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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有壹億圓系列 之八
【第一章】
「你現在在哪裡?」
聽到丈夫生氣的聲音,阿惠真想掛斷電話。
之所以忍耐著沒有將電話放回去,是因為阿惠知道,如果這樣做了,只會更加助
長丈夫的憤怒,回家後肯定會被他嘮叨不休地煩死。
「我還在外面。」
「我當然知道你在外面!你看看現在幾點啦!我餓著肚子回來,卻發現老婆還在
外面閒逛,沒有回家!」
他就是那種滿腹牢騷的人。阿惠連忙打斷他的話:
「聽我說!我打電話給媽媽,想問問關於退休金的事。你知道的吧?可是,她根
本不接電話。所以我很擔心──」
「她不是經常不接電話嗎?她的耳朵不好,也許是去了廁所或甚麼地方呢。」
「白天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呀。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阿惠快速地說,以免丈夫插嘴:「貞男上補習社,要很晚才回來。你如果肚子
餓,先吃個麵包甚麼的等一等吧。我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回來。」
「不用管她。她總是不聽我們勸,非要自己一個人生活!」
「那怎麼行,她是我媽媽呀。萬一出了甚麼事,就因為我不聞不問而鑄成大錯,
那不是很遺憾嗎?我一個小時後就回來──巴士來了,那麼,我掛電話啦!」
「別忘了帶吃的回來──」
阿惠掛斷電話,就當作沒聽見丈夫最後說的話。
巴士來了。阿惠拔腿就要跑過去,唯恐趕不上車。
嗶……嗶。
忘了取電話卡!
阿惠又連忙取出電話卡,朝巴士跑去。
正是下班時候,因為乘車的隊伍排得很長,阿惠總算趕上了。由於一直擔心巴士
會丟下自己開走,所以直到上了車,阿惠才可放心。
現在是六月,剛好是梅雨季節。就連四十二歲的阿惠都感到悶熱難當,更不用說
七十歲的母親了。
坐巴士需要十五分鐘──即使看到母親平安無事,也不能掉頭就走呀。那就再呆
十五分鐘才回家吧。
阿惠心裡暗暗盤算著,怎麼快,也要整整一個小時才能回家。
神山惠看著已經暗下來的車窗外嘆了一口氣。
隨後她又忍不住笑起來──總是在嘆息,好像自己真的上了年紀!
不過才四十三歲,就開始整天不停地嘆息和發牢騷了。
丈夫神山和茂今年四十九歲,已經開始感覺到中年的疲勞。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緣
故,這一年來他總是格外焦躁。兒子貞男正在上初中三年級,明年就要考高中了。也
許,這也是讓阿惠和丈夫焦躁的原因之一。
而且……
「怎麼連一點吃的也沒有!」
每次被神山這樣怒吼著,阿惠心中的「結婚夢」就會一步一步地徹底破滅。
如果丈夫怒吼是因為工作壓力帶來的焦躁,或是偷情之後的內疚,阿惠也許還會
感到好受點。那樣大動肝火地發脾氣,原因僅僅是因為「肚子餓」……
真讓阿惠難以接受啊。
難道,我的結婚對象腦袋裡只有填飽肚子和巨人隊比賽結果這兩件事嗎?這樣想
著,阿惠就不由得淚水盈眶。
年輕時的夢想都遺落到哪裡去了呢?徹夜不眠,仍然能精神煥發地忙於工作的日
子,怎麼已經遙遠得好像是幾個世紀之前的事一樣……
下車鈴響了,巴士的門嘩一聲打開。
對著窗外出神的阿惠,這才慌慌張張地喊道:
「我要下車!」
說著就匆忙站起來。
差點就坐過了站呢!
阿惠目送著巴士遠去。
「振作點!」她給自己打氣。
對啊,今天是為了看母親而來的,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幹嘛要那樣自艾自怨的!
母親木谷結住在距這個巴士站徒步約五分鐘路程的一棟房子裡。
那是一棟破舊的日式房子。
那是阿惠結婚前住過的家,也是阿惠生於斯、長於斯的家。
父親十年前就去世了,母親一直獨自生活在這裡。雖說現在七十歲還是可以健康
生活的年紀,但是一個人生活,難免有可能會遇上各種危險。
「媽媽!」
阿惠嘩啦一聲打開玄關的拉門。
情形好像有些不對勁。雖然是晚上,屋裡卻一盞燈也沒有開。
「媽媽──你在家嗎?」
阿惠打開燈,提心吊膽地往裡面走。
「媽媽?」
一進廚房,阿惠不由得大驚失色。
「──對,我現在在醫院。媽媽失去了知覺,現在正進行急救。我必須留在這
裡……」
阿惠使用的是醫院走廊上的公眾電話。醫院已經進入睡眠時間,阿惠打電話時把
聲音壓得很低。
母親真的病倒了,阿惠叫來救護車,把她送到醫院。
丈夫也不好意思再提「吃的東西」。
「是嗎?」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危險嗎?」
「不知道。我會盡快回來,但今晚也許不能回來。貞男下課了嗎?」
「啊,剛到家。」
「叫他好好地洗個澡再睡覺。」
「知道啦。」
阿惠呆呆地放下電話。
岳母病倒了,昏迷不醒。只要不是關係搞得很僵,通常都應該趕來醫院看看的。
即使因為貞男在家,不能前來,也總應該說一些目前情況如何之類的話吧?
但是,阿惠根本就不作這種期望。如果期望落空,那才叫可怕。
總之,現在……
阿惠瞥了一眼母親所在的特別治療室,好像沒有甚麼異常。
阿惠又打了一個電話。對這人,阿惠同樣也不抱任何期望。
「喂?」
一個女孩不耐煩的聲音。
「美智?我是阿惠!」
「啊,晚上好。」
聲音稍微清楚了一點。「找爸爸嗎?稍等。爸爸!」
一到晚上,阿惠的哥哥木谷建男多半要喝酒。
過了一會兒,又是美智的聲音:
「對不起,姑姑。爸爸喝醉了,接不了電話。」
「是嗎?那……明天再說吧。你轉告他,就說媽媽昏迷了,現在在醫院呢。叫他
明天打電話來家裡。」
「是祖母嗎?昏倒了?」
「是。是用救護車送到醫院的。」
「知道啦!那麼,即使用冷水把他澆醒,我也要轉告他。」
美智是大學生,今年二十歲,祖母木谷結很疼愛她。雖然父親酗酒,但美智卻天
真純樸。「拜託你啦。」
阿惠說:「你媽媽怎樣?」
「啊……不好不壞。」
「美智,你也很辛苦。那……」
阿惠將醫院的名稱和電話號碼告訴美智,然後掛斷了電話。
會怎麼樣呢?
一個護士走過來:「你是木谷?」
「我是她女兒。」
「請你填一下這些資料吧。」
「好的。」
有事可做,反而讓阿惠鬆了一口氣。
於是,阿惠趴在護士中心的櫃位填寫資料。
這時候,一位老年紳士走過來。可能是來探望病人的吧,他向護士詢問著甚麼。
阿惠填完資料後遞了過去。
「病人叫木谷結,七十歲?」
「是。」
「你是她女兒,叫神山惠?」
「是。」
「醫院決定讓你媽媽先住院,行嗎?」
「好的。」
「只是,現在只有雙人病房,比較貴。」
阿惠的胃有些痛。
「那麼,有空床後能不能搬到大房間去?」
「那倒沒問題,不過現在還不能肯定甚麼時候有空床。」
「好,那就……」
回去後丈夫會怎樣罵自己呢?一想到這個,阿惠的胃就痛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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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阿惠來到醫院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因為母親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所以,阿惠昨晚回家了。但是,丈夫卻說:
「如果明天也要去醫院,那就先把飯做好後再去。」
丈夫這樣一說,阿惠頓時感到精疲力竭。
不過阿惠還是照辦了。她用保鮮紙把菜包好,放入雪櫃內,丈夫只要用微波爐加
熱就可以吃。做完這些再出來,就已經是這個時間了。
可是,她沒有找到母親,母親已經不在那間雙人病房裡。
深感困惑的阿惠在走廊上攔住一個護士:「請問,昨晚入院的木谷結……」
難道是病情突然惡化了?
阿惠緊張得心跳加速。
「等一下。」
護士查了一下:「啊,今天換了病房。」
阿惠頓時放下心頭大石。
「那麼,現在在哪裡?」
出了甚麼差錯?為甚麼要換病房?
「特別病房」和其他病房有如天壤之別,這裡安靜極了,不像醫院,倒更像是酒
店。
母親居然住到這裡?
阿惠在護士指示的病房前停下腳步,門上果然有寫著「木谷結」的姓名牌。
天啊……這個病房究竟要多少錢?
阿惠躡手躡腳地打開門,聽到裡面傳出開心的笑聲。
「這樣看來,可是跟以前一點都沒變啊。」
說話的是一位穿西裝的白髮紳士,一看就知道,那西裝的質料跟阿惠丈夫的西裝
完全不同。
「你可真會開玩笑!」
這是母親笑吟吟的聲音。
阿惠呆呆地站在病房門口。
「阿惠!甚麼時候來的?」
媽媽坐在床上向阿惠招手。
「剛到……」
有兩個原因讓阿惠不能不發呆,一個是母親從昏迷不醒一下子變得如此神采奕
奕,另一個就是這間豪華氣派,看上去高不可攀的病房。
「讓你擔心了,實在對不起。」
媽媽阿結說。
「媽媽,你好像已經好了很多啊。」
「可不是嗎!」
阿結介紹說:「這是我的老朋友,宮島先生。」
「初次見面。」
阿惠向那人打招呼:「好像──昨晚我給媽媽辦住院手續時,你就站在旁邊?」
「對。」
宮島笑著點頭說:「聽到護士讀你寫的名字,我就想,在哪裡聽過這名字呀。」
「是嗎……」
「那麼,阿結,下次再來看你。」
「你那麼忙,不用啦。」
阿結說。
宮島朝阿惠點點頭:
「再見。」說完就走了出去。
「這個人不錯吧?他曾是媽媽年輕時的戀人呢。」
「是嗎?」
阿惠還在發呆:「媽媽。」
「甚麼?」
「你怎麼會轉到這間病房呢?」
「怎麼──這裡不好嗎?很舒服,外面的景色也很美。而且,媽媽一個人住慣
了,討厭跟素不相識的人住在一起。」
阿結繼續道:「聽醫生說,可能要住很長時間呢。」
「可是,媽媽!」
阿惠在椅子上坐下來:「這間病房一天要多少錢?你問過嗎?」
「問過。一天五萬圓。」
阿結回答得若無其事。
「五萬圓……一個月……就是一百五十萬圓啊。」
「這麼簡單的數學,媽媽也會計算啊。」
「可是……這麼多錢,到哪裡去找呢?」
「阿惠,別擔心。你是在發愁這筆住院費嗎?沒事。我早就想過可能會有這麼一
天,所以特地儲蓄了一些錢。」
「儲蓄?媽媽,你的收入只有退休金呀。」
「你爸爸的人壽保險賠償我一直沒動。還有,你爸爸曾經從朋友那裡很便宜地買
過一小塊土地,一直放在那裡,連他自己都忘了,沒想到賣了好價錢。」
「我怎麼不知道啊。那麼,你還有存款?」
「是。如果生活儉樸點,夠我的餘生用了。」
這些話,阿惠還是初次聽媽媽說起,令她啞口無言。
「媽媽,你到底有多少存款?」
阿惠問。
在上車前,宮島回頭看著醫院的建築物,發了一會兒呆。
「先生!」
秘書田倉良介喊道。
「啊,知道啦。」
宮島上了車。
車子開出醫院。
「她的病情怎樣了?」
田倉問。
宮島從重重心事中回過神來。
「啊?噢,不太好。醫生說,下次再發作就很危險啦。」
宮島抱著胳膊說:「不過,表面上看起來精神還是不錯的。」
「是嗎?」
田倉把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又問道:「你們有多少年沒見面了?」
「有……四十……幾年了吧。」
宮島突然想到甚麼似的:「這次由我選擇,一億圓的得主。」
「那些錢是你自己的呀。」
「是啊,但是……那會有甚麼結果呢?」
宮島一直扭頭看著窗外的景色。
大富豪宮島沒有繼承財產的妻子或兄弟,因此,才想到「送給他人一億圓」這樣
的主意。他們尋找那些富有戲劇性又需要錢的人,然後從中選擇。
本來,選擇對象一直是由田倉負責的,但這次的對象木谷結,卻是宮島自己決定
的。
那麼,這一億圓究竟會為這位孤單的老婦人帶來怎樣的後果呢?宮島和田倉都無
法預見……
「是阿惠嗎?」
聽到聲音,阿惠轉過頭來。
「啊,哥哥。」
木谷建男穿著一件破舊的運動衫,披著皺巴巴的上衣來了。
「我醒來後,發現了美智放在桌上的紙條。她應該把我弄醒的。」
「你說甚麼?」
阿惠苦笑道:「美智為了弄醒你,費了多大的勁!你醉得不省人事,根本起不
來!」
「是嗎?」
木谷建男與阿惠並排坐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說道:「沒辦法。誰都有年老體
衰,倒地不起的那一天。」
他終於顯示出一些擔心的樣子。
「喂,難道,已經……」
「現在已經甦醒了。但是,醫生說,如果下次再發作的話,那就要有心理準備
啦。」
「是嗎?」
建男用手撫摸著下巴上很久未剃的鬍子,問道:「要住很長時間的院嗎?」
「不知道啊──也許明天就會再次發作,也許一年後才發作。」
「是嗎……」
建男沉默了──阿惠知道哥哥在想甚麼。
「哥哥,等酒醒了再去病房吧。」
「味道很大嗎?」
「很大,老遠就能聞到呢。」
「是嗎?」
「讓美智一個人那樣去努力,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你必須振作啊!」
「你也這樣說。」
阿惠知道,哥哥建男原本是一個手藝不錯的木匠。但是,遇上經濟不景氣,沒有
人找他做事,他就只能借酒消愁,結果每日都是醉醺醺的。
「關於住院費──」
阿惠剛開口說,就被建男打斷了。
「我知道。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談這個問題。如果我出得起的話,自然會拿錢出
來。不管怎樣,她畢竟是媽媽。但是,友子一直在住院,也不知要住到甚麼時候。美
智雖然靠兼職賺取學費,但每天還是要吃飯的……」
「我知道,別說了!」
「你家的日子雖說也不好過,與我家相比還是好得多。你丈夫在一流企業上班,
收入穩定。拜託你啦。如果我有錢的話,就會一點一點地拿出來。」
阿惠悲哀地看著喋喋不休訴說著的哥哥。
哥哥以前不是這樣的呀。
那個曾經讓阿惠仰慕不已的哥哥去了哪裡呢?
「關於錢的問題,媽媽手中現有的錢已足夠了。所以,住院費不用操心。」
建男很感意外。
「媽媽有錢?她怎會有那麼多錢呢?」
「我也吃了一驚,所以問了媽媽。」
阿惠的話令建男更加滿腹狐疑。
「奇怪呀!爸爸有人壽保險?爸爸甚麼時候買過人壽保險?」
「我也不知道。」
「那麼──媽媽有多少錢呢?」
阿惠有些猶豫,然後環顧左右,小聲說:
「她說有一億圓。」
建男的宿醉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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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現在正在檢查。」
護士說:「大約三十分鐘後,就可以回病房了。」
於是,阿惠朝醫院一樓的餐廳走去。
午後明媚的陽光從玻璃窗中投射進來,餐廳裡面坐滿了前來探望的人,還有一些
能在醫院裡隨處走動的病人。那些病人都是病人服加拖鞋的打扮,其中有的人甚至還
嘩啦嘩啦地拖著打點滴的架子。
雖說是醫院的餐廳,但店內的裝修非常可愛,就算把它放在原宿附近也毫不遜
色。
哪裡有座位?
跟別人坐同一桌也無所謂吧。
阿惠於是往裡面走。她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孩正俯在兩人用的桌上,好像在睡覺
的樣子。
「啊,這不是美智嗎?」
阿惠說。
「姑姑!」
哥哥的女兒美智似乎轉眼之間變成了一個美人,阿惠差點認不出來。
「這麼一段時間不見,就變成大人啦……我這樣說,你不討厭吧?」
阿惠笑道:「我可以坐這裡嗎?」
「當然可以。」
「太好了!你也是在等祖母檢查完嗎?」
「甚麼?」
美智有些迷惑:「不……我是來探望祖母的,但不知該不該去看她。」
「不知該不該去?為甚麼?祖母一直在問你怎麼還不來看她,她很寂寞啊。」
「是嗎……」
「特地跑來一趟,就算空著手也無所謂啊。因為你是她最喜愛的孫女!」
阿惠向侍應要了凍咖啡。
「天氣太悶熱了。祖母住在醫院肯定會更舒服一些。」
說著,阿惠就把包袱放在桌上。
「這是甚麼?」
「飯盒。祖母說醫院的伙食不好,所以,我就按照她以前的口味給她做了飯
菜。」
「祖母一定會很高興的。」
「是啊,儘管她現在根本吃不了多少東西。」
凍咖啡端上來,阿惠一口氣喝了將近半杯。
「學校還好嗎?」
「還可以──不過,因為要忙著做兼職,說不定要留級呢。」
「不會吧。要不是哥哥太固執,甚麼工作都肯做就好了。」
阿惠穿著一身套裝,頭髮也梳理得很整齊,否則,和「特別病房」的環境就太不
協調了。讓陌生人看來,也許會以為,阿惠的打扮更像是去參加一流私立學校的家長
會,而不像是去探望病人。
「爸爸昨晚沒回家。」
美智說。
「沒回家?」
「是。」
「真沒辦法!肯定是又在哪裡醉倒了。」
阿惠嘆息道。
美智卻露出異常冰冷的表情:
「根本不是那樣的。」
「怎麼?」
「從前一段時間開始,爸爸就……」
美智正要說下去。
「喂!」
傳來一聲異常大的招呼聲,嚇了阿惠一跳。
「老公!你怎麼來了?」
站在面前的竟然是身穿西裝的丈夫。
「怎麼,我就不能來探望媽媽嗎?」
「不是這個意思,你事先也沒說一聲……怎麼這麼早下班?」
「啊,今天提早下班了。媽媽住院,提早一點也沒甚麼吧。美智,好久不見了,
變得性感啦。」
神山拿來一張空椅子,坐了下來。
「醫生說再過一會兒,檢查就會結束。」
「是嗎?不過,現在的醫院真是甚麼都有啊。」
神山環顧了一下餐廳,遲遲不見有侍應過來。
「喂!」
神山大聲叫道:「咖啡!」
「老公……這裡是醫院,別那麼高聲喊叫!」
阿惠責備道。
「沒有侍應過來嗎!你帶了甚麼來?」
「是媽媽喜歡的菜。」
「啊,那就最好了。我剛才差點買了蜜瓜來呢。」
咖啡來了,神山只喝了一口,就皺著眉說:「甚麼味道呀?就這樣也要四百
圓?」
阿惠站了起來。
「我去問問檢查完了沒有。」
她快步走出餐廳。
「美智,大學生活快樂嗎?」
神山問。
美智渾身不自在地避開神山的視線。
「一般吧。」
美智答。
「祖母很疼愛你的,我才告訴你這件事。」
神山把椅子往美智身邊拖近了一些,說:「聽說,祖母住在一天要五萬圓的病房
裡呢!」
美智一聲不響地看著姑丈。
「那又怎樣?」
美智問。
「一天五萬,一個月就是一百五十萬。如果住一年醫院,就要一千八百萬,比我
一年收入的一倍還多。你不覺得可惜嗎?拿你家來說,爸爸不好好工作,你自己也在
做兼職,日子過得很艱苦吧。如果祖母轉到只要目前一半住院費的病房──那也很豪
華啦。那樣的話,一年只要九百萬。這當然是一筆很大的錢。不過,如果把那省下的
錢給你家,那你就不用做兼職,可以輕輕鬆鬆地讀完大學了。所以,我覺得,由你來
勸勸祖母比較好。可愛孫女的話,祖母也許會聽的。」
美智面無表情地沉默著。
「但是──那是祖母的錢!」
美智最後說。
阿惠回來了。
「護士說已經回來了,走吧。」
「是嗎?好,走吧。」
美智一個人坐著沒動。
「我等一會兒再去。」
「為甚麼?一起去吧。」
「我要等一個電話。」
說著,她從袋中拿出一個手機:「病房裡不方便吧。」
「那……等一會兒你一定要來。」
阿惠和丈夫付完款,一起走出餐廳。
「你應該帶貞男來一次。」
神山道。
「貞男?這裡是醫院啊,萬一傳染了甚麼病……」
「那會輸給你哥哥家的。」
「輸?甚麼意思?」
阿惠迷惑不解。
「不是擺明車馬了嗎?媽媽的錢啊!建男家有美智,所以佔了優勢。自己的兒女
雖然各有千秋,但孫子就不一樣啦。你哥哥家因為有美智,所以心安理得,誰都不來
醫院探望。我們家也要把貞男帶來,讓媽媽高興一下。」
阿惠呆住了。
「我從沒想過這種事。」
「喂,目前,媽媽的一億圓幾乎原封未動。如果有了錢,我們也能把貞男送進私
立學校了。明白嗎?」
「那當然好。」
電梯停在「特別病房」的樓層。
「那麼,在媽媽面前可要多說貞男的好話啊,怎麼樣?」
神山叮囑阿惠。
「喂,啊,阿徹?我是美智啊,現在可以見面嗎?是嗎?那麼,五點過後去吧。
好,那之前我自己想辦法消磨時間,沒事。再見。」
打完電話,美智準備離開。
「不去探望病人嗎?」
突然有人打招呼,美智嚇了一跳。
「你是誰?」
「我叫田倉,是你祖母的老朋友。」
「祖母的老朋友?」
「準確地說,應該是你祖母老朋友的秘書。再坐一會兒吧?」
田倉來到美智桌前,說:「我在旁邊的桌上聽見了你們的談話。你準備不去探望
袓母就直接回去嗎?」
美智有些猶豫。但是,這個男人看上去似乎是可以信賴的。
「可是──我覺得很慚愧。」
「慚愧?為甚麼?」
「大家都認為袓母是個累贅。就連爸爸都說甚麼『如果臥床不起,那就不得不把
她接回家』、『不如她病發身亡』等等。怎麼能那樣說自己的母親呢?真讓我吃
驚!」
「這樣啊。」
「但是,你看,得知祖母有錢後,又突然都變成那樣──神山姑丈也是為錢而來
的。我不喜歡跟這種人在一起。」
「是嗎?我明白。」
田倉點頭說:「但是,你祖母是個老人,已經在這世上活了七十年,看過各式各
樣的人──她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你是打從心底擔心她才來看她的。」
「會嗎?」
「如果你不去,她真的會很寂寞的。去吧!」
直到此刻,美智的臉上才終於露出笑容。
「你媽媽呢?」
「她……住院了。」
「是嗎?那很麻煩啊。」
「這種事……可以說嗎?」
美智淡淡地說:「媽媽她──是酒精中毒。」
「酗酒?」
「她跟爸爸一起喝──爸爸的工作越來越不好找,變得焦躁不安,就經常打媽
媽。不知從甚麼時候,媽媽就開始偷偷地喝起爸爸的酒……」
「所以住院了?」
「醫生說,要從精神上徹底恢復需要很長時間。我很難過,很少去探望媽媽。也
因為這個緣故,我總是下不了決心去探望祖母。」
「是嗎……」
田倉說:「你爸爸是她的親生兒子,他也很少來探望啊。」
「我爸爸,他又有了別的女人。」
美智悶悶不樂地說:「他昨晚沒回家,就是因為那個女人。」
「是嗎?你剛才說到一半就是這個原因?」
「這種事不能跟祖母說。家裡過得不融洽,卻還要裝出很幸福的樣子,我討厭這
樣!」
「那你就更應該去了,哪怕只是你一個人。因為不知祖母甚麼時候還會發作,到
那時再說『假如早點去就好了』,就已經來不及了啊。」
「是啊。」
美智點頭道。
美智和田倉一起走出餐廳。
迎面走來一對男女。
女人說:「我在那裡等你。」
說著走向餐廳。
「我很快就回來──」
男人只說到一半,就看見美智。
「爸爸!」
美智臉色蒼白地盯著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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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後來怎麼樣?」
宮島問。
「病房裡一下子熱鬧非常。木谷建男和女兒美智,神山惠和丈夫和茂四人同時來
探望。」
「是嗎?」
宮島愜意地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
「哈,神山和茂連聲說浪費,一直建議老太太搬到便宜的病房去呢。」
「這種傢伙!」
宮島搖搖頭說:「只要在花完一億圓前,病人健康就行。」
「可是,那些人好像完全是一副遺產到手的樣子啊。」
宮島嘆息著說:
「難道,給她這一億圓是個錯誤嗎?」
「對於一向充滿自信的先生來說,這樣憂慮可是很少見啊!」
宮島瞪了田倉一眼。
「你在諷刺我嗎?」
「不是諷刺──而且,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還有甚麼?快說!」
「我以觀察員的身份,一直呆在病房的角落裡觀察著每個人。」
田倉說:「看到孫女美智,阿結立即綻開了笑容,說『如果有了男朋友,就帶來
給我看看』。美智的父親來探望,卻居然讓自己的情人在下面等著。」
「那傢伙也沒有甚麼前途了。」
「我想阿結肯定不知道這事。後來,神山和茂說『別讓你累著,我們走吧』。此
時,阿結說話了──」
在數秒之內,大家都無言以對。
「媽媽,」
木谷建男開口了:「你剛才說要去旅行?」
「是啊。」
阿結坐在床上,微笑著點頭。
「那樣不行啊!你不是因為身體不好才住院的嗎,媽媽?」
「我知道。但是,我跟醫生商量過。無論是這樣躺在床上,還是到哪裡去旅行,
一旦發作,結果還是一樣的。既然如此,我就想在未發作之前做自己想做的事。」
大家都面面相覷。
「媽媽,」
阿惠問:「那麼,你想到哪裡去?」
「我想乘坐豪華遊輪環遊世界。」
阿結淡淡地說:「那樣的話,既可以躺在船艙裡,也可以坐在甲板上。再僱一個
人照顧我,萬一途中發生了甚麼,也不致給其他乘客添麻煩。」
「環遊世界……媽媽,你連北海道都沒有去過!」
「反正活不長了……」
阿結愉快地說:「不如隨心所欲,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吧。我和照顧我的人坐船
去,估計有兩千萬圓就夠了,包括美食,還會有一些其他的開銷,如果平安回來,我
想應該還會剩下住院的錢。」
「這樣的話……」
建男嘀咕著。
「媽媽,我們也贊成你用自己的錢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謝謝你,和茂。」
「可是,相距如此遙遠,萬一發生甚麼事,我們就只有悔恨了。請你也考慮一下
我們的心情!」
「只要我覺得很好,那就沒關係吧。」
阿結直截了當地說:「我已經報了名,付了訂金。然後,我要找一個能陪我一起
去並照顧我的人,再替那人報名。」
表情愉快的只有阿結一人。
前來探病的人都默不作聲,一副無以言狀的痛苦表情。
這時──美智開口:
「我覺得,只要祖母喜歡就好了。」
「謝謝,美智。」
美智來到床邊,輕輕握住阿結的手。
「我會再來看你,」
美智說:「在你啟程時我會去送你,祖母。」
有好一陣子,誰都說不出話來。
離開阿結的病房後,大家心照不宣地一起進了餐廳。
木谷建男朝坐在裡面桌子上的女伴點了一下頭,就跟大家一起坐在中間的桌子
上。
「很麻煩啊。」
率先開口的是神山和茂。
「可是……」
阿惠有些吞吞吐吐:「說起來……那是母親自己的錢。我們不能命令她該怎麼花
吧?」
「建男認為怎樣呢?」
被神山這樣一問,建男也只是抱著胳膊一言不發。他本來就不善言辭。
「如果這樣真的對媽媽有益,我也無話可說。」
神山說:「但是,那樣做就像把錢拋下海一樣。」
「為甚麼?」
美智說:「祖母不過是想去旅行啊。她已經決定,即使死在途中也無所謂,她還
考慮到不給大家添麻煩。我覺得我們不應該說三道四了。」
「美智懂甚麼!」
神山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帶一個照顧她的人去,這人需要一千萬的費用呀,
給一個外人這樣花錢,不覺得太愚蠢嗎?而且,這個人一路上有足夠的時間去討老太
太喜歡──我敢打賭,等到旅行歸來,媽媽肯定會寫一份遺囑,把剩下的錢全部留給
那個人!」
「那怎麼辦呢?」
建男說:「不讓她去嗎?」
「這一點需要考慮。」
神山說。
「我有個約會。」
美智站了起來。
「喂,美智──」
「爸爸,你不是也有個同伴嗎?我先走啦。」
建男雖然滿面通紅,卻又無言以對。
美智走出了餐廳。
「只剩大人們一起說話,也不錯啊。」
神山說:「建男,介紹一下你的同伴吧。」
建男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那個女人叫過來。
「她是原口京子,」建男介紹說,「請多關照。」
看起來那女人也不是很年輕了,四十歲上下吧,頭髮染成紅色,給人的印象很妖
艷。
「那麼,商量一下正經事吧。」
神山說:「我希望能想想辦法,讓媽媽的錢原封不動地留給孩子們──大家的想
法都是一樣的吧?」
沒有人反對。
正因為沒有人反對,所以才感覺,大家都成了「共犯」。
電話鈴響了。
阿惠還以為自己是立即就拿起電話的,但是看來,在她醒來之前,電話鈴已經響
了好一陣子。
「你好。」
阿惠說。一聽是醫院打來的電話,阿惠一下子清醒了。
聽完醫院的說明,只用了還不到一分鐘時間。
「那樣……我馬上就去。」
「老公,老公!」
現在是將近凌晨三點。但是,丈夫的床是空的。
這種時候去了哪裡?
阿惠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走出臥室,阿惠不由得叫了出來。
「貞男!怎麼啦,怎麼站在這裡?」
十五歲的兒子,穿著睡衣,戴著眼鏡,正扳著臉瞪著媽媽。
「為甚麼不早點接電話?」
貞男說:「你把我吵醒了!」
阿惠不知該說甚麼好。
「對不起──媽媽太疲勞了。」
「我也很疲勞啊!」
說完,兒子猛地轉回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連電話的內容都懶得問。
阿惠渾身顫抖地目送著兒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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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阿惠一到醫院,護士長就迎了上來。
「請。」
護士長帶她走向母親的病房。
「請問──情況怎樣?」
阿惠氣喘吁吁地問。
「去病房吧。」
護士長只答了一句。
阿惠覺得,這一段路程竟然這樣意想不到的長。
護士長打開門。
「她來了。」
說著,讓阿惠進去。
於是,阿惠在沙發上看到一個意外的面孔。
「老公!」
神山和茂皺著眉頭,面色難看地坐在那裡。
「你怎麼在這裡?」
阿惠問。
「囉嗦!」
丈夫僅說了這麼一句話。
「太太。」
主診醫生站在床邊。
「醫生,我媽媽怎麼啦?」
母親好像是睡著了。
「我很想說是病情發作了。可惜,事實不是這樣。」
醫生說。
阿惠發現,病房裡還站著保安,覺得十分奇怪。
「那麼……」
「在你媽媽睡覺的時候,有人用枕頭壓住她的臉,她差一點就為此送命了。」
阿惠愕然。
「誰幹的?是故意的嗎?」
「因為田倉先生提醒我們要注意,所以在千鈞一髮之際,你媽媽得救了。」
醫生看著神山。
「醫生,那──」
「你丈夫想殺害你媽媽。」
醫生明確地說。
「甚麼?」
「事實就是這樣。」
門開了,田倉走進來。
「各位的談話,我都聽見了。」
「那……」
「因為你丈夫異常關注阿結的錢,所以,我請人進行了調查。」
「結果呢?」
「你丈夫盜用公款,即將受到公司的起訴。」
阿惠目瞪口呆。
「老公!真的嗎?」
神山啞口無言。
「阿結一死,你也會得到遺產。對你丈夫而言,那是唯一的希望。」
田倉說。
「你想殺死媽媽?」
「反正她也活不長了,早晚還不是一樣嗎!」
神山不屑地說。
「你說甚麼?」
阿惠感到渾身無力,差點跌坐在地上。
她一把抓住床沿。床因此而晃動,阿結睜開了眼睛。
「是阿惠嗎?」
「媽媽!」
「啊,怎麼啦?還是深夜吧?」
「媽媽……」
阿惠趴在母親的床上哭了起來。
「喂……究竟怎麼回事啊?」
阿結笑道,咳嗽了一下。
「媽媽……你沒事吧?」
「讓你擔心了,不好意思。」
「不……」
「美智也在嗎?」
阿結環顧病房。
「美智不在。」
阿惠說:「她白天來探望過你呢。」
「呀,我記得啊。」
阿結點頭說:「我知道,晚上的時候她又來了啊。」
「來這裡?」
「是──我很睏呢,她第一次來時,說了些甚麼,我都不記得了。」
「第一次?」
「她說我要走了,然後就出去了。接著我又睡了……突然驚醒時,發現她還站在
那裡。」
「為甚麼來了兩次?」
「是啊。我也想問。但還沒等我開口,她一下子就出去了。」
「媽媽是做夢吧?」
阿惠說:「不過,還好你平安無事。」
阿結看到神山坐在沙發上。
「啊,這種時候還麻煩你特地前來。」
阿結說。
「呀,實在……」
神山低下了頭。
「怎麼辦?」
醫生問。
「等一等,拜託了。讓我和母親說幾句話。」
醫生說:
「知道啦。我們先把你丈夫帶到下面的值班室。」
在保安的催促下,神山走出病房。
田倉跟隨醫生一起來到走廊。
「謝謝啦。」
田倉向醫生道謝。
「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事,真是太好啦。」
「的確。」
醫生走後,田倉用電話與宮島聯絡。
「你還真猜對啦。」
宮島說。
「阿結也許可以長壽呢。」
「是吧。明天我也去。」
「好。」
田倉掛斷了電話。
回過頭來,發現美智正站在那裡。
「你真的來過嗎?」
「剛才的話,是真的?」
美智問。
「神山的事嗎?是真的。」
美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走進病房。
阿惠正跪在地板上哭泣。
「美智,」
阿結緩慢地轉過頭來:「你真的在呀。」
阿惠擦去眼淚。
「媽媽……救救他。拜託你!」
阿惠聲音顫抖:「現在是貞男很關鍵的時刻,如果他爸爸被捕……饒了那個人
吧!」
「阿惠,我已經有幾十年沒看到你哭啦。」
阿結說。
「媽媽!」
「別擔心──我不會起訴他的。」
「謝謝!」
阿惠握著母親的手說。
「但是,如果不還錢,公司會起訴他吧?」
「那沒有辦法──讓他和他的父母去商量吧,我決不會讓他用媽媽的錢。」
阿惠站起來說:「等貞男考完試,也許我會跟那個人離婚。」
「也許還是離婚比較好。」
「總之,現在……」
阿惠忍著淚水走出了病房。
「美智,」
阿結問:「你為甚麼這時候來呢?」
美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祖母,你知道我來了?」
「當然知道。你來了兩次。」
不知為何,美智有些吃驚。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美智說。
「沒有。我醒著。所以我知道,你一直在那裡猶豫。」
美智顫抖著說:
「對不起……」
她接著說:「我──我也想到,要是祖母死了就好了。雖然我甚麼都沒有幹,但
我心裡想幹……」
「你那麼溫馴,為甚麼要這樣做呢?」
「我去過媽媽那裡。」
「友子的醫院?」
「今天,從這裡出去後,我去過那裡。」
美智說:「媽媽住的醫院……很淒慘,光線又暗……媽媽老得看起來比祖母的年
紀還要大──頭髮也全白了。」
「真可憐。」
「爸爸有了別的女人。那女人要他和媽媽離婚。懦弱的爸爸被她勾引了,任其擺
佈。我真擔心,媽媽最後怎麼辦呢……」
美智吸了一口氣:「如果現在有祖母的那筆錢……那爸爸就可以給那女人一點
錢,讓她滾開,那就可以讓媽媽進更好的醫院……所以我才突然想那樣做。」
「我知道。」
「你這個孫女很可怕吧。我也覺得自己太壞了,就到屋頂去吹了一會兒風。」
美智用手背擦著淚水:「我要休學去工作,無論如何也要治好媽媽的病。」
美智站起來。
「我還……可以來嗎?」
「當然。我等你呢。」
阿結輕輕地握住了美智的手。
「那麼,你休息吧。」
美智笑了笑,走出病房。
「難道我做錯了嗎?」
宮島問。
「你為甚麼要這樣說?」
阿結把床稍微搖高坐起,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你看,因為我給你錢,弄得你的孩子們的家庭……」
午後明亮的光線正照進病房。
阿結溫柔的眼神終於讓宮島的心平靜下來。
「喂,宮島,」
阿結說:「我真的很感謝你。正因為這一億圓,我的兒孫們才這樣來看我。即使
他們的目的是我的錢,但這中間多少也有一些關愛。」
「是嗎?」
「宮島,孩子們長大後就會離開原來的家,建立自己的家庭。那樣,原來的家庭
就會崩潰。家庭就是這樣在源源不絕地出現和消失啊。」
阿結說。
「的確。」
「美智看見母親的樣子,就想祖母死了就好,作為孩子,這是很自然的事。但
是,那孩子心中有制止歪念的勇氣。神山則不同。」
「怎麼辦?醫生很生氣,說要交給警察。」
阿結笑道:
「孩子們還小的時候,我參加過一次聚會。丈夫那天請了假,叫我盡情地去
玩。」
阿結沉浸在回憶中:「但是,在開始吃聚會上的那些美味菜肴時,覺得好吃,立
即就想到:『如果丈夫和孩子也能吃到這些菜,那該多好啊』。看見剩下很多菜,又
想:『啊,如果能把這些帶回家,那該多好啊』。丈夫和孩子沒有和自己在一起時,
無論多麼美味,都沒有心思好好品嚐了。」
阿結笑道。
「無論孩子多大,在父母的眼裡永遠都是孩子。建男和阿惠,在我眼中都是長不
大的孩子。」
阿結看著宮島:「我有一個請求。」
「你說吧。」
「我想用你給我的錢救救我的孩子們──這也許和你的本意相違。但是,如果放
任孩子們不管,自己一個人去環遊世界,我一定會想:『啊,真想把孩子們帶
來』……」
宮島抓起阿結的手。
「那是你的錢。你想怎麼用,是你的自由。」
宮島說。
「謝謝……」
阿結鬆了一口氣,反握住宮島的手……
「──田倉。」
聽見有人喊,田倉連忙回頭,看見一個身穿制服的年輕女孩站在那裡。
「不記得啦?」
「你……有點像木谷美智。」
「哇,你還記得我!」
抱著大信封的美智,與這個商業區的大道很相稱。
「大學怎樣啦?」
「休學在工作了。祖母的錢只用在媽媽身上。」
「是嗎?阿結健康嗎?」
「她說要活到我結婚呢。不過,我暫定獨身。」
美智笑道:「姑姑也在這附近工作。」
「我不知道啊。」
「貞男現在和母親兩人一起生活,已經變得很堅強了──這真是一件好事。」
阿惠從母親那裡拿錢還了神山盜用的公款後,就跟神山離婚了。這件事田倉也知
道。
「我正要去辦事呢。再見!」
「保重!」
田倉目送著美智消失在人流之中。
於是,他似乎又看到了美智那晚在阿結的床前與自己鬥爭的樣子。
人就是在不斷地戰勝自我中長大的。
田倉覺得,美智挺直的背脊看起來充滿了信心和自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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