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１ 湖底的村莊 「喂，把燈關掉。」 建次翻了一個身說。 「甚麼？」 睡在旁邊的昌哉邊睡邊問。 「燈啦……。太刺眼了，怎麼睡？」 「沒有開燈呀！」昌哉說。 「可是，明明這麼……」 建次把頭抬起來──。他嚇了一跳，說： 「怎麼？現在是白天嗎？」 白色的光芒從帳篷的縫隙射入，正好照在建次的臉上。 「現在是晚上，已經快十二點了。」 昌哉睏聲說著。 「那……這是甚麼光呢？」 「我怎麼知道！」 昌哉顯然已經不耐煩了。說： 「總不會是外太空飛來的幽浮，所放出來的光吧？」 「胡說八道的傢伙。」 既然睡不著了，建次乾脆坐起來。 「──哲郎呢？怎麼不見了？」 「唔？」 昌哉睜開眼睛，轉頭看旁邊。──本來睡在旁邊的哲郎，確實不見了。 「跑去哪裡了嗎？」 「我也不知道……」 昌哉也起來了，打了個呵欠。 「我出去看看。」 建次穿上鞋子，走到帳篷外。 ──深山裡的夜晚，一點也沒有夏天的樣子。一走出帳篷，便感到一陣涼，原來 還有的一點睡意，馬上被冷空氣一掃而空。 「喂！」 建次提高聲音說： 「你看！」 「──有幽浮嗎？」 昌哉也出來了。 「是月亮。竟然是月亮的光！──從來沒有看過這麼亮的月亮！」 銀白色的滿月月光傾洩而下，使得山的地表，也一片銀白。 真的像白天一樣。建次和昌哉四周的景物，就像白天一樣，每一件事物都清楚易 見。但是，這光芒又和白天的光不一樣；地面看起來不像白天的地面，倒像是被舞台 燈光投射下的舞台。 樹上的樹葉，像是一片片白色發亮的玻璃，向上伸展的每一棵樹，則像披上了白 雪的聖誕樹。 「──真可怕。」 昌哉呆呆地張著嘴巴，看著眼前的景象。 「嗯，可怕。」 兩個人都是從東京來的大學生，面對眼前的奇景，竟然只能以「可怕」兩個字來 形容。 時間好像靜止了。就在他們被這一片月光震撼得呆住時，突然有沙沙沙──樹枝 被撥開的聲音傳來。 「啊！你們起來了？」 是哲郎回來了。 「被月光『吵』醒了。」 建次說： 「──哲郎，你剛才去哪裡？」 「我睡不著，所以出去走一走。以前我也來過這裡，知道那邊有一座湖；我想： 在美麗的月光下時，那座湖一定很羅曼蒂克。」 「都是男生，會有甚麼羅曼蒂克。」 昌哉笑著說。 「不，那是──。我帶你們去看。」 哲郎眼睛發亮地說。 「怎麼，有甚麼有趣的事嗎？」 「你們和我一起去看就知道了。走路不到五分鐘，就可以到了。」 哲郎先走了。建次和昌哉互望了一眼，才跟著哲郎走。在這樣的銀白色月光下， 或許散步一下也沒甚麼不好。 「走路小心。」 走在前頭的哲郎回頭說： 「雖然很亮，應該不至於會被甚麼絆倒，但是還是小心比較好。」 「哇！」 哲郎話才說完，昌哉就被絆了一下，差一點往前跌倒。 「喂……。哲郎，到底是甚麼有趣的事？」 建次是個急性子。即使是看電視劇，如果不先看過電視週刊上的故事大綱，就無 決安靜地坐著把電視劇看完。 「那座湖泊是因為興建水壩，才出現的。」 哲郎說明著： 「那裡原本是個山谷，有人住，有個小村莊。興建水壩的時候，村莊被水淹沒 了，山谷就變成了湖。」 「然後呢？」 「總之，等一下你們看了就知道。──吶，就在那邊。」 來到一個有點陡的斜坡前。三個人都小心地保持平衡，慢慢走到斜坡的頂端。 「──看吧！」 哲郎像要從帽子裡變出鴿子的魔術師，擺出誇張的手勢說： 「因為乾旱的關係，湖不見了。」 ──山底有一個村莊。 房子有的傾斜了、有的被壓毀了、有的屋頂不見了……。但是，在湖底沉睡了好 幾年的「村子」，又重現在月光之下。 「剛才我看到時，嚇了一跳。」 哲郎說： 「我以為一定會看到湖水，但是一上來，竟然看到這種景象。──分明是一座 『村莊』嘛。」 「不知道沉在湖底幾年了？」 「大概是五年左右吧！上次我來的時候，聽說是已經沉在水裡三年了。」 「嘩！」 甚麼事都溫溫吞吞的昌哉，此刻才慢半拍似地，發出驚嘆的聲音。 「在水裡那麼久啊！」 「是呀。──房子的形狀大體上還都可以看出，真令人驚訝。」 哲郎一副服氣得不得了的樣子。 「也沒有幾間房子──。啊，那是甚麼？看起來比較大的。」 建次手指著說。 「大概是──神社吧！」 「是嗎？看那個屋頂，不像是普通房子。」 三個人看著已經枯乾的湖底都覺得好像看到模型村莊一樣……。 「──喂！」 說話的人是昌哉。 「不下去看看嗎？」 「去哪裡？──那裡嗎？下不去吧！」 建次說著。 「可以去吧。並不是很陡的坡，而且，湖底已是乾透了，不是嗎？」 「不行呀。──哲郎，你看呢？」 建次徵求同意般地看著哲郎……。 下面的確是乾透了。 如果不是乾透了，沉積了幾十公分的泥地，一定是泥濘難行。 「──好可怕。」 昌哉興奮地說著。 「這是廢墟！名副其實的廢墟。」 建次點頭同意，說： 「但是像鬼域一樣，令人不太舒服。」 在水中沉沒了五年的村莊，裡面的房子雖然傾斜了，屋頂好像要掉下來了，但是 因為都豎立著柱子，而不會搖搖晃晃，不禁讓人會有「好像不久之前還有人居住」的 錯覺。 「看！金魚缸。──金魚也定居在湖裡嗎？」 昌哉說。 「誰知道。──喂，回去吧！」 建次腳步沉重地說。 「已經走到村子外面了，這個村子真小。」 哲郎說著，回頭看……。 「看那邊。」哲郎說。 倒塌的石牆後面，是──墳場。 墓碑多已經傾倒，上面還長著苔蘚……。那樣荒蕪的模樣，比那些房子看起來更 令人不寒而顫。 「連墳墓也沉在水裡了嗎？」 建次搖著頭又說： 「墓裡的骨灰有移走吧？」 「不要說這種讓人不舒服的話。」 昌哉皺著眉頭說。 「可是，那是很重要的事呀！」 「怎麼搞的……。竟然連寺廟也這樣沉在水裡。」 哲郎說。過了一會兒，又說： 「好了，到此就結束了。」 「回去吧！」 建次立刻轉頭，開始往回走。 「好吧。喂，昌哉，要走了。──昌哉？怎麼了？」 「不……。好像是……」 昌哉揉著眼睛。 「怎麼啦？」 「那塊墓碑……。我剛才好像看到它在動。」 「不要胡說。──走，回去吧。」 「嗯……。」 在被催促下，昌哉便和哲郎一起追趕走在前面的建次。 突然──咚！是足以震動腳下地面的沉重聲音。三個人因此停下腳步。 「──甚麼聲音？」 「是後面傳過來的。」 哲郎說著，便回頭看。 又是──砰──像甚麼東西倒下來的聲音。接著，又一次──砰──的聲 音……。 好像是有甚麼東西，在剛才的那片石牆後面倒下、滾動著。 繼續看著──竟然是沉重的墓碑。 三個人不禁面面相覷了。 那麼重的東西，為甚麼會滾動起來？而且，剛才那塊墓碑，是好好地豎立著的 嗎？否則怎麼會發出倒下的聲音？……不管怎麼樣，反正那塊墓碑在滾動──。 「──走，走吧！」 昌哉的聲音顫抖著。 「是……是呀。快點走吧。」 建次點頭答道。但是，他們又要跨出步伐時──。 這回，他們更加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那些房子──傾斜、損毀的房子裡，竟然出現了燈光！ 「怎麼會這樣！」 昌哉不禁叫出來。 「怎麼搞的！」 這不是錯覺。──一盞又一盞的昏黃燈光，在那些房子裡一一亮起來。然而，那 些房子裡，應該是一個人也沒有。 除了月亮的光芒外，從那些房子裡洩出來的黃色燈光，使四周的光亮變得朦朧起 來。 「跑，跑吧！」哲郎說。 「嗯。」 建次率先跑了，哲郎也立刻跟進。 「等我！──喂，不要不管我呀！」 昌哉急急忙忙跑著，卻一個不小心跌倒了。 「等我呀！──建次！哲郎！」 昌哉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好不容易爬起來，趕快去追建次和哲郎。 三個人都拚命跑著，然後手腳並用地往斜坡上面爬。 跌倒了，磨破皮了、撞到了……。但是他們都沒有感覺到。 好不容易從湖底爬到斜坡的頂點，三個人都全身虛脫地坐了下來，吁吁地喘著。 他們流著汗，身體抖個不停。 沒有人開口說話。──誰也想否定剛才看到的景象，想忘記剛才看到的事情。 「回帳篷吧！」 建次打破沉默。 不用說，另外兩個人當然是毫無異議地贊成了。 他們站起來，拍拍手上、身上的塵土，才要往帳篷的方向走去時──又回頭了。 村子裡不僅燈火明亮，而且……像大拜拜時一樣，祭典特有的樂聲，鑽進了他們 三個人的耳中。嘹亮的鼓聲，和幽幽然然的笛子聲音……。 樂聲在白色的月光下迴盪著，無遠弗屆似地擴散出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２ 午夜的呼喚 這樣真好呀！ 神代愛莉嘉橫躺在沙發上，一邊吃著洋芋片，一邊看著電視。 現在是午夜一點。──因為大學放暑假了，所以能在這個時間裡，舒舒服服地躺 在沙發上，看著去錄影帶店借來的「吸血鬼德古拉伯爵」。 暑假，可說是學生最大的特權，當然要趁著還在當學生的時候，痛痛快快地享受 一下。不過，現在某些大企業公司，也有「暑假」這樣的福利；然而，再怎麼樣，也 不可能像學生一樣，享有兩個月長的暑假。（作家連一天的暑假也沒有。） 對於像愛莉嘉這樣的美少女而言──啊，事實上和「美少女」並沒有關係，應該 說是：對愛莉嘉這種平凡人類與吸血鬼所生的混血兒而言，愈是到了晚上，精神就愈 好，也就難怪到了這種時間，還精神飽滿地看著電視了。 可以熬夜的暑假，對愛莉嘉而言，簡直就是天堂。 電視的畫面上，穿著黑色斗篷的德古拉伯爵，已躡足走到安靜睡著的美女（其實 也不怎麼漂亮）身邊，張大著雙眼，看著美女肌膚似雪的頸部；他露出獠牙，慢慢地 蹲下去，逐漸靠近美女的喉嚨，獠牙就要刺入美女的──。 咻──地，一道黑影出現在愛莉嘉面前。 「哇！」 愛莉嘉嚇了一跳，從沙發上跳起來。喊道： 「吸血鬼！」 「──對不起。」 滿臉睡意的馮．克羅洛克說。 「爸爸！──這樣突然跑出來，害人家嚇一跳。」 「妳好像在說蟑螂。」 克羅洛克神情嚴肅地說。 克羅洛克是百分之百，如假包換，血統純正，附有血統證明（？）的吸血鬼。他 曾經和一位日本女性結婚，生下愛莉嘉後，那位女性先去世了。克羅洛克一直沒有再 結婚，直到認識比愛莉嘉還小一歲的涼子，竟然再度戀愛，才又結婚。如今涼子已經 生下愛莉嘉的弟弟──虎之介。現在的克羅洛克、涼子、愛莉嘉、虎之介，一家人過 著「平凡人類」的生活。 克羅洛克受僱於「克羅洛克商會」，任社長之職，早上起床上班，晚上下班回家 睡覺，和吸血鬼原本的生活形態完全相反。 「怎麼啦？想對著月亮狂吠一番嗎？」 「不要嘲笑自己的父親。」 身穿睡衣的吸血鬼，怎麼看都沒有讓人震撼的魄力。不過，既然過著平凡人類的 生活了，總不能還叫他整日穿著黑色斗篷，睡在棺木裡吧？ 「總覺得……怪怪的。」克羅洛克說。 「怎麼啦？」 「不太清楚。──好像有甚麼……也不像是心裡不安。好像──有甚麼人在呼喚 我，所以就醒來了。」 「呼喚？」 「嗯。」 「我甚麼也沒聽到啊。──不會是電視的聲音吧？」 「不是。」 克羅洛克搖頭，說： 「不是耳朵聽到的。而是更深遠的──傳到心靈的聲音。而且，是從遠處傳來 的。」 「像心電感應嗎？」 「很接近吧！但……總覺得是更深沉的──很難形容……。」 「會不會是肚子餓了？」 愛莉嘉這麼問著。 「──說不定吧！」 克羅洛克點頭說。 「要吃拉麵嗎？夠兩人吃哦。」 「好，吃吧。」 於是，這一對吸血鬼父女，便咻──咻──地吃起拉麵。這種情景，是相當少見 的……。 「怎麼樣？覺得心裡比較平靜了嗎？」 愛莉嘉如此問著。克羅洛克說： 「肚子是平靜了。但是，心裡還是不平靜，好像有甚麼東西，在血液裡騷動 著。」 和混血兒愛莉嘉不一樣。血統純正的吸血鬼克羅洛克，果然是擁有一些超越愛莉 嘉所能了解的地方。 「是不是年紀大了，更年期到了？」 愛莉嘉一本正經地問。 克羅洛克沒有回答，卻站起來，朝通往陽台的玻璃門走去，拉開了窗簾。 「嘩，好亮！」 愛莉嘉站起來。 「愛莉嘉，把燈關掉。」 「關燈？──嗯。」 室內的燈一關掉，白色的月光，便透過玻璃門，充滿了整個客廳。 「好可怕的月夜唷！」 愛莉嘉用了很難去理解的句子。 「好像關掉燈的時候比較亮呢！」 「這是滿月。白天又下過雨，所以天空格外乾淨。」 「都市裡難得看到這樣的月光呢！──覺得月亮好像特別大。」 從屋子裡抬頭看月亮，月亮好像被拘束在窄小的天空中。但是月面上的圖案，卻 好像在顯微鏡下，一個個清楚可見，大得令人害怕。 「因為靠近地面吧！」克羅洛克說。 「唔？」 「啊！這樣的月夜，讓我產生那種感覺。──這和普通的月夜不大一樣吧！很像 在朵蘭西爾巴尼亞時，經常看到的月亮……。」 朵蘭西爾巴尼亞是馮．克羅洛克的故鄉。因為人類攻擊了那個地方，克羅洛克才 逃到日本來。 愛莉嘉看著沐浴在月光下的父親的臉。也突然覺得……此刻的父親，和平常不大 一樣。 「──怎麼啦？」 愛莉嘉問。 「沒甚麼……。那是不可能的吧！」 克羅洛克自言自語似地喃喃說著。 「不可能……甚麼事不可能？」 「因為人類討厭吸血族，要消滅吸血族，所以我才逃到這個國家。──在人類的 攻擊下，我們這一族幾乎已經毀滅了，就算有僥倖不死的族人，也躲進了沒有人跡的 深山，不會再出現。當時渡過大海，逃難到這裡的吸血族，應該只有我……。」 從克羅洛克說話的語調，可以感覺出他內心的不安。 「應該？」 愛莉嘉加強語氣問著： 「爸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克羅洛克任窗簾敞開著，鯽到沙發坐下後，看著由玻璃門射入的明亮月光，說： 「當年得知人類要來攻擊的消息後，全族人慌慌張張地集合起來，討論應該如何 應付。當時我極力主張放棄朵蘭西爾巴尼亞，逃往別的地方。但是沒有其他族人贊 成，大家都低著頭，認為只要等待攻擊過去，就沒事了……。結果，只有我一個人離 開故鄉，開始漫長的旅途。但是──或許有誰改變了主意，隨後渡海而來的 話……。」 「爸爸。」 愛莉嘉在克羅洛克身邊坐下，問： 「那麼……爸爸的意思是：在這個日本裡，還有別的吸血族族人？」 「我不知道。」 克羅洛克搖搖頭，說： 「我剛才感覺到的聲音，的確像是族人在呼喚我。但是……。如果有所謂吸血鬼 甦醒的夜晚，大概就是像今天這樣的月夜。」 「如果真的有爸爸的族人也在這裡……。」 愛莉嘉猶豫了一下，才又開口說： 「爸爸，那麼『那個人』是真正的吸血鬼嗎？會攻擊一般人嗎？」 「我不知道。」 好像要揮去心中的不安一樣，克羅洛克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 「能夠像我這樣，熬過漫長的時間，適應人類生活習慣的吸血族，我想並不多。 而且，若是有別的族人也到了這裡，應該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吧？這麼長久以來，並沒 有發生過人類被吸血族攻擊的事，不是嗎？如果有那樣的事，一定會造成大新聞 的。」 「說的也是。」 「──大概是這樣的月光，使我覺得不安靜。」 克羅洛克站起來，又往陽台那邊的玻璃門走去。 「這樣的月光，讓我覺得好像回到了朵蘭西爾巴尼亞。──一定是這樣……」 愛莉嘉聽得出父親的話語裡，仍然有不安的成份。 「──明天就要去旅行了唷。」 愛莉嘉說： 「該睡了吧！爸爸，晚安。」 捲好錄影帶，收入盒子裡後，愛莉嘉便走進自己的房間。 明天起，愛莉嘉一家四口，加上愛莉嘉的兩個好朋友──同樣讀Ｎ大學二年級的 大月千代子和橋口綠，要一起去避暑。 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是甚麼高級的豪華別莊、旅館，而是要住在便宜的員工渡 假中心之類的旅舍。那個中心和克羅洛克商會簽有契約，又有溫泉可以洗，所以決定 去那裡渡假。 反正，暑假裡如果只是待在家裡吃吃睡睡，對身體將有不良的影響（也就是會發 胖啦！）。明天下午起，將由愛莉嘉和千代子開車，出發前往那個渡假中心。 雖然兩個人都不是甚麼好駕駛，但是由兩人輪流開車，應該沒有甚麼問題吧！這 種想法雖然不是很合邏輯，但是，就這麼決定了。 愛莉嘉雖然躺在床上了，一時仍然無法入睡。──父親的話，確實讓她有點放心 不下。 很少看到父親那種嚴肅的表情。當然，父親也不是一年到頭都傻乎乎地樂天開 朗，不知道煩惱。雖然有一點點那樣的傾向……。 ──還沒睡嗎？ 愛莉嘉下床，悄悄地走出房間，偷偷看著客廳。 月光盈滿了整個客廳……。 「老公……。」 「唔。」 「你第一次抱著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月夜呢……。」 「是呀。」 「我現在還和以前一樣可愛嗎？」 「當然。」 ──兩個人影緊密地靠在一起了。 好像是白擔心了。愛莉嘉聳聳肩，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突然──眼前站著一個小 人兒，是「小虎」，愛莉嘉的弟弟虎之介。 「怎麼了？小虎，媽媽正在和爸爸說話唷。睡不著嗎？姊姊哄你睡好不好？」 「嗯……」 小虎點點頭。不管怎麼說，小虎也繼承了吸血族的血統，所以基本上也是愈晚精 神就愈好吧！ 「那麼，到姊姊的房間睡覺吧。──怎麼了？」 小虎東張西望地看著，那種樣子好像是聽到有人在叫喚，而在尋找叫喚的人。 「聽到了甚麼嗎？」 「唔……」 「可是，沒有人呀！──來，我們去睡覺。」 愛莉嘉讓小虎躺在自己的床上後，便靠在小虎身邊，哄著小虎睡覺。 「──愛莉嘉。」 克羅洛克打開房門，探頭進來說。 「小虎在這裡。」愛莉嘉說。 「噢！睡著了嗎？」 「嗯，已經睡了。」 「那麼，今天晚上就麻煩妳照顧小虎。可以嗎？」 「沒有問題。」 「晚安。」 克羅洛克朝愛莉嘉眨眨眼，出去了。 ──去吧，好好享受夫妻相處的夜晚吧！ 愛莉嘉躺在小虎身邊闔起雙眼。 從遙遠的地方來的吸血鬼嗎……？ 當然，或許只是父親想得太多了……。 但是，剛才小虎好像也聽到了甚麼……。莫非──小虎也感覺到「那個呼喚」 了？ 會是那樣嗎？──愛莉嘉張開眼睛，看著小虎天真無邪的睡臉。 真可愛呀。──但是這個孩子的血管裡，流著有幾百年、幾千年歷史的吸血族的 血液。（愛莉嘉自己也是一樣的。） 月夜。──愛莉嘉睡著了。克羅洛克、涼子、小虎，也都進入安靜的睡鄉了。 在這清澈的月光下，幾乎所有的事物、人，都沉睡了的時候，「那個」醒來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３ 從黑暗處來的邀請 「爸爸，我們要出去買東西了。」 江田弘子出聲說道。 江田房哉坐在太陽曬不到的房間角落，閉著眼睛，垂頭坐著。──睡著了嗎？ 「爸爸。──爸爸。」 「甚麼？」 終於張開眼睛了，看來，他並沒有睡著，只是反應比較慢。 「我要出去買東西了。」 弘子又說了一遍。 「哦。去吧。」 「我帶咲子一起去。」 「噢──。」 「要讓她幫忙拿東西。──我們要出去了。」 「嗯。去吧。」 江田房哉點點頭，又閉上眼睛。 「──好了，走吧。」 弘子催著九歲的女兒咲子，走到玄關。 「把鞋子穿好。」 「嗯。」 咲子的腳伸入運動鞋裡，然後腳尖咚、咚、咚地在水泥地板上踢了幾下。這是咲 子的習慣。 「要鎖門嗎？」 「是呀。」 「那樣爺爺就不能出去了。」 「不要緊，爺爺會一直待在家裡，不出去。好了，快去按電梯。」 「嗯。」 按電梯，一向是咲子的「任務」，所以她興致勃勃地跑去了。弘子又在她背後喊 著： 「要按往下面的箭頭哦！」 ──但是，把江田房哉留在家裡，又把門鎮起來，真的不要緊嗎？ 弘子覺得心裡不安。──雖然這麼做以來，並沒有發生過甚麼事。 心裡不安也無可奈何呀。總之，快快把東西買好，早點回家就是了。 「媽媽，電梯來了。」 咲子大聲叫著。 弘子趕緊拉著菜籃車，跑向電梯。 江田房哉聽見玄關的鎮卡嚓轉動的聲音了。 這麼一來，屋子裡終於只有一個人了。不，或許應該說是「兩個人」吧……。 弘子不是壞媳婦。以一般世間的標準來看，她可以說得上是溫柔、細心的媳婦 吧！ 兒子信夫能娶到這樣的太太，算是福氣了。──雖然弘子也有固執的地方，但或 許那正是她做事謹慎的關係，所以……。 「──天氣變熱了呀。」 江田房哉說。 「住在這種四四方方的水泥塊裡面，沒有一個地方是涼快的……。如果是從前住 的村子啊，只要打開拉門，就有涼快的風吹進來。那時妳常常在坐著乘涼時睡著了， 我總是很佩服妳的這個本事……。可惜已經沒有那種日子了。」 是的。──那個村子裡的玄關沒有鎖。夏天一到，家家戶戶的玄關都是開著的， 帶著植物香氣的風，就毫無阻礙地進入每一間房子裡。 所以，江田房哉一直沒有「鎖門」的習慣。結果──有一次兒子信夫與媳婦弘子 出去買東西時，自己也出去散步，而出了事。 人一旦年過七十，腰、腿都漸漸變得沒有力氣，所以出去走走，對身體有好處。 那一次，江田房哉也是在附近走一圈，就回家了。 但是，他出門時忘記鎮門了，而孫女咲子在房間裡睡覺。 雖然走那麼一圈，只不過是十五分鐘的時間，小偷卻在那個時候闖進家裡了。 被偷掉的，只是少數的現金，沒有甚麼大不了的東西。但是，弘子回來，知道家 裡遭了小偷後，臉色發白他指責江田房哉。她是擔心咲子的安全。 所幸那一次咲子一直睡著，小偷進去時，也沒有醒來，因此沒有發生事情。 從那一次以後，弘子便不給房哉鑰匙，出門買東西時，也一定帶著咲子同行。 沒有鎖門，而遭致小偷闖入之事，房哉也自覺得不對。但是只因為那件事，就被 認為「老糊塗」了，這讓房哉很不服氣。 那不過是一時大意罷了。不是嗎？ 「住在那個村子裡的人，沒有人有鑰匙。而且，小偷也不會進去呀。──大家都 窮，但是很平等，誰的家裡也沒有值得被偷的東西。」 江田房哉說話的對象，是被擠放在衣櫥下面的一張照片。 ──梅子，是江田房哉的老婆，六十五歲時去世。已經死了五年了。 自從梅子死後，江田房哉也明顯地老了許多。這一點，房哉本人也很清楚。 如果是在那個村子──如果還生活在那個村子裡，就用不著對著照片說話了。 村子裡的老年同伴很多，大家互相關照，往來也很頻繁。而且，到梅子的墳前去 灑灑水，是房哉每日必做的功課，也是他生活的意義之一，更是年過七十歲以後的 他，最好的運動。 然而──如今梅子的墳墓，已經淹沒在水中了。 為了興建水壩，整個村子都沉入湖底了。於是，房哉便和兒子夫婦，一同搬進這 個新社區。 村子裡還有一些人家，也搬進了這個社區，但是，想要像以前那樣經常互相拜 訪，卻變成了困難的事。 不管怎麼說，這是個以年輕人為中心的社區，對所有的老人而言，就不是那麼方 便了。 每次去別人家裡拜訪，才坐下來要開始說話，就會被提醒，不要吵到小孩子做功 課。 想到公共集會場所下個棋，但是集會場所不是被有氧舞蹈班佔用，就是爵士舞蹈 班正在上課……。 「我呀！」 房哉對著梅子的照片，無限感慨地說著。 「實在很後悔。──啊，並不是後悔搬到這裡住。時代在改變嘛，像我這樣一個 老頭子，是無法對抗的……。只是，把妳留在那座湖底，讓我感到很遺憾。妳不會游 泳呀！記得我們有一次去海邊，妳怎麼樣都不肯下水……。」 房哉輕輕笑了一笑，又說： 「把怕水的妳，留在水底裡……。我想妳一定被水淹得不舒服吧？」 房哉突然唷啊一聲，勉力地站起來。他想去喝一口茶。 「妳呀！就在湖裡和魚學學游泳，和魚玩吧！」 他一邊笑著說，一邊要走向廚房。 「住在水裡面，也有好處呀！老頭子。」 一個溫柔，又有點嘶啞的聲音。 房哉慢慢地回頭看。──只有梅子的照片。 但是──剛才的聲音，是怎麼一回事？ 是幻覺嗎？──可是，明明聽得清清楚楚啊。 「那是不可能的。」 房哉喃喃自語。 「一定是太熱的關係。熱昏頭了。」 說著，又往廚房走去。 可是──。 「水裡面非常涼爽唷！老頭子。」 背後又傳來這樣的聲音。 梅子！確實是梅子的聲音。 但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江田房哉再一次轉頭看……。 「你回來了。」 弘子來到玄關，接過丈夫的公事包。 江田信夫連一句「我回來了」，也懶得說。 「好熱。」 他一邊說，一邊就去拉扯脖子上的領帶。 「說過好幾次了，叫妳別打電話到公司。」 他對妻子抱怨著。 「對不起。可是──」 弘子走在信夫後面，兩個人都進入客廳。 「因為有事情要告訴你……。是關於爸爸的事。」 「爸爸怎麼了？」 江田信夫十分疲倦地坐到沙發上。 「有甚麼事明天再說吧！我累死了。」 將近晚上十二點了，氣溫已不像白天那麼高，是稍微涼爽了些。但是，這一點點 涼爽，並不能緩和因為工作而帶來的疲倦。 「可是……。我很擔心呀。」 弘子壓低聲音，說： 「下午我出去買完東西回來，發現爸爸不安地在家裡走來走去，一下子去開衣 櫥，一下子翻動架子、拉開抽屜。──連我的內衣都拉出來了。」 「甚麼？」 「啊，不過，他沒有甚麼不良的意圖。」 弘子急忙傳釋著。 「我就問：爸爸在我甚麼東西嗎？結果……。」 弘子的聲音更小了。 「爸爸竟然說：『我在想，梅子會躲在甚麼地方呢？』」 聽弘子這麼說，江田信夫皺起了眉頭。 「媽媽？」 「是呀。爸爸說他聽到媽媽的聲音了，而且還說絕對不是幻覺。──我實在很擔 心，所以……。」 江田信夫嘆了一口氣，說： 「爸爸呢？睡了嗎？」 「還沒有睡吧！」 「我去和他說說話。」 江田站起來。 但是，江田才走出客廳，就停下腳步。──父親房哉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爸爸。還沒睡嗎？要去哪裡？」 因為看到父親穿著長褲，還穿了襪子，江田信夫便這麼問了。 「有一點事……。」房哉說。 「這麼晚了，要去哪裡呢？」 「去倉庫那邊。」 「倉庫？」 倉庫，是住在這個社區的人共同使用的建築物，位於社區外圍。但是，到了晚 上，就不會有人在那裡出入了。 「去倉庫做甚麼呢？」江田信夫問。 「唔──是梅子啦。她說要在那邊等我。」 房哉微笑說著。弘子聞言，便把頭轉到一邊，好像不忍看的樣子。江田信夫則慢 慢地搖著頭，說： 「爸爸……。媽媽已經死了呀！你忘了嗎？」 「我沒有忘記。你呀，和弘子都以為我老糊塗了，對吧？不要擔心，我的腦袋還 很清楚。」 「那麼，為甚麼──」 「我也不明白呀！」 房哉聳聳肩，又說： 「但是，我確實突然聽到梅子的聲音了。而且，她還說，半夜的時候，要在倉庫 等我。──她真的這麼說了。」 「不要去吧！爸爸，我很累了。拜託──」 「我自己可以去呀，又沒有叫你陪我去。」 「媽媽會在倉庫等你？那是不可能的事呀！」 「我也是這麼想。但是，我明明聽到她那麼說了，所以想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 在那邊等我。如果沒有看到人，我自然就會回來。」 江田信夫深深地嘆著氣。 「唉──。好吧。」 江田信夫說： 「但是，這麼晚了，不能讓爸爸自己出去。我換個衣服，和爸爸一起去。」 「不用了。你下班很累了──。」 「十分鐘就可以的事。反正一定不會有甚麼事。爸爸就先坐一下，我馬上就好。 知道嗎？」 「好吧。」 房哉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自言自語地說： 「梅子很有耐性，晚個十分鐘到，她應該會繼續等吧？」 說著，抬頭看時鐘，正好是十二點……。 速水香里來到倉庫的入口後，便回頭看看，肯定是不是真的沒有人跟來。──沒 有問題。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別人了。 因為那孩子說： 「一個人來唷！」 而且反覆說了好幾次。 嗯。──獨自一個人來了，媽媽獨自來了唷。 倉庫的入口處並沒有門。但是倉庫裡面細隔了很多小間，每個小間有各自的門。 速水香里從入口處看著倉庫內。 「──壽子。──在裡面嗎？」 速水香里叫道。 倉庫的天花板很高，速水香里的聲音，在倉庫裡迴盪著。 沒有聽到回答。 來得太早了嗎？但是，現在正好是十二點呀。 香里慢慢地朝黑暗的倉庫中走去。她想：如果帶手電筒來就好了。但是，現在已 不可能再回去拿了。 要瞞著丈夫悄悄出來，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尤其像今天晚上，丈夫一直看著電 視，遲遲不上床睡覺。 兒子政之倒是早早就睡了。小孩子一旦睡著了，就不會輕易醒過來，而她比較擔 心的丈夫，幸好也在她出門前睡了。她出門時，也沒有把他吵醒。 萬一他問：妳要去哪裡？那就麻煩了。因為實在不能說：我要去見壽子。 丈夫絕對不會相信那樣的事。但是，壽子確實來和她說話了。 香里感到一點寒意，不禁發起抖來。剛才在倉庫外面時，還覺得悶熱；一到了倉 庫裡，卻…… 但是那孩子──在水裡的壽子，或許一直都覺得寒冷吧！ 對不起呀！壽子。媽媽也不想妳留在水底，但是……。 五年前，才七歲的壽子就死了。那時壽子的弟弟政之不到五歲，還是非常需要照 顧的時候。由於政之，香里才能從喪女的悲痛中，重新站起來。 在那個村子裡，很少有速水和香里這樣的年輕夫婦。因為年輕人都往都市求發展 了。 速水勝之非常勤於農事，能嫁這樣的丈夫，一直是香里引以為傲的事。 但是，自從壽子在自己沒有注意到時，摔落古井死掉以後，香里便開始有「如果 也離開村子就好了」的想法。或許壽子就不會那樣死掉了。 當時，正好有人來說：因為要建水壩，位在山谷裡的村子，將變成湖底……。 如果建水壩的事早點開始就好了。那樣的話，現在一家人就可以快快樂樂地住在 這個社區了。──但是，壽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香里發現到，倉庫陰冷的空氣中，有一股難聞的腥臭味，不禁皺起眉頭。 誰把甚麼容易腐敗的東西，放在倉庫裡嗎？真是沒有常識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 「媽媽……」 和香里白天時聽到的聲音一樣。是壽子可愛的叫喚聲。 「壽子！──壽子，妳在哪裡？」 香里轉動著頭，來回看著四周。 「壽子，妳出來呀！媽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來，快點出來吧。」 白天在廚房裡忙著家事，突然聽到壽子的聲音時，香里還以為自己哪裡出了毛 病。 但是，真的是壽子……。 「媽媽……。這邊呀。」 黑暗的深處，有個小小的影子在動。 「壽子。是壽子嗎？」 香里慢慢往前走。 大概是漸漸習慣倉庫內的黑暗了，香里可以看到那是個小孩子的影子。 「媽媽……。」 那個影子說。 「壽子，妳來這邊，讓媽媽好好看看妳。」 香里把手伸出去。 那股「腥臭味」，籠罩著香里的四周。是壽子身上的氣味嗎？──不會吧！ 「媽媽……。想念我嗎？」 「媽媽當然想妳。」 「我也……好想媽媽。」 那個影子慢慢開始變大了。 不對！香里發現，那不是小孩的影子。剛才看起來小，是因為影子以膝蓋著他的 關係。 這不是壽子！這是──這是──。 那個影子一旦完全站起來，就高大的好像足以將香里吞噬──。 「──媽媽在哪裡？」 江田信夫說： 「這裡就是倉庫了。」 「我知道。」 江田房哉說著： 「她說要在這裡等……。梅子──喂，梅子，妳在裡面嗎？」 黑暗的倉庫裡，傳出江田房哉的回聲。 「我帶手電筒來了。」 信夫打開手電筒。圓形的光圈，朦朧地照出倉庫中的情形。 「──那裡好像有甚麼東西。」房哉說。 「哪裡？」 「剛才手電筒的光照到的地方……。啊，就是那個打開著的門的另一邊。」 「喂。──爸爸，你站在這裡等，我去看看。」 「可是你媽媽說──」 「如果真的是媽媽，一定會出來見我的。不是嗎？」 信夫拿著手電筒，往倉庫的深處走去。──房哉感到一股奇怪的寒意，而發起抖 來。 那個聲音果真只是幻覺嗎？或者是自己在做夢？ 不管怎麼說，死去的人又活過來，這種事實在──。 信夫叭噠叭噠地跑回來了。 「怎麼樣？」 「爸爸……。那邊……有個女人……有個女人……。」 信夫全身哆嗦，抖個不停。 「唉！到底怎麼了？」 兒子臉色蒼白，全身無力地蹲坐下去的樣子，讓房哉呆住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４ 渡假中心的客人 「嘿！」 阿綠發出訝異的聲音。 「看起來滿高級的嘛！我還以為是甚麼破破舊舊的建築。」 「喂，阿綠。」 千代子接著說： 「妳好沒有禮貌唷。因為克羅洛克先生的照顧，我們才有地方住呢！」 「哦？」 老實，是最好的生活方式。這是阿綠的信條。 不過，眼前的渡假中心，確實是一棟都市旅館式的現代建築；雖然有一點灰灰的 樣子，卻一點也不顯得「破舊」，讓阿綠大大鬆了一口氣。 「──車子停到車庫裡了。」 愛莉嘉一手各提著一個旅行袋，走了過來。 「阿綠，妳拿一個吧！因為妳都沒有開車。」 「我沒有駕駛執照。沒有辦法嘛！」 阿綠說著。 「山裡果然涼快多了。」 涼子抱著小虎過來。 「小虎，下來自己走吧！媽媽要拿行李了。」 「啊！我幫妳拿吧！」千代子說。 「哎呀，那太不好意思了。」 千代子的個性好整齊，喜歡一絲不苟，所以出門也不會帶多餘的物品，行李就顯 得少多了。 克羅洛克呢？──當然是兩手各提兩個大紙袋，肩上還背著三個旅行袋，氣喘吁 吁地走著。 「喂！誰快點來幫我一下吧！」 「我來，我來。」 愛莉嘉笑著走過去，說： 「總之，把行李都先拿進渡假中心就好了。」 一走進渡假中心的玄關： 「對不起！──行李可以放在這邊嗎？」 愛莉嘉這樣大聲喊著。 「來了。」 從裡面走出來的，是一位和愛莉嘉、阿綠、千代子等三人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 「行李放在那邊就可以了。──是『可樂』先生一行吧？」 在電話裡說姓「克羅洛克」，果然是不容易讓對方了解。 「嗯。我們訂了兩個房間了。」 「是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行李要搬進房間吧？」 這個看起來很勤奮的年輕男子，穿著涼鞋，匆匆忙忙地邊說邊走過來，差一點就 撞到千代子。 「啊，對不起。」 「沒事──沒關係。」 千代子說著，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 「哎呀！不是木原君嗎？」 千代子訝異地說。 「咦？──是千代子呀！」 「你在這裡幹甚麼？」 「我……。有一點事。我在這裡打工。不過，也是從今天才開始的。」 「我記得──你不是說要去露營嗎？」 「是呀，我們有三個人，就在這附近露營。但是，出了一些事情，另外兩個人先 回去了，只有我留在這裡。我想調查那是甚麼事。」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千代子問著。 「──對不起。」 全身「掛滿」行李的克羅洛克，突然來到談話中的兩個人面前，對那個年輕男子 說： 「能不能先把這些行李全搬進房間以後再說？」 「啊，對不起。」 年輕男子抓抓頭說。 「我叫木原哲郎。行李是……好多行李呀！」 「光是我太太的衣服，就有兩大袋。」 因為涼子和小虎一起先進去了，克羅洛克才敢這麼說。 「沒關係，房間很寬。──請跟我來吧！」 木原哲郎兩手都提著行李，走在前面。──愛莉嘉和阿綠把千代子夾在中間。 「喂！這是甚麼意思？」 「竟然瞄著我們！」 兩個人都以責備的語氣說著。 「沒甚麼嘛！是在補習班認識的，只是普通的異性朋友。」 千代子臉紅了。 「是嗎？等一下一定要讓妳老老實實地說出來。」 愛莉嘉說。阿綠也用力地點點頭，表示要全力配合愛莉嘉……。 「──事情就是那樣。」 木原哲郎聳聳肩，又說： 「妳們要笑就笑吧！一定認為我的神經不正常。」 但是──沒有人笑。 「木原君，我認為你並沒有說謊。」 千代子非常正經地說。 「是呀！我也很想看到你所見到的事。那不是很有趣嗎？」 阿綠說著不負責任的話。 至於愛莉嘉──她的表情有點嚴肅。 「木原君──是吧？發生事情的地方，在哪裡呢？」 愛莉嘉問。 「離這裡不算遠。走山路的話，大概兩個小時就可以到了。但是，我到現在還在 懷疑，是不是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呢？那種事情，實在太難令人相信了。」 三個年輕的女孩子和木原哲郎，坐在渡假中心一樓的休息室，一邊喝著冰咖啡， 一邊聊著。 此時，克羅洛克應該是在房間裡哄小虎睡覺吧！ 「簡直就是鬼故事。但是，如果你看到的是真的……那麼，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呢？」千代子說。 「我也很想知道那到底是甚麼事。」 木原又說： 「所以我才會獨自留在這裡。另外兩個人，早就嚇得飛回去東京了。因為沒有錢 了，就請這個渡假中心僱我當臨時工。」 「你真了不起。」 突然有個聲音說。 「爸爸！你聽到了嗎？」 克羅洛克朝四個年輕人走過來。 吸血鬼大抵都住在陰涼的地方，所以特別不能忍受炎熱，因此克羅洛克也無法在 這樣的夏天裡，穿著他的註冊商標──斗篷。 沒有穿斗篷，就不像吸血鬼了。但是，真正的吸血鬼，是用不著「故作吸血鬼 狀」的。 「你說的事情很奇怪。──我雖然不想打擾你們年輕人，但是還是聽到你說的， 被你的話吸引了。」 克羅洛克也坐下來，加入他們的談話。 「你在哪裡聽見的？」 木原非常不解地問。 「在大廳那邊。」 聽到克羅洛克的回答，木原呆住了，連眨了好幾下眼睛。──這是因為他不知道 克羅洛克的耳朵特別敏銳的關係。 「爸爸──」 「木原君，你說的事情，是甚麼時候發生的？」 「前天晚上。──但是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月亮特別亮的那個晚上嗎？」 「嗯，是的。──我本來睡著了，被月光吵醒了……。總覺得那樣的夜晚，發生 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木原又說： 「可是──實在太可怕了。墓碑竟然自己滾動起來；沒人住的房子裡，竟然有燈 光……。現在想起來，還會發抖。」 「當然啦。要是我的話，一定嚇得昏倒了。」 千代子說著，握住了木原的手。 「木原君，你真勇敢。」 「沒有啦……。那也……沒甚麼。」 愛莉嘉和阿綠裝作沒看到，把視線移向別的地方。 「──愛莉嘉。」 克羅洛克站起來，說： 「妳來一下。」 「幹甚麼？要給我零用錢嗎？」 「說這種話！我還需要有人給我零用錢哩。啊，不說這個。」 克羅洛克帶愛莉嘉走到大廳。 「剛才我在這裡看報紙時，聽到了那個木原君說的話。──這是今天早上的報 紙。妳看。」 克羅洛克把報紙翻到社會版。 「社區家庭主婦 慘遭殺害」 幾個大大的標題字，跳入愛莉嘉的眼中。 「啊！真可憐──。但是，這是甚麼事？」 「妳仔細看內容。」 愛莉嘉看完了報導的內容。──她的表情緊繃了起來。 「頸部有傷口……。體內的血一滴不剩……。」 「很奇特的殺人行為。不是嗎？不論是甚麼變態、精神有問題的人，都不會這樣 殺人。」 克羅洛克深深嘆了一口氣，又說： 「看來，我前天晚上感覺到的事情，並不是錯覺了。」 「那麼……某個地方有吸血鬼？」 「噓！小聲。」 克羅洛克搖搖頭，說： 「現場就在附近。這種奇怪的話如果被別人聽見了，恐怕會引起誤會。」 「嗯。不小心不行。」 「如果──那個命案的兇手，是我們吸血族的一員，我們一定要阻止『他』再殺 人。」 「能嗎？」 「要先找出『他』在哪裡。」 克羅洛克皺著眉頭，說： 「不要讓涼子知道。──這次的事件，或許會有很大的危險。」 「我知道。」 愛莉嘉點頭答應。 「體內的血都不見了……。看來是很久沒有吸血，非常飢渴的樣子。那麼，『 他』絕對還會找尋下一個犧牲者。」 「要去那個社區看看嗎？」 「有必要去看看。但是，去社區之前──」 「要先去看木原君說的湖底村莊嗎？」 「不錯。」 克羅洛克點著頭說。 「現在時間還早。白天去調查，比較安全。」 「我也要去。」 「嗯。──總之，現在先去確定場所，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晚上再去一次。」 「是，知道了。」 愛莉嘉微笑著回答。 木原他們走過來了。 「──愛莉嘉。」 千代子說： 「我們想現在去看那個湖。」 「唔？你們都要去？」 「只從上面看。」 阿綠說： 「而且，乾涸的湖是很少見的吧？」 「如果是晚上的話，我想我不敢再去了。」 木原這麼說。 「好吧。──那麼，大家一起去。」 克羅洛克說著，便站了起來。愛莉嘉感覺到：父親像平常一樣的平靜微笑下，藏 著某種覺悟般的心情。 「你們要去哪裡？」 一個聲音說道。 「涼子。──小虎呢？」 「他一點也不肯睡。」 克羅洛克仔細一看，小虎跟在母親的後面，蹣跚地走著。 「要運動一下才行呢！如果要去散步的話，我們也一起去吧。唔？」 愛莉嘉和克羅洛克面面相覷。對涼子，說「不行」，是會有麻煩的。 「要走很多路唷。」 克羅洛克試圖阻止涼子。 「沒關係。你負責背小虎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走。」 涼子很爽快地說……。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５ 逐漸逼近的黑影 愛莉嘉一行人離開渡假中心。十分鐘後，一輛破舊的車子，停在渡假中心的玄關 面。 「──對不起呀！」 渡假中心的負責人是一位老先生，看到那輛車停下來，便從渡假中心內走出來， 說： 「請不要把車子停在正門前面，會妨礙客人進出的。」 一個穿著舊式西裝，繫著頓帶的男人，從車子裡下來。他的皮膚因為日曬而顯得 黝黑，脖子短而粗，體格相當健壯。 「你有甚麼事嗎？」 老人這麼問著。 「我姓一色，是縣警察局的。」 男人說著，拿出證件給老人看。 「哎呀……。您辛苦了。」 老人連忙低頭行禮。 「有甚麼冷的飲料嗎？」 「有有。請到裡面坐。」 那個叫做一色的刑警，一走進玄關，眼睛就看到大廳桌子上的報紙。 「這個社區發生命案的新聞，你已經看到了吧？」 「──是的。真是太可怕了。」 老人棒著冰紅茶過來。 「死者是個年輕媽媽。可憐哪。」 一色說著，喝了一口紅茶。 「──好喝！但是，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殺人犯。」 「嚇？」 「是失血而死的。──然而，死者的周圍，卻一滴血也沒有。這實在是怪事。」 一色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所以，我才需要到處去詢問、調查。」 「我們幫得上忙嗎？」 「嗯。這裡現在有客人嗎？」 「有四組客人。今天剛到的一組是五個人──包括小孩子的話，是六個人。是最 新到的客人。」 「噢。客人當中，沒有甚麼奇怪的人吧？」 一色問話的口氣十分平淡。 「沒甚麼特別的，都是家族旅行。──不過，今天來的客人當中，有一位外國 人……」 「外國人？──是哪一個國家的？」 「不知道……。但是他的日本話說得很好，太太是日本人。看起來很紳士。」 「唔……。」 一色把冰紅茶喝完。 「現在在嗎？」 「剛剛出去了，一行人一起去。說是要去散步，傍晚才會回來。」 「他住的房間呢？」 「在二樓？……怎麼了嗎？」 「行李在房間裡嗎？」 「當然了。」 「我去看看。」 一色說著，便站了起來。 「那樣──不好吧──」 「不用擔心。他不會發現行李被搜查過的。」 一色的口氣雖然很平淡，但是卻有不許拒絕的意思。 「帶我去看。」 「是……。但是萬一客人──」 「如果客人有甚麼抱怨，我會負責。好了，走吧。」 一色拍拍老人的肩膀，逕自走向樓梯。 「──好累。」 小虎在克羅洛克的背上睡著了。夏天的氣溫加上小虎的體溫，克羅洛克熱得難 受……。 「愛莉嘉，幫我抱一下小虎吧？」 「唔？可是──快到了嘛！忍耐一下。」 其實，是不是「快到了」，愛莉嘉根本不知道。 小虎的媽媽涼子呢？ 「好舒服呀！綠色的風、小鳥的叫聲。都是都市裡沒有的。」 涼子完全陶醉在山間的風景裡。 「──大家辛苦了。」 走在最前面的木原停下腳步，回過頭說： 「我們到了。」 愛莉嘉瞭望著已經乾涸的湖底。 「──好可怕。」 愛莉嘉說。好像只有這句話可以形容。 強烈陽光下的湖底村莊，看起來好像是一座平常的，還有人居住的村子。 「好像玩具唷。」阿綠說。 「五年前，那裡還住著許多人。」木原說。 「──爸爸，怎麼樣？」 愛莉嘉問。 「唔──。現在還是白天，下去看一看吧。」 克羅洛克說著，便要把小虎交給涼子。 「妳看一下小虎吧。」 「你呢？」 「我要下去看看。」 「我也要去。」 「不可以。」 克羅洛克斬釘截鐵地說。 「妳留在這裡。──知道嗎？」 克羅洛克很少這樣對涼子說話。涼子點點頭，伸手把已經睡著的小虎抱過去。 「──我要下去了。愛莉嘉，妳……」 「我去。」 愛莉嘉說著，便和父親一起，開始下斜坡。 斜坡的路面並不特別難走。──因為曾經是泥地的斜坡，已經完全乾透了。 「感覺到甚麼了嗎？」 愈靠近村子，克羅洛克的表情就愈嚴肅，所以愛莉嘉便問著。 「唔……。感覺到『靈』的存在。」 「靈？吸血族的靈魂嗎？」 「不，是普通人類的靈魂，而且不止一個。好幾個人的靈，在這裡徘徊……」 克羅洛克環視著四周。 「──長時間被湖水淹沒的村子，雖然房屋傾斜、毀壞了，但是仍然大致保留著 房子原來的模樣。 「正如木原君所說的。」 走在大概是從前村子的主要道路上，看著路旁的房子時，愛莉嘉那麼說了。 「那個年輕人看到的，聽到的，都是真實的。他並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產生了幻 覺。」 「怎麼說？」 「是留在村子裡的人造成的。」 「留在村子的……這個村子已經沉沒在水中了呀！」 「大概是被留在墳墓裡的靈魂，因為某種事情，而跑出來，在村子裡徘徊著。」 「所以墓碑是──」 「他看見房子裡的燈光，聽到祭典時的音樂聲；那是靈魂們的『記憶』所造成 的。」 克羅洛克停下腳步。 眼前有數個倒著的墓碑。 「看起來很重呢！」 「嗯……。是某個有力量的『人』，挪動墓碑，解放了墳裡的靈魂。」 「那是為甚麼呢？」 「不知道。──但是，如果是我們的族人，是可能有支使那些靈魂的能力。」 聽到這句話，雖然是在強烈的陽光下，愛莉嘉仍然打了一個寒顫。 「那是甚麼？」 克羅洛克的視線停留的地方是──神社。 「那是神社嘛。」 「那個我知道。但是……妳看那塊石頭。」 一塊和人的高度差不多長，看起來非常重的石塊，橫倒在地面上。仔細看的話， 可以看出石塊被削成了十字架的形狀。 「──看！」 克羅洛克走到那個大石塊旁邊，又說： 「妳看石塊倒下後的痕跡。──這裡有一個相當深的洞。」 「這個洞是幹甚麼用的？」 「在這裡的……大概是埋了『甚麼東西』吧！這塊十字形的石塊，是用來堵住洞 口的。但是長年被水淹沒之後，土地鬆軟了，石塊便倒了下來。於是，被埋在洞裡的 『甚麼東西』，便跑出來了。」 「那……。」 「『甚麼東西』推倒了墓地的墓碑，放出墓裡的靈魂，並且支配了他們……。那 個年輕人的運氣太好了。」 「爸爸是說木原君嗎？」 「是的，還有他的兩個朋友。──他們也有可能和那個家庭主婦的下場一樣。」 克羅洛克嘆著氣說。 「但是，『甚麼東西』沒有再回到這裡。因為這裡一點味道也沒有了。」 「那麼，是躲在哪個地方了嗎？」 「大概吧。──躲起來，等待機會攻擊人類。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 當他們兩個人注視著那個深洞時。 「怎麼啦？」 一個聲音說。 「阿綠，妳也來了？」 「千代子他們也來了。」 過了一會兒，千代子和木原也走過來了。 「你們真好奇呀！」愛莉嘉說。 「彼此彼此嘛。」 「涼子和小虎呢？」克羅洛克問。 「她說要和小虎在那邊等我們。」 「那樣嗎？……」 克羅洛克點點頭，朝木原走去。 「──小虎，醒了嗎？」 「嘩。」 「好啦好啦。」 涼子讓小虎站在地上，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怎麼還不快點回來呢？」 涼子獨自嘀咕著。 只有她和小虎不能走斜坡下去。 但是──雖然陽光不小，這樣吹著風，也很舒服。而且散步那麼久，肚子餓了， 晚上一定可以吃很多。 「小虎！不可以走遠唷。」 涼子對小虎喊著。 突然，她感覺到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好像是腥臭的味道……。 是甚麼味道呢？──小虎蹲在地上，撿起樹枝，獨自玩著。 「那樣手會髒的。──不可以。」 涼子拿出手帕，慢跑向小虎，卻不小心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下。 涼子一下子便整個人趴到地上，額頭正好撞到一顆像頭一樣大的石頭。 「好痛！」 眼冒金星了。──更深刻的感覺是撞到石頭的地方好痛。 就在撞得頭昏腦脹的時候，眼前突然變暗了。 變暗？──為甚麼會變暗呢？ ──嘩啦嘩啦！樹枝被攀折的聲音。 「有人」走向涼子。 涼子想抬頭看，但是仍然頭昏眼花。──有腳步聲。 是誰呢？不是克羅洛克，也不是愛莉嘉的腳步聲。 他們不會有這麼沉重，像拖著甚麼東西似的腳步聲……。 那股腥臭的怪味道，變得更清楚，更強烈了。 涼子整個人被「甚麼東西」的影子覆蓋住了。 ──小虎停下正在玩的手，回頭看媽媽那邊。 涼子慢慢地站了起來，覺得「甚麼東西」就在她身邊了。 涼子正想回頭看，頭卻被重重一擊。 像被摔出去一樣，涼子又倒了下去，並且昏倒了。 「那個」以膝著地，蹲跪在涼子身邊，手伸向涼子雪白的脖子──。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６ 魔鬼的利爪 「他」需要血。 是喜歡血呢？還是像人類口渴的時侯一樣，「想喝血」呢？抑或是被血吸引了 呢？……這都不是答案。 「他」需要血的情況，就像人到了空氣稀薄的高空，需求氧氣；像人在沙漠中走 了數日，渴求水份一樣。 經過了漫長的「沉睡」，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十分乾燥了，就要枯萎了。 所以，「他」必須快點得到血。必須要快。 否則，就會乾癟了，變得像木乃伊一樣，最後就會化成土塊吧！ 昨天晚上的女人──一人份的血，還無法解除「他」的飢渴。那個女人身上的 血，像灑在沙漠上的水一樣，一下子就被吸收到體內的各個角落……。 但是，總算能讓「他」暫時解除乾癟的危機。 事後「他」想：自己的行動實在太魯莽了。女人那樣的死法，顯得太不自然了。 恐怕會引起人類懷疑吧！但是，一般人類應該無法想像出真相的。 下一次得謹慎了。──除了喉嚨的傷外，最好要再製造一些別的傷痕；同時也不 能把「獵物」的血一口氣完全吸盡，要留下不會引起懷疑的血量才好。 連續有人死於相同的情況，一定會引起很多人注意。必須極力避免引起懷 疑……。 不，現在這樣做，是不得已的情形。總之，在恢復到從前那樣的「力量」之前， 必須吸盡每一個「獵物」身上的血才行……。 等人類開始懷疑時，自己體內的能量大概也儲存夠了。那時就能躲進某個深山 裡，不怕被發現。 現在第二個「獵物」就在眼前了。──這一回不要太急，要好好地品嘗一下。 「他」把手伸出去，銳利的爪子輕輕碰觸倒在地上的女人的脖子。那利爪像兇器 一樣，可以輕鬆地劃破人類的肌膚。因為長時間埋在地底的關係吧？利爪沽了不少泥 垢。但是，可以讓血液洗去那些泥垢……。 這是個年輕的女人。──年輕的血液，是最好的力量來源。 來吧！要用爪子劃破頸部的肌膚呢？還是用尖銳的牙齒去咬……。 就在「他」彎腰俯向女人時──。 「嗚哇──！」 高亢的喊聲，使「他」停止行動，轉頭去看。 是個很小的小孩子──大概是這個女人的兒子吧。小孩又開雙腳站著，目不轉睛 地瞪視著「他」，粉嫩的臉頰脹得通紅。 大概是感覺到自己的母親正面臨危險吧！那孩子不哭也不逃，好像準備保護自己 的母親，而要上戰場……。 沒你的事，你走開吧！這麼小的身體，血液既不多，味道也不會特別好。而且， 如果犧牲者是小孩子，更會引起人類瘋狂的憤怒。 就像那時──人類要征討朵蘭西爾巴尼亞時一樣。 人類的孩子明明是被野狼咬死的，卻認定是「他們」的作為，所以合力征討朵蘭 西爾巴尼亞，導致「他們」這一族滅亡……。 好了，你快走開，你的母親已經是我的食物了。 ──「他」露出獠牙，重新面對著女人，對準了女人的喉嚨，就要低頭咬下去 了。 但是──。 哇！一陣劇痛，使「他」跳了起來。──這是甚麼？怎麼會這樣！ 「他」呆住了，低頭看著自己腳脖子上的傷。被咬傷了。 是誰咬的？ 實在令「他」無法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這裡沒有別人了，是那個孩子咬的。 竟然有這種事！──低頭看那個孩子時，「他」楞住了。 那孩子以憤怒的眼光抬頭看著。咬了想欺負母親的「壞人」，這個孩子真勇敢。 但是，讓「他」驚訝的事是……。 不可能的！──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孩子……會是吸血族的一員？可能嗎？ 一時之間，「他」來回看倒在地上的女人，和一直瞪著自己的小孩子。猶豫了一 陣子之後，才下定決心，一陣風似地，穿過樹叢，消失了。 「涼子！」 克羅洛克爬上斜坡後，看見涼子倒在地上，虎之介坐在涼子身邊，不禁臉色大 變。 「涼子！──妳怎麼了？」 「怎麼啦？」 接著上來的愛莉嘉，也嚇了一大跳。克羅洛克趕緊跑過去，抱起涼子。涼子緩緩 地張開眼睛。 「老公……。」 涼子像喃喃自語般地，低聲喊著。 「醒了嗎？妳怎麼了？」 「小虎……。小虎呢？」 小虎就在她身邊，但是她反而沒有看見，並且高聲叫著兒子的名字。這正是母愛 的表現吧。 「小虎在這裡。」 愛莉嘉抱起小虎，說。 「還好。」 涼子大大鬆了一口氣。 「但是……我怎麼了？」 「妳昏倒了。還有……這脖子上的傷痕是怎麼一回事？」 「傷？──一點也不痛呀。對了，剛才好像有『甚麼東西』靠近我。」 「『甚麼東西』？」 「嗯……。一定是頭被打了一下，才昏倒的。」 涼子邊點著頭，邊說： 「不過，好像也沒有甚麼事。」 愛莉嘉聞到一股奇怪的腥臭味了。 既然愛莉嘉聞到了，克羅洛克當然不會沒有聞到。但是，克羅洛克甚麼話也沒有 說。 「我們回去渡假中心吧！」 克羅洛克抱起了涼子，說： 「愛莉嘉，小虎拜託妳了。」 「嗯。」 愛莉嘉一家人一往回走，也一起回到斜坡上面的千代子、阿綠，和木原哲郎等三 人，便面面相覷。 「──真好呢！那樣才叫做男人呢！」 阿綠感嘆地說。 「妳在說甚麼？」 「不費甚麼力氣，就把老婆抱起來了。日本男人沒有那種力氣吧！」 「我還以為妳在感嘆甚麼事。」 千代子苦笑著說。 「哎呀！那邊那一位，做得到嗎？」 阿綠說著，冷眼看向木原哲郎。 「在說我嗎？」 木原一時語塞。但是立刻又說： 「那個──當然可以！沒甚麼大不了的。」 「別鬧了。」 千代子皺著眉頭說。 「我當然有那樣的力量。看著吧！」 「喂。──幹甚麼？不要拉我的裙子！」 「我要把妳抱起來。」 「不要亂來。喂──。啊！」 「呀！」 木原奮力一聲，把千代子抱起來。 「怎麼樣？輕輕鬆鬆就抱起來了吧！」 「你的手沒有發抖嗎？」 「是妳神經過敏。走吧！」 木原抱著千代子，滿臉通紅地向前走。──阿綠沒想到自己的挑唆，竟然有這種 結果，不禁楞了一下。 「真有你的！」 阿綠自言自語地聳聳肩，才開始邁步往回去渡假中心的路走。但是……。 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這真難得。因為阿綠是個標準的粗線條，可 以說是感覺遲鈍的人。 阿綠停下腳步，回頭看。不遠的樹叢裡，好像有一條黑影動了一下……。是自己 神經過敏嗎？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是……。 「──阿綠！妳在幹甚麼？」 千代子大聲叫著。 「我來了。」 阿綠連忙跨出腳步，去追千代子和木原……。 江田房哉坐在長椅子上打盹。 社區的夏天真熱。總之，是綠色植物太少的關係。──偶爾見到綠色植物，也多 是裝飾用，擺擺樣子而已，就像小孩子玩辦家家酒。那些植物的存在，似乎只是用來 問說：「覺得好看嗎？」對於空氣、溫度的調節，一點用處也沒有。 現在房哉所坐的位置，是這附近最涼快的地方。──這是他憑經驗知道的。 每天的這個時候，陽光早已遠離這裡，風也能順暢地吹過來。每天至少要出門一 次，到外面走走，否則……。 房哉一邊打盹，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著：那個聲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那確實 是死去的梅子的聲音呀。 順著那個聲音說的話，他去了倉庫，卻在那裡發現速水香里慘死的屍體。到底發 生了甚麼事呢？ 速水一家原來也住在那個村子裡，村子要成為水壩時，才和房哉一家一樣，搬到 這個社區。所以房哉也非常熟悉香里的事。 香里的長女已經死了，現在香里自己也死了……。真是可憐啊！ 「──對不起。」 一個聲音打斷了房哉的思想。 「是江田先生嗎？」 房哉張開眼睛。──眼前站著一個矮壯，眼神不大友善的陌生男人。 是推銷員嗎？但是，推銷員通常是敲門拜訪的。 「你是誰？」 「你是江田房哉嗎？」 「我是……。」 「我是縣局的刑警一色。可以坐在旁邊嗎？」 「啊。──請坐。」 房哉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刑警已經在他身邊坐下了。 「我來調查這個社區發生的命案。」 一色刑警說。 「啊，那件事真可怕。」 房哉點頭說。 「你認識速水香里嗎？」 「認識。是從同一個村子搬到這裡的。」 「原來如此。──速水香里在這個社區的倉庫裡，被殺死了。」 「是的。」 「報案的人叫江田信夫。是你的兒子嗎？」 「他是我的兒子。」 「他在電力公司上班？」 「是的。」 「他在公司裡相當受重視，上司對他的評價也不壞。」 「那樣嗎？謝謝。」 兒子被誇獎，房哉當然很高興。──他沒有去思考刑警為甚麼會去兒子的公司， 調查兒子的事。 「但是，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 一色刑警若無其事地說： 「你兒子為甚麼會在那個時間去倉庫呢？」 「那是──」 「我問過他本人了。他說：正好要放一些東西進去。或許確實是那樣。你兒子又 說他是自己一個人去倉庫的，可是我卻聽到有人說，當時你和他在一起。」 之前，信夫已經囑咐房哉了： 「爸爸不喜歡被刑警問東問西吧？就說是我一個人發現的就好了。知道嗎？」 但是，房哉有點不以為然。──說謊是不好的。人活著，就要誠實。 「你怎麼說呢？」 一色追問著。 「是……。我和他在一起。」 「噢。」 「而且，是因為我要去那裡，信夫才陪我去……。」 「這麼說，你去那裡有事嗎？」 「我去見我的女人。」 「你太太？為甚麼要在那裡見面？」 「是我女人說的。她說要在那裡等我。」 「半夜在那裡見面？──你太太住在哪裡？」 「另外一個世界。」 一色楞住了。說： 「你是說──」 「她已經死了，在湖底……。墳墓也被水淹沒了，很可憐呀！所以我老是對著她 的照片說話……。」 「爸爸！」 一個高亢的聲音，打斷房哉的話。 「您在做甚麼？」 是弘子。房哉說： 「啊，買完東西，要回去了嗎？──這是我的媳婦弘子。弘子，這一位是警 察……我忘了你貴姓了。」 「找我父親有事嗎？」 弘子走近一色刑警，說： 「沒有甚麼事的話，請不要隨便打搔他老人家。」 弘子雖然一副要找人理論的模樣，一色卻一點也不動聲色。 「啊，只是問幾句話做參考。──對不起，打擾了。」 一色站起來，很快地走開了。 「爸爸，我們回家吧。」 弘子的語氣不容人爭辯。 「嗯……。但是，妳也用不著那麼說──」 「爸爸。」 弘子打斷房哉的話。 「不論刑警問甚麼，都要說不知道唷。」 弘子邊走邊說。 「但是……。」 「這是為了信夫呀。──您知道吧？」 「嗯……。我知道。」 「那麼，您先回去吧！我去接咲子之後，馬上就和咲子一起回家。」 弘子叭噠叭噠的跑了幾步，才想到房哉並沒有鑰匙。自己叫他「先回去」……。 沒關係吧？他會站在門前等自己和咲子回去的，不會有甚麼事……。 但是弘子還是停下腳步，並且回頭，叫： 「爸爸！」 弘子跑過去，追上房哉。 「──甚麼事？」 「您沒有鑰匙吧！有鑰匙才進得去呀！這個給您。」 弘子從錢包裡掏出鑰匙，遞給房哉。 房哉緊緊握住鑰匙，說： 「──謝謝。」 弘子也喜歡房哉。──是個非常好的長輩，而且對人很溫和。 所以，當房哉的親生兒子信夫，對房哉太苛求時，做媳婦的弘子，總是心裡特別 難過。 弘子當然了解丈夫的立場。信夫在電力公司做事，當年為了建水壩，而使村子沉 於水中之事，便是信夫大力遊說村人，才成功的。 因為有了這項業績，信夫升上了課長的職位。──然而又遇到了這種棘手的事。 速水一家人，也是從那個村子出來的。當然，這和命案應該是沒有關係的吧！ 信夫擔心的事是：父親聽到了母親的聲音，並且和那個聲音對話。這種行徑，旁 人一定會看成是「老糊塗了」。 信夫不想讓公司裡的人知道自己的父親有那樣的行為。──弘子對於這一點，總 覺得無法理解……。 ──帶著咲子，弘子走到家門前。 玄關的門沒有鎖。大概是以為自己和咲子馬上就回來了，所以沒鎖吧。 走進玄關後，弘子正想開口喊「我們回來了」，卻聽到房哉的笑聲。 不，不止房哉的笑聲，還有一個女人的笑聲。 「是呀。──那時真的嚇了一跳。」 房哉說著。 「老頭子呀！你也會嚇一跳嗎？你總是說：沒有甚麼事會讓你驚慌。不是嗎？」 這是女人的聲音……。是誰呢？她稱房哉為「老頭子」？ 「梅子，妳呀──」 梅子？──弘子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就在這個時候，咲子大聲喊： 「爺爺，我們回來了。」 弘子往聲音的方向走去，來來回回看著房間內外……。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７ 調查行動 「就是這裡吧？」 說話的人，是木原哲郎。 「覺得陰森森的。好可怕呢！」 千代子看著裡面，說。 確實。一旦知道這裡是命案的殺人現場；裡面的某個角落，又用繩子圍起來，掛 著「禁止進入」的牌子，誰看了，都難免會產生千代子那樣的感覺吧。 「進去看看。」 愛莉嘉領先走進倉庫裡。 「現在是白天，所以還敢進去。如果是晚上的話，我就不敢進去了。」 木原說著，立刻皺著眉頭呻吟： 「喲！好痛……。」 「不要緊吧？叫你不要那樣，你偏要。」 因為抱著千代子走路（大約走了十分鐘），所以木原現在腰痠背痛了。 愛莉嘉甚至走進圍著繩索的區域裡面。──的確！死者是失血而死的，照說地面 上一定會遺留著血跡；但是，這裡的地面上，連一滴血的痕跡也看不到。 而且，連一點血的腥味，也感覺不出來。 「──愛莉嘉，妳在幹甚麼？」 「沒有。沒甚麼。」 克羅洛克在涼子身邊，所以愛莉嘉便和千代子，及千代子的男性朋友木原，一起 到命案現場的社區倉庫。 至於阿綠呢？她說： 「我好累，要睡午覺。」 所以，現在大概呼呼呼地熟睡了吧。 愛莉嘉一行從倉庫出來後，就環視著社區的風景。 「快黃昏了。」千代子說。 「不知道會不會有甚麼東西跑出來。」木原說。 因為經驗過湖底村莊恐怖的一夜，看到無人住的房子裡有燈光，和聽到莫名其妙 傳來的祭典樂聲，所以木原才會感到不安，說著那樣的話。 「夏天的白天比較長。」愛莉嘉說。 此時──。 「──喂，你們在做甚麼？」 有個聲音說。 愛莉嘉三人回頭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穿著短褲，站在那裡。很孩子氣的 臉，但是身材卻比愛莉嘉更像大人。 「沒甚麼。」 愛莉嘉聳肩說： 「我們來看看而已。是這裡吧？」 「妳是說有人被殺死的事嗎？嗯，就是這裡。」 少女看著倉庫裡面。說： 「死掉的女人，是個非常好的人……。」 「妳認識被殺死的人？」 「嗯。我們是同一個村子來的。──那個村子因為建水壩，而沉在水底了。」 愛莉嘉和千代子互看了一眼。 「那……被殺死的女人，好像姓速水。是嗎？」 「是呀。他們一家人原本都住在村子裡，但是速水先生和速水太太的大女兒，在 村子裡時就死了。──速水太太一直很後悔把女兒的墳墓留在村子裡。」 「噢……。」 愛莉嘉表示了解。 「我也是。」 少女抱著胳膊說。 「妳也是？」 「我的哥哥……墳墓也在那個村子裡。」 少女看著遠方，眼神迷濛。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我叫常田加奈子。妳是東京人嗎？」 「是的。我叫神代愛莉嘉。」 自我介紹之後，愛莉嘉又介紹了千代子和木原。 「我很想去東京呢！」 常田加奈子說。 「一直都很想去東京。以前住在那個村子裡時，時常覺得住在那樣的村子裡，很 不甘心。」 「那樣啊。」 「但是……。我現在偶爾會很想念山裡的村子，因為哥哥在那裡。」 加奈子看了愛莉嘉一下，微微笑了。說： 「對陌生人說這些話，真不好意思，」 「沒甚麼啦。啊，對了，妳知道公共汽車站在哪裡嗎？能不能告訴我們？」 「嗯，但是，很難說清楚呀！我帶你們去吧。」 加奈子走到前面。 「──那個村子有很多人搬到這個社區嗎？」 愛莉嘉問。 「大部份的村人都搬到這裡了。不過，村子的人口本來就不多。被殺死的速水太 太，和發現屍體的江田先生，都是村子裡的人。」 「這是巧合吧！」 「我也不知道……。唔，有一件事，要保密唷。」 加奈子暫停腳步，輕聲說著。 「嗯。」 「以前住在村子裡的人，都在傳說這件奇怪的事。」 「甚麼事？」 「大部份的村人，都有親人的墳墓留在那個村子裡。那些親人來找他們說話 了。」 「死掉的人？」 千代子問。她的臉色發白。 「很奇怪吧。但是……，昨天晚上我也聽見了。」加奈子說。 「聽見？妳聽見甚麼了？」 愛莉嘉問。 「哥哥來找我說話了。」 「不是在做夢吧？」千代子說。 「嗯。我也懷疑是不是在做夢，但是……。那時候是白天，也不是睡覺的時候。 很奇怪吧？不會在那種時候做夢的。」 「是呀。」 愛莉嘉的表情嚴肅起來。又說： 「妳看到妳哥哥了嗎？」 「沒有。只有聽到聲音。」 「妳哥哥說了甚麼？」 「說想和我見面。──今天晚上，要在水池邊見面。」 「水池邊？」 「水池就在從這裡往山裡走的路上，其實是一個小水泉。只有我和哥哥把那裡叫 做『水池』……。別人應該不知道這樣的稱呼的。所以，來和我說話的人，確實是我 哥哥。」 愛莉嘉點點頭。說： 「但是……對不起，妳叫加奈子，沒錯吧？──速水太太被殺死了，妳還要晚上 出門，不是很危險嗎？」 「可是──哥哥說要等我去呢！」 加奈子噘起嘴巴。 「找人陪妳一起去，不是比較好嗎？妳的爸爸或媽媽，不也很想見妳哥哥嗎？」 「不行啦。哥哥叫我一個人去。」 加奈子停下腳步。 「公共汽車站就在那裡了。」 加奈子指著前方說。 「謝謝。──妳住哪裡呢？」 「我家在那裡的三樓。再見。」 「謝謝妳呀！」 愛莉嘉對慢跑著離開的少女揮揮手。少女露出親切可愛的笑容，跑走了。 「──她很可愛呢！」 千代子說。又說： 「愛莉嘉，妳覺得那到底是甚麼事？」 「我也不知道。但是……似乎被攻擊的對象，都是從沉到湖底的村子裡出來的 人。」 愛莉嘉說。 「她說聽到了死人的聲音。真的會有那種事嗎？」 木原非常正經地問著。──愛莉嘉沒有回答。 不能對木原或千代子說「有『甚麼東西』甦醒了」之類的話。一般人類，就算知 道了這種事，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這件事，必須讓吸血鬼「同族」去自行解決……。 月亮很亮。 不過，和特別亮的那個晚上比較的話，今天的月亮就不算甚麼了。但是，只要不 是在有陰影的地方，大體上，四周的事物都清楚可見。 愛莉嘉豎起耳朵，緊跟著前方的腳步聲往前走。 山裡的道路十分安靜，就算愛莉嘉躡著腳步行走，如果是在對方回首可見的距離 內，還是難免會被發現。所以不得不小心地保持相當的距離。 這麼一來，就只能靠對方的腳步聲來跟蹤了。 常田加奈子好像對這條山路十分熟悉，所以即使是在晚上，也絲毫不猶豫地一直 往前走。愛莉嘉偶爾可從樹與樹的縫隙中，看到加奈子的身影。 還有多遠呢？ 愛莉嘉有點氣喘了。──那個加奈子的體力可真好！ 愛莉嘉不禁想起十七歲時「年輕」的自己，而嘆了一口氣……。 本來克羅洛克想和愛莉嘉一起出來跟蹤加奈子，但是實在擔心涼子和虎之介，便 留在涼子身邊了。 而且，萬一「那個」再出現攻擊涼子的話，恐怕阿綠和千代子也會有危險，所以 愛莉嘉便獨自出來跟蹤，讓克羅洛克留在中心，保護其他人。 到底在前面等待加奈子的，是甚麼呢？ 腳步聲突然停止了。──已經到達「水池」了嗎？ 愛莉嘉低頭彎腰，慢慢地前進。 穿過樹叢之間──眼前豁然開朗起來。愛莉嘉屏息趴在地上。 加奈子站在倒映著月亮的水池邊。月光下，十七歲的少女和白天時判若兩人，看 起來像個大人了──。 她在幹甚麼？在等人嗎？等「哥哥」來。 但是，她的樣子全然不像在等人。加奈子仰頭對著月亮，閉著眼睛，好像在淋浴 月光，很舒服的樣子。 而──愛莉嘉嚇了一大跳。背後有「東西」。因為太注意加奈子的行動，竟然沒 有發現自己也被跟蹤著，並且對方已經悄悄靠近了。 多猶豫的話，或許就沒命了。愛莉嘉不顧會被加奈子發現的可能性，她翻身躍 起，整個人往後面撞過去。 「哇！」 對方被撞倒了。 這麼輕易就讓對方倒下去，愛莉嘉反而嚇了一大跳。看來，來者並不是那個「吸 血鬼」。 「喂，幹甚麼！」 倒在地上的男人說。 「──你是誰？」 月光下，愛莉嘉俯視著那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男人。 「妳真失禮！我是──我是刑警。」 「刑警？」 那個年輕男人好不容易站起來，從口袋裡掏出警察證件，給愛莉嘉看。 「嘿！是真的刑警哩！」 愛莉嘉說。 「當然是真的。──咬喲，好痛。」 刑警摸著屁股說。 「你來這裡幹甚麼？」 「應該是我問妳這句話才對。」 刑警好像生氣了。 「我在跟蹤那個常田加奈子──」 愛莉嘉往水池那邊看──加奈子不見了。 「都是你大聲叫，把她嚇跑了。」 「妳突然撞過來，我當然會大叫了。」 「好吧！你趕快幫忙我找她。」 「我？」 「反正你也沒甚麼事吧！」 愛莉嘉說。 ──這個刑警叫做水谷。才二十三、四歲吧！怎麼看都像是剛出道的刑警。 「──甚麼？你在跟蹤我。」 愛莉嘉嚇一跳。又問： 「你為甚麼要跟蹤我？── 「是一色先生叫我跟蹤妳的。」 「一色先生？」 「是我的上司。他正在調查社區的命案。」 「是……那個因為失血而死的家庭主婦命案？」 「是的。」 「那……和跟蹤我有甚麼關係？」 「一色先生到附近的旅館調查，然後說發現有一行人形跡可疑……」 「那……是指我們一家嗎？」 「是的。」 這個水谷刑警也實在太馬虎了，竟然有問必答，一點也不像刑警。不過，單從外 表長相，就可以看出這個人並不聰明。 自己一行人竟然被警方懷疑了，愛莉嘉感到十分驚訝。 「簡直是大大錯誤的判斷！──但是，現在必須先找加奈子，其他的以後再 說。」 「妳為甚麼要跟蹤那個女孩子？」 水谷刑警問。 「先找人再說。──加奈子，我們白天見過面的，不要擔心，出來吧。──加奈 子。」 愛莉嘉邊喊著，邊走到水池邊。 愛莉嘉低頭看著水池邊的地面。地面泥土比較軟的地方，留有可能是加奈子的腳 印。但奇怪的是，那個腳印走向水池，然後消失了。 「妳在幹甚麼？」 水谷也走過來看。 「你看，這裡有腳印……。但是，為甚麼會往水池中走？」 「喂，她不會是自殺了吧？」 「怎麼會……。」 愛莉嘉說著。她的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好像有甚麼事情不對勁。和原先想的不一樣……。 「這個水池深嗎？」 水谷刑警探出上半身，看著水面。──水面冒出五、六個氣泡。 「危險！」 愛莉嘉叫道： 「快後退！」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隻手臂突然從水中伸出來，緊緊抓住水谷的前襟。一下 子水花四濺，水谷連叫喊的時間也沒有，整個身體就被拖入水中了。 這樣意想不到的事，讓愛莉嘉震驚得呆住了。 水面上的水波搖動著。但是，水波不久就平靜下來，又浮出一個氣泡，下一瞬 間，氣泡又消失了。 那個刑警呢？他怎麼樣了？ 有「甚麼東西」在水裡嗎？ 還有，加奈子呢？她到哪裡去了？ 愛莉嘉站在白色的月光下，呆呆地看著水池的池面。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８ 一色刑警的老朋友 「啊──呵──」 愛莉嘉打了一個大呵欠。 「喂，愛莉嘉。」 克羅洛克皺著眉頭，說： 「還沒有結婚的女孩子，不可以張著那麼大的嘴巴打呵欠。」 「是呀！」 涼子也同意地說： 「如果因為那樣，而沒有人娶妳的話，妳就得一直待在家裡了。」 「反正我是個累贅。」 愛莉嘉故作生氣的模樣，說： 「爸爸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吧！我可是到了天亮，才終於能上床的。」 「可是，妳今天不是睡到中午了嗎？」 被人家這麼說，實在很不服氣。但是，現在確實是中午十二點了。 「──沒想到竟然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克羅洛克讓涼子先帶小虎回房間，然後對愛莉嘉說。 「是呀。──不過，昨天晚上那個刑警，不知道怎麼樣了？」 愛莉嘉說。 「大概沒救了吧。」 克羅洛克搖著頭，又說： 「這件事不能怪妳。妳也沒有能力阻止那樣的事。」 「是吧……。但是，『他』住在水池裡嗎？」 「不，我想不是住在水池裡。大概是水池下有一條通路，可以通到某個地方， 『那傢伙』就躲在那裡。」 「現在要怎麼辦？」 「只好先去水池看看再說。」 克羅洛克一劃很鬱悶的樣子。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別人處理。──啊！原來是那樣呀！」 克羅洛克突然想到甚麼似的，說： 「難怪昨天回來時，總覺得有陌生人的氣息。大概是那個叫做『天然色』的刑 警，搜查了房間裡的行李的緣故。」 「不是天然色，是叫做一色。」 「只有一色嗎？太小氣了。」 「這不相干吧！」 愛莉嘉笑著說。 「哎呀！」 克羅洛克聽到了甚麼聲音，站起來說：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唔？」 愛莉嘉先是楞了一下，然後也發現到了。 外面的吵鬧聲。不，其實聲音並不大，也不吵鬧，只是克羅洛克和愛莉嘉的耳朵 特別靈敏，正好聽得見。 「大概來了三十個人吧！」克羅洛克說。 「他們是誰？」 「當然是警察。」 警察？對了，昨天晚上跟蹤愛莉嘉的水谷刑警失蹤了。 他的上司一色刑警，一定以為部下發生了甚麼事吧！ 「──愛莉嘉。」 來的人是千代子。 「發生甚麼事嗎？外面來了好多警察。」 「是不是朝會，要升旗典禮？」 克羅洛克說。 「現在已經中午了呀！」 就在千代子眨巴著眼睛時──。 「我是縣裡的一色刑警。」 麥克風傳過來的聲音，音量大得讓愛莉嘉與千代子嚇一跳。 「這個渡假中心已經完全被我們包圍了。乖乖投降吧！」 「戰爭電影看太多了嗎？」 克羅洛克苦笑著說。 「還說這種輕鬆的話！」 外面又繼續喊著： 「如果不在一分鐘內舉著雙手出來的話，就要開槍，把這裡打成蜂窩。」 一色刑警似乎非常激動。 「身為公僕，必須遇事冷靜才可以。」 就在克羅洛克開口批評的時候： 「老公！」 涼子抱著小虎跑過來，問： 「發生甚麼事嗎？」 「不要緊張，只是一點點小誤會。」 克羅洛克輕輕拍著涼子的肩膀，說： 「我出去解釋一下。」 「爸爸，要小心呀！聽他那種激動的口氣，或許一看到人，就會亂開槍。」 「嗯！這倒是個大問題。這件斗篷如果變成洞洞裝，就麻煩了。」 太久沒有穿斗篷的話，克羅洛克也會感到寂寞吧！所以今天忍耐著炎熱，穿上正 式的（？）吸血鬼服裝。 負責管理渡假中心的老人，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裡或許很危險，你到裡面去吧！」 克羅洛克對老人這麼說，然後看了看外面。 「嘩！陣容相當龐大嘛。」 愛莉嘉也悄悄地從窗戶看外面。──真不得了。 或許不到三十個人吧！也沒有機關槍、大砲、戰車或飛彈，但是那些人手中的步 槍一起發射子彈的話，這個渡假中心一定就毀了。 「──怎麼啦？」 阿綠一邊打呵欠，一邊走過來。 「吵得人家不能睡。」 「好像電視公司在拍外景。」 克羅洛克打馬虎眼地說。 「哦！那麼我可以當臨時演員。演人質也行。」 「爸爸，別開玩笑了。要怎麼辦？」 「──還有三十秒。」 一色刑警又在外面大喊。 「霧沒有散開的話，很難瞄準人開槍。」 克羅洛克輕鬆地說著。 「霧？」 哪裡有霧？……啊！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霧，很快地流動到渡假中心外面。外 面已經是白茫茫一片了。 「喂，這是甚麼！」 一色大叫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 「想個辦法吧！大家吹氣，把霧吹開！」 愛莉嘉忍不住笑出來。這個一色刑警，一定是氣瘋了。 「好了，我出去一下。」 克羅洛克見霧愈來愈濃了，便往渡假中心外面走。一下子，就完全消失在霧中 了。 「──真可惡！喂，不可以大意！」 一色刑警勃然大怒地對左右亂吼。 「怎麼會突然起大霧呢？」 「山裡的天氣總是說不準呀。」 「哼！真是的。」 一色說著──。 咦？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於是──一色周圍的霧漸漸變少，出現了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 「你是誰？」 一色拔出手槍。 「來人呀！快把這傢伙抓起來。」 「啊！好漂亮的花。太謝謝了。」 「唔？」 一色手裡的槍──不，是一束可愛的花。 「好久不見了。見到老朋友，真是令人高興。」 「朋友？」 「上次見面到現在，已經幾年了？」 「幾年……嗎？」 一色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說： 「是呀……。真的好久不見了。」 「看到你的精神這麼好，我實在太高興了。但是，這裡發生了甚麼事嗎？」 穿著斗篷的男人，親切地把手搭在一色的肩上。 「是……我有個部下叫水谷……被殺死了。」 「真可憐。」 「而且──死狀叫人不忍心看。」 一色搖頭嘆氣地說。 「他的屍體浮在河面上──乾癟癟的，像木乃伊一樣。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 了。」 「太殘酷了。」 「水谷雖然腦筋不是一流的，但是工作很認真，我也很照顧他。沒想到……沒想 到……。」 一色的眼眶裡充滿淚水，說不下去了。 「知道兇手了嗎？」 「這個……。有一個奇怪的外國人，和他的親人、朋友住在這個渡假中心裡面。 昨天晚上我派水谷跟蹤他的女兒，結果水谷就失去聯絡，直到今天才發現浮屍在河面 上。」 「原來如此。」 「水谷之死，一定和他的女兒有關係。所以我，我一定要抓殺死水谷的人。」 「我了解你的心情。」 穿斗篷的男人輕輕拍著一色的肩膀，說： 「但是，這種時候更應該要冷靜。這是做刑警的人必有的修養，也是表現自專心 的時候吧？」 「是啊……。但是──」 「如果那個女孩子是兇手的話，你想她還會若無其事地住在這裡嗎？」 「當然不……。」 「而且，要抽光一個人的血液，並不是容易的事。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吧？」 「嗯……我很清楚。」 「你想想看，一個女孩子有能力做那種事嗎？」 「不──」 「仔細想想的話，一定會發現這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件。」 「唔……。這個我了解。而且，還有一個叫做江田房哉的老人，他說他聽到死去 的太太的聲音……。」 「那樣嗎？可見這個事件裡面，有著非常大的疑團。你不認為嗎？像你這麼聰明 的人，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嗯。──我是很聰明。」 說出真心話了。 「像這樣大肆抓人的行動，不是會引起反效果嗎？真正的兇手看到這種情形，一 定會躲起來，讓你們找不到。」 「對呀。──你這麼說，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部下被殺死了，你一定很懊惱。但是，此時更應該忍耐、冷靜，表現出刑警的 尊嚴。」 「你說得對……。謝謝你。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實在太幸運了。」 大概是緊張過度後的反作用吧！一色竟然出聲哭了。 ──霧，慢慢、慢慢地散開了。 「好濃的霧呀！」 一個拿著步槍的警察，鬆了一口氣後，說： 「隊長！要衝進去嗎？」 他轉頭看一色──卻呆住了。 一色趴在一個穿著奇怪的黑色斗篷的男人肩上，嗚嗚地淚下不停……。 「──就是這個水池嗎？」 克羅洛克說。 風來了，周圍的樹木枝葉沙沙作響。 「嘩，這樣涼快多了。這件斗篷實在不適合夏天穿。」 「沒辦法呀！那是吸血鬼的制服嘛。」 愛莉嘉說。 「白天的時候，這個水池一點也不特別。」 「應該說是泉水吧！但是，從這裡看不到有流向河川的通路，所以通路應該是在 水面下。」 「那個水谷刑警，被『甚麼東西』拖進水中後，通過水路，漂向別的地方嗎？」 「大概就是那樣吧。而且他的血被吸光了……。」 「一定要想辦法。」 愛莉嘉說著，便在池邊蹲下。──她還在擔心常田加奈子。 常田加奈子平安回去了嗎？ 「有人來了。」 克羅洛克的耳朵很敏銳，一點點輕微的聲音，他都聽到了。 「找個地方躲起來。」 於是，父女兩人便躲到樹叢後面。 「──是警察嗎？」 「不是。警方並不知道水谷是從這裡失蹤的吧！」 「啊，對哦。」 「那個一色刑警不會一直被我催眠，所以，我必須盡快解決這件事……」 克羅洛克喃喃自語著。 還有涼子他們，也很讓人擔心。所以克羅洛克當然會有那樣的想法。 有一個女人，從那邊的樹叢走出來。 「啊，她是……」愛莉嘉說。 「妳知道她嗎？」 「我去社區調查時知道的。她是發現速水香里的江田的太太，名字好像是弘子。 她是江田弘子。」 江田弘子手裡捧著一束花。看她的表情，好像正在煩惱甚麼重大的事。 她想幹甚麼呢？愛莉嘉一直看著。──江田弘子走到水池邊，把花束投向水池的 中央。 水面搖動著，花束浮在水面上。江田弘子雙手合十，閉起眼睛。 「好像有甚麼原因唷。」 「噓，別說話。──看著花束。」 克羅洛克說。 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甚麼特別的狀況。浮在水面上的花束，隨著水波緩緩轉動 著，但是……。 花束的周圍開始冒出氣泡了。 愛莉嘉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而站在水池邊的弘子，也張大眼睛，露出驚慌的 表情。 被氣泡包圍的花束，轉眼間就沉沒了。 弘子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幕。花束整個不見了，只剩幾片花瓣浮散在水面上。 不久，氣泡也消失。一直臉色蒼白，並且全身發抖的弘子，好不容易從驚嚇中醒 來，慌張地想離開水池邊。 就在那時──咻咻咻地聲音，一個東西從水池中飛出來。那是像籐類植物似的東 西；飛出水面後，便伸向弘子，並且像鞭子似地捲住弘子的腳。 「哇！」 弘子發出慘叫聲，拚命的想甩開那個東西。但是像蔓藤一樣的東西不僅纏住弘子 的腳，並且將弘子拖向水池。 弘子跌倒了，就那樣被拖往水池。 弘子極端恐懼。 「救命！救命呀──」 弘子一邊高聲叫喊著，一邊伸出雙手緊抓地面的草。但是，她的力量敵不過「蔓 藤」的力量。草，嘩啦啦地斷了，弘子的身體則不斷地接近水池。 克羅洛克跑出來了。 愛莉嘉正想克羅洛克會接近蔓藤時，克羅洛克已從口袋拿出刀子，刺向蔓藤。─ ─蔓藤流血了。 至少，那是像血一樣的液體。 啪地一聲，蔓藤鬆開江田弘子的腳，咻咻咻地回到水池中。 ──水面只是輕輕晃動著，看起來好像甚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９ 來迎接的少女 「──妳受傷了。」 克羅洛克用手帕包紮著江田弘子的腳脖子。 弘子的腳脖子處，因為剛才被蔓藤捲住，而滲出血了。一看就知道，那個蔓藤以 極強的力量，捲住弘子的腳。 「謝謝。」 弘子說。她坐在草地上，讓克羅洛克為她包紮傷口。 「痛嗎？」 「嗯，有一點……。回去以後，我會去看外科醫生。」 弘子垂著眼瞼說。 「大概不會就此結束吧！」 克羅洛克平靜地說。 「甚麼意思？」 「我是說剛才想把妳拖入水中的『東西』。──如果妳被拖進去了，結果大概會 像那個叫速水香里的女人吧！」 弘子看著克羅洛克，又看著愛莉嘉。 「你們，是誰？」 「我們在調查這個事件。妳和這個事件有點關係吧？」 弘子移開視線，說： 「我甚麼也……。」 「請妳老實說。妳應該曾經看到，或聽到甚麼奇怪的事或聲音。」 弘子很緊張的樣子。 「你怎麼知──」 「否則，發生了剛才那麼可怕的事情之後，妳的震驚應該不止於此。不是嗎？」 聽了克羅洛克的話，弘子稍微猶豫了一下。才點頭說： 「──好吧，我說。如果不是你救我的話，我現在不知道變成甚麼樣子了。只是 想，就非常可怕了。」 「發現速水香里屍體的人，是妳的丈夫嗎？」 愛莉嘉問。 「是的。但是──原本說要去那裡的人，是我先生的父親。」 克羅洛克和愛莉嘉都專心地聽著。 「──聽說妳丈夫的父親，聽到死去的妻子的聲音了。」 「嗯。我先生和我，當然都不相信那樣的事。但是我先生的父親又堅持要去看一 看才甘心，所以……。他們到達的時間，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點點。」 「就是那樣，才撿回一條命吧！」 克羅洛克說。 「大概──速水太太也是一樣的吧！她聽到已經死去的女兒的呼喚，才去了那 裡。」 「殘忍！實在太殘忍了。」 克羅洛克壓低音量說。但是，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強烈的憤怒。 「但是──」 弘子說： 「我也聽到那個聲音了。我買菜回來……，聽到我先生的父親和一個女人在說 話，並且叫那個女人『梅子』。那是我先生的母親──也就是我婆婆的名字。」 「妳確實聽到了嗎？」 「嗯。確實是女人的聲音……。我很害怕，但是還是走進父親的房間看。房間裡 只有父親一個人。」 克羅洛克深深嘆了一口氣。 「──那麼，妳為甚麼會到這個水池邊來，並且投花到池中呢？」 「是……。」 弘子稍微猶豫了一下，才說： 「因為我婆婆死在這個水池裡。」 「哦？」 愛莉嘉不自覺地又轉頭看看水池。 「她因為受不了病痛而自殺。但是，我們住的村子很小，為了不願成為別人的話 柄，就一直說是病死的……。我想供花，希望她早日成佛……。但是，『那個』到底 是甚麼？」 克羅洛克的眼睛看著水池，嘴裡說： 「是非常危險的『傢伙』，『他』以從那個村子出去的人為獵物。我想，『他』 還會繼續行動，所以，我一定要盡快解決這件事，以免又有人犧牲了。」 克羅洛克好像在說給自己聽似的。 然後，他突然想到了甚麼，便轉頭對著弘子： 「妳知道這個水池從哪裡通往河川嗎？」 弘子露出困惑的表情，說： 「我不知道，但是，我先生大概知道吧！」 「妳的丈夫？」 「他在建築那個水壩的電力公司工作。建水壩時，有一些地形及水流的資料。」 「太好了。」 克羅洛克眼睛發亮地說： 「希望能早點知道那條通路的位置。愈快愈好。」 「我知道。我打電話去先生的公司問問看。」 弘子想站起來，卻力不從心地又跌坐下去。 「腳還很痛吧？我背妳。」 「但是……。」 「不要客氣。只背妳走這段山路。」 「那就……。因為女兒寄放在別人家裡，所以必須早點回去。」 「那就快點走吧。」 克羅洛克背起弘子，往社區的方向走。 愛莉嘉走在他們身邊。 「妳知道常田加奈子嗎？」愛莉嘉問。 「加奈子？認識呀！她也是那個村子裡的人。」 「她在剛才那個水池附近失蹤了。不知道有沒有回家？妳知道嗎？」 弘子有點不了解地說： 「回家？妳說她在水池附近不見了？」 「嗯。」 「甚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她說她哥哥的墳墓也在村子裡──」 「昨天晚上？妳說妳昨天碰到加奈子了？」 「嗯。白天時曾在社區附近聊了幾句話。」 「那怎麼可能？」 弘子一臉驚訝的表情。 「村子沉於湖底不久之後，加奈子就因為肺炎而死掉了。」 弘子說了……。 「唉！說過好幾次了，不要打電話到公司。」 江田信夫走向座位，焦躁地說： 「現在正在開會呀！」 「對不起。但是有很重要的事。」 弘子的聲音非常認真。 「我知道一定是重要的事。怎麼了？」 ──聽完弘子說的話，江田信夫皺著眉頭，說： 「事前調查的資料都在倉庫裡了。要找的話，說不定得花上好幾天的工夫。」 「可是，那很重要呀！」 「好了好了。總之──今天晚上回到家裡再說吧！」 「你──」 弘子話沒說完，信夫就把電話掛斷了。 「──喂，江田。」 因為有人叫喊，江田便回頭看。 「甚麼事？」 「部長叫你。」 「噢。」 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江田信夫嘆了一口氣，然後急忙走向部長室。──三 屋部長是個急性子。 開會的時候，只要是晚到了一點點，就要有被部長嘮叨一整年的心理準備。 信夫幾乎是用跑的，跑到部長室的門口。 「──江田嗎？坐！」 三屋部長正在講電話。──好像是朋友打來的。信夫呆坐了將近十分鐘，忍不住 心裡生起氣來。 「哎呀……」 掛斷電話後，三屋無意識地動了動桌面上的東西。 「你住的社區裡，傳出很奇怪的謠言。」 三屋突然說。 「哦？」 「聽說是有鬼。──還有一個人被殺死了。」 「嗯。是的。我想是甚麼精神不正常的人做的。」 「你怎麼想並不重要。」 三屋的語氣和平常一樣，沒甚麼抑揚頓挫。 「你以前住在變成水壩的那個村子吧？」 「是的。」 「當時說服了很多村人，幫了公司不少忙。」 「那沒甚麼。」 「剛才是雜誌社記者打來的詢問電話。」 「雜誌社記者？」 「記者聽說村人撤離時，被留在墳墓裡的幽靈，跑到那個社區了。記者問我是不 是真的？我當然笑著說沒有那回事。」 「那樣嗎？……」 「但是，沒有遷出骨灰，讓墳墓就那樣沉沒在水中這件事，雜誌社的人好像準備 大作文章。」 「啊……。」 「當時是你擔保說沒有問題的。對吧？」 「因為──時間有限，所以──」 「關於那個村子的事，是由你負責的。我希望你想辦法消滅那個謠言，查出到底 是誰在造謠，讓那個人不要再亂說。」 三屋的口氣愈來愈嚴厲。這個男人一旦生起氣來，是很可怕的。 「是。」 江田信夫只能如此回答。 「現在是非常重視企業形象的時代，所以一定要阻止那些雜誌記者亂寫。你準備 一些反駁他們的資料，先拿出來討論。知道了吧？」 「知道了。」 信夫臉色有點發白。 那個「謠言」，是因為父親而起的。但是，他怎麼能說呢？……。 「沒有月亮的時候，反而心情比較輕鬆。真奇怪。」 說話的人是木原哲郎。 「不過，好像不會下雨唷。」千代子說。 渡假中心的後院裡，放有舊的長椅子。千代子和木原並肩坐在長椅子上。 今天晚上的月亮，被雲層遮掩住了。 「夏天很長。尤其今年特別長。」木原說。 「木原，你打算在這裡待到甚麼時候？」 千代子問著。 「這……。我想再待一陣子。至少──到那個事件解決吧！」 木原又說： 「但是……也不能待太久，有報告要寫；而且，今天我家裡又打電話來問到底在 這裡幹甚麼。」 「你怎麼回答？」 「我說在這裡消滅吸血鬼。」 聽到木原這麼說，千代子笑了。 「──但是，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我一直不相信鬼、靈魂這類超自然的事。 可是，這次的事情，實在很難用常理解釋。」 「我也是。不過，經歷了這樣的事之後，或許能夠以比較公平的眼光，去看現實 世界的事。」千代子說。 「是呀！聽妳這麼說，我就比較安心了。」 「是嗎？」 千代子有點臉紅了。 關於戀愛方面，愛莉嘉和千代子、阿綠等三人小組，實在是屬於比較遲鈍的那一 類型。不過，或許三人之中，千代子是稍微敏銳一點點的吧！ 然而，因為個性比較溫和、消極的關係，千代子的戀愛，大概也不會很火熱。這 個木原是個不錯的青年，千代子也沒有因此而產生熱烈的感覺。 「要回去睡覺了嗎？」 木原問。 「我想再坐一下子。」 並不是有甚麼話想說，只是覺得一起坐在這裡很愉快。千代子想：這樣不能說是 「戀愛」吧！ 「有一點冷。」 千代子輕輕發著抖。 「冷？」 雖然是夏天，但是夜晚的山裡溫度確實比白天低上好幾度。 「──我去拿一件毛衣。你坐在這裡等一下。」 「要不要進去室內坐？」 「不用了。這裡比較安靜。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了。」 「嗯……。」 千代子跑進渡假中心內。 只剩下木原一個人了。他用力地吸了幾口夜晚涼爽的空氣。──如果不去想曾經 發生過的可怕事件，這裡真是和平而寧靜的好地方。 但是，今天下午克羅洛克和愛莉嘉回來時，兩人都一臉的嚴肅。一定是又發生了 甚麼事吧？ 那對父女也很奇怪。尤其是克羅洛克先生，他的穿著簡直就像吸血鬼嘛！ 不過，他好像是某個公司的社長。──將來畢業後，可以請他僱用自己吧？ 忽然，四周亮了起來。抬頭一看；雲開了，月亮露出來了。 白色的月夜。──月光好像透明的雪一樣，灑在大地上。 突然，木原發現有人站在他前面。 「啊，妳是……」 木原想著那個人的名字。 「你一個人嗎？」 那個少女說。 「不，不是的。但……。」 到底叫甚麼名字呢？好像是……。 「這個時間，妳在這裡幹甚麼？」 對了。是常田……加奈子。沒錯，確實是這個名字。 「我在找人。有一個東西很想讓人看。」 「找人？」 「嗯。太好了，正好你在這裡。」 加奈子微笑著。說： 「就在附近，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行──。我在等人，她馬上就來了。」 「很近的，不用一分鐘就可以看到。──好不好？」 「好吧！」 木原站起來，問： 「到底是甚麼？」 「很有趣的東西。你看了就知道。」 加奈子笑了。 加奈子很輕鬆地就穿過樹叢，一下子就前進了二、三十公尺。 「就是這裡。」 她回頭對木原說。 「甚麼也沒有嘛！」 木原站在月光下，環視著四周小小的空地。 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腥臭味，好像東西腐敗了的味道。 「你沒有看到嗎？」 加奈子好像覺得很有趣的樣子。 「甚麼也沒有呀！」 「你看這邊。」 加奈子指著身邊的地面，說： 「這是我的哥哥。」 地面上，好像有個黑色的「甚麼東西」，正慢慢地隆高起來。 「妳哥哥？但是──」 「那個東西」站起來了。「他」非常高大，俯視著木原。看起來像是一個黑色的 大泥人。 「妳的哥哥……死了吧！」 木原害怕得不能動彈了。 「是呀！」 加奈子嘻嘻笑著，又說： 「我也是。」 「愛莉嘉。」 愛莉嘉因為被搖動，而張開眼睛。 「──千代子。妳還沒睡？」 愛莉嘉坐起來。 「剛才我和木原君在後院聊天。」 「噢。」 「木原君不見了。」 愛莉嘉一聽，立刻下床，換上衣服。 「──我回來拿毛衣，然後──」 兩人匆匆忙忙跑向後院時，千代子說明著。 「月亮出來了。」 愛莉嘉一邊快步走向那張長椅子，一邊說了。 「木原君沒有回到渡假中心，我又回來這裡叫他，也沒有聽到他回答。──我很 害怕。」 「妳回去叫醒我，是正確的。」 愛莉嘉聞到味道了。 「在這後面。」愛莉嘉說。 「木原君會不會發生甚麼……。」 「千代子，我看妳在這裡等比較好。」 「不要，我要和妳一起去。」 千代子堅決地說。 「那麼，妳要非常小心。如果發生了甚麼事，妳就不要管我，趕快逃回去。然後 叫我爸爸來。」 「好。」 兩人往樹叢中走去。月光之下，有個人背對著她們站在前方。 「那是──」 「噓──。」 愛莉嘉按住千代子，叫她別說話。 「妳在這裡等。」 愛莉嘉繼續往前走。──她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加奈子吧！」 常田加奈子慢慢轉身，面對著愛莉嘉。如水一樣的月光下，常田加奈子看起來像 一個陶瓷娃娃。 「妳把木原君怎麼了？」 愛莉嘉問。又說： 「木原君不知道妳死了。」 「他已經知道了。」 加奈子很高興地說著。 「妳不可以傷害他！」 愛莉嘉以嚴厲的口氣說。 「放心啦。他現在還沒有怎麼樣。『還』沒有啦。」 「甚麼意思？」 「因為『他』想見妳爸爸，所以抓了木原君當人質。」 「『他』……？」 「只要妳爸爸單獨去見『他』，木原君就可以平安無事地回去。」 「真的可以平安無事？」 「沒錯。但是，如果妳父親不去的話……。妳知道吧，木原君大概就會像那個女 人或刑警了。」 「不──！」 千代子叫著衝了過來。 愛莉嘉拉住千代子的手，阻止千代子衝過去。 加奈子突然臉色大變，橫眉怒目地張開嘴巴，像野獸般吼叫著。她的嘴裡鮮紅得 如塗滿了血液。 那個樣子的加奈子，連愛莉嘉看了，都不寒而顫。此時──。 「不要激動。」 一個聲音說。 「爸爸！」 克羅洛克披著斗篷，從木叢中走出來。 「我已經猜想到今天晚上會有事。」 克羅洛克又說： 「我和妳去。──愛莉嘉，妳回去陪涼子他們。」 「唔……」 「不用擔心我。──走吧，妳帶路。」 克羅洛克向前一走，加奈子就笑了，然後很快地轉身進入樹叢，克羅洛克立刻追 上去。一下子，就見不到他們兩個人了。 「──千代子，我們回去吧。」 愛莉嘉手放在千代子肩上。 「嗯……，木原君不會有事吧？」 「我爸爸會解決的。一定……。」 除了這句話外，愛莉嘉也不能說甚麼了。 克羅洛克到底要去見誰呢？ 月亮又被雲層遮住了。 愛莉嘉和千代子快步往渡假中心的方向走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１０ 泥裡傳來的聲音 「已經可以了吧！」 克羅洛克停下腳步。 走在前面的常田加奈子，回頭看克羅洛克。 四周雖然暗，但是克羅洛克的眼睛，仍然可以看到加奈子嚇了一跳的表情。 「你不跟我走的話──」 「還要跟妳走到哪裡？『他』不是已經在這裡了嗎？」 ──這是個狹谷。 雖然說是谷，事實上是位於兩塊大岩石中間的地形，說是一條隘道或許更貼切。 這狹谷兩邊的大岩石，高將近十公尺，寬則只在三公尺左右。 風一吹進狹谷就發出嗚──嗚──，像小孩子哭泣的聲音。 因為被夾在兩座大岩石之間，即使偶爾雲散了，月光來了，也很難射入這窄窄的 谷間。 加奈子一直瞪著克羅洛克，眼睛發射出紅色的光芒。 「妳沒有沉沒在湖底。」 克羅洛克嘆了一口氣，說： 「反而是不幸的事。」 「你再廢話……他就沒命！」 加奈子舉起手，指著高處說。 克羅洛克抬頭看。七、八公尺高的岩石壁上，有一條繩子從粗籐上垂下來。木原 哲郎被繩子綁著，吊在半空中，身體不時晃動著。 克羅洛克豎起耳朵，聽見了木原哲郎的呼吸聲，果然還活著。便說： 「那樣很可憐，放他下來吧。」 加奈子笑著說： 「那是『他』貴重的食物呢！要還給你當然也行。不過，需要有代替品唷。」 「和妳說話沒有用。」 克羅洛克說著，便轉向岩壁的凹陷地方，說： 「出來吧！雖然躲在陰影後面，但是從身上發散出來的氣味，是瞞不過我的。」 加奈子勃然大怒了。 「你在胡說甚麼！」 她粗暴地叫嚷著，並且逼近克羅洛克。 克羅洛克右手向前一伸。 「哇！」 加奈子發出慘叫聲，整個人彈到數公尺外。 「──住手。」 岩壁五、六公尺高的地方，傳來低沉的聲音。 「她不是你的對手……。」 谷間的「影子」開始動了。並且順著岩壁，咻咻咻地滑下來。 「果然沒有死絕……。」 「那個」說。 「我一直認為一定還有同伴活著。」 「雖然流著同一族的血液，但是未必是同伴。」 克羅洛克又說： 「過來見面吧！」 「抱歉……。」 「那個」已經來到地面，但仍然藏身在岩石的凸出處後面。 「現在還不是可以現身的時候。因為──長時間埋在地下，現在的我全身乾癟， 非常難看。」 「那個」慢慢說著，偶爾因為舌頭還不大聽使喚，而有些結結巴巴。 「好不容易……吸了兩個人類的血液，才覺得舒服一點。啊，那個女孩子──碰 巧被土葬，所以……。總之，我現在的樣子，還不能出現在人前。」 「那個」搖搖擺擺地從岩石後面走出來。──像一個大泥團。泥團像人一樣走 著。 「因為太難看了，便暫時用泥土把自己包起來……。只能這樣現身了。」 克羅洛克叉開雙腳，穩穩地站著。 「我也是躲避人類的征討，才離開故鄉，逃到這裡來。然而，這裡是人類的土 地，我們是外來者。」 克羅洛克又說： 「所以，我們不能攻擊人類。對我們而言，這當然是很辛苦的事，但是，我們要 忍耐，並且以我們的所能，做有助於人類的事，才有資格在這裡生存。」 「你是……誰？」 「那個」說了： 「我的視力還沒有完全恢復，這裡又很暗──。你和人類的女人結婚，並且有了 孩子嗎？」 「不錯，我已經能夠像人類一樣生活了。」 「可恥！」 「那個」憤怒得全身發抖。 「你忘了吸血族的驕傲和自專嗎？我們的能力強過人類幾百倍，人類永遠也趕不 上我們。」 「力量的價值，在於如何使用。」 克羅洛克說： 「現在我還可以放你走。只要你答應躲入深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人類面前。」 加奈子躲在「那個」的後面，喊著： 「這傢伙是膽小鬼，窩囊廢，只會擺樣子說大話。憑我們兩個，就足夠對抗人類 了，不必理這個叫克羅洛克或巴特洛克的傢伙──」 「妳說他叫克羅洛克！」 「那個」發出高亢而嘶啞的聲音。 「你是馮．克羅洛克嗎？」 「是的。」 「那個」的身體晃動了，並且後退了幾步。 「你還活著嗎？……我以為……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了……」 克羅洛克皺起眉頭，仔細地看著「那個」。 「你是誰？認識我嗎？」 「我是──」 要說不說之間，「那個」猶豫了。 「你是誰？」 克羅洛克一往前踏出，對方就後退。 「克羅洛克……。我們會再見面的。等我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你看了就知道─ ─」 「等一下！」 克羅洛克把手伸出去。 此時──籐斷了，吊在半空中的木原，便垂直地往地面落下。 克羅洛克連忙往要落下的地點跑去。 「或許你不相信，但是……。那是真的。」 江田弘子注視著丈夫的表情，說： 「所以，有必要知道水池通往河川的通道。你可以調查出來嗎？」 晚歸的丈夫獨自吃著飯，雖然聽了自己的述說，卻連眉毛也不動一下。弘子心情 沉重起來。──看來，丈夫並不相信她的話。 當然了，這麼突兀的事情，是很難讓人相信的。但是，有人死了，弘子本身也遇 到了危險。弘子還讓丈夫看了腳上的傷。 但是，江田信夫只瞄了一下弘子腳上的傷。 「不要緊吧？」 連這句話也沒有說……。弘子只好閉口不說了。 信夫將茶水倒入剩下的飯裡，迅速地攪動碗裡的飯與茶水。然後輕輕吁了一口 氣。 「只是那樣嗎？」信夫說。 「只是？」 弘子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 「你認為還有甚麼嗎？」弘子無奈地說。 「我甚麼也不想聽了。妳說的，都是些騙小孩子的把戲。」 弘子無法相信信夫竟然說這種話。 「你……你說我在說謊嗎？難道我腳上的傷，是裝出來的？」 「妳被那個奇怪的外國人騙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說要辦法事，替妳驅除惡 靈，叫妳拿錢出來。」 「你怎麼這麼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妳還不明白嗎？他一定和製造那些事件的人串通好的。」 「製造那些事件的人？」 「不錯，我們努力地工作，希望讓生活的環境更舒適；但是，偏偏有些人嚷著要 『保讓自然』，『讓人類像人類一樣的生活』。都是些腦筋不清楚的人！我們努力的 結果，完成了水壩，帶動了這個地區的發展，這不重要嗎？為了人類的發展，讓墳墓 沉在水裡算得上甚麼？如果認為這樣不好，那就不要用電，回到原始時代算了！」 「信夫！」 弘子試圖讓愈來愈激動的丈夫冷靜下來。 「你這麼大聲，會吵醒咲子的。」 「那又怎樣？我累得要命了，回到家裡想說甚麼，就說甚麼。不可以嗎？」 信夫生氣地吼著。弘子明白，現在說甚麼都沒有用，便住口不說。 「──喂。」 江田房哉從房間裡走出來，說： 「怎麼了？」 「和爸爸沒有關係。回去睡吧！」 信夫說著，拿起飯碗，將碗裡的茶泡飯一口喝下。 「但是……這麼晚了，你那麼大聲……。」 「爸爸。說起來，這件事情是你開始引起的。說甚麼聽到媽媽的聲音了！莫名其 妙嘛。」 「我真的聽到了。」 「不要再胡說了！害我──害我被部長罵，現在又引起新聞記者注意。再這樣下 去……。」 「信夫。」 弘子實在忍不住了。 「不是爸爸引起的。你這樣說──」 「妳也是！帶甚麼花去水池邊，還出現了甚麼怪物！又不是小孩子，還說那種無 知的故事！不要為了這種無聊事，打電話到公司！萬一被同事知道了，怎麼辦？」 「你……。但是，速水太太和那個刑警死了，這是事實呀！」 「那些都是警察的事，與我們無關。如果又說些奇怪的事情，被雜誌記者寫去， 刊登了出來，摘不好我會被開除。以後不要再打電話到公司。知道嗎？」 弘子忍耐著，不回嘴。丈夫現在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對他說甚麼都沒有用。在公 司裡被部長責罵時的丈夫，也像現在的自己一樣，忍耐著，不回嘴反駁吧！ 「信夫。」 房哉又說了： 「你可不能這麼說。你在公司上班確實很辛苦，但是弘子既要做家事，又要照顧 我和咲子，也很辛苦呀。」 「睡覺吧！爸爸。」 信夫站起來。說： 「我要去洗澡了。」 說完，就走出兼做餐廳的廚房。 「這個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 房哉嘆了一口氣，又說： 「弘子，對不起呀！」 「信夫太累了，才會說那些話。那不是他的本意。──爸爸，要喝茶嗎？」 「謝謝。就喝杯茶吧！」 兩個人互看著對方，不禁露出了解的笑容。 「怎麼樣？」 愛莉嘉問。 「只是昏過去，並沒有被吸過血的痕跡。」 克羅洛克點點頭又說： 「讓他睡一下就好了。」 「還好。」 剛才還驚嚇得失魂落魄的千代子，終於放心了。 木原昏迷不醒地躺在渡假中心的沙發上。他的身上雖然到處都有泥巴，卻一點傷 口也沒有。 ──克羅洛克帶愛莉嘉到大廳，把剛才在狹谷間裡發生的事，說給愛莉嘉聽。 「我本來想追過去，抓住那傢伙，但是為了救木原，只好讓他跑掉了。」克羅洛 克說。 「爸爸，那個『他』，認識你嗎？」 「唔……。好像認識。」 克羅洛克沉思著。 「爸爸知道『他』是誰嗎？」 「他全身都塗滿泥巴，聲音也還沒有復原。只靠現在的樣子，看不出他是誰。 但……。」 「至少知道是同一族的……。」 「是的。」 克羅洛克點頭了。 「那麼，爸爸打算怎麼辦？如果『他』還繼續傷害人類……。」 克羅洛克沉默了。 不該問那句話的。愛莉嘉後悔了。對父親而言，那是令他十分痛苦的問題。 本以為已經全然毀滅的族人，現在竟然出現了存活者，而局面如果演變成非和那 個「存活者」決戰不可的話，對克羅洛克而言，將是比傷害自己更痛苦的事。 「爸爸。」 愛莉嘉又說： 「要不要『撤退』？以後的事，讓這裡的人自己去解決吧！」 克羅洛克大概也察覺出愛莉嘉的心情了，便笑一笑。 「不行。不論多痛苦，有些事情還是非自己解決不可。」 說著，便站起來。 「睡覺吧！讓『他』知道我們晚上睡覺的話，一定會氣得跳腳，罵我是吸血族最 墮落的一員。」 「那是想法的問題，把晚上叫做白天，把白天叫做晚上，不就行了嗎？」 愛莉嘉也像一般大學生那樣（？），強詞奪理地說著……。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１１ 被追到絕境了 弘子睡不著。 悄悄地看一下枕邊的時鐘，已經三點了。夏天天亮得早，大概再一個小時，天就 會慢慢亮了吧！ 看來，今天晚上會一直睡不著了。弘子這麼想著。──躺在旁邊的信夫，卻發出 均勻的鼻息熟睡著。 弘子有點生氣了。 罵過人之後，自己的心情舒坦了，所以能這樣沉睡吧！ 但是弘子卻因被罵，而更加煩躁得睡不著！──算了，乾脆不睡了。 如果勉強現在睡了，萬一睡過頭，丈夫不曉得又要說甚麼。不如等到丈夫去上班 以後，再補睡就好了。 弘子悄悄下床，走到廚房。 她從冰箱裡拿出冰茶，喝了一口之後，覺得舒服多了。 今天晚上也有月亮。──走進客廳，拉開窗簾，明亮的月光便射入室內了。但 是，大概是時間的關係吧！月亮的光芒並不特別強。 不過──這個社區，這附近，到底是怎麼啦？ 已經死去的人的聲音，血被抽光的屍體……！還有──如果那個叫愛莉嘉的女孩 說的是實話，那麼，已經死去的常田加奈子，竟然在這個社區出現了。 弘子輕摸著包紮在腳脖子上的紗布帶。從池中伸出來的蔓藤，向蛇一樣地捲住自 己的腳，並且強力地要把自己拉入池中的事，現在想起來，還會令她恐懼得冒冷汗。 那是一股極邪惡的力量，一定不是人類世界裡的「東西」……。 但是，信夫不相信自己說的。不，是不願意相信。──弘子嘆氣了。 「──媽媽。」 突然來的叫聲，讓弘子嚇了一跳，而回頭看。 「咲子！怎麼了？醒了嗎？」 弘子走到女兒面前，蹲下來看著女兒。 「好熱……。」咲子說。 「唔？」 「覺得好熱喲。」 咲子睡眼惺忪，臉頰像晒了太陽似地通紅。弘子用手摸摸咲子的額頭。 「發燒了！」 弘子嚇了一跳。 「怎麼辦！……真糟糕。偏偏在這個時間。」 此時弘子的腦子裡，只有女兒生病發燒的事，社區裡發生過的怪事，全置之腦後 了。 「怎麼辦呢？……這個時間，哪裡有醫生呢？咲子，妳坐在沙發上，等一下 哦。」 「唔……」 因為發燒的關係，吷子顯得迷迷糊糊的。 弘子到廚房拿出電話記事簿。這附近的醫院……。 但是，這附近都是小診所，半夜不看病的。──對了，若是那裡……。 弘子想過，或許等天亮後，再帶咲子去看醫生吧！然而咲子發燒的時候，經常出 現痙攣的狀況。弘子害怕那種情形。 這附近有一位老醫生，診所距離弘子的家不遠，走路十五分鐘就到了。打電話到 老醫生那裡試試看吧！如果碰釘子，也只好認了。 很幸運的，電話是老醫生接的，並且叫她立刻帶咲子去。弘子這才放心。 從醫生的眼光看，或許咲子的發燒並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但是站在母親的立 場，就不是那樣了。 「那麼，我們現在就去。謝謝您。拜託了。」 掛斷電話後，弘子對咲子說： 「等一下哦！」 便立刻回到臥室。 摸著黑換衣服時，弘子忽然想到，要在半夜裡抱著咲子，走過那條路嗎？ 要不要喚醒信夫？是咲子身體不舒服，他應該不會不耐煩吧？ 但是──信夫正在打鼾。 不要為了這種無聊事，打電話到公司！──這句話刺傷了弘子的心。是「無聊的 事」嗎？…… 算了，還是自己去吧！讓咲子坐在腳踏車上，應該沒有問題吧？ 自己換好衣服後，弘子又拿了一件毛衣讓咲子穿上，並要咲子穿上襪子。雖然是 夏天，但是這一帶的夜晚，是相當涼爽的。 「──來，媽媽背妳。」 很久沒有被母親背了，所以咲子很高興的樣子。 ──到了樓下後，讓咲子坐在腳踏車上，弘子則推著腳踏車走。車子太小了，騎 兩個人的話，是不大安全的。 錢包也帶著了。 ──弘子一心只想著趕快到診所……。 「謝謝。謝謝。」 弘子再三道謝著。 「別客氣。這是我的生意嘛！」 已經超過六十歲的醫生笑著說。 「半夜看病患，要收比較高的費用。」 雖然是這樣，弘子還是非常感激。──讓咲子再度坐上腳踏車以後，弘子又謝了 一次醫生，才往回家的路走。 「──現在覺得怎麼樣？」弘子問。 「嗯。已經不熱了。」 咲子的燒差不多退了。為了退燒，咲子忍著痛，讓醫生打了一針。她自己也知 道，發燒會使自己痙攣。那種不舒服，比打針更難過。 打針之後，醫生說：回去蓋著棉被好好睡一覺，明天燒就會全退了。弘子這才鬆 了一口氣。 已經過了三點半了。回社區的路上，除了自己母女外，沒有別的人影，也沒有車 子會在這個時候經過。 通往社區的這條道路，路面鋪得很好，路燈也算亮。但是，路的兩旁尚未開發， 仍然是雜木林，還相當荒涼。 要去看病時，因為心裡著急，也不想別的，所以覺得一下子就到了。但是，回程 的時候，卻覺得怎麼好久還沒到家。弘子忍不住回頭看，確定自己是不是走對路？ 沒有錯，就是這條路而已。 快點回到家裡，早點讓咲子躺在床上休息才行。自己睡不睡沒關係，但……。 「走得好快唷！」 突然有聲音從背後傳來。雖然覺得奇怪，弘子並沒有因此而嚇得跳起來。 或許是想到咲子也在，做母親的弘子不自覺地冷靜了許多。但是，她回頭看之 後，臉色刷地一下子蒼白了。 「妳……。」 「還記得我嗎？」 常田加奈子說。 「加奈子……。」 「那是咲子嗎？她長大了呢！」 咲子楞楞地看著加奈子。──「應該」已經死亡的少女。 「還記得加奈子姊姊嗎？」 加奈子走向弘子母女。 「不要過來。」 弘子厲聲喊著。 「好無情唷！我們是同村子的人呢！」 「可是妳……。」 妳已經死了呀！──弘子因為害怕，而沒有說出來。 「我啊！已經不會死了。」 加奈子說： 「因為我得到了永恆的生命。──是『那個人』讓我得到的。」 「那個人？」 「嗯。──妳看，站在那裡的『那個人』。」 弘子看著擋在自己回家路上的「東西」。那不是「人」，是一團有著人的形狀的 泥。相當高大的……。 弘子的腳發抖了。這個是──殺死速水香里的怪物吧！ 「不用害怕。」 加奈子說： 「妳會覺得很舒服的。妳不想得到永恒的生命嗎？」 「不要！」 弘子說著，抱起坐在腳踏車上的咲子，用力將腳踏車推向加奈子。 加奈子被腳踏車撞得跌坐在地上。她的表情突然大變，橫眉豎眼，並且張開嘴 巴，露出尖銳的獠牙。 看到加奈子張著血盆大口，弘子害怕極了。 弘子緊緊抱著咲子。──絕對不能讓這兩個怪物傷害到咲子。 「咲子！抱緊媽媽！」 弘子叫道，並且開始跑出去。 「逃不掉的！」 加奈子站起來，高聲叫著。 要往哪邊跑呢？──只能賭了。 弘子選擇了往那個怪物的方向跑過去。那麼大的塊頭，看起來好像行動並不靈 活，而且，怪物的方向，正是回家的方向。這是弘子本能的選擇吧！ ──弘子的賭注下對了。 怪物伸手想抓抱著咲子從身邊跑過去的弘子母女，卻抓空了。「他」當然也邁步 追著弘子母女，但是腳步十分遲鈍。 或許──或許逃得過吧！ 弘子拚命跑，她從來沒有這麼賣力地跑過。雖然覺得呼吸困難了，體內的氧氣好 像燃燒殆盡了，仍然不敢停下腳步地跑著。 「媽媽。」 咲子從弘子的肩上往後看，說： 「追來了。」 弘子回頭看，加奈子追來了。加奈子的動作似乎比那個怪物快。但是，是那個年 齡的少女，體力並不是很充沛的關係吧？加奈子也喘著氣，追得並不輕鬆。 「咲子，妳要緊緊抱著媽媽。」 不該回頭看的。弘子的腳步雖然快，卻被路面的一個小窟窿給絆了一下。 「啊！」 如果跌倒了，咲子就會摔到地上去。弘子扭了一下身體，使自己不至於跌倒，但 是腳卻扭到了。 激烈的疼痛，使弘子不得不當場蹲下去。 「媽媽！」 「咲子──。妳快跑！」 弘子想站起來，但是力不從心。 為甚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扭到腳。 「媽媽……。」 咲子仍然緊緊抱著母親。 「快點逃呀！」 弘子叫著。 「不要管媽媽！──叫爸爸，跑回去叫爸爸來。」 「媽媽！」 不行！咲子害怕了，更加用力地摟住弘子的脖子。 叭噠叭噠的腳步聲接近了──。 「真是費事！」 加奈子邊喘邊說： 「該死心了吧！」 叭噠叭噠。「那個」也來了。 弘子抬頭看，那怪物更顯得巨大。──就是這個怪物，吸光了兩個人類的血嗎？ 「加奈子……。拜託妳，放過咲子，救救咲子吧！」 弘子說： 「要把我怎樣都可以，千萬不要殺害咲子。」 「妳一個人的血液，是無法滿足『他』的。」 加奈子冷笑著，又說： 「不過，小孩子真不好玩，血液也不多。」 弘子全身發抖，把咲子推到自己身後。 「求求妳……救救咲子吧！」 弘子眼中帶淚，看著加奈子。 「那麼，妳願意乖乖的成為『他』的食物嗎？」 「我答應……。」 弘子點了頭，又把咲子往後推，說： 「咲子，去吧！」 「媽媽……。」 「去告訴爸爸，媽媽在這裡等著。」 咲子一直看著弘子。過了一下子，才轉身往社區的方向跑去。 咲子……。弘子把頭垂下去。 一隻泥手伸過來，抓住弘子的脖子。弘子也試圖掙脫，但是，她的腳已懸空，整 個人被抓起來了。 弘子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就這樣──就這樣失去意識，再也不要醒來吧！ 咲子！妳要平安地回到家裡才好。 弘子無力了，終於昏迷了……。 「──你們在幹甚麼！」 突然一道光芒射過來。 是兩個在附近巡邏的警察。 怪物舉手阻擋手電筒刺眼的光芒，弘子便摔落到地上。 「這是……甚麼東西呀！」 兩個警察都被站在手電筒光芒下，會動的泥塊，嚇得呆住了。 加奈子突然衝到一個警察的背後，張口咬住那個警察的脖子。 那個警察發出慘叫，整個人倒到地上。加奈子仍然緊緊咬著他，沒有離開。 「救命呀！──喂！」 但是，另一個警察也沒有能力去救同伴，怪物正一步步地靠近他。 「不要過來！我要開槍了！」 警察發著抖，拔出手槍。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他扣動扳機，槍聲在寂靜的黑夜 中，突兀地響起。 第二聲、第三聲……。子彈一一射入泥人體內，但是泥人連搖晃一丁也沒有。 「妖怪！」 手電筒從警察的手中落下，玻璃碎了。現在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泥人的兩手緊緊抓住警察的脖子，將警察提高到半空中。接著，是一陣骨頭破碎 的聲音。 「那個」笑了。──笑聲好像是漱口時，所發出來的奇怪聲音。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１２ 沸騰的水池 還來不及完全甦醒，弘子就反射性地坐起來。分不清是先張開眼睛，還是先坐起 來的。 ──丈夫就在眼前。 「妳醒了嗎？……」 這裡是客廳。位於社區，自己家裡的客廳。 「信夫，咲子呢？」 弘子帶著極度的不安問。 「她沒事。已經在睡覺了。」 信夫說。 「沒事嗎？──那就好。」 弘子撫著胸，放心了。自己──好像也沒有甚麼事。那個怪物怎麼了嗎？ 「已經……早上了。」 弘子這才注意到室內的光線。 「已經是中午了。」 「啊……。你向公司請假了嗎？」 「我打算下午就去公司。等妳舒服一點，我就去。」 「我沒甚麼事……。但是，為甚麼會這樣呢？那個怪物……全身都是泥的……怪 物，本來是要殺死我和咲子的呀！」 「好像是的。」 信夫點著頭說： 「咲子跑回來叫醒我。」 「那……你也看到了嗎？」 「沒有。我甚麼也沒有看到。──只看到妳昏倒在路上。」 「那……那個怪物為甚麼沒有吸我的血，就走了？」 「這不是很好嗎？總之，妳平安無事就好了。」 信夫拍拍弘子的肩膀，然後站起來，又說： 「既然妳已經沒事了，我就去公司吧！」 「信夫。──你不能不管呀！我和咲子都遭受攻擊了。你必須去報警。」 「沒有那種必要。」 信夫一副不想管的樣子。 「為甚麼？」 「現在警方的人也急得跳腳。因為有兩個警察死掉了，這兩個警察的血被吸光， 屍體被發現在樹林裡。」 弘子楞住了，也了解了。自己能夠平安無事，是因為那兩個警察的關係。 「一定是我快要遇害時，警察從那附近經過，所以我才──。太殘忍了！」 「好像是那樣。」信夫說。 「但是，警方已經展開搜索的行動，所以妳也用不著去報甚麼警。」 「可是──我看到了呀！那是像泥人一樣，非常高大的怪物。還有，我也看到加 奈子了。」 「妳說誰？」 「加奈子。常田加奈子呀！你記得嗎？」 「她已經死了吧！」 「可是，她要攻擊我和咲子。她的牙齒很尖，像狼一樣……。她已經變成吸血鬼 了。」 信夫深深地嘆著氣。說： 「不要再說了。這種話，誰會相信呢？這世界上有吸血鬼嗎？那都是迷信。」 弘子呆呆地看著信夫，過了一會兒，才說： 「信夫……。我和咲子都看到了呀！」 「路很暗，一個穿著黑衣服的高大男人突然跑出來，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吸血 鬼。」 「可是──警察的血被吸光了。這又怎麼說？」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變態的人，而且，有一些事情，很難用科學去說明。」 信夫好像在唸演講稿一樣。 「我要去公司了。」 說完了，便走出客廳。 弘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累極了，而且非常沮喪。怎麼樣都無法說服信夫 嗎？…… 不久，她就聽到信夫開門出去的聲音。 怎麼辦才好呢？親眼看到那個怪物的事情，不能不說出來。 但是，或許會被人認為自己的腦筋不正常……。 「啊！──爸爸。」 弘子發現江田房哉站在客廳的入口處。 「我聽到你們說的話了。」房哉說。 「妳是對的。信夫錯了。一定是那個怪物在作祟，所以我才會聽到梅子的聲 音。」 「是呀。」 「可憐的梅子。惡魔竟然利用了她的靈魂。」 房哉憤怒得臉都紅了。 「爸爸……。」 弘子因為有人了解，而高興得掉眼淚。 「去報警吧。我會照顧咲子。」 房哉的語氣強而有力，好像恢復了壯年的力氣。 「是！」 弘子站起來。 「我會盡快回來。有人比警察更能相信我說的。」 「那樣嗎？已經有人相信了嗎？」 「是的。」 房哉拍拍弘子的肩，說： 「妳看人的眼光很準確。──我也是。」 「唔？」 「如果我年輕個四十歲，一定和妳一樣，不會放過那怪物。」 弘子笑了。有房哉的了解，心中的苦悶好像一掃而空了……。 「這麼說──」 克羅洛克聽完了弘子的述說後，說： 「兩個警察也被吸血了？」 「是的。但是，不知道是那個怪物，還是加奈子吸的？」 「大概兩個都有吧。──太殘忍了……。」 克羅洛克嘆著氣。 「不必擔心。你看，我申請了『借用證』了。」 一色說著，拿出一張證明。 「怎麼？還要向我借錢嗎？」 「不是。是想借用你的力量的證明書。我還請上司蓋了章。」 面對這種突發奇想的情況，愛莉嘉簡直不知道應該要有甚麼樣的感想才好。 克羅洛克也很想去看看出事的現場，便決定和這個單純的刑警一起去。 「愛莉嘉，妳留在這裡。」 「嗯。──會帶點心回來嗎？」 愛莉嘉也太愛開玩笑了。 克羅洛克和一色一起走出去後，弘子便站起來，說： 「我也該回去了。女兒和爸爸都還在家裡……。」 愛莉嘉覺得怪怪的。 是甚麼怪怪的呢？ 剛才弘子說的話裡，好像有甚麼疑點……。 「我會再拜託一次我先生，請他找出從水池通往河川的通路。或許他還是不肯相 信，但是……。」 「對了。」 愛莉嘉說。 「唔？」 「我想到妳剛才說的事情裡，有一點奇怪的地方。妳說，今天妳醒來時，妳的先 生告訴妳，有兩個警察遇害了？」 「是的。」 「那就怪了。──因為警方並沒有公開這個事件呀！」 弘子心裡一驚。 「但是……他，知道了。」 「這麼說，他是看到了哦？」 「看到？」 「他被妳女兒叫喚，到達現場時看到了。但是，他是看到兩個警察的屍體，或是 看到……。」 愛莉嘉壓低聲音繼續說： 「兩個警察正在被吸血的時候……。」 弘子緩緩地搖著頭，說： 「可是……他還說那是不可能的迷信。」 「大概是不想對妳說吧。任何人都不願意看到自己一直相信著的事，突然瓦解 了。」 愛莉嘉又說： 「江田太太，請妳打電話去妳先生的公司，我想和妳先生說話。」 「妳？好吧。」 弘子便以大廳的電話，打到丈夫上班的公司。 「──喂，喂。──啊，您是部長嗎？我是江田的太太。信夫平常承蒙您的照顧 了。謝──。唔？」 電話那頭大發雷霆的聲音，連愛莉嘉也聽到了。 「無緣無故就缺席，不像話嘛！我沒有這種不負責任的部下。」 「信夫──沒去公司嗎？」 「他不在家裡嗎？」 「是的。──今天早上，我和女兒的身體都不舒服，但是中午以後，他就說要去 公司，並且出去了。」 「他沒有來。真是傷腦筋。怎麼樣也應該打個電話到公司呀！」 「對不起。但是──」 「江田太太，妳也不對。」 「唔？」 「因為自己的身體不舒服，就讓丈夫請假，這樣不對嘛！從前的人呀！即使死了 兒子，也要出去工作。」 愛莉嘉愈聽愈氣，從弘子手裡拿過電話，說： 「如果你死了呢？」 「啊，妳說甚麼？」 聽了愛莉嘉的話，弘子忍不住笑出來。 「如果你死了呢？」 弘子也對著電話說了這一句，然後就掛斷電話。 愛莉嘉和弘子互看對方一眼，然後兩個人都笑出聲……。 「──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弘子說：「但是，心裡舒服多了。」 「我有同感。那種上司，太惡劣了。」 「我丈夫平常對工作非常認真。但是，『不得了』的工作，並不一定是『重要』 的工作。」 愛莉嘉點頭表示同意。弘子又嘆氣了，說： 「可是，信夫到底到哪裡去了呢？」 「等等，等等。關於妳先生會去哪裡……。可能和『他是看到吸血鬼了』，『還 是看到被吸血鬼殺害的警察呢』有關。」 「妳的意思是……他去找吸血鬼嗎？」 「有此可能。」 「他根本不是吸血鬼的對手呀！」 「如果他是去找吸血鬼的話，那麼……。」 愛莉嘉想到了。 「那個水池！他知道那個水池嗎？」 「當然知道。他去水池那邊了嗎？」 弘子想起緊纏著自己的腳，非常可怕的「蔓藤」，臉色立刻發白。 「去看看吧！」 愛莉嘉說。 就是這裡吧……。 江田信夫擦擦汗，抬頭看天空。 雖然這一帶比較涼爽，但畢竟現在是夏天；陽光也強得令人眼花。 眼前的水池，比江田信夫記憶中的小。──雖然不是太久遠的事，但是記憶與現 實的差距，竟然這麼大。 記得母親投這個水池自殺時，他覺得水池很大，像一個湖泊那樣。 「媽媽……。」 信夫低語叫著。 累極了。──信夫對工作非常認真，賣力到經常覺得全身都要癱掉了。尤其是在 將村子沉入水中，做水壩的時候──。 不，從那時起，就一直這麼賣力地工作，好像背後有一隻無形的箭在追趕一樣， 信夫不得不地拚命往前跑。他擔心，一旦停下腳步之後，恐怕就沒有力氣再度邁開步 伐……。 然而，今天信夫竟然沒去公司，而來到這裡。三屋部長一定氣得頭上冒煙了吧！ 信夫笑了。 那個都不重要了。──自從看到那個非人的怪物後，甚麼公司、工作，都變得沒 有意義了。 自己到底做了甚麼事了？ 有必要那麼急著完成水壩嗎？慢個一年或兩年，也不要緊吧？而且，真的需要那 個水壩嗎？ 因為把墳墓也淹了，所以今天死了這麼多人。──「進步」的代價，就是死人 嗎？ 信夫站在水池邊。想把弘子拖入池中的「東西」，真的住在水池裡嗎？ 「──信夫。」 突然有一個聲音。 信夫轉頭看看周圍。沒有別人。 ──剛才的聲音是？ 「信夫……，是我呀。」 媽媽。是媽媽！ 這……竟然有這種事！ 「不要！」 信夫叫著，雙手掩住自己的耳朵。 「信夫……。你不想和媽媽說話嗎？」 不論怎麼掩住耳朵，信夫還是聽到母親的聲音。 「媽媽……。不要說了，我的媽媽已經死了。」 「信夫……。媽媽在等你，等你來媽媽身邊……。」 「媽媽……。」 信夫看著池面。 氣泡……。一個、兩個，氣泡從水裡冒出，又破掉。 接著，水池的水像沸騰的開水一樣，開始不斷地冒出氣泡。信夫向後退了。 突然，沸騰的水池中，出現了那個「東西」……。 信夫全身發抖，卻無法移動腳步，像被無形的繩子綁住一樣。 一個高大的男人，像掉落水中一樣，全身濕透地從池裡上來。雖然身上還塗滿了 泥，但是已經可以看到他輪廓清楚，相貌嚴肅的臉。 「你是……。殺害那個警察的怪物！」信夫說。 「再一個……。再吸了你的血，我的身體就可以像從前一樣了。」 講話也清楚起來了。 「不要過來！」 「想逃嗎？那就逃吧！──我現在已經可以追得上你了。」 「那個」笑了。信夫仍然一步也動不了。──這是惡夢，我一定是在做夢！ 「那個『女孩子』，現在應該在你家了。」 「甚麼？」 加奈子嗎？去救弘子時，信夫也看到了加奈子。當時信夫差點就嚇昏。 「大概正在吸你太太，或是你女兒的血吧！」 「你──妖怪！」 信夫大叫。 一隻大手，伸向信夫。 此時──一塊大石頭咻地一聲，以很快的速度飛過來，打中了「那個」的額頭。 「那個」呻吟了一聲，身體也搖動了一下。 「信夫！」 弘子跑過來，拉住丈夫的手。 「快逃！」 愛莉嘉向那個怪物跑過去。 「──妳是誰？」 「那個」俯視著愛莉嘉，過了幾秒鐘，才說： 「妳是……克羅洛克的……。」 「女兒。我是愛莉嘉。」 「為甚麼要和我過不去？我們是同一族的呀！」 「我的母親是人類。」 愛莉嘉說著，擺出戰鬥的態度。 「你想怎麼樣？」 「那個」猶豫了一陣子之後，說： 「我們會再見面的。」 說完，就回到水池，整個身體沉入水中。 池水因此激烈地震動，並且溢出水池外。 ──愛莉嘉鬆了一口氣。 她全身是汗。如果真的打起來，愛莉嘉大概不是「他」的對手。 「愛莉嘉！」 聽到叫聲，愛莉嘉轉頭看，克羅洛克從樹林裡跑出來。 克羅洛克來了。 愛莉嘉突然覺得全身無力，整個人蹲坐下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１３ 生者與死者 「妳沒事吧？」 克羅洛克把愛莉嘉抱起來。 「嗯……。看到爸爸來，心情一放鬆，就全身無力了。」 愛莉嘉擦擦汗。說： 「爸爸怎麼會到這裡來？」 「命案現場有那個『怪物』的氣味，我就順著氣味走。快接近這裡時，突然聽到 妳的聲音，所以趕快跑過來。」 「『他』……逃走了。」 「我知道。」 克羅洛克點頭說。 叭噠叭噠的腳步聲，一色刑警和數名警員也到了。但是他們個個氣喘吁吁的，累 得不得了。 「喂！──你跑得真快呀！」 一色說著，全身無力地蹲下去。 「啊，對不起，忘記你們在後面。」 克羅洛克跑得最快，卻不喘也不流汗。 「克羅洛克先生。」 弘子走過來。 「啊，妳先生沒事吧？」 「嗯。但是──我女兒和父親在家裡。那個常田加奈子──去我家了……。」 「不好了！」 克羅洛克立刻轉頭對愛莉嘉說： 「走吧！」 「是！」 兩個人好像突然颳起的一陣風，非常快地衝入樹林裡。 「喂……。等我們呀！」 一色搖搖擺擺地站起來，趕快往克羅洛克前進的方向跑去。 「咲子！──咲子！」 弘子好不容易跑到家門，一走進玄關，就大聲叫著女兒的名字。 信夫當然和弘子在一起。 克羅洛克和愛莉嘉應該早就到了。此時弘子被恐懼感侵襲著，不敢往屋裡走。 如果──如果，咲子成了加奈子的「食物」……。弘子的腳好像凍僵了，不能動 了。 就在這個時候，愛莉嘉雙手抱著咲子，從室內走出來。 咲子抬頭，一看到母親，便伸出雙手，喊： 「媽媽！」 「咲子！──妳平安無事嗎？太好了。」 弘子跑過去，從愛莉嘉手中接過咲子，緊緊地摟住咲子。 「太好了……。」 信夫也鬆了一口氣。他們一路跑來，汗如雨下，卻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累。 克羅洛克走過來，手放在信夫的肩上，說： 「我們到的時候，『那個』已經走了。」 信夫看著克羅洛克，說： 「但是……咲子……。」 「咲子全身裹著棉被，在壁櫥裡面。」 愛莉嘉擦著汗說。 「一定是我父親把她藏起來的。」 信夫深深呼了一口氣，才又問： 「我父親呢？」 「我們來晚了。他很可憐──。江田太太不要進去看比較好。你跟我來吧！」 克羅洛克帶著腳步蹣跚的江田信夫，走向裡面的房間。 弘子拖著咲子，抬起頭，問： 「爸爸……死了嗎？」 「嗯。為了保護咲子，他犧牲了。」 弘子一邊擦著咲子的臉，一邊流淚。但是，她沒有去擦拭自己臉上的淚……。 ──信夫走回來了。他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信夫……。」 「爸爸，死了。」 信夫淡淡地說著。 「從那個水池，可以通到水壩水源的河川上游。那是一條天然的地下水道，寬度 足可讓一個人走動。」 克羅洛克聽完說明後，說： 「『那個』一定是藏身在河川上游的某個地方。」 「那裡有一個大洞窟，洞窟裡有水湧出來。會不會是那裡呢？──我可以帶 路。」 信夫誠懇地正面看著克羅洛克。那是覺悟到自己應該怎麼做的眼神。 「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克羅洛克說著，走入客廳，來到窗邊，抬頭看著天空。 「有點雲。」 打開玻璃門，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氣。 「──好像會下雨。晚上大概會下一場大雨吧！」 「爸爸，下雨有甚麼關係嗎？」 「那個村子大概會再度被水淹沒吧！」 「那樣嗎？……」 愛莉嘉了解地點點頭。 「我們先回去渡假中心吧。──我也很擔心涼子他們。」 「嗯。」 克羅洛克再度拍拍信夫的肩說： 「請你先帶警察去那個洞窟察看。」 「是。要從公司拿地形圖出來看嗎？」 「請你去拿吧！」 克羅洛克用力按了一下信夫的肩膀，才走出去……。 ──愛莉嘉和克羅洛克一來到外面。 「喂……怎……麼……啦……。」 一色刑警搖搖晃晃，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在克羅洛克父女面前。 另外有數名警察，也和一色刑警同時到達。 「啊，是你呀！」 克羅洛克不過是輕拍了一下一色的肩膀，一色就軟弱地坐到地上，好像再也站不 起來了。 「江田的女兒沒事。但是，他的父親遇害了。」 「遇害……是被殺死了嗎？」 「是的。被吸血而死。」 「這……。」 一色垂頭喪氣了。 「這是我的責任！我要切腹──」 他拉開襯衫，露出肚皮。 「喂！不要這麼衝動！」 「不要阻止我！」 手上又沒有刀，怎麼切腹呢？愛莉嘉好奇地看著。──一色拿出原子筆，刺向腹 部──。 「哎喲！哎喲！痛死了。」 一色痛得整個人跳起來。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但是，防止有人再遇害，不是更重要嗎？」 「你說得對！我拚命也要──」 「現在，可以先麻煩你用警車載我們回去渡假中心嗎？」 「當然可以。你是我的好朋友呀！」 愛莉嘉想：這個一色刑警真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是認定了的事，要改變他的想 法，可真不容易。──不過，從這裡坐警車回去，倒是又快又輕鬆。 除了有警車可以坐之外，一色還派了交通警察騎摩托車開路……。 至於渡假中心這邊──。 「阿綠，要不要吃涼麵？」 千代子對躺在房間裡的阿綠說。 「涼麵？」 阿綠好像還處在半睡眠的狀態，惺忪的眼睛看著千代子，說： 「老人家吃的涼麵？」 「妳在說甚麼？腦筋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有問題。妳真失禮哦！」 到底失甚麼禮……。總之，阿綠清醒了，並且坐起來，問： 「妳說涼麵，是誰做的？」 「又沒有叫妳做，剛剛我和涼子一起做的，當然還有木原君。要吃嗎？」 「要吃。」 「那就早點說嘛。」 千代子笑了。 「但是──涼麵是冷的吧？」 「是呀。」 「那麼，我要自己煮。」 「煮甚麼？」 「熱的烏龍麵或是甚麼的。」 「夏天裡要吃那種熱騰騰的東西？」 「那才好吃呀！砂鍋烏龍麵啦──或許沒有那樣的材料，但是油渣麵條或是油豆 腐條清湯麵也行……。」 「妳自己去問渡假中心的人吧！」 千代子受不了地說著，走出去了。 「呵……。」 阿綠張著大嘴巴，打了個呵欠，自言自語地說： 「不能睡了。──去洗臉吧！」 阿綠走出房間，來到走廊。 盥洗室在走廊盡頭。 阿綠慢吞吞地走著……。 途中，有一隻手從阿綠後面的柱子伸出來，伸向阿綠的脖子時──。 「啊，錢！」 因為阿綠突然蹲下去，那隻手便抓空了。 「──甚麼嘛！原來是鈕釦。魚目混珠！真是的。」 阿綠邊走邊抱怨，完全沒有發現背後的手。 當阿綠在盥洗室裡嘩啦嘩啦地潑著水洗臉時，有一個「人」，躡著腳步聲，朝她 背後走來。是常田加奈子。 剛剛吸過江田房哉的血，她的嘴巴四周和下巴，都有乾掉的血跡，整張臉看起來 非常恐怖。完全不是「少女」的樣子。 「啊，好舒服。」 阿綠吁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洗臉盆前的鏡子。 露出獠牙，表情猙獰的加奈子──並沒有在鏡子裡。因為吸血鬼是不會出現在鏡 子裡的。 因此，阿綠完全不知道後面有危險──。 「這裡沒有毛巾嗎？」 阿綠又抱怨著，舉起沾著水的手，用力的甩動著。 正要接近阿綠的加奈子，臉被阿綠揮動的手肘撞到，跌倒了。但是，閉著眼睛， 防止臉上的水流入眼中的阿綠，雖然感到好像撞到了甚麼東西，卻一點也不在意，仍 然瞇著眼睛，摸索著大致的方向，走出盥洗室。 來到渡假中心的廚房時，千代子他們正在吃涼麵。 「阿綠，妳在幹甚麼？這麼慢才來。哪，妳要的麵在那邊，給妳準備好了。」 千代子說。 「謝謝。」 「吃熱湯麵不熱嗎？」 涼子一邊餵小虎吃涼麵，一邊說。 「天氣熱的時候，又吃熱的食物，就會流很多汗，可以減肥哦！」 「真的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猜是可以的。」 阿綠打開爐火。──水滾了之後，就把麵條放下去。 「我們先回房了。」 涼子和小虎吃完，就先上二樓口房間，千代子和木原也隨後走出廚房。 「──好無情唷！沒人等我。」 阿綠自言自語嘀咕著。 「我就自己吃吧。──煮熱湯麵，我最拿手。」 其實哪裡稱得上「煮」，只是把麵條放入滾水中罷了……。 就在阿綠攪動著水裡的麵條時，加奈子悄悄地走進廚房了。──連續的失敗，使 加奈子更加固執地要抓阿綠。 阿綠提著鍋把手，把煮好的湯麵整鍋移到沒有火的爐子上。 「──這樣就行了。碗呢？哪裡有大碗……。」 桌上有大碗。阿綠提著整鍋剛煮好的熱湯麵……。 「好燙好燙！」 走到桌邊，正要把湯麵倒入碗中時，突然看到……。 執意要抓阿綠的加奈子，面對面地站在阿綠前面。 「啊！」 阿綠叫了一聲，手的動作來不及停下──。 整鍋湯麵都潑向加奈子。熱湯和麵條從加奈子的下巴到胸前──。 「哇──！」 加奈子發出慘叫聲，蹣跚地逃走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 阿綠並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總是燙到人家了，所以慌慌張張地想追上去道 歉。 「喂，等一下，妳燙傷了吧！」 阿綠快跑到渡假中心的玄關時，便停下了腳步。 因為她看到克羅洛克和愛莉嘉正好進來，而加奈子好像很害怕似地向後退。 「愛莉嘉……。」 「阿綠──。」 愛莉嘉走到阿綠身邊，並且摟住阿綠的肩膀，說： 「到那邊去吧！」 愛莉嘉帶著阿綠向後轉。 「可憐的女孩子。」 克羅洛克拉開斗篷。 「回到土中。──歸回大地吧！」 愛莉嘉和阿綠走進廚房時，聽到背後傳來痛苦而悲慘的叫聲。叫聲漸漸微弱，最 後終於消失……。 風，帶著烏雲而來。雲，又被風吹向地面。 風起雲湧之際，偶爾還有轟隆隆的雷聲。沉重的，飽含著水氣的空氣，籠罩了整 個大地。 風，捲起已經乾燥的湖底泥塵，泥塵在空中飛舞。被烏雲遮掩的天空，再加上飛 舞的泥塵，更顯得灰暗無光……。 湖底的「村莊」非常安靜，沉默著，甚麼話也不想說。 倒下來的墓碑，因為塵土的覆蓋，而變得灰灰白白。 烏雲，好像有生命的物體，在空中爬行前進。 有個黑影，從樹叢中的小徑跑出來，順著斜坡走到湖底，穿過村莊，往墓地走 去。 「可惡……。」 「那個」嘴裡念念有辭。 「破壞我的好事，害我不能再度出手……。」 「那個」來到曾經躲藏了許久的地面洞口前，突然停下腳步。 削成十字架形的石頭，橫倒在地上。克羅洛克就坐在那個石頭上。 「克羅洛克……。」 「那個」說： 「你在這裡……。」 「等你回來。」 克羅洛克站起來說。 「──克羅洛克，如果我們聯手合作的話，人類絕對傷害不了我們。我們可以讓 吸血族復興，讓世界成為我們的──」 「不要做傻夢了。」 克羅洛克搖著頭說： 「長久以來，我們吸血族都是謹慎地守著自己的領域，悄悄過著日子的一族。現 在的世界，是人類的世界。」 「你……娶了人類的女人做妻子，就忘記吸血族的驕傲。」 「那個」十分厭煩地說。 「並不是踩在別人身上，就是驕傲。」 克羅洛克說： 「我們有我們的驕傲，人類有人類的驕傲。兩者的驕傲有同等的價值。」 「你和以前一樣，老是愛講大道理。」 「那個」苦笑了。 「就是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的驕傲，使我們吸血族滅亡的。」 「不說這個了。你閃開。──我要藏身在那個洞裡，等待下一次復活的機會。」 「在你進洞之前，必須先與我一戰。」 「克羅洛克──」 風勢更強了。 塵沙、細石飛揚，打在他們的身上。 ──愛莉嘉叉開雙腳，穩穩地站在斜坡的頂點。 汗水沿著愛莉嘉的太陽穴落下。 有腳步聲！愛莉嘉回頭看，是木原哲郎來了。 「怎麼樣了？」 「噓！我父親正和『他』在那裡……。」 「『他』逃到這裡來了？」 「嗯？我爸爸知道，在江田先生帶警方去尋找那條地下水道的洞穴時，『他』一 定會逃到這裡來。但是──」 愛莉嘉不安地抬頭看著烏雲密佈的天空，說： 「要下雨了。」 「下雨會怎麼樣嗎？」 「湖底有很厚的泥層。──現在因為湖水乾涸，泥層也乾透而變硬了，所以可以 站人，並且來去輕鬆，但是，一下雨的話，泥層一吸水，就會恢復成原來潮濕的泥地 而泥濘難行。況且，這裡的泥層有幾公尺深，萬一陷入濕泥層裡，恐怕就掙脫不出來 了。」 「那麼，不快點上來……。」 「交給我爸爸處理吧。──他應該知道這種情形。」 爸爸，你要快，快點解決呀！ 「那個」突然身體一矮，往克羅洛克的方向滾過去。 四周立刻彌漫起塵土。「那個」滾了數公尺，才站起來。 「──真的要嗎？」 「那個」厲聲喊著： 「真的要和我作對嗎？」 「如果你願意立刻藏身深山，永遠不再出現在人類面前的話，這一戰就 可……。」 「住口！我不接受你的指示！」 「那個」從地上站起來時，抓起埋在土中的標誌。從前大概是路標之類的標誌， 鐵管和牌子都已生銹，看不清牌面上的字樣了。 「那個」用力扭斷了標誌的鐵管，扭斷的缺口變得很尖銳。 「這個──足夠刺穿你了。克羅洛克，你去死吧！」 「那個」揮動著鐵管，一步步逼向克羅洛克。 轟隆──足以撼動大地的雷聲，突然從密佈的雨雲中響起。 此時──天際光芒乍現，閃電自烏雲中破雲而下，形成天地間的裂痕。 電光擊中了高高舉起的鐵管──。 「哇──！」 「那個」發出悲慘的長叫聲。 克羅洛克跑過去，俯視著倒趴在他面上，全身變得焦黑的「那個」。 「太慘了！──你呀！──」 嘩啦，啦──！雨水打在克羅洛克的臉上、肩上。 「爸爸！」 愛莉嘉的叫聲穿過風，傳到克羅洛克的耳中。 「下雨了！快逃呀！」 克羅洛克用力嘆了一口氣，才往愛莉嘉站的地方快速跑去。 「──還好！我還以為來不及了。」 愛莉嘉拉起跑上斜坡的父親的手。克羅洛克的腳上，已經沾滿了濕泥。 「滑壘成功！」 克羅洛克鬆了一口氣說。 「看──」 愛莉嘉看著斜坡下面。在大雨之下，湖底很快地變成黑色的泥沼。 「不久之後，那個村莊又會被水淹沒了。」木原說。 此時，一色刑警帶著江田信夫和數名警員來了。 「喂！怎麼樣了？怪物呢？」 「你可以放心了。」 克羅洛克點著頭說： 「怪物已經永遠地被埋在泥裡了。」 「泥裡？那……就不能用手銬把他烤起來了。」 一色十分懊惱地說。 「這樣不是很好嗎？」 克羅洛克拍了拍一色的肩。 雨勢非常大，好像要把群山整個吞噬掉一樣。雨水沛然流向湖底。 「啊！你們聽。」 愛莉嘉說。 每個人都聽到了。那是祭典時特有的鼓聲與笛子的樂聲。 「靈魂們都回去了吧！」 克羅洛克說： 祭典的樂聲，在雨中漸行漸遠了……。 「──有沒有忘記甚麼東西呀？」 涼子大聲說。 「老公！你負責抱小虎唷。」 「啊，這個可不能忘記。」 出發前，克羅洛克的斗篷才好不容易乾了。 「──這個暑假真是不得了。」 愛莉嘉把行李搬到渡假中心的玄關。 「還有甚麼呢？……盥洗用具也收好了……。」 涼子自言自語說。 「再回房間檢查一次吧！」 說著，便跑掉了。 「媽媽在這種時候最有幹勁。」 愛莉嘉笑著說。 「這是她最難得的優點。」 聽到愛莉嘉那麼說，克羅洛克笑著回答。 「爸爸。」 「唔？」 「關於『那個』──爸爸知道是誰嗎？」 「嗯……。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猜到了。」 克羅洛克接著像自言自語似地，說： 「不管他的外表怎麼改變，畢竟是──像兄長似的族人呀！」 愛莉嘉走出渡假中心，把車子開到玄關口。天氣又晴朗了，並且非常熱。 ──阿綠和千代子指使著木原搬行李，兩人空手坐在大廳納涼。 「出發吧！」 涼子大聲宣佈。 「嘩！」 小虎高舉雙手，響應母親的號召似的。 一行人緩緩走出渡假中心。千代子因為還要和木原相約東京見面的事，而走在最 後面。 「──爸爸。」 愛莉嘉輕輕戳了一下克羅洛克的背。 江田弘子帶著咲子，急急地走過來。 「還好來得及！──我想，至少要送一點甚麼東西，向你們道謝才好。」 「不用這麼客氣嘛……。那是甚麼？」 愛莉嘉毫不客氣地問。 「是便當。你們可以在路上吃。」 「太棒了。」 阿綠立刻歡呼，惹得大家都笑了。 「我先生已經辭去電力公司的工作了。」 弘子接著又說。 「他想找一些對地方有幫助的事做。」 「請代替我們向他問好。」 克羅洛克說著，抬頭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的，說： 「哇！又來了。」 一色刑警從警車中探頭出來。揮著手，說： 「嗨！我的好朋友。警車為你們開路，速度會更快。加速吧！」 「太好了。」 愛莉嘉彈了一下手指說，然後坐到駕駛座上。 ──夏天，好像還有一陣子哪。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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