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必自私 (05)


                 小偷必自私 (05)
    原  著:赤川次郎
    掃瞄校正:C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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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膺品與唐璜

                    1

      「啊,好無聊哦。」

      真弓在沙發上一邊伸個大懶腰,一邊嘟噥道。「怎麼沒有好玩的事可做呀
    。」

      淳一咧嘴笑著說:「這不是很好嗎?妳和我都沒事可做,就表示社會很太
    平。」

      「你說得跟電視上的錢形平次一樣。」

      「可是這是事實呀。警察和小偷兩個人都沒有工作,沒有比這種情況更太
    平的了。」

      「小偷又不是只有你一個。」

      「警察也不是只有妳一個,難得不值班,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嗎?」

      丈夫是小偷,妻子是警察,雖然是始無前例(這還用說)的組合,夫妻情
    感卻極為融洽……

      「去搞個外遇好了。」真弓說著,淳一則眼睛圓睜。

      「喂,再怎麼無聊也不可以這樣啊。」

      「可是那對於已經變得公式化的夫妻,也許會是很好的刺激也說不定。來
    一次看看?」

      「妳呀,我只要稍微看了一下漂亮女人,妳就會狠狠踢我一腳,現在怎麼
    心境改變啦?」

      「想要飛一飛天看看。」真弓裝腔作勢地說。

      「是嗎?那太巧了。」

      淳一說,真弓不可思議地問道:「為什麼?」

      「老實說,我有女朋友了。跟妳說了,會被妳用菜刀追著跑,隱瞞妳也很
    累,正在想著該怎麼辦呢!妳既然變得這麼明理,那就太好了,一切事情都可
    以解決。」

      真弓的臉上木無表情。突然從客廳衝出去,一隻手拿著槍枝回來,雙眼充
    血。

      「那個女人是哪裡的?」

      「果然不出所料,開玩笑的啦。」淳一苦笑地說。

      「開玩笑……」

      「我是想要試探妳是不是真的認同外遇,所以順口說說。妳看妳,一點都
    飛不起來嘛。」

      「你真是的,把人當傻瓜!」

      真弓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有的玩笑可以開,有的是開不得的!」

      「知道知道,跟妳道歉好了。槍口朝下吧,太危險了。」

      「你以為道個歉就沒事啦?」

      「那麼妳要怎麼樣?」

      真弓把手槍放在旁邊的桌上,拉上通往院子的玻璃窗帘子,開始脫衣服。

      「你要好好用身體跟我道歉。」

      「喂,大白天呢。」

      「反正你的生活是晝夜顛倒的,有什麼關係。如果你不想和我親熱,那就
    ……」

      「我又沒那麼說。」

      淳一歎息。將手上的書插上書籤,往旁邊一放……

      電話鈴響時,兩人還躺在沙發上,平緩發熱的肌膚。

      「電話。」

      「討厭。好色!」

      真弓一邊文不對題地抱怨,一邊赤裸裸地往電話走去。「喂,我是今野。
    」

      聲音顯得很不耐煩。「哎,靖子!好久不見了!」

      真弓馬上就迸出高八度的歡呼聲。「嗯,很好呀……唔?現在……沒有在
    忙什麼,只是做了一下運動。怎麼了?誰……什麼?直子?」

      真弓的聲音再度昇高。

      「到底是怎麼回事?哦,我明白了。好,到時候我們再慢慢談。」

      切斷電話之後,真弓仍然呆立著。淳一看不過去,便勸她說:「我不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妳這個樣子會感冒的。」

      「你好煩!」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現在不是擔心感冒的時候!」

      「可是……」

      「你閉嘴!好朋友都死了,還穿衣服幹嘛!」她好像頭腦混亂不清了。

      「哈啾!」

      話一說完,她立即打了個大噴嚏。

      「穿上這個吧。」

      真弓於是披上淳一遞過來的便服。

      「好冷酷的人哦!為什麼不早點讓我穿上!」

      淳一軟了一口氣。女人實在真難侍候。

       *   *   *   *   *   *   *   *

      「直子是自殺的……」

      對於真弓的疑問,平松靖子默默點頭。

      「真難以相信呀!她看起來那麼幸褔。」

      真弓搖搖頭說。「到底是為什麼?她先生不是前一陣子年紀輕輕的,就被
    破格昇為部長嗎?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也都很乖……看起來真的很幸褔啊。」

      淳一為真弓和客人送來紅茶。

      「啊,對不起,讓您做這種事……」

      覺得不好意思的平松靖子是真弓的高中同學,可能是有孩子的關係,一副
    賢妻良母的模樣。

      「沒有關係。」淳一愉快地說,「我是自由業。」

      「真的啊?我一直都沒有問真弓您從事什麼行業。」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工作。」

      真弓曖昧地說。小偷可以算是自由業嗎?雖然的確不是靠薪資過活……

      「那就謝謝了。」

      靖子喝了一口紅茶,「直子的先生如果也能多陪陪她,也許就不會發生這
    種事了……」

      「是什麼原因?告訴我。」

      「外遇。」靖子說。真弓的臉馬上轉為潮紅。

      「丈夫胡作非為的行為逼得妻子走上死路這種事,絕不可原諒!全世界的
    先生都應該全部槍斃!」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竟然說這種話,淳一不禁歎息。

      「不,不是那樣子的,真弓!」靖子慌忙說道。

      「不是?」

      「有外遇的是直子。」

      真弓一時愕然,一直眨著眼睛。

      「怎麼會這樣?妳騙人!」

      「很遺憾,真的是這樣的。」

      靖子悲傷地說。「直子自殺前一個禮拜來我家,什麼都跟我說了。」

      「直子會有外遇?難以相信!」

      「我也是不敢相信。如果說真弓的丈夫是小偷,我還比較會相信呢!啊,
    對不起,講這種怪話。」

      「哪、哪裡,不用在意。」淳一連忙咳了幾聲說。

      「我很恨那個男的!」

      「妳知道是誰嗎?」

      「知道,名叫橋本龍三的男人。」

      淳一陡然皺起眉頭。

      「慢著。橋本龍三……那個美術評論家嗎?」

      「是呀,您知道?」

      「只知道名字,我對美術品有點興趣。」

      不過淳一有興趣的只限於盜取的對象。

      「那個橋本龍三是喜歡玩弄女人的人。就我所知,有許多女人為他吃盡苦
    頭。」

      「倒是直子怎麼會認識那種男人呢?」

      「因為她先生工作的關係,有一次參加一個餐會時被盯上的。後來一想,
    才覺得應該不是巧合,總之過了不久,他們就在書展中遇到,他請她喝茶……
    以後就任他擺佈了。」

      「沒想到意志那麼堅強的直子竟會被攻破防線。」

      「是啊,那個男人真是可恨!」

      「她先生知道她有外遇嗎?」

      「不知道。可是直子也不原諒她自己。她跟我吐露時說:『自己做的事情
    得自己負責』,好像很想不開的樣子,我那時就有點擔心……我覺得不如跟她
    先生說個明白,她先生一定會諒解她,並原諒她的。」

      淳一插嘴道:「就是知道她先生是這樣的人,她才會更加痛苦吧。」

      靖子看著淳一說:「就是啊,所以只能以自殺贖罪……」

      「那種傢伙,應該處死刑!」真弓憤然說著。「讓我來斃了他。」

      「喂,妳可是警察呢。」

      「警察又怎麼樣!」

      當真弓在氣頭上時,別人對她是無可奈何的。

      「真的應該給他一些懲罰。」

      靖子歎了口氣說。「他誘騙的對象都是上流家庭個性樸實的太太。如果是
    以好玩、有閒暇的太太為對象,互相抱著同樣的態度倒也無妨,可是由於一方
    是認真的,所以後來就發生悲劇了……據說因此被逼得離婚的夫妻,就不只三
    、四對呢。」

      「他真是女性的公敵!我們來對他處以私刑!」

      真弓越來越激憤。

      「你們知道卡薩諾瓦和唐璜嗎?」淳一平穩地說。

      「兩個人都是有名的獵色高手。」靖子點頭說。

      「沒錯。可是這兩個人有很大的差別。」

      淳一停了一會,又繼續說。「卡薩諾瓦是把『用愛情讓女人幸褔』當成人
    生的目的,所以可以說,他是女人的奉侍者。相對的,女人總是仰慕著卡薩諾
    瓦,絕不會恨他。可是唐璜愛的不是女人,而是征服女人。因此他總是不時地
    引誘貞潔的有夫之婦。對方不屈從時,更會激起他攻堅的意念,然後一得到手
    ……就結束了。只要達到了征服的目的,他對那個女人就失去了興趣。不管女
    方多麼迷戀他,他都不理不睬。所以被唐璜拋棄的女人全部都恨他入骨……」

      「橋本龍三是屬於唐璜的類型喔。」

      「好像是。在莫札特的《唐喬凡尼》歌劇中,唐璜是被石像抱住而死亡,
    在現實裡就沒有這種天懲了。」

      房裡一時被沈重的靜默籠罩住。

      「我去試試看。」靖子說。

      「試試……試什麼?」

      「報復呀!不能讓那個男人繼續在那裡逍遙!」

      「怎麼做?我來幫妳!」真弓自告奮勇地說。

      「妳是警察,不行的。讓我來就好。」

      「怎麼可以。我也是直子的好朋友呀!」

      「總之我先去接近那個男人看看,也許以後會要你幫忙也說不定。」

      淳一蹙眉道:「還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

      「為什麼呢?」

      「那個人是野獸。我不贊成非專業的人輕率地進到獅子籠子裡面去。」

      「我知道他是野獸,沒關係。」

      靖子微笑道。「非得為直子雪恥伸冤不可!」

      「小心點,靖子。」

      真弓的表情有點擔心。「不要太冒險。有什麼事就立刻叫我,我會開巡邏
    車趕過去。」

      「別擔心。那個人也不是黑社會的,不會動粗啦。我會假裝被他引誘,再
    給他一頓好看。我會打斷唐璜的鼻子。」

      平松靖子回去之後,淳一無法置信似的搖搖頭問:「妳的朋友為什麼會這
    麼莽撞?是不是受到妳的影響?」

      「你不要隨便找我的碴。」

      真弓苦著臉說。「那種男人,應該要給他一頓排頭吃。」

      「我不是反對給他排頭,那個人的確是不應該。」

      「靖子不會有事的。」

      真弓說著,有點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2

      「真弓小姐。」

      真弓吃完中飯,回到座位上時,道田警察過來搭聲道。他是個二十四歲的
    年輕警察,也是真弓的部屬。

      「有什麼事嗎?」

      「有客人找妳。」

      「找我?」

      「我說妳去吃飯,客人就說會在前面的咖啡館等妳……」

      「是誰?」

      「名叫平松的女性。」

      是靖子。怎麼了?竟然會到警視廳來。自從靖子去真弓家拜訪以來,已經
    將近兩個星期了。真弓雖然很掛心,可是搜查本部正在為重大的殺人事件忙著
    ,也沒有時間和她聯絡。

      那個事件好不容易解決了,正在稍喘片刻的時候……

      「我出去一下。」

      真弓對道田說著,從位子站起。

      「妳請便。那位女性是真弓小姐的朋友嗎?」

      「是高中同學,怎麼了?」

      「看起來比妳年紀大的樣子。」

      「你在說什麼呀,我們同年呢,只是她有小孩了,所以顯得比較成熟。」

      「是嗎……」

      說起來道田雖然是警察,卻沒有看人的眼光。對他而言,女性只有美人和
    非美人兩種類型。

      「靖子,讓妳久等了。」

      一進入咖啡館,在裡面的位子看到靖子,真弓正要開口說話時卻……「怎
    麼了,靖子?」

      她不禁問道。也難怪道田會覺得「她看起來年紀大很多」。靖子好像突然
    老了十歲一般憔悴,肌膚沒了光澤,而且精神頹喪。

      「對不起,在妳工作時叫妳出來……」連聲音都軟弱無力。

      「沒關係的。怎麼了?怎麼這麼沒有精神?」

      靖子突然雙手掩面,哭了起來。真弓覺得很困惑,束手無策,只得讓她哭
    個夠。

      「……靖子。發生什麼事了?妳告訴我。」真弓把手放在靖子的肩膀上說
    著。

      「對、對不起……我竟然哭了……」

      靖子一邊用手帕擦拭眼角,一邊說道:「只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
    辦了……」

      「到底是怎麼了?」靖子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

      「和橋本龍三有關。」

      「橋本……妳真的去接近他了?」

      「是。一個有名的美術展的開展日我去了,我想他一定會到。果然橋本在
    那裡。我若無其事地問他畫的事,他也很友善地回答我,一起看了一陣子畫作
    之後,他就邀我去喝茶……」

      「完全照計畫進行?」

      「是的。」

      靖子點頭說。「他叫我去他家玩,有很多畫可以讓我看……」

      「妳去了?」

      「去了。上個週末,我先生去美國出差,小孩去我娘家住,我就到他家去
    了。」

      「然後呢?」

      「然後……」

      靖子一時語塞,好不容易才歎著氣說道:「我禁不住他的引誘!」

      真弓不敢相倍自己的耳朵。

      「妳說什麼?」

      「我完全被他迷住了。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卻無法抵
    擋他的魅力。」

      「難道妳……」

      「我和他發生關係了。」

      「什麼!」

      真弓說道。因為無其他話可說。

      「妳一定覺得我很傻。可是那個男人真的具有很不可思議的力量,他會讓
    人感到怎麼樣都沒有關係。然後,第二天早上在他的床上醒來時,我好驚愕。
    」

      靖子緊緊咬住嘴唇。

      「情況變糟了……」

      「不只是這樣。」

      「怎麼說?」

      「他很清楚我的目的。他取笑我是直子的朋友,還有我赤裸裸地醒來的事
    。我好想死!我真的明白了直子尋死的心情。」

      靖子啜泣起來。「他說……要把一切都告訴我先生。我說我什麼都願意做
    ,只要他不告訴我先生……他就是不答應,然後就把我趕出他家。真弓,我該
    如何是好?」

      「該如何是好……」

      真弓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凝望著靖子。怎麼有這麼惡劣的男人!真是
    所有女性的公敵!真弓怒火中燒。

       *   *   *   *   *   *   *   *

      「被我說中了吧。」淳一看著報紙說著。

      「你這個人,難道不生氣嗎?」真弓反駁道。

      「氣什麼?也許橋本這個傢伙是男人中的一粒壞屎,可是對方又不是小孩
    子,都是能夠對自己的行動負責的成年人,你情我願的外遇,外人有什麼好說
    長道短的。」

      真弓繃起臉來。

      「哦,是嗎?」

      她大剌剌地往淳一而前一站,「我明白了,原來你是這種人。」

      「喂……」

      「長時間來,承蒙你照顧了。」

      「真弓,妳……」

      「我們的婚姻就到今天為止,我要跟你離婚。」

      淳一雙臂抱胸說道:「說吧!妳要我怎麼做?」

      「你不是小偷嗎?」

      「那又怎樣?」

      「對那種惡棍下手,才是好小偷啊。」

      「這是警察說的話嗎?怎麼慫恿小偷去犯案?」

      「你不是也有意思去偷取美術品?」

      「我意願不高呢。要處理珠寶或貴重金屬類的東西很簡單,可是像畫啦、
    雕刻品的管道就麻煩了,何況還要有鑑定人,反而不是什麼划得來的工作。」

      「我知道了!」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再也不會拜託你了!」

      話說畢,即開始快速地準備出門。

      「喂,妳要去哪裡?」

      「你不要管我!」

      真弓把手槍放進槍套裡,背上肩,在外面穿上鮮亮的外套。

      「妳該不會是要去殺掉那個傢伙吧!」

      「我不會殺他啦。」真弓說。「我只會讓他嚐嚐半生不死的苦頭。」

      「喂,妳控制一下。喂!」

      真弓完全不顧淳一的勸阻,快步走了出去。

      「混蛋!好個悍婦!」淳一放下報紙,軟了一口氣。

       *   *   *   *   *   *   *   *

      真弓下了計程車,付了錢,舉頭看到氣派的大門。真弓已經聽說了,橋本
    雖是美術評論家,卻原本就出身富裕,從不為金錢煩惱。

      晚上八點半。時間還不算晚。

      真弓順了順呼吸,按了一下門柱的電鈴。

      「是哪位?」男人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

      「我想拜訪橋本龍三先生。」

      真弓說。「我名叫今野,是平松靖子的好朋友。」

      過了一會,傳來了回話:「知道了,請進。」

      旁邊的小門喀嚓一聲微微開放,真弓便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真弓穿過前院,往西洋式的建築走去時,門廳的厚重大門打開,出現一位
    穿著睡袍的男人。

      「我是橋本,請進來。」

      「唔……」

      真弓感到困惑。這個男人是橋本?他是那臭名滿天下的唐璜?也難怪真弓
    會覺得意外,眼前站著的男人是比真弓的個子還矮、很不起眼的中老年男人,
    既沒有漂亮的銀髮,也沒有那種魅力。

      真弓進入屋內。

      「我沒有請女傭,所以可能有點亂。這邊請。」

      真弓跟在橋本後面,被帶到頗有氣氛的客廳。不愧是美術評論家的宅邸,
    牆上張掛著畫,櫥架上也擺著雕像。沙發或桌子也都是可以稱得上是古董美術
    工藝品。

      「你要喝點什麼?」橋本問道。

      「不,不用了。」

      真弓提振起精神,提醒自己別忘了此行的目的。這個穩重的男人雖然看來
    和善,其實卻是一匹色狼!

      「妳有什麼話,請說。」

      橋本面對著真弓,在沙發上坐下。

      「我想你自己心裡明白。」真弓說。

      「是的。靖子小姐是在上次週末……」

      「沒錯。你不否認吧?」

      「不否認,靖子小姐的確有在這裡過夜。」

      橋本平靜地承認。「那又怎樣?」

      「怎樣?你先是對她非禮,還威脅說要告訴她的先生,不是嗎?現在竟然
    還這麼忝不知恥……」

      「慢、慢點!」

      橋本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打斷真弓的話。「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不知道?那我倒是要問你哪裡不知道?」

      「妳說……我對靖子小姐非禮?」

      「那或許是經過她自己同意的,可是那個過錯是因為你引誘她引起的呀!
    」

      橋本一直以奇妙的沈著目光看著真弓,令真弓覺得有點難堪。而且橋本的
    反應幾乎都出乎她的料想,今她大感困惑。

      她以為橋本不是會大笑招認,就是會憤怒地否認,結果卻都不是,他只是
    直盯著真弓。

      「這件事是妳聽靖子小姐說的?」橋本問道。

      「是的。」

      「原來如此。」

      橋本點頭。「她是妳的朋友,我不太想說什麼……可是那是騙人的。」

      「騙人的?」

      真弓反問道。「你說哪個部分是騙人的?」

      橋本投有回答,卻從沙發上站起,自餐具櫥取出兩個玻璃杯。

      「薑汁汽水可以吧?請用,我是不喝酒的。」

      真弓不得已,接過了杯子。

      「請你說明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好吧。」

      橋本點頭。「別人都說我專騙女色,確實年輕的時候是那樣,我不否認。
    有錢、有魅力,不用特意去追求,女人也會自己送上門來。」

      橋本浮現稍帶苦澀的笑容,說:「可是現在……如妳所見,我已是這樣的
    老骨頭。怎麼樣?妳看得出我是精力絕倫、女人一個換一個的男人嗎?」

      被這麼一說,真弓不能不承認,的確是看不出來。

      「可是評語卻無法輕易地消除,真是悲哀。」

      橋本喝了口飲料。「……以前我白蘭地、法國干邑到龍舌蘭酒,什麼都喝
    ,現在卻喝這個。」

      「這麼說,你並不是什麼唐璜……」

      「我想當唐璜,可是身體已經不行了。不過在謠傳中,我還是虎虎生風,
    有些女性就信以為真而過來接近我。」

      「靖子也……」

      「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妳說,我沒有引誘她,是她誘惑了我,是反過
    來的。」

      「怎麼可能!」真弓啞口無言。

      「事實如此。她的先生好像經常出差。」

      「是啊,工作的緣故。」

      「想起來也是很可憐,結婚了幾年,太太還很年輕,肉體上也處於盛年。
    在這種時期,先生卻到處跑,一點都不為太太著想。太太會想要追求什麼刺激
    也是理所當然的。」

      「妳是說……是靖子對你投懷送抱?」

      「是的。她好像相信我是謠傳中性好漁色的人……」

      「後來呢?」

      「我拒絕了,我的老命還是要珍惜的,可是因為時間很晚了,就讓她過夜
    。這裡有客人使用的睡房。」

      「只是這樣嗎?」

      「是的,我可以發誓。就是這樣而已。」

      「但是……很奇怪,為什麼靖子要跟我說謊……」

      橋本聳聳肩。

      「我不太知道,只是女性在自己投懷送抱,男性卻不接受時,也許會覺得
    非常屈辱。通常就會非常氣憤,而恨起我來。」

      「所以才會對我那麼說……」

      「我想是這樣的,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也無意擺出道貌岸然的樣子。」

      真弓覺得混亂不堪,為了賺取時間,便喝下了杯裡的薑汁汽水。

      「可是直子為什麼要自殺?如果沒有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自殺了呢?」

      「啊,妳也認識那個女人?她真是個可憐人。」

      「你和她有發生關係吧?對不對?」

      「只是朋友關係。」

      「只是朋友?」

      「是的。」

      橋本點點頭說。「她喜歡繪畫,見解和我的相當接近。自從在某個畫展認
    識之後,就經常見面聊天。」

      「只是這樣的話,為什麼要自殺?」

      「她先生懷疑我和她之間有什麼。他是很善良的人,可是相對的,也有善
    妒的一面。直子拚命跟他解釋,他還是不相信。這事她也都投跟我說,如果我
    知道,我就會避免和她見面了。發現時為時已晚,她和她先生的關係已經無藥
    可救了。」

      真弓什麼都不知道了。橋本的話是真的嗎?或者這只是唐璜的花招之一?

      無論如何,暫時打道回府比較好。

      「我明白了。你的話我不能確定要不要相信,今天就到此為止,告辭了。
    」

      「好,那我送妳到門口。」

      真弓從沙發站起身來時,突然感到暈眩。

      「妳沒事吧?」

      「沒事……有點頭暈……」

      話沒說完,真弓再度感到身體在晃動。怎麼了?腳撐不住,有點……像是
    浮在水裡……

      真弓癱倒在地上。

      橋本俯視著真弓,咧嘴一笑。然後取下雜混著白髮的假髮,表情大樂。他
    再也不是疲累的中年人,而是滿面油光、精力充沛的中年男性好色者。

      橋本將失去意識的真弓輕輕扛起,出了客廳,走向二樓。

      他用腳踢開一道門,把真弓置放在中間的大床上,喘了一口氣。

      「開始吧……」

      然後著手剝取真弓的衣服。

                    3

      「喂,振作一點!」

      被一陣搖晃之後,真弓嗯嗯呻吟,睜開眼睛。「……啊,親愛的,早。」

      淳一皺眉道:「什麼早安,現在是半夜呢。」

      「哎……」

      真弓從床上起身,問道:「這裡是哪裡?」

      「妳想是哪裡?」

      「是……啊,這裡該不會是橋本龍三的……」

      「答對了,送妳夏威夷旅遊一週。」

      「別開玩笑了!我……問了話,正要離開……對了!薑汁汽水!下了藥了
    。」

      「八成是吧。」

      「那個男人,把我騙得團團轉!」

      「會受騙也真奇怪,妳太天真了。」

      「你為什麼在這裡?」

      「為某個莽撞的小孩擔心呀。」

      「多虧有你!你好棒哦!」

      說著就要擁抱淳一。

      「喂,要親熱等回家再說。」

      「橋本呢?」

      「在那邊。」

      淳一瞥向床的另一邊地板。真弓一看,嚇了一跳。——雖然看來好像年輕
    了一些,卻是橋本沒錯。可是他再也不會變老或變得更年輕了。

      橋本的胸前染著一片血紅,呈大字臥倒。

      「他……死啦?」

      「是,絕對是。」

      「是你幹的?」

      「沒錯……雖然我想這麼說,但是我來的時候,他已經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

      「哦……那到底是……」

      「我怎麼會知道,回家吧。」

      「等一下!有屍體倒在那裡,不能就這樣子回去呀。」

      「那要怎麼辦?」

      「打一一零呀。」

      「不要管啦。」

      「不行!我好歹是個警察!」

      「在這種時候還想工作。」

      淳一無法苟同。「妳聽著,打了一一零以後,妳要如何說明妳在這裡的經
    過?要扯起來就麻煩了,不是嗎?」

      「說的也是……」

      「那回家吧。」

      真弓不情願地被淳一催促地走出臥室。

      「我沒有被怎麼樣吧?」

      「有的話妳會知道嘛。」

      「嗯,所以是沒怎樣。」

      兩人快步走下樓梯。「可是到底是誰殺了橋本呀?」

      「這件事就交給警察囉。」說著,淳一突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

      「喂,妳有帶槍吧?」

      「嗯。」

      「借我看看。」

      真弓從槍套拔出手槍拿給淳一。淳一檢查了左輪槍的旋轉彈槽。

      「射了一發。」

      然後將槍口湊近鼻子說:「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那麼,莫非——」

      「看來射中橋本的就是這把槍。」

      「怎麼辦?對警察而言槍被偷走是最難堪的事!」

      「沒有被偷走啊。」

      「那更糟糕,這把槍竟然是凶器!」

      真弓抱頭。這時巡邏車的警笛突然逐漸靠近。

      兩人面面相覷。

      「還沒有通知就來了……難道是接到我的心電感應?」真弓認真地說著。

      「不是心電感應,是電話。一定是槍擊橋本的傢伙通報的。」

      「怎麼辦?」

      「現在要逃走也來不及了。」

      淳一把槍還給真弓。「收起來,假裝不知道混過去。」

      「可是一檢查子彈就知道了呀。」

      「那時候再說。」

      門廳的門打開,衝進來的是……道田警察。

      「哎,真弓小姐!妳先生也一起!這麼快就來到現場了。」

      「這都是靠經驗來的。」真弓神情自若地說。

      「屍體在哪裡?」

      「在二樓。」

      「有沒有和誰在一起?」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根據通報,動槍的女人也倒在那裡……」

      「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

      「是嗎?總之我去現場看看。」

      道田領著其他警察跑上二樓。

      「那個男人不懂得什麼是懷疑。」

      淳一說。「不適合當警察。」

      「那麼適合當什麼?」

      「小偷。」

       *   *   *   *   *   *   *   *

      「該怎麼辦呢?」

      第二天早上,真弓一邊喝咖啡醒醒睡眠不足的眼睛,一邊說著。

      「什麼事?」

      「子彈呀。查一下彈道,就知道是來自我的手槍了。」

      「也許喲。」

      「這麼無情!」真弓狠狠瞪著淳一。

      「我警告過妳,不要去找那個傢伙,妳就是不聽我的話,才會發生那種事
    。」

      被這麼一說,其弓只好啞口。

      「今天請假吧。」淳一說。

      「咦?」

      「就說妳感冒了,要請假。」

      「為什麼?」

      「別問了,照我的話去做就對了。」淳一笑著說。

      「好吧。」

      真弓打完電話回來之後說:「然後呢?」

      「然後嘛,既然說是感冒,就不能不去睡覺,發點燒也會比較自然。」

      「我沒有發燒呀。」

      「那就設法發點燒吧。」

      「你要協助我?」真弓閃亮著雙眼問道。

       *   *   *   *   *   *   *   *

      過了中午,門廳的電鈴響了。

      「來了。」

      淳一從床上下來,穿上衣服。「喂,妳至少也要穿上睡衣吧。哪有人感冒
    還光著身體睡覺的。」

      「哦,對。」

      「槍呢?」

      「在平常放的抽屜裡。要幹嘛?」

      「交給我處理。」

      淳一從真弓的槍套拔出手槍,插在腰帶上,再用寬鬆的毛衣遮掩起來。

      應了門,道田好像不大情願的樣子站在那裡。

      「啊,辛苦你了。」

      「真弓小姐,怎麼樣了?說是感冒……」

      「是啊,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有點發燒。進來吧。」

      淳一親切地搭著道田的肩膀,引他進入客廳。

      「有件很奇怪的事……」

      道田難以啟口似的道出來意。「經過調查,昨天殺人用的子彈彈道和真弓
    小姐用的很像。」

      「那奇怪了。」

      「是啊。真是荒謬,真弓小姐哪有可能會槍擊那個男人。只是……上司叫
    我來借真弓的手槍,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

      「說是要試射一下好比較看看……」

      「唔,疑問一定要弄清楚。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拿。」

      淳一進到臥室裡,對真弓輕眨了一下眼睛,將插在腰帶上的手槍放回槍套
    裡,回到客廳。

      「你拿去檢查吧。一定是弄錯了。」

      「是啊,一定是弄錯了。」

      道田放了心似的點頭。「那麼我就帶走了,結果出來時,我會打電話來。
    」

      「拜託你了。」

      道田回去以後,真弓便走了出來。

      「這麼說……不是一查就知道的嗎,怎麼辦?」

      「馬上就會知道,是另一把槍。」淳一促狹地笑著。

      「什麼意思?」

      「我交給道田的槍其實是道田的,所以不會和昨天的彈道一樣。」

      「什麼?那我的槍呢?」

      「插在道田背的槍套裡。型式是一樣的,看不出來。」

      「好可怕!你什麼時候偷換的?」

      「他進門的時候。連這種事也不會,就當不了一流的小偷了。」

      「……我太驚訝了!」

      「下次他來還的時候,我再偷換一次。這樣子就可以原璧歸趙了。」

      「你真是太棒了!」

      真弓吻上淳一的唇。

                    4

      淳一已經潛入橋本宅邸的院子裡至少三個小時了,時間也已過了半夜十二
    點。

      「應該要來了吧……」

      淳一在樹叢的裡處嘟噥著。沒有人住的屋子寂靜無聲。

      由於是凶殺案的現場,門前派有警察,但是到了夜晚就撤崗了。淳一趁著
    四處無人,悠然潛入宅邸。

      對於小偷這一行,等待是必備的能力中特別重要的一項,但也往往是受到
    忽視的一項。許多小偷所以會被逮捕是因為他們欠缺等待的耐性。如果是重大
    的工作,等個一年半載的毅力也是必要的。

      三個小時其實不算什麼。不過沒有多久,淳一耳邊就傳來汽車低沈的轟隆
    聲,轟隆聲正在朝這一帶接近。

      「來了……」

      淳一從樹叢悄悄露出臉來。

      車聲在離門稍前的地方停下,接著有黑影在門口處出現,眼看著就穿門進
    到裡面來了。

      「身手不賴嘛。」

      淳一咧嘴笑著。門靜靜打開,人影往外走,然後馬上又出現,雙手各挾著
    好幾張大幅的四角板似的東西,擱在前院的樹下,又再度往外走。然後又挾著
    幾張板子似的東西回來。

      來回總共四趟,好像終於結束了。人影進到門裡面,輕輕閤上門。

      淳一拿起放在試邊的手提錄放音機,按下起動鍵。寧靜的院子隨即響起巡
    邏車的警笛。

      雖然聲音不大,卻可以清楚知道那個人影被嚇得跳起來了。淳一將音量漸
    漸開大,彷彿巡邏車逐漸靠近。

      人影慌忙從門口走出去。大概是覺得把車子停在凶殺案現場的前面會受到
    懷疑吧。於是便發動引擎,將汽車開走了。

      「很好。」

      淳一得意地笑著,一切都合乎計畫。那個人影在二十分鐘之內是不會回來
    的。他緩緩降低警笛音量,停下錄音帶。

      「行動開始。」

      淳一悄然溜進闇冥之中。

       *   *   *   *   *   *   *   *

      車子回來時,已經過了大約二十五分鐘。

      那個人影這次把車子停在離門稍遠的地方。穿過大門時,還慎重地看了看
    四周。

      將近五分鐘的靜耳聆聽,人影這才安心地吁了口氣,確認樹下疊放的貨物
    ,並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廳。

      門鎖好像輕而易舉地就被打開了。人影溜進昏暗、寂靜無聲的宅邸,毫不
    遲疑地往客廳走去。

      開了門,一忽兒就潛入了客廳。突然房間燈亮。

      「啊!」人影發出短促的尖叫。

      「嗨!」

      淳一站在電燈開關的地方打招呼。「我等妳很久了,平松靖子小姐。」

      靖子是全身烏黑的裝扮。黑色毛衣、黑色長褲、黑色網球鞋。頭髮也在腦
    後束緊。

      「你知道我的事……」靖子瞪視著淳一說。

      「很清楚。我們是同行嘛。」

      淳一舒適地坐上沙發。「我做了很多調查。本來我對處理美術品的管道不
    太熟悉,託妳的褔,現在大概都了解了。」

      「你想阻止我?」

      「隨妳怎麼偷都可以。」

      淳一的口氣變得很認真。「只是對妳殺了人還要把罪行賴在老朋友身上,
    覺得很不能苟同。」

      「那也是不得已的。」靖子繃著臉,聳聳肩說。

      「妳好像很缺錢,妳先生知道嗎?」

      「才不知道呢!我如果有足夠的錢花,也不會做這種事。而且沒做幾件,
    覺得有意思就上癮了。」

      「有當小偷的天分喔。可是真正的小偷是不會去沾靠不住的賭博的。」

      「你什麼都知道嘛。」

      「是啊。包括妳欠債累累,頭寸調不過來的事。」

      「總之沒有錢我就走投無路了。」

      「這個橋本擁有的畫,妳從以前就盯上了吧?」

      「沒錯,一直在等待機會。後來直子自殺了,我就想正好可以給橋本一個
    教訓。」

      「所以妳就接近他,被他邀到這個屋子裡來。但是為什麼妳會變得想要殺
    他呢?」

      「那傢伙懷疑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那種直覺。而且……如果是被
    他引誘而失身倒也還好,用下藥的方式把我迷倒,實在是太差勁了。」

      「然後妳就向真弓哭訴,知道她頭腦單純,馬上就會找上這裡。然後潛進
    這裡,等橋本用藥把真弓迷昏……」

      「那傢伙把睡著的真弓放在臥室裡以後出去了一會兒,我就趁機借了她的
    手槍,在那傢伙回來時殺了他。」

      「都是妳害得真弓被懷疑是殺人犯。」

      「我以為警察不會被懷疑。」

      「太天真了,這就是兼差的小偷不應該的地方。」

      「什麼兼差!」靖子板著臉抱怨說。

      「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乖乖的回家去吧。」

      「哦,那可不行。我撒手的話,你打算把這些畫都納為己有吧?」

      「這些畫嗎?」淳一對掛在牆上的幾張畫瞥了一眼,隨即放聲大笑。

      「有什麼好笑?」

      「妳張大眼睛看仔細。」

      「什麼意思?」

      「這屋子裡的畫都是複製品。」

      靖子睜大了眼睛,張口結舌。

      「騙人……怎麼可能……。」

      「不相信的話,用自己的眼睛去確定看看。」

      「可是……他是有名的美術評論家呢。」

      「評論家不見得擁有真品。而且他的生活過得這麼奢華,也很需要錢吧。
    」

      靖子探索似的看著淳一說:「你想騙我?好趁我走了後偷走……」

      「妳這麼懷疑我,就自己去確定看看。」

      「不用你說,我也會去確定。別看我這樣,多少也懂得一點畫!」

      靖子睜大了眼一張張地看畫。看完了客廳的,便轉到其他的房間和走廊檢
    查裝飾在牆上的畫。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靖子垂落著肩膀回來。

      「我說的沒錯吧。」

      「混蛋!他根本是個大騙子!」

      「既然知道就趕快離開吧。」

      兩個人出了客廳。

      「你想把我怎麼樣?」

      「妳知道我的行業,我也知道妳的秘密。就互相保持沈默吧?」

      「可以。」

      靖子點頭說。「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事的?」

      「那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淳一笑著說。「『說真弓的先生是小偷我還比較……』,聽到這句話時我
    就起了去調查妳的念頭。」

      「我說溜了嘴。」

      靖子歎息。「真是禍從口出……」

      兩個人從門廳走到前院。

      「妳堆在那裡的是打算替換的贗品吧?」

      「對呀,帶回去好麻煩。啊,真是抓雞不著蝕把米!」

      「讓我帶回去好了。」

      「你?」

      「我家裡需要一些便宜的複製畫來裝飾。便宜賣給我吧?」

      「那種東西,送給你。」

      她隨便說著。「那就由你去收拾了。」

      「好,交給我。再見了。」

      「有機會再見面。」

      「我勸妳最好洗手不幹了。」

      「說的也是啊……我會考慮。」

      靖子揮揮手走出門。淳一確定牠的車子走遠之後,便緩緩露出笑容。

       *   *   *   *   *   *   *   *

      「怎麼來的,這麼多?」

      看到擺滿客廳牆邊的畫,真弓眼睛圓睜。

      「壯觀吧,這些都是那個橋本龍三的收藏品。」

      「偷來的嗎?」

      「差不多啦。」

      「受不了你!如果露出馬腳,我可不管你!」

      「沒問題的,掛在這個家的牆壁上,不會有人認為是真的。我會去找買主
    慢慢賣。」

      當靖子被巡邏車的警笛嚇了一跳,而暫時離開的時候,淳一趁機把屋裡的
    真品和樹叢下的複製品對調了。所以後來靖子檢查的是她自己帶來的複製品。

      「畫的真假有什麼不同啊?只要掛畫的人滿足就好了,不是嗎?」

      「難得妳講出了真情。」淳一摟著真弓說。

      「我是不是也可以去當美術評論家呢?」

      「那是不可能的。」

      「哦。」

      「可是,妳雖然當不了美術評論家,卻是真正的美術品,這方面的價值更
    高。」

      說著,淳一開始脫下真弓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