在矢內原那裡逗留了一陣子，學會了很多東西。我會打架，也是 那時候學到的。」 美知伸個懶腰。 「好了，終於結束了──總算在旅途中說完我的故事啦。」 「嗯，聽了真好。」 「是？沒啥大不了的──姐姐呢？」 放眼一看，麗子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好了，該去睡了。明天就回國了。」阿健拍拍麗子的肩膀。「喂，起身啦。」 麗子睜開眼睛，吃驚地說：「已經回到日本了嗎？」 法蘭克福的機場，大得令人迷失方向。 「請大家不要迷路了。」領隊喊得聲嘶力竭。 趁著這個最後的機會，母親們又跑去買東西了。 其中不乏「明年再來歐洲吧」、「下次以巴黎為中心」甚麼的驚人談話聲。 「──媽，要不要買點甚麼？」 美知走向坐在沙發上的華代。 「不用了，我還有充份的回憶留著哪。」 「說的也是。」 「美知，謝謝你。」 「怎麼說這種肉麻的話。」美知苦笑。 「有你在，我們才能獲救的呀。」 「即使我不在，媽和姐姐也能渡過危機的。我只是從旁協助而已。」 「沒有的事。」 「越出常軌的人，即使看起來很堅強，卻始終敵不過過正常生活的人的。」美知說 。「無論多強的對手，跟小孩子這種怪物比起來可輕鬆得多了。對於姐姐能夠專心撫養 那麼麻煩的東西，我是服了。」 「美知……你回來吧，然後相親結婚……」 「無根草的生活比較適合我。〈黑街〉也有心安的所在哪。」 「可是──你想在那兒逗留到甚麼時候？」 「不曉得……這種生活的好處是，明天如何，根本不必考慮也可以。」 小幸向美知走過來。 「嗨，小幸，媽咪呢？」 「她呀──」小幸一臉凝重。「剛才有個拿旗子的叔叔，帶了一大群大人經過，媽 咪好像跟著他們走了。」 「跟著走了？」 「去了很遠那一邊。」 「唉……你的媽咪呀，說不定搭乘飛往別的國家的飛機去了。」美知捉住小幸的手 。「來！咱們去把媽咪帶回來吧！」 「嗯！」 「走！」 目送美知和小幸在機場大堂飛奔的情形，華代搖搖頭，喃喃地說：「看來我們暫時 還是彼此需要哪。」 「夫人！」春子走過來了。 「怎麼了？」 「我怕機上食物不夠，您知道哪裡有賣『便當』嗎？」 ──不知飛往哪兒的噴射機，引擎聲在頭頂上高高地升空。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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