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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岸
    假如我有壹億圓系列 之九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一章】   「你在磨蹭甚麼!」   一個老門僮斥責道。   但是,那行李箱竟是意想不到的重。淺井吃力地想把它從汽車的車尾箱中搬出 來,結果卻踉蹌了一下。   裡面到底裝著甚麼東西?   ──行李箱很大,高度幾乎到淺井的肩部,厚度也是普通行李箱的兩倍。   淺井雙手抓住把手,好不容易才把它從車尾箱裡拖出來。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 辦法把它搬到行李車上。   由於使勁太大,腳沒站穩,還差點把行李箱弄倒。   沒辦法。淺井只好先把行李箱放下來──本來已經是盡量他輕輕放下,但是,行 李箱上的車輪和金屬部件竟發出巨大聲響,連淺井都被嚇了一跳。   「喂!你小心點!」   一個西裝筆挺,商人模樣的男人正從平治車裡走出來,向淺井大吼。   「對不起!」   老門僮急急忙怕跑過來:「怎麼回事!你怎麼可以這樣惹客人生氣!」   你自己來試試看呀!淺井在心裡忿忿不平地說。當然,只能在心裡說說而已。   「對不起。」   淺井低頭道歉。   「他是新來的。我會教訓他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這裡面裝著重要的樣板,這樣碰撞,萬一弄壞了,連替代品 都沒有!」那人蠻橫地說:「如果有甚麼問題,我要你們賠償!這商品價值一千萬 圓!」   「飯澤先生,實在對不起!」老門僮陪著笑臉。   淺井不知道這個叫飯澤的客人到底有多了不起,但是,既然說是如此精密的樣 板,為甚麼這樣隨隨便便地扔在汽車的車尾箱裡呢,這不是很奇怪嗎?淺井嘀咕著。   當然,還是只能在心裡嘀咕而已。   從平治車上又走出一個年輕女人,她穿著一件閃著銀光的華貴皮草。   「怎麼啦?」   那女人問飯澤。   飯澤看上去應該有四十歲了吧,但是,那女人要比飯澤年輕得多。   「沒甚麼。這個門僮差點把行李箱弄壞了。」   飯澤對那女人說:「快進去吧,外面太冷了。」   淺井現在滿頭大汗,他卻在說「太冷」?   是啊,他們當然會感到太冷,我是在搬運重物,就算手凍僵了,身上也會大汗淋 灕。   「喂,快搬到行李車上!」   老門僮催促著。   淺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實在沒有信心能把這個行李箱舉到行李車上──淺井雖然稱不上大力士,但畢 竟是個二十八歲的男人,還算有一把力氣。可是,這行李箱……   「紀子,快走啊。你在幹甚麼?」   正準備跨入酒店大門的飯澤回頭問。   「紀子!」這個名字雷鳴般撞進了淺井的耳朵裡──紀子!紀子!   淺井彎下腰,抓住行李箱的把手。   「這個很重的!」   女人說:「不過沒事,那些東西就像鐵塊一樣,又不是玻璃做的,不會那麼容易 壞。」淺井感激地抬起頭。   「你也是門僮吧?」   女人問正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的那個老門僮。   「啊,是的!」   「你為甚麼不來幫忙呢?這行李箱很重,兩個人搬會輕鬆一點吧!」   「好的!」   老門僮連忙跑過來,和淺井一起把行李箱搬上行李車。   「這就行啦。不用擔心會弄壞行李箱。」   女人笑著朝飯澤走去,留下一串高跟鞋清脆的嗒嗒聲。   飯澤摟著年輕女人的肩膀,走進了酒店明亮的大堂裡。   在黃昏的夕陽中,淺井出神地站在酒店門外,一直目送著她漸漸消失在大堂中的 背影。   「啊,這女人真漂亮!」   老門僮的聲音讓淺井回過神來。   「我把它推到房間去。」   說著,淺井推起行李車就走。   「等一下。」   老門僮攔住淺井:「這行李箱很重,卸車時也會很費勁,還是讓我來吧!」   說著,他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推著行李車朝電梯走去。   當然,淺井知道,老門僮可不是真的為自己著想,他只不過是想再看一眼那個 「漂亮女人」。   風刮得又急又猛。附近的高樓大廈太多,不知今天真的是刮風天,還是「大廈 風」呢。   此刻,淺井連刺骨的寒風都感覺不到了。他覺得臉發熱,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像 被火燒一樣疼痛難忍。   ──紀子。   那個穿皮草的年輕女人真的是紀子嗎?是我看錯了,還是僅僅只是樣貌相似?   不,不會。我還只有二十八歲,眼睛和耳朵的功能都沒有退化。我親眼看見了 她,親耳聽到了她的聲音──那個很久以前曾對我訴說過愛情的聲音。   「紀子……」   淺井喃喃地呼喚著,有一種痛楚的快感遍佈全身。   因為儘管是痛楚,至少,這是「她引起的感覺」。   「喂,門僮,行李!」   一輛車停在面前,從搖下的窗口裡,一個年輕人伸出頭在喊。   在喊我,這是我的工作。   淺井挺起胸。   「來啦!」   他回應著,迅速跑到車旁:「是住客嗎?」   淺井問道。   「喂,看見那個穿著漂亮皮草的女人嗎?」   幾個年輕女侍應吱吱喳喳地議論著。   「看見啦!那件皮草好像很貴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有人肯定地說:「我以前在皮草店工作過,那光澤,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真貨。」   「會值多少錢呀?」   「這個……是長大衣吧?那……二千萬吧。」   「是嗎?」   女孩子們驚叫起來。   「我也想擁有一件啊!萬一送飯到她房間時,她一高興,會把那皮草送給我 呢!」   「那麼,她穿甚麼回去呀?」   「她甚麼都不用穿啊,反正她是為了脫才來這裡的吧!」   眾人哄堂大笑。   「他們住的是套房,要二十萬呢。我看過他們的房間鑰匙。」   「是十六樓吧?」   「最裡面的一六二二號房間。了不起啊。」   「那男人究竟是幹甚麼的?」   「這個……」   女孩子們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一六二二號房間。雖說只聽了一遍,這個號碼卻深深卬在正在休息的淺井腦海 中。   淺井精疲力竭,好像連站起來都很困難。   已是早上七點。終於做完了一天的工作。   淺井呆呆地坐在男更衣室的椅子上,看著那群女孩沿著走廊走遠。   紀子穿著一千萬圓的皮草?我每天這樣工作,累得要死,每月卻只有十幾萬的薪 水。   紀子嗎?不,「那女人」不是紀子!不是我喜歡過的紀子!   淺井取下蝴蝶呔,丟到冰冷的混凝土地上。   十分鐘後,淺井走出十六樓的電梯。   走廊裡安靜極了,似乎所有的房間都沉浸在夢鄉之中。走廊盡頭,有一扇向兩邊 打開的門。這個套房是這間酒店最寬敞的房間之一。   此刻,在這個套房裡面,在臥室的那張特大的床上,也許,她正被那個叫飯澤的 男人摟在懷裡睡得正酣呢。   只是想到這一點,淺井就想叫出聲來。要不要使勁地敲門,使勁地大喊大叫?   明知道這樣做很愚蠢,淺井還是差一點就控制不住自己──就算那個女人現在已 經不是原來的紀子,但是,毫無疑問,那個肉體還依舊是紀子的肉體!   淺井把雙手放在門上,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和自己的瘋狂鬥爭,控制自己的 衝動,這是要花一些時間的。   走吧,忘了吧。疲勞極了,去睡得死死的吧,現在,也只有這一點才是自己唯一 能做到的事了。   淺井轉過身去,拖著像灌了鉛似的雙腿準備離去。   背後響起輕微的聲響,門好像打開了?   難道是幻聽嗎?   淺井沒有回頭。   「就這樣走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元治──我真的變得那麼厲害嗎?」   淺井慢慢回過頭去,看見紀子正穿著睡衣站在那裡。   「你以為我沒認出你嗎?車停在酒店門口的那一瞬間,一看到你搬運行李箱的背 影,我就認出你了。」   「紀子!」   「你不是已經到這裡來了嗎?你不是想見見我嗎?那麼,過來呀!」   紀子伸出了雙手。   淺井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跑吧──跑過這個其實並不需要跑的距離。   距離難短,但是,兩人之間確實存在著「過去」這樣一個長長的空間。   只用了幾秒鐘,淺井就穿越過這個空間,投進了「曾幾何時的紀子」手臂中。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早上好!」   田倉良介起身迎接走出電梯的宮島。   「現在差五分鐘就到八點了。」   宮島皺著眉頭說:「你其實可以偶爾比我起得晚一些,不用這樣匆匆忙忙地趕 來!」   作為秘書,田倉已經太了解宮島了,他知道,這就是「宮島式」的表揚方法。   「我已經訂了早餐的座位,」   田倉說:「日式早餐可以嗎?」   「讓我想想,」   宮島擺弄著手中的房間鑰匙,狡詰地笑著說:「今天早上還是吃咖啡和煮蛋 吧!」   「好,那我們乘電梯去下面一層。」   田倉當即說。   「你不是說預定了日式早餐?」   「兩種都預定了。」   宮島嘆息著搖了搖頭:   「你這小子,真沒意思!」   雖然宮島勉已經年近七十了,但他背脊挺直,動作敏捷,看上去顯得很年輕。   由於今天上午要和美國來的客人會面,所以,他昨晚就和秘書田倉一起住進S酒 店。   兩人來到咖啡室,要了咖啡和多士套餐。   「上午會談之後,可以在這裡的游泳池裡游一會兒泳。」   宮島提議說。   「你的精神倒很好啊。」   「我說,你能不能也偶爾在女人那裡睡睡懶覺,上班遲到一下?人啊,要是太呆 板,就沒甚麼前途了。」   「讓你操心了,對不起。」   田倉若無其事地回答。   看上去,田倉的外表絕對像一個「老實人」,不過宮島深知,田倉事實上可一點 也不「老實」。   宮島沒有親人,沒有人能繼承他的巨大家產,所以才想出了向陌生人「提供一億 圓」的主意。也不是甚麼樣的陌生人都能得到宮島的一億圓,條件是「有一些戲劇 性」。   而負責尋找這樣的人,則是田倉的主要工作。   「這麼大的酒店,應該有各種各樣的人吧。」   「再來一杯。」   宮島朝女侍應笑道。   「知道。」   女侍應連忙拿著咖啡壺回來,為宮島加滿咖啡。   「謝謝。想想看,一夜之間,這間酒店的房間內會上演多少人間戲劇……」   宮島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拿著咖啡壺的女侍應低低讚嘆了一聲:   「好漂亮!」   「甚麼?」   宮島抬起頭來,發現女侍應的眼睛正注視著電梯的方向。   「有甚麼明星來了嗎?」   這問法顯得太老土了。   「啊,不是!那皮草,看起來真漂亮啊!」   女侍應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   宮島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穿長皮草大衣的年輕女人正和一個男人走出電梯,女人 的皮草閃著耀眼的銀色光芒。   田倉發現了可疑之處:   「這兩個人怎麼會如此不匹配!」   那男人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破夾克,緊緊地樓著女人的肩。看起來,他異常驚慌。   「啊!」   女侍應目瞪口呆:「那不是門僮淺井嗎?」   這麼一說,田倉也想起來了。昨天入住時,就是這個人把他們的行李送到房間 的。   當時,田倉看得出來,他還不太熟悉工作。   那兩個人正想穿過大堂時,另一部電梯的門開了。   「不好了!」   一個穿白色上衣的工作人員衝出來:「殺人啦!一六二二號房間的客人……被人 殺了!」   他聲音嘶啞地叫著,臉色蒼白,跌跌撞撞的。   櫃台的一個男人吃驚地跑過來。   「你說一六二二號房間──飯澤先生嗎?」   「被刀刺中……」   那工作人員說完就跌坐到地板上。   女侍應立即說:「那個女人是跟飯澤先生一起來的!」   櫃台的男人也注意到這個異常顯眼的穿皮草的女人。   「請等一等!」   他喊道。   那兩個人拔腿就跑,筆直地跑向宮島他們所在的咖啡室。   「淺井,你怎麼啦?」   女侍應呆愣愣地問。   「你──對不起了。」   說著,那男人伸出拿著刀子的右手:「過來!」   「甚麼?」   「人質!都別動!」   淺井將刀子抵在女侍應的胸前。   「不要啊!」   女侍應大叫道。   「大家都別過來,否則這個人就有危險!」   「不要……咖啡……」   刀刃已逼在胸前,女侍應嚇得直往後退,一隻手卻還拿著咖啡壺。   咖啡壺左右搖晃,咖啡灑出來。   「好燙啊!」   女侍應鬆開手,咖啡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壺中的咖啡濺起來,落到淺井腳上。   「啊!燙死我啦……」   淺井一下子跳得太高,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抓住他!」   櫃台的男人高喊著衝向咖啡室。   這時,穿皮草的女人撿起淺井丟下的刀子,突然跑到宮島的桌子旁。   「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殺了他們!」   她大叫。   「紀子……」   淺井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身上的衣服沾滿咖啡。   「快逃!」   叫紀子的女人喊道:「殺人的是我!跟你沒有關係!快逃啊!」   「紀子!」   此刻,田倉若想打掉那女人手中的刀,其實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朝宮島瞥了一 眼,發現宮島正津津有味地注視著這兩個人,一點也不在乎是不是真的有危險。   「你們,」   宮島說:「兩個人一起逃吧!」   「啊?」   紀子吃了一驚:「你剛才說甚麼?」   「我把我的秘書借給你們做人質。你們把他拿去吧!」   這回輪到田倉吃驚了:   「先生!」   「好啦,你就跟他們走吧!」   宮島小聲說:「這也是工作。」   「可是──」   「怎麼啦?」   宮島皺著眉說:「沒事,又不會真的殺了你。」   哎!沒辦法!   田倉知道,他的老闆又開始在玩「遊戲」了。   不過,櫃台的男人已經抓住淺井。   「元治!」紀子喊。   「快逃吧!」   淺井大聲說:「你快逃啊!」   田倉無可奈何地嘆息著站起來。   「那麼,走吧?」   田倉對那女人說。   這種「人質」,你們以前誰見過?   「那……」   「把刀子拿緊!你那樣子,看起來不像能威脅人!」田倉低聲教訓紀子。   「對不起。」紀子也低聲道歉。   「等一下!」   宮島站起來,對櫃台的男人和女侍應說:「對我來說,我這位秘書可是一個不可 替代的重要人物,我不想讓他受到一點傷害──你們照她的話去做,就讓她走吧。」   「不行!」   櫃台的男人也異常激動:「怎麼能讓殺人犯逃走呢!」   「閉嘴!」   宮島喝道。   櫃台的男人嚇了一跳。   宮島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說:   「我也是這間酒店的客人,你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對不起!」   那人立即恢復成「酒店職員」。   田倉小聲對紀子說:「快走!」   兩人一起向外面跑去。   「喂!」   宮島走近無力地坐在地板上的淺井身邊,問:「那女人真的殺了飯澤嗎?」   淺井慢慢地抬起頭,迷迷糊糊地看了宮島半天,似乎才弄明白自己此時的處境。   「不是!」   他的語氣變得非常堅決:「飯澤是紀子的老闆,那件皮草也是飯澤買給她的,她 沒有理由殺害飯澤。」   「那麼──」   「這還用問!」   淺井甚至挺了挺胸,說:「殺飯澤的是我。」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紀子提心吊膽地探頭向外看了看。   「沒事。」田倉說。   紀子鬆了一口氣,從車站的女廁所裡走出來。   她換上一件普通的灰色大衣,裡面是一身淡綠色的套裝。頭髮束在後面,看上去 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對不起,讓你操心了。」   紀子說。   「不用,這也是我的工作。」   聽了田倉的話,紀子第一次笑了。   「你真奇怪呀,田倉。」   「奇怪的是宮島,別搞錯了!」   田倉糾正說:「是他叫我跟你一起走的!現在你想去哪裡?」   紀子毫不猶豫地說:   「N市。那裡是我的故鄉,也是元治的。」   「元治就是那個叫淺井的人吧?」   「是。我們是青梅竹馬……」   紀子轉移了話題:「坐火車要七、八個小時呢,我想我們有時間慢慢聊。」   「好吧。怎麼去?」   田倉問。   「要轉幾次車,有點麻煩。我去買票吧。」   忽然,她又想起甚麼:「啊,差點忘啦!」   紀子連忙返回女廁,抱著那件華貴的皮草出來。   「這個怎麼辦?」   「隨便你。」   環顧四周,紀子看見一個女乞丐正睡在牆角。她走過去,把大衣輕輕蓋在那人身 上。   「她看起來很冷呢。」   紀子說:「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矢口紀子。」   冷不防地,讓田倉感到有些意外。   「啊,請多關照。我叫田倉良介。」   田倉不由得口吃起來。   這火車真是名副其實的慢車啊,田倉想。   慢得在匡當與咕咚的車輪響聲之間,還有大段的空白。   火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就像一個年邁的老人,慢慢吞吞地穿梭在曲折的山間, 看樣子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火車上沒有可以躺下睡覺的臥鋪,只有硬座,矢口紀子卻睡得很熟。   儘管紀子說過,會有時間慢慢聊,可是除了轉車的時候是醒著的,在幾乎所有乘 車的時間裡,紀子都在睡覺。到現在為止,關於紀子,田倉也只知道她二十七歲,生 於N市。不,她還補充過一句:   「我生在西岸。元治生在東岸。」   這句話是甚麼意思?田倉不懂。   算啦,遲早總會知道的吧。   田倉無聊地看著窗外緩慢移動的風景。對毫無睡意的人來說,這真是個漫長的旅 途啊……   電話鈴響了,阿望就像觸電般跳了起來。   怎麼回事?怎麼在這種時間打電話來?   房間很大。在阿望拿起電話前,鈴聲已經響了五、六次。   「你好。這是澤田家。」   阿望的呼吸有點急促。   「阿望?」   聽見母親的聲音,阿望一下子坐到榻榻米上。   「媽媽!我要說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呢?下午這個時間,那人是一定要睡午覺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下午六點鐘前絕對不要打電話來嗎!」   自己都討厭這樣發脾氣──對不起。對不起,媽媽!   「我知道啊。但是……出了大事……」   母親淺井稻子的聲音變尖了。   「怎麼啦?」   只是在父親突然去世時,阿望才聽到過母親的這種聲音。   「關於元治──剛才警察打電話過來……」   阿望的臉色也蒼白起來。   「哥哥……他怎麼啦?他不是在東京嗎?他說在酒店工作!」   「是,是啊。那……」   「媽媽,別哭!發生了甚麼事?你快說!」   「警察說……元治在工作的酒店裡,殺了客人……」   「殺了人……」   阿望呆住了。   馬上,阿望又笑了。   「他們肯定是搞錯了!哥哥不可能做那種事!」   「飯澤住在那裡。怎麼偏偏要住在那間酒店?」   「飯澤?」   「而且,是和紀子一起……元治因此一下子生氣了吧。元治把飯澤……」   「殺了?」   「是啊……」   「那麼,哥哥呢?」   「現在被東京警察逮捕了……還不知道關在哪裡。」   稻子帶著哭腔說:「怎麼辦?那孩子做了這種事……」   「媽媽別哭!啊──我去警察局問清楚。」   「可是,事情一定會傳出去的……」   直到此刻,阿望才體會到母親的不安。   「別急!媽媽。你就待在家裡,知道嗎?」   阿望反覆叮囑幾次,才掛斷電話。   「哥哥?」   胡說。肯定是出了甚麼差錯!   阿望突然站起來──但是卻像凍僵了一樣呆立著。   惱怒的──不,不如說是毫無表情的丈夫澤田六郎正穿著睡衣站在那裡。   「把你吵醒啦……對不起。」   阿望說。   比二十六歲的阿望年長近三十歲的澤田,已經是滿頭白髮。   「甚麼事?」   丈夫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母親打電話來說……哥哥……哥哥好像在東京出了事……」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阿望說:「我要去一趟警察局,把事情問清楚。」   「是嗎……」   澤田看起來絲毫不擔心:「把飯菜準備好。」   「是。我知道。」   阿望說:「那麼,我走了。」   說完便跑出玄關。   一個女人匆匆忙忙地從一扇古舊的大門中跑出來,在雨後的濕滑道路上急行。   「那是阿望,」矢口紀子說:「元治的妹妹。」   距離很遠,他們無法和阿望打招呼。   田倉和紀子正站在一個小山丘上,居高臨下俯視著N市,他們也清清楚楚地看 到,元治的妹妹就像被甚麼追趕著一樣,在泥濘的小路上拚命地奔跑。   「她一定是聽說了這件事。」   紀子說:「我不知道該怎樣跟阿望解釋。」   「別著急了,現在著急也沒有用。」   田倉說著,再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城市。   那是一個城市,可是看上去又很奇怪地像是兩個城市。   山丘下面,有一條蜿蜒的小河正愉快地向遠方奔流著。小河剛好從城市的正中央 流過,把一個城市分成兩半。   「左邊是西岸,右邊是東岸。」   紀子說:「現在你知道了吧?」   一個城市,兩個世界啊,田倉想。   西岸高樓林立,道路整潔寬闊。傍晚時分,商店街的店鋪燈火通明,高大的玻璃 窗裡展示著五彩繽紛的商品,四處的霓虹燈也閃爍不停。雖然還不夠時髦,但畢竟也 有了一些都市的味道。   東岸卻是另一番景象。它幾乎完全淹沒在黑暗之中,道路窄小曲折,路兩旁是零 零散散的小住宅區和破舊的公寓,幾乎沒有太高的建築物。   「太極端啦!怎麼會這樣呢?」   「以前,當地有一個地主叫片倉金介。」   紀子說:「金介有兩個兒子,聽說兩人之間的關係一直很緊張。」   天色漸漸轉黑,對比鮮明的兩岸城市正在迎來各自的夜晚。   「金介臨死時,把城市的西岸交給長子久之,東岸則交給次子典哉。兩人剛接手 時,西岸和東岸都是普通的鄉下小鎮,幾乎沒有甚麼太大的差別。但是……」   紀子停了一會,又接著說:「後來,國道從小鎮的西側經過,西岸的土地就開始 突然升值,並且不斷地得到開發。只是,久之堅決不讓東岸沾到任何一點光。」   「看,那邊有一座橋!」   「是啊。你注意到沒有?連接西、東兩岸的橋只有那麼一座。這個城市發展到現 在這樣的規模,按理說,就是有三、四座橋也不算多呀。」   紀子搖頭道:「為了讓東岸也能變得繁華熱鬧起來,弟弟想了很多辦法。可惜他 的努力成效甚微,最後,典哉連自己的房屋和土地都保不住,全部被金融機構沒收 了。而且據說,其實在暗中操縱的就是哥哥久之。」   「兄弟之間竟會這樣自相殘殺?」   「久之只給典哉留了一間小房子,作為他的安身之地。生活在屈辱中的典哉開始 自暴自棄,他終日飲酒,後來不到五十歲就死了。」   「現在,這城市都歸久之所有了嗎?」   「是啊。片倉久之現在是市長,同時他還擁有主要的購物中心和酒店等。他一直 讓東岸保留著貧窮狀態,甚至連道路或交通燈之類的都只有西岸的十分之一。」   「他就如此憎恨弟弟嗎?」   「也許是吧,對他來說,看著東岸一直貧窮下去,也許能獲得一種報復的快感。 西岸和東岸的居民也因此而像敵人一樣,一直互相仇視著。」   黑夜終於降臨到這個小小的山城。   在夜色的映襯下,西岸的繁華與東岸的殘敗更加一覽無遺。   「有人說過,」   紀子又說:「中間的這條小河就像翻開了一本書,左邊是漂亮的插圖,右邊卻只 有文字。」   「像翻開的書嗎?」   田倉眺望著:「但是,看書最重要是看文字啊。」   風有些冷。紀子裹緊大衣。   「喂,我們還要做甚麼呢?」   田倉問。   「做甚麼都無所謂了……我只是想再看看這個城。」   紀子說。   他們是提前一站下火車,然後乘計程車翻山越嶺來這裡的。當然,是因為這裡的 每一個人都認識紀子。   「你這樣放任我,實在感激。」   紀子朝田倉行禮道。   「啊……」   田倉有些不好意思:「這也是我的工作呀!」   這時,兩人同時注意到,一個女人正站在遠處一盞昏暗的路燈下。   「阿望!」   紀子喊道。   果然是那個剛才在山下小路上奔跑的女人。   「紀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望的聲音顫抖著,好像一直在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感情:「如果不是因為你,哥 哥怎麼會遇上那種事!」   「阿望……對不起!」   紀子低頭說:「我喜歡的人一直是元治。」   「你說甚麼?」   阿望質問道:「你不是讓飯澤給你買了高級皮草,然後跟著他走了嗎?」   「那是……」   「哥哥好不容易才忘了你!他去東京,準備重新開始生活,可是……竟殺了 人!」   阿望的聲音中充滿絕望。   「你說甚麼?」   紀子大吃一驚:「你說元治殺了人?」   「我決不會饒恕你!」   阿望叫道:「東岸怎麼樣!西岸又怎麼樣!你毀了哥哥的一生,我一定要報復! 你就等著吧!」   「阿望!」   阿望已經轉身跑遠了。   「怎麼辦?元治肯定一力承擔,說是他殺人!」   紀子說。   突然,吶喊聲劃破黑夜的寂靜,從街道的方向傳來,聽上去好像有很多人在吵 鬧。   「出甚麼事了?」   田倉皺著眉說:「你留在這裡別動,行嗎?別讓街上的人看見你!也許,這裡也 會有危險……」   「我很清楚阿望,她不會對我怎麼樣。」   「那麼,你先躲在哪個暗處好嗎?」   田倉說完,便沿著下山的石台階小跑而去。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阿望呆立在自家的玄關前。   如果澤田不給她開門,她就無法進家門。   但這是自己的家啊!自從嫁到這裡以後,她就一直對自己說:這就是你的家!   但是,無論說多少遍都沒有用。   這裡由始至終就是「西岸」!   自己生於「東岸」,卻拋棄了「東岸」投奔這裡。因為討厭貧窮的生活和沒有任 何希望的未來,她才嫁給了年長自己三十歲的澤田,儘管心裡對他毫無愛情可言。   一年之後,阿望就明白了,不管怎樣做,自己都絕對不可能成為「西岸」的人。   澤田根本不愛阿望。   是阿望自己讓自己陷入今天這種淒慘的境地。   這時,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傳入耳中──是甚麼呢?   她回過頭去側耳傾聽,聲音很遠,很模糊,弄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   突然,玄關的門匡啷一聲打開,阿望嚇了一跳。   「老公,我回來遲了,對不起!」   阿望習慣性地道歉,雖然明知道自己並沒有甚麼需要道歉的。   「跟我來。」   澤田正準備外出。   「去哪裡?」   「我叫你跟我來!」   「是。」   阿望清楚,如果反抗的話,立即就會遭到毆打。   澤田是「西岸」的老商人,跟市長片倉的關係也不錯。借助片倉的勢力,他在 「西岸」又開了一間大超市,不用親自去上班,每天很是悠閒。   但是,他的本性是貪婪和愛錢如命的。阿望在嫁給他之前所做的那些關於奢侈生 活的美夢,不用多久就幻滅了。   「我已經聽說了!」   澤田大步走在前面。   「對不起。」   「你向我撒謊啊!」   「是因為實在不好開口……對不起。」   阿望努力地想跟上他的腳步。   「這件事我們回頭再慢慢說。」   澤田問:「你是我的老婆,對不對?」   一陣一陣的囂叫聲和怒吼聲越來越近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答我!」   「是!我是你的老婆。」   「也就是說,你是『西岸』的人。是吧?」   「是。」   他們朝那座橋走去。那座通往「東岸」唯一的橋。   「好啊,記住這一點,別忘了!」   澤田說。   來到橋邊,阿望終於看到,那裡聚集著很多人。   都是「西岸」的年輕人。   「噢,來啦!」   有人叫道。   「殺人犯的妹妹!」   「是她哥哥殺了『西岸』的人!」   阿望膽怯地放慢了腳步。   「沒事。」   澤田回頭說:「跟我來!」   阿望驚慌地躲在丈夫身後,亦步亦趨。   這群「西岸」的年輕人自稱是片倉市長的「啦啦隊」,他們以辱弄「東岸」的年 輕人和追逐「東岸」女孩為樂趣。   「澤田先生。」   年輕人的首領走上前來說:   「把那女人交給我們。」   跟平時一樣,澤田面無表情:   「為甚麼,山根?」   山根只比阿望小兩歲,今年二十四歲。本來,這個年紀的人早該去工作了,但顯 然「啦啦隊」更適合他,所以,他就整天穿著夾克到處閒逛,樂此不疲。   「飯澤先生被殺啦!」   山根說。   「我知道。」   「飯澤先生是N市的知名人士,出身於『西岸』的名門望族,卻竟然被『東岸』 的人殺了!」   「關於飯澤先生,我知道得比你們多,不用你教我。」   澤田冷冷地說。   這種冰冷的態度讓山根也不得不有所收斂。   「對不起。」   山根道歉:「我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犯人歸東京的警察局處理,那麼,我們要 懲罰他妹妹。把她交給我吧!」   阿望緊緊抓住丈夫的上衣。難道,澤田帶她來,就是為了把她交給這些人?   阿望不想逃跑。她連一點力氣也沒有,跑不了多遠就會被追上。而且,她也實在 無處可去。   這時,只聽澤田斬釘截截地說:   「不行!」   「澤田!」   「這女人的確是淺井元治的妹妹。但她現在是我的妻子,知道嗎?」   「知道。」   「自從成為我的妻子之後,阿望就是『西岸』的人了,我決不會讓人碰她一 下!」   澤田這番出人意料的表白,反而讓阿望更覺得忐忑不安。   「你看,你們把她嚇得渾身顫抖!」   澤田把阿望攬在懷中:「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是……」   阿望怯怯地答道。   「你自己也清楚,你現在是『西岸』的人了,對不對?」   「是。」   「好。山根,我也理解你們的心情,跟我來吧!」   澤田用力摟著阿望的肩,穿過那座橋,進入「東岸」的地界。   顯然,這件事也傳遍了「東岸」。路上靜悄悄的,一個行人也沒有,家家戶戶的 窗戶都被窗簾遮擋得密不透風,到處都是一片死寂。   「我們去哪裡?」   「閉嘴!」   其實不用問阿望也知道,澤田正帶自己往娘家走,這種事阿望連猜都不用猜。   山根領著幾十個「啦啦隊」的人,緊緊跟隨在他們身後。   「知道這是誰的家吧?」   澤田停下腳步問道。   阿望的驚恐達到了頂點,連雙腿都在抖個不停。   「是……我……娘家。」   「不錯。但你現在的家在『西岸』,對不對?」   「是……」   「『西岸』的人是不會就此罷休的,那麼,你就用自己的手去贖罪吧。」   「我……你要我做甚麼?」   澤田鬆開了抓住她的手,阿望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   澤田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打火機,朝阿望丟過來。阿望下意識地接住了它。   「現在,給殺人犯的家點火吧!」   澤田的冷酷和不容置疑讓阿望面無血色。   「不行!怎麼能……」   「別忘了你是『西岸』的人!」   「但是……母親在家呢。」   「別擔心,」   澤田笑道:「你以為我會讓你燃燒一間有人的房子嗎?你母親現在正在警察局 呢。」   「但是……萬一造成火災……」   「你家離別的房屋很遠,沒事的。」   的確,兩邊的鄰居早就搬走了。   「快點!」   澤田催促道:「讓他們看看你是『西岸』的人!」   阿望用顫抖的手握緊打火機,一步步向自己的家走去。   這是養育自己的家呀!   房子是舊式的木屋,已經腐朽不堪了。一旦點火,肯定不用多久就會燒得一乾二 淨了吧。喀嚓一聲,打火機的藍色火苗冒出來,看上去很溫暖。   阿望將火苗對準玄關旁裂開的板牆。   「不行啊!」   打火機從阿望手裡掉下來。   「給我!」   山根大踏步走過來,撿起了打火機。   「你要幹甚麼?住手!快住手!」   澤田一把將試圖阻止山根的阿望推倒在地。   「你看,很簡單啊。」   板牆立即熊熊燃燒起來。緊接著,火焰竄進家中。   「太過份啦……」   阿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著已被大火撓得劈啪作響的房子,喃喃地說:「母親 以後住在哪裡呢?」   「你不用擔心啦,」   澤田獰笑著:「她現在就在裡面,她會跟這房子一道化成灰燼的!」   「你說甚麼?」   阿望的聲音變成了尖叫。   「說不定這是她自己希望的呢!她難道不想用死來對兒子所做的事表示道歉 嗎!」   「媽媽……媽媽,」   阿望大叫著,衝向烈火熊熊的家。   玄關的門倒了。滾滾濃煙之中,一個男人背著母親稻子跑出來。   「媽媽!」   阿望衝過去抱住母親。   「她沒事!」   那是和紀子在一起的男人。他說:「她只是吸進了一些煙霧。快叫救護車!」   「是!」   阿望朝附近的人家飛奔而去。   「你是誰?」   澤田問。   「我叫田倉,是矢口紀子的朋友。」   「是紀子的朋友?」   「你們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事!」   田倉仍然背著昏迷的稻子,回頭看著烈火熊熊的房子說:「縱火,殺人未遂── 這可是要判無期徒刑的。」   山根哼了一聲,笑著說:   「你在說甚麼呀?我們是市長的『啦啦隊』!就連警察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是嗎?但是,巡邏車好像來啦。」   幾輛巡邏車和消防車越橋而來,警笛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救護車馬上就到,」阿望返回來:「我們先去對面的人家吧……」   「好的,我們走。」   田倉把稻子背到對面的人家,自己又走回來。   消防車正在向快要燒盡的房子噴水。   從巡邏車裡走出來一個身著西裝,戴銀邊眼鏡的男人。   「市長!」   澤田點頭招呼道。   「你在這裡。」   片倉市長看著幾乎完全燒毀的房屋問:「這是你太太的娘家吧?」   「是的。幸虧那人──」   澤田回頭看了看田倉說:「他救出了房子裡的母親。」   「真是萬幸啊!」   片倉說:「是誰放的火?」   山根笑著答腔:   「是我們!」   他洋洋得意地走過來說:「我們要讓『東岸』的人嘗嘗我們的厲害。」   「是你們幹的嗎?」   「是啊!」   片倉說:「署長!」   警察署署長連忙跑過來:   「是!」   「你聽見剛才的話了嗎?」   「聽見了。」   「把這些縱火犯給我抓起來!」   「是!」   署長揮了一下手,二十多個警察一瞬間就包圍了山根及其同伴。   「市長!」   山根洋洋得意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別開玩笑了!」   「誰開玩笑?」   片倉說:「你們目無法紀,無法無天,草菅人命!而且,你自己剛才不是也承認 了嗎!」   山根一行人在目瞪口呆中被戴上手銬。   「喂,市長──太過份啦!」   「帶走。」   片倉指示道。   「我說的果然不錯吧。」   田倉嘀咕道。   「甚麼?」   阿望來到外面。   「市長已經不需要那些年輕人啦,這樣剛好可以甩掉包袱。」   田倉說著,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叫道:「啊?」   一輛車正開過來,車門打開,宮島下了車。   「你怎麼來啦?」   田倉雖然跟他聯絡過,但並沒有聽他說過要來呀。   「啊──我對這裡感興趣呀!」   宮島說道:「怎麼樣了?」   田倉向他說明目前的情況。   「喂……那不是紀子嗎?」   有人嚷道。   「紀子!」   阿望看見紀子從橋那邊走過來。   「紀子回來了嗎?」   片倉說著,伸出雙手,做出迎接的樣子。   紀子冷冷地避開他的手。   她說:「除了殺了飯澤,我甚麼都沒有做。」   「你說甚麼?」   「我被賣掉了。一億圓!」   紀子環顧四周,提高了嗓門:「『東岸』的人也請聽著!」   她大聲說:「我們市現在的財政狀況惡化,瀕臨破產邊緣!原因是開發速度失 控,財政管理漏洞百出!」   「紀子……」片倉試圖阻止她。   「市長說給我一億圓,所以,我才成了飯澤的人,去了東京。作為交換條件,飯 澤要幫助『西岸』向銀行籌措資金──『西岸』的繁榮只是表面現象!別再受騙了! 無論多麼漂亮的大廈,都只是空殼!」   周圍人家的窗戶開了,門開了,人們陸陸續續走出來。   很快,大道上也站滿了人。   「我愛『東岸』的淺井元治,但我一直下不了決心離開『西岸』,結果,我們分 手了。失去他之後,我才知道他對我有多麼重要。飯澤故意帶著我去他工作的酒店, 還摟著我,卑鄙極了。」   紀子看著片倉說:「殺飯澤的人是我──那人拿著的行李箱中就裝有數億圓的現 金,但他根本不打算幫助我們!」   「明白了。」片倉說:「的確,我們的財政出現了危機,可喜的是我們有希望渡 過危機──今後,我將努力加強對『東岸』的基礎設施建設。」   「可是,誰能幫助我們呢?」   「有人願意為此出力。」   片倉對宮島笑道:   「拜託了!」   宮島握住片倉伸過來的手:「我願意為重建城市出一份力。」   「謝謝!」   片倉滿面笑容。   「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   「甚麼?」   「你曾給過紀子一億圓吧?」   「是的,因為她父親投資失敗,處境困難。」   「那麼,我把那一億圓還給你,你讓紀子從『任務』中解脫出來吧。」   宮島朝田倉點頭示意。   田倉從宮島的車上拿來一個行李箱,放在地上,打開箱蓋。   ──裡面是一億圓的紙幣。   「這……但是……」   片倉有些困惑。   「紀子雖然不能完全無罪釋放,但是,這樣至少可以把她從被金錢束縛的痛苦中 解放出來。」   「──知道啦。雖然我不能立即明白,但還是先收下它吧。」   片倉說著,收起了那個箱子。   澤田對阿望吆喝著:   「喂,回家吧!」   「我不回去了。」   「甚麼?」   「這裡才是我的家,我再也不回你那裡了。」   「喂……」   田倉站過來,阻止他走近阿望:   「我看你還是算了吧。我知道是誰唆使他們縱火的,難道你也想在監獄渡過一生 嗎?」   田倉的話讓澤田滿面通紅。他沉默著跟在市長後面一起走了。   「救護車來了!」   聽見鳴笛聲,阿望說:「來得真慢啊!」   「你跟你媽媽一起去吧。」   「好的!」   阿望朝救護車跑去。   火已經快被撲滅了。   紀子正呆呆地站在那裡。   「你為甚麼要關心我呢?」   紀子問宮島。   「人們之間相互隔絕了這麼長時間,肯定會存在著難以消除的鴻溝。」宮島說: 「能夠填平這道鴻溝的,就是淺井和你了。跨越河流共墮愛河的你們,可以為這裡的 人們帶來和平!」   「我?我殺了人,是要坐牢的!」   「我會請一流的律師為你辯護,」   宮島說著,把手放在紀子的肩上:「所以,決不要想到死。」   紀子滿面通紅。   「你怎麼知道我想死……」   「人一上了年紀,往往會變得聰明一些。」   宮島微笑著說。   田倉對此頗為不滿,因為,明明是田倉打電話向他報告說「她肯定想死」的,宮 島卻把功勞據為己有!   哎,算了吧──誰叫他是自己的老闆呢!   「──淺井託我問候你。」   田倉說。   「是嗎?」   宮島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兩年徒,這結果還真不錯。」   「是啊。有淺井等著,她應該能夠振作起來吧。」   田倉合上了文件夾:「不知道N市的情況怎樣了?」   「我並不想幫助那個市長。」   「我知道!」   「但是,不能讓居民受苦。我想重新考慮,盡量不要讓居民承擔市長留下的惡 果。」   「那不太容易吧?」   「我認識一位這方面的專家。我正在考慮,把他派到N市去,一旦時機成熟,就 把那個市長逃稅和非法賄賂等問題向傳媒透露。」   宮島說:「還有,那個叫阿望的女人怎樣了?」   「她前不久跟澤田離了婚,現在正在照料母親。」   「是嗎?我還擔心淺井和紀子兩人會不會成為『羅密歐與茉麗葉』呢。」   「你是說他們會殉情嗎?」   「是啊。希望兩個人都振作起來,不要再走莎士比亞指引他們的那條路。在現實 生活中,能獲得幸福又不是甚麼壞事。」   「今天你誠實得出奇啊!」   田倉揶揄道。   電話鈴響了,田倉起身去接。   「啊,是淺井。我已經轉告了──甚麼?」   田倉目瞪口呆:「但是,這──是嗎?知道啦!我試試為你轉達一下吧!」   田倉掛斷了電話。   「怎麼啦?」   宮島問:「出了甚麼問題嗎?」   「也不是。」   田倉思索了一下,說:「淺井說,N市派了十位市民代表到過他那裡。」   「甚麼事?」   「他們要請你擔任下一任市長──怎麼辦?」   這回,連宮島都呆住了。   「豈有此理!你告訴他們,我很忙!」   「是啊。我想先生也不適合當市長。」   田倉笑嘻嘻地說。   「甚麼意思?」   「沒甚麼意思……因為,先生不會撒謊!」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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