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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姊妹月朦朧
三姊妹偵探團系列 19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一章】

序曲

　　夜依然寒冷。

　　三月終於過去了一半，憑著夜空上朦朧的月光，也能感覺到春的跡象，然而到了
半夜，畢竟還是冷入心脾。

　　所以才喝了酒回家的，但那是藉口，其實純粹是愛喝酒而已。

　　可即使連那愛喝的酒，現在也不怎麼能使他快活了。

　　「酒算甚麼？」男人喃喃自語：「用不著怨三道四的。」

　　道路上沒有行人，十分冷清。

　　換作以前，也記不清楚是多久「以前」──這樣子喝醉酒回家的路上，絕不會只
有他一個。

　　每次都有好些人一同喝酒，偶爾結伴回家。可現在每次只有他一個人。

　　不景氣，經濟蕭條。

　　已經聽膩了！

　　每三天喝一次酒，變成了每星期一次，最後是兩星期一次。

　　當然，回家的路也沒有人影了。

　　「我懂。我也知道自己錢包裡的情況啊。」男人聳聳肩。「但你知道甚麼！我每
晚帶著怎樣的心情喝酒，你怎會了解！」

　　由於沒有談話的對象，變成了自言自語。

　　以前即使喝了酒才回家，老婆也不會囉唆。只要丈夫能賺錢就好。

　　可是最近因為不景氣，他的公司也刮起裁員風暴──經過不住地叩頭請求，終於
以「減薪」過關，收入減少了三成。

　　對於有兩名小孩的家庭而言，收入減少三成是很要命的事──當然，丈夫喝酒亦
成為妻子攻擊的目標。

　　在公司裡，飽嘗倖存者的悲哀，回家後又被老婆嘮嘮叨叨地發牢騷。

　　吃不消的想法，致使男人要走近小酒吧的大門。

　　「媽的！要發牢騷，你自個兒工作看看吧！」

　　內疚感促使他再度「自言自語」。

　　夜晚的住宅區。

　　距離家還有五、六分鐘的路程，窗口漏出燈光，裡面的人在做些甚麼？

　　恐怕每個家庭都不輕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煩惱。

　　不過，想到自己的確有非常不幸的遭遇時，別人的家庭看起來又好像都過得和平
快樂。

　　媽的！為何我就沒有遇過一件好事？

　　吱吱──

　　傳來金屬吱呀的聲音。

　　甚麼聲音？

　　男人──牧野祐二停下步來。

　　住宅區中的小公園。所謂的空地，面積狹小得使人懷疑它能否蓋一幢獨立式洋
房。

　　那裡有個小小的沙場、板凳和鞦韆架。

　　對，是鞦韆在搖晃著。

　　扣住鞦韆鏈的金屬零件，每當鞦韆搖盪之際，就會發出吱吱的響聲。

　　女人坐在鞦韆架上，輕輕地搖著。

　　街燈照出女人的姿影──是個ＯＬ吧？身上穿著薄大衣，裡面是粉紅色的套裝。

　　皮膚白淨，有點冷感的美人兒。

　　年齡約二十四、五吧。

　　牧野看著她時，女郎抬起眼睛，二人的視線交接。

　　牧野難為情地想移開視線，但女郎忽地浮起微笑，於是就繼續盯著她。

　　她的嘴邊露出了酒窩，冰冷的印象消失，像少女般可愛。

　　這是幻覺嗎？但這種地方好像又不可能出現狐仙。

　　「剛回來？」那女郎說。

　　「嗯。」牧野點點頭。

　　「要不要來這兒？」

　　有兩架鞦韆並排著。

　　牧野和她並排坐在鞦韆上，金屬零件繼續發出吱吱聲。

　　「你在幹甚麼？」牧野問。

　　「沒幹甚麼。」

　　「你……在做事？」

　　「別調查身份好嗎？」

　　「嗯，當然。」

　　「你在哪兒做事，月薪多少，搭甚麼線上班，男人總愛問那種東西。」

　　牧野笑了。

　　「好嚴厲呀。」

　　「我就甚麼都不問，例如你為甚麼去喝酒之類。」

　　「我也不願意去想。」

　　「任誰都有不想告訴別人的事，即使不問也能聊天吧？」

　　「那倒是。」

　　這女人了解我的心情。

　　牧野這樣想。

　　這叫直覺。有種說法叫「恍然大悟」，如此貼切也真稀奇。

　　「你也喝過酒嗎？」牧野說。

　　女郎轉向牧野。

　　「你確定一下看看，」她說。「我的呼吸有沒有無酒臭味呢？」

　　女郎的臉湊近他。

　　牧野的心臟立刻怦怦跳了起來，一下子血都湧上了頭部。

　　女郎的呼氣令人感到溫暖。

　　「我……喝醉了嗎？」女郎問。

　　玄關傳來聲響，厚子驀地醒了過來。

　　「老公？」

　　她從飯廳的椅子站起來。

　　鐵定是丈夫沒錯，大致上她這樣喊一聲。

　　「唔……」

　　丈夫牧野祐二翩然出現。

　　「大衣脫下來吧，我掛起來。」

　　「嗯。」

　　厚子把丈夫的大衣掛在玄關的大衣架子上。

　　「討厭。」

　　玄關的門沒上鎖，也沒掛上門鏈子。

　　「已經半夜了！萬一小偷進來怎麼辦！」厚子走進客廳。「老公，玄關上的
鎖……」

　　厚子對丈夫的抱怨在中途頓然停止，是少有的事。

　　牧野的樣子不尋常。

　　他楞楞地望著空中，既不脫下西裝，領帶也不摘下來。

　　「老公……怎麼了？」

　　即使醉酒回家，也沒試過這個樣子。

　　「甚麼？」

　　過了半晌，牧野終於望向妻子。

　　「你有點怪怪的。是否哪兒不舒服？」

　　「不是，沒甚麼。」他搖搖頭。「阿幸和一郎呢？」

　　「已經睡著啦，半夜了喲。」

　　「是嗎？他們兩個都好吧？」

　　「很好哇！到底怎麼了？」

　　「沒甚麼。」牧野站起來，重複地說。「沒甚麼。」

　　「老公，外套。」

　　厚子替丈夫脫下他的外套，喃喃地說：

　　「怎麼一回事啊？」

　　牧野獨自離開客廳。

　　「心不在焉。」

　　厚子聳聳肩，把丈夫的外套掛在衣架上。

　　驀地把臉湊近外套，聞聞味道。

　　這味道……是香水，一定是。

　　當然，牧野不會使用那種東西，那也不是厚子的香水味。

　　女兒阿幸也沒使用這種香薰。

　　那麼……那麼……

　　「不會的。」厚子說。

　　丈夫另有女人？

　　厚子呆然佇立。

　　「喂，」牧野探臉出來。「可以泡澡嗎？」

　　「啊……水一定已經涼了，我馬上弄熱它。」

　　厚子急急掛起外套，跑向浴室。

　　換作平時，遇到這種情形，她會告訴丈夫：

　　「自己加點熱水就好了，半夜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

　　可是不曉得為甚麼，今天厚子急匆匆地走進浴室，在浴缸裡加滿熱水。

　　「稍等一下，馬上可以進去的了。」

　　她用毛巾擦著手回到客廳，牧野正攤開報紙。

　　「老公，今晚沒去喝酒？」

　　牧野的眼睛沒有離開報紙。

　　「喝過啦。」他說。

　　「哦，可你沒甚麼醉哪。」

　　「因為喝得少吧。我提早離開了。」

　　然後待到這個時間？他做甚麼去了？

　　厚子好想這樣問。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茶漬飯？」

　　牧野抬眼看看妻子，微笑說：

　　「求之不得。」

　　「那麼，我做給你吃。不過沒有小菜了。」

　　「有泡菜就夠了。」

　　厚子察覺了一件事。

　　這種像夫婦的對話，似乎久違了。

　　厚子也回以笑臉。

　　然後走進廚房去了。

第一章：逮捕



　　午休時分，佐佐本夕里子匆匆吃完便當，然後從走廊趕往圖書室。

　　腋下夾著筆記本，忙著跟路過的朋友打招呼。

　　「圖書管理員？辛苦了。」

　　反而被調侃一番。

　　十二點二十分，在圖書室集合。

　　老實說，好好遵守約定時間的，除了夕里子以外，只有其他一兩個人而已，其他
都會遲到五至十分鐘。

　　由於召集人也遲到的關係，所以沒法子。

　　然而夕里子必定在十二點十八、九分時就走進圖書室。那是性格使然，否則心裡
不暢快。

　　「午安。」

　　她向先來的高一女生打招呼。

　　「佐佐本同學，好早呢。」

　　回過頭來的是一年級的圖書委員牧野幸。

　　「通常都是我們倆其中一個先到，」夕里子說。「午餐吃了沒有？」

　　牧野幸有點遲疑。

　　「今天甚麼也……」

　　「不行啊，非吃不可，不然撐不到晚上的。」夕里子搖搖頭。「忍不住用家長的
語氣說話了，真抱歉。」

　　「聽說學姐取代母親，是不？」

　　「不是喜歡才做的。」夕里子拉開椅子坐下。「上面的不太靠得住。哎，牧野，
何不去買個麵包甚麼的？一面開會一面吃也可以的嘛。」

　　「可是……已經二十分了。」

　　「反正大家都要中途才來。噢，可以幫我買個蜜瓜包嗎？」

　　「是。」

　　牧野幸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急匆匆走出圖書室。

　　夕里子翻閱有關今天的議題資料，高三學生馬上就要畢業了。

　　每年都要做一本歡送高三學生的紀念小冊子，今年夕里子是高二的代表，擔任編
輯負責人。

　　由於不能每年重複同樣的模式，她想出點新花樣，今天就是為了討論那個而聚集
的。不過，日子一天天過去，三月了，時間已不多，夕里子想更早就開始的，但一起
做的高二女生一直不肯合作，開始就遲了許多。

　　她也想一個人做決定的，但這樣一來，又會有人生氣地表示「你漠視我的存
在！」所以只好一直忍耐。

　　「必須趕時間了。」夕里子喃語。

　　圖書室的電話鈴響起。午休的關係，負責圖書管理的老師不在位子上。

　　沒法子，夕里子走過去，拿起話筒。

　　「是，圖書室。」

　　「這裡是校務處。」

　　「圖書管理老師去了吃午飯，不在這裡。」

　　「沒關係，圖書委員會在那兒舉行是不？」女事務員說。

　　「對，我也是委員。」

　　「你是佐佐本同學吧。」

　　「是。」

　　「牧野同學在不在？高一的委員。」

　　「啊！她剛剛出去了，馬上回來。」夕里子說。「有甚麼話要轉告嗎？」

　　「這個……」女事務員好像有點遲疑似的。「呃，有點古怪。」

　　她壓低聲音說。

　　「甚麼古怪？」

　　「有人打電話來，是牧野同學的父親。」

　　「然後？」

　　女事務員和夕里子感情很好，對方也把夕里子當朋友看待。

　　「他有點古怪的樣子，我幾乎還沒說甚麼，他就飛快說道：『請轉告小女，相信
爸爸』甚麼的。說完就『啪』地掛線了。」

　　「甚麼事呢？」

　　「令人有點擔心。佐佐本，你能婉轉地告訴牧野嗎？」

　　「可是……」

　　夕里子也在意起來。就這時候，四、五名圖書委員聯袂而來。

　　「委員會要開始了，再見。」

　　夕里子趕忙放下話筒。

　　「夕里子，男朋友打來的？」

　　同樣高二的女生取笑她。

　　「不是啦，事務員打來的。」

　　「只有夕里子一個人？高一女生在幹甚麼？」

　　「牧野來了，我托她幫我買個麵包。」夕里子說。

　　這時，其他成員也都到齊了。當牧野幸買麵包回來時，委員會已經開始了，夕里
子必須討論有關紀念冊的事。失去了向牧野幸轉達父親傳話的機會。

　　「相信爸爸。」

　　究竟是甚麼事情呢？

　　夕里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望著在忙碌地做紀錄的牧野幸。

　　然後想起來了。

　　她弟弟和珠美在同一間中學唸書，比她低一班。

　　當兩人知道那件事時，覺得「好巧！」彼此都很感興趣。

　　「相信爸爸。」

　　搞不好，電話也打去她弟弟的學校了。

　　「牧野！」

　　被一把洪亮的聲音喊住時，牧野一郎條件反射地停步。

　　回頭一看，比他高一班的佐佐本珠美走過來。

　　「甚麼事？」一郎問。

　　「有事才叫你的。」珠美說。「上次回收廢紙時，你不是向我借了五十圓嗎？」

　　「啊？是嗎？」

　　「別裝蒜了！你說再多五十圓就剛好三千圓，所以我才借給你的嘛。」

　　午休的走廊，有許多學生來來往往。

　　如果在這種地方被朋友瞧見他為了區區五十圓而被催促會很難看。

　　「想起來了，五十圓。」

　　一郎從錢包掏出五十圓，交給珠美。

　　「還欠十圓。」

　　「啊？你不是說五十嗎？」

　　「十圓是利息呀。」

　　一郎啞然。

　　「你算得很仔細哪。」

　　一郎把十圓遞給珠美。

　　「那還用說。向人借錢需要付利息，那是常識。」珠美反駁。

　　這時，班主任女教師走過來。

　　「牧野君。」

　　「是。」

　　「你來一下，剛才你母親打電話來。」

　　「咦？」

　　「聽說你父親住院了，待會她會來接你的，你收拾東西等她好了。」

　　一郎呆若木雞。

　　「明白。」他說。「爸爸住院了？」

　　「振作點！」珠美拍了一下一郎的肩膀。「你母親來了以後，你可不能驚慌失措
哦。你是男生，必須堅強才行。」

　　「嗯。」

　　「你母親會來接你吧。趁午休時間，快去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珠美更像老師。

　　「知道了。」

　　「哎，你姐姐和我姐姐唸同一間高校吧。」

　　「嗯。」

　　「那麼，你姐姐一定也接到消息了。」珠美說。

　　目送半呆然地回去課室的一郎，心想：他沒問題吧。

　　「已經一點鐘了，今天到此為止。」

　　委員會結束了。

　　然而僅僅三十分鐘的集會，尚未徹底討論完畢。

　　夕里子站起來時，立刻向阿幸招招手。

　　「牧野同學，來一下。」

　　「是。」阿幸走過來。「呃，麵包錢是一百五十圓。」

　　「是嗎？」

　　夕里子早已忘了那回事。她連忙把錢交給阿幸。

　　「對了，事務員說……」

　　說到一半，一點鐘上課的鈴聲鳴響。

　　「不好了！上體育課！」阿幸突然想起來的樣子。「遲到的話老師會好囉唆的，
我走了！」

　　說畢，她從圖書室飛奔出去。

　　「糟糕……」夕里子困擾地喃語。

　　不湊巧的時候就是這麼回事。

　　沒法子，夕里子也向自己的課室跑去。

　　體育課是打排球。

　　牧野幸並不擅長運動，總之全力以赴，那是性格使然。

　　她和夕里子在一起時從容鎮定，皆因二人有共通性格所致──該做的事就非做不
可。

　　「好好撿球！」

　　男體育教師發出厭煩的聲音。

　　女校的關係，不加入運動部的女生很多，沒有幹勁的女生，當球往自己飛來時，
竟然哀鳴逃跑。

　　還有十分鐘左右下課，教師就宣佈結束，開始收拾場地。

　　「牧野同學。」

　　女事務員走過來。

　　「是。」

　　「打攪你上課，不好意思。剛才你母親來了。」

　　「啊？」

　　阿幸大吃一驚──母親來了？怎麼回事？

　　「馬上收拾東西吧。聽說你父親住院了。」

　　「明白！」

　　是否遇到了意外？阿幸臉都白了。

　　母親前來接她，並不尋常。

　　連更衣也急不及待的，走出校舍時，母親厚子已在等著。

　　「媽……」

　　「甚麼也不要問。」厚子強烈地打斷她。「現在跟我來。」

　　母親的樣子非比尋常。

　　坐上停在校門口的車時，弟弟一郎已在車上。

　　姊弟二人無言。

　　厚子坐上駕駛位，開動車子。

　　「媽，說嘛！」阿幸按捺不住。「說嘛！爸爸死了，是吧？」

　　厚子把車靠在路邊停下來，熄了引擎。

　　「抱歉。」她說。「實在不能把真實的情形說出來。不過……」

　　「媽……」

　　「索性真的意外死亡多好。」

　　厚子哭起來。

　　「媽……」

　　「不是的，不是的。」

　　「那麼，爸爸活著？」

　　「嗯，他在警察局。」

　　「警察局？為甚麼？」

　　厚子那淚濕的臉轉向女兒。

　　「你爸爸呀，今天在公司被逮捕了，他涉嫌強暴婦女。」

　　說了這句話，厚子又哭起來。

　　阿幸和一郎無語，只是一直手牽著手。

　　時間彷彿在三人周圍停頓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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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黑暗】

　　「嗯……不曉得還要做到甚麼時候喲。」夕里子說。「但今晚非完成不可。啊！
因為明天是畢業典禮呀，必須分派出去。」

　　夕里子心情有點不好。

　　學校的圖書室。

　　夕里子在講著手機。

　　在學校內禁止使用手機，但這麼樣的事總是允許的吧！

　　「抱歉。」夕里子嘆息。「向國友發脾氣也無濟於事。」

　　「沒關係。」夕里子的戀人國友刑警平靜地說。「不耐煩的時候，隨時向我發脾
氣好了。那是我的角色。」

　　「國友是沙包？」夕里子笑了。「好，那我不顧一切地打下去囉！」

　　「手輕一點。」國友說。「不好意思，我幫不上忙。」

　　「你丟下案件，跑來幫我做畢業紀念文集？光是這份心意就夠了。」

　　「回去時，我來接你好嗎？」

　　「開車來？那真求之不得。」

　　「那麼，我離開這裡時，再打你的手機吧。」

　　「嗯！」有了目標，夕里子也提起幹勁。「那我再加油吧！」

　　「待會見。」

　　「謝謝你，國友。」

　　說完，夕里子掛上線。

　　然後專注桌面，並排在大桌面上的紀念文集。

　　「幹吧！」

　　即使發呆，也不會有誰幫她一把。

　　儘管如此……

　　平時不常生氣的夕里子，今晚實在火冒三丈。

　　文集的製作延遲了，明天就是畢業典禮，最後還必須把封面裝上去才行。

　　一起負責的高二女生答應夕里子「留下來幫忙」。

　　結果全跑回家了。

　　同班的女生遞一封信給夕里子，上面只是說：

　　「抱歉！今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

　　結果，夕里子不得不一個人獨力完成。

　　無論男朋友多麼重要，起碼必須完成自己的責任，否則交往也沒意思吧。夕里子
的想法是否很奇怪？

　　夕里子伸個大懶腰，勉勵自己說：

　　「幹吧！」

　　這時候。

　　「佐佐本學姐。」

　　突然從後面被喊，夕里子嚇得跳起來。

　　「牧野！」

　　「對不起。」牧野幸說。「我一直請假，但其實很在意紀念冊的事。」

　　「呃，還好。」

　　夕里子支吾其詞。

　　「還沒做好吧。」

　　「對呀。明天必須交上去了。我想今晚要做通宵了。」

　　「我來幫你。你不介意嗎？」阿幸說。

　　「當然！大得幫助了！」

　　夕里子教牧野幸訂裝封面的方法，讓她做了兩三本。

　　「ＯＫ。只要做到這樣就沒問題了。」

　　「是。」

　　「那就盡量做吧。」

　　二人各自埋首作業。

　　夕里子也知道為何牧野幸不來學校。

　　她父親因涉嫌強暴婦女而被捕的消息，電視及報章都報導過。

　　夕里子不曉得怎樣安慰她。

　　在圖書委員之中，阿幸比誰都認真努力，夕里子也很信賴她，偏偏是她有這種遭
遇。

　　不過，夕里子絲毫不露聲色，默默地和阿幸繼續做文集。

　　由於阿幸比夕里子更手巧，熟習了之後，她可以更快的速度進行作業。

　　三十分鐘、一小時……

　　沉默的二人額頭發出汗光。

　　結果，以為不知要花多久去訂裝的封面，不到兩小時就完成了！

　　「做完了！」夕里子呼一口氣。

　　「好極了。」

　　「牧野，謝謝你。」

　　夕里子禁不住握緊阿幸的手。

　　就像算準時機似的，夕里子的手機鳴響。

　　「喂。國友？你已經出來了？我呀，剛剛做完了。哈哈，真遺憾。那麼，你來幫
忙把乾了的文集裝箱吧！」夕里子說。「有個學妹來幫我，要不然實在做不完。嗯，
二十分鐘左右吧。我等你。啊，國友，待會請我們去吃飯！」

　　夕里子掛線後，阿幸說：

　　「我先失陪了。」

　　「唷，等等嘛。現在我男朋友來接我，至少讓我表示一下。」

　　「謝謝。不過學姐，聽說你的他是刑警先生。」

　　「那個不行嗎？」

　　「也不是。」阿幸支吾著。

　　「或許你有反感，但刑警也有不同種類哦。國友非常公正，沒有先入觀念。倘若
真的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那種事，不是我不願意，我是怕給那位國友先生添麻煩而已。」

　　「假如國友負責承辦你父親的事的話，或許會有那種事，可他沒有任何關係，不
會造成問題的。」

　　阿幸稍微鬆一口氣，點點頭。

　　「明白了。」

　　對夕里子而言，她找到了談話的契機。

　　「不容易哪。」

　　「嗯……」阿幸慢慢坐在椅子上。「好像世界倒轉過來似的。」

　　「我明白的。」夕里子說，稍微坐在桌子邊上。「我之所以和國友相識，是因我
父親涉嫌殺害一名年輕女性的時候。」

　　「真的嗎？」阿幸探前身子。「請告訴我。」

　　夕里子把有關與國友相識的事件，簡短地告訴阿幸。

　　阿幸入神地凝視夕里子。

　　「好偉大啊！」她嘆息。「你到最終都相信你父親是無辜的，那真了不起。」

　　「哎，小幸。」夕里子說。「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是。」

　　阿幸有點難為情地垂下眼眸。

　　「那天，我有件事一直沒機會告訴你。」

　　「嗯？」

　　「那天午休時，在開會前，你不是去幫我買麵包嗎？」

　　「對。」

　　「在那期間，校務處打電話來。是找你的，你不在，所以我代你接聽。那是你父
親打來的。」

　　「我父親打來的？」

　　「他要求傳話，講完就立刻掛線了。」

　　「向我傳話？」

　　「對呀，結果你又沒來學校，我就一直沒機會向你轉告了。」

　　「呃。家父說了甚麼？」阿幸用緊張的神情問。

　　「當時大概沒有時間吧，他說得非常快，好像是說：『請轉告小女，相信爸
爸！』。」

　　「相信爸爸……」

　　「嗯。如果他直接告訴你的話，可能事情就不一樣了。」

　　「不過，家父承認他襲擊那女人，居然還叫我相信他。」

　　夕里子也無言以對。

　　倘若阿幸的父親堅持他沒有向那名女性施暴，傳媒報導也隱瞞了他的姓名的話，
還不打緊，可他親口承認自己向她施暴，就如那女性所訴訟的一樣了。

　　可是，電話中那一句話又是甚麼？

　　夕里子心中有所不安。

　　自從認識了國友以後，夕里子也牽連了不少事件，她對自己的直覺有自信。

　　夕里子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有甚麼蹊蹺。

　　手機鳴響，夕里子接聽時，國友的聲音飛出來。

　　「嗨。我的車現在抵達校門口啦。」

　　「牧野呀。」聽了夕里子的話，珠美點點頭。「牧野一郎是好人。」

　　「他有去學校嗎？」

　　「沒有，從那天起。」

　　「果然。」夕里子嘆息。「今晚，我也告訴小幸了。叫她過回普通生活。可她說
好怕來學校。」

　　「那個我了解的。」綾子說。「假如夕里子向男生施暴而被捕的話，我也會羞愧
得不敢去大學的。」

　　「別搬出些古怪的假設好不好！」夕里子沉著臉說。「我倒是在意那女孩父親的
電話。」

　　「他不是親口認罪了嗎？」珠美說。

　　「說的也是。」

　　「那麼，怎樣擔心也沒用啦。」

　　由於綾子在吃茶漬飯當夜宵，遲歸的夕里子，以及發育旺盛期的珠美也加入。

　　「那個電話呀。」

　　「是她父親打來的？」

　　「嗯，小幸的父親說『相信爸爸』。不過，假如他做過那種事的話，通常應該說
『原諒爸爸』才是吧？」夕里子說。

　　綾子和珠美聽了，沉思片刻。

　　「那並沒有特殊意義吧。」珠美說。「事出突然，他只是這樣說罷了。」

　　「我也這樣想。」綾子點點頭。「如果沒做過的話，只要說沒做過不就好了。」

　　「少有地和大姐意見一致！」珠美誇張地說。

　　「我明白。」

　　夕里子也沒加入反駁，可她有某種直覺，總是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若然如此，只要問問那個女人不就好了？」珠美率先吃完。「吃飽了！」

　　「好快呢，囫圇吞棗，對腸胃不好哦。」夕里子白她一眼。「國友不肯把受害女
性的事告訴我。唔，案件就是案件，也不是沒道理。」

　　大家吃完之後，夕里子把碗碟端去洗碗槽。

　　「我先洗碗。姐，你快去洗澡。」

　　「我待會也可以。」

　　「不行！太晚的話，姐姐會在浴缸裡睡著的。」

　　「不會的。」

　　「你會。自己不記得罷了。在自己家裡的浴室溺斃，天大的笑話！」

　　「你總是把我當傻瓜。」

　　「我沒當你是傻瓜。擔心你呀！」

　　「是？」

　　「別嘟嚷了，快去洗澡！」

　　「是啦是啦。」綾子早已呵欠連連。「我絕不會在洗澡時打瞌睡的。」

　　她往浴室去了。

　　電話鳴響。

　　「珠美，聽電話！」

　　「是，喂？是，哪位？噢，稍等。」珠美按住話筒。「二姐，電話。」

　　「誰打來的？」

　　「那位『小幸』。」

　　「牧野幸？」夕里子趕忙用毛巾擦乾兩手。「是，夕里子。」

　　「學姐，我是牧野幸。」

　　「今天多謝了。」

　　「那……呃，關於家父的事。」

　　「發生甚麼嗎？」

　　「剛才接到律師打來的電話，聽說家父獲得保釋。」

　　「哦。那好極了。」

　　「只是……家母她……」

　　「關係不自然是難免的，你就盡量跟往常一樣，當作沒有特別的事發生過吧。」

　　「是。」阿幸稍微安心的樣子。「聽了學姐的話，我鬆了口氣。啊，熟不拘禮
的，抱歉。」

　　「沒關係。我也是『小幸』嘛。」

　　「嗯。」

　　「方便的話，上學去吧。你父親若知道你和一郎君因自己的關係不上課的話，他
會很難受的。」

　　「我和弟弟說說看。」

　　「嗯……我小妹也說，你弟弟是『好人』哦。」

　　「我轉告他好了。」阿幸愉快地說。

　　掛線後，夕里子的心情輕鬆了些。

　　「怎樣？」珠美問。

　　「事態也許變好了。珠美，假如一郎有上學的話，你要幫他一把哦。」

　　「他若拜託我就幫他做，但我不會主動幫他。」

　　「那倒沒關係。」

　　珠美的說法，夕里子不苟同，心想「你這還是中三學生？」

　　「碗還沒洗好呢。」

　　夕里子回去流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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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牆壁】

　　沒想到那麼快。

　　假如時間再多一點的話，或許事情就不一樣了。

　　起碼，「那時」再延遲一兩天才到來的話。

　　目送阿幸和一郎用朝氣的聲音說「我走啦！」然後離開家門之後，牧野厚子好久
沒試過一個人在家。

　　本來一郎是「不情不願」，是被姐姐阿幸半強硬地拉出門去的。

　　阿幸的懂事幾乎令厚子掉眼淚。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女孩，父親所做的事，不可能
沒有對她造成傷害。

　　然而當她聽說父親獲得保釋時，她好開心地說：

　　「爸爸要回來囉！」

　　那是出於真心，抑或為母親著想而說的呢？

　　剛才去上學之前，當一郎去自己房間拿書包期間，阿幸小小聲對母親說：

　　「不要和爸爸吵架。」

　　女兒那種周到的想法，更使厚子對丈夫火冒三丈。

　　他做了何等的事啊！

　　厚子的性格並沒有堅強到可以拒絕周圍的眼光而生活──事件發生以來，連買東
西也是偷偷摸摸的，不是一大早就是很遲才去，而且特地跑去老遠的超市或便利店。

　　只因不想遇見相識的臉孔。

　　厚子父母雙亡，家鄉有兄長，她和嫂子的感情不好。即使不願意，她也只能跟孩
子留在此處。

　　如果有地方去的話，為何還要留在這種地方？

　　也要顧及孩子的學校問題，厚子無法隨便移動。

　　「咦？」

　　玄關門鐘作響，厚子有一瞬的震驚。

　　自從丈夫被捕以後，也有人自稱來「取材」而前來窺望她的家。

　　「是。」

　　她在對講機上戰戰兢兢地回應。

　　「傳閱板。」

　　隔壁太太的聲音。

　　「是。」

　　總不能不去應門。

　　她帶著印章出到玄關。

　　「這個，請蓋章。接下去轉給對面角頭的谷川太太吧。」

　　「是。」

　　其實她想只是蓋章，由對方拿去。

　　「剛才你的小孩上學去啦？」隔壁太太說。

　　「嗯。」

　　「了不起。換作我家孩子，我想他們絕對不去的。我們一定搬得遠遠的。」

　　「哦。」

　　隔壁太太的眼睛似乎在窺探屋裡的情形。

　　厚子說：

　　「我正在煮東西。」

　　這時，隔壁太太的背後，丈夫站在那裡。

　　厚子說不出話來。

　　這麼快。而且，居然在這種時間回來！

　　隔壁太太察覺了厚子的視線，回過頭去。

　　「唷。」她說。「你回來啦。」

　　牧野祐二臉容憔悴，頭髮突然花白了。

　　「你好。」他致意。

　　「啊。那我告辭了。」

　　隔壁太太匆匆離去。

　　那位太太回家後，一定忙著四處打電話給附近的太太們「報告新聞」。

　　「牧野家的男人回來了！」

　　彷彿聽見她用尖高的聲音在說話。

　　「好累。」

　　牧野走進來，脫掉鞋子。

　　厚子關起大門。

　　為何不早不遲，偏偏在這個時候跑回來？

　　厚子注視著累垮垮地沉身在客廳沙發的丈夫。

　　「阿幸和一郎呢？」牧野問。

　　「上學呀。」

　　厚子答著，怒氣湧上心頭。

　　「是嗎？今天是平日啊。」牧野呆呆地環視客廳。「星期幾和時間的感覺都沒有
了。剛才也有一瞬的迷惘，究竟是早晨還是傍晚。」

　　厚子一言不發。

　　難以置信的事，丈夫就像沒事發生過似的坐在沙發上。

　　「好睏。」牧野抬起沉重的腰身。「我想泡個熱水澡。可以馬上進去嗎？」

　　「嗯。」

　　「那就拜託了。只要隨便泡一下就好。」

　　有點東西做比較好。厚子默默地走進浴室，注滿熱水。

　　「馬上可以了。」

　　「嗯。」

　　丈夫脫掉衣服，那樣做也很吃力似的。

　　厚子從沒見過丈夫如此疲憊不堪。這跟工作的疲倦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當丈夫走進浴室，一幌眼見到他那赤裸的背影時，厚子無法不想起那件
事。

　　丈夫把對方按倒在地侵犯女性的事。

　　「啊。」

　　突然悲從中來，厚子崩跌在沙發上，掩臉哭泣。

　　從浴室傳來花灑及熱水飛濺的聲音，厚子的哭聲，沒有傳入牧野耳中。

　　半小時過後，換上乾淨內衣褲的牧野出來了。

　　厚子在無意識之間把換洗衣物擺出來了。自己在毫不察覺的情形下做了平時所做
的事。

　　那是長達十八年的主婦生活習慣使然。

　　「清爽了。重新活過來啦。」牧野說。「好睏。在我睡醒以前，不要管我。」

　　厚子沒答腔。

　　丈夫打著呵欠出去了。

　　厚子站起來。

　　「老公。等一等。老公。」她喊。

　　走進臥房一看，丈夫一下子便沉入夢鄉。

　　發出深沉的呼吸聲。

　　實在不可能叫醒他。厚子死了心，走出臥房。

　　「好像只有自己是疲倦似的！太自私了！」

　　忍不住說出憤恨的話。

　　當然，丈夫沒聽見也無濟於事。

　　他就這樣睡到晚上嗎？

　　厚子擔心阿幸和一郎回來後會怎麼想。阿幸為母親的事擔憂，大概不會對父親說
甚麼吧。

　　可是一郎，她能深切地明白他不願意上學的心情，可她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應對
才好。

　　妻子和孩子們帶著怎樣的心情過日子，丈夫了解嗎？

　　厚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呆呆地望著時鐘的針在移動。

　　「喂！你上哪去？」

　　聲音飛來，一郎心頭一震。

　　回頭一看，佐佐本珠美站在那裡。

　　「怎麼，別嚇人好不好。」

　　一郎皺起眉頭。

　　「還在午休哪。下午有課，你上哪去嘛。」

　　「多管閒事。」一郎反唇相譏。

　　中學的後門。

　　由於剛剛午休，不見其他學生的蹤影。由於從這裡出去不是回家的捷徑，所以幾
乎誰也不來。

　　「我要回家。別阻止我。」一郎說。

　　「我不阻止你。」珠美坦率地說。「那麼，拜拜。」

　　一郎反而有點亂了陣腳。他一面揮動手中的書包一邊噘起嘴巴說：

　　「我也不想回家的。」

　　「是？那就別回去嘛。」

　　「可是，別人說這說那的。」

　　「別理他們就行了。又不是你做錯事。」

　　「話是這麼說。」

　　「聽說你爸爸要回來了？」

　　「嗯。今天會回來，但不曉得甚麼時候。」

　　「替你母親想一想吧。她一定非常生氣，卻又很擔心你父親。但在你和你姐姐面
前，她又覺得表示憤怒不好，她比你們更苦惱喲。」

　　一郎沒有那樣子想過母親的事，於是困惑地注視珠美。

　　「是嗎？」

　　「是啊。你還是小孩子，所以不了解罷了。」

　　一郎笑了。

　　「你才比我大一歲而已！」

　　「以我的情形，一歲就大不同了。」

　　「像借錢要拿利息？」

　　「你不是明白了嗎？」

　　一郎覺得自己想得太深刻也很傻瓜的樣子。

　　「那我回去上課好了。」

　　他聳聳肩。

　　「隨便你。那是你的人生嘛。」

　　「太誇張了。」

　　「不是誇張。現在逃避而回家呢，抑或好好待到放學，我想你的人生會有很大的
改變哦。」珠美說。「人在非常要緊的岔路口的事，當時是不知道的。」

　　「嘿。」

　　「因我看著姐姐被捲入各種事件的情形，所以知道許多。」

　　一郎嘆息。

　　「儘管如此，爸爸做了那種事，太糟糕了。倒不如為錢苦惱而偷竊，或者被女人
拋棄，一怒之下殺了她來得好。」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父親是不同的。況且，是那種事件哦。你姐姐是女的，
我想她比你更痛心呢。」

　　珠美的說話，似乎使一郎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明白了。那麼，吃午飯去吧，肚子餓了。」

　　「便當？那麼，去圖書室吃吧。」

　　「會挨罵的。」

　　「沒事的。你跟我來。」

　　珠美催促一郎。

　　走進圖書室時，坐在接待處當圖書管理員的大姐姐正在打呵欠。

　　「啊，看到了！」對方眨眨眼鏡背後的小眼睛笑了。「是珠美呀。最近沒有學生
在午休時間跑來借書的哦。」

　　「哎，拜託，讓他吃便當。」

　　「吃便當？」

　　「對。他是中二的牧野一郎。」

　　「牧野。噢。」對方想起來的樣子。「那他來上課了嗎？好堅強。」

　　聽她這麼一說，一郎有點驚訝。

　　「嗯。」

　　「午休時間，必須和朋友聊聊天才是。」

　　「今天他第一天上課嘛。」珠美合十。「拜託！」

　　「好哇，當然。從這兒看不見的，到裡頭的桌子去吃吧。」

　　「不好意思。」

　　一郎咚地鞠個大躬。

　　「我幫你倒茶。」

　　圖書管理員姐姐出去以後，珠美說：

　　「怎樣？我和那位姐姐感情很好哦。來，慢慢吃。不過，下午的課要好好去上
哦。」

　　「嗯。」

　　「你幹甚麼？」

　　見到一郎背向自己，知道他在忍住眼淚時，珠美說：「那麼，再見吧！」

　　她從圖書室飛奔出去。

　　「啊，討厭！男孩子都是哭包！」

　　珠美喃語著，快步走過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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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封閉的心



　　玄關門鐘作響，厚子赫然回到現實。

　　她反射地看看時鐘。

　　「不會吧！」她喃語。

　　已經中午了。

　　丈夫回來後，時間過得那麼快？在這期間，厚子只是坐在沙發上發呆而已。

　　「來啦！是！」

　　門鐘響個不停。

　　她已養成不馬上開門的習慣。

　　「哪位？」隔著大門問。

　　「是太太吧？我是公司的大町。人事部的。」

　　傳來誠惶誠恐的聲音。

　　「啊！部長先生。」

　　厚子趕忙開了鎖，把門打開。

　　「你好，突然打擾了。」

　　「哪兒的話，請進來坐。」

　　把客人引進客廳坐下，厚子連忙煮開水沏茶。

　　「萬分抱歉，因我在發呆。」

　　厚子端茶給客人。

　　「沒甚麼。」

　　提起〈Ｒ建設〉的人事部長，可說社會地位頗高，然而大町卻看不出有那種威
嚴。

　　新來的社員不認識大町，喊他「哎，老伯」，事後知道了當然臉色青青，卻也情
有可原。

　　總之是個予人老土印象的男人。五十多歲，卻給人「老頭子」的印象。

　　「給大家添麻煩了。」

　　厚子深深一鞠躬。

　　「不……不……請別這樣。」大町把經常帶著的舊公事包擺在旁邊。「做太太和
孩子們都不容易吧。可以想像得到。」

　　「不敢當。」

　　「我這時候跑來，也許令你難堪，可我有自己的立場。」大町喝了一口茶。「你
先生回來了嗎？」

　　「嗯。」

　　「聽說他今天保釋。」

　　「是，他回來了。現在睡著了，好像很疲倦的樣子。」

　　「是吧。我非常明白。只不過……我不能等到他睡醒為止。」

　　「那當然。我馬上叫他來。」厚子想站起來時才察覺。「呃。外子保釋的事，搞
不好……」

　　「是公司付保釋金的，別擔心，那件事待會再說。」

　　「是。」

　　厚子完全沒想到。

　　保釋金──現在的牧野家沒有那種多餘的現錢。

　　公司幫他出錢了，實在意外。

　　「老公。」厚子打開臥房的門喊。「老公，起身啦。」

　　牧野發出呻吟聲。

　　「不！」他嚷著彈跳起來。

　　「老公。」

　　牧野滿頭大汗。

　　「抱歉，我正在做夢。」他喘著著氣。「汗濕了，幫我換件內衣褲吧。」

　　「嗯。公司的大町先生來了。」

　　牧野有點楞楞地望著厚子。

　　「部長來了？」

　　「對，聽說保釋金是公司出的，我竟不知道。」

　　牧野從床上走下來。

　　「我馬上來，你去告訴他一聲。」他說。

　　厚子把要換的衣服拿出來，遞給丈夫，然後回到客廳。

　　「外子馬上就來。」厚子坐下來。「大町先生，外子會被解僱嗎？」

　　大町有點為難地移開視線。

　　「呃。人言可畏。在正式的判決結果發佈以前，我們不敢說甚麼。以公司的方針
來說，趁現在主動辭職，也會給退職金。」

　　「哦。」

　　「不過，先前所付的保釋金，會從退職金扣出來。」

　　「明白了。真不知道如何感謝才好。」

　　「不，想必你們家裡也會有難堪的回憶吧，社長也好同情太太及孩子們。」

　　厚子沉默地鞠躬。

　　其他的還能做甚麼？

　　牧野走進客廳。

　　「謝謝。」

　　他說了一句，坐在沙發上。

　　大町清清喉嚨。

　　「今天，我是以社長及幹部代表的名義而來。」他用事務性的語調說：「〈Ｒ建
設〉目前在承包建築公司和政界的關係上備受議論，這次的事件雖與公司無關，但從
一般世人的想法來說……」

　　「革職是嗎？」牧野打斷他。「若是這樣的話，請簡單地說好了。」

　　「老公！好好地聽大町先生說話！」厚子用嚴厲的語氣說。

　　「不，太太，我了解你先生的心情。牧野君的確為公司作出了貢獻，我也覺得非
常難受。」

　　「大町先生。」

　　「不過，大致上是以照准退職對待的關係，多多少少等於對牧野君的辛勞作出了
補償。」

　　「怎麼回事？」

　　「老公，聽說公司會出退職金！」

　　牧野呆了一下。

　　「是嗎？」

　　「但若請你來公司的話，也許會有許多採訪陣來。今晚可以請你到別館來嗎？」

　　「今晚？」

　　「嗯。晚上十一點鐘左右，負責人會等著。」

　　「明白。」

　　「到時希望你把辭職信帶來，理由是『私人情況』就行了。」

　　「是。」

　　「退職金會是現金，當場交給你。壁柜中的私人用品，你整理好就帶走。」大町
仔細地說明。「對了，事後要到接待處蓋章。常用的圖章就可以了。」他補充。

　　「明白。」

　　「那麼，十一點鐘別館見。」大町鬆一口氣的樣子。「我就此告辭。太太，打擾
了。」

　　「沒有那回事！」

　　厚子把大町送到外面去。

　　她向著他的背影不住地鞠躬，附近有好幾名主婦走出來，觀望那個情景。

　　「那麼，今天到此結束。」

　　老師尚未說完，學生們已嘩然起立。

　　一郎如釋重負地舒一口氣。

　　結束了。

　　總而言之，一整天都留在學校裡。

　　這對一郎是無比的喜樂。班上的孩子們起初這個那個的取笑他，當領袖的女生責
罵一聲：「停止說那種閒話吧！」

　　其後誰也不再說甚麼。

　　知道那些取笑的女生只是半帶感興趣而已，並非認真地說他壞話時，一郎也輕鬆
不少。

　　正在收拾東西時，珠美從教室門口探頭探腦。

　　「你在呀？」珠美說。

　　「甚麼事？」

　　「你一個人能回家嗎？」

　　「那還用說。」

　　珠美笑了一下，揮揮手。

　　「那麼，明兒見。」

　　其他同學幾乎回去了，一郎站起來。

　　「牧野君。」

　　班主任倉本安代走進來。

　　「老師。」

　　「我好高興，見到你來上課。」

　　三十多歲，頗受學生愛戴的倉本安代捉住一郎的肩膀。「以後不要請假，每天都
要來哦。」

　　「是。」

　　「明天會比今天輕鬆，後天更加輕鬆。就是這麼回事。」

　　「嗯。」

　　「老師小時候，父親的公司倒閉了，當時也非常難過。不過，你比較辛苦些，加
油哦。」

　　「是。」

　　出到走廊，一郎笑容滿面地說：

　　「老師，再見。」

　　「再見。明天見。」

　　倉本安代揮揮手。

　　一郎和校長擦肩而過。

　　「再見。」他說。

　　可是對方一言不發。

　　校長是今年才來這間中學的，經常擺出一副不高興的臉孔。六十歲左右，頭髮泛
白。不單是一郎，其他學生也不記得校長的名字。

　　「倉本君！」

　　校長喊住班主任的聲音傳過來。

　　「是，校長。」

　　「剛才那個是那個嗎？」

　　「那個？」

　　「父親因強暴婦女被捕的孩子，叫做牧野的。」

　　「校長。」

　　「儘管孩子沒有責任，卻有世人及家長的眼光。告訴他不要做出引人注目的
事。」

　　一郎停步聆聽。

　　「校長，那件事……」

　　倉本安代想說甚麼，校長充耳不聞地走開了。

　　一郎往前直奔。

　　「牧野君！」

　　倉本安代的聲音，已經傳不進一郎的耳朵。

　　倉本安代追趕一郎，可她實在趕不上他。

　　她在鞋箱處氣喘喘地停下來。

　　「倉本老師，怎麼了？」

　　「啊，佐佐本同學。」

　　珠美和倉本安代的感情很好。

　　「剛才牧野君，有沒有來過這裡？」

　　「牧野一郎？剛剛他還在教室裡。」

　　「嗯，剛才呀……」

　　聽了倉本安代的話，珠美漲紅了臉。

　　「校長先生太過份了！」

　　「喏……那不是教育工作者該說的話。況且知道他本人能聽見的。」

　　「難得他今天付出了努力。」

　　「就是嘛。說不定從明天起，他又不來上課的了。」

　　安代嘆息。

　　「老師不能說那種話！必須到他家裡去，把他拖來學校才行！」

　　安代聽了苦笑。

　　「被學生罵，老師不行啊。」她說。「真的是這樣。那明早，我拐去牧野君那裡
看看好了。」

　　「一郎的姐姐和我姐姐同校。」

　　「是吧。今晚，我先給他打個電話看看。」

　　「他爸爸今天回家了。」

　　「牧野君的爸爸？」

　　「聽說保釋了。晚上的時機可能有點微妙。」

　　安代笑了。

　　「你真的是中三學生？想得挺周到的。」

　　「么女多勞心啊。」珠美嘆息。

　　「終於結束了。」

　　夕里子舒了一口氣，冒汗的肌膚依然發燙。

　　「辛苦了。」

　　聲音此起彼落。

　　禮堂前面，擠滿了畢業生及家長們。

　　「佐佐本！幫我們拍照！」

　　畢業生喊到時，夕里子必須飛奔過去。

　　「好了！承蒙關照。」

　　夕里子是到處都搶的紅人。

　　「高二學生回教室去！」

　　老師也聲嘶力竭。

　　畢業生們和父母們一同前往謝師會。

　　夕里子穿過學生的隙縫間，趕向自己的課室。

　　「學姐。」

　　過來搭訕的是牧野幸。

　　「啊，小幸。」夕里子露齒一笑。「謝謝，托福了，一切平安結束。」

　　「哪兒的話。呃，我爸爸獲保釋回家了。剛才我打電話回家，媽說『他在睡
覺』。」

　　「哦。」

　　「以後怎麼辦是好？」

　　「這個嘛。一定會有好事的。」

　　「是吧。」

　　「你弟弟呢？」

　　「還沒回家的樣子，他有好好去學校的。」

　　阿幸終於露出了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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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深夜的人影



　　「好過份的事啊。」

　　夕里子邊吃晚飯邊皺眉頭。

　　「喏，假如校長在面前的話，我可能會揍他。」珠美說。

　　「暴力不行。」綾子說。「添飯。」

　　「就是，難得她弟弟上學了。」

　　夕里子盛了飯，遞給姐姐。

　　「啊，電話。」

　　「我去接。你們吃吧。」

　　夕里子走過去，拿起話筒。

　　「喂？啊，小幸。」

　　「弟弟他……」

　　「啊？」

　　「還沒回來，這麼晚了。」阿幸說。

　　「唷。」

　　「你妹妹知道甚麼嗎？」

　　「等等。」夕里子把珠美叫來，話筒交給她。「你跟她說吧。」

　　珠美把內情扼要地說了一遍。

　　「所以，他今晚可能不想回家，但不要緊。等他平靜下來，我想他會聯絡你
的。」

　　「謝謝你，珠美。」

　　「不客氣，我叫姐姐來聽。」

　　珠美把話筒還給夕里子。

　　「喂？嗯，就是這麼回事。怎樣？你爸爸那邊如何？」

　　阿幸把母親所告訴她的轉告了夕里子。

　　「公司給退職金，那就得幫助了。」

　　「對呀，也付了保釋金。總之，能拿的都要拿起來。」

　　「誰的錢都是一樣。」

　　「但是，晚上十一點鐘去公司拿錢，好奇怪呀。」

　　「為免引人注意的關係。別館是在Ｋ市的倉庫街。」

　　「別館呀。」

　　「我有點擔心爸爸，我想去別館看看。」

　　「你有去過嗎？」

　　「有的。以前我把爸爸忘記帶的東西送去給他，當時爸爸碰巧去了別館。」

　　夕里子想了一下。

　　「我也去好嗎？」

　　「真的？好開心！」

　　「我聽見心聲：『一起去吧！』好像電視劇的解說一樣。」夕里子說。

　　聽了事情始末，連綾子也表示意見。

　　「好像另有隱情似的。我也一起去。」

　　「姐姐你先睡吧，十一點了！」

　　「也是。」

　　綾子立刻聽從妹妹的話。

　　「我可以去吧？」

　　「珠美也去？可是……」

　　「我是當事人嘛。」

　　「當甚麼事？」夕里子苦笑。「當然，我想沒甚麼事的。」

　　夕里子首先專心地把飯吃完。

　　車燈閃著。

　　「在那邊。」

　　夕里子發現了，加快步伐。

　　從車子走下來揮手的，乃是國友刑警。

　　「國友！抱歉，那麼晚了。」夕里子說。

　　「剛好明天不用值班，我正想邀你去約會哪。」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夕里子當然假裝相信。

　　「好極了！小幸也來了。」

　　「嗨！你知道地點吧，可以坐在前座嗎？」

　　「好的。」

　　阿幸坐上前座，夕里子和珠美坐進後座。

　　車子開動了。

　　「你用甚麼藉口出來的？」夕里子問。

　　「我說向學姐請教功課。不過，一郎沒回來的事佔據了我媽的腦子。她連我出來
了的事，也好像沒察覺似的。」

　　「你爸爸呢？」

　　「他在準備外出。還說『晚上會冷吧。要穿大衣才行』。除此以外，幾乎不說
話。」

　　「跟你母親也不說話？」

　　「嗯，根本不說甚麼。我想無可奈何。」阿幸說。

　　「一郎君的事呢？」

　　「爸爸不在時，我才告訴媽媽的。可他好像聽見了。」

　　「哦……」

　　車子沿著黑暗的道路走著。

　　也有一些民宅，幾乎看不見商店，前面有座大型建築物如山巒般並立著。

　　「那就是倉庫。」阿幸說。「其中一間就是『別館』。」

　　阿幸的語調少了點自信。

　　「知道是哪一間嗎？」

　　「上次我來是在白天，是哪一間呢？」

　　「走近去的話，大概有寫著甚麼吧。」

　　國友聳聳肩。

　　走了一段路，國友踩煞車掣。

　　「噢！工程中。」

　　道路禁止通行，貼上〈繞道〉的指引圖。

　　「傷腦筋。這樣一來，就得繞去倉庫後門了。」

　　「走路吧，就在前面不遠而已。把車停在這一帶如何？」

　　「沒關係。看樣子不會禁止泊車吧。」

　　國友把車稍微後退，靠到路邊停下。

　　「好，走吧。」

　　一行人走在沒有人氣的夜道上。

　　「現在十點五十分。」

　　「你父親已經來了嗎？」

　　「搭電車的話，可能先到了。」

　　大概是同一間公司的倉庫吧，七、八棟並排而建，各有不同的看板。

　　「我想是從裡面算起第二間吧。」阿幸說。

　　「看到燈光了。」珠美說。

　　的確，從裡頭算起第二棟的窗口，可以看見昏黃的燈光。不過，那燈光怎地一晃
一晃地搖動。

　　「這味道……」夕里子歪歪脖子。「國友，這是……」

　　「有煙！」國友停步。「那光是火光！著火了！」

　　大家一齊奔向前。

　　玻璃窗突然發出破裂的聲音，火焰從裡頭噴了出來。

　　「這樣可應付不了！」

　　國友掏出手機，趕緊聯絡。

　　「爸爸可能在裡面。」阿幸呆然。

　　「可是，不能進去啊。」

　　「嗯。」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忍不住走近那棟別館。

　　「危險啊。」國友阻止。「不曉得裡頭燃燒的是些甚麼。」

　　就這時候，正門旁邊的小門打開了，有個人影從裡面衝出來。

　　「爸爸！是爸爸！」

　　火從門的深處爬出來，照出了佇立不動的牧野祐二。

　　「爸爸！」

　　阿幸的聲音使牧野赫然回過頭來。

　　然後，他背向夕里子他們，倏地往前奔跑。

　　「爸爸！等一等！」

　　阿幸追上去。

　　國友說：

　　「夕里子君，你留在這裡。」

　　說畢，他追趕阿幸他們去了。

　　珠美瞪大了眼。

　　「厲害！第一次在那麼近處看到真的火災。」

　　「別太靠近，危險。」

　　夕里子拉著珠美的手，離開燃燒的建築物。

　　「剛才逃走的，就是……」

　　「嗯。為何他要逃走呢？」夕里子搖搖頭。「難道……」

　　「是他自己放火的？」

　　「有可能，但我不願意這樣想。」

　　「強暴婦女加放火？那他就完了。」

　　「可是，他有放火的理由嗎？」

　　「會不會是被革職的關係？」

　　「公司說會給他退職金的。然而……」

　　當然，夕里子也明白，即使是自己的錯，一旦陷入被革職的窘境時，也有人會對
公司萌生恨意。

　　牧野是不是那種人，夕里子並不知道。

　　傳來腳步聲，凝目一看，國友和阿幸從暗處出現。

　　「怎麼樣？」

　　「跟丟了。這麼暗洞洞的，無從尋找。」國友氣喘喘地仰視建築物。「待消防車
來到的時候，恐怕會燒光了啊。」

　　在火光的照耀下，阿幸看起來好蒼白。大概是想到放火的人可能是父親的緣故。

　　「警笛聲。」珠美說。

　　消防車的警笛聲趁風而至，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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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絕望之日



　　翌日，連夕里子也在學校打瞌睡。

　　可能前一天的畢業典禮順利結束而造成的安心感，但在〈Ｒ建設〉的別館目睹火
災，直至滅火為止的幾個小時都在看，回家後只睡了兩小時。眼睏也是理所當然的
了。

　　午休終於來了，夕里子在盥洗室不顧一切地洗著臉。

　　走去高一學生的班級看看，阿幸果然沒來上課。她弟弟一郎回家了沒有？

　　回到課室時，女事務員向她招手。

　　「佐佐本同學，你有電話，國友先生打來的。」

　　「是。」

　　「他叫你跟他聯絡。」

　　「好的。」

　　夕里子回到座位，從書包掏出手機，走出去到走廊上。

　　她打去國友的手機。

　　「夕里子君嗎？」

　　「聽說你剛才找我。」

　　「是的。」

　　國友的語調有點沉重。

　　「發生甚麼事？」

　　「剛才我還在火災後的廢墟，從廢墟中找到屍體。」

　　夕里子倒抽一口涼氣。

　　「是誰？」

　　「還不知道死者身份。完全燒焦了。在一樓的辦公室找到的，被認為是昨晚來付
退職金給牧野的會計課長。」

　　「那是……燒死的？」

　　「那個還不清楚，今天要做實地檢證，必須進一步解剖。」

　　「是縱火嗎？」

　　「目前這個可能性最大。」

　　夕里子嘆息。

　　「阿幸怪可憐的。」

　　「今天有去學校嗎？」

　　「沒來，我回去時會過去看看。」

　　「嗯，就這麼辦。牧野昨晚消失後也沒回家。他還在保釋中哪。」

　　「假如是他放的火，而那人因此而死的話……」

　　「放火，殺人，加上強暴婦女……可不得了啊。」國友說。「再聯絡吧。」

　　「嗯。」

　　掛線後，夕里子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去課室。

　　「佐佐本同學。」

　　女教師窺望課室而喊。

　　「甚麼事？」

　　「不好意思，你來一下。」

　　「是。」

　　甚麼呢？

　　那位女教師是戲劇部的顧問。

　　「你知道〈戲劇部〉的事吧？」

　　「嗯。」

　　「下次我們要和私立男校交換團員。」

　　「交換？即是互相演出對方的戲劇囉。」

　　「是的是的，對方也好像很緊張似的。女生演男角不那麼奇怪，男生演女角
嘛……」

　　沢野唯是這位女教師的名字。

　　「可是，沢野老師。」夕里子說。「我不是戲劇部的。」

　　「我懂，只是對方的代表來了，說要見見你。」

　　「見我？為甚麼？」

　　「不曉得。」

　　好馬虎啊，真是的！

　　沒法子，夕里子只好跟沢野唯去到〈戲劇部〉的社團室。

　　「言候了。」沢野唯先走進去。「我把佐佐本夕里子同學帶來了。」

　　男孩從雜亂房間的沙發站起來。

　　西裝夾克打扮，五官分明的男生。

　　「私立Ｎ學園高校的杉里進。」

　　他有一把嘹亮的好嗓子。

　　「佐佐本夕里子。」

　　「你唸高二吧，我也是。」

　　「是嗎？」

　　夕里子說畢。等候對方提出甚麼。

　　短暫的沉默。

　　「佐佐本同學。可以叫你夕里子同學嗎？」

　　「嗯。」

　　「我聽聞過許多有關你們家三姊妹的事。」

　　「啊？」

　　「我們想借助你們女生的力量，演出『佐佐本家的人們』這個戲劇。」

　　怎麼看都是認真的。

　　夕里子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叫杉里進的少年。

　　「媽。」阿幸向著著臥房喊。「媽。你還在睡嗎？」

　　從黑暗的房間，傳來母親厚子的聲音。

　　「阿幸。你有去學校嗎？」

　　「請假。」

　　「哦。」

　　「我想去的，可昨晚幾乎沒睡過。」阿幸盡量用平常的聲音說。「況且……」

　　「一郎呢？」

　　「還沒回來。」

　　「哦。」

　　「他去哪兒游蕩呢？大家都在擔心。起碼打個電話回來嘛。」阿幸說。「已經過
了中午了。吃點甚麼？」

　　厚子不答腔。

　　「不吃東西，對身體不好哦。」阿幸走到母親的床邊。「爸爸是爸爸，又不是媽
媽的錯。」

　　「謝謝，阿幸……」厚子深嘆一聲。「不行啊，媽應該起來為你們燒飯才是。」

　　「那個沒關係。」

　　「有關係，母親失職啊。」

　　阿幸非常了解母親的性格。

　　爸爸明明也知道的。竟然讓母親受這種折磨。

　　「看到電視新聞了嗎？」厚子問。

　　「如果有最新發展，警方會說的。」

　　阿幸調較著頻道，一直留意地看。

　　「你爸爸是怎麼搞的。」厚子嘆息。

　　「他逃走了。」

　　「可是，他是那麼討厭火的人，阿幸你也知道的吧？他經常提醒大家要好好熄滅
火源的。」

　　「說的也是。」

　　玄關門鐘作響。

　　「有客人，你去開門好嗎？」

　　這種時候，很少客人造訪。

　　阿幸聽對講機。

　　「媽，是世田谷的姑媽。」

　　「唷，節子？請她到客廳坐一下。我起來了。」

　　「嗯。」

　　不祥的預感。

　　「世田谷的姑媽」是父親的妹妹。她丈夫是銀行的分店長，而她以此為榮。

　　「唷，小幸。」在玄關見到阿幸的臉時，岡谷節子說。「沒上學？對呀，不是那
個的時候。」

　　她即刻走進屋裡。

　　「你媽媽呢？」

　　「馬上就來。她有點不舒服，一直躺著。」

　　「有點？換作是我，早就病倒住院啦。」

　　岡谷節子非常坐立不安的樣子，阿幸端茶出來時，她喝了一大口，燙得直翻眼
白。

　　「唷，節子。」

　　厚子走進客廳。

　　「不容易啊。」

　　「還好。」厚子坐下來。「給你們添了好多麻煩，萬分抱歉。」

　　坐在一旁的阿幸好想說：「幹嘛媽媽要道歉？」總算忍住了。

　　「說是親兄弟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現在就跟外人一樣。」

　　「嗯。」

　　「哎，厚子……昨晚我接到大哥的電話。」

　　「啊！」厚子的臉現出紅色。「他說了甚麼？」

　　「談話時間不多，他只是簡短地說一句：『我的家人拜託了』。」

　　「那麼，他在擔心我們囉。」

　　「當然啦。只不過……」節子假咳一陣。「呃，希望你諒解，我家小孩正準備上
大學，不容易哦。即使拜託，我們也沒那種餘錢啊。」

　　「那當然……」

　　「況且，外子現在是非常重要的時期。分店長嘛，全國有幾百人哦。其中能成為
總社幹部的，只有極小部份。你明白嗎？」

　　阿幸心中有氣，好想衝出客廳去。姑媽的意思，主要是說她無法給予任何援助。

　　「因為不同姓，無人知悉外子和哥哥的關係。即使有人問起，我們也會說與他毫
無關係。你明白嗎？」

　　沒甚麼明不明白的。

　　「你說得對。」厚子鞠躬。「丈夫所做的事，妻子也有責任，其後的事我們自己
會想辦法的。」

　　「你若這麼做就真幫忙了。」節子冷冷地笑了一下。「哥哥竟然強暴婦女！是不
是你不讓大哥親近你呀？」

　　「呃……」厚子望了一眼阿幸。

　　「唷，現在的孩子對那種話題才不在乎哪，她已經是高中生了吧？」

　　阿幸站起來說：

　　「回去！以後不要再來！」

　　「唷，好可怕。當然了，你求我也不來的。」節子急匆匆站起來。「那麼，厚子
懇請你千萬不要提起我們的名字哦！」

　　節子出到玄關時，厚子追上去。

　　「特地跑來，不好意思。」

　　「媽！」

　　阿幸走到玄關，但節子已經走了。

　　「阿幸。」

　　「媽沒必要道歉的！」

　　「別生她的氣。你姑媽家裡有苦衷的嘛。」

　　「那種人……」

　　正要反駁之際，玄關的門打開。阿幸驚訝地回頭。

　　「你們是牧野先生的太太和女兒吧！我想請教你先生的事。」

　　手裡拿小型錄音機，鮮色西裝夾克的女性走進來。

　　「不要擅自跑進別人的家！」

　　阿幸企圖推她出去，但那女性巧妙地閃開，把錄音機擺到厚子面前。

　　「太太！關於你先生殺死公司會計課長的事，你怎麼想？」

　　厚子蒼白著臉，甚麼也不會說。

　　阿幸介入二人之間。

　　「警方還沒表示甚麼！現在請回去！」

　　阿幸關起大門，上了鎖。

　　「媽！進去裡面吧！」

　　可是，厚子繼續坐在玄關上去的地方，站也站不起來。

　　「阿幸，在新聞上看到的嗎？」

　　事至如今，不能說不知道。

　　「嗯。不過，若是真的，警方的人應該會來告訴我們才是。」

　　「那個人殺人放火？」

　　「嫌疑罷了。還不曉得。」

　　說著，阿幸扶著母親站起來，把她帶到客廳的沙發去。

　　「可是……為何殺人？」

　　「一定是搞錯了。」阿幸說。「不是毫無理由嗎？爸爸殺掉會計課長有何好
處？」

　　「也是。」厚子軟弱地微笑。「一定是搞錯了。」

　　自己也不相信的語調。

　　這時，門鐘鳴響。

　　「討厭！好嘮叨啊！」阿幸接聽對講機，大聲吼說：「吵死了！」

　　「警務人員。」

　　「啊！對不起。」

　　阿幸飛快地望了母親一眼，親自出到玄關去。

　　開門一看，眼前起碼站著七、八名刑警。他們後面有取材的電視攝影機。

　　「牧野祐二的女兒？」

　　「是，家母身體不舒服。」

　　「搜查令，請讓我們搜索你們住家。」

　　話一說完，刑警們一齊走進屋裡，阿幸在玄關處跌個屁股蹲地。

　　這時，國友刑警進來了。

　　「進去裡面吧。」他說。

　　「國友先生！」

　　「不准拍他的家人！」

　　國友向採訪陣大聲喊，他叉腿而立，藏起阿幸的姿影，自己也跟著進屋。

　　在客廳，幾名刑警翻箱倒篋，掀起地氈，翻倒沙發，關始徹底的搜索。厚子呆然
站在客廳一角。

　　「媽！」

　　「怎麼回事？」厚子一臉驚怯地問。

　　「國友先生，這是甚麼意思？」

　　被阿幸一問，國友難受地說：

　　「根據〈Ｒ建設〉的內部調查，發現被殺的會計課長上田紀男盜用公司的錢。」

　　「盜用公司的錢？可是，家父和他的事有些甚麼關係？」

　　「嗯。看來你父親也可能是共犯。」

　　阿幸說不出話來。

　　「因此需要搜索府上的一切，忍耐一下。到廚房去坐一下好了。」

　　國友的話，彷彿聽不進厚子的耳朵。

　　「呃，刑警先生。」

　　厚子對國友說。

　　「是。」

　　「不給大家端茶可以嗎？」厚子說。

　　這時，玄關傳來聲音。

　　「小幸！」

　　「啊……」

　　「是夕里子君。」

　　國友走出去。夕里子瞪大眼睛站在玄關。

　　「夕里子君。」

　　「國友！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夕里子在國友的催促下，走進廚房。

　　聽了國友的說明，夕里子說：

　　「不可能！」

　　可是，她再也說不下去。

　　厚子精神恍惚地坐在廚房的椅子上。阿幸就站在母親背後，搭住她的肩膀。

　　「總之，要調查看看能找到甚麼。」國友搖搖頭。

　　「難以置信，接二連三地發生這種事。」

　　「我也不相信。」

　　搜查員走進廚房來了。

　　國友對阿幸說。

　　「出去吧，這兒也必須調查的。」

　　「嗯……」阿幸點點頭，然後赫然的樣子。「家裡全都要調查？那麼，我的房間
也要？」

　　「是的。」

　　阿幸從廚房衝出去。

　　夕里子把厚子扶起來，把她帶去客廳。

　　「還要調查吧，沒有容身之處啦。」

　　「去外面的好。坐車去甚麼地方如何？」

　　「慢著，我去看看小幸。」

　　夕里子跑出去。

　　阿幸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

　　房間裡的床罩和床單都掀開了，衣櫃的抽屜打開，地氈也掀了起來。

　　「小幸。」

　　「我……我沒有藏起甚麼呀！」

　　大顆的淚珠沿著臉龐淌落下來。

　　夕里子摟著阿幸的肩膀。

　　「走吧，待會再回來收拾好了。我幫你。」她說。

　　把事情告訴國友之後，厚子和阿幸沒有被採訪陣的鏡頭拍下來，得以坐上車子。

　　「總之，在這附近兜一下吧。」

　　國友開動車子。

　　夕里子沉默地坐在前座。

　　無論說甚麼也不能安慰。

　　「這裡是單程路呀。」

　　正當國友把速度放慢的時候。

　　「一郎！」阿幸喊。

　　一郎正走到車子前面。國友立即踩緊急煞車掣，千鈞一髮，幸好沒撞上去。

　　「一郎！」

　　阿幸走下車，奔向弟弟。

　　「你到哪兒去了嘛！」

　　「要你管。」

　　不知一郎在哪兒睡覺，衣服皺巴巴的。

　　「跟媽媽說對不起！」

　　阿幸揪住一郎的手臂拉扯他。

　　「不要！」

　　「你說甚麼！」

　　阿幸摑了弟弟一巴掌。

　　響起「啪」一聲，厚子赫然抬起頭來。

　　「啊，你是一郎？」夕里子下車，催促說：「先上車吧。現在最重要的是家人在
一起。」

　　「學姐。」

　　「一郎君，上車吧。你母親在等著。」

　　一郎低著頭上車。

　　夕里子回到前座。

　　「國友。」

　　「去甚麼地方？」

　　「去我家！這種時候，需要〈佐佐本三姊妹〉的力量！」

　　「原來如此，的確如此。」

　　國友咧嘴一笑，發動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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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再出發】

　　「來，多吃一點。」綾子說。

　　不過，這是不太有意義的話。

　　「綾子姐組。」珠美說。「若不再叫的話，肉片就不夠分了。」

　　確實，盛肉片的碟子空了。

　　「咦？甚麼時候吃完的？」

　　「一郎。」阿幸敲了一下弟弟的頭。「顧慮一下儀態好不好。」

　　一郎以驚人的速度，在呼吸之間把飯和烤肉塞進嘴裡。

　　「中二學生嘛，胃口最好了。」夕里子笑說。「對不起！肉片，再叫！」

　　烤肉片時發出的滋滋聲和味道誘發了食慾。

　　佐佐本家三姊妹，牧野厚子、阿幸、一郎三人，加上國友刑警的「燒烤大會」。

　　情緒低落、沒有胃口的只有厚子，肉片很快就沒掉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尤其是一郎，昨晚起他甚麼也沒有吃過，只是在公園裡睡覺。

　　「別擔心，儘管吃吧。」國友笑臉說。「我和這店的老闆，以前在查案時認識
的。他受到嫌疑，而我幫他捉到真兇，他非常感謝我。」

　　「那麼，免費？」珠美即刻問。

　　「那可不至於。」

　　「別擔心。」綾子宣佈。「今日的帳，由我佐佐本家承擔。」

　　「沒聽到。」負責財政的珠美埋怨。「唔，不過偶爾也沒關係吧。」

　　「這佐料汁好味道。」

　　阿幸也表現得非常開朗。

　　見到兩個孩子大快朵頤的情形，厚子也開始拿起筷子來。

　　空碟子越疊越高，填飽肚子後，大家一同喝著茶。

　　「我從明天起去學校！」阿幸說。「誰會認輸啊！」

　　珠美敲了一下一郎的頭。

　　「你也是。」

　　「痛啊。」一郎嘟起嘴巴。

　　「這傢伙鬧別扭的話，沒關係，你隨時教訓他。」

　　阿幸對珠美說著時，一郎更加不高興了。

　　看見阿幸振作起來的樣子，夕里子也放下心頭大石。

　　「我還要一碗飯。」

　　一郎遞出空碗。

　　「一郎！」

　　「有啥關係？還有一點肉片呢。對不起！添飯！」

　　夕里子對店裡的人喊說。

　　「咦？」

　　「嗨，佐佐本同學。」

　　從稍遠的桌子站起來的，乃是Ｎ學園高校戲劇部的杉里進。

　　「是你。碰巧來這兒嗎？」

　　「對！我就覺得在哪兒聽過這聲音。」

　　沒法子。

　　夕里子不太起勁地向大家介紹杉里進。

　　「那麼，這位是綾子小姐，她是珠美小姐？」

　　「我是學妹，珠美是這位。」阿幸用手指著。

　　「啊，好感動！居然同時遇見佐佐本三姊妹！」

　　杉里進的外表相當不錯。

　　國友的神情有點不高興。

　　「阿進，怎麼了？」

　　走過來的襯衣打扮男人，好像是他父親。

　　「爸爸，她們就是我們下次準備編成戲劇的佐佐本家三姊妹。」

　　「是嗎？我是杉里。小兒承蒙關照。」

　　「甚麼也還沒開始哪！」夕里子忙不迭說。

　　「媽，怎麼了？」阿幸看著母親說。

　　厚子滿臉蒼白。

　　「杉里先生。你是〈Ｒ建設〉的專務杉里先生吧？」

　　夕里子啞然。

　　「我確實是〈Ｒ建設〉的杉里。」

　　那位父親困惑不已。

　　「在這裡不要提了。」國友打斷她。

　　「可是，我必須道歉。」

　　「媽。」

　　「哦。」杉里點點頭。「你們是牧野君的家人吧。」

　　夕里子也介入。

　　「這是吃飯的地方。在這裡別為那種事……」

　　「爸爸，我們回去坐下吧。」杉里進催促父親。「打擾了。」

　　「那裡。」

　　夕里子呆然片刻。

　　「姐姐！怎麼一回事？」

　　珠美的問話使夕里子回過神來。

　　「啊？我怎知道。」

　　「我見過他一次。」厚子說。「感覺很好的一位。」

　　確實，即使知道厚子他們的事，杉里也沒有露出一丁點的不悅表情。

　　「姐姐，他說把我們的事編成戲劇，那是怎麼一回事嘛？」

　　「不要逼得太緊。沒時間說出來呀！」

　　「把我們當演員？」

　　「嗯。咱們好像很有名呢？」

　　夕里子把高校的戲劇部顧問老師受到委託，安排杉里進和自己見面的來龍去脈說
了一遍。

　　「那不是不方便嗎？」國友說。「這事關乎你們的隱私，況且……你的角色不是
有戀人嗎？」

　　「別呷醋。」珠美捅一捅國友。

　　「我沒有。」

　　「的確，那位進君頂俊俏的。」

　　「那種小毛頭算甚麼，哈哈哈。」

　　國友的笑聲相當勉強。

　　「竟然沒有取得我們每一個的許可，太荒唐了。」珠美主張。「假如要拍成戲劇
的話，必須付演員費。」

　　「還沒去到那個階段喲。」夕里子重複地說。

　　發生了這種小插曲，但也吃了甜品，總算和平地結束了一餐。

　　「多謝款待。」走出店外後，阿幸說。「真是得幫助了。」

　　「別說那種話。」夕里子拍拍阿幸的肩膀。「只是許多人一起吃烤肉比較好吃而
已。」

　　「是吧。」阿幸笑了。「好了，回到家裡，必須收拾房子才行。」

　　「要不要幫忙？」

　　「不用了。我有好多不方便被人看到的情信。」阿幸促狹地說。

　　「肚子好辛苦！」一郎嘆息。

　　「當然啦。你吃得那麼快。」

　　「走路去車站吧。」厚子說。「那麼，就此……」

　　目送牧野親子的背影，夕里子搖搖頭。

　　「回家以後，她大概又會情緒低落了。」

　　「可是……」國友喃喃地說。

　　「甚麼？」

　　「假如牧野真的盜用公司的錢，他用來作何用途？」

　　「就是嘛。」

　　「若不是有理由，大概不會做那種事吧？例如賭博或玩女人。」

　　「倘若他做那種事的話，家人也會知道的吧。」

　　「嗯，我去再多調查一些詳情好了。」

　　「知道甚麼就告訴我。」夕里子說。

　　「告訴你沒關係，可別插手危險的事哦。」國友苦笑。

　　「夕里子，珠美呢？」綾子問。

　　「不曉得。」

　　正在談著時，珠美從店裡走出來。

　　「上洗手間嗎？」

　　「不是。」珠美搖一搖手中的便條紙。「那叫杉里的人，叫我寫下他的聯絡
處。」

　　「啊？」

　　「他說把賬單寄給他。」

　　「你呀。」夕里子嘆息。

　　「這件事一定會被引進那部戲劇了。」國友笑說。

　　「是嗎！」珠美懊悔地說。「今天的賬單應該叫他當場付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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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受歡迎的男人】

　　「對不起，時常麻煩你。」阿幸說。

　　「沒關係，已經沒課了嘛。」夕里子搖搖頭。「杉里就是昨天遇到那個人吧。」

　　「對，他打電話來學校，叫我去一下公司。」

　　有點膽怯的阿幸，請夕里子陪她走一趟。

　　〈Ｒ建設〉的大廈非常堂皇，儘管公司口口聲聲說不景氣。

　　「爸爸說過，這幢大廈可能要易手了。」

　　「哦。總不能拆掉吧。會怎樣呢？」

　　「杉里先生吩咐，在接待處通知他。」

　　阿幸有點緊張，走向大廈一樓正面的接待服務櫃台去。

　　「呃。我想見見專務杉里先生。」

　　「是，哪一位？」

　　「我叫牧野幸。」

　　「請稍候。」

　　女接待員聽見牧野這姓氏也面不改容，阿幸感到掃興。

　　她用旁邊的電話取得聯絡後，對阿幸說：

　　「請上十二樓，專務的秘書在等著。」

　　「多謝。」

　　阿幸和夕里子正要走開時，女接待員喊住她。

　　「小姐。」

　　「是。」

　　「令尊的事，一定是有甚麼搞錯了。」

　　溫柔的語調。

　　「是。」

　　「令尊是好人。我相信他是不會做出那種事來的。」

　　阿幸心頭一熱，深深一鞠躬。

　　「多謝你！」

　　二人搭升降機上去十二樓。

　　阿幸用手帕擦眼淚。

　　「好高興。」

　　「好極了。」夕里子拍拍她的肩膀。

　　升降機在十二樓停了，門打開時，有個體格健碩的男人站在眼前。

　　「牧野小姐嗎？」

　　「是的。」

　　「我是專務的秘書大原。請到這邊來。」

　　阿幸和夕里子在大原的帶領下，走在安靜的走廊上。

　　「今天公司放假嗎？」夕里子問。

　　秘書大原說：

　　「不，今天是平日。為甚麼？」

　　「因為太安靜了。」

　　「喔。這裡是社長室及高層人員工作的樓層嘛。」大原笑了一下。「其他樓層有
許多職員在忙碌地做事哪。」

　　「哦。」

　　在大原背後走著的夕里子點點頭。

　　比起普通高中生，夕里子的社會經驗豐富。即使他不說，她也知道這裡是高層人
員用的樓層。

　　她對大原的發問是諷刺。

　　因不景氣而被裁掉或者減薪的員工有好多。

　　普通基層社員及他們的家族都在過著吃苦的日子。

　　然而高層人員依然獨佔這麼寬敞的樓層。這樣能夠拯救「公司的危機」嗎？

　　「這邊。」大原開門。「請稍候。」

　　那裡是堂皇的會客室──沙發也是新的。

　　「厲害。」

　　阿幸坦率地感嘆。

　　夕里子喃喃自語：

　　「是我的想法太別扭嗎？」

　　房門打開，杉里走進來。

　　「啊，你來啦。」

　　杉里笑容滿面地和夕里子她們握手。

　　「我們昨晚見過面吧。你是小兒所提及的『三姊妹』的……」

　　「我是老二。」

　　「是嗎？牧野君的小姐很懂事哪。」杉里舒坦地坐在沙發上。「喝點甚麼？大部
份飲品都有的。」

　　「那麼……香草茶。」夕里子故意「落單」。

　　杉里用電話吩咐了飲品時，阿幸坐直身子，說：

　　「今天有甚麼事嗎？」

　　「唔……其實應該跟你母親說才是，但從昨晚的情形而言，看來你比你母親更堅
強。」

　　「只是家母身體不舒服。」

　　「也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接二連三地發生許多事情。」杉里點點頭。

　　「可是，我不相信。」阿幸說。「我不信家父會做那種事。」

　　「我了解你的心情。」杉里再次拿起話筒。「叫庶務課的中島君來這裡。」

　　誰呢？

　　阿幸和夕里子飛快地交換一瞥。

　　紅茶及香草茶端來了，二人在喝著時，杉里說：

　　「關於會計課長上田的事，我也無法馬上相信。不過，你父親是共犯，卻是無可
動搖的事實。」

　　「你是說家父盜用公款的事？可是，家父並沒有過奢侈的生活。他把錢用來做甚
麼？」

　　「馬上分曉。」

　　杉里喝著咖啡時，傳來叩門聲。

　　「進來。」他說。

　　「對不起。」

　　事務服的關係吧，是位給人純樸印象的女性。

　　脂粉不施的臉，也不是不可愛，但頭髮衣著看起來不太打理的樣子。年紀約三
十，或許更年輕些。

　　「她叫中島江梨君，在庶務課做事。坐吧。」

　　「是……」

　　「這位是……」

　　「你是小幸吧。」中島江梨說。「這位小姐我倒不認識。」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和小幸同校，比她高一班。」

　　「呃。」阿幸說。「為何你知道我的事？」

　　「牧野先生讓我見過你的照片。」

　　「家父？」

　　「他經常帶在身上的，他和你兩個在公園的噴水池前面拍的照片。」

　　那是事實。

　　「為何家父……」

　　「呃……」中島江梨稍微垂下臉龐。「我和牧野先生交往過。」

　　「和家父交往過？」

　　阿幸聽了也不是不明白內情，可她希望把事情搞個清楚。

　　「意思是……你和家父是情侶嗎？」阿幸問。

　　「是的。」中島江梨點點頭。「不過，請不要怪責你父親。起初愛上他的是
我。」

　　阿幸噤口不語。

　　對一名十六歲的女孩來說，畢竟不是可以馬上接受的事。

　　夕里子代替阿幸說：

　　「牧野先生之所以使用公司的錢，是因為你的關係嗎？」

　　「是的。他告訴我，『我變賣了家鄉的土地，得到一筆錢』。」

　　「那筆錢用來幹甚麼？」

　　「家母因病住院，需要那筆錢，單憑我的收入，只夠吃飯而已。」

　　杉里點點頭。

　　「知道內情後，公司沒有辭退中島君。」他說。「交換條件是請她把牧野君所挪
用的錢，一點一點的還給公司。」

　　「給你們添了麻煩，萬分抱歉。」

　　江梨向阿幸鞠躬。

　　阿幸的表情僵住，甩著頭說：

　　「若要道歉，向家母道歉好了。」

　　「我也想過的。」

　　「不必了！」阿幸趕忙取消前面的說法。「不要告訴家母，這對她是個打擊。」

　　「當然。如果你認為我應該道歉的時候，請告訴我。」

　　對十六歲的女孩來說，那是艱難的判斷。

　　夕里子說：

　　「由於演變成這種事態，所以你才跟牧野先生分手的吧。」

　　「那是……」江梨支吾其詞。

　　「這樣保持不變的話，就不會讓牧野太太知道了。」

　　「可是，我希望她知道。」

　　「啊？」

　　「我……肚裡有了牧野先生的孩子。」

　　血色從阿幸的臉上褪去。

　　「你還好吧？」夕里子問。

　　中島江梨和杉里一同離開會客室後，阿幸好辛苦似的喘氣。

　　「對不起，學姐，要你陪我面對這種事。」

　　「沒關係，不過，這件事……」

　　「不能告訴我媽！爸爸竟然……」

　　「也不是不可能的。」夕里子沉思。

　　「但是……」

　　阿幸深深嘆息。

　　「怎麼了？」

　　「爸爸竟然得到那種年輕女人的青睞，實在難以置信。」

　　阿幸的說話，究竟是氣憤呢，還是悔恨交集？

　　夕里子也難以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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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絕世惡人】

　　「人不可貌相啊。」綾子說。

　　「貌甚麼相，你又不是很了解牧野的為人。」夕里子把飯碗遞給珠美。「儘管如
此，這件事對阿幸及她母親是好大的打擊喲。」

　　「幹得好。」珠美搖搖頭。「盜用公款、殺人，強暴婦女……而且使偷情對象懷
孕。」

　　「珠美，不要讓一郎君知道。」

　　「明白。不過反正遲早都會曝光的，不是嗎？」

　　「即使掩蓋大地，惡事終會顯露的。」

　　綾子用演戲似的語調說。

　　「那是《哈姆雷特》的台詞吧。」夕里子喝了一口茶。「姐姐！」

　　「幹嘛突然那麼大聲？」

　　「你不可能又跑去做舞台劇吧？」

　　「怎會呢？」

　　「那就好。」

　　「我是女的哦，我不能演哈姆雷特的。」

　　「所以……」

　　「沒事的。綾子姐姐如果演奧菲利亞的話，哈姆雷特會因精神衰弱而死。」

　　「那是甚麼意思？」

　　「你們兩個快吃！不能收拾啦。」

　　先吃完飯的夕里子說。

　　佐佐本家的「安靜」晚餐風景。

　　門鐘響起，夕里子去開門。是國友刑警。

　　「飯吃過啦。」

　　夕里子邊掛起國友的大衣邊說。

　　「沒關係，我好遲才吃午飯。」國友說。「給我一杯茶。」

　　「嗯，如果冷凍食品可以的話，替你預備好嗎？」

　　國友猶豫著，就等於答覆了。

　　「馬上就好。」

　　「不好意思。」

　　同時，國友的胃發出「咕」一聲投訴聲。

　　「老實地說不就好了。」珠美一臉驚奇。「像高中生的吃法呢。」

　　國友把夕里子所端出來的炒飯一下子就擺平了。

　　「今天到處搜集證詞，沒好好吃午飯。」

　　他找藉口。

　　「知道中島江梨的事了嗎？」

　　「嗯。廿八歲，九州出身，一個人到東京找生活。父親逝世後，她擔心母親一個
人，把她帶來東京。可能對她本來就不好的心臟增加了負擔吧。她住院後，好像無法
預測幾時可以出院的情況。」

　　「那就是事實囉。」

　　「好像是，據說牧野的人緣很好，沒有甚麼人說他的壞話。」

　　夕里子泡了咖啡，端給國友。

　　「哎，國友，被殺的那個上田。」

　　「他叫上田紀男，會計第一課長。是個不太引人矚目的男人。」

　　「那個人和牧野先生盜用公款的事有證據嗎？」

　　「從上田的桌子抽屜找到投幣式壁櫃的鑰匙。是在附近地鐵車站的壁櫃，調查之
餘，發現一個大公事包，裡頭塞滿了偽造的發票和收據。」

　　「上田把錢用來做甚麼？」

　　「他的家人好像一無所知，有證詞說他沉迷於賽馬之類的賭博。」

　　「社員的證詞？」

　　「嗯，是同課的人。」國友點點頭。「不過，沒聽說他有贏錢的，多半買不中
吧。」

　　「那樣子還不戒賭？」珠美搖頭。「換作是我，我會儲蓄起來。」

　　「你這種人是不會去賭博的。」夕里子說。「可是國友，為何牧野先生有必要殺
了上田那個人？」

　　「那點不知道，找不到兩人的共同接觸點。」國友歪歪脖子。「我想再調查更多
上田紀男周邊的事物。」

　　珠美開了電視。

　　「看甚麼？」綾子說。「國際新聞？」

　　「如果想看就自己買台電視吧。」

　　珠美陸陸續續地換台。

　　「咦，是哪一台？」

　　「好好看一下報紙的電視版吧。」

　　「麻煩。」

　　「真是的。慢著！」夕里子說。「珠美，回去剛才的地方。」

　　「甚麼嘛。」

　　「你別管，回去吧。」

　　「去哪兒？」

　　珠美用遙控器把頻道換回去。

　　「那裡！」

　　「啊！牧野！」

　　牧野祐二的臉部照片，滿滿地出現在電視畫面上。

　　「甚麼呢？國友知不知道？」

　　「不知道哇。」

　　然後，誇張的音樂以懸疑劇的方式播起。

　　〈迫近『惡』的魅力！〉

　　字幕重疊在牧野的照片上。

　　「這是甚麼？」夕里子啞然。

　　電視在介紹「牧野的犯罪點滴」。

　　「把公司的錢傾注在情婦身上，殺害共犯的會計課長，而且放火燒了公司的倉庫
之後逃走。這個牧野祐二因強暴下班回家的女性而被捕，獲得保釋後藏起行蹤！」

　　當節目的司儀很戲劇性地朗讀出來時，令人覺得好像真的很駭人。

　　「好厲害的人啊！不過，這種男人一定吸引女人的。」

　　擔任「嘉賓」的女性評論家熱切地說。

　　「日本本來就有描繪惡的魅力的藝術。歌舞伎有《反派小生》這個角色，因為
《反派人物很有魅力》的關係。例如《四谷怪談》中的伊右衛門……」

　　驚人的言談。

　　「這人不是在逃亡中嗎？我想他一定會做出更多更多的惡事！」

　　國友大吃一驚。

　　「不是編故事哦。」

　　「可是這些事，他們是怎樣知道的呢？」

　　對於電視上所介紹的牧野的生活及經歷，叫夕里子嚇呆了。

　　「嗚呼，這麼一來，他太太和孩子們又要受苦了。」

　　「啊，牧野先生的家。」

　　在牧野的家裡進行住家搜索的情形出現在電視上。

　　「沒拍到夕里子姐姐嗎？」

　　「那還用說。」

　　看了這個，令夕里子百思不解，猜不到世人究竟會怎麼想。

　　而且在節目的最後，司儀向著鏡頭呼籲：

　　「牧野祐二先生！假如你看到這個節目的話，請務必打電話到電視台！」

　　阿幸有看到這個節目嗎？

　　夕里子正想打電話給阿幸之際，在其他場景的畫面上，「啪」地突然出現了司儀
的臉。

　　「各位，剛剛牧野祐二打電話給我們了！」他用興奮的表情嚷著。

　　「不可能吧。」夕里子禁不住說。

　　「真的打去了嗎？」珠美用遙控器提高電視的聲量。

　　「現在，牧野祐二打來的電話接到攝影棚這裡了！」司儀激動地說。「喂？聽見
嗎？喂？」

　　映著攝影棚佈景的電視畫面上，飄起一把有點不悅的聲音。

　　「聽見了。」

　　「是牧野先生嗎？肯定是牧野祐二先生吧！」

　　「是的。」

　　「謝謝！謝謝！能聽見你的聲音就感激了！」

　　「唔……我有個請求。」牧野的聲音說。

　　「請儘管說！」

　　「可以請你小聲一點嗎？我耳朵好疼。」

　　攝影棚內湧起笑聲。獨個兒興奮狀態的司儀臉紅耳赤。

　　「失敬了！我太高興了，禁不住。」

　　「你說打電話給你，我就打了。有甚麼事？」

　　「呃……你目前在逃亡中吧，現在你在哪兒？」司儀自問自答。「當然不會告訴
我們了，哈哈哈。」

　　夕里子聽了就說：

　　「如果司儀甚麼也不說的話，說不定牧野先生真的會把所在之處告訴他。」

　　國友也點點頭。

　　「我也這樣想。」

　　電視中，女性評論家強行擠進司儀的位子。

　　「牧野先生！我好傾慕像你這樣的人。我們可以私下見個面嗎？我會嚴守秘密
的！」

　　她一步一步接近電視攝影機，整個畫面被她那稱不上太小的臉佔據了。

　　「見面又如何？」

　　牧野驚訝地問。

　　「我想生你的小孩。以我的美貌和知性，跟你的『惡』的魅力結合的話，會生下
如何出色的孩子啊！」

　　「看來她是真心的。」珠美好生佩服。「自信爆棚的人真讓人受不住的好難
頂！」

　　「我要拒絕了。」牧野說。

　　「難道像我這樣完美的女人，你有哪兒不滿？」

　　「不……是個人喜好的問題，我不想跟自己不喜歡的女性做朋友。」

　　女性評論家浮起痙攣式的笑臉。

　　「所謂的喜好，不是講道理的吧。」

　　她正在設法維護自己的尊嚴。

　　「牧野先生。」司儀說。「你的喜好，例如是誰呢？」

　　「這個嘛！」

　　牧野有點遲疑的樣子。

　　「有這麼多時間，可以慢慢探知了。」

　　看著電視的國友嘆息。

　　「啊，對了。」牧野好像想到了。「我喜歡酒井鈴。」

　　夕里子皺眉頭。

　　「她是誰？」

　　「姐姐不知道？」

　　「珠美，你知道？」

　　「知道哇！她是〈晨跑少女組〉中最可愛的一個。」

　　「那是甚麼玩意？」國友眨眨眼。「她們是跑馬拉松的嗎？」

　　「是歌隊！有十個人左右。夕里子姐姐也不知道？你還那麼年輕呢。」

　　「多管閒事。」夕里子生氣了。「〈晨跑少女組〉不是非常年輕嗎？」

　　「上面的也有廿二、三歲了，酒井鈴嘛……大約十五歲左右吧。」

　　電視方面，司儀正在拚命設法聯絡〈晨跑少女組〉，那名尊嚴受傷了的女性評論
家在大肆說牧野的壞話。

　　「好失望啊！那種人竟是普通的鹹濕伯伯！」

　　電話響起，夕里子趕忙接聽。

　　「啊！小幸？有看電視嗎？」

　　「所以才打電話來的。」阿幸說。

　　「那把聲音真的是你父親？」

　　「嗯，應該吧！爸爸真的很喜歡〈晨跑少女組〉，常看電視，特別是其中的酒井
鈴。」

　　「哦。」

　　「怎麼辦？媽媽躺在床上用毛毯蒙著頭。」

　　「明白。可是，現在愛莫能助啊。」

　　「弟弟可能又說不上學了。」

　　「電視完畢後，由我打給你。」

　　「呃……」阿幸說。「酒井鈴出現在電視了。」

　　夕里子也望向電視。

　　好像是在某處錄影電視節目的〈晨跑少女組〉，並肩出現在電視畫面上。

　　司儀急切地說：

　　「酒井鈴妹妹！小鈴妹妹，聽見嗎？」

　　「是。」用手按著耳機，手拿麥克風的女孩困惑地答。「聽見。」

　　「呃，剛才有個厲害的人物指名說『想見的人』是你。」

　　「哦。」

　　「我把你的電話接給他！你要跟他談一談嗎？」

　　「哦。」

　　倘若她沒看到剛才的電視節目的話，大概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吧？

　　「喂？」傳出牧野的聲音。「你是酒井鈴妹妹吧。」

　　「呃……是的。」

　　「我時常看你的節目，我一直在暗處支持你哦。」

　　「謝謝。」

　　她的笑臉僵了，跟不曉得對手是誰的對象談話，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種事，由不得別人出口干涉，不過，即使你不想回家也必定要回去哦。」

　　牧野的話使青春偶像歌手啞然的樣子，她的視線盯著空中。

　　「即使在一起時不說話，只要能夠互相確定對方的存在，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明
白嗎？」

　　「是。」

　　「也有無法饒恕，令人氣憤的事。不過，父母也是人，不要忘記這個。」

　　「父母也是人……」

　　「不能為了逃家，而跟無聊的男生交往。那種事一點也不能幫助你。懂嗎？」

　　「是。」酒井鈴點點頭。「你……是誰？」

　　「我？我是……一個卑鄙的惡人。」

　　牧野的話，使酒井鈴的臉腮倏地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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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死心眼



　　「實在萬分抱歉！」

　　出來回應的電視台幹部，在國友還沒說甚麼以前，便這樣搶說一番，然後鞠躬。

　　「我已嚴厲地叱責了節目的負責人。怎麼說，詳細內容是交給承包的製作公司去
做的，我們實在無能為力。」

　　對方一口氣喋喋不休。

　　「但是……」

　　「您說得對！把犯罪者當英雄看待，乃是大問題！」

　　我並沒有說甚麼啊……國友只能苦笑。

　　「製作公司相當不容易哪，互相搶工作，必須求存就禁不住做得過火了。不過，
這次畢竟是太過火，雖然提出嚴重的警告，但若從那個節目排除出去的話，製作公司
可能會倒閉的關係，希望您高抬貴手，饒恕一次。」

　　結果變成誰也不負責任。

　　「過去了的事，沒法子。」國友說。「不過……」

　　「啊，好寬大的胸襟！謝謝！」

　　對方鞠個大躬。

　　「不，我想知道的是，有關那個節目所播放的關於牧野祐二的資料，是從哪兒得
來的！」國友終於說出他要說的話。

　　見到那女孩時，夕里子沒有馬上認出她是誰。

　　她和國友一起來到電視台，國友去見電視台的幹部期間，她心化大堂裡閒逛。

　　這時，三名女生走過來。

　　「那麼，明天見。」

　　「拜拜。」

　　三人分道揚鑣。

　　其中一個留了下來，在大堂的沙發坐下，從手袋掏出手機來。

　　「喂？媽媽？我是小鈴。」

　　夕里子訝然回頭。

　　她是酒井鈴！

　　跟電視上見到的不一樣，十分普通的打扮，隨處可見的十五歲女孩。

　　「嗯，我和朋友吃了東西才回去，反正媽也很遲回家的嘛。」

　　以母女之間的對話而言，不算親切。

　　「沒關係。你先洗澡睡覺好了。唔，拜拜。」

　　已經知道了，大致上叨唸一下的語調。

　　夕里子想起那個節目中，何以牧野叫酒井鈴「要回家」的事。

　　然後，那句話好像打動了酒井鈴的心。

　　結束通話之後，酒井鈴繼續緊握手機。就像握住心愛的人的手一樣。

　　對夕里子而言，手機極其量是「方便的道具」而已。在約定的地點找不到對方
時；有突發事故，自己要和姐姐或妹妹聯絡時，多是在那種時候派上用場。

　　但在年輕女孩中（夕里子這樣說也好奇怪就是了），也有人若不時常和朋友用手
機通話或寄郵件就難受又不安似的。

　　也有置身於電波接觸不到的地方，就陷入恐慌狀態的……

　　現在的孩子是寂寞的。就算聚在一處，一天到晚用郵件來往交往都好，那不是真
心的交往。

　　吵架後言歸於好的事，現在的孩子似乎喜歡逃避。

　　「適可而止的交往」甚麼的，必須因「工作」而與人打交道的才是「大人」。

　　夕里子走到一直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看的酒井鈴身邊。

　　「你是酒井鈴小姐吧。」她上前搭訕。

　　阿鈴赫然僵住了。

　　「我和牧野先生的女兒是好朋友。她和我同校，比我小一年。」

　　阿鈴好像無法馬上理解夕里子的說話似的。

　　「那位牧野先生的女兒？」

　　「嗯，昨晚，你不是和他在電視上交談了嗎？」

　　「嗯，牧野先生有女兒呀。」

　　「你不曉得？她比你大一歲，今年十六，是個好女孩。」

　　「是嗎？」阿鈴若有所思地說。「真好哇。」

　　「好甚麼？」

　　夕里子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

　　「做那個人的女兒，好幸福啊。」

　　「幸福？唔，當事人或許不這麼想呢。」夕里子歪歪脖子。「你知道牧野先生做
過甚麼嗎？」

　　「事後聽說了。不過，那是騙人的。」

　　「你不信？」

　　「即使是真的，那也不是他的錯。一定另有原因。」阿鈴斬釘截鐵地說。「因為
做那種壞事的人，是不可能了解我的心情的。」

　　很單純的理由，然而對阿鈴而言，那是無庸置疑的完美理論。

　　「哎，小鈴妹妹，這個叫法你會不喜歡嗎？」

　　「沒關係，因為大家都是這麼叫我的。」

　　「在電視上播映的你和牧野先生的對話，並沒有播到電話掛斷為止。播放完畢之
後，你們談了甚麼？」

　　阿鈴用有點戒備的眼神看著夕里子。

　　「一點點。」

　　「談些甚麼？」

　　「沒甚麼，例如我的學校之類。他問我『有沒有去上學？』甚麼的。」

　　「有沒有談起牧野先生目前在甚麼地方？」

　　「甚麼也沒說。」

　　「哦。倘若牧野先生是無辜的話，希望他早日出現。這樣下去，他將以犯人的身
份四處逃亡。」

　　「我甚麼也不知道。」阿鈴甩著頭說。

　　這時，見到國友回來了，夕里子站起來。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夕里子把便條遞給阿鈴。「若有甚麼困擾的話，隨時打
給我。」

　　阿鈴沒伸手去接便條。夕里子把便條擺在桌面。

　　「那麼，在電視上再見囉。」夕里子微笑。

　　阿鈴一言不發。

　　國友和夕里子一起離開電視台。

　　「談不攏。」國友嘆息。「沒有清楚地說明任何一件事。他們擔心說了出來必須
負責。安排牧野先生當那種反派角色，到底有甚麼好玩的？」

　　「不過，酒井鈴好像把牧野先生視作英雄哦。」

　　「你怎麼知道？」

　　「剛才聽她說的。」

　　國友嚇一跳。

　　「剛才和你談話的就是她？相當樸素的女孩哪。」

　　「電視乃是虛像，真人是普通女孩子。不過，她的家庭好像頂複雜的。」

　　「牧野好像知道哪。」

　　「對。她那種女孩，只要有人用溫柔的聲音對她說話，她會相信一切。」夕里子
說。

　　「話雖如此，到底是怎麼回事？平凡的上班族牧野，不停地做壞事，如今是轟動
媒體的大惡人。」

　　「我想過了。牧野先生把虛像和實像混淆了。他必須好好分辨一切虛實才行。」

　　「怎麼說？」

　　「讓我們逐一檢證一下，牧野先生真正做過的是甚麼。」夕里子說。「首先是強
暴事件。」

　　「那件事她也承認了。」

　　「可是，那不構成客觀的證明。」夕里子說。「國友，能不能見到受害的女
性？」

　　「受害者啊！」

　　「那是當初事件的起源嘛。首先必須回去重新考量。」

　　國友點點頭。

　　「欲速則不達。好，我會想辦法調查出來。」他說。「夕里子君，今晚有空
嗎？」

　　他會打來的，那個人一定再會打電話來的。

　　酒井鈴繼續坐在跟夕里子談話的沙發上，一直凝視手中的手機。

　　即使電波接不上，她也希望自己的想法通過手上的手機傳達給對方。

　　便條依然擺在桌子上。

　　「佐佐木夕里子」，不，是「佐佐本夕里子」。

　　好像不是壞人，可她畢竟不相信那個人的事。

　　只有我……對，相信他的只有我而已。

　　相信我，打來這裡。

　　在電視播映完畢後，阿鈴和牧野繼續談天，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他。

　　「我一定打給你。」牧野說，然後掛線。

　　於是阿鈴這樣子等待，永無止境的等待。那種煎熬是戀愛的喜悅之一。

　　這時，阿鈴手中的手機響起。

　　公共電話打來的。

　　「喂？」

　　在聽見對方的聲音之前的幾秒鐘，何等漫長！

　　「是小鈴妹妹嗎？」

　　「牧野先生吧。」

　　「嗯。」

　　「我就相信你會打來的！」

　　「是嗎？」

　　牧野在微笑。阿鈴彷彿親眼見到似的。

　　「牧野先生，我好喜歡你。」

　　說了，自己也嚇一跳。

　　「我也是。昨天以前，我對你的事一無所知。」

　　「我想知道更多牧野先生的事。」

　　「電視上不是介紹過了嗎？」

　　「那種東西我不信！」

　　「你是個善良的孩子。」

　　「拜託，讓我見見你。」

　　「是嗎？那麼，讓我看到你最閃亮的一刻好了。」

　　「我最閃亮的一刻？」

　　「是的，你不是職業歌手嗎？我想見到舞台上的你。」

　　「呃……明天晚上，有電視的直播節目。我會獨唱。」

　　「那好，很棒啊！不過，我可以進去嗎？」

　　「請你自稱是我父親。他們會另外讓你進去的。」

　　「父親！那太美妙了。」牧野笑了。

　　「可是……沒關係嗎？警察可能在監視。」

　　「我不會那麼容易被捉到的。我甚至上台和你唱歌也可以。」

　　牧野的說話使阿鈴揚聲而笑。

　　真是久違的事了。

　　「直播節目？」珠美說。

　　「就是。」夕里子把邀請卡放在桌面。「國友從電視台回來時，電視台的幹部給
他的。有那個〈晨跑少女組〉出場。」

　　「明天？我想去。」珠美拿起邀請卡。「可是，不行。明天有社團的集會，絕對
溜不掉。」

　　「那就放棄好了。我也走不開。」

　　「我有空。」綾子說。

　　「姐姐，你去看這種玩意兒？」

　　「看甚麼？」

　　「〈晨跑少女組〉的節目呀。」

　　「咦？」綾子看看邀請卡。「大家要晨跑呀。」

　　「對於綾子姐姐，這叫『對牛彈琴』。」

　　「如果牛要聽琴的話，飼主就彈給牠聽好了。」

　　「成語新解。」夕里子笑了。「那麼，姐姐，你想去就去吧。看看酒井鈴也
好。」

　　「我去洗澡！」

　　珠美往浴室去。

　　綾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注視邀請卡，歪歪脖子。

　　「她們在大廳裡追來追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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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直播節目】

　　做任何事，都要預出多餘的時間。

　　那是綾子的座右銘。

　　當然，想早起時也會因睡過頭而起不來，那是「身體搆不上心願」，另當別論。

　　下午六點開場的關係，無論綾子多麼賴床也絕對趕得及。

　　如此這般，雖然沒有特別關心〈晨跑少女組〉的電視節目，綾子從兩小時以前就
開始排隊了。

　　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綾子前面，五、六名女生攤開塑料席子坐在那裡，
喝著寶特瓶裝的茶，吃著便利店買來的飯糰，像野餐一樣。

　　綾子站在那班人之後，她呆呆地注視那個光景。

　　外表像中學生的女生們，打扮也是模仿〈晨跑少女組〉。

　　「哎，要不要吃一個？」

　　不久，其中一名女生把綾子的視線想成是「羨慕」，於是把一個飯糰遞給她。

　　「啊……謝謝，不用了。」

　　畢竟綾子覺得過意不去。

　　「沒關係，你吃嘛。大家都吃過了。」

　　「謝謝。」綾子接過飯糰。「多少錢？」

　　「那個沒關係。」

　　「可是，你們是中學生吧？」

　　「不，小學六年生。」

　　總不能叫小學生「請客」，綾子掏出錢包來。

　　那名小學生向堅持「非付不可」的綾子接過錢。

　　「多謝光顧。」小學生扮個怪相。「哎，姐姐，你是〈晨跑少女組〉的ＦＡＮＳ
嗎？」

　　姐姐呀，綾子很少被別人這麼稱呼。

　　「也不是的，我是代別人來的。」

　　「我們看準了下一期的〈晨跑少女組〉呢！」

　　「呵！那麼，唱歌啦跳舞的……」

　　「在練習著，想不想聽？」

　　「我想不要在這裡表演的好。」綾子慌忙說。

　　因她發現守衛在不愉快地看著小女生們又吃又喝的樣子。

　　可是小女生們不在乎。

　　「不必客氣啦！大家唱一首歌吧！」

　　一聲命令之後，大家立刻開始唱起來。

　　老實說，綾子對那種歌一竅不通，只是很佩服小學生們出乎意料地唱得有板有
眼。

　　「喂！停止！」

　　不出所料，守衛大踏步走過來。

　　「這裡是通道啊！禁止吃喝喧鬧！」

　　「可是停不下來嘛。」

　　「馬上停止！如果唱歌騷鬧的話，不管怎樣排隊也不准進去！」

　　「橫蠻！」

　　「濫用職權！」

　　以小學生來說，竟然知道艱深的詞語，令綾子好生佩服。

　　可是，守衛越發生氣的樣子。

　　「吵死了！入場時排去最後！」

　　「不可以啊！」

　　「由我決定！」守衛怒吼。

　　綾子挺到守衛面前。

　　「對不起！」

　　「甚麼？」

　　「我是排在她們後面的，她們之所以開始唱歌，是因我想聽而提出請求。請不要
怪罪她們。」

　　綾子的話叫守衛沉下臉來。

　　「即使這麼說，現在她們給人添麻煩啊。」

　　「別這麼說。」

　　「一旦決定了就不能改變。」

　　守衛也很固執。

　　「這張邀請卡是你們社長送給國友刑警的，要不然請示一下社長好了。」

　　綾子掏出邀請卡。

　　「刑警？警局的人？」

　　「對，因我不時協助國友刑警查案，所以也有我的一份。」

　　「警察」這句話好像很有效。

　　「明白，若然這樣，何不早點說。」

　　守衛突然露出和祥的笑臉，對女生們說：「好好乖乖地坐著哦。」

　　他回去崗位了。

　　「謝謝你，姐姐。」

　　女生們看綾子的眼神完全改變。

　　「不客氣。」

　　「叫『姐姐』叫得太輕率了，抱歉。」

　　「那個沒關係。」

　　「今後我們叫你『阿姨』好了。」

　　現在小學生的感覺，綾子實在跟不上。

　　「早安。」

　　打開門後，阿鈴戰戰兢兢地說。

　　「嗨！早。」節目監製大聲喊，揚揚手。「你是第一個到。好偉大。」

　　「今天真不容易。」

　　阿鈴走進休息室，把肩上掛著的重手袋「咚」地擺在椅子上。

　　「嗯，今天是為小鈴妹妹而做的節目，大家都在期待！」

　　「謝謝。」

　　拜託，不要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然後，才見過一兩次面而已。不要那麼親熱地稱呼「妹妹」，也別搭住我的肩
膀。

　　可是，那種話當然不能說出來。

　　其他〈晨跑少女組〉的成員怎不快來？阿鈴光是想這個。

　　即使每天出入電視台和攝影棚，她還是一點也不習慣。

　　隨著了解自己這種性格，阿鈴開始覺得自己可能不適合藝能界。

　　當然，她喜歡唱歌，能上電視也很開心。

　　但是，這是「成年人的世界」。阿鈴是十五歲或廿五歲都沒關係。因為在這個世
界，她就是「大人」。

　　這對阿鈴是個重擔。

　　工作，拿薪水。對於阿鈴這種中學生而言是筆大錢。

　　可是，阿鈴的母親經常抱怨。

　　「製作公司靠你們賺了大錢，薪水卻那麼少！」

　　母親說出具體的數目字，阿鈴覺得「是嗎」。

　　不過，即使有人退出，〈晨跑少女組〉也不會傷腦筋。蓋因接受甄選後，取代某
個退出者加入的女生多的是。

　　阿鈴並沒有自戀到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獨挑大樑。

　　母親也判斷得到，忍耐目前的低薪，加入〈晨跑少女組〉是比較「划算」的關
係，所以不說話。

　　總之，不管或多或少，既然「在賺錢了」，阿鈴就是「大人」。

　　「喏，小鈴妹妹。」

　　監製的手又擱在阿鈴肩上，阿鈴遍體生寒。

　　「是。」

　　「我有事想和你母親慢慢商量。可以替我轉告嗎？」

　　「和我母親商量？」

　　「嗯。這件事向其他人保密哦。明白嗎？」

　　「是。」

　　「懂嗎？絕對不能告訴其他〈晨跑少女組〉的女孩哦。」

　　「是。」

　　「好，今天呀，我會把你拍得最可愛。」

　　被他摸摸頭時，阿鈴更加打個寒顫。

　　阿鈴也知道，這個節目監製內村和母親很熟絡。

　　可是，如果有事的話，直接跟母親聯絡不就好了。他們明明互相打手機或寄電郵
給對方的。

　　何以這次要委託阿鈴呢？

　　阿鈴不明白。

　　門迅速被打開。

　　「早安！」

　　四五名〈晨跑少女組〉的成員進來了。

　　內村的手離開阿鈴的肩膀，阿鈴鬆一口氣。

　　一旦伙伴們聚在一起時，立刻嘁嘁喳喳地騷鬧起來。

　　即使內心有敵對意識，把它藏起來笑臉相交才是明智之舉。

　　其他成員都來了，休息室變得熱鬧非凡，阿鈴悄悄站起來，走出休息室。

　　「早安。」

　　阿鈴對一名正在整理將在錄影廠看公開錄影參加者名單的ＡＤ說。

　　「啊，早。已經有十五個人在排隊了。」

　　「哎，有個請求。」

　　「甚麼呢？」

　　「我爸爸要來看。他沒有邀請卡，你讓他進來吧。」

　　「明白，舉手之勞。」

　　「請指教。」

　　「不過，稀有哪。」

　　「嗯。爸爸去了國外，幾乎沒回來。但今天碰巧回來了，我告訴他今天有我的節
目。」

　　「明白了，交給我辦。」

　　時常見面的可靠「大哥哥」。

　　回去休息室之前，阿鈴想起內村的囑咐。

　　「對了。趁著還沒忘記……」

　　她想把口信先傳給母親。

　　她拿出手機，打去母親的手機。但母親不在家。

　　持續一段傳呼音，正想掛斷時。

　　「喂？阿鈴？」

　　「媽，現在在哪？」

　　「跟朋友在一起。甚麼事？」

　　母親的語調很不耐煩，好像是抱怨她在這種時候打來。

　　「呃，內村先生叫我轉告媽。」

　　「內村？監製先生嗎？」

　　「嗯，他說有事要和媽談。我沒問他甚麼事。」

　　「明白，那我打給他看看。」

　　搬出內村的名字時，母親的語調立刻完全改變，突然變得心情大好。

　　「怎樣？今天你獨唱吧？好好地唱哦！」

　　她很少說這種話。

　　「嗯，拜拜。」

　　阿鈴掛斷手機，放回手袋。

　　那個人真的會來嗎？

　　即使他來了，被人察覺並報警的話。

　　當然，如果他來了就會很開心。但若在觀眾席上找到牧野的人影，直至收錄結束
以前，自己大概心神不寧吧？

　　她一面祈求他的到來，面盼望「希望你不要來」。

　　那是她的真實心情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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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孤獨



　　「來，慢慢走進去！」

　　守衛的聲音根本聽不見。

　　那些女孩子們一窩蜂地奔向節目會場。

　　「來，請。」

　　交上邀請卡，走進裡面去。

　　綾子好容易才跟上，在那班女生後面進來，從後頭進來的女孩拼命往前跑，追越
綾子，坐在前排位子上。

　　綾子覺得坐哪兒都無所謂，於是在相當後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那班女生佔領了最前排的位置。

　　「在節目中，也會拍到觀眾席的。」其中一名女生對綾子說。「到時，在最前排
的就會受矚目，倘若被監製或星探看上了，可能有機會演出也說不定。」

　　當然，那麼「甜美的事」並不常有，女孩們也知道。然而她們有一種「說不定」
及不要錯過「萬一」機會的執著，令綾子十分欽佩。

　　一轉眼之間，所有位子就都滿了。

　　錄影廠的天花板又寬又高，節目的佈景設在其中。

　　由於燈光只亮了一部份，在微暗中，佈景看起來有點寒磣。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走出來，向觀眾說明節目內容。

　　「這樣做就鼓掌」或「這個手勢就笑」。

　　不可笑也能笑得出來嗎？

　　綾子歪歪脖子，但若有一個不笑的話，應該看不出來吧？

　　「對不起。」負責人來到綾子身邊。「這旁邊有位。」

　　「啊，請。」

　　這裡跟電車的長座位不同，每人一張椅子。

　　結果，有人對坐在綾子旁邊的女孩說：「我在前面加一張椅子給你坐好了。」

　　於是女孩站起來，往空椅子去了。

　　「這裡。」

　　西裝打扮的中年男人被帶來綾子身邊。

　　「不好意思。」

　　那男人向綾子致意。

　　「那裡？」

　　另外一邊是兩名結伴而來的中學生，她們用狐疑的眼光注視那名後來的「叔
叔」。

　　他跟一個人坐的綾子打招呼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一個人嗎？」

　　「嗯。」

　　「你是〈晨跑少女組〉的歌迷？」

　　「不是的。」綾子老實地說。「偶爾拿到了邀請卡。」

　　「原來如此。你看起來不太像是會喜歡這種東西的人。」

　　綾子看看男人。

　　「你也是。」她說。

　　男人笑了。

　　「確實。不過，我不是因喜惡而來的。」他說。「其中一名〈晨跑少女組〉的成
員是我女兒。」

　　「是嗎？」

　　假如綾子記得在電視或報紙上見過牧野的照片的話，她馬上就會知道對方是誰，
可惜她連大學朋友的臉也會忘記。

　　「那真愉快。」

　　「還好。孩子一轉眼就長大成人了。」

　　牧野微笑著說。

　　「拜託了。」

　　聲音喊起時，〈晨跑少女組〉的成員們站起來。

　　「起初是全體出場。其後更換佈景，然後是以鈴妹妹為中心的曲目。」

　　導播再三叨念。

　　阿鈴有點緊張，臉色蒼白。

　　唱歌的部份還好，但每次都在最後才記住舞步。

　　在團體的邊上跳舞時還輕鬆，一旦自己成為中心時，總不能看著其他伙伴的動作
來配合。

　　沒關係嗎？尤其是交差腳步轉動時，阿鈴時常跌跤。

　　眾人走進錄影廠，在暗處等候出場。

　　「小鈴妹妹。」那名年輕的ＡＤ小小聲說。「你父親來了。」

　　阿鈴的臉泛起紅暈。

　　他真的來了！成功了！

　　牧野被捉的擔憂一掃而空，阿鈴的心怦怦跳得好辛苦。

　　內村感覺到內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於是拿出來。

　　「喂？」

　　「我是酒井。」

　　阿鈴的母親酒井莊子。

　　「要等我出去走廊外面再說。」內村悄悄走出副調整室。「沒事了。現在你在哪
兒？」

　　「我正往你那兒去，在計程車上。」

　　莊子的語調完全改變。

　　「是嗎？多久可到達？」

　　「十五分鐘吧。」

　　「好。那麼，我在入口附近等你。」

　　「小鈴沒問題吧？」

　　「嗯，在大堂的監視機可以看到。」

　　「為何要那孩子帶口信呢？」

　　「偶爾那樣做，小鈴妹妹才不會起疑心嘛。」

　　「怪人。」莊子笑了。「拿得出時間嗎？」

　　「兩小時左右的空。你呢？」

　　「我把急事也推掉了。」

　　酒井莊子和內村的關係，已持續了將近半年。

　　莊子多少有自己的打算。不，內村也是。

　　電視台監製的權力大。

　　阿鈴在〈晨跑少女組〉當中，能發展到何種地步，內村的力量相當奏效。

　　今天，〈晨跑少女組〉的人氣上升，內村也擁有控制日程表的優先權。

　　酒井鈴在成員之中，年齡是中間層，有個人的人氣。

　　誰是領導者，結果是由人氣高的成員意向為優先。

　　內村估計，不久的將來，阿鈴將是頂尖歌手。

　　這是互惠的事情。

　　丈夫單身赴任去了九州，莊子很享受她和內村之間的婚外情。

　　「開始啦。」內村喃語。

　　錄影廠內，流出打拍子的音樂。

　　燈光集中照耀時，那個簡陋的佈景，看起來就像真的街道一樣。

　　起初以固定姿態站立的〈晨跑少女組〉一齊跳舞。

　　「你女兒在哪？」綾子問。

　　因為音樂以淹沒錄影廠的聲勢在響著的關係，牧野沒有聽到。

　　一曲結束，歌隊的領頭女孩握住麥克風說：

　　「多謝大家光臨！」她喘著氣。「接下來，是以小鈴的獨唱為中心的新曲。」

　　計程車抵達電視台玄關後，莊子匆匆走下來。

　　「小鈴呢？」

　　她問在大堂等著的內村。

　　「現在開始了。」內村說。

　　「好極了。」

　　二人坐在陳列著監視電視的沙發一角。

　　阿鈴的臉出現在整個畫面上。

　　「那孩子相當緊張哪。」莊子說。

　　「沒關係，會習慣的。」

　　內村悄悄把自己的手放在莊子的手上。

　　莊子的手沒有縮回去。

　　在第一首曲子跳著舞時，阿鈴在觀眾席上找到牧野的姿影。

　　由於沒有其他西裝打扮的中年男人，他引人注目也是事實，然而阿鈴已看過牧野
的照片無數次。

　　為了那個人……

　　好好地唱吧，想到時，不可思議地鎮靜了下來。

　　她開始獨唱。

　　聲音不抖，拉得很好。

　　「那就是小女。」

　　由於是寧靜的抒情曲，綾子也聽得見牧野的話。

　　「唷，好棒呢。」綾子望著男人欣喜的側臉，問道：「我在哪兒見過你嗎？」

　　綾子的話使牧野心驚膽戰。

　　「不，你認錯人了。」

　　如果強烈地否認的話，綾子也會覺得奇怪吧。

　　牧野不置可否地看著綾子笑一笑。

　　「假如我們在哪兒見過面的話，是不是在偷情的對手中呢？」他說。「像你這麼
出色的姑娘，我是不可能不出聲的。」

　　「唷……」

　　綾子紅著臉，望向唱著歌的阿鈴。

　　然後想──這是個好人。

　　因他非常正直。

　　哪一方面？

　　如果夕里子在的話，她一定會這樣問。那孩子是很懂事，卻不信任別人。

　　那樣子是不行的。對呀，人要彼此信任才行。

　　身為長女，我必須引導妹妹們走上「正確的道路」。

　　不知何時，阿鈴的歌聲從綾子耳際飄過。

　　不是唱得很好嗎？內村說。

　　在大堂的監視電視上，看見滿臉汗光，拼命載歌載舞的阿鈴。

　　「在〈晨跑少女組〉中，鈴妹妹的歌唱得最好，無論如何，主唱歌手必須能唱得
好一點才行。」

　　「那孩子從小就很會唱歌的。」莊子點點頭。

　　慢板的抒情部份，以及節拍激烈的部份，她都拿捏得很準。

　　內村突然覺得很好奇。

　　「關於鈴妹妹……。」

　　「啊？」

　　「她現在正談戀愛嗎？」

　　莊子瞪大了眼。

　　「怎會呢。」她笑了一下。

　　「她的眼睛一直在看著觀眾席的某個地方。」內村說。「明白嗎？她在為觀眾席
上的某人拼命唱著歌哪。」

　　「那孩子──談戀愛？」

　　「連母親也不曉得嗎？」

　　「因為……那孩子哪有時間去結識異性。」

　　「要談戀愛的話，有五分鐘就夠了。不管製作所如何留心，總不可能廿四小時監
視她的。」

　　「回去以後，我責問她。」

　　「算了。」內村搖搖頭。「如果壓制的話，反而使她跑掉。叱責不當的話，反而
使她自暴自棄，那就傷腦筋了。」

　　「你說小鈴？」

　　「萬一她懷孕呢？傳媒知道的話，〈晨跑少女組〉就完了。」

　　莊子笑了一下。

　　「她才十五歲哦，無論如何──」

　　「還記得去年『因家事』而引退的女孩嗎？」

　　「好像是因父親調職去外國。」

　　「她父親現在還在札幌做事。女兒跟電視台的監製有深切關係，才搞出那種結果
的。」

　　「唷……」

　　「那女孩也是十五歲。」

　　莊子正色說：

　　「我會好好留意她的。」

　　「染指『商品』的傢伙是傻瓜。」

　　內村把自己的事暫時束之高閣。

　　「現在是小鈴的重要時期。必須重視她那敏感的心境。」

　　節目的ＡＤ經過。

　　「啊，你是小鈴的母親吧。」他停步。「小鈴唱得真好哇。」

　　「謝謝。」

　　「畢竟是父親來捧場的關係吧。」

　　莊子莫名其妙地呆了一瞬。

　　「父親？」

　　「嗯，他來了錄影廠。你不曉得？」

　　莊子終於回到現狀。

　　「呃，他是直接來這裡的吧。我只聽說他可能趕不及。」

　　「是嗎？他大概迫切地想看到小鈴吧？」

　　ＡＤ走開後，莊子用手帕擦汗。

　　「外子來了？」

　　「幾時來的？」

　　「不曉得，我沒聽說他要回來。」

　　「可他現時正在錄影廠不是嗎？」

　　「好意外。」莊子搖搖頭。「假如一無所知的話，事情就不得了了。」

　　「要進去嗎？」

　　「也好，進得去嗎？」

　　「曲子之間沒關係。」

　　內村催促莊子，走進監控室。

　　好幾部攝影機的畫面並排著。

　　「喂，用空出來的攝影機拍一下觀眾席吧。」內村說。

　　莊子注視著攝影機慢慢地拍到的觀眾的臉。

　　「他在哪兒？」

　　「不在呀。」

　　「怎會……」

　　「真的，他不在。無論如何，我總認得丈夫的樣貌的。」

　　內村再一次叫人用攝影機去拍觀眾席。

　　「在那中年人身上停止。」他指示。「特寫鏡頭放大，是這男人吧。沒有其他像
是他的啦。」

　　「可他不是外子啊。」莊子蒼白著臉說。「小鈴撒謊，為了這男的進去會場。」

　　「她對這種中年人有興趣？」內村看著畫面。「喂！等等！」他放低聲音。「這
男人的……是那個傢伙！」

　　「你認識他？」

　　「不是，他是那個表示喜歡小鈴的兇惡殺人犯──牧野！」

　　阿鈴的獨唱曲結束，牧野那用力拍掌的笑臉，大大地出現在監視機的畫面「鈴妹
妹！唱得太棒了！」

　　渾身是汗的阿鈴向工作人員揮揮手。

　　她走到佈景的後側，接過手巾來擦汗。

　　「小鈴！小鈴！」

　　聽見喚聲，阿鈴驚詑地回頭。

　　「媽？你來了？」

　　「你來一下！」

　　莊子捉住阿鈴的手腕，把她帶出錄影廠。內村在等著。

　　「怎麼了？」

　　「甚麼怎麼了！小鈴，你……是你說那叫牧野的殺人犯是父親，讓他進來的
吧！」

　　阿鈴的臉僵了。

　　「嗯。」

　　「待會我就報警，警察很快就會來到。懂嗎？你當作甚麼也不知道。假如庇護殺
人犯的話，你會有罪的！」

　　「媽。」

　　「你甚麼也不知道。明白嗎！」莊子說。「內村先生，報警吧。」

　　「停止！」阿鈴喊。

　　「小鈴……」

　　「如果你報警，我就告訴電視及周刊！我會說，我之所以能獨唱，是因為媽媽和
內村先生偷情的關係。」

　　莊子滿臉羞紅。

　　「小鈴……你胡說甚麼？」

　　「我知道的，我也十五歲了，媽媽在做些甚麼，我都知道。假如那個人被捉的
話，我就退出〈晨跑少女組〉。我會把母親偷情的事全部告訴傳媒及爸爸！」

　　阿鈴的驚人氣勢，壓倒了兩名成年人。

　　阿鈴用母親所沒見過的激怒眼神瞪視二人，幾秒間的繃緊。

　　「鈴妹妹。」

　　這時傳來開朗的叫聲，ＡＤ走過來。

　　「你父親要回去了。」

　　阿鈴轉過身去。

　　牧野微笑走過來。

　　「剛好尊夫人來了。」ＡＤ說。「那麼，我先失陪了。」

　　他匆匆忙忙地走開。

　　「謝謝！啊，太棒了。」

　　牧野向ＡＤ的背影說一聲，然後轉向阿鈴微笑。

　　「多謝，我盡全力去唱了。」

　　「嗯，一看就知道。」牧野點點頭。「我第一次見到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如此
賣力地拼命唱歌跳舞，非常感動。」

　　牧野無視莊子或內村的存在，用手摸阿鈴的頭。

　　莊子花容失色。

　　「還能見面嗎？」阿鈴問。

　　「當然，因我是你的『父親』嘛。」

　　說著，牧野笑了。

　　「請別靠近這孩子！」莊子嚷著說。

　　「媽。」

　　「小鈴，無需擔心。你母親是愛你的。」

　　「可是……」

　　「因此她才敢大膽地向殺人犯說那種話。」牧野對莊子說。「有個出色的孩子，
你很幸福哪。」

　　冷汗沿著太陽穴淌落，莊子也不去擦掉。

　　「不過……」牧野接下去。「我有一個請求，與其為自己考慮，請先為小鈴的夢
想考慮吧。」

　　牧野輕輕致意，然後施施然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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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長女】

　　「我快餓死了。」

　　珠美故意搖搖晃地走著。

　　「太誇張了。大家一起吃比較開心嘛。」夕里子預備好飯桌。「來，幫忙端
菜！」

　　「我也幫忙。」國友過意不去。「珠美君，不好意思，害你餓肚子。」

　　「沒關係。么女總是要為姐姐們犧牲的。」珠美嚴肅地說。

　　佐佐本家的晚餐。

　　由於國友下班後會過來吃飯，於是大家等到晚上九點左右才開飯。

　　這時，綾子也回來了，結果一同晚餐。

　　「啊，好好吃！」國友舒了一口氣。

　　「肚子餓的時候，甚麼都好吃。」珠美說。

　　「別說狂妄的話，姐姐，直播平安無事地看了？」

　　「當然啦，我是為了那個而去的。」

　　「為那個而去，卻為別的事而回來的事，不是一年到晚發生麼？」珠美取笑一
番。「〈晨跑少女組〉唱得怎樣？」

　　「她們唱得很投入。」綾子坦白地說。「尤其是今天獨唱的女孩……名字像鬧鐘
的。」

　　「酒井鈴？」

　　「對對對，她父親坐在我旁邊。」

　　「嘿，真遺憾！好想去。」珠美懊惱地說。「你們談了甚麼？」

　　「談了一些，他為自己的女兒感到自豪。」

　　「那是當然的嘛，她可能比父親賺得更多呢。」

　　「珠美真是，凡事都講到錢。」夕里子責備她。

　　「沒有錢，人生就不快樂了。」

　　珠美主張。現在她忙著吃，沒有說下去。

　　「關於那宗強暴案的受害者。」國友說。「實在奇怪。」

　　「怎麼說？」

　　「承辦的刑警想聯絡她，總是聯絡不上。因為在意世人的眼光而藏起行蹤，也是
有的，但她的情形，卻連傳媒也不曉得的名字或出身來歷。」

　　「好奇怪呢。」

　　「稍等些時候。我再去調查。」

　　「嗯，要添飯嗎？」

　　「謝謝。」

　　國友遞出空碗。

　　「我也要！」

　　珠美不甘示弱地添飯。

　　飯後，在客廳裡喝咖啡或紅茶時，珠美開了電視。

　　「啊，小幸的爸爸。」

　　電視恰好是新聞時段，正在報導牧野祐二的事。

　　「發生甚麼事呢？」

　　「完全變成八卦新聞的材料了。」國友苦笑。「指名通緝犯成為明星人物，大概
是第一遭吧。」

　　「他的家人也受不了吧。」夕里子說。

　　電視畫面上，牧野的照片大特寫。

　　「我知道這個人。」綾子說。

　　「那還用說的。他不就是現在的話題人物牧野祐二嘛。」

　　「不是的……」

　　「不然是甚麼？」

　　「今天在電視台，他就坐在我旁邊。」

　　大家花了一點功夫，才能理解綾子所說的話。

　　「和那場節目有關的人，已經沒人留在電視台了。」國友掛斷電話。「其後只能
向那叫阿鈴的女孩問話了」

　　綾子縮成一團坐在沙發上。

　　「我是傻瓜，我就想到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他不是每天出現在電視嗎？」

　　夕里子忍不住說了。

　　「所以我說啦，我是傻瓜。」

　　「即使責備綾子君也沒有用。」國友說。「誰也沒想到牧野會出現在那種地方的
嘛。」

　　「不過，我想酒井鈴至少知道。」夕里子說。

　　「同意，明天她也會去電視台，我去見見她。」國友點點頭。「真大膽！難道他
沒想過，萬一電視拍到他怎麼辦。」

　　「萬一拍到的話……」綾子說。「我也一起拍到囉。」

　　「何不加上馬賽克？」珠美說。

　　「即使傻瓜，我也會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的。」綾子說。

　　「太誇張了。」夕里子站起來。「好了，我要去洗澡啦！國友，我送你下去。」

　　「嗯，那麼，晚安，綾子君，珠美君。」

　　「晚安！」珠美揮揮手。

　　綾子在發呆，慢了半拍才對國友說：

　　「晚安。」她說。「我真討厭死自己了！」

　　「別擺在心上！」

　　夕里子挽住國友的手臂，一起走出去。

　　綾子呆呆地看著無聊的深夜清談節目。

　　「為何……人要說謊呢？」

　　她自言自語。

　　在學校前面，牧野幸的步伐不知不覺地沉重起來。

　　她必須讓弟弟一郎好好地上學。

　　「不管父母做了甚麼，孩子是孩子，是個別的人，所以無關。」

　　她表面上很堅強，實際上胃好痛。

　　無論怎樣，父親是自作自受，但母親卻垮了。

　　身為長女的阿幸，她必須保護一郎。

　　被人認為是堅強的人，竟然如此難受。

　　「小幸！」

　　從後面飛來一把開朗的聲音，阿幸鬆了口氣。

　　「學姐！」

　　「好偉大！那個氣魄！」

　　夕里子用力拍了一下阿幸的背。

　　那一刻，阿幸覺得自己內心的不安也被拍出體外的樣子。

　　「但我母親……」

　　「當然擔心了。若是不放心的話，不如讓她住院休養。」

　　「那樣做……沒關係。我會留意的。」

　　「雖然你是長女，但不能凡事都自己承擔哦。」

　　夕里子的話叫阿幸心頭一震。

　　「學姐也是長女？」

　　「我是長女的替身。」

　　「學姐看起來像老大。」

　　「可別在我姐姐面前說那種話。」

　　夕里子捅捅她。

　　二人走進校門。

　　「昨晚，你父親去看〈晨跑少女組〉的節目了。」

　　「我爸爸？」阿幸呆然一。「可他是怎樣……」

　　「名叫酒井鈴的女孩邀請他的。」

　　「那女孩……可是爸爸何等胡鬧啊！」

　　「聽說他看得很開心呢。」

　　「誰也沒發現嗎？」

　　「大概誰也沒想到他會來吧，我姐姐就坐在他旁邊，居然完全沒察覺是他。」

　　阿幸聽了笑起來。

　　「對不起……你姐姐好好玩。」

　　「那是姐姐的優點，一成不變。」夕里子說。

　　「是吧。」

　　「不過，有點不可思議。」走進校舍時，夕里子說。「小幸的爸爸是如此好膽色
的人麼？」

　　「我也嚇一跳。」阿幸說。「他竟然厚顏無恥地坐在電視攝影機前面，換作以前
的爸爸，實在難以想像。」

　　「他本來就有那種性格，抑或人格突然改變了？」

　　「基爾與海德嗎？」

　　「現在我有事要做，放學後再聊吧。」

　　「是！」

　　阿幸朝氣地說，跑向自己班去。

　　電話響起。

　　綾子遲疑片刻，提心吊膽地拎起話筒。

　　「綾子君？我是國友。」

　　「啊，早安。」綾子稍微舒一口氣。「國友哥，你怎知道是我？」

　　「你嘛，我就想到一定又情緒低落，把自己關在家裡了。」

　　「呃……想到自己粗心大意的，萬一有人被殺了怎麼辦？所以睡不著覺。」

　　她忘了補充一句──我只睡了八個鐘頭。

　　「不是你的錯。今天〈晨跑少女組〉也會去那個電視台。我去見一下酒井鈴，確
定能不能聯絡到牧野。」

　　「拜託了。」

　　「提起精神來。一知道甚麼，我會再聯絡你的。」

　　「是。」

　　掛線後，綾子完全精神起來。

　　她很率直，聽取別人的意見後，就馬上接受「說得對！不是我的錯！」的說法。

　　心情轉佳的綾子，肚子餓了起來。

　　她突然想出去吃東西。

　　「我是長女！我必須給那叫酒井鈴的女孩提意見！」

　　完全醒覺「長女意識」的綾子，想起國友的話，她決定再去昨天去過的電視台一
趟。

　　當然，在那之前，先找個地方吃東西吧！

　　綾子決定在電視台附近找東西吃，於是精神抖擻地離開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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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肚餓】

　　那間餐廳恰好在電視台的對面。

　　結構頗有氣派並顯眼，午餐及定食的價錢也公道。要去電視台辦事的人，如果想
「先找個地方隨便吃點東西」的話，很自然的就看到那地方。

　　而且店面頗大，停車場的空間也大，當然生意興隆了。

　　酒井莊子下了計程車，走進那間餐廳。

　　「歡迎光臨。」女侍應上前迎接。「一位嗎？」

　　「不，我約了人。我先看一看。」

　　「請。」

　　莊子走進餐廳，在裡頭轉了一圈。

　　「好像還沒來。那麼，給我靠裡邊的桌子。」

　　餐廳還很空。再過一會，提前吃午餐的客人就會多起來的了。

　　「等我的朋友來了才點菜。先給我一杯咖啡。」

　　「明白。」

　　莊子經常利用這裡。

　　作為一名電視監製的戀人，她和內村時常在這裡約好碰頭。

　　工作地點的關係，電視台的人也時常出入，但內村完全不在乎被人瞧見。

　　「鬼鬼祟祟的反而引人注目。」

　　內村的話並沒有讓莊子安心，但只要扮成談公事的樣子，在這裡見面也就不奇怪
了。

　　阿鈴今天一大早就要在電視台前面和全體〈晨跑少女組〉的成員拍照，搭公司的
車出門去了。

　　昨晚，莊子和阿鈴少有地和睦對話。阿鈴提起拍劇時的趣事，二人不停大笑，莊
子也把自己學藝班上，當別人知悉她是「酒井鈴的母親」，有個企圖兜售自己孩子的
母親如何親熱地拉攏她的事說出來。

　　換作往時，疲倦地回來的阿鈴幾乎不說話就跑去洗澡睡覺了。

　　昨晚卻不一樣。

　　奇妙的事──阿鈴知道母親和內村的關係，這對莊子是個打擊。

　　不過，阿鈴因為邀請了那個殺人犯出席公開錄影的事，多少有點內疚感。

　　二人盡量不去碰「要緊的事」，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可是今天，莊子畢竟需要重新考慮她和內村之間的關係。

　　明白阿鈴知道那件事之後，莊子也要考慮自己能否繼續跟內村保持那種關係。她
不習慣「玩火」。

　　咖啡來了，當莊子在慢慢地喝著時，傳來嘁嘁喳喳的聲音，七、八名像中小學生
的女孩們走進來。

　　今天應該不是公開錄影的日子，但從她們的服飾打扮等來看，肯定是〈晨跑少女
組〉的歌迷。

　　縱使不能進去電視台，只要見到偶像們出入的倩影，便已心滿意足。

　　不可思議的事。

　　那些孩子都會長大成人。不是很久以後的事。只要再過十年……

　　十年是轉眼之間的事，她們就是大人了。

　　現在所憧憬的〈晨跑少女組〉的成員們，十年後會做甚麼？

　　如今走進餐廳的女生們，多半不會成為藝人，而是普通的大學生或ＯＬ，到時會
彼此相視而笑，說：

　　「以前我們竟然做那種事哪。」

　　那不是很快樂嗎？總比被遺忘的明星快樂得多。

　　莊子從來沒有認真地問過阿鈴。

　　「你想繼續當藝人嗎？」

　　或者「你現在真的快樂嗎？」

　　我是母親，而我竟然沒問過那孩子的心意。

　　「今天早上是拍雜誌彩頁。」

　　「十二點才進去電視台。」

　　女生們的對話傳入耳際，莊子嚇了一跳。

　　那些孩子對明星的日程瞭如指掌。究竟是從哪兒得來的情報？

　　她們所說的全與事實相符。

　　「我要拉麵。」

　　「蕎麥麵。」

　　孩子們選擇的是價錢不太貴，可以快來快吃的食物。萬一目標中的偶像提早來
到，也能立刻奔出去。

　　當女侍應在向她們落單時，綾子進來了。

　　先察覺的是女生們。

　　「咦？昨天的阿姨！」

　　走進餐廳後，正在東張西望找位子的綾子，對「阿姨」這句話毫無反應，但是對
那聲音及說話方式有印象。

　　「唷，你們今天也來了？」綾子說。

　　「你自己還不是來了。」

　　其中一個說，大家哄然而笑。

　　「還好……」綾子也苦笑。「姐姐可以一起坐嗎？」

　　「可以呀。」

　　「謝謝。」

　　「替我們付帳吧。」

　　「啊？」

　　「開玩笑的。」

　　綾子被孩子們戲弄一番。

　　「今天不能進去哦。」

　　「為甚麼？」

　　「不是公開錄影嘛。」

　　「哦？那你們為甚麼要來？」

　　「她們出入的時候，即使只能見到一眼也好。」

　　「哦……」

　　「姐姐，你準備進去嗎？」

　　這麼問也好傷腦筋。

　　「我想啊。」

　　「一定進不去的。」

　　「進得去！我非要見到那叫酒井鈴的女孩不可。」

　　「你認識她？」

　　「不是的。我有事非要見她不可。姐姐和警察的感情很好，他會陪我一起進去
的。」

　　「警察？」

　　「是刑警，他是我妹妹的戀人。」

　　「厲害！」

　　女孩莫名其妙地表示感動。

　　「可是，刑警先生找鈴鈴有甚麼事？」

　　「因為昨天……」綾子打住了。「不行。這是秘密。」

　　「狡猾！」

　　「告訴我們嘛！」

　　女生們嘰里呱啦地大騷鬧。

　　這時，拉麵蕎麥麵等送來了，綾子暫時鬆一口氣。

　　「啊！我忘了點菜。」

　　肚子咕一聲響，綾子這才想起來。

　　刑警找小鈴？

　　聽見綾子和孩子們對話的莊子，聽到「警察」時臉都白了。

　　大概警方知道了昨天那個殺人犯來看公開錄影的事吧？

　　怎麼辦？如果窩藏犯人或放他走的話，就會問罪。

　　無論如何受歡迎都好，如果招惹警察就完了。事務所也會即刻放棄她。

　　小鈴……媽一定設法保護你！

　　莊子下定決心。

　　這時，內村把車開進餐廳的停車場。

　　熄掉引擎，正要下車之際，內村的手機鳴響。

　　通常這種像內村這種以「忙碌」為生存意義的男人，都有兩至三個手機。

　　現在響的是「公事用」的手機，總不能不聽。

　　「是，內村。」他接聽。

　　「你是監製內村先生吧？」

　　「是的。」

　　「剛才我打去事務所，他們叫我打來這裡。」

　　「哪位？」

　　「失禮了，我是酒井鈴的父親。」

　　內村呆住了，對方擔心地說：

　　「喂？我是〈晨跑少女組〉的成員，酒井鈴的……」

　　「知道！」內村終於說話了。「請問有何貴幹……」

　　「我問了事務所的人，他們說〈晨跑少女組〉今天會來電視台。若是方便的話，
我想看看小鈴。」

　　內村漲紅了臉。

　　「當然！請到這邊來！」

　　「謝謝，那我直接去電視台嗎？」

　　「我等著。我會事先吩咐接待處的人的。」

　　「請賜教。那麼，待會就……」

　　「多謝你特地跑來，保重。」

　　內村十分激動。

　　他下車後，衝進餐廳內。

　　「歡迎……」

　　內村從女侍應旁邊穿過去，看到坐在平時那一帶位子的酒井莊子。

　　「喂，不得了！」他喘著氣。「你猜剛才誰打電話來？」

　　「冷靜些！大家都在看著！」莊子趕忙說。「小聲點！」

　　「我只是……」

　　「坐在那邊的人，是刑警的朋友。」莊子小小聲說。

　　「刑警的朋友？」

　　「呃，點甚麼菜？」

　　受到漠視的女侍應板著臉，把菜牌擺在桌面。

　　內村嫌煩似地說：

　　「我甚麼都可以。」

　　他這麼說，女侍應更生氣了。

　　「你當我是傻瓜嗎？」

　　「不是的，抱歉。」莊子忙不迭說。「兩個Ａ餐，這樣行了吧？」

　　「嗯。」

　　「兩份Ａ餐吧。」

　　女侍應毫無笑容地走開了。

　　「那是甚麼態度？」

　　「是你胡說的關係。好了，怎麼回事？誰打電話給你？首相嗎？」

　　「喂，連你也……」

　　「因你剛才的說法如此興奮嘛。」

　　「不是那個！是『酒井鈴的父親』打來的。」

　　莊子呆住了。

　　「那麼……」

　　「是那傢伙！昨天他那麼大膽地出現，今天又要來！真是了不起的膽色！」

　　內村喝了一大口水，稍微平靜下來的樣子。

　　「真的是那男的？」

　　「肯定沒錯！昨天他和我面對面，但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好像打去事務所，問到
了我的手機號碼。」

　　「那麼，小鈴也知道嗎？」

　　「怎樣呢，總之，今天一定要捉住那傢伙！」

　　內村幹勁十足的樣子。

　　「慢著！萬一小鈴聽見的話，她又會像昨天那樣發怒的。她可能真的把我們的事
講出去。」

　　「可是……」

　　「我明白。假如小鈴庇護那個殺人犯的事被人知道的話，她的藝能生活就完蛋
啦。」

　　「就是，所以……」

　　「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逮捕那個人啊。」

　　「今天不是公開的，叫警官在電視台門口伺機好了。」

　　「戒備森嚴反而引起思疑。犯人可能跑掉，小鈴看到了也會知道。」

　　「那怎麼辦？」

　　「不引人注意的……哎，今天的收錄也讓客人進去如何？」

　　「為甚麼？」

　　「如果大家發出歡呼聲的話，即使有點混亂也看不出來。倘若他一個人的時候被
許多警官當場制伏的話，即使不願意也會知道。」

　　「是嗎？唔，客人很容易聚集的。那邊的女孩們大概也是歌迷吧。」

　　「對呀，當中不是有個年紀大一點的嗎？」

　　「嗯。」

　　「那個人說她認識刑警。哎，你去把她叫過來一下。」

　　「怎麼了？」

　　「你別管！」

　　內村站起來，走向綾子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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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父親回來了】

　　遲叫的拉麵很快就端上來──快是理所當然的──綾子帶著愉快的心情開始吃將
起來。

　　「對不起。我想和你談一談。」

　　有個不像是從事踏實的工作的男人，來到桌子旁邊說。

　　「跟我談嗎？」

　　「對，跟你。」

　　「我正在吃東西。」綾子說。「請等我吃完再說。」

　　「哎，是急事。」

　　「啊！」其中一名女孩說。「你是負責〈晨跑少女組〉節目的監製內村先生！」

　　這叫當事人也嚇一跳。

　　「消息好靈通哪！」

　　「那個事務所的人，我們大致上都知道。」

　　「了不起。」內村笑了。「今天錄影廠會公開錄影。你們來看吧。」

　　「好啊！」

　　女孩子跳起來歡喜雀躍。

　　綾子吃東西並不算快。

　　沒法子，她兩手捧著吃了一半的拉麵碗，移動位子。

　　「對不起，打擾你吃東西。」莊子說。「我是酒井鈴的母親。我叫酒井莊子。」

　　「哦！我是佐佐本夕里子，不，那是我妹妹的名字，我叫綾子。」

　　「佐佐本小姐，剛才你在那邊提到，你和刑警先生是朋友甚麼的，是嗎？」

　　「嗯，他叫國友，今天他會來電視台見鈴小姐。」

　　綾子邊說邊吃拉麵。

　　「其實，我有個請求。」莊子探前身子。

　　內村插嘴。

　　「如果你答應的話，在甄選時我給你加分。」他說。

　　「甄選？」

　　「下一期〈晨跑少女組〉的成員甄選啊。雖然你年紀大了點，但在這個世界，虛
報兩三歲是理所當然的。」

　　綾子呆若木雞。

　　「佐佐本小姐。」莊子說。「今天，那叫牧野的殺人犯會來那間電視台。」

　　「牧野……他昨天不是來過了嗎？」

　　「你知道？」

　　「他就坐在我旁邊，不，更重要的是，他今天真的也會來嗎？」

　　「我們希望那位國友刑警務必捉住他。但在小鈴所見不到的地方。」

　　綾子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總之繼續吃她的拉麵。

　　要叫綾子同時處理兩件事，乃是不容易的事。

　　況且她在吃著拉麵，必須小心不讓麵汁濺到衣服上，所以不太專心聽別人說話。

　　「多謝。」

　　綾子有禮貌地對前來收下麵碗的女侍應說。

　　女侍應嚇一跳，回說「不客氣」。

　　「甜品如何？」內村說。「喂，你們想不想吃甜品？叫你們愛吃的好了。叔叔付
錢。」

　　內村招呼的是那班〈晨跑少女組〉的歌迷。

　　「嘩！」

　　「真好！」

　　「姐姐，拿菜牌來！」

　　形成大騷動。

　　女侍應把菜牌送到女孩們的桌子後，走到內村面前。

　　「那張桌子的錢，全部由您支付嗎？還是只有甜品？」她問。

　　「啊……好吧，由電視台支付。」

　　「入電視台的帳可以吧。」

　　「好好好，簽名就行了吧？」內村輕鬆地說。

　　菜牌擺在面前，綾子覺得若不叫點甚麼很過意不去。

　　「那麼……給我豆沙水果涼粉。」她戰戰兢兢地吩咐。「您剛才說甚麼？」

　　「我們希望捉住那個來看小鈴的殺人犯。」莊子說。

　　「明白了，我會轉告國友刑警的。」

　　「重要的是，希望能在小鈴看不到的地方捉住他。」

　　「又不是我逮捕……不過，我大致也轉告國友好了。」

　　「請賜教。」莊子鞠躬。

　　「那麼……」內村說。「怎樣？要嘗試接受甄選嗎？」

　　「我已經不年輕了。」

　　「不，假如留到最後候補的話，也會有工作找上門的。你的事務所在哪兒？」

　　在內村沒說甚麼以前，綾子開始思考「甄選」的事。

　　「事務所嗎？」

　　「沒有專屬的事務所？那可對你不利哪。即使一個人參選，背後沒有事務所的力
量撐腰是贏不了的。」

　　「不贏也沒關係。」綾子自言自語。

　　同一個時候……

　　阿鈴在車上睡著了。

　　不單是阿鈴，〈晨跑少女組〉的其他成員也全都張開嘴巴呼呼大睡。

　　平時睡眠不足的女孩們，若不是在車上稍微睡一會，身體可撐不住。

　　不知情的人窺望車內的話，可能以為發生集體中毒事件吧。

　　阿鈴的身體動了一下。

　　旁腹一帶有痕癢的感覺。

　　誰？別搔癢嘛！

　　她睜開眼睛，然後察覺了──是背袋中的手機在震盪。

　　大家睡著了，阿鈴悄悄掏出手機。

　　「是。」她小小聲說。

　　「嗨，昨天多謝了。」

　　立刻清醒過來。

　　「我也是……謝謝。」

　　「現在工作中？」牧野說。

　　「不，現在在車上。」

　　「聊聊天沒關係嗎？」

　　「大家都睡著了。」

　　「是嗎？不容易哪。」

　　「我們去昨天那間電視台有工作。」

　　「是公開的節目？」

　　「我想今天不是。」

　　「是嗎？好遺憾。」

　　牧野的悠閒叫阿鈴禁不住笑了。

　　「那麼危險的事……」

　　「我是絕對不會被捉到的。」牧野的語調充滿自信。「你不相信？要不然，我今
天也去看你。即使得不到許可，我也會為你的歌鼓掌。」

　　阿鈴的臉紅了。

　　「當真？」

　　「當然，工作完畢後，咱們倆去約會吧。」

　　阿鈴有一瞬的心跳一百。

　　牧野立刻察知似的。

　　「不用擔心。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我相信你。」

　　看到母親的事時，她反射地以為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

　　「我想去兜兜風。」

　　「兩個人？你不是有工作嗎？」

　　「嗯，一直到半夜，叫做廿五時。凌晨一點鐘的事。」

　　「可是，你還未成年啊。」

　　「其實違反法律的。不過誰也不提那件事。」

　　「溜出去吧？」

　　「嗯。」

　　「好，我去電視台接你。」

　　「我等著。」

　　阿鈴的心撲撲跳。

　　掛線後，她悄悄環視周圍的女孩們──沒問題。大家都睡了。

　　牧野先生……

　　對阿鈴來說，不受「預定」、「日程表」束縛，把電視這種東西置之度外的牧
野，是大英雄。

　　昨天，在母視和內村面前，他還說出那種從容的話！

　　現在想起來，心情也好暢快。

　　其實阿鈴好想睡一下，但已完全清醒過來，迫不及待地希望趕快抵達電視台。

　　小鈴真是的，又和那男人聯絡。

　　安田真理一直閉起眼睛，看起來睡著了，其實沒睡。

　　安田真理在〈晨跑少女組〉中是第二號老將。但跟其他女孩比起來，她有點老
土，「缺少發亮的東西。」

　　這是事務所社長說的話。

　　在當事人面前，社長不當一回事地說那種話，真理雖然笑著，其實受傷了。

　　「缺少發亮的東西？」是誰錄用這樣的我，加入〈晨跑少女組〉的啊！

　　真理想這樣喊。當然，她不能說那種話。

　　真理已經十七歲了，而在目前的團體中，十七歲「已經老了」。

　　真理感覺得到，社長準備把自己踢出這個歌隊。任誰都想到，下一個退出的就是
真理。

　　可是──我不要！

　　我那麼拚命地做。為甚麼？

　　起碼現在打著〈晨跑少女組〉的名堂，真理在學校及家裡是「特殊的存在」。她
不願意失去那種優越感。

　　即使在車上閉起眼睛，稍微打個盹，但很快就醒了。如果其他女孩講手機的話，
她也會聽了進耳。

　　那叫牧野的殺人犯昨晚來看阿鈴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只因同在一處，即使不願
意也知道。

　　一定是那男人打來的電話，他今天也要來嗎？

　　真理知道阿鈴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對藝人來說，致命的事是做出被警察捉之類的事。

　　由於〈晨跑少女組〉特別受中小學生歡迎的緣故，所以受到嚴厲的叮囑，絕對不
能碰毒品。

　　幾乎一整天都被經理人或甚麼人嚴密監視，能夠獨處的只有在洗澡或上廁所的時
候。

　　儘管如此，也曾有歌舞節目的搖滾樂隊員拿大麻出來說：

　　「要不要試試這個？」

　　真理拒絕了，其中也有組員暪著經理人偷偷地吸大麻。當然只限一次，她們不會
自己掏腰包去買那種東西。

　　不過，小鈴所做的事，就跟那個同樣危險。

　　小鈴竟然說：

　　「我想去兜兜風。」

　　跟殺人犯去兜風？那才是不得了的事。

　　真理繼續裝睡。

　　不能胡思亂想，不能。

　　萬一小鈴和殺人犯一起被捉的話，小鈴就不得不退出〈晨跑少女組〉了。

　　若然如此，真理就無需停止了。假如一次有兩個人不在的話，會對工作造成防
礙。

　　當然，希望那種事不會發生。

　　可是……搞不好……

　　「還沒到？是嗎？」

　　國友道謝後，掛斷手機。

　　他打去電視台，查詢〈晨跑少女組〉走進了錄影廠沒有。

　　「怎樣呢？」

　　車子已經來到電視台不遠處。

　　說起來，尚未吃東西，餐廳進入眼簾。

　　「好，稍微填填肚子。」

　　國友把車開進停車場。

　　走進餐廳時，女侍應手拿菜牌問：

　　「一位嗎？」

　　「嗯。」

　　說著時，綾子衝過來。

　　「國友哥！」

　　「你……綾子君，你在這裡幹甚麼？」

　　國友目瞪口呆。

　　「唷，您是國友先生嗎？我是酒井鈴的母親。」

　　「我叫內村，是〈晨跑少女組〉的節目監製。」

　　一個接一個地上前打招呼。國友只能不停地鞠躬致意。

　　「你好，你好。」

　　「不好意思。」兇巴巴的女侍應抱著菜牌說。「那種事，請在就座並點菜之後才
做！」

　　看來那女侍應相當不高興，國友他們趕忙就座。

　　「我要……可以快一點上菜的。」

　　「這裡是家庭餐廳，任何菜都很快。」

　　「那麼，牛肉咖哩。」

　　「是。」

　　的確快速無比，不到一分鐘，咖啡便擺在國友面前。

　　「今天牧野也會來？」國友停下吃咖啡的動作。「不得了！必須馬上叫支援才
行。」

　　「我們商量一下。」

　　內村用力按住國友的肩膀。

　　「可是……」

　　「拜託，國友先生。」酒井莊子用力握住國友的手。「請別傷害小鈴那顆脆弱的
心。希望您不要當著那孩子面前，替那個人扣手銬。」

　　「等一等。」國友把二人的「攻擊」推回去。「明白嗎？如果牧野主動出現，或
者乖乖被捕的話才有可能那樣做。可是對方一直在逃亡，而且可說膽大包天。即使你
們叫我不要在鈴小姐面前逮捕她，恐怕……」

　　「明白了！」內村拍國友的肩膀。「我答應你！」

　　「啊？」

　　「你的戀人，鐵定能成為〈晨跑少女組〉事務所的明星！」

　　綾子說國友是妹妹的戀人那番話，內村擅自以為是她本人的戀人。

　　「甚麼？」國友大吃一驚。「我的戀人怎麼了？」

　　「別擔心，任何事都有後門。有機會成為明星的女孩並不多。」

　　夕里子為何要當明星？

　　國友一頭霧水。

　　這時，那群女生的桌子興起歡呼聲。

　　「就是那部車！」

　　「是〈晨跑少女組〉的車！」

　　內村站起來，張望外面。

　　「真的！現在開進電視台了。」

　　「她們知道得好清楚啊。」

　　見到那群女生的反應時，國友由衷地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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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大混亂】

　　「今天也是公開錄影。」年輕ＡＤ說。

　　「啊？為甚麼？」

　　〈晨跑少女組〉的成員作出投訴。

　　「我也不曉得。是內村先生的指示。」

　　「公開的好疲倦。」

　　「喏。」

　　她們知道，即使抱怨也奈不了何。

　　「我們也不容易哦。必須趕緊重做佈景才行。」ＡＤ說。

　　「那化妝也要改變囉。」

　　「是吧。」

　　「告訴攝影的人，不要把電線拉太多。絆到腳會摔跤的。」

　　「知道，我會通知大家的。」

　　ＡＤ正要走開時，阿鈴喊住他。

　　「哎，等等。」

　　「啊，小鈴，甚麼事？」

　　「呃……」見到其他成員走進後台之後，阿鈴說。「今天我爸爸也說要來看
我。」

　　「是嗎？那麼，公開的反而容易進來。」

　　「如果他來了，請給他帶路。」

　　「好哇，那麼……」

　　「拜託了。」

　　阿鈴向ＡＤ揮揮手，走向後台。

　　在走廊的轉彎處，差一點跟迎面而來的人相撞。

　　「抱歉！」

　　「不，彼此彼此。」

　　阿鈴對那把聲音有印象。

　　「爸爸！」

　　阿鈴瞪大眼佇立在那裡。

　　「小鈴？好意外！」

　　他是如假包換的父親！

　　「爸爸……怎麼了？」

　　阿鈴不知如何是好。

　　「我有臨時工作，回來東京，之前在電視上見到你，好懷念，於是今早打電話去
問你的日程表，呃，我跟一個叫內村的談話了。」

　　「你和內村先生談過話？」

　　「嗯。我問他你幾時會來這裡。」

　　「哦……」

　　「他沒告訴你？難怪你嚇一跳了。」

　　酒井利次笑著說。

　　阿鈴拚命使自己平靜下來。

　　冷靜，保持冷靜。

　　牧野如果來了，而真正的父親又在的話，會引人思疑。而且，假如今天發現牧野
的話，母親或內村都不會保持沉默的了。

　　「爸爸。」阿鈴說。「待會我要預備錄影的工作，必須走了。」

　　「好的，但我應該在哪兒好呢？」

　　某個想法浮現在阿鈴的腦際。

　　「有個不受注目的地方，你來！」

　　她率先帶路。

　　「喂喂，你去哪兒？」

　　酒井慌忙跟著她走。

　　阿鈴走進錄影廠中。

　　佈景裡還不見人影。

　　「爸爸，你就坐在這兒。」阿鈴把父親帶到佈景的後側，水管組合的幽暗一角。
「坐在這一帶就好。」

　　「進來這種地方，可以嗎？」

　　「沒關係。是我說的嘛。」

　　「是嗎？酒井鈴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呀。」

　　「對呀，錄影的時候，我會叫人來通知您的。」

　　「好吧，我會留在這兒的。」

　　「那麼，待會見。媽媽知道嗎？」

　　「我沒告訴她，橫豎她都不會在家的，她也不知道我今天回來。」

　　「哦。」

　　阿鈴向父親揮揮手，走出錄影廠。

　　好了。當牧野來到時，該怎麼做？

　　阿鈴並沒有明確的想法。

　　來到後台附近時，阿鈴停步。

　　「小鈴！你去哪裡了？」

　　「媽。你怎麼來了？」

　　「甚麼怎麼……我來看你呀。」莊子說。「小鈴，這位有話和你說。」

　　「我叫佐佐本綾子，請賜教。」

　　阿鈴無視綾子伸出來的手。

　　「我要去準備了！」

　　她奔進後台中。

　　突然變成公開錄影的關係，必須緊急召集「觀眾」。

　　「五十個人就行了！」

　　在內村的指示下，電視台致電〈晨跑少女組〉的歌迷俱樂部。

　　「一小時後要五十名。」

　　突然的「訂單」，立刻得到答覆。

　　「是，明白。」

　　這是手機時代。無論置身何處，大家都帶著手機，這種聯絡是輕鬆的。

　　即刻寄電郵給幾十個人，呼籲她們「一小時後能去電視台的人」。

　　重複了兩三次後，廿分鐘後確保了五十名觀眾。

　　「了不起。」

　　國友在工作人員室觀看那個情形，乍舌表欽佩。

　　「竟然如此方便地騰出時間來。」綾子說。

　　「無論多忙，大概都不會錯過這種機會吧。」

　　國友喝著水壺裡的茶。

　　「不過，這個行業的人都是蠻不講理的。」

　　結果，電視台方面也不情不願地接受國友叫支援來的要求，要他答應「在電視台
外面，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待機」。

　　「牧野真的會來嗎？」

　　「不曉得。不過，小鈴好像相信的樣子。」

　　「聽說內村接到他的聯絡電話，他在想些甚麼呢？」

　　如果牧野真的出現的話，國友自然得幫助了，可他覺得似乎不會那麼容易捉住
他。

　　「對了。」國友站起來。「支援快來了。」我去外面等他們。

　　「嗯。」綾子早已忘了為甚麼事而來。「假如牧野先生在的話，通知我吧。」

　　十分散漫。

　　國友走出工作人員室，往玄關走去時，掏出手機。

　　「她還在吧！」

　　他喃語著，打去夕里子的手機。

　　夕里子應該去了學校才是，不知聯絡得上沒有。

　　「國友？」

　　她馬上接聽了。

　　「夕里子君，還在午休？」

　　「嗯，還有五分鐘左右。怎麼了？」

　　「其實，現在綾子君和我在一起。在昨天的電視台。」

　　「姐姐和你在一起？」

　　「今天也有〈晨跑少女組〉的錄影，而牧野會來。」

　　「不可能！真的嗎？」

　　國友簡扼地說明原委，其實他本身也不太理解狀況。

　　「相當無謀哪。」夕里子說。「姐姐拜託了。」

　　「嗯，還有……」

　　「甚麼？」

　　「你準備加入藝能界嗎？」

　　夕里子一頭霧水，國友接下去。

　　「當然你很可愛，足夠成為明星。可是，接受甄選是否太早了些？」

　　「慢著！甚麼東西啊？」

　　「啊？」

　　「你說我要接受甚麼甄選啊？」

　　「那個名叫內村的電視監製說的，他說要讓你成為〈晨跑少女組〉事務所的明
星。」

　　「哎……國友總該知道，我會不會做那種事吧？」

　　「那麼，果然不是囉？」

　　「氣死我了！我馬上去那邊！」夕里子說。

　　「等等！」國友忙不迭說。「你不是要上課嗎？」

　　「沒關係，而且已經沒考試了，一次早退沒關係。」

　　「但是……」

　　「牧野先生的事不是別人的事。我不能靜觀其變。」

　　一旦決定了就不改變主意的夕里子。國友也放棄了。

　　「好吧，那你到了附近再給我電話。」

　　「明白。」

　　掛線後，國友匆匆忙忙地趕往電視台的玄關。

　　夕里子拿著手機，禁不住自言自語。

　　「開甚麼玩笑，真是的！」

　　「學姐。」

　　回頭一看，牧野幸站在那裡。

　　夕里子在課室外面的走廊接聽國友的電話。

　　「小幸……」

　　「剛才是不是提到我爸爸的事？」

　　她不能說謊。

　　「嗯，我接到國友的電話，聽說牧野先生又會在電視台出現，所以通知我。」

　　「爸爸又去電視台？」

　　「聽說今天也有〈晨跑少女組〉的錄影，他要去看。」

　　「爸爸在想甚麼啊？」阿幸嘆息。

　　「待會我就去電視台。」

　　「啊？」阿幸瞠目。「我也去！」

　　「午休只剩下一分鐘。鈴聲一響就不方便了。」

　　「馬上！」

　　阿幸往前直奔。夕里子對著她的背影喊：

　　「我在校門等你！」

　　阿幸好像聽見了，她邊跑邊舉起一隻手示意。

　　「不能這樣了！」

　　夕里子也慌忙衝進自己的課室中，飛快地收拾東西，不到幾十秒鐘就從課室飛奔
出去。

　　她像一陣風似的穿過走廊，當鈴聲響遍校舍時，她已直衝校門。

　　「專務。」

　　隔著房門，傳來大原秘書的聲音。

　　「稍等！」杉里慌忙說。「急事嗎？」

　　「有事想報告。」

　　「甚麼事？」

　　「牧野祐二的事。」

　　沒法子，隔著一道門的應對似乎處理不了。

　　「明白了。」杉里沉著臉說。「今晚再聊吧。」

　　他輕拍肩膀的對手是中島江梨。

　　「給我電話吧。」中島江梨從沙發站起來。「口紅。」

　　她用手帕抹拭杉里的嘴唇。二人剛才在沙發上擁抱。

　　「今晚，我想吃法國料理。」

　　「好，我來訂位。你有帶手機吧。」

　　「當然。」

　　自稱有了牧野的孩子的中島江梨，有點促狹地微笑，打開專務室的門。

　　「久候了。」

　　江梨向大原打個招呼，快步離去。

　　「打擾了，萬分抱歉。」

　　大原走進來。

　　「甚麼事？牧野怎樣了？」

　　杉里重新綁好領帶說。

　　「是我們公司贊助的電視節目監製告訴我的。」

　　「甚麼呢？」

　　「聽說昨天牧野出現在電視台。」

　　「他去電視台？為甚麼而去？」

　　「為了〈晨跑少女組〉。」

　　「那傢伙說他喜歡中學生歌星啊。」

　　「她叫酒井鈴，在她歌唱的公開錄影節目裡，牧野以觀眾的身份坐在那裡。」

　　杉里瞠目。

　　「他做出好大膽的事啊！不過沒被捉到吧。」

　　「對，如果捉到的話，更加大騷動了。」

　　「那有甚麼辦法？他跑掉了吧？」

　　「問題是聽說他今天也會出現在同一家電視台的樣子。」

　　「你說甚麼？」

　　「現在警員好像在電視台附近待機的樣子。〈晨跑少女組〉的節目好像是在中午
過後就出場了。」

　　「牧野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跑來？」

　　「牧野實在膽大包天，與眾不同。」

　　「可不是。」

　　「或許他很想見酒井鈴吧。昨天好像直接見到她了。」

　　「牧野那傢伙有那種興趣嗎？」杉里坐在專務的椅子上。「警員在等著他？」

　　「好像是，如果他真的出現，肯定會束手就擒吧。」

　　杉里的表情凝重，沉默不語。

　　專務室中是沉重的沉默。

　　「好。」杉里站起來。「去吧。」

　　「是……去哪兒？」

　　「當然是電視台了。」杉里說。「把大町也叫來吧。」

　　「小鈴。」

　　綵排告一段落後，酒井莊子喊住從舞台走下來的女兒。

　　阿鈴想佯裝沒察覺而走開時，其他〈晨跑少女組〉的成員告訴她：

　　「小鈴，你媽叫你啊。」

　　她不得不停步。

　　「甚麼？」

　　阿鈴氣喘咻咻的。

　　綵排不光是唱歌而已，連舞蹈的動作也必須全體一致的關係，所以跟正式演出一
樣。

　　「冒汗了……沒事吧？」莊子問。

　　「還不是跟往常一樣。」阿鈴冷淡地說。「在正式演出以前，我要休息一下。」

　　「等一等……小鈴。」

　　「又有甚麼事啊？」

　　莊子等其他成員不在之後說：

　　「停止冒險吧，這是為了你好。」

　　「甚麼事？」

　　「那叫牧野的人呀，他今天不是也要來嗎？」

　　由於電視播映時，不曉得攝影機會拍到怎樣的表情，因此阿鈴已習慣於不流露內
心感情。

　　這時派上了用場。母親的話叫她花容失色，想到「她怎會知道？」但是旁人完全
看不出來。

　　「那個人真是麻煩。」莊子抱怨。「剛才他打電話給內村先生，自稱『我是酒井
鈴的父親』甚麼的故技重施，到底是怎樣的神經構造啊？」

　　聽了那番話，阿鈴理解了，她的直覺很敏銳。

　　是嗎──內村和母親都沒想到，他是真正的父親。

　　「我不曉得。」阿鈴聳聳肩。「搞不好是真的爸爸來了。」

　　「怎會呢！你爸爸是不會一聲不響地跑回來的。況且，他也不會特地跑來這種地
方看你。」

　　「是嗎？」

　　「是啊！懂嗎？不管發生甚麼事，你都裝作沒察覺就行了。」

　　阿鈴直視母親。

　　「昨天我說的話是認真的哦。」

　　「小鈴。」

　　「假如在我見到的地方捉住牧野先生的話，我就把媽和內村先生的事告訴爸
爸。」

　　「這是大人之間的事。小鈴，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莊子生氣地反駁。「抱
歉。我了解你的心情。總之……我會盡量照你的話去做的。」

　　阿鈴並不太在乎的樣子。

　　「再不好好休息一下，正式演出時我就不能跳了。」

　　「嗯嗯，也是。抱歉。」

　　防礙工作──莊子也怕她這樣說。

　　她只能目送阿鈴走向後台去。

　　不過，無論如何，希望今天能把牧野逮住就好了。

　　莊子匆匆地走向電視台的玄關，尋找國友刑警的人影。

　　阿鈴回到後台。

　　化妝師在著急地等著。

　　「小鈴！正式演出時化妝要補修一下，你坐好。」

　　「是。」

　　阿鈴坐在明亮燈泡照耀的鏡子前。

　　牧野會來。他不曉得這裡有許多警察在鵠候著。

　　而且，那些警察是搞錯了的。假如因此而被捕的話，牧野也會懊悔吧。

　　可是無法跟牧野取得聯絡。

　　怎麼辦？有甚麼辦法？

　　正在想東想西時，化妝師告訴她：

　　「小鈴，不要愁眉苦臉。眉問出現皺紋啦。」

　　「對不起。」

　　她連忙放鬆表情。

　　「對不起。」後台的門打開。「便當來了。」

　　「嘩，吃飯囉！」

　　大家霍地站起來。

　　她們是發育旺盛期的少女。由於現在的〈晨跑少女組〉人氣衝天，製作所對於便
當的內容也極奢侈。

　　「在廿分鐘內吃完它！」

　　經理人大聲說。

　　十名女孩一同嘰里呱啦的，稍微小聲一點也聽不見。

　　「那麼，待會我來收拾。」

　　穿白色罩衫的便當員說著，走了出去。

　　阿鈴突然覺得那把聲音有點耳熟，於是回過頭去。

　　走到門口的便當員轉過身來──阿鈴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穿白色罩衫的便當員，乃是牧野。

　　他向阿鈴露出剎那的笑臉，然後走出去，關起房門。

　　這人做了何等出人意表的事啊！

　　阿鈴變得好開心，幾乎想哼歌。

　　化妝完畢。

　　「小鈴的便當。」

　　成員之一把便當遞給她，阿鈴立刻快速地吃起來。

　　那個人是絕對捉不到的！

　　阿鈴總算忍住沒大聲嚷出來。

　　「國友！」

　　夕里子走下計程車，揮揮手。

　　「啊，好快！你也來啦。」

　　見到阿幸也一起從計程車走下來時，國友說。

　　「我可以和你們在一起嗎？」阿幸問。

　　「嗯，先進去吧。還不曉得會發生甚麼事。」

　　「其他人呢？」

　　「為免被他瞧見巡邏車，他們躲在建築物的暗處待機行事。」

　　國友陪同二人走進玄關。

　　「爸爸真的會來嗎？」

　　「不曉得……但已足夠成為社會話題了。」夕里子答。

　　「他做得過火了。」阿幸發牢騷。

　　「希望他好好說明一切。」國友說。「我也有太多無法理解的地方。」

　　「同感。」

　　「這邊是工作人員室及後台。」

　　國友率先走在走廊上。

　　「〈晨跑少女組〉幾時出場？」

　　「再遇半小時左右就開始了。雖是公開錄影，但我想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坐在觀眾
席上吧。」

　　「可是，現在的牧野先生天不怕地不怕，他甚麼都做得出來的……小幸。」

　　「是。」

　　「如果你發現了有甚麼變裝的父親的話，記得告訴我。雖然看著他被捕是很難
堪，但若他再逃走的話，對他毫無益處。」

　　「明白。」阿幸點點頭。

　　走進工作人員室時，只見綾子孤伶伶一個人坐在那裡吃便當。

　　「夕里子？你怎麼來了？不上課？」

　　「沒關係，對了，姐姐，為何你跑來這兒？」

　　「我想補償昨天的失敗。」綾子說。「吃便當嗎？相當不錯。」

　　「我在學校吃了自己的便當。況且，這是工作人員的吧？姐姐吃了豈不是不夠
嗎？」

　　「是？我剛才吃了拉麵，肚子不餓了，但想到不吃反而過意不去。」

　　對綾子而言，合情合理。

　　然後──綾子當然也看到了送便當來的「便當員」了。

　　「現在進行〈晨跑少女組〉的公開錄影。請大家進去錄影廠。」

　　傳出廣播。

　　「走吧。」

　　夕里子放下書包，催促阿幸。

　　「等等，還沒吃完。」綾子說。

　　「剩下沒關係。抑或你在這兒等我們？」

　　「那樣的話，我是為了甚麼而來的？」綾子把便當收起來。「好吧。雖然對不起
做便當的人。」

　　「再不趕快就不理你了！」

　　「你每次都嘮嘮叨叨的。」

　　見到氣鼓鼓的綾子，這種時候的阿幸也忍俊不禁。

　　吱吱嘎嘎……

　　頭頂上傳來吱吱的軋聲，酒井利次赫然驚醒過來。

　　「怎麼……我睡著啦。」他打個大呵欠，揉揉眼睛。「這裡是甚麼地方？」

　　一下子不知自己置身何處。

　　對了……我是來電視台看小鈴的。

　　小鈴把我帶來這裡，叫我留在這裡……

　　吱嘎吱嘎……

　　抬眼一望，正好從下面看到階梯狀的觀眾席。它之所以發出吱嘎聲響，是因為有
人坐下來的關係。

　　「好了，這樣請一齊鼓掌！這個手勢是打拍子！熱烈一點！」

　　透過麥克風的聲音嗡嗡作響。

　　「喂……」酒井大吃一驚。

　　看來要在這裡開始錄影了。

　　那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這時酒井才想起，小鈴並沒有來叫他。

　　可是，如果走出去的話，說不定被攝影機拍到。

　　酒井佇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用佈景組成的舞台上，〈晨跑少女組〉一齊飛跑出來。

　　掌聲及歡呼聲。

　　「開始了。」

　　國友站在錄影廠的角落觀看那個光景。

　　夕里子、阿幸和綾子也站在國友後面。

　　「不在觀眾席。」阿幸說。「不過，正式演出中，爸爸不能進來吧。」

　　「是吧。」夕里子點點頭。

　　不過，牧野不曉得會從甚麼地方出現。

　　「對不起。」一名ＡＤ走過來。「你們站在這裡不方便，可以去上面的副調整室
嗎？」

　　國友想反駁的時候，音樂以驚人的聲量響起，即使想說甚麼也聽不見了。

　　國友用手示意，跟夕里子等人一同走向狹窄的樓梯。

　　「啊，你們在下面嗎？」

　　在監視電視畫面並排的副調整室，內村從椅子站起來。

　　「好驚人的聲音，頭都暈了。」

　　國友搖搖頭。

　　「你不習慣罷了。換作阿里娜之類的演唱會，就不是這樣了。」內村笑說。

　　「可以望盡錄影廠內部。」

　　夕里子從大玻璃窗環視下面的情形。比起在下面時看得更清楚。

　　阿幸不安地俯視錄影廠。不管父親在不在那裡，都令她不安。

　　「刑警先生。」內村拍拍國友的肩膀「一切拜託了。請務必逮捕那個神經病的牧
野。」

　　國友直直回視內村，說：

　　「這是牧野幸，是他的女兒。」

　　「啊。是嗎？唔，相當可愛。想不想參加甄選？」

　　他似乎以為凡事只要說「接受甄選」就可以了事。

　　被那驚人的聲量壓倒的，還包括了在錄影廠中的酒井利次。

　　加上他想去洗手間。

　　可是，幾時可以出去呢？

　　酒井擦去額頭的汗。

　　曲子沒有休息，第二首、第三首的持續下去……

　　阿鈴從舞台走下來，經理人替她擦汗。

　　牧野在甚麼地方？

　　可他喬裝為便當員，混進了電視台，他一定是在某個地方聽她唱歌。那就安心
了。

　　可是，真正的父親呢？他還好吧？

　　把他安置在佈景的觀眾席下面，沒有辦法向他傳達甚麼。

　　因為攝影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拍出觀眾席的情景，無法在正式演出中把他帶出來。

　　「小鈴。」

　　從上面的副調整室，傳來導播的聲音。

　　「是！」

　　「昨天那首曲子，可以再唱一遍嗎？」

　　「嗯……」

　　「那麼，接下來是以你為中心，跟昨天一樣的舞蹈動作。」

　　「是。」

　　「舞蹈方面即使有一點點出錯也繼續跳下去。事後可以換場的關係。」

　　其他女孩們也點點頭。

　　之所以突然這樣安排，是因內村提議：

　　「為了牧野引出現，只能叫小鈴唱歌！」

　　「那麼，跟昨天一樣演出吧！」

　　立刻決定了。

　　背景音樂是錄音帶的關係，變更非常簡單。

　　阿鈴擔心父親及牧野的事，然而當前急務是自己的獨唱，首先被那件事佔據了頭
腦。

　　自己獨唱的關係，絕對不能出錯──她不想給其他成員們添麻煩。

　　「那麼，去吧。」

　　「是。」

　　全體朝氣活潑地飛出舞台，以阿鈴為中心，各自擺好那首曲子的站立位置。

　　在強光的照射下，阿鈴作個深呼吸。

　　曲子開始後，〈晨跑少女組〉們一齊跳舞。觀眾席湧起打拍子的聲音。

　　夕里子他們從副調整室的大玻璃窗俯視錄影廠。

　　「不在呀。」阿幸說。

　　「但他一定是在哪兒聽著的。」

　　夕里子的眼睛一直望著錄影廠的角落。

　　「他沒走進錄影廠內吧。」國友說。「可能在走廊的電視上……」

　　「國友！」夕里子說。「有誰從觀眾席的背後──」

　　一名男子從臨時的觀眾席後側出現。燈光微暗的關係，看不太清楚的西裝打扮。

　　「一定是他！」

　　國友離開玻璃窗，奔向錄影廠的出入口。夕里子和阿幸也追在後頭。

　　「他在呀！」內村欠身。「請不要使〈晨跑少女組〉受傷！」

　　聽不見那種聲音。三人衝進大音響震盪的錄影廠中。

　　「停！牧野！」

　　國友大聲喊，但在大聲量的音響中根本聽不見。

　　當然，從觀眾席後側走出來的西裝男人，乃是忍不住要上洗手間的酒井利次。

　　廁所──廁所。

　　人有三急的酒井，完全沒察覺到從樓梯跑下來的國友他們。

　　出口──出口！

　　酒井直直走向錄影廠的出入口門扉。

　　好不容易來到重重的門前，酒井捉住粗大的把手，拚命推動之際──

　　「別跑！」

　　國友撲上去。

　　「你幹甚麼！」

　　「不要反抗！」

　　二人扭成一團時，音樂倏然停止。

　　阿鈴停止唱歌，其他女孩們也停止跳舞。

　　門前的騷動進入眼底。

　　這時，有人喊：

　　「殺人哪！跑啊！」

　　觀眾席上的女生們嘩然驚呼，爭先恐後地衝到地面，哄然湧向出入口的門。

　　「危險！」

　　夕里子的叫聲沒有任何效果。

　　在門前扭成一團的國友和酒井，被一湧而上的女生們推倒在地，立刻被好些人重
疊在上面。

　　「停止！停止！」

　　夕里子的聲音在錄影廠中空洞地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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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私奔】

　　「沒想到是你。」

　　酒井莊子呆然注視自己的丈夫。

　　「我以為會死掉。」從洗手間回來的酒井利次板起臉孔。「我不是在電話裡講得
清清楚楚了嗎？」

　　他向內村投訴。

　　「不……我也沒想到真的是小鈴的父親。」

　　內村也非常過意不去。

　　「內村先生。」ＡＤ探臉進來。

　　「甚麼？」

　　「〈晨跑少女組〉她們怎麼辦？讓她們回去嗎？」

　　「也好，今天大概不能工作的了。」

　　「我也可以回去嗎？」酒井調侃地說。

　　「當然。」內村吩咐ＡＤ。「把小鈴帶來這裡。」

　　錄影廠彷如颱風過境。

　　「幸好沒人受傷。」國友嘆息。

　　「我受傷了。」

　　酒井出示他擦傷的手肘。

　　「當然，我是說沒有嚴重的傷勢。」國友慌忙辯解。

　　「你搞錯了，那是錯誤的第一步啊。」莊子捅捅內村。

　　「因為昨天也是這樣，我一心以為是牧野那傢伙。」

　　「我也挨了一頓罵。」國友苦笑。「因我叫了許多支援來待機。」

　　「大家都撤退了？」夕里子問。

　　「嗯，事後還要道歉一番才行。」

　　這時，綾子從副調整室慢條斯理地走下來。

　　夕里子她們被捲入下面的騷動期間，綾子從上面作壁上觀，所以平安無事。

　　「今天已經結束了？」

　　「還是姐姐聰明，否則很可能受重傷。」

　　「天助自助者也。」

　　「完全不是。」

　　一名〈晨跑少女組〉的成員回到錄影廠。

　　「真理，怎麼了？」內村喊住她。「她是安田真理。在〈晨跑少女組〉是老臉孔
了。」

　　「停止那個說法。」安田真理板起臉孔。「我不喜歡別人說我『老』。」

　　「不要在意那句話。」內村說。「女孩子的脾氣，好難搞啊。」

　　「她幾歲了？」夕里子問。

　　「十七。」

　　「跟我一樣……好難啊。十七歲就要生活在成年人的社會中。」

　　安田真理在舞台上尋找甚麼。

　　「沒有。」她好失望的樣子。「跳舞的時候，我的髮飾飛掉了。」

　　ＡＤ把阿鈴帶來。

　　「嗨，小鈴。有沒有受傷？」內村問。

　　「沒有。」阿鈴對父親說。「抱歉，沒有過去叫爸爸。」

　　「沒法子呀。」酒井也沒生阿鈴的氣。「本想好好地聽你唱歌的。」

　　「那麼，一起回去吧。」莊子摟住女兒的肩膀。「老公，走吧。」

　　「嗯，久違了，三個一起去吃晚餐吧？」

　　「那麼，再見了，內村先生。」

　　莊子致意一番，內村說：

　　「辛苦了，我叫人用電視台的車送你們好嗎？」

　　「不用勞煩了。」

　　「沒關係。」內村立刻站起來。「給你先生添了好大的麻煩，務必讓我那樣
做。」

　　「那就不客氣了。」

　　「我叫人把車子開到玄關處，請在那裡等著吧。」

　　說畢，內村往內線電話奔去。

　　「走吧，老公。」

　　「嗯。」

　　「小鈴，怎麼了？」

　　「沒甚麼。」

　　綾子了解阿鈴的心情。

　　在白天的餐廳時，內村和母親如此親密，現在在父親面前卻像外人一樣客氣。

　　見到如此「分別使用」的大人，阿鈴自然覺得不愉快了。

　　「大家一塊兒去玄關吧！」

　　綾子走出錄影廠去了，夕里子嚇一跳。

　　「姐姐！等一等！」

　　她趕忙追上去。

　　安田真理小跑步追越酒井親子三人。

　　「小鈴，明天見！」

　　「嗯，再見。」阿鈴回答。

　　真理走了幾步，回一下頭，說：

　　「不能去兜風，好遺憾哪！」

　　血色從阿鈴的臉刷地褪去。

　　「小鈴，兜甚麼風？」

　　「沒甚麼。」

　　阿鈴畢竟沒有時間去想適當的答覆。

　　夕里子和綾子邊走邊小小聲問：

　　「你知道是甚麼事嗎？」

　　「不曉得。」

　　可是，阿鈴的反應不尋常。

　　夕里子停步。

　　「啊，我忘了拿東西。姐姐，你先走。」

　　她立刻回去錄影廠。

　　「國友！」

　　「怎麼了？」

　　國友正在察看錄影廠的佈景毀壞的情況。

　　「她的樣子有古怪。你來一下。」

　　夕里子拉住國友的手。

　　「怎麼回事？」

　　「牧野可能真的來了。」

　　「你說甚麼？」

　　阿幸聽見了，她也一起跟著來。

　　另一方面，綾子等人來到正面玄關。

　　「請稍候。電視台的車子馬上來。」接待處的女性說。

　　「我再上一下洗手間。」

　　酒井問了洗手間的地點，跑開了。

　　跟酒井兩岔而過，往玄關走來的，乃是提著空箱的便當員。

　　「打擾了。」他向接待處的女性致意。

　　「辛苦啦。」

　　見到莊子在看牆壁上貼著的海報劇照，阿鈴馬上跟在便當員背後，走出正面玄
關。

　　便當員的客貨車就停在不遠的地方。

　　「走吧。」牧野回頭說。

　　「嗯。」

　　「可以嗎？」

　　「可以。」

　　「上車吧。」

　　阿鈴一下子跳上前座。

　　牧野繞去駕駛位。

　　「好了，想去甚麼地方？」他說。

　　莊子終於察覺了，從玄關飛奔出去。

　　「別跑！」

　　客貨車開動，一口氣提高速度。

　　「小鈴！小鈴！」莊子喊。

　　夕里子和國友穿過大堂，出到外面。

　　刑警先生！那部便當店的車……

　　「糟了！鈴小姐呢？」

　　「她坐上車去了！」

　　「原來他裝扮成便當員啊！」夕里子懊悔地說。

　　「是便當店的車吧，好！」恰好電視台的車也開了過來，國友說：「用那部車追
它！」

　　「爸爸，他有甚麼打算啊？」阿幸嘆息。

　　國友截停電視台的車。

　　「警察！請借車子一用！」

　　司機下車後，國友握住駕駛盤。

　　夕里子和阿幸迅速坐上後座，車子猛然開動。

　　「大概還趕得上吧。」

　　國友一心盯著前方，猛踏油門。

　　「是那部白色的客貨車！」夕里子說。

　　國友握著駕駛盤說：

　　「夕里子君，有手機嗎？」

　　「有。」

　　「幫我要求通緝！」

　　「啊！是！」

　　夕里子根據國友所說的號碼打電話。

　　然後，驀地察覺了。

　　「有沒有看到姐姐？」

　　「追來了。」

　　牧野飛快地望了一眼倒後鏡說。

　　「怎麼辦？」阿鈴擔憂地問。「會被捉呀。」

　　「沒事的。我不是說了？叔叔是絕對捉不到的。」牧野悠然微笑。「綁緊安全
帶。」

　　「嗯。」

　　黑色的汽車從後頭接近。

　　牧野在前面和緩的轉彎途中，發現一條小路。但有〈禁止進入〉的標誌單程路的
出口。

　　如果從反方向開進去，有對頭車駛來的話就完了。

　　沒有岔開的寬幅。

　　一或兩秒──突然的判斷。

　　「捉牢！」

　　牧野踩煞掣的同時擺方向盤。身體被拉向外側，阿鈴慌忙捉住儀錶板。

　　客貨車開進只容一部車通過的那條路，沒有對頭車。

　　牧野猛踩油門。

　　大概是連接大馬路的捷徑吧。出到大馬路之前，若有對頭車就完了。

　　可是，牧野的嘴邊竟然浮起笑意。

　　「沒事了。」

　　客貨車一口氣穿過那條小路。

　　然後出到大馬路之際，跟一部開進那條路的對頭車兩岔而過。

　　「成功了！」

　　租用汽車當然追來了，但是會跟剛才的車頭碰車頭，不能馬上跟著來。

　　「好，甩脫了！」牧野得意洋洋。「怎樣？我說對了吧？」

　　阿鈴用手按住胸口，嘆一口氣。

　　「我以為心臟停頓了。」

　　「好了，要去甚麼地方？」牧野說。「慢著。在那之前……」

　　他把客貨車靠到路邊停下來。

　　「怎麼了？」

　　「即使追不上來，他們也會通緝這部客貨車吧。因為引人注目嘛，換車吧！」

　　「怎樣做？」

　　「借用那一帶的車好了。」

　　眼前有一間家庭餐廳。

　　好幾部車並排在停車場上。

　　「哪一部好呢？由你決定。」

　　聽了牧野的話，阿鈴打從心底愉快地笑了。

　　「叔叔是最棒的！」

　　「是嗎？其實我也這樣想。」牧野正經八百地說。

　　「這個好了。」

　　阿鈴所選的是麵包車型的平治車。

　　「會不會太大了些？」

　　「可是好像可以翻過座位睡覺。」

　　「好，包在我身上。」

　　屬於舊款的關係，沒有安裝防盜警鐘。

　　牧野輕易地開了車鎖。

　　「等等，還有便當多出來，在路上吃吧。」

　　他從客貨車把運送便當的箱子拿過來，擺在平治車後面的貨架上。

　　引擎開動了，他一點也不擔心車主可能會走出來。

　　「來，出發吧。」

　　車子出到大馬路。

　　「想到會被發現時，我真捏了一把汗。」阿鈴說。

　　「是嗎？我以前也會這樣。」

　　「為何現在不當一回事？」

　　「這個嘛……不太清楚。總之從那時起，我便決心無論做甚麼也不會被捉住。」

　　「自己決定的？」

　　「嗯。奇怪吧？可是當我這樣決定時，真的就捉不到了。」

　　「真好。」

　　「況且，殺人、放火、盜用公款……一旦無惡不作時，偷車就不算得甚麼了。」
牧野看了阿鈴一眼。「我會讓你平平安安地回去的，用不著擔心。」

　　阿鈴不說話，一直注視前方。

　　「想去甚麼地方嗎？」牧野問。

　　「遙遠的地方。」阿鈴這樣答。

　　這時，阿鈴的手機響起。

　　「我媽媽。」

　　「告訴她，不用操心。」

　　「喂？」阿鈴接聽。

　　「小鈴！你在哪兒？」母親的聲音飛出來。「你沒事吧？」

　　「我沒事。」

　　「我一定救你出來。相信我。」

　　「媽，我不是被拐的。是我跟他一起走的。」

　　「那個人是殺人兇手啊！」

　　「即使他殺人，他也不會像媽那樣說謊。」

　　莊子因女兒的話而大受衝擊。

　　「小鈴。那件事……你是認真的嗎？」

　　「是啊。媽和內村先生偷情，今晚卻和爸爸上床。若無其事的。好髒啊！」

　　「小鈴。」

　　「我不會回去的了。」

　　「不回去。」

　　「我會和牧野先生永遠在一起。再見。」

　　「小鈴，慢著！」

　　阿鈴不予理會，掛線後，把手機從窗口丟出去。

　　牧野飛快地看了阿鈴一眼。

　　阿鈴的側臉，看起來似乎拒絕任何忠告。

　　「別擔心。」阿鈴說。「我只是不讓他們干擾我而已。」

　　「小鈴，我並非不了解你的心情。」

　　「我不回去。」阿鈴堅決地說。「我不想回家。」

　　「是嗎？」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阿鈴看著牧野噙著眼淚的眼眸。

　　「明白了。」

　　「假如──我妨礙你的話，殺了我吧。」

　　牧野把車靠到路邊停下。

　　「不要說這種對心臟不好的話。」牧野嘆息。「你想我能殺你嗎？」

　　「可是……」

　　「如果跟我一起走，就要徹底在一起。」

　　阿鈴的臉頓時明亮起來。

　　「真的？」

　　「嗯。條件是，假如我被警隊圍困的話，你要和我一起中彈而死哦。」

　　「我不介意！」

　　她用全心全意的眼神注視牧野。

　　彷彿心有靈犀似地，二人靠近並親吻。

　　那不是四十五歲和十五歲的吻，而是男人與女人的吻。

　　突然，從貨架方面傳來尖叫聲。

　　「不行！不行！不能做那種事！」

　　踢開毛氈發出叫聲的，是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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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子彈】

　　沉默充滿著房間。

　　嚶嚶啜泣的乃是酒井莊子。

　　「不要哭！」酒井利次怒吼。「哭，阿鈴也是不會回來的。」

　　休息室的門打開，國友走進來。

　　夕里子站起來問：

　　「知道甚麼嗎？」

　　「找到了那部便當店的客貨車。他好像棄車而逃，換了另一部車。」

　　「那麼──跟丟了。」

　　「就是這麼回事。」國友搖搖頭。「綾子君也不見蹤影。」

　　「姐姐去了哪兒呢？」

　　夕里子抱頭苦惱。

　　坐在旁邊的阿幸一直低著頭，她戰戰兢兢地說：

　　「夕里子學姐，對不起。」

　　「啊？」

　　「我爸爸做那種事……」

　　「對呀！」酒井莊子發出尖叫聲。「小鈴之所以說那種話，是被你父親教唆
的！」

　　阿幸蒼白著臉垂下頭去。

　　「萬一小鈴身上發生甚麼的話，你怎麼賠啊！大致上……」

　　夕里子打斷她。

　　「別說了！」她發出嚴厲的聲音。「父親是父親，孩子是孩子。況且，這女孩一
直有虧疚的想法。」

　　「甚麼！小鈴和殺人犯在一起哦。那女孩至少不會被她父親殺死！」

　　「算了。」酒井利次責備妻子。「即使怪責那女孩也於事無補。」

　　「可是，老公……」

　　莊子說到一半就噤口不語，因為內村進來了。

　　「事情不容易啊。」內村好像置身度外似的。「不過，牧野果然出現了。」

　　他在嬉笑著。

　　「不是開心的時候吧。」酒井說。

　　「我也不容易啊。因為這件事，小鈴的藝能生命可能就結束了。而且給〈晨跑少
女組〉全體帶來影響也不一定。必須立刻採取措施，讓小鈴以受害者的方式報導出
來。」

　　「那就多謝了。」

　　「那裡那裡……過去的事，就讓它付諸流水吧。」

　　內村向酒井伸出手去。

　　「是吧。」

　　酒井點點頭，握緊拳頭，往內村的下巴揍過去。

　　內村「大」字形暈倒在地。

　　「老公。」

　　「有怨言嗎？」

　　「沒有，謝謝。」

　　阿幸站起來。

　　「小幸。」

　　「我去一下洗手間。」

　　阿幸小跑步走了出去。

　　國友難受地說：

　　「她哭了。」

　　「她想一個人哭啊。」夕里子說。

　　儘管如此，綾子去了甚麼地方？

　　奔進廁所的阿幸，在盥洗台的鏡子前面放聲大哭。

　　爸爸。

　　到底為甚麼？假如你說要殺一個憎恨的對手，也不是不了解。

　　天性怯懦的父親，跟公司的漂亮女人有了關係，連孩子也有了。他很容易給誘
惑。

　　可是……竟然帶走一名十五歲的少女！

　　跟一名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女生逃亡！

　　事情已超越阿幸的理解範圍。

　　假如父親出現在面前的話，阿幸也許會放他走，可是這次她不能「視而不見」。

　　「好難看的臉。」

　　終於哭停了，她窺看鏡中的自己。

　　「你是殺人犯的女兒，當然難看了。」

　　她扭開水龍頭，不顧一切地洗臉。

　　摸索著抽了兩張紙手巾，擦乾臉。

　　那段期間，有人走進洗手間。鞋音在背後停住。

　　阿幸眨眨眼，看到鏡中映現的臉孔時，嚇了一跳。

　　「怎麼了？」

　　阿幸說著時，尖銳的槍聲響遍了洗手間。

　　夕里子赫然抬起臉來。

　　「剛才的聲音，聽見嗎？」

　　「嗯。」國友也難以置信的樣子。「是不是槍聲？」

　　「我也這樣想，小幸！」

　　夕里子從休息室衝出去。

　　趕到洗手間的夕里子佇立不動。

　　小幸倒在地上，然後，她身上的制服被血弄髒了。

　　「小幸！國友，你來！」

　　夕里子的聲音畢竟抖了。

　　國友趕過來。

　　「她的背部中槍。叫救護車。」

　　「趕快！」

　　國友跑了出去。

　　「小幸……堅強些！」

　　夕里子拼命呼喚已全身軟綿綿的阿幸。

　　「傷腦筋。」牧野嘆息。

　　「傷腦筋的是我。」綾子反駁他。「被綁的人與綁人的人相比的話，通常是被綁
的人傷腦筋才對。」

　　牧野笑起來。

　　「你真有趣。你不怕嗎？跟殺人犯在一起。」

　　牧野等人走進公路旁邊其中一間酒店。

　　本來是兩個人投宿的，因為綾子被綁，當然悄悄把她帶進來了。

　　「那位小鈴也在。」綾子說。

　　浴室傳來花灑聲。

　　「我不會傷害她的。沒關係。」

　　「我很遲鈍，兩三天之後才會害怕。所以現在不怕。」

　　「嘿，你真是有趣。」牧野搖搖頭。「不過，不要搞錯了，是小鈴主動喜歡上我
的。」

　　「不是。」

　　「不是？」

　　「十五歲的女孩和四十五歲的男人是稱不上對等的。那女孩愛上的其實不是你，
而是你所塑造的形象而已。」

　　綾子偶然會表現出敏銳的直覺。笑容從牧野的臉上消失。

　　「塑造出來的形象有啥關係？只要能成為符合那個形象的自己，那就是真我
了。」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是嗎？」

　　牧野的手伸進外套下面，他拿出一支槍來，槍口對著綾子。

　　「即使我在這裡槍殺你，誰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我是大惡人。」

　　綾子彷彿在看玩具水槍似的注視槍口。

　　「你一點也不怕呀。」

　　「我妹妹的戀人是刑警。」綾子說。「因這關係，我們姊妹被捲入無數次的兇殺
案及恐怖事件，也見過許多殺人犯，你不是那種類型。」

　　牧野有點驚訝。

　　「不是那種類型？」

　　「或許你不高興，但我是這樣想的。」

　　「子彈打中你也這樣想嗎？」

　　「沒打中不知道。」綾子非常正直。當惡人很愉快嗎？

　　「嗯哼。」

　　「因為別人會怕你的關係？」

　　「也是理由──但不光如此。別人看我的眼神裡含有『仰慕』。」

　　「仰慕？」

　　「是啊。我察覺一件事。原來所有人都想不顧一切地做壞事。」

　　他的嘴邊浮起笑意。

　　「是嗎？」

　　「嗯。你也看到了吧？電視如何報導我的事，把我當英雄看待──稱為『惡的魅
力』。正是這麼一回事。」牧野點點頭。「你知道『銀魚，月朦朧』這句台詞嗎？」

　　「那是歌舞伎中的台詞吧。」

　　「是的，一個叫做『小姐吉三』的惡人，突然殺了身上懷有巨款的女人，搶了她
的錢，得到一筆意想不到的巨款時所說的台詞。」

　　「他還說『從春天起就有好兆頭』，對吧。」

　　「你很清楚嘛。那男主角是殺人不眨眼的惡人，卻很有人氣。任誰都仰慕惡人
的。」

　　綾子歪歪脖子。

　　「是嗎？」

　　「你是說不是？」

　　「普通人會在日常生活中說『銀魚，月朦朧』嗎？那是虛構故事才有趣。在舞台
上被殺的演員並非真的被殺，所以觀眾才覺得有趣。真正被殺的人都有親人和朋友，
他們會覺得傷心，不可能愉快。」

　　牧野沉著臉看綾子。

　　「那麼，你以為我不敢開槍打你囉？」

　　槍口直直向著綾子。

　　「那個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你。」

　　「真是的……叫人不耐煩的孩子。」

　　「若要開槍的話，設法滅掉槍聲的好，是不是不讓小鈴聽見比較好呢？」

　　「沒關係。」

　　「扭開電視，提高聲量的話，就不引人注意了。」

　　自己提出忠告的受害者也很少見。

　　「原來如此。」

　　牧野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提高聲量。

　　「這就行了。」牧野再把槍口轉向綾子。「你不怕？」

　　「不曉得……即使怕也救不到我的嘛。」

　　這時，電視播報新聞。

　　「逃亡中的牧野祐二，他的女兒小幸，十六歲，被人開槍打至重傷。」

　　牧野彈跳起來。

　　「小幸？小幸受了重傷？」

　　他跑到電視前面去。

　　「傷者已被送去醫院。」

　　播報員淡淡地說。

　　「小幸。」

　　牧野咚地坐跌在地。

　　浴室的門打開，穿著大浴褸的阿鈴出現。

　　「啊，泡暈了！我喜歡泡長澡，但經常睡眠不足，每次都匆匆忙忙的。那麼悠閒
地泡澡，好久沒試過了！」她說。「牧野先生也去泡個澡如何？」

　　然後才察覺牧野的神色有異的樣子。

　　「怎麼了？牧野先生。」

　　牧野站起來。

　　「畜牲！你們碰我的小幸啊！」

　　隨著壓擠式的叫聲，牧野把手槍收進外套下面。

　　「小鈴，咱們就此分手吧。」

　　「啊？為甚麼？」

　　「我有事非辦不可，有個傢伙我非殺不可！」

　　「牧野先生。」

　　「小鈴……」牧野輕吻阿鈴的額頭。「你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哦。」

　　說完，他從房間衝了出去。

　　「牧野先生！」阿鈴呆然看著綾子。「發生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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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惡的本性】

　　「你在發甚麼呆！」杉里怒吼。

　　「對不起。」

　　人事部長大町垂頭喪氣。

　　「你生氣也沒用啊。」中島江梨說。「可是，到底是誰做的呢？」

　　「誰知道。」杉里嘆息。「最怕的是發現手槍，從上面找到線索。」

　　「那個沒問題。橫豎是從黑市買來的。」

　　「那倒是……」

　　〈Ｒ建設〉的董事室。

　　半夜了，大廈裡已沒人在辦公。

　　「有誰會把裝著手槍的公事包擺在車上，自己離開車子的啊！」

　　杉里重複同樣的訓斥。

　　「居然開槍打傷那孩子。」江梨搖搖頭。「為甚麼這樣做？」

　　「誰知道？」杉里板著臉說。

　　「哎，聽見嗎？」江梨站起來。

　　「甚麼？」

　　「剛才傳來『叮』一聲，是升降機的門打開時的聲音哦。」

　　「不可能，這種時間有誰會來？」

　　「可是，的確……」

　　這時，董事室的燈熄了，江梨「嘩」地喊出聲。

　　「黑漆漆的！快想辦法呀！」

　　「冷靜點，多半是保安員以為沒人在，把總掣關了。」杉里說。「大町，你去開
電源的掣吧。」

　　「呃……在甚麼地方？」

　　「你不知道？在升降機旁邊的小門內。」

　　「可是，距離好遠啊。」

　　「沒有一公里吧。」杉里說得理所當然。「趕快！」

　　「呃……門在哪個方向？」

　　「門也不知道在哪兒！沒用的傢伙！」

　　「即使這麼說，我連自己面向哪兒也……」

　　「門在這裡。」

　　「啊，謝了。」

　　大町往聲音的方向摸索著往前邁步。

　　「剛才是誰在說話？」杉里說。「有誰在嗎？」

　　大町感覺到有人碰他那伸出去的手。

　　「哪位？」

　　「代替答案。」

　　隨著一瞬的刺耳槍聲，紅火在黑暗中掠過。

　　「嗚！」大町哀鳴。「痛死我了！我中槍了！救我專務，救命啊！」

　　「你是……」

　　「我是牧野，專務。」

　　「牧野……」

　　「你們竟然讓小幸有不幸的遭遇。」

　　「慢著！牧野，你聽我說！那件事我們並不知道。」

　　「你以為那種胡說八道講得通嗎？」

　　「是真的，大町所帶的槍失竊了。」

　　「專務！叫救護車。」大町在呻吟。

　　「閉嘴！牧野，你恨我們是不合理的。」

　　「合理？本來一切就不合理的。你們所犯的罪，由我一個人承擔。不過，感覺不
壞。大家都怕我，甚至把我視作英雄哪！這種事，是我人生第一次。」

　　「那不是很好嗎？」江梨說。

　　突然，槍聲又再響起。

　　「我的手臂！我中槍了！」江梨發出驚呼。「救命！」

　　「專務，不要得寸進尺，連你的情婦也塞給我。」

　　「牧野……慢著，喏，用錢來解決吧。我讓你逃去外國。你可以在那裡過你喜歡
的生活。」牧野笑了。

　　「一輩子住在連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的地方？開玩笑，開槍打小幸的是誰？你
嗎？還是大町？」

　　「不是！真的不是我們！」

　　「臨死也老不斷氣啊。」

　　「牧野。」

　　這時，燈光突然亮起來。

　　「爸爸，可以停止了。」牧野回過頭去。

　　「一郎。」

　　一郎在珠美、夕里子和綾子的陪同下站在那裡。

　　「幸好趕得及。」國友說。「來，牧野先生，請把那支槍交給我。」

　　「我……」

　　「爸爸。」一郎挺上前。「姐姐可能會死喲。爸爸在她身邊看著她吧。」

　　牧野的手顫抖。

　　國友走近前去，沒收他的手槍。

　　「我受傷了！快叫救護車！」大町喊。

　　「我也是！」江梨推開大町。「我先！」

　　「已經叫了。」

　　幾名警員趕上來。

　　「杉里先生，我有許多事想向你請教。」

　　國友催促牧野。走了幾步，牧野停步不前。

　　「厚子！」

　　妻子厚子站在那裡，手裡握著槍。

　　「老公。」

　　「為何你有那種東西？」

　　「為了一起死啊。」

　　「你說甚麼？」

　　「我再也沒面目見人了。與其苟且偷生，倒不如大家一起死掉算了。」

　　「厚子。」

　　「是你開槍打小幸的吧。」夕里子說。

　　「那孩子好可憐，她一個人在盥洗室裡哭。這是為那孩子著想啊。」厚子把槍口
轉向丈夫。「打死你後，我也死掉。」

　　「不行！」夕里子站在槍口前面。「不可以！」

　　「讓開！」

　　「不。小幸活著。現在她為了活下去而努力與死神博鬥。你們應該為了她而豁命
地活下去！」

　　「小幸還沒死？」

　　厚子踉蹌，坐跌在地。

　　「好了！一切都會回復原樣的。」

　　夕里子輕輕地從厚子手裡拿走手槍，交給國友。

　　一郎放聲大哭。在他旁邊的珠美喃喃地說：

　　「男人都是哭包，討厭！」

　　「那麼，仁科碧是中島江梨的妹妹囉？」夕里子說。

　　「嗯，他們從一開始就佈局，安排好引誘牧野的強暴事件。」

　　國友邊吃晚餐邊說。佐佐本家的飯桌，一如往常的熱鬧。

　　「本來是杉里和大町盜用公司的錢，事情即將洩漏出去，為逃避制裁而計劃一切
的。」

　　「即是把罪名嫁禍給牧野先生及上田紀男囉。」

　　「當牧野因為強暴事件而想不開，準備自殺時，杉里表示『我會一直照顧你的家
人，只要你替我承擔盜用公款的罪』。牧野想到只要自己做惡人就行了，所以接
受。」

　　「可是連殺人罪也──」

　　「正是。杉里還叫中島江梨把肚裡的孩子說是牧野經手的。」

　　「他們是否以為牧野先生疲於逃亡，最後會自殺呢？」

　　「他們以為這樣可以把一切歸咎於牧野。可是估計錯誤了。」

　　「牧野先生開始享受『做惡人』的快樂吧。」

　　「他若無其事地去電視台亮相，杉里他們自然坐立不安了。」

　　「那天聽聞他會去電視台，於是吩咐大町把槍帶去。」

　　「牧野太太一直跟在小幸後面。然後偶然在電視台外面的車上發現那支槍，於是
帶在身上。」

　　「牧野太太怎麼樣？」

　　「她患上精神病，需要住院治療。幸好小幸也挽回性命了。」

　　電話響起，夕里子接聽。

　　「啊，你好。」

　　「不好意思，爸爸給大家添了麻煩。」

　　他是杉里的兒子阿進。

　　「父親是父親，兒子是兒子。別認輸哦。」

　　「謝謝。」杉里進說。「這次的事件，我還是想把它拍成話劇。」

　　「啊？可是……」

　　「如果家父合作的話，就能寫成有真實感的劇本了！」

　　夕里子無話可說。回到飯桌時，綾子問：

　　「夕里子，誰的電話？」

　　「啊？呃……朋友。」

　　「看，是小鈴。」珠美扭開電視說。

　　〈晨跑少女組〉在那裡載歌載舞。

　　「聽說小鈴要引退了。」綾子說。

　　「你怎知道她的事？」

　　「她找我商量的嘛。」

　　「嘿……」

　　「不過，她說她會好好的學唱歌。這樣下去的話，十八歲左右就要停止了。她說
她不願意那樣。」

　　「可以理解的。」珠美點點頭。「她變得像大人了。」

　　的確，透過電視畫面也能很明顯地看得出，小鈴的臉比其他成員成熟了許多，流
露了「大人的表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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