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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 第二章 |
| 第三章 | 第四章 |
| 第五章 | 第六章 |
| 第七章 | 第八章 |
| 第九章 | 第十章 |
| 第十一章 |
【第一章】 這本書搜羅了許多跟父親有關的故事。從新手爸爸的手忙腳亂，經驗豐富的爸爸照 顧孩子時的得心應手到為人祖父的氣定神閒……。 無論故事裡的父親是平凡的父親，單親爸爸、繼父或領養小孩的爸爸，您都會發現 ，在當父親的這段旅程裡，充滿了喜悅與挑戰。 這本書將會讓您笑到流淚，讓您深受啟發，而且它會提醒身為父親的您，在當父親 的這條路上，您並不孤單。 作者簡介 傑克•坎菲爾 & 馬克•韓森 兩人皆為全美激勵演講者，每年對數百萬人發表演講。 他們合作推出的《心靈雞湯》系列書籍榮獲全美紐約時報第一名暢銷書的肯定，引起全球 熱烈迴響，系列作品翻成數十種語言。心靈雞湯系列作品亦為台灣各大書局暢銷書，現在 此系列書籍已有31集。 傑夫•歐柏瑞 兩個孩子的父親。《心靈雞湯－關於高爾夫》的編著者之一。 馬克．多納利＆克莉絲．多納利 他們也是《心靈雞湯－愛情話題》《心靈雞湯－關於高爾夫》的編著者之一。 譯者簡介 陳淑娟，國立中興大學歷史系畢業。現為自由翻譯者。 繪者簡介 2D馬賽克，本名俞家燕。龜毛金牛座。中央大學法文系畢業。 永久珍藏的剎那 對我而言，將家裡四個三到九歲的小毛頭的眾多行頭一一搬上車可不是件好玩 的差事。然而我至少達成了一項奇蹟，截至目前為止，我們不但一切都按著計畫進 行，而且遠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了些。密西根湖畔的假期已經接近尾聲，我匆忙地趕 回度假小屋，看到我太太正在清掃走廊上的最後一點泥沙。 「現在是六點半，該走了。」我問:「孩子們呢?」 伊芙放下掃帚說:「我讓他們到湖邊做最後的道別。」 我忍不住搖頭，對這種干擾既定行程的突發狀況感到不耐。要不是因為擔心回 程會遇上塞車時段，我們又何苦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床打包呢?再說，孩子們也 玩了兩個禮拜的沙堡，還天天在湖邊尋找奇岩怪石，漫遊過好幾哩的湖濱景緻了。 而今天，當我得孤軍奮戰在漫漫長路上奔馳時，他們只消舒舒服服地在車上睡覺便 成了——假使他們真覺得舒服的話。 我跨過走廊，推開紗門向沙丘望夫，見到我那四個小蘿蔔頭站在岸邊;他們脫 去鞋子正將腳伸到湖水裡去，然後笑鬧著跳過一波波湧向岸邊的浪潮。看樣子，他 們是想試試能往深處走多遠而不弄濕衣服。這一幕更令我大為光火，因為他們的衣 服早已全部打包好，而且根本不知道塞在車後行李箱的哪一個角落裡。 憑著軍人的一股硬脾氣，我立刻將雙手圈在嘴邊想要大聲命令他們馬上回來。 然而叱喝的話到了嘴邊卻出不了口，因為我見到天際低垂的朝陽散放出的燦亮晨 曦，將四個正在嬉戲的幼小身影勾勒出金黃色的輪廓;對他們而言，這是從陽光、 湖水與無垠天空之中得到樂趣的最後機會。 看得越久，眼前的景象越是充滿了美妙的氣氛，我意識到，這種氣氛也許不會 再有。我們不總是期望自己在一年後，甚至十年後能過著如何愜意自在的生活嗎? 而眼前正是那一刻的實現啊！這波光粼粼的湖水和這幾個孩子——我的孩子們—— 陽光灑在他們的髮稍，還有那和微風、浪潮一起湧動的朗朗笑聲。 我自問為何非得趕在六點半啟程，還要氣沖沖地把他們一個個罵上岸來?我是 真心為了樹立家規，還是為了今天得整天開車而忍不住對家人叨念?反正準時啟程 也沒有獎賞。而且，如果我無法讓自己保有一顆年輕純真的心，那麼無論是現在或 以後，我又怎麼能夠期待與孩子們保持良好的交流溝通呢? 遠望水際，大女兒正揮手示意要我加入他們，其他幾個也跟著叫喚我和伊芙下 去一起玩。我遲疑了一下，然後奔向度假小屋挽起妻子的手。我倆一面跑、一面滑 下沙丘，一口氣跑到湖岸，甩掉鞋子興奮地衝入湖中快速地超過孩子們。伊芙撩起 裙擺，我則捲起褲管。我們不斷向前涉進湖心，結果伊芙在一聲驚叫中腳底一滑— —順帶拖我下水。 時至今日，每當憶起多年前的這段往事，仍教我心頭暖洋洋的，那時，孩子們 一串串的笑聲是多麼的開懷、陶然。現在，他們偶爾提起最令人懷念的陳年舊事 中，就屬這一樁最珍貴了。 ——格雷恩．波特(Graham Porter) 驚醒夢中人 當我坐在一個佈滿發霉石膏板的浴盆裡時，十三歲的兒子問我:「可不可以帶 我去打高爾夫球呢?」 然而，浴室正等著我去整修呢！現在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氣象報告說奧勒岡 下個星期百分之百是個晴朗無雲的好天氣。我真想拒絕他，然而我說出口的卻是： 「沒問題！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呢？」 「嗯，這樣好了，禮拜五放學後你載查德和我到奧克威，可以嗎?」 「可以。」 禮拜五到了。雨不停地下著，看著窗外，修理發霉的石膏板似乎是比較理智的 選擇。但是約定時間一到，我還是換下修繕房子的工作服，穿上雨衣，並將孩子們 和我的球具都裝上車。里昂和查德在校門口擠上了車，里昂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爸，你戴高爾夫球帽幹嘛?」他問。 幹嘛?!我想著，這真是個傻問題，就像你問潛水夫穿蛙鞋幹嘛一樣。 「嗯，我們要去打高爾夫球啊！」 接著是一陣詭異的沉默，就像電話線暫時失靈一樣。 「呃，你『也』去嗎?」他問道。 突然間，一陣晴天霹靂襲向我：原來我不算在內。 當了十三年的父母，過去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孩子出生、換尿片、半夜裡 餵牛奶、幫他做學校作業、造堡壘、修腳踏車、參加比賽、露營、到任何一個地方 ……，我和我的兒子總是形影不離的。 現在，他不要我和他一起去，就這樣了，我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我們的親密關 係總有終止的時候。是的，就像這段話:「再見了，老頭子。謝謝你留給我的美好 回憶，現在我的羽翼已豐，有自己的世界了。你回你的安樂椅去玩猜字遊戲吧，喔 ——還有——這裡有一張半價的優待券給你買瓶啤酒。」 這些影像在兩秒鐘之內閃過我腦際，幸好在里昂發現我自作多情的意圖之前， 還有一秒鐘得以扳回局勢，別教他以為我真要做他和他朋友的跟班。 那我得說幾句話才行啊！我真想這麼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怎麼可以 把我當成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隨便就扔了?我們一直都是好搭擋啊！」不過這種 說法實在太自憐自艾了點。 以下是路易斯和克拉克在一八0五年的一段對話:「等一下，比爾，剩下去奧 勒岡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你不用陪我了。」約翰．葛林電傳至地面指揮中心致謝。 賽門則在「惡水大橋」流行期間將葛芬柯保釋出來。 這一切的交情為何要改變? 我受夠了這種猜疑，我應該對他坦白表明我受到的傷害，讓他知道這種錐心的 感受。我必須鼓起勇氣，忍痛說出心聲才行。 於是我說:「我?打球?算了吧！你應該知道整修房子的事忙得我團團轉 呢！」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那麼，你們要怎麼付錢啊?」我受傷的自尊已轉變成敵 意了。 「呃，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七塊錢?」 喔，我明白了，他不願意讓我一起去，卻很樂意拿我的錢。 「沒問題。」我答道。 到達目的地後，我放他們下車，祝他們好運，然後掉頭回家。我的兒子現在只 能靠自己了，在那兒沒有人會教他如何推五號桿、打下坡球的技巧以及沙坑球的擊 球法。萬一遇上閃電怎麼辦?太冷怎麼辦?碰到球場上失控的球具推車怎麼辦?如 果有一群愛挑釁的人在那兒該怎麼辦?他年紀那麼小，有誰能照顧他? 而我獨自一人正驅車遠離他，不只是現在，而是永遠地離開了。就這樣，我們 的親密關係不再，住後的日子也將大不相同了。 我步入家門，妻問：「你怎麼回來了?」 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就會像是一個十三歲少年在一夥人當中，唯一沒有受邀 參加無聊派對的怨詞，然而為了表達我不成熟的抗議心聲，我不管那麼多了。 「他們沒找我一起去。」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 接著又是一陣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然後，妻忍不住大笑起來，她笑得很誇 張，我則受到很大的傷害。不過，過一會兒後，我自己也覺得好笑了，所有鬱卒的 情緒都一掃而空。 回到浴室開始工作，心想我終於明白生命就是這麼回事：父親與兒子們之間的 關係終究會改變。打從他第一次盯著我，恐慌地尖叫道:「你去打高爾夫球一定要 帶我去，其他的事交給你負責。」這一刻起，我就得先做好心理準備，有朝一日他 將有自己的球桿、自己的玩法和自己的信念。 老天爺在重新塑造我的兒子，這裡多留些餘地、那裡多些特色。簡而言之，若 我對他保持一定距離，他便愈能成為他自己。就像十三歲時的我一樣，獨自一人揹 著球具，騎上單車到五哩外的小廣場練球，還把那兒當成是公立奧古斯塔球場呢！ 我記得成長的滋味;就像走進黑漆漆的俱樂部，眼前撲克牌局間的一縷輕煙飄 向左側，我志得意滿地扔下兩塊錢賭九個洞。當時我會希望爸爸在那兒陪我嗎? 喔！不了。男孩子就是這樣長大的。 我在浴室工作了幾小時後，聽見里昂踏進前門的聲音，還聽到他對他的母親抱 怨他推桿很不順，老是切到側邊;還有，那個球場被水淹得簡直就像個大湖一樣。 他的語氣聽起來好耳熟。接著，他那雙進了水的球鞋噗滋噗滋她往浴室走來了。 「爸，」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打得一團糟。改天你可不可以帶我去?我需 要有人教我。」 真想一把抱住他，展開雙臂大聲歡慶道:「他還是需要我的！耶！」而且我也 想對老天爺說：「感謝您讓我參與重塑這個孩子的重責大任。」 不過，我卻擺出一副嚴肅老爹的面孔，故作冷靜地對兒子說：「當然，隨時奉 陪！」 ——鮑伯．威爾(Bob Welch) 美國少年遊歐洲 當我送十幾歲的兒子搭上前往歐洲的班機時，我對他交代的最後一句話是： 「別把護照弄丟了！」 最後的第二件事還是那一句:「別把護照弄丟了！」 事實上，如果你仔細分析一下我在兒子啟程前這一個星期裡所叮嚀過的事，總 而言之只有一句話：「別—把—護—照—弄—丟—了！」 我想讓他知道的是他不應該遺失護照。當然，這其實是不用教也知道的。他已 經十幾歲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應該什麼都懂得的。當一個男孩子快到十三歲的時 候，會有知識仙子前來將宇宙世界的所有知識灌進他的腦子裡。根據這項說法，所 以他們不再需要父母親的指導 除了錢以外。 這就是為什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領到駕照前後不過兩個小時，就能夠以三 百六十七英里的時速在交通尖峰時刻裡橫行，另外還可以分出百分之二的精神去調 整收音機的音量。要是你指責他，他就會用一種既輕蔑又同情的眼光看著你。因為 在他眼裡，你不過是個一八七三年代被知識仙子最後一位點到名的無知老笨蛋，你 的腦袋早就不中用啦！ 所以，當兒子登機的時候，對於我一再的叮囑，他只以不耐地轉動眼珠子來做 為回應。這些萬事通少年們對著父母親轉動眼珠子的歷史可以追溯至羅蜜歐與茱麗 葉的時代，從古至今，這種態度都勢必將兩邊的緊張關係拉抬起來。而之間的不同 的只在於結局並不都是自殺和服毒。 基於此，當經驗老道的父母問著:「那麼，你兒子的護照幾時弄丟的?」時， 答案竟是：在他合法進入歐洲之前。這真可以創個遺失護照的奧林匹克紀錄，因為 他顯然是在飛機上碰到了扒手，連旅行支票都不見了。 別問我怎麼可能有這種裏，兒子也懶得向我解釋，因為我陳腐的笨腦袋根本搞 不清楚狀況。我只知道當飛機著陸時，兒子不僅掉了護照，而且身無分文。還好， 飛機停在限制不嚴也不怎麼注重文件證明的德國。 哈！哈！當然這是開玩笑的啦！德國其實是全民都一板一眼的國家。 因此，兒子花了好幾個小時，想盡各種辦法來證明他是合法入境的。此時，遠 在美國，毫不知情的我正接獲妻子來電慌亂地告知，這時應已抵達法蘭克福的兒子 竟不知去向。妻想了幾個辦法，像是廣播或是向機場專員查詢。不過兒子當然會對 這些辦法嗤之以鼻，到底他已經十幾歲了，不需要人家教他如何在國外的大型機場 裡找人，他倒寧願漫無目的地四處晃蕩。不過女兒向我保證女孩子絕不做這種事。 從飛機落地開始，一直到他度過整整八個小時自由自在的愉快時光之後，他終 於想到打電話給我。我氣得差點沒嚼斷舌根，我很想說:「早告訴過你別把護照弄 丟了！」他說德國人對他很寬宏大量，並且同意不將他遣回邁阿密。他覺得這樣的 結局還算不錯，因為這樣他就可以一路玩到吉隆坡才結束旅程。 隔天他拿到一本新的護照，但更換旅行支票就沒那麼簡單了。我說不出那家旅 行支票公司的全名，只知道它唸成「威沙」。我和兒子都各自打了一個禮拜的電話 向「威沙」的人洽詢，卻始終得不到他們是否退款的結論。他們公司的網頁上有這 麼一段話——「如果您的旅行支票遺失或遭竊，將可輕易獲得退款。」但就我兒子 的例子看來，還得通過全美國公民的投票才行。為了安全與方便起見，今後兒子最 好攜帶活生生的交易物品像是牲口之類的，可能比較有保障。 但這些都別太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他已經安全、合法地入境歐洲。他和他的朋 友們得過一個月才會結束旅程，而且——旅途上不忘隨時運用他們「通情達理」的 智慧。所以呢，萬一有什麼麻煩事那是絕對可想而知的了。 ——戴夫．巴利(Dave Barry) 臨時演員 我十八歲那一年從以色列的台拉維夫遠赴美國進入電影圈，當時我瞞著父母說 是到美國學新聞。 四十五年之後，大兒子為我獻上一份禮物，而我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我的兒子名叫彼得．大衛，是紐約時報當紅的科幻小說作家，他也創作漫畫 書、電視劇本與電影。 他的劇本在羅馬尼亞拍攝，彼得特別在其中為我寫了一小段故事，好讓我有機 會在劇中說幾句話，甚至安排了特寫鏡頭呢！ 我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放棄了好萊塢的電影夢，轉而投向大城市裡的新聞與廣 播業。彼得自幼便是我新聞編輯室裡的忠實夥伴，他總是模仿我的樣子在打字機上 敲敲打打。有一次，一位編輯問我:「你準備栽培這孩子走這行嗎?」我想是吧！ 然而受邀參與彼得在羅馬尼亞拍攝的片子是我意想不到的；兒子和我因為住得 遠，加上他事業繁忙又有自己的家庭，我們倆其實是相當疏離的。他有三個孩子， 我和戴麗兒一年大概只能見到他三次面。我們通常在電話裡簡單地那幾句，對彼此 的生活細節並不是很了解。我也曾感到落寞，覺得死亡之日不遠矣，而和他之間能 再聚首的日子實在不多了。不過我從未對他吐露這樣的心聲，而他也不是那種多愁 善感的人。 我們在一個乾冷的日子裡，從紐約的甘迺迪機場啟程前往羅馬尼亞。「我們得 在一起相處好幾天，到時候你一定會嫌我煩囉！」彼得說。我聽了直向他保證那是 不可能的事；當然，我並不知道他心裡對我是什麼感覺就是了。 不過，當飛機才剛飛上雲端展開旅程的時候，他便開始對我掏心剖腹。我這個 兒子外表雖然自信滿滿，卻對我說他覺得自己寫的東西還不夠好，他認為自己應該 可以做得更好。他也提到他非常需要他人的認同與支持，有時候他會憂心現在源源 不斷的靈感，有朝一日會突然枯竭。 我聽了也為他感到遺憾，但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很高興。因為兒子正像以前還在 家中——那段成長的歲月裡——一樣，與我分享他的點點滴滴。過去找從未與自己 的父親談心，直到我與兒子變得疏遠，才驚覺到父親被我排拒在外的感受。現在我 覺得非常愉快，因為昔日的兒子又回到我身邊了。 到了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的那天早上，我們驅車前往拍片的佈景場地。在 羅馬尼亞寬廣的空地上和小小的農舍間，他們搭起了一個屬於另一時空——昔日美 國西部——的城鎮佈景：一家鄉間的雜貨店、凱蒂小姐酒館、大西部她方銀行以及 繫在木樁上的馬匹等等。 由於彼得的故事是一部西部科幻片，所以在火車站放置了一架太空船，而大西 部銀行則設有自動提款機。 「妙哉！」我驚嘆道:「這個點子很棒耶，彼得。你的想像力真是豐富極了。」 他笑了笑。「你知道嗎?當小孩子們在玩遊戲的時候，總希望爸爸媽媽過來看 他們玩。」他說：「孩子們喜歡說:『媽，你看我;爸，你看我。』」 我將雙手搭在他肩上：「那麼你一路帶我來羅馬尼亞，為的就是要對我說： 『爸，你看我，我做了這些東西！』是嗎?」 彼得點點頭。 在這一刻，過去所有因失望與傷痛所造成的隔閡一層一層地被揭去，我心裡感 到無比的欣慰與舒暢，彷彿從胸口移開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我了解到他對我的愛並 不亞於我對他的愛，還有，他需要我的認同與支持。於是我告訴他，對於他的成就 我內心非常感動，而且與有榮焉。 接下來幾天，彼得和我聊了許多事，關於他的生活、希望與夢想;而我也對他 傾吐自己的點點滴滴。在羅馬尼亞的這一片土地上，我們宛如回到了過去，而他再 度成為我羽翼下的孩子。 在為期十一天的拍攝期限內，輪到我上場的日子大約是在第五天時。彼得教我 在鏡頭前如何表現等諸多技巧。我穿著西部牛仔裝，戴了頂牛仔帽、皮手套，還穿 上皮靴，然後被安排在小雜貨店裡購物。 「動作開始！」導演大聲叫著，這句口令真是神奇啊！ 一位七呎高的男演員穿著黑色戲服，戴著頂黑色的高帽子進到店裡來。他飾演 一位具有通靈能力的殯儀館館長，每當他出現便代表著死神即將降臨。 我一見到他就結結巴巴地對商店老板說:「我，我……等一下再來好了。」然 後慌慌張張地衝出去，還打翻了先前選購好放在地板上的一些罐頭，乒乒乓乓地發 出好大的聲音，在我衝出去之後，店門隨即在我身後刷地關上。 接著便是一幕特寫鏡頭。「這一幕成了！」導演喊著，然後他、演員和所有的 工作人員都鼓起掌來，帶頭的是我兒子。 彼得體貼地為我留下帽子和手套作為紀念品。最後一晚，當演員們在我的劇本 上留言簽名時，我請彼得也為我寫幾個字。 「我想寫的不只是幾個字而已。」他說。 他還有些話記在他自己的旅行日記裡。一直到我們的飛機降落在甘迺迪機場 時，他才在他的手提電腦上完成最後一個字。 「在我開始寫這份日記的時候，我提到你便稱『父親』，」彼得轉向我說： 「但是相處的時間一久，我提到你便忍不住稱你『爹地』，你想這是什麼原因呢?」 我的眼裡充滿淚水，真想立刻上前去擁抱他。但在飛機上做這種動作，我擔心 讓他難為情而自己也會不好意思。所以我握著他的手，緊緊地，緊緊地。 而我兒子也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甘特．大衛(Gunter David) 青青芳草 我不在乎爸爸的身分地位，在我記憶中的爸爸是什麼樣的人才是重要的。 ——安妮．薩克斯頓(Anne Sexton) 喔，躺臥在新剪好的草地上是多麼涼快舒適啊！青草濕涼的氣味讓安柏憶起四 歲時的情景；她躺在草地上注視著暖暖藍天，回想起當年和爸爸總喜歡將天上的白 雲比擬成各種動物，而爸爸每次都說大象。夏日蟬鳴，酷熱的天氣雖使人汗流浹 背，然而後院的那一片清涼草地卻總能魔術般地讓安柏和爸爸感到通體舒暢。 每次回憶起小時候的夏天，總是想到青草、甜瓜、冰棒、充氣泳池、水車、藍 天、清涼的水和碧綠芳草。安柏停止回憶打開前門;最近她總是常想起後院以及過 去與爸爸共度的幾個夏季。 安柏的父親於一九九0年八月二十四日去世，當時她才五歲。她父親在那年夏 天被證實罹患癌症，但為了不要破壞最後僅剩幾個星期的相聚時光，他沒讓安柏知 道這件事。這一陣子安柏日益思念父親;上星期二是父親四十五歲冥誕，雖然父親 過世時她年紀尚幼，但卻清清楚楚地記得父親的一切：父親的笑容、棕色的皮膚、 爽朗的笑聲。她珍愛著和父親相聚的每分每秒;她此生注定了要當爸爸的女兒。 安柏將她的東西放到母親的舊書桌上，準備開始做歷史作業。二十分鐘後，她 伸伸懶腰環顧四週，想找個削鉛筆機。她打開書桌抽屜亂翻一通，突然在一堆藍皮 記事本中發現了一本特別破爛的，當她撫摸著書皮時，雙手竟不住地顫抖起來。她 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翻開書頁讀起一行行潦草的黑色字跡： 一九九0年七月二十六日 我還是沒將這件事告訴我的小天使，因為每當見到她可愛的雙眸時，我就不知 該如何開口。我知道在所有的人當中，她最令我掛心。真希望能見到她長大成人的 模樣，我們倆一定是最相像的。我每天都祈禱上蒼保佑她健康、美麗，而我也將時 時守護著她，直到我離開人世。在後院草坪上嬉戲的快樂時光，將是我在絕望中唯 一渴念的記憶。我將在天上等待著與她重逢。 這時，有幾片乾枯的草葉從書頁中滑落到安柏手裡，她感到既悲傷又快樂，早 已淚眼婆娑了。 ——愛德萊德．以薩克(Adelaide Isaac) 湍流成年禮 當妳確定一趟冒險旅程即將展開之時，請即刻抹去鼻尖的香甜蜂蜜，將自己整 裝起來，完成一切準備。 ——小熊維尼(Winnie the pooh) 這是一趟由即將成為男子漢的十三歲兒子——亞當——提議的旅程，我做好了 萬全的心理準備來到加拿大這片荒野之地。若是為求玩得安全有保障，那我會選擇 待在家裡。母親的責任是教導兒子遠離危險，這點我可以理解；然而身為父親的任 務卻是要讓兒子知道，如何離危險邊緣再靠近一點。 我們在明尼蘇達州艾里鎮的一家旅行用品店買了地圖、帳蓬、釣具，以及五天 份的食物。接著我們搭了一架輕型飛機到安大略的魁地克地方公園，它是位於明尼 蘇達邊界與美加兩國水界之間的一片荒地。這一區有一千七百平方公里的深藍色湖 泊以及棲息著狼群、潛鳥與大型鹿的林地。 飛機降落在希利騎警站一處林木繁茂的小水灣裡，我們在這兒將釣具搬到鋁製 的獨木舟上，然後推舟下水。當我們划進入第一個多岩區時便已四下無人了。下午 天候不佳，滾滾波浪閃爍著灰藍色的光，環繞在我們四周的岩岸背後襯著森林的黑 色輪廓，綿延至廣大的荒地之中。 在水上經過數小時的顛簸起伏之後，我們到達第一個陸運區間——徒步繞過布 魯爾瀑布。這是一處波濤翻攪的斜坡，水位落差大約有二十英尺，面寬則有兩百 碼。我們從瀑布的底端將釣具分兩次運到頂端去，最後再搬運獨木舟。 當我們將清空的獨木舟搬上瀑布頂的時候，亞當突然問：「我們為什麼不順著 瀑布划下去看看呢?」一時之間我拋開了平時的謹慎態度回應道：「有何不可?」 反正前陣子我們才在西維吉尼亞的新河上乘筏渡河，而這裡和新河的急流相比 還算和緩的了。亞當提醒我穿上救生衣，穿好後我爬進船尾，他坐船頭。待一切就 緒後我們便開始往前衝，茶褐色的浪濤一下子就將我們的小船吞沒了。 「左邊看好！」我大喊，並試著把我們的船引出瀑布衝擊出泡沫的中心位置。 「現在，直線下衝！」他大喊。 我們就這麼衝了下去。 結果先前沒被發現的一道三英尺的險隆坡赫然出現，船身瞬間翻覆，鉤住懸崖 的邊緣一面打轉著，我看到亞當就要被拋出船外，接著連我也快被甩出去了。我被 水流轉到下方時，憋著氣想趁機在水裡抓個什麼東西穩定下來，但是沒有成功。我 又轉下來一次，被瀑布強大的水流拖到船下，沖落到水底的巨大石塊上。我的登山 鞋裡灌滿了水，一下子變得像鉛塊一樣重，還瞥見亞當的紫色救生衣正被掃離我身 邊。 「亞當！」我大聲叫喊著，卻聽不到他的聲音。 在我著手計劃這趟旅程時，最擔心的並不是遭溺斃，而是怕旅途之中與他沒話 可談。到時候亞當勢必很快就會對我生厭，並且懷念起他的死黨，（或更慘的是） 想念他在電動玩具裡的搭擋。 當我向他提議安排一次十三歲的探險旅行時，他說他最想做的是徒步走到大峽 谷底，然後再走上來。基本上，他是想要有一個可供他吹噓的英勇故事，然而我卻 偏好速度慢與寧靜的旅程;我想帶領他見識荒野的面貌而非向他人證明些什麼。但 更重要的是，我想讓自己重新認識這個兒子 他正處於活蹦亂跳的少年期，砸南 瓜、棒球帽反戴等等諸如此類的舉止——我覺得自己都快不認得他了。他迅速地從 惹人憐愛的兒童期往前進到粗獷、喜怒無常的青春期。變化如此之快，有時我會忍 不住想像到隔天一早起床會見到滿臉落腮鬍的他。 一如與我同年與同文化背景的許多父親一樣，我們也希望能透過某些慶祝儀式 來劃分兒子的未成年與成年期——最好是比駕照更具靈性，或是比割體少些痛楚的 方式。 於是我們展開一場獨木舟之旅。基於我個人的多慮，原以為無話可談的情形根 本就是白擔心一場。事實上，他非常渴望我能像以前一樣陪在他身邊。我又再次見 到他孩童時那股天真可愛的憨樣和靈巧的心思;他在船頭如機關槍發射似的不斷向 我提出問題，像是：「什麼是顯靈?」一下子又慌慌張張地說:「哎呀，爸，我忘 了『覆滿冰霜的雪人』的歌詞了！」 我們倆在這片隱隱發光的美麗湖面上划船，乘著這葉扁舟行過黑暗的湖水。為 了讓船身不至傾斜翻覆，我不斷地調整沙袋的位置以保持平衡，結果很驚訝地發現 這孩子竟在何時已長得這麼大了。我深深地了解到，眼前這位小男孩瘦小的身軀正 因持續高漲的男性荷爾蒙而顫抖著，每一個小時都有肌肉在他的體內壯大。同時也 體認到，他的動作就像一連串的爆發力——粗率地左右晃動、一個勁兒地猛敲船 緣、一下不划一下又拚命划起來。我自忖不應壓抑他這些混亂的精力，而是教導他 如何穩固這許多亂竄的活力。 另一方面，我也想藉著這一次旅行的機會，以嚴肅的精神講話與他談論「成 長，為自己負賈」這類相關的話題。然而這些看似準備周詳的主題，實際上卻無聊 透頂，而且太自以為是。要是我自己的爸爸把我拉到一旁，皺著眉頭對我訓話，我 也會聽不進去的。 一陣突來的恐慌將我的思緒打散，我倆無助地滾落瀑布下方。我再一次瞥見亞 當的紫色救生衣，恰巧他正狂亂地以狗爬的姿勢對著我。接著，我們突然被掃出主 河道，跌到一處既深且平靜的漩渦裡。出乎意料地，我還聽到他大笑地叫喊著： 「恐怖ㄟ，老兄！」我嚇得半死，他卻得意極了。 我的腳終於碰到河底站了起來，當亞當也站起來的時候，我仔細一瞧，他還戴 著一頂濕漉漉的印地安隊棒球帽。接著我們開始大笑，還興奮地狂喊一陣。 獨木舟被沖到兩百碼之遙的小灣裡豎了起來，船頭泡在水裡，只露出船尾和船 槳的末端。我們得游泳橫越河道，為了安全起見，還得先找一塊浮木漂在我們前 頭。然後，再步行穿過森林去拿回那艘被彈得老遠的小船。 事後我才發現，在這次意外當中，我們彼此互換了男孩與男人的角色。由兒子 提議的野地冒險，讓我們首度嚐到乘瀑布飛躍而下的滋味，而且還是他提醒我穿上 救生衣的。我先同意他這種不甚妥當的建議，但是之後也以成人的方式盡量在安全 的限度裡完成。順流而下的時候，兒子一路笑個不停，而我則像我自己的父親一樣 ——用擔心與焦慮來結束這場刺激的嘗試。 當我教導亞當如何成為一位男人的同時，他也提醒我別忘了自己原有的少年式 灑脫。另外，他有時候甚至表現得比我還要成熟。當他對而我錯時，會讓我感覺到 他在某些方面其實早已成年了。這個意外的發現教我既興奮又不知所措;畢竟，要 讓兒子成為男人，在先天的條件上早已具備我的遺傳了，而我這正是在訓練自己的 替身哪！我原本以為是我帶領兒子進到原始森林裡並指引他成為男人，然而事實證 明這樣的想法太妄自尊大、也太天真了。實際上，我學到的和我教導他的幾乎一樣 多呢。 我們從水裡爬到岸邊的岩石上，這段時間裡我們只感到興奮而且生龍活虎—— 在水中浸泡、受洗與覺醒——我們有了一次共同冒險犯難的經歷。我們真的到達某 個地方完成了某件事，雖有小小的事故，但我們也都平安度過了。 真正的旅途這才正式展開。 ——史帝芬．貝區泰爾(Stefan Bechtel)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後備球員 夾克破了很快就可以補好，但嚴苛的字眼對孩子所造成的傷害卻不易復原。 ——朗費羅(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譯註：美國詩人) 當我們家兒子倫狄在小聯盟的表現如日中天之際，曾經發生了一起重大事件。 當年他實際的打擊率有五成，就我記憶所及，其中只有兩次一壘安打。他主要是在 一、二兩壘有人時上場，且總是很穩定地將飛出去的球保持在一次或兩次彈跳之 後，落在外野防線。對小聯盟球隊來說，這在二三壘上的佈局來說算是很好的表現 了。這是他一生中最光彩的一年，而身為他父親的我更是感到驕傲。 然而，即使在他表現得最好的這一年，倫狄卻也常常坐冷板凳。他們的教練總 是盡量讓其他球員上場，而倫狄對這種情形一直都是抱持著謙遜有禮的態度，甘願 的看著其他人在聚光燈下進進出出，他一點也不爭取出場的機會。 但我可不那麼想！ 我曾數度對教練表態，他怎能埋沒一個表現正好的孩子呢?他又怎能一個接一 個地用其他心不在焉或程度不及他的孩子來取代他的位置呢?難道他不想贏球嗎? 還是他對那位坐在休息處，最努力也打得最好的孩子傳達錯了信號? 事實上，球場上的確有許多誤傳的訊息，然而教練是絕對不會錯的。是我自己 耐不住性子，加上一切只論輸贏的態度，結果反而對兒子傳遞了不良訊息！ 倫狄不喜歡我的表情像教練一樣嚴肅，這會令他感到緊張而且困窘。他總是望 著我的肩頭，不知道我又要對隊上的決議做出什麼反應。這種情形在這美好的一年 裡成為他揮之不去的陰影，在我心深處也明白這種情形的確困擾著他，然而我只能 祈求上天幫助我收斂一點。 當倫狄獲選為明星球員時，我們都興奮極了。還記得我當時趕搭飛機回家去觀 看明星隊比賽，還遲到了一會兒。當我從停車場走向球場時，遠遠地就看到倫狄的 隊友們已經在場上了，這時我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倫狄在哪裡?我走過看台，見到他獨自坐在板凳上。我不看了！這真是一點意 思也沒有！因為這個孩子才讓大家能夠參加晉級賽，而且他在球場上的表現是如此 優異，最後卻讓他「坐在場邊」參加這場明星球員賽?我在他身旁坐下的時候，倫 狄的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我看著他的表情，似乎可以解讀出他的心聲，他的腦子 裡正想著:「喔！天哪。我知道爸爸一定很失望，而且很不想見到我坐在板凳上。 親愛的上帝，請別讓他說出或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表情來好嗎?」 感謝慈悲的神，經過這麼多次之後，我終於能將自己的態度扭轉過來。從機場 到球場的一路上，我一直有股強烈的感受，我必須向這位年輕人表達我是多麼地以 他為榮，而且他不必一定要有什麼「表現」才能獲得我的認同。 我走向牆邊傾身看著他，他面有難色地抬起頭來望向我。 「倫狄，」我說：「我希望你明白，對我來說，無論你是坐在這裡還是在場上 擊出四分全壘打，都是一樣讓我引以為傲。再沒有比『你』這個兒子，更便我感到 無上光榮的了。你無須費神取悅我或是博我歡心，因為你已經是滿分的了。我愛 你，兒子。」 他熱淚盈眶地望著我。我知道，這些話真是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而我則在心 底暗暗地感謝上蒼，這次我終於做對了。 ——詹姆士．羅賓森(James Robinson) 親密時刻 我在政治界服務多年，這是一種工作時間長，而且還得經常到各地出差的職 業。例如，一九九二年鮑伯．凱利競選美國總統期間，我負責協助競選活動。結果 絕大部分的時間，我都不在妻子芭妮和兩個孩子——柴克與茉莉的身邊。 競選活動結束之後，我回到家裡重新學習一項重要的課程——如何兼顧事業與 家庭。同時我也了解到孩子們對父親的要求以及親子間的藩籬是怎樣形成、又是怎 樣卸下的。 茉莉三歲生日前夕，我剛結束一連串的長途旅裎。在這段不斷出差的日子裡， 有時一出門就是六、七天，回到家往往只是匆匆忙忙地拿些換洗衣服，就又立刻踏 上另一次旅途。 有一次我帶著茱莉到商店購物，回程經過我家附近，馬里蘭州的銀泉時，坐在 後座安全椅上，三歲的她問道：「爸爸，你住在哪條街上?」 「妳說什麼?」我以為我聽錯了。 「你住在哪條街上? 我想，這是一個重要的機會教育。原來她知道我是她爸爸，也知道爸爸和媽媽 結婚，但卻不明白我其實和她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雖然我可以用說明的方式讓她相信我確實和她住在一起，但由於工作的關係， 她以後還是無法從實際生活的各個方面肯定這件事。 當她膝蓋擦破了皮，她會直接去找媽媽處理而不是找我;在學校裡無意間聽到 什麼奇怪的事，她總是會憋好幾個小時，等見到媽媽才發問。 我知道，今後不僅要多花點時間陪伴她，而且還要考慮以各種不同的方式來接 近她。愈是體認到與她之間的距離，我愈想要以達到某種目的為取向的方式來對待 她，譬如說游泳或是看電影。 如果我和茉莉沒有事先約好做什麼事，我就做些家事;就時間的利用與經濟效 益而言，這個辦法確實很好。 到了說床邊故事的時間，芭妮會喚醒習慣睡前小憩的我。這時我走進茉莉的房 間，好像一位要求患者準備就緒的牙醫一樣，如此才不至於浪費他一分一秒的時 間。這種方式真的會讓人有這種感覺，我相信茉莉也會覺得如此。 這種情形一直到某個夏天的夜晚才有了改變。當時茉莉的心情愈來愈沮喪，她 想在後院造一處秘密空間。太陽下山了，除非她疊的磚瓦不停地掉下來，否則她實 在應該在睡前先休息一下。為了這個小屋她已經忙了好幾天，有時有位鄰居來幫 忙，有時她自己來。當她經過一番努力才堆砌起來的牆終於碰地應聲倒下時，茉莉 突然哭了起來。 「茉兒，妳知道該怎麼砌這道牆嗎?」我問。 「什麼?」 「妳大概得用六十塊磚。」 「是啊，可是我們沒有六十塊磚哪。」 「家裡沒有，可以去買啊！」 「哪裡買?」 「五金店裡有。穿好鞋，上車吧！」 我們開了大約五里路找到賣磚塊的五金店。我把磚塊搬上車，每次只能搬幾塊 到一個大的平底推車上。這些磚頭又粗又重，我知道這個工作是非我莫屬了；不但 如此，等會兒還得從推車搬到我們的吉普車上，到家後再搬進屋子裡。 「喔，拜託讓我搬好不好，爸，拜託啦！」茉莉懇求著。 要是讓她搬，我們一輩子都搬不完，因為就算她用兩手搬，一次也只能搬一 塊。我匆匆看一下手錶，試著掩飾不耐煩的情緒。 「可是，寶貝，這很重哪。」 「拜託啦，爸，我真的很想搬耶！」她求我，一面迅速地跑向那堆磚頭，用兩 手將一塊磚拖到推車上，擺在我放的那堆磚的旁邊。 這種速度得搬一個晚上才搬得完。 茉莉走回磚塊堆旁，不慌不忙地仔細挑選下一塊磚。 我知道，她想要整個晚上在這裡搬磚塊。 我們很少單獨在一起，像這種任性的事，她的哥哥柴克倒是常做，比方說老是 常常過了睡覺時間還纏著我。只有和柴克一起，我們才會以男性的方式來做事—— 快快搬完，快快回家造小屋。然而茉莉想的卻是要讓這難得與我獨處的一刻不斷持 續下去。 我靠在木製的貨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茉莉則一直搬著磚塊，她顯得很輕 鬆愉快、而且一直講話。她告訴我，她想蓋一座什麼樣的小屋、學校和朋友的事， 還有即將開始的騎馬課程。這一切讓我驀然發現：我們在這裡買磚塊準備砌牆，但 另一方面卻也在將隔在我們之間的那道無形的牆撤去;一塊又一塊地——拆除那道 阻隔我和女兒溝通交流的牆。 自那時起，我體會到了她母親早已知道的方法：如何和茉莉一起觀賞我不想看 的電視節目;陪她的時候，不要一邊看報紙或是看雜誌，要全心全意陪伴她。茉莉 不要我給她什麼東西、帶她去哪裡，或是一起做什麼事，她只是要我，要「我」。 ——比爾．薛爾(Bill Shore) 兒子，牠是你的魚哪！ 當我們在當地人稱之為「龍穴」的地方尋找大王魚時，硤灣裡起伏的波浪似乎 正在戲弄著爸爸這艘十四呎長的月神號。「這還不算太糟」，我一面想著、一面伸 手到爸爸的工具箱裡再拿出一塊奶油花生餅。十歲少年的轆轆飢腸終於被餅乾填飽 了，而東方漸露的曙光也同時令我興奮不已。 「兒子，別出聲，魚兒要上鉤啦！」爸爸把他的咖啡杯放回那年夏天剛買來栓 在木椅邊的杯架上。 我仔細地瞧著他的嘴，希望能尋得一些大人間從不相互透露，但卻獨傳給兒子 的秘密絕招，就像我十歲生日時，他送我的那把「舊時光」小刀一樣。雖然我並不 怎麼明白爸爸是如何閉嘴的，但我相信這一定又是爸爸成為捕鮭高手的密招之一。 我把舌頭「定」在腮幫子裡一面等著，兩眼緊盯著我那六呎長鮭魚專用竿的尾 端。很快地，我感覺到臉上一陣熱燙，而船身也隨著波浪更加起伏不定，上、下、 上、下，我手裡的魚竿也跟著分裂成兩支、三支……。爸爸細心地觀察到我的神色 已經變得恍恍惚惚。 「喔——喔，看樣子餵魚的時間到了！」爸爸的聲音聽起來朦朦朧朧，離我好 遠的感覺。 「餵魚?」我搞不懂他在說什麼，我看了看放在腳邊袋子裡的冷凍鯡魚，以為 他指的大概就是這些。幾秒鐘之後，船尾還飄浮著幾片餅乾屑。 「等船不再晃的這麼嚴重，你就會好過一點。」爸爸向我保證，他的臉頰隨著 握在左手的手動油門不停地顫動著。我還摸不著頭緒的時候，冰凍的雙手突然感覺 到有東西正扯著我的玻璃纖維釣竿。 「魚兒上鉤啦！」爸爸響亮的叫聲從船上蕩到海岸又傳了回來。 「我該怎麼辦?」我央求他伸出援手。 「你只要保持釣竿向上翹，然後不停地收線就成啦！」 當我全速收線時，爸爸將月神號掉頭到我垂線的方向。 「我沒辦法了，爸，牠的力氣太大了。」我將魚竿高舉過頭，才收了幾秒鐘的 線就已經精疲力竭，手臂酸痛不已。我撐不住了，竿子碰地摔在槳架上。 「把竿子舉高！兒子，你該不會想讓牠跑了吧?」爸爸的臉上洋溢著興奮與熱 情。 「我不行了啦，爸，我的手好痛。你幫我拉嘛！」大鮭魚不斷地奮力向下潛， 我的手臂已經不聽使喚了。 「那是你的魚啊！兒子。」 「可是我舉不起竿子，也收不了線了，爸，我的手好痛，你幫我嘛！」 「你可以的。你可以一隻腳跨過魚竿壓著一端，這樣就能讓另一端向上翹，保 持懸在水面上。」爸爸搆著魚竿拿給我，然後很快地又收手讓我獨撐。他說：「這 是你的魚喔，我們就快把牠釣上來了，你要耐心等著。」 此時此刻，有一股全新的力量自我心中升起，十五分鐘之後，那尾二十磅重的 大王魚也自水向升起。 「看到了！」爸爸放開手動油門緊抓著魚網，我們的小小月神號突然側傾，我 的膝蓋也跟著重重地摔在組成船身的鋁製鉚釘上。爸爸伸出手一把抓住我身上的環 帶把我拉回座位上，於是我再將魚竿跨在腿下，繼續努力收線。 魚兒一個翻轉，我的手腕被牠這樣強力的一下猛扯，簡直快受不了了。 兩次翻轉，釣魚線被我一吋一吋地慢慢收回來，魚兒也漸漸拉近了。 三次翻轉，我覺得牠好像投降了。 「堅持下去，兒子，再幾分鐘就好了。」爸爸這句話好像在鼓勵那條魚一樣。 「再幾分鐘?」我心想，爸爸不是要去網牠上來嗎?正疑惑的時候，巨鮭再一 次奮力下潛，牠扯動線軸的力道便是最直接的答案。喔，方才我臉上的得意表情已 經變成牠的了，此刻牠正一碼一碼地將我的釣線扯向海底。 「又來了！」我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抓不到牠了！」身心的疼痛一時之間加 劇起來，我輸了！ 「爸爸，牠就要逃了，你得幫我把牠拉起來！求求你！」我試著一圈又一圈地 轉動著手腕，然而它更是死命地潛下去。魚竿被我壓在腿下的一端被牠突如其來的 向下竄潛給掀了起來，我再一次險些連人帶竿被甩到海裡去，幸好爸爸又及時拉了 我一把。 「你差點兒就逮到牠了。牠是你的，兒子，千萬別放棄。」我看著爸爸又回到 船的另一頭，但這一次他的手放的比較慢些，我真希望他能再多幫我一點，然而希 望終究落空。 我祈禱著:「求求您，老天爺，我只要這條魚。我保證從今以後一定乖乖上教 堂，而且還會對妹妹好一點。」我想上帝會讓約拿給大魚吃掉，祂應該也喜歡釣魚 吧。至於我妹妹，我就不知她意下如何了。 突然間，釣線鬆了下來，我的心頭一下子涼了半截——魚沒了嗎?……魚沒了 嗎?那在這之前忍受的痛楚和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嗎？！ 「兒子，繼續收線，牠正衝向我們的船！」爸爸打斷了我的哭聲，於是我使盡 渾身力氣拚命地收線，被拉空的線軸一下子就捆滿了釣線。爸爸一手抓著魚網，一 手指揮我快跑到船的另一頭，然後猛地衝向釣線。當他兩手將網放入船底的時候， 膝蓋重重地摔在船身的鋁框上。 接下來的時間就像數學課一樣難熬，我看著爸爸一動也不動地彎著身子定在船 邊，一點聲音也沒有。接著突來的一陣劇烈的翻騰將爸爸震得向後退，他直起身 子，我有生以來見過最大的一條魚連著漁網一同躍過爸爸的頭頂，跳到船上來。 我終於可以站起來了。 當我抬起大魚時，鄰近的釣客們都為我歡呼喝采；我的手指頭勾住牠的右鰓， 爸爸則勾住牠的左鰓。我抬頭看見爸爸燦爛的笑容，還有一滴我從未見過的淚珠。 這尾魚後來證實是那個漁港當天捕獲的最大的一條魚，無論如何，牠確實是我 所見過最大的一條魚。回到崔特維克營地的一路上，我一直透過後視鏡看著橫臥在 暗紅色漁獲箱上的銀色長魚，牠的身影撫平我身上的痛楚，也讓我對今日的努力永 誌難忘；牠讓我記得在我精疲力竭的時候還能竭盡所能地拉起一條魚，我完成了原 本以為不可能辦到的事。現在在這尾我所見過最棒的魚身上，處處都留著我的印 記。 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拍照留念，媽媽對好焦距數著：「一、二……」正當我一 面露出開心的笑容，一面努力地將魚兒高高舉起時，爸爸的手搭在我肩上，輕聲地 對我說：「兒子，牠是你的魚哪！」 ——馬帝．崔梅爾(Marty Trammell) 拚命三郎糗老爹 每個人都知道孩子對母親生理上的各種需求，但是不容否認的，一旦孩子到了 週歲，爸爸便成了「三項全能的鐵人」了：將孩子抱上車的是爸爸、表演雲霄飛車 的是爸爸、背孩子的是爸爸。當然，懷孕不是件輕鬆的事，不過請你試試看在脖子 上掛個二十八到六十六磅的孩子，而且一掛就是七、八年，這也絕不是件容易的 事。更慘的是，這些為人父親必修的訓練課程，通常是不被看在眼裡的。 有一次假日我們到巴爾地摩水族館，參觀完之後，喬許和麗貝嘉突然問我： 「爸，我們可不可以划船?拜託，拜託啦！」 眼前的海灣裡有好幾十戶人家都在玩踏板船，這下子我鐵定是逃不掉了。 「全部八元，外加五元押金。」一位戴著水手帽的十幾歲女孩子說：「你們要 在五點二十二分回到這兒，逾時我們會加算半小時的費用。」 「ㄟ，ㄟ，」我用船員粗魯的口氣說:「五點二十二分回來。」 我們走向上下船的跳板處，那兒有一位十七歲的港灣管理員扔給我們救生衣， 又重複了一次：「時間到五點二十二分。」然後把我們推離船塢。 前幾分鐘還算不錯，孩子們很高興能在水上玩，我的妻子茱蒂看著我的眼神彷 彿在說，這正是她嚮往已久的生活。 只有我深深感受到另一種滋味：在這一片風平浪靜的水面上，我得使盡吃奶的 力氣來踩踏板啊！縱使從臀部到腳指頭之間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我還是猛踩踏 板。 茱蒂發現我的表情有異，便問道:「你還好吧，修?」 我故意蠻不在乎地做了一個「很酷吧！」的手勢。 「修，我倒寧願你說點別的。」 我又比了一下手勢。喬許問我：「爸，我們為什麼划不到和別人一樣遠的地方 呢?」他指著遠處一艘踏板船浮在船隻的航道上。 突然間，天色暗了下來，海水也開始激烈地湧動。我環顧四週，發現一堆臉紅 脖子粗的爸爸們正在逐漸增強的風勢裡沒命地踩著，同時和暴風雨及時間競賽。 五點二十三分——我沒有依照原定的時間回來，麗貝嘉惋惜道:「喔——喔， 爸爸。」 當我好不容易爬著離開那艘舶的時候，差點兒失足落海。我的左腳濕到大腿， 一隻平底鞋泡在五寸深的水裡。我踉踉蹌蹌地使勁抽身站起來，兩個膝蓋刺痛難 當。環顧四周的男人們，個個都搖搖欲墜、虛脫無力。 看樣子那位管理港灣的少年正準備向我索取逾時費用，「門兒都沒有！」我咆 哮道。 我脫下濕淋淋的褲子匆匆鑽進駕駛座。當我們進收費站的時候，我只穿著一件 短內褲和一隻鞋。茱蒂趕忙拿條毯子幫我遮掩。 收費站那傢伙瞟了我一眼，看著朱蒂說：「沒事吧?女士。」 「爸爸把褲子脫掉了。」麗貝嘉在一旁幫腔。 「先生，沒穿鞋不可以開車喔。」他向車內瞧了一下說道。我「無言」也「無 顏」以對，只有溜之大吉。 「爸爸會不會被抓去關?」麗貝嘉問著。 「要是他被關，我就可以坐前座了。」喬許也來插一腳。 「不會啦！」茱帶笑得好大聲。 「喔，是啊，」我想著：「妳說得倒輕鬆——衣服沒濕、生孩子的痛楚也已經 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大可有這種幽默感。」 但是聽到孩子們再一次體驗到我們拚命與時間拔河的緊急狀況時，我受傷的心 也得到了安慰。當這起事件變成我們家的經典——爸爸開車沒穿褲子紀念日—— 時，我的心、我的肺、我全身的肌肉再次復原起來，為了他們的明天，我已準備就 緒。 ——修．歐奈爾(Hugh O'Neill) 爸爸是個冒牌男人 與孩子一起運動，觀賞他賽球並協助他改進技巧。要讓他知道你很重視他的 事，如此便可以建立他的自信心。 ——朗．巴頓(Lou patton) 身為男人總是無條件地被貼上「男子氣概」的標籤，因為人們認為真正的男人 是絕不輕易流露真情的；身為人父，更不得不成為這類愚蠢信條的頭號代表人物。 但事實上，我過去從來不曾是，將來也不可能成為一位大家心目中真正的男人。 我是個冒牌男子漢，該被大男人弟兄們驅逐才對，因為我什麼也不是，只不過 是個呆子，而且有辱男人們誓死捍衛的諸多信條。 其實，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女兒們出世之後，我便早早拋開了鐵漢男人們 在情緒上的堅持，任它是一場盛宴、一場獨奏、一次體育競賽或是啦啦隊表演，我 有的是一身的「哭功」，對於女兒們的傑出表現，我很樂意貢獻出淚水作為驕傲的 點綴。 我還記得上一回，大女兒參加全國高中生運動大會時，打破校運紀錄的情景。 當時她的房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獎盃、獎旗、獎牌，以及過去四年來的各項紀錄證 明書，卻獨獨少了一樣她衷心渴望的東西——學校的榮譽榜。她希望能在學校體育 館的榮譽榜上留下她個人的長跑紀錄，讓自己的名字與悠悠校史長久並存。 上星期她曾締造了一次佳績，但距離學校的最高紀錄仍有四秒之差。而今日便 是她爭取此一殊榮的最後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 當她在場上飛奔時，我刻意避開人群，站在選手們正要跑進的最後一個彎道 旁，心想，要是她的希望落空，連我都會跟著心碎呢！她是那麼地努力，那麼地渴 望成功。在這最後一刻，身為父親的我已經快要承受不住內心翻騰不已的情緒了， 因為我只能站在界線外巴望著，什麼忙也幫不上。尤其在這種比賽的場合裡，雖然 不過三哩路程、十九分鐘而已，卻足以教我們這種神經緊張型的父母們望穿秋水 了。比賽剛開始的時候，我注意到女兒的狀況似乎不錯，她看起來精神飽滿而且全 神貫注，一切都好極了;加上天色陰沉、寒冷、細雪紛飛，我知道她最喜歡在這樣 惡劣的天候裡起跑——宛如一匹奔馳在泥地裡的賽馬。 賽程中最讓父母們著急的是他們跑離我們視線的那四分之一圈，種種的焦慮必 須等到他們折返，並衝向終點時方能紓解。然而這段時間對參賽者而言不只是向前 跑而已，這裡也是賽程推移變化的重要時刻。 當我緊張地守在彎道處時，見到幾位選手已經轉向這邊飛奔而來，準備終點衝 刺了。這些女孩一直是贏家，今天也不例外吧！ 我不停地來回踱步，像個神經質的人一樣，目光不斷地在錶和跑道之間轉換 著。我只能想著，她的時間理應很充裕，今天的狀況應該不錯，只是在我見不著她 的這段時間裡她是否已變得後繼無力，還是更有進展。 來了！ 彎道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那個我追逐了四個年頭的白綠相間的身影，正是 她！我緊張萬分地看著錶，這下子我簡直就要樂翻了，因為剩下的路程她即使步行 也足以打破學校的紀錄！ 我開始追到她身旁又跑又跳，還一面興奮地歡呼大叫，受到干擾的她則重新專 注於自己最後的賽程，不理會我這個傻子。我很肯定她在終點那頭一定會告訴其他 人說不認識我，但無庸置疑地，除了父親還有誰會在公開場合如此不顧形象，況且 也只有我這種爸爸才會如此厚顏。 任誰都會期侍自己在正式競賽中超越原有的紀錄一兩秒，而今，我的女兒卻凌 駕母校有史以來的最佳紀錄足足有十二秒之多！順帶一提的是，場外也有一項非正 式的世界紀錄被刷新，那就是我成了世界上跳得最高的老爸。 當她的教練、隊友及朋友們在終點線那頭慶賀她耀眼的成績時，我獨自躺在地 上為女兒的成功流了好幾「桶」快樂的眼淚。我知道，她為了這一刻付出了許多苦 心，而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像我如此感動的了。 所以囉，也許我一點都不像真正的男子漢那麼冷靜沉著，然而，在我心裡可是 將爸爸這個角色擺在第一位的呢！即使此舉會讓我像個十足的瘋子，一點男人的氣 概都沒有，我也不在乎。我的女兒剛剛在全國性的比賽中為校史留下一筆輝煌的新 紀錄，未來數年將有許多年輕女子前仆後繼地追趕這項成績，而且幾個月之後她將 以創校以來最佳長跑者的美名光榮畢業。 女兒的天賦結合她對運動的熱愛，終於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而我，則成了第一名的愛哭鬼——拋開人們所認定的男人形象，兀自愉快地欣 賞著女兒盡情享受她所喜愛的活動。唯一令我掛心的不是他人的眼光，而是怕泉湧 而出的淚水在如此的低溫下可能會在地上結成冰呢！ ——安迪．史密斯(Andy Smith) 壘球隊 當妳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時，妳的父母會視妳如希望之鑽。 ——羅素．貝克(Russell Baker) 小學一年級，絕不只是讓我學習如何讀與寫而已，它還為我的人生帶來了無窮 的樂趣。那年我學會了打壘球，也因此有了更多了解父親的機會。記得每逢比賽的 日子，我就會穿上那套鮮綠色的球衣去學校。我愛一大早就到學校辦公室裡，等著 拿提早放學的公假證明;我愛穿過走廊時，瞧見穿著同樣球衣的隊友在眼前出現； 我愛隨身帶著壘球手套，並對著那些問我:「妳是左撇子嗎?」的可愛男孩，鄭重 其事地點頭以對。 每當快放學的時候，凱波娜葛老師一聲令下：「壘球隊，時間到了。」班上的 七位同學就會立刻將課本闔上，收進自己的小桌子裡，然後拾起背包。接下來的十 分鐘裡，我們吵吵鬧鬧地穿戴釘鞋、球褲與球帽，其他同學的課程也因而中斷。最 後我們魚貫地走出教室，一走到轉角處就止不住地雀躍狂奔了起來。不過經過別班 教室門口時，我們還是會乖乖地放慢腳步，順帶望一眼裡面的學生，然後再繼續向 前衝。一路跑到小學的大門口時，一行人早已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可是當一見到 路旁那輛負責接送我們的紅褐色雪佛蘭旅行車，大家又開始朝它狂奔。 「好，兩個坐前面，四個坐後面，一個坐車頂。」父親將我們的座位分配好之 後，大家便興高采烈地擠了進去。我們又提早三十分鐘放學了！豪威教練喜歡做賽 前練習，我們也都非常贊成這項做法。 在球場上，每個人都要幫忙拿各種裝備：壘球、壘包、球棒、頭盔、繩子（用 來丈量投手板到本壘板間的距離）、冰袋和冰筒。而比賽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安排打 擊順序，豪威教練會拿一張作廢的空白支票，從一到十二總共寫上十二個號碼。然 後按照號碼一片片撕開，再全部放進一頂帽子裡。他都用這個辦法來安排打擊順 序，只是無巧不巧地，我總是被排在最後一棒，這對一個六歲的球員來說，實在是 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有一次豪威教練一如往常地宣布了打擊順序後，我忍不住噘著嘴衝上前抗議 道：「爸，為什麼我每次都是最後一棒?」只見他那對濃眉突然上揚，並在額頭上 堆疊出些許關切的皺紋。雖然他的身高不到五呎六吋，但對當時的我而言，卻是非 常的高大。 沉默數秒之後，他蹲下身子露出熟悉的笑容悄悄地對我說：「我們總不能太早 在打擊陣容中洩漏自己的秘密武器，對吧?」 我滿意地直點頭同意，接著比賽就開始了。秘密武器?太神了！我很願意永遠 當祕密武器——打最後一棒。 賽後是冰淇淋時間。這時豪威教練會對每個人當天的表現大加讚揚，球員們都 因此而興奮地小臉通紅，怪不好意思地邊吃邊抹臉上的巧克力鬍鬚。回家的路上， 父親也總是誇獎我球打得好，他會說：「妳今天防守那次一壘上的誤傳，簡直是太 妙了。妳知道，那是教都教不來的。」 就這樣，我愛上了壘球。當我們升上二年級，並且有隊員能擔任投手時，家長 們便決定將我們穿舊了的綠色「熊」隊制服換成新的——藍色「天使」隊制服。但 豪威依然是我們的教練。從一年級到六年級，他從未錯過任何一場比賽。球員們來 來去去，每個人都愛為豪威打球。在他的指導下，個個球員都能防守，也都能打 擊。他在每季球賽結束時舉辦家長對子女的親子趣味賽，每次輪到地出場，他總是 抱著十隻球棒到本壘旁，先精挑細選一番再上場比賽。打擊後，又假裝忘記該先跑 向一壘而朝著二壘飛奔，使得全場趣味十足。 六年級春季的最後那場親子賽中，我驀然發現，我在豪威教練指導下的壘球生 涯即將告一段落。於是球員們的家長聚在一起，湊錢為他買了一份歡送禮物。 沒有人發表感言，但我們都知道，這是我父親指導的最後一場球賽了。當他打 開體物時，發現裡面是一塊紀念牌，上面刻著全體隊員的名字，及一個大大的「天 使隊 一九八九」的字樣。他大聲唸出上面寫的話:「獻給豪威教練，一位寬大為 懷的小個子，我們感謝你。」只見他感動的眼裡泛著淚光，不斷地說:「這真是太 好了，謝謝。」坐在花格毯上吃熱狗、大嚼洋芋片的我面對此情此景，頓時也感到 離情依依了。在小聯盟比賽的日子結束之後，為豪威教練打球的日子也將不再。 九年級的時候，大部分的學生都搭巴士上學，但我卻說服父親開車送我，因為 我這樣就可以多睡四十五分鐘，在學校才能表現得更好。每次他的車停在學校時， 那些他以前帶過的球員或是其他的朋友們遇到他，都會向他揮手致意。 到了高中時代，我將朋友及男朋友看得比家人重要。但父親總是努力地吸引我 的注意力。令我感到吃驚的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竟能坐在我房外的樓梯上看 紐約時報，收集到各種各樣的八卦消息。那時找我的電話不斷，為了隱私，我總想 把房門關上講個痛快，但他絕不輕易讓我如願，直到我告訴他是誰打來的才肯罷 休。 「你真愛管閒事。」我說:「難道你沒有其他的事好做嗎?」 「沒有，」他說:「反正等你離家去上大學之後，一定會非常想念我的，所以 為了把握現在，我要盡可能的來煩你。」 高中最後一年，我必須做一項重大的抉擇，就是決定我該就讀哪所大學。我接 到賓州大學入學許可那一天，父親特別買了花帶到壘球賽中來送我。自從收到小聯 盟家長們歡送的紀念牌後，我從未見他如此沉默過。我的心因他以我為榮而歡喜狂 跳。在得知賓大是因我傑出的壘球表現而接受我後，父親載我去見了他們的壘球教 練。那天，當我們在校園中漫步時，我意識到某種極安全與被支持的感覺已逐漸離 我遠去，而一個嶄新的世界正等待著我。 經過數週的深思熟慮後，我決定去讀艾莫瑞學院，一所較小但環境較舒適的學 校。父親一度無法理解我為什麼會選擇一所這麼遠的學校。 「可是艾莫瑞沒有壘球隊，」有一天他質疑道。但我心意已定，於是他改口 說：「也許你可以在那兒組一支壘球隊吧。」 大三時，我向教務處表明，校園裡的同學對硬式壘球具有高度興趣，之後便著 手成立壘球杜。 就像第九條校規所規定的，大學中男女各類校隊的隊數必須相等，正是這條規 則，為我開闢了一條成立「艾莫瑞壘球隊」的坦途。組隊過程中，我發現其實有很 多學生跟我一樣熱衷此道。 我們每週練習兩次，每次都有二十幾個女孩來參加，大家輪流上場打球。後來 學校的體育組發現，有一支鄰校的球隊正在尋求比賽的對手。春季時，我們壘球社 在艾莫瑞校園裡，打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場硬式女壘賽。賽完後，我在球員休息室收 拾球具時，才發現到這是我十五年壘球生涯中，第一場沒有父親陪伴的比賽。 大學最後一年，我當上了本校有史以來第一支大學女壘隊的隊長。新的球場、 新的制服，以及十七名隊員，這真是一段令人興奮的經驗，當然再也沒有任何人比 我父親更為此感到高興的了。 「想想看，史黛西，」他說：「妳將名留青史。」 雖然我熱愛壘球，但其實我心底最渴望的還是父親能重回我的身邊。 「可是爸爸，假如沒有你參與的話，這些對我根本毫無意義可言。」我對他 說。我希望他提早來學校接我，讓我奔向他的車子;我希望聽到他在房門外追問 我，是誰在跟我講電話;我希望比賽時，能見到他在看台上露出令我安心的微笑。 大學畢業後的生活，父親早就交代過，無論我想做什麼，一定得住在我們家附 近。「妳媽媽會受不了妳不在我們身邊的。」他說：「也許妳可以搬回妳以前的房 間住。」 「別擔心，教練，」我說：「不論我身在何方，都會時時與你們聯絡的。」 掛上電話後，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張爸媽的近照上。父親看起來略顯蒼老與疲 憊，濃密的雙眉隱約透著點灰白，他全身最醒目的就是身上那件胸前印有「艾莫瑞」 字樣的深藍色長袖運動衫。看完照片後，我穿上襪子與釘鞋，準備去練球。我必須 努力，畢竟我已不是那個老是被父親安排在最後一棒的小選手了。從小學一年級 起，我經歷了漫長的成長過程，其中大部分的成就，都該歸功於豪威教練的教導。 而最值得慶幸的是，雖然他已不再是我的壘球教練，卻永遠是我的父親。 ——史戴西．貝克(Stacey Becker)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滑雪總動員 也許是X檔案這類電視節目看太多的關係，我很想知道該如何對外星人說明滑 雪這件事。 外星人：「帶我們去見你們的領袖。」 我:「現在不行，因為我們正要去滑雪。」 外星人：「什麼是滑雪?」 我：「這麼說好了，首先你得登上一個非常、非常高的山頂，那裡到處覆蓋著 一種又冰又滑的東西，叫做『雪』。然後在腳上綁上細長的雪橇，接著保持站立的 姿勢直接衝下陡峭的山坡。如果幸運沒摔死的話，你還有機會再滑一次。」 外星人：「再會啦！」 我：「你們要上哪兒去?」 外星人：「我們要去找別種智商高一點的生物。」 滑雪用品出租店裡門庭若市，加上室外的溫度只有零下七度，每個人都穿著厚 厚的衣物，一個個圓滾滾的像飯糰一樣。 「或許我們該回到城裡去租用具。」妻建議道。 「門兒都沒有，」我說：「還記得上回嗎?城裡那家店給我兩支左腳的雪橇和 兩支右腳的雪鞋，害我老踩到自己，而且有過上次的經驗之後，我這次應該比較會 滑了，所以得加配一些複雜點的裝備才行。」 「我們兩個是絕對不可能滑到著地斜坡的。」她說：「只有小孩才會進步。」 「喔，好吧。但是裝備好一點的話我才能繞過滑雪場上的人啊。」 「我就怕你來這招。」她說。 一位年輕店員負責招呼我們，他的滑雪帽壓得低低的，身上的T恤寫著「裸 滑」。 「你想要快速切滑進入滑雪道，還是直接跳下去然後收攏?」他問道。 我猶豫著。 「他是在場內到處滑的那種。」妻說。 「喔，是啊，考驗對各種地形變化的反應，這可以訓練腦力。酷喔！這一套給 你。」他給我的這一套裝備簡直就像太空總署製造的一樣。「這種新式的強力鞋扣 具有感應防滑功能，還有這個超高速滑雪橇板附有深度側切與扭力控制的功能。你 可以和小寶貝們一起飛起來囉！」 他轉身時，妻對我和那套全新裝備瞄了一眼。 「我要的只是那種不會讓父母親拄著柺杖上班一個半月的配備。」她對店員如 是說道。 對我而言，滑雪最慘的是從小木屋走到纜椅上這段路，因為這一路上斜坡不斷 又滑不溜丟的。通常我會在三十分鐘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早已騰空而起，然後就站在 纜車站的空地上了。 顯然花了我一千二的滑雪用具發揮了應有的功能，因為只消數分鐘我們便安全 地抵達著地斜坡，與一群五歲的孩子們並駕齊驅。 就在我親愛的家人急速滑到我們身邊停下的那一刻，我突然失控跌倒，拖著一 隊長龍跟在我後頭。 「哇塞，好酷的滑法！」瓊說：「但不是從這兒出發，你應該從那邊開始滑。」 我追著滑向山上的纜椅跑，直到它升至厚厚的雲端變成一個小黑點為止。 「你一點都不怕，是不是?」派崔克問我。 「當然囉，這些裝備還沒快到可以飆上……。」 「黑色死亡跑道……。」 「對，對。黑色死亡跑道。」 妻倒是不慌不忙地喝起咖啡來。接著我發現我們所在的位置，是個連山羊也來 不了的地方，於是立刻對孩子們提出警告。 「不要太靠近懸崖邊，」我大叫著：「跟著我。」 「這才不是什麼懸崖峭壁呢，」克莉絲蒂說：「這只是一條崎嶇小路，稱得上 懸崖峭壁的應該是在……度德。」 我常想自己臨終的最後一句話會是什麼，我想可能是：「我為了上帝和國家而 死。」或是：「很遺憾我只能奉獻出一條命。」但此刻我發現自己面對的可能是生 命的最後關頭時，卻只有： 「咿咿耶耶耶——喔——喔——」 我不太清楚後來的幾分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有一堆白色東西和細細的 聲音，還有刺得我一身的尖東西。X檔案裡的福斯．繆德會說我這是遭到外星人綁 架，說不定是真的喔。當然，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為什麼外星人要把我滾得像個 雪球一樣，然後丟到山腳下。 但每個人似乎都很高興見到我，包括用品出租店裡的那個小夥子。他快速地拆 掉我身上的裝備，然後回到櫃檯上，還一面抱怨說，為什麼那些自認藝高人膽大的 成人們不能像十幾歲的孩子一樣靈活點。 當妻遞給我一杯看起來像是咖啡，喝起來卻像白蘭地的飲料時，孩子們正好走 了進來。 「親愛的，謝謝妳。」我說:「妳一定很高興，我決定放棄滑雪了。」 「我們也是。」史黛西附議道。 「真的嗎?」妻子問。 「耶，」尚恩加了一句:「明天我們去玩滑雪板。」 我嘆了口氣，從耳朵裡扯出一顆松果，然後一口氣喝光杯子裡的怪飲料。 ——爾尼．威稜(Ernie Witham) 最後一季的回顧 有一種歲月——短暫得就像我們倏忽為人父母——說起來小事一樁，但我們經 歷它、習慣它、緬懷它。就讓每一段時光都擁有屬於它的美好時節，儘管那是 多麼地微不足道。 ——馬爾柯姆．佛爾伯斯(Malcolm Forbes) 前幾天晚上，當隊上的男孩們都已被父母親接回家，而我正在收拾捕手裝備、 球棒及一隻被遺落的棒球手套時，心裡突然想到：這是我最後一季擔任兒子所屬球 隊的教練了。 兩個兒子讓我一共經歷了十二次球季和上百場的球賽，還有三次擔任裁判。數 以千計的回憶深藏在我的心底，宛如沉落在愛斯克特球場後那條河流裡的界外球一 般。 春暮中，我坐在搖搖欲墜的看台上，獨自陷入過往回憶。我的思緒在河流上飄 移，尋找著水紋下一顆顆被遺忘了的界外球，傾聽著它們一篇又一篇的故事……。 有一回慶功宴，我們的左外野手被困在「牛奶皇后」的廁所裡。還有一次我拿 防護罩給新來的捕手，他卻把它當成氧氣罩。更有一位天才在接到滾地球之後，竟 毫不猶豫地直接將球投向他媽媽，當時她正坐在三壘後看小說《飄》。 我們一家人之所以投入棒球運動實屬偶然。話說一九八五年我正在觀看五歲兒 子練習擊球時，有一位球隊經理問我可不可以擔任二壘教練。 「呃，二壘教練?」 「是啊，以這些孩子目前的程度，他們還不懂得如何安全上壘。」 於是我站上二壘指導。過沒多久，每逢夏季，我們一家子便不斷地在球場上穿 梭：我當教練，妻當記分員，孩子們練球。全家上上下下像以色列人出埃及一樣， 大包小包地搬運所有裝備——小板凳、攝影機和六十四盎司的飲料——從一個球場 到另一個球場，一星期又一星期，一個又一個的夏季。 有一年冠軍賽，在開打時突然發現我們的右外野手失蹤了，大夥四下尋找，結 果發現他正在賣點心的攤位上，一面吃東西、一面和女孩子打情罵俏。曾經，我們 到了球場之後發現那兒竟空無一人，原來是我弄錯行程，我們距離真正的比賽地點 尚有十里之遙！ 有一次我對五年級的的球員們解釋，由於我們最後的四場比賽丟了八十四分， 所以這次一定得設定一套防鎖辦法。 「這一場比賽共有六局，」我解釋道：「我們最少要守住十二次，別讓對方有 上壘的機會，也就是說平均每一輪有兩次投球別讓對手上壘。辦得到嗎?」 一片鴉雀無聲。接著，那位哲理派的右外野手發言了：「教練，那麼我們要不 要也放棄十二次得分的機會，或是我們在最後一輪投球的時候放棄十二球?」 這些孩子不只是我們的棒球隊員，他們也像我們的家人一樣。有些孩子會在我 們家過夜，隔天和我們一起上教堂;甚至有些男孩子想盡辦法要留在我們家。記得 有一年，在十五位球員當中只有五位和父母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還曾經有個男孩子 因他投靠的姑母遭人謀殺而沒來練球。我送這些孩子們回家的次數多得數不清，因 為根本沒有人會來接他們回去。 但我永遠記得教練研習營裡聽來的一句話;「天曉得，也許每週六小時的練球 時間是那孩子唯一能感受到關愛的機會。」 有個叫威利的孩子，他的爸爸載他到球場之後，交代他球賽完後自己回家，而 爸爸自己則和女朋友到小酒吧去射飛鏢。當天下午有延長賽，這個爸爸錯過了他兒 子此生中最精采的表現——擔任了九局的捕手，外加致勝的一擊。 我們努力將球隊的內涵提升至不僅是一支球隊而已，藉由兒子們的協助，我們 還創辦了一份刊物。有幾次我在二壘的壘包裡藏了糖果，每次刺殺跑壘者時，大家 都可以來這裡挖幾顆糖果吃。（這是我們用過效果最佳的防守練習法。） 莎莉是最我們最棒的指定「代打」（『代』為『打』氣），因為她常為扭傷的腳 踝和瘀青的手臂帶來清涼的汽水和冰淇淋。有一次我們比賽輸了，事後叫了披薩外 送到球場上和一群大吼大叫的教練們一起享用;我想即使贏了球也沒這麼有意思。 還有一回，我們這一隊只有八個人卻贏了球賽。另外，小兒子有個叫麥可的朋 友，那天晚上在我們家院子裡和我們玩了好幾個鐘頭的棒球，當時為了好玩所以特 別規定要朝反方向跑壘。結果到了隔天早上的例行賽時，麥可擊出一記滾地球之後 竟直奔——三壘。 幾年下來，我們贏過、輸過，也弄丟了不少球——有一大堆吧。但每丟掉一個 球，我們就多得到一份回憶。我們就像一個大家庭，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弄得全 身髒兮兮。不下百場的比賽，場場都宛如真實人生的縮影，而事實也是如此。 柯迪的打擊能力較弱，有一次他擊出一球讓滿壘的我們得了兩分，事後他對他 媽媽說：「我實在沒辦法停止得意的笑。」 大兒子後來成為我的助理教練，他就是有辦法指導一些我拿他們沒輒的孩子 們。 三年級時被我帶過的孩子，現在長得都比我高了。猶記得當時我們即將進入決 賽，突然下起了兩個月來的第一場大雨，結果不用上場便由主辦單位將兩隊並列冠 軍。 當晚我們正享用一頓披薩大餐時，餐廳經理拿著掃把走到我這兒來：「抱歉， 請問您是溫士頓勇士隊的教練嗎?」 「沒錯，就是我。」我以為他想恭喜我與另一球隊並列冠軍，還刻意拿掃把準 備掃掉我鬱卒的心情。 「教練，」他一面將掃把交給我:「你的隊員在遊戲室裡亂丟垃圾，你要不要 幫忙掃啊?」 兩個兒子，十二季的球賽，幾百場的比賽;我們一家人共同分享了這所有的一 切。但，在這過程中是否曾遺漏了什麼?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球賽，我們是否錯過 了什麼? 沒有。因為無論你是一家人一起打棒球，還是參加露營、馬術比賽、狗狗秀、 足球賽、游泳比賽等等，這些同樣都是全家參與並擁有共同回憶的經歷——在忙碌 的生活中，這些時光彌足珍貴。大家一起學習，為只有時間方熊孕育的情感播種。 遺憾的事嗎?只有一件，我真希望威利的爸爸能多關心一下自己的兒子，而不 是顧著玩射飛鏢。他沒能親眼見到威利揮出決定勝負的一棒之後，隊友們高舉他兒 子歡呼的景象，這實在令人遺憾。 一回，有個高大的三壘手正戲弄著我那只有一百四十五公分高的兒子，最後兒 子終以一記兩分的平飛球——差點兒打掉那傢伙的頭——報了一箭之仇。 大兒子在贏得全城冠軍盃之後，得意地和祖父母一同拍照留念。 這是他最後一次的比賽，回到車上時我才猛地發現，今後我再也不是他的棒球 教練了。 暮色低垂，該是回家的時候了——我想到我的孩子們，一個已經十七，一個將 要十五。當我背上裝備步下看台的時候，發現一位年輕的父親正在游擊手和三壘間 的位置上與他兒子玩接球。 我笑了笑走向車子，心想，就讓別人去發掘那堆我們過去遺失了的球吧！ ——鮑伯．威爾斯(Bob Welch) 電影成年禮 我從小就喜歡看電影。我在門羅電影院看過無數的周日午後電影，有:愛情 蟲、寂寞的美洲豹查理、太空人等。一九七0年我十歲，由於荷爾蒙分泌旺盛，我 闖了不少禍（那個年代的禍事，指的是在大街上引燃汽油和偷漫畫書之類的事。） 我的興趣由迪士尼的卡通電影變成其他更成熟的事，但還不能看三級片。 突然間，電視上出現了一個「法國式接觸」的電影廣告。廣告內容看起來非常 刺激、粗獷而且充滿男人味，想必是屬於男性觀賞的電影。但我鐵定是沒機會看 的，因為我年齡不足。我還記得，爸爸帶著哥哥去看這部電影那天晚上的情形，他 們打開前門走進冰冷的夜色中，然後回頭高聲說：「我們過一會回來。」彼得哥哥 則理所當然地走在爸爸前頭。 「法國式接觸」打破傳統，片中有聳動人心、大膽狂飆的汽車追逐場面，這是 前所未見的（電視專打這段已經家喻戶曉的廣告片段，教我對這部電影望眼欲穿） 。對於看慣吉因．賀克曼扮演的普派．道爾一角的觀眾而言，眼前這位相貌堂堂的 警察實在和過去的形象相去甚遠;他在這部電影裡飾演一位非正統主角——一個滿 口廢話、滿腦子種族歧視的紐約偵探（這部片子後來榮獲學院獎最佳影片、導演、 演員、電影劇本以及剪接等獎）。我是個電影迷，自覺將與這場嶄新的電影盛事擦 身而過。彼得可以興高采烈地前去觀賞，而我卻不得不和媽媽、史蒂芬弟弟留在無 聊的家裡。彼得和爸爸回來時，對我們敘說的部分我早就在電視上看過了。他們說 這部電影很棒。又提到電影裡的汽車追逐場面:「真不可思議！賀克曼實在太厲害 了！」喔——我多麼希望自己年紀大一點，能夠和他們一起去看啊！ 「你想看嗎?李奧納多。」 這話是爸爸在問我嗎?我有沒有聽錯？ 而第二個讓我肯定這件事的聲音來自媽媽： 「愛德，你真的認為他可以去看嗎?」喔——媽，拜託妳別毀了我唯一的轉 機，不要提些有的沒的，稍微保持一下沉默就可以讓我得到爸爸的應允。接著，那 句美妙的話出現了，一陣溫和的步伐也隨之來到我身邊。 「有何不可，我想他的年紀應該可以看。明天晚上就去。」 「你今天才和彼得去過，明天『又』要去?」 爸爸看著我，想必他已經看到了我充滿興奮與期待的眼神。 「當然囉，有什麼關係?」他說。 「耶！」我高興的跳了起來。 第二天晚上我幾乎吃不下晚餐，簡直等不急要出門去欣賞原本只有哥哥才能看 的電影。 「李奧納多，如果你不吃點東西的話，電影還沒看完肚子就餓囉。」爸爸笑著 對我說。 又一次，這是我可以去看電影的保證啊！是的，我們真的要一起去看這部限制 級的電影。這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突破年齡限制。最後，晚餐終於吃完了。我們 穿上冬天的大外套，步向前門之際爸爸對我笑了笑，然後轉頭對家裡說:「我們過 一會回來。」 「好，」媽媽應道:「好好玩吧！」我好興奮，現在該輪到彼得留在家裏陪媽 媽和史蒂芬了。 我們上了車，天氣非常寒冷，爸爸身上的古龍水氣味輕輕地瀰漫到我身上。暖 氣打開來後，車子也跟著暖和起來了;我感受到爸爸對我的疼愛，就在這一刻—— 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雖然他昨天才剛看過這部電影，但是他今天就立刻帶我去，沒 有拖上幾個禮拜;我好感動，覺得自己受到爸爸特別的眷顧。 門羅電影院很大，裡面充滿熱氣、爆米花和坐墊的味道，而且任何十二歲以下 的孩子都不准進入觀賞限制級影片。我看到別的孩子都比我年長，幸好爸爸多付了 些錢，門口的驗票小姐也就沒有為難我們。對於爸爸認為我已經成熟到可以看限制 級電影，又見他毫不遲疑地說:「請劃兩張成人票。」這些舉動實在讓我非常激 動。 電影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看，我從沒看過這麼刺激的電影。連絕大多數的大人 也沒看過。 賀克曼就像他以前演的水手一樣滿嘴罵人的話，為了打擊可疑份子，他在紐約 市裡追逐一個狙擊手，把車子撞的稀巴爛，還追到火車站的樓梯上射殺了那個人。 幾個禮拜之後，我站在我們家地下室的樓梯上，想像著自己精疲力竭，然後舉起槍 對著敵人大喊：「吃子彈吧！」——就像電影裡的賀克曼一樣。 看完電影，我們回到家門口時，我轉身看著爸爸，我很想讓他知道對於他真的 把我當大人看待（至少在某些方面），我感到多麼的高興。但最後我只說了一句： 「爸，謝謝你帶我去。」 他抱住我，爸爸的大臂膀緊緊地環抱著我，而且抱得比平常久一點。那古龍水 的味道真是從來也沒這麼甜蜜過啊！ 「喔——樂意之至，」他說：「樂意之至！」 事實確實是如此。 在那之後，我們經常一起去看電影，電影是不是限制級已經不是重點了，因為 後來我已經大到可以自己去看這類電影。我的成年禮就這麼提早完成了。但是等我 真正到了十五歲的時候，情況卻有點變化，因為這時我比較常和朋友們去看電影， 而不是和爸爸去。 一九七五年，彼得、我和兩位朋友葛蘭及克里夫為了看一部片子排隊排了兩個 小時。 回家之後大吹大擂她說這部片子有多好看，我看得出來，爸爸也很想一起去參 與這場屬於青少年的「盛事」。但媽媽是絕對不可能陪他去的，而他也不可能自己 去。但他到底是爸爸，他知道青少年不會喜歡和父母親結伴去看電影，所以他也不 方便自己提出來。 「嘿，爸，」我說：「要不要去看哪?」 他好像有點驚訝，遲疑了一下，發現現在的情況竟和當年反了過來。 不過他馬上就坦然地說:「好啊，我很想去呢。」 「好，我們一起去。明天晚上，就我們兩個人。」 「好極了。」他說完隨即轉過身去，害我見不著他開心的表情。 隔天晚上我們又排隊排了兩個鐘頭，但這一回換成是我很樂意「帶」爸爸去看 電影。樂意之至！ ——藍尼．葛羅斯曼(Lenny Grossman) 重大的考驗 大樹若無根便無法聳立。 ——俗諺 我一直認為松木汽車技藝競賽，可以讓你印證作為一位父親的價值，然而我這 份理念卻可能已經遭到打擊。父親在我十二歲的時候過世，因此，松木汽車技藝競 賽是他此生所面臨最後的一次最大型的考驗之一。我很喜歡回想父親當年通過松木 汽車技藝競賽的過程，而且，我知道將來有一天我也要經歷這份考驗。 提到木工，我父親可是很有自己的一套，但我卻沒有遺傳到這種細胞。爸爸高 超的技藝在競賽中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記得有一次，爸爸送我一把袖珍型小刀當 作生日體物。我看過他用小刀削東西，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不過這次爸爸特別事先 提醒我不要自己玩，會很危險，等他有空再教我正確安全的操作法。但這會兒我可 等不及了，就在他從我家門前的停車道走回來之前，我已經將自己的大拇指削去了 一大塊。當然，我的小刀就此被沒收了。 姑且不論我在這方面缺乏天份的事實，爸爸似乎對於我們自製具備動力的松木 車一事很有信心。也許那份信心是來自於他的能力——因為他知道，無論我弄錯任 何木塊他都有辦法修好。 我們在廚房的餐桌上為製造「我們的車」擬定計畫。有時候我覺得雖說是「我 們的」計畫，但內容卻都蠻符合我有限的手工技巧：車身只要切兩刀，其餘都用磨 的。爸爸知道我懂得怎麼磨，所以他指導我切出兩塊木片，再讓我慢慢把形狀磨出 來。我每天磨，他就每天晚上檢查進度，同時討論我們這一次的造車計畫。最後我 們一致同意將這部車漆成紅色；當他處理車輪細微的部分時，我便在一旁觀看學 習。後來我們的車子贏得了雙料變速精神獎，那時我真覺得他是世界上最棒的爸 爸。 隔年，我們的造車計畫變得更嚴謹些。 我們設計了一部中心有發條電阻的車子，並加上許多複雜的手工切割。在上色 方面，我們也滿足了空氣動力學上的需求。這回我們獲得了速度與設計大獎，而我 也再一次認為他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 第三年，爸爸將大部分的工作交給我。我把一些構想告訴他，但他只是表示贊 同，沒有其他意見。我們也討論許多更複雜的木工技巧。結果我們又贏得了更多項 大獎，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幫助我克服了手藝不佳的缺點。後來，我們造了一個展 示櫃，用來放置那三部木製車和許許多多的獎盃。爸爸真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第四次比賽前，爸爸過世了;而我的木工技術似乎便從此停留在十二歲的程 度。過去，我們一邊造車，一邊營造某種理想——不只是車子和手工藝的能力，還 有養育之道。 當我的兒子帶了一組木造車的配件回家時，我幾乎不敢打開它，因為我擔心自 己看不懂說明書，害怕自己無法通過這項考驗 這項「成為真正的父親」的考驗。 兒子沒有弄錯的餘地，因為他要是有什麼地方不對，我根本無法再修補回來。 為此，我讓那玩意兒原封不動地擺上三個禮拜。但是八歲的兒子對於我如此蓄意拖 延，終於忍無可忍，這倒令我緊張起來，因為如果讓他失去耐性，就代表我無法通 過這項考驗了。 就像當年一樣，我和兒子坐在廚房的餐桌旁，打開包裝盒。我們一起看說明書 的內容，結果卻是不知所云。於是我們再看一次，並一邊討論彼此對這份說明「天 書」的詮釋。 我們立即安排一項計畫;兒子想要一部企鵝造型的車子，有翅膀啊什麼的，這 可要費一番功夫削修木頭才辦得到呢。 「不要動物形狀，就不用大費周章地去修整木塊。」 「可是企鵝是鳥啊。」 「鳥也不行。」 在我有限的工具裡，幾乎找不到一樣可以讓八歲孩子使得上手的，於是我們只 好再一起去找一把新的線鋸。我們在家裡經過一番評估和討論之後，設計出一個企 鵝款式的圖樣，這部車的企鵝造型部分將以精細的繪圖線條來呈現。 「可是這樣看起來像企鵝嗎?」 「它看起來可能會像許多黑白相間的動物，好比說殺人鯨、斑馬、鴨子還有臭 鼬等等。」 「可是這樣看起來會像企鵝嗎?」 「要是你希望它看起來像企鵝，那我們想辦法把它弄得像企鵝就好啦。」 想什麼辦法呢?聽起來好像當年爸爸的口氣。結果還不算太糟，我們越做越像 隻企鵝，我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它以腹部貼在軌道上滑行的樣子。 「它會是一部高速企鵝車嗎?」 兒子看過我以前的獎盃之後，便開始期盼自己也能得到一輛高速企鵝車，這樣 他就有機會可以擁有自己的獎盃展示櫃。我則建議他，第一年我們的目標是造一部 不致翻落軌道而解體的車子就好了；然而兒子卻是野心勃勃地。他也幾乎可以想見 企鵝車已經出爐了，我倆宛如見到這黑白相間的企鵝車裝上一組木製的褐色滑輪， 這樣一來，它就可以起跑了。這時，我想起爸爸以前的做法。 「你知道嗎?我們從第二年開時贏得賽車的獎項。那時爸爸和我用石墨做成輪 子。」 「那我們就去買石墨啊。」兒子堅持道。 我們真的買了石墨。兒子切出來的石墨塊個個都符合企鵝車的外型，我想他一 定是得了我爸爸的遺傳，手工才會如此精細。此後，他每天磋磨，我們則每天晚上 討論進度。 後來，這部企鵝車幾乎一路贏得了每一項賽車比賽，而我也在兒子的笑容裡見 到了做父親的驕傲。 至此我終於明白自己過去的想法錯了，其實我並沒有因此而通過這項考驗，兒 子所得到的獎章，代表著我爸爸通過最後考驗的功績。 而我自己的考驗將會在二十五年之後，當我兒子和「他的兒子」一同坐下來， 討論造車計畫並磋磨木塊時，方才展開。 ——布倫特．寇伯(Brent L． Cobb)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爸爸們專說離譜的故事 無論在哪裡，笑聲都會帶來好感，但是得笑對了才算。 ——喬許．比林斯(Josh Billings) 我想和你分享一位父親所面臨的最大恐懼，那就是：回答五歲孩子關於「小嬰 兒是從哪裡來的?」這類問題。 即使我已經到了做爺爺的年紀（但我可是個年輕力壯的爺爺喔！），也並不代 表我有二十幾年對小傢伙談論這類話題的經驗。 因為我在第一次執行這類重要任務時便笨頭笨腦的，於是妻子從此不再讓我插 手這種小事。 縱使時間可以寬容地拭去記憶裡的尷尬時刻，但我仍舊還是記得當年和兒子對 話時的種種細節，這情景直到現在仍令我感到遺憾。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晚上南西和我正在觀賞《全家福》影集時，她淡淡地說 了一句：「吉姆，我想你得找個時間對希昂說明生命是如何開始的。越快越好。」 「喔，親愛的，」我嘀咕了一下，說：「這小傢伙還太小，不懂這些的啦。」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笑著揚了揚眉，繼續說道:「昨天，希昂問我可 不可以拿他的朱歐大兵換一個拉寇兒．薇芝。」 「他們該不會只是想要一個拉寇兒．薇芝娃娃吧?」我問。 「不是，」她說：「他要的不是娃娃，他要拉寇兒．薇芝，一個真正的拉寇 兒．薇芝！」 我清了好幾次喉嚨，一下子坐立不安起來，最後終於說：「呃……親愛的，我 想妳說的對，不過他還那麼小。」 「現在的孩子早熟得很，」她安慰道：「我猜一定是電視或電影預告片惹的 禍。」 「我最好現在就去把這件事做個了結。」我說。 如果我記的沒錯，這一次的親子懇談是這麼結束的：「……所以你懂了吧，當 一個印地安人向天空射出一支箭，而這支箭落在一處牡蠣床時，那麼這位媽咪就會 生男孩;如果落在草莓園，就生女孩。」 「這個媽咪是不是一定要吃掉那個牡蠣?」希昂問。 「嗯……呃……啊……沒錯。這也許就是女孩多於男孩的原因吧。」我說。 突然間，房門被打開來，「吉姆，吉姆．何思貝克！你怎麼能掰出『這種』故 事?」南西吼道。「我從沒聽過比這更荒謬的故事。」 「媽咪，」希昂說：「別生氣嘛。我早就知道這只是爸爸自己瞎編的。」 「你知道?」我說，同時鬆了口氣。 「當然囉，」希昂回答：「麥吉早就告訴過我，小嬰兒是從哪裡來的。」 「他告訴你了?」我和妻異口同聲驚叫道。 「其實小嬰兒是這樣來的，」他繼續說著:「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到好萊塢 去結婚，在他們不斷親親又抱抱之後就舉行宴會，而且還得到許多禮物。」 「喔，真不幸。」南西嘆道。 「禮物當中會有兩份目錄。」 「什麼?」我們再次異口同聲問道。 「然後他們從其中一本選一個男孩，」希昂說：「或是從另一本選一個女孩。 麥吉是這麼說的。」 「誰告訴他的?」我問。 「他爸爸。」希昂回答。 南西皺著眉頭說:「牡蠣床和目錄本，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男人是從哪裡學來這 套說辭的！」 我怯怯地笑道：「當然是跟我們的爸爸學的囉！」 ——吉姆．何恩貝克(Jim Hornbeck) 訣別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友誼或是關愛，比得上父母對子女的感情。 ——亨利．華德．比徹(Henry Ward Beecher) （譯註：曾於一八四七年任紐約州牧師。他倡導節制，反對蓄奴。） 我下班回到家不過才十幾二十分鐘，就見到當時只有六歲的大兒子大衛停下遊 戲跑到我面前，而且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小他兩歲半的小兒子馬克也跟在他後頭。 當大衛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正在收看晚間新聞，但他這樣的舉動，使得我的 注意力不得不在電視和他之間游移。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什麼認為可以和我商量 的事情，因為我一定是有問必答。 他站在那裡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他既緊張又疑惑，或許是想問我一些他認為 很重要的遊戲規則吧。不過他的樣子看來又好像太嚴肅了點，最後他終於讓我把注 意力完全轉移到他身上了。 於是他平靜地說：「爸爸，我必須和你談一談。」 「沒問題，大衛，你想到什麼啦?」 「我已經長大了，對不對?」 「當然囉。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他說:「我不希望你再叫我大衛了，我想要你叫我『戴夫』;而我也不要再叫 你『爸爸』，我要改叫你『爸』。」 此言一出，他的神情變得更加嚴肅，或者也可說是緊繃吧。於是，我以最最得 意的微笑看著他。 我說:「沒問題，戴夫。無論是叫你大衛還是戴夫，我都很喜歡。同時我也很 期待你叫我『爸』。只是千萬不要叫我『爹』就好了。」 他鬆了口氣，並以一種非常雄壯的聲音說道：「我現在可以去玩了嗎，爸?」 當我回答「可以」的時候，小兒子靠到我身邊說:「我還是想叫你『爸爸』。」 我說：「我很高興你這樣叫我！」 接下來幾天，每當大衛找我說話的時候，他都叫我「爸」。甚至他想問晚飯吃 什麼的時候，都是這麼說的：「爸，我們晚餐吃什麼?」 馬克並不想跟著哥哥這麼做，而我只能設法憋住不笑出來，妻則是別過臉去笑 個不停。 我兒大衛於一九九三年七月一日去世。他過世的前一晚，我們曾在電話裡聊到 他的感受。在他過世的六個星期前，他接受了一次轉移性睪丸癌的手術，接著做了 進一步的外科檢查，證實他的淋巴系統並沒有癌細胞。真是感謝老天。 電話中，大衛告訴我他最近視線模糊、手指麻痺，連說話都說不清楚。我安慰 他，這些情形過不久就會好轉。 他在手術之後很快就回去上班。我叫他不要那麼急，他也同意會稍微緩一緩， 但我們卻不由得笑起來，因為我們心裡都知道，他哪裡緩得住。 我對他說：「我愛你，大衛。」他聽了之後，報以親愛的笑聲：「我也愛你， 爸爸。」 我笑著說：「晚安了，大衛。」 「晚安，爸爸。」語畢，我們一起掛上電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交談的內容。 就在隔天中午，我接到通知，說大衛被救護車送往當地的醫院，一路上由他妻 子陪在身邊。當我趕抵醫院的時候，他已陷入昏迷。經過漫長的午後，醫師通知我 們，大衛腦中的動脈瘤破裂，已經回天乏術了。他在晚間七點零六分斷氣。 當我為他禱告的時候，許多往事不斷湧上心頭。而我將永遠感激上帝，讓我有 機會在他離世之前與他最後一次懇談，我們彼此交流的心沒有任何隔閡，這份關係 是如此令人愉悅。固然，大衛逝去是個痛苦的事實——他身上的痛和我感情上的痛 ——但我們彼此分享的那份純真、甜蜜的童年回憶，更加令我這個送別黑髮人的白 髮老父夜夜錐心。 ——泰尼(H.L. "Bud"Tenney) 濃情巧克力 逝去的前人並未遠離，因為他們將長存於後人心中。 ——美國原住民諺語 那些巧克力正端放任商店的櫥窗裡。直到現在，目睹這些景象仍教我忍不住垂 淚。啊——已經過了多少年啦?屈指一算，原來已經有十三個年頭了。然而回想起 爸爸當年將這一盒盒巧克力，送到他的每一個心肝寶貝手裡時，那情景卻仍恍如昨 日。 情人節是我家爸爸最熱情投入的節日，打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包辦這一天所 有的慶祝項目。每年到了這一天，他會送給我們每個孩子一個小小的心型巧克力 盒，裡面裝了大約八顆巧克力糖。媽媽則是收到一個裝飾著人造花的大盒子。 我四歲的時候，曾經問過媽媽，為什麼爸爸要送給只會吃奶的妹妹一整盒巧克 力，她根本不會吃。媽媽告訴我，在情人節這一天，無論你是幾歲，只要是爸爸的 心肝寶貝，都會收到一盒巧克力。會不會吃根本沒有關係。 我們從小就知道，每逢情人節這天都會有特別的好東西。所以我們都耐心地等 著爸爸回來，當他開始發禮物，我們就會立刻像小士兵一樣列隊站好。 在我們成長的歲月當中，這小小的一盒巧克力在每個階段裡都引發出不同的反 應。小學的時候，我們會衝回家等爸爸，到了中學就開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但 還是會很高興地收下這份禮。 上了高中，我們認為如果衝回家等爸爸，這種情人節好像沒什麼意思。要是剛 好帶著男朋友一起回家過節，我們就得想盡辦法，不要讓對方知道我們家有這種傳 統。但是，在那段時期，若是遇上沒有男朋友的情人節，我們就會很慶幸還有老爸 在家裡，正捧著他的特別禮物等待我們。 我和姊姊們都以為，只有搬離這個家才會省去這個慣例。但我們都錯了。大姊 是第一個結婚離開家的人，每逢情人節她還是得一路趕回家，領取這盒巧克力。後 來，我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爸爸的身邊，不過，只要情人節一到，大家就會全部 回家，接受爸爸這份小小的心意。 母親過世的時候，我們想，這個傳統大概就到此為止了吧。但是，我們又錯 了。第一次過沒有媽媽的情人節時，我們都格外謹言慎行；大家和以前一樣聚在一 起吃晚餐，接著，毫無例外的，一個個小小的心型巧克力盒，一如過去二十五個年 頭一樣，一一被送到我們每個人的手裡。 之後，全家福的相片裡多了孫兒輩了，他們一出生便被納入這個傳統，即使是 男孩子也不例外。 這項傳統就這麼年復一年地持續下去。有一位姊姊搬到西岸去，爸爸並沒有強 加阻攔;但是，那盒屬於她的巧克力，總會包裝好寄出去，即時送到她手上。 當我們都已成年，終於能真心歡喜地接受爸爸這個不變的慣例。因為這份禮物 讓我們知道，老家裡永遠有個爸爸可以依靠。 然而就在突然間，所有的事都變了。那一年二月十三日，由於爸爸的第一個孫 兒將正式成為少年族，姊姊於是安排了家庭聚餐，加上隔天情人節爸爸要去打保齡 球，所以他就藉著這次聚餐，提早一天將巧克力分送給我們，他覺得這樣才不會有 閃失。 到了情人節當天，來了一場暴風雪。我和男朋友早早吃完晚餐，這也是我記憶 中第一次單獨和男朋友過的情人節。當我們離開餐廳的時候，外面正下著大雪，所 以我們就沒有去看爸爸打保齡球，轉而直接回家。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正在電視機前打瞌睡。是醫院打來的，原來爸爸在保齡球 場心臟病突發，被救護車送往醫院急救中。 我一路上與風雪爭道，心中默禱著，希望他別離我們而去。我們在休息室等沒 多久，便見到醫師推開急診室的門。在他的臉上，有著我們不想要的答案 爸爸 沒有熬過來。 葬禮過後幾個星期，姊姊打電話給我，她聲淚俱下地說，爸爸過世那天正好就 是情人節。我們想通了，爸爸在他最喜歡的情人節那天心臟病病發而逝世，這應該 如他所願吧。 他離世後的前幾年，我們都沒有心情過這個屬於爸爸的節日。等到我們曾經破 碎的心重新癒合後，才又開始慶祝。現在，每當二月來臨，那一個個小小的心型巧 克力盒又出現在櫥窗裡時，總讓爸爸過去始終堅持的傳統再一次進駐我的心。 ——芭芭拉．克勞莉(Barbara A． Crowley) 爸爸，別放手！ 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有時回想起來，往事歷歷猶如昨日，有時又像是前 半世的記憶……。小女兒終於有了一部腳踏車，不是三輪的那種喔，是一部真正的 兩輪腳踏車。這部腳踏車是在我們家附近的一個車庫大拍賣裡買來的，是那種粉紅 色，小女孩專用的腳踏車。女兒第一眼見到它就愛上它了，我和賣方談好價錢之 後，便將我們的新寶物放入車子的行李箱，然後載回家。我還沒來得及卸下腳踏 車，女兒就已經迫不及待要騎它上路了！這天剛好很暖和，又有太陽，是個學騎車 的好日子。 作為父母的歷程，是由各個階段串聯而成的。在每一段過程中，都有相對的兩 面的效應在牽扯著，例如：我們希望孩子獨立，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們能依靠我們。 我們似乎不願接受，其實孩子對我們的愛是基於他們自身的感受，並非因為我們為 他們做了些什麼。 我看著女兒坐上她的新腳踏車，她是那麼的小，卻如此熱切。她用沙啞的聲音 懇求我:「爸爸，別放手！」她咬著牙，雙手緊握手把。我則一手扶著坐墊，另一 手牽著手把，一面慢慢地跟著車子跑。我偶爾放開一隻手，但隨即會聽到一聲： 「爸爸，別放手！」 即使我的記憶和事實有些出入，但她似乎很能駕馭這項複雜的活動，因為她後 來在學習其他的技巧與認知時，進展的速度很快；不過這僅限於從失敗中學習。她 充分發揮追求成功的天性，以一種強烈到幾乎可能受傷的手段，一步步迎向挑戰。 於是，我再一次試著放手，而她還是——「爸爸，別放手！」 午餐吃三明治的時候，她一直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她的車。吃完後，我們衝到外 面的人行道上，想讓他試騎看看。不管她有多怕跌倒，但至少前輪的掌控已經開始 變穩了。就快了，我可以感覺到她慢慢地有點信心了。現在，我得加快腳步才跟得 上;她的腿動得愈來愈有力，也愈來愈有把握。 養育孩子的過程中，還有什麼會比看著他們學習獨立更令父母心酸?學走路是 獨立的第一步;學說話，學會表達意見也是獨立的過程之一。然而這些都是循序漸 進的，而且會讓父母有一段適應期。但是學騎腳踏車卻像鳥兒學習飛翔一樣——幾 乎是立即讓父母感受到一種全新的、永遠的不可逆轉的自由在眼前展現。 這一刻已然來到。幾分鐘之前我已經知道，現在她就缺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直覺。最後，她終於抓到訣竅了，我也可以放手了。原本扶著她的手現在反倒成了 阻力，我跟在她身旁也會令她分心。 「爸爸，放手吧！」 她向前騎去，宛如一支急飛的箭！小辮子在她腦後飛舞著。她向前騎了至少五 十英尺，然後在人行道旁的草地上慢慢停下來。她面露喜色，興高采烈地。 她的笑是自我滿足的笑。我也笑了，不只是與她分享成功的喜悅，也慶賀她開 始步入另一個新的旅程。她才剛上路呢！ 父母的心，包容著悲傷，也包容著欣喜。有時則混雜著這兩種情緒，理也理不 清。對孩子，這一收一放之間，便是父母時時要面對的。推推腳踏車、上學前在家 門口的擁抱與祝福。身為父母，我們有義務做到兩點：在適當的時機收與放。我很 願意放手讓孩子高飛，我也鼓勵他們獨立去發掘自己的實力與才華。但是，任由他 去嗎？絕不。 ——理查．婁馬克思(Richard H. Lomax) 爸爸 「妳會幫我告訴爸爸嗎?」 這是最困難的部分。十七歲的時候，我告訴媽媽自己懷孕這件事已經夠難的 了，但要告訴爸爸，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爸爸一直是我生命中勇氣的來源，他總是 帶著得意的眼神看著我，而我也一直努力讓他在各方面都能以我為榮。但現在，這 一切都已毀在我手上。我不再是爸爸心愛的女兒，他也不會再用同樣的眼光看我 了。我悲哀地嘆口氣，靠在媽媽身上。 「我得帶妳到別的地方去避一下，再告訴妳爸爸。妳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我知道，媽。」我知道爸爸會無法直視我。 晚上，我和社區教堂的魯牧師在一起，這時候，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覺得心 安。當媽媽回家向正在工作的父親說明此事的時候，他就在這兒勸導我、安慰我。 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那時，和一個完全不會評論我的人在一起，感覺真是 好。我們一起禱告、談話，我開始接受，並漸漸了解在我眼前展開的是什麼樣的前 程。接著，我見到窗子那邊閃動著汽車的頭燈。 媽媽來接我了，爸爸一定也和她在一起。我好害怕，我跑出客廳，躲到狹小的 浴室裡，關起門來上了鎖。魯牧師追在我後面，一面輕聲地譴責我。 「小姐，妳不能這樣。遲早妳都要面對他的。沒有妳，他也不會回去的。別這 樣。」 「好吧，可是，你會陪我嗎?我怕死了。」 「當然囉，小姐，當然。」我打開門，跟著魯牧師回到客廳。媽媽和爸爸還沒 進來;我猜他們坐在車子裡，爸爸正想著該對我做什麼或是說什麼。媽媽知道我很 害怕，但怕的不是爸爸，而是怕見到爸爸眼底的悲傷，還有，發現我陷於困境與痛 苦之際，竟沒有求助於他的悲哀。這些事，都再再說明我已不是他的寶貝女兒了。 我聽見步道上的腳步聲，看到照在木門上的燈光。這時，我的唇開始顫抖，頓 時淚如雨下，忍不住躲到魯牧師的背後。媽媽先進來，她和魯牧師擁抱之後，帶著 淡淡的一抹微笑看著我。她的雙眼因噙著淚水而腫脹，我很感激她沒有在我面前流 淚。接著是爸爸，他只是對著魯牧師點個頭，連握手都沒有，便直接走向我。他用 他那強壯的臂膀擁著我，一面輕聲地對我說：「我愛妳，我愛妳。我也會愛妳的孩 子。」 他沒有哭，但我感覺得到身旁的他正在顫抖著。我知道他正努力克制自己不要 哭出來，這點真是讓我為他感到驕傲。令我欣慰的是，即便是在這樣難堪的時刻 裡，當他回頭看我的時候，眼裡仍是充滿關愛與得意之情。 「對不起，爸爸。我好愛你。」 「我知道，我們回家吧。」當我們回到家，所有的憂懼也一掃而空。未來還會 有許多我現在無法想像的痛苦和磨練在等待著我，但我知道，永遠有個堅強、充滿 愛的家支持著我前進。而最重要的是，我仍是爸爸心中的寶貝女兒，有了這一層體 認，再也沒有任何困難是無法克服的，也沒有任何風雨是不能度過的了。 謝謝你，爸爸。 ——蜜雪兒．坎貝爾(MiChele Campbell) 外公代打記 我養大了三個孩子，該是做個旁觀者，看著下一代當起父母來的時候了，我是 這麼想的。然後，我的女兒瑪麗金告訴我們她懷孕了。她問我說：「爸，你可以當 我自然分娩的教練嗎?」我揉揉雙眼，停頓了一會兒。在瑪麗金向我解釋她的計畫 時，淚水從我臉上滑落。既然她的先生史堤夫的新教練工作離這裏千哩遠，她的母 親是個企業界的執行長，常常旅行，身為高中教師的我理所當然地成為最佳人選。 我有些抗拒，「為什麼不讓史堤夫來呢?」 「爸，寶寶二月就生了，正好是籃球季。我們覺得我最好待在這裏。」聽起來 很合理。史堤夫的確沒有辦法在這國家的另一個區域助產。但我已經從關於寶寶的 行業退休很久了。「爸，」她說，一邊拉拉我的手，「當小弟強出生時，你研究過 自然分娩，你是先鋒呢！」 有些不安，也許是有點害怕，我無法露出期待與興奮的神情。「當然，」最後 我還是勇敢地說：「我很樂意。」 第二天上午，我們一起去看婦產科醫生。我最後一次去看這類的專家已是上一 輩子的事了。候診室內蹙眉不安與竊笑似乎伴隨著我們而到來。我並沒有發瘋。在 候診室的六個女人、三個男人很明顯地揚起眉毛打量著我們。 是因為我雪白的鬍子嗎?這些坐著的男人就像是我帶過的最後一批小聯盟隊 員。他們就要當爸爸了。他們偷偷摸摸地看著我，我覺得自己被侮辱，所以反瞪了 回去。我看起來那麼老嗎? 接待員叫號碼了：「S先生、太太，請進。」 我回道：「不，我是……」 我的意見被忽視了，這女人命令我女兒站在磅秤上。「踏上去！」一點兒讓我 更正紀錄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將我們推進一間和我的游泳池浴室差不多大的房間裏。 在檢查表上方掛著象牙白的塑膠海鷗。我開始轉動這些鳥玩。有人進來了，當她看 見這些轉動的鳥時，她開懷地笑了。 「醫生，」我女兒說：「這是我爸爸。」 這醫生看起來像年輕的蘇珊．露西。她說：「他看起來沒那麼老。」這率直的 話讓我樂了好幾個月。醫生將一個看起來超現實的、叫生命探測器的儀器，貼在我 女兒身上。一個小小的閃爍的心臟向我們眨眨眼。我聽到孫兒的心跳。這醫生說： 「孩子，好好地為祖父表演吧！這可是很貴的呢！」我的第一次教練經驗成功結 束。 那天晚上我到圖書館去。我將描述自然分娩的書一冊冊從地上往上疊。這些書 敘述分娩、無恐懼分娩及自然分娩。經過的人都瞪著這些堆得像塔一般的書好奇地 看著。 我研究了好幾個小時，做了許許多多的筆記。我知道所有有關呼吸與收縮的 事，準備好接生孩子了。 在我準備去上第一次溫習自然分娩課程的那一個星期，我太太和女兒對於要讓 我助產的事反思再三。這是我在她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時感覺到的。她們最後終於 告訴我，她們在苦惱著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不用參與這件事，又不會令我難受。看 著我生命中的兩個女人在煩惱這件事，在我心中不斷響起她們字斟句酌的話語。經 過一番考量後，在第一次上課的那天晚上，我告訴她們：「為什麼妳們兩個不一起 去上課就好呢?我就不用去了。」 「但是，爸，你不是很興奮嗎?」 我想試著讓她們對於放棄我能覺得好過些，我說:「這是媽媽和女兒間的事。 而且媽有呼叫器，你可以找得到她的。」她們帶著同情的微笑看著我。母親和女兒 是結合在一起的。每一堂課結束後，她們就會在附近的小店一起喝茶。她們沒完沒 了地說著收縮的術語。她們設計寶寶的房間。我接受被冷落、無法參與的事實。可 以清閒好一陣子呢！ 孕婦和這屋子裏最重要的女人正勇敢地等待著分娩。 在預產期的前一天，史堤夫意外地回來度週末。但由於下個星期一巡迴賽就開 打了，他必須搭機飛回這個國家的另一端去。在二月結冰的早晨，我駕著我的車駛 過結冰的柏油路載他到機場。四個小時後，我循著同樣的路徑，碾過溶化的冰，載 著瑪麗金去做例行產檢。 辦公室的規矩改變了。醫生的內診室立刻開放。護士再度為我女兒量體重，我 試著偷看磅秤。然後另一個護士帶著我們到一間像電話亭的候診室，飛翔的海鷗不 見了，我想。沒有人帶著笑臉。女兒被要求躺下，同樣熟悉的儀器插上了，貼滿她 的肚皮。寶寶的心跳聲再度響起。當護士一邊記錄心跳次數時，我在她皺起的眉頭 上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 一個護士匆匆忙忙地跑過我身邊，拔掉監視器。她急著帶我們到二樓的一個房 間。這次換成在核子潛艇才可能會看到的聲納型裝備，連接在孕婦身上。當結束連 串的檢查後，我們回到接待區等著進一步的指示。護士們快速地走出來，其中一個 牽著我女兒的手，脫口而出說：「S太太，醫生現在要給妳做內診。」 十分鐘後我女兒瑪麗金回來了。她說：「我們要去醫院了，爸爸，我的羊水破 了，他們要準備引產。」 我是有經驗的。當我的老二彼得出生的時候我也在一旁看著。但是我們原先的 劇本並沒有安排這一段。「只是例行檢查。」我心裏反覆地想著。我打開車門，幫 忙瑪麗金坐進來。「爸，」她說：「我有一點害怕。」 有一點害怕。我的身體有些顫動，但我不想表現出我的恐慌。「寶貝，別擔 心，我曾經和妳媽媽一起經歷過。」我粗聲地說道。 醫院在等她了。一個護士站在門口。我覺得自己像個貴賓。有些表格要簽名， 同意生寶寶需要填這些表格。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間諜電影的角色要填的表格 都比這要少。 在填完表格後，我暫時離開，往大廳另一端的電話走去。一個電話看守員靠在 上面。他看起來像個俄羅斯舉重選手。若在荷馬的時代，他會以將大石頭從懸崖上 滾向毫不知情的海員為樂。 我問他：「我可以用電話嗎?我的女兒要生寶寶了。」那男人的一絲微笑堆擠 在肥嘟嘟的臉上，勉強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我瘋狂地打了三通電話。這位大巨人 在一旁看著。我打電話到家裏給愛戴莉，打到她辦公室，傳她簡訊。沒有人接電 話。我向這個龐然大物道謝後，快速地衝回去。 在產房時，我的態度改變了。充滿教練爸爸的精神，我準備好提供我的專業服 務了。她現在需要爸爸。助產士說：「S先生，我們會幫她穿衣服，她的衣服會讓 你帶回去放在車上。然後請盡快回來。」這時我已不再和她為了我是不是S先生爭 辯了。 回到現實，我快步衝向電梯，壓下按鈕。我的女兒後來告訴我，她向護士更正 說我是她爸，不是S先生。那護士回答說：「妳爸爸一定很緊張，他把你的衣物袋 掉在電梯旁了。」她們兩個忍不住都笑了。 我繼續衝向我的車子，教練爸爸又復活了。我充滿自信地踱回候診室。當我看 到愛戴莉時吃了一驚，失望之情打亂了我的腳步。她的到達讓我的教練爸爸生涯就 此結束。我簡單地和我太太打了招呼，羨慕地看著她搭上電梯去陪瑪麗金。我失望 地低著頭，開車回家。 兩個小時之後，我女兒從產房打電話回來。 「爸，」她說：「幫我帶化妝包來好嗎?」 「還沒生嗎?」 「是啊！還沒呢！愛你喔！爸！」 再一個小時後，教練媽媽也退休了，因為史堤夫，這個總教練轉了好幾班接駁 機後回來了。就在他出現後不久，我的小孫女艾莉出生了。 我的自然分娩教練的經驗多采多姿。但那些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我當外公囉！ ——安東尼．亞歷山卓(F. Anthony D'Alessandro)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捕捉與釋放 每一個當兒子的，總會在某個時間點開始抗拒他的父親、對抗他、逃離他。如 果夠幸運的話，最後也總會回到他身邊，而且感情會比以前更親近、更穩固。 ——李奧那多．伯恩斯坦(Leonardo Bernstein) 一個舊傷口深埋在父親與兒子之間，被沉默滋潤，隨著時間的經過更加滋長。 傷口越來越大，直到最後經由原諒而被淡忘。 莎拉看著這傷口在她先生和他的公公之間逐漸擴大蔓延。她看著這不堪的往事 被深植，並且不斷地生根增長。 她發現目前唯一可以潤滑這緊張關係的是她的兒子，約書華。每個人對他都表 現出無盡的愛，就像他們以前對彼此的感覺需要一個出口、一個受惠者、一個繼承 人一般。 約書華喜歡祖父比爾，以及他在森林中成長的故事。每逢暑假，莎拉都會帶著 約書華到祖父位於湖邊的房子，祖父比爾和約書華會坐著釣魚，從日出就開始，一 直到莎拉叫他們回去吃晚餐。但莎拉從未讓約書華坐船出遊，她說他太小了。 有一年夏天，在祖父比爾和約書華連番的請求下，莎拉終於同意讓這個男孩坐 船出遊。條件是必須等到約書華月底過了七歲生日以後。 泰德從未和他們一起去他父親的家。但莎拉堅持約書華應該認識他的祖父。因 為莎拉一直為了自己未曾認識祖父而感到遺憾不已。 泰德送給約書華的生日禮物是一根釣竿。那是一根很輕的釣竿，附有防水的捲 線筒，約書華可等不及要去祖父的湖邊了。 在生日當天，用完晚餐後，莎拉打電話給祖父比爾，安排約書華坐船出遊的 事。當泰德發現時，他非常地生氣。 「這是這孩子第一次的釣魚旅行，莎拉，我想自己帶他去。」泰德說。 「那就一起去啊！」莎拉一邊擦著最後一個盤子一邊說。 「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泰德斷然地回答。 莎拉把她的擦碗布放下，轉向泰德。她生氣地注視著他說:「我可不這樣想。 泰德．魏金斯，我知道約書華最想要的是和他的祖父及父親一起去釣魚。你是什麼 樣的男人，竟然讓過往的舊爭執阻止你讓你的孩子獲得快樂。」 泰德的憤怒在莎拉的邏輯下軟化了，她說得有理，且說中他的心。 「好吧！可是他不會讓我進入他的地盤，更別說在他的船上了。」泰德轉身時 低聲地說道。 「我和他談過以後他就會的。」莎拉回答他。她走向電話。 他們談了很久，但成果豐碩，祖父比爾勉強同意讓泰德加入。 經過這麼多年，他們終於在莎拉的監視下打著冷淡的招呼，但約書華的表情讓 這兩個男人各就其位。這男孩的臉龐閃耀著光芒。他的祕密生日願望實現了。 他們將船裝滿釣魚的工具，多到足以使鐵達尼號沉沒，就像每個男人都會帶的 神祕工具箱。莎拉仔細地把約書華包裹在亮橘色的救生衣中，當他坐在這艘寬大的 鋁製船裡時，救生衣幾乎頂到他的鼻子。 當莎拉放開船纜推著船離開船塢，泰德與祖父比爾叫道：「妳不一起來嗎?」 「不了，釣魚是男人的事。」她一邊說，一邊向他們揮手道別：「好好玩吧！」 泰德坐在船首頑固地面對著正右舷，約書華坐在船中央和釣竿一起，而祖父比 爾則操控著船外的馬達，四處張望就是不看著船首。 這兩個男人輪流教約書華如何釣鼓眼魚、鱒魚和鱸魚，但除了跟約書華說話之 外，他們誰也不跟對方說話。 他們試著在岩岸邊、陰涼的深水潭邊、水下的河床，甚至沿著陡峭的花崗岩壁 釣魚。但經過一整天的垂釣，誰都沒有約到魚。最後他們試著將蚯蚓漂在靠近遍佈 蘆花的沙洲旁。 當他們沉默地坐在搖晃的船上時，約書華不悅地噘著嘴說：「我想像中的釣魚 可不是這樣。」他可以感覺到他父親與祖父間的緊張關係，但他一點地不明白那究 竟是為什麼。 「約書華，有些日子就像這樣。」泰德解釋著。 就在那時候，約書華的釣線動了一下，這兩個男人立刻在同一時間走向他。 「把你的釣竿保持朝上！」祖父興奮地大叫。 「轉線筒，兒子，你的轉線筒！」泰德說，同樣興奮地叫喊著。「檢查你的牽 引器！」 約書華一點都不知道他們在講些什麼。他從來沒有提過什麼大東西需要花這麼 多時間的。 「爸，靠過去檢查他的牽引器，他不知道要怎麼做。」泰德很快地又補了一 句。 魚為了自由而掙扎，祖父把手伸向這個正在掙扎的男孩的手，他憑著熟練的技 巧，用食指和姆指捉住魚線，一拉他就知道太緊了。 這條老鱒魚還不累，事實上牠有別的主意，牠生氣地跳上水面，跳到嚴酷的夏 日空中離船四十呎處。牠閃耀著銀色與綠色的光芒，水花同時從牠強勁有力的身上 濺出。 然後突然發出了一陣聲響，這兩個男人知道事情不妙，發出嘆息聲的魚線在過 強的壓力下爆裂開來。 祖父比爾仍然用手指捉著線，但無法持續太久。 「將線拉得比釣竿高，泰德。」他大叫。 泰德把釣竿上面的線拉住，並將線從繫線環上取下。 當緊繃的釣竿突然鬆弛下來，約書華坐回船後方。祖父比爾捉住僅剩的一段釣 線，開始用力地徒手將線拖向握緊的拳頭。 比爾盡可能地把線收進來，直到他的手被線綑住。然後換泰德接替，直到他也 被線纏住。到那時候他父親可以再度頂替。兩個男人的手掌都被掙扎的魚線割傷， 手指頭也被劃破，但他們仍持續努力，一點都不抱怨，因為這是約書華的第一條 魚。 「我看到牠了，拿網來，約書華，拿網來！」泰德大叫。 約書華跨過搖晃的船側，將亮綠色的網伸向魚兒。但那魚可還不罷休。 牠的尾巴用力一扭，奮力往上跳了三呎。約書華不假思索地站在他的位子上， 在後面追著牠轉，在半空中像捉蝴蝶一樣的捉住魚。 泰德和比爾一起捉住約書華的救生衣，將他安全地拖進船內。 當這條五磅重的鱒魚橫躺在船底，這兩個男人和這男孩都笑得樂不可支。約書 華捕捉到他的第一條魚——他們一點也不為船的事情生氣了。 回家的路上，這三個人像老朋友一樣，一再地述說著自己在這場勝利中的表 現。當他們靠近船塢時，莎拉完全料想不到，他們每個人都搶著告訴她今天發生的 故事。當每一個男人輪流切進故事裡，讚美另一個人在這次的經歷中勇敢的舉動 時，從他們的聲音中再也感受不到冷淡的距離感。約書華驕傲地挺起胸膛，提起這 非常重要的一條魚。 莎拉為他們三個照了一張相，每個人的雙臂簇擁著另一個人，約書華和他的魚 在中間，大家都開懷地露齒笑了，彷彿他們捉到的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條魚。 當他們走向船塢時，泰德說：「爸，我們一起來教他如何清理這條魚。」 當他們走開時，莎拉對自己笑了一下。只需要一個小男孩還有一條魚，就讓他 們重新變成一家人。 ——戴．貝瑞(Dee Berry) 我終於了解父親了 我父親在去年的今日——父親節——過世。他在臨終的前一日，因心臟病發而 住進加護病房。當消息傳出，他的六名子女紛紛趕到佛羅里達的文森醫院。他躺在 一個小病房的床上，身上接著各式各樣的監視器和儀器。深夜裡，父親彌留之際， 我們與母親圍繞在他床邊，大家握著他的手、輕握他的臂膀，貼著他的臉頰對他說 話。 「永別了，爸爸，」我們對他說：「我們愛你，爸爸。謝謝你，爸爸。喔，不 ……。」 他在我們大家的手緊握時，嚥下最後一口氣。當我們回頭看到心電圖和脈搏紀 錄器上的數字時，大家異口同聲地發出一陣哀嘆——他真的走了。凌晨時分，四周 一片詭異的寧靜，令人毛髮直豎。我們緊握彼此的手，突然有人低聲說道：「喂， 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天是——父親節。」 爸爸享年七十五歲。至此，我對永生不死的想望，隨著爸爸的溘然辭世而徹底 幻滅，今後，再也沒有爸爸的庇蔭可以撫慰我了。對任何男孩子而言，爸爸都有這 麼一項靜默無聲的職責：作為一道防護牆，將兒子與其人生中可能遇上的萬丈深淵 分隔開來。如今，這道神奇的防護牆已然消逝，我變得既孤獨又脆弱，但也比過去 更懂得為自己的生命負責。 還記得我五歲的時候，有一個暴風雪過後的早晨，爸爸讓我跨坐在他肩上，從 我們家走了一哩路到城裡去。當他勇敢地穿過雪堆時，我為了抓緊他，便將雙手環 抱在他頭上，結果我的手套不小心蓋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見東西啦！」他說， 不過他還是繼續向前走。一位看不見任何東西的英雄正背著我，在一片陌生而又沒 有人跡的野地裡，向前開路。 他那時剛從二次大戰的戰場回轉家門，所以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如此親近；這份 記憶既鮮明又教人難忘。 他入土那天，許多昔日的回憶洶湧而至，但我卻極力地想要透視自己對他的情 感：他是否克盡父責?失去他，我為何不覺得悲傷?我是否曾經原諒他的缺點與過 錯?我是否真受過他的幫助，而且衷心感謝?又有哪一段旅程是我和他攜手共度 的? 打從少年時代開始，我便非常渴望爸爸的鼓勵。我曾經以為他會幫助我挑戰某 些傳統或常規，並鼓舞激勵我。然而，無論我在哪方面需要這類援助時，結果卻往 往會落空。幾年之後，我只好接受想像與現實之間的差距，並乖乖地適應它;但另 一方面，我卻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平息我無言的憤慨。 記得我在高中時曾經告訴他，我想要在畢業之後去當演員。他聽了之後，就開 始滔滔不絕地批評，說當一個演員是很不穩定的工作:「到最後，你可能得拿個錫 杯在街角行乞。」 我還住在家裡的時候，有一回為了我想到紐約學表演，我們大吵了一架。他怒 氣沖沖地上樓來，我們正好在房門前碰個正著。父子倆憤慨她對峙著，我握緊拳頭 對他怒目而視，全身顫抖地對他說，一切都已成定局，除非他想和我打一架。他漲 紅的臉隨即退了顏色，接著轉身，垂著肩，慢慢走下樓去。 經過那件事情之後，我曾經懷疑過，當時若是他狠狠揍我一拳，事情會演變成 怎樣的局面?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否贏得太容易。這場成年儀式就這麼瞬間發生、 旋即落幕;排除了他的阻撓之後，剩下我一個人獨自去面對未來。 然而，日常生活中，我們之間的敵對情緒仍然不斷。例如，在我成為正式演員 之後，他來到百老匯觀賞我的演出，看完後他的評語是：「聰明的話，就再找些其 他的事情幹，將來失意時才有退路。」 後來我真的退出演藝圈進入報界，幾年之後，當我寫的第一本書出版時，我又 辭掉了報社的工作。當全家人聚在一起慶祝時，爸爸拉我到一旁說：「趁現在，憑 著這本書，趕快去找一家公司應徵工作。」我對他表明，我想盡可能保持現況自由 創作，他聽了之後，只有沉默以對。 年復一年，對於父親盲目的熱情與信念，我報以無言的抗議。然而他的疑慮與 恐懼卻與日俱增。這樣的嫌隙最後持續到一九九0年，當時我為了一本關於泰德． 透納的書，將由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出版，而爸爸仍然覺得我的前途堪憂，於是他 說：「喂，我想到了，你何不向透納先生要求一份工作呢?」 在這之前，我早就明瞭他的用意，他希望我找份安定的工作，本意是關心我。 我也知道，其實我很希望他能和我一起來深入討論我的工作內容，而不是只會怨東 怨西。以前，我曾以為他根本不在意我，然而，經年累月下來，我終於明白，這就 是他照顧我的方式。 同時，在某些方面，我也感受到他對我的鼓勵——他不是用說的，而是以實際 的行動來鼓舞我。想想看，他從一場恐怖的戰爭中歸來，旋即投身於斗室內扶養六 名子女。他和許多同齡的青年一起回到家園，為家人重建穩定和安全的生活，並許 給親人一個未來。 他從事廣告業二十載，房地產買賣則更久。他也經常帶我們去旅行，還供我們 上大學。當我們長大後，一個個離家在外，他便經常寫信給我們，找機會安排大家 相聚。他和母親攜手建立這個家，也努力維持這個家。爸爸提供了一個基礎，讓孩 子們永遠都有勇氣去選擇自己的路。 他在過世前兩個禮拜，為媽媽辦了場生日會。大夥兒從各地回到佛羅里達的 家。停留在家的這段期間，我們和爸爸一起去釣魚，就像往年我們經常一起出遊一 樣。大家登上租來的船，爸爸看起來很高興，只是氣色似乎不太好。才一下子，我 們就後悔讓他上船了。 我們完全不知道他的情況有多糟，或是多危急。想想這一路上，他其實是一直 小心翼翼地瞞著我們，就怕壞了大家的興致。 當所有的人準備離開佛羅里達的那個早上，他拉我到一旁，指著一個三呎長兩 呎深的神秘箱子，要我過去看。令我大吃一驚的是，那裡面有著數以百計的剪報， 每一篇都是我這一生的紀錄。 「我想你會喜歡這個。」爸爸說。我們緊緊地擁抱，卻不知這竟是此生最後的 一次！但他想必已經感覺到，這次若不給我，或許再也沒機會親自交給我了。我抬 起這口大箱子——這個裝滿了「我」的大箱子——心懷感激地離去。 突然間我懂了——無論過去他所說的話曾帶給我多麼大的傷害，卻沒有任何東 西可以抹滅他為我蒐集這麼多資料的那一份心；一頁一頁地，似乎自我六0年代離 家至今的所有歷程都在這裡面了。原來，在漫漫歲月裡，他一直默默地在分享我的 生命。 兩個星期之後，傳來他病逝的消息，而且正是在父親節當天。隨後數個星期、 數個月過去了，我不斷地思念著他，直到現在。沒有父親陪伴的第一年裡，我對他 的思念之情，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好笑的是，最令我懷念的是很久以前，當 我年紀還很小的時候，竟真切地相信爸爸可以矇著眼睛帶領我走過人生，並一路保 護著我。其實，這份安全感，是只要有爸爸在便自然有的。 幾天前，我和五歲的兒子班哲明一起散步。當我將他扛坐到肩上時，他的手摀 住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見東西啦！」我說，但是這雙小手還是抓得緊緊的。我在 驟降的黑暗裡步行著，一面感受肩頭上的重量、一面摸索——這就是我五歲那年， 爸爸背著我做的那件事啊！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自父親離世後，我這才 留下第一行熱淚。此刻的我，體驗到自己也成了一位盲眼英雄，走在一條陌生、奇 異的「為父之道」上;而旅程這才開始呢！而且我也再一次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與末 知。 ——漢克．惠特摩(Hank Whittemore) 一把黑莓子 對一個男人而言，站穩腳跟遠比努力擴張重要得多。 ——威爾遜．伍德羅(Wilson Woodrow) （譯註：一八五六~一九二四，美國第二十八任總統） 當我在紐約展開一項新工作之際，同時也身兼另一份新職責：父親。辦公室裡 有三項新計畫正在進行，而在家裡則有個「一瞑大一吋」、渴望父愛的兒子。說我 是拚命三郎，實在一點也不為過。最高紀錄是我曾在一個星期裡連續出差兩次;那 個星期四我正在為第二次旅程打包時，妻子愛倫對我說： 「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但是，如果你能多撥點時間留在家裡，對我們會更 好。」 我知道她說得很對。兒子路克就要二歲了，我也不願意再像這樣常常不在家。 「昨天，」妻又說：「路克在家裡轉來轉去，問：『爸爸呢，爸爸在哪兒?』」 愛倫想進一步談論這件事，但由於時間不對，於是我說：「好了，親愛的，我 真的不能錯過這班飛機。等我明天回來再說吧。」 我在芝加哥的那場會議提早結束，讓我平白空出兩個小時可以消磨。於是我前 去拜訪一位世交——丹;他退休後便定居在孫兒家附近。 丹以前住在印第安那州，當時我父親是那裡的開業醫師。現在，我們坐在他家 廚房的餐桌邊，聆聽他追憶著我父親生前是多麼好的一個人：「無論生了什麼病， 他都能治好。」丹說：「在我們那裡，沒有人不喜歡你父親。」 然後，我意外地得知當年丹罹患前列腺癌復原之後，卻陷入戲重的情緒憂鬱。 「病情有沒有好轉，我根本不在乎，」他說:「但是你父親幫助我度過這個難關。」 他的故事深深地觸動我的心，我將手按在他肩頭，心有戚戚焉地說道:「父親 本來就是個非常關心病人的醫生。」 事實上，我很清楚父親為病患付出了多少，我也知道他如此奉獻與辛勤所得到 的代價為何，而這些代價對他自己的家庭意義甚大。 父親身材高瘦，有著一雙似乎能夠看穿一切事物的藍色眼睛。儘管他看起來不 苟言笑，但卻是位可以談話的對象。 雖然我們住在農場卻不務農，而爸爸的病患大多是農人，他們經常用牲畜來代 替現金支付醫療費。爸爸於是找了一處農莊，好飼養這些「醫療費」。 爸爸喜歡打獵是無庸置疑的，因此他總是想盡辦法養幾隻捕鳥獵犬，我則負責 訓練牠們學會狩獵。他讓我接手這件工作，理由是他沒有耐心；姑且不論他是否真 的沒有耐心去做，有些事似乎往往因為得親自動手做才學得會時，他就以這個理由 來要求我自己做。父親教了我許多事，如：使用手鋸、標示角度等，於是我利用這 些技術在自家門前的池塘裡造了一段浮台。當我安裝時發現有個角度突出來，但爸 爸幫我把它放下水之後，也將它成功地掩飾了起來。他最善於利用提出問題的方 式，讓我自己了解事情的道理。當我擔心自己在學校可能不得不和一個大個兒打架 時，他問我:「你打得過嗎?」 「應該可以。」 「那你大可不必出手。來，站起來。推我。」 爸爸讓我推他，直到我幾乎將他推倒。「懂了嗎?只要讓他知道你有多強就夠 了。試試這個辦法，看他服不服氣。」我照辦，結果成功了。 這就是父親幫我解決問題的方式。但是在我十三歲的那年夏天，他幾乎從我生 命中消失，教我不知所措。 那段時間有許多病患，於是父親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照顧他的病人，同時也蓋 了一間新的診療室，他希望能多賺些錢好購置X光機。每當吃晚飯時，常有電話響 起，然後就會聽見父親對著話筒說道：「我馬上來。」這時母親便將他的晚餐蓋起 來，放在爐子上保溫，等他回來再吃。 有好幾次他去了一個小時，甚至一個多小時。每當我聽見他的車子在門前的石 子路上嘎嘎作響時，就知道是爸爸回來了，於是跑下樓去陪他吃飯。他會一邊問我 今天過得如何，還一邊告訴我農場裡該注意些什麼事。但是這些茶餘飯後的閒聊得 看他是否還有體力。 經過這忙碌的一年，我開始擔心父親，也擔心自己。我渴望他的協助以及與他 相聚的快樂時光。「也許他不像以前那樣喜歡我了，」我心裡想著：「可能我做了 什麼令他失望的事。」他曾經幫助我成為一個男人，我從未曾想過我會在沒有他的 指引之下進入成人的階段。 門前的水池邊長了一圈蘆葦和香蒲，我很喜歡在那兒垂釣，但除了翻車魚和鯰 魚之外，我從沒有釣到過一尾大魚。但是那個池塘裡確實有大魚，我曾在薄霧輕攏 的早晨見到牠們騰出水面，濺起閃爍的浪花，有時波動的漣漪甚至會擴散到岸邊 呢！ 那年夏天，我一如往常地坐在自製的浮台上，想著該如何讓父親回頭再關愛 我。母親提議我們去度個假，然而父親卻因工作繁忙而無法答應。 有一次我和母親在廚房裡談到父親，她建議道：「看看能不能找他去釣魚，即 使只有一個晚上都好。」 隔天我開始遊說父親到池邊去，我計劃在那兒生火、烤玉米和我們的獵物。然 而關鍵在於如何讓父親休息幾個小時，並換上便衣到池邊去。 我終於在一個星期五將他強押上陣。那時我在家裡等著他，他一下車我就將他 推到更衣室換衣服，對他說：「我們現在去釣魚，」我說:「就是這樣。」 結果真的去成了！當我們一起在夕陽薄暮中甩竿時，我心裡還為自己真的將父 親帶到池邊來而感到吃驚。不久後我就用收集的木頭生好了火，然而運氣不太好， 所幸還能烤些玉米吃吃，也一邊聊聊天。 當我忙著弄東西的時候，見到父親將釣線拋到一株斷落的紅橡木邊，那兒有一 個很深的洞穴。我悄悄地自言自語著：「拜託，拜託，讓他釣到一條魚吧，隨便什 麼魚都好，只要有東西上鉤就行了。」 這時，宛如是我的思緒將魚兒引誘上鉤似的，我見到父親的釣繩重重地彈了起 來。「哇，帥呆了！」他大叫著，一條苔綠色的魚被他懸到半空中，這條魚看起來 碩大無比，當父親熟練地收線時，牠還在奮力地掙扎著，父親將牠放入漁網，拿到 火堆邊來給我。 「嘿，爸，」我說：「感覺不賴吧！」 他看起來年輕、快樂又得意。我撈起魚放到火上烤，我們一同坐在一塊大石頭 上吃晚餐。 「這才叫吃東西嘛，」他吃完之後說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過什麼了。」 父親泡了一壺咖啡，我則到草地邊結實纍纍的黑莓叢，摘了一些莓子放在棒球 帽裡，準備當飯後點心。我們吃黑莓配咖啡，一面欣賞著西天的落日餘暉。父親吃 得很慢，一次只吃一顆，他正細細地品嚐著每一顆莓子的味道。接著，令我意外的 是，父親竟開始娓娓道出他對我的關懷。 「你知道嗎?兒子，你將來會有所成就的。」他說：「因為無論教你做什麼 事，都不需要我說第二次。但更重要的是，你實在是個好孩子。」 他的面容是那麼的溫馨、表情是那麼的得意，讓我感覺分外幸福。 當父親愈來愈忙碌，能像這樣相聚的時光便愈來愈少了。雖然我很渴望這樣的 機會，卻也只能獨自到池邊，默默地回憶這段美好時光。 「是啊，先生，」丹打斷我的思緒道：「你父親是個細心的人，他的醫術絕不 只是開藥和打針而已。他會考慮到人性的問題，他總是能體會別人的境遇。」 「是啊，有時真的是這樣。」我說著，一面移開目光。 接著丹告訴我:「當我在最低潮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醫生，請給我一個克 服低潮的理由。』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嗎?」 丹坐在餐桌的另一端注視著我，直到我再度與他四目相接:「他說：『黑莓 子。你可以想像手裡捧著一把黑莓子，而莓子的滋味是那麼的美妙。去採一把黑莓 子，找個你最愛的人一起坐下來享用。想想人生其實不值得如此拚鬥;你有一位賢 內助和三個乖巧的子女，多花點時間陪陪他們;我們活著到底是為了一家人要在一 起，而不只是為了自己而已。』」 「他這一番話真是教我沒齒難忘，」丹說罷接著又說：「我認為是這一番話救 了我一命。」 我的雙手不住地顫抖起來，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我只能看著他，一個字也說不 出來。 搭機返家之時，我閉上眼睛，回想著父親與我的點點滴滴；我向來只知道那一 天對我的意義重大，卻不曾想過父親的感受。現在，我心底浮現出一幕景象：他站 在池邊，滿心歡喜地釣上一尾鱸魚，那水面的漣漪擴延得有多廣，那份滿足就能傳 得多遠。 突然間，我發現自己正凝視著窗外，期待著飛機準時抵達，希望能在天黑以前 趕到家——在夕陽薄暮中與兒子到院子裡玩耍。 ——麥德(W.W. Meade) 天倫夢 就我所知，家，是唯一永遠穩固堅定的磐石，也是最具功能的組成。 ——李．艾科卡(Lee Iacocca) 雖然我經營管理一個人數眾多的工作團體，但卻從來沒有經營管理過我的家， 什麼也沒管過。 每當忽略孩子時，我總是不斷地提醒自己，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但我依舊一 次又一次地錯過許多生命中難得的機會——上天要我克盡父責的機會。 縱使我成為一州的州長，卻還是無法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家之長——我在其位不 謀其政。雖然我受過經年累月的專職訓練，卻沒能在子女成長的路上好好地栽培他 們，因此我絕對稱不上是一位好老師。 我身為經理人員的顧問，但無法對自己的孩子提供有用的建議；我是屬於誤導 他們的人。 我將工作與事業規劃完善，卻不曾規劃我的家庭生活;但是對於我真正看重的 人，我早已有長遠的安排。 雖然我在事業上的成就，贏得了比別人更多的財富和地位，但是，若得不到妻 子兒女的尊重，結果我仍將一無所有。 為了追求目標，我可以周遊世界各國，卻無法親自開車送兒子參加球賽，或是 與女兒同赴獨奏發表會，不過我當時的確搭錯了班機。 雖然我將所有的成就奉獻給家人，而且每每工作到精疲力竭，卻始終沒有將全 家歡聚一堂當成是最重要的事;結果，我還是一無是處。 然而，我必須提醒自己，一個男人要是不工作就沒有飯吃;一個男人要是不能 養家，他便罪無可赦。 我該如何選擇?然而沒有止盡的社交應酬已經取代了家庭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老天幫幫我吧，我已經無法分辨寬容是否即是墮落的開始了。 光陰一去不復返，甚至不曾稍歇，也毫不留情。 相聚的時刻是無價的，因為這些珍貴的時刻將成為無價的回憶。 當我小的時候，我的想法也只是孩子們的想法;我珍惜和爸爸手牽手的每一 刻，而今換我成為父親，和小女兒手牽手的時候，讓我再一次回到那溫馨時刻。 這些回憶歷歷恍如昨日，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想到，我是否曾經多花一點時間留 在家裡呢? 現在，我遵守「時間管理」、「時間品質」以及「時間用量」三項辦法，但這 三種時間永遠也比不上和孩子一起分享的那段「時間」。 ——約翰．喬凡尼．格利潘多(John G. "Giovanni" Grippando)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在家辦公 我們家最近有一項新的提議，大家認為我該選一段時間在家裡上班。 當我選好時段時，原以為我將在自己的小小工作室裡努力工作，直到早上十點 多才出房門和孩子們一起吃點心。吃完之後再回到電腦前，等到老婆在後院準備好 野餐。 接著呢，我將坐在書桌前看著孩子們和鄰居在前庭的草地上玩耍;最後嘛，提 早一個小時休息，全家人在社區裡散散步。 以上全都是我的想像，我甚至開自己玩笑，如果那麼嚮往這種生活，不如今後 全天在家辦公算了。 沒錯……正是如此！ 但事實上，在家上班的第一個小時裡，我幾乎什麼也沒做，因為孩子們不斷地 來到我的工作室裡報告各種大大小小的「重要事件」，例如： 1.玩敲敲門。 2.誰先碰到誰。 3.為什麼媽咪看到遊戲房裡一團糟，會大聲尖叫，而且跑到車庫裡躺在車子 的後座上……還把車門鎖起來。 我曾經存早上十點半左右，決定出去吃些點心休息一下。 過一會兒，我到車庫敲著車窗問妻這巧克力夾心餅乾是怎麼回事。 她說：「是我要孩子們留一點給你。」連車窗都沒開。 「是有一片。」 她聳聳肩:「那就對啦。」 「應該是吧，」我說：「但如果還有糖霜在，就絕對沒錯。」 我把餅乾拿到擋風玻璃前，問道：「妳看這牙齒的痕跡會是誰的?」 她看不出來，我只好回到工作室又開始工作，直到妻來找我。 「怎麼啦?」我問：「妳在車裡儀表板的檯面上找不到事做吧？」 她皺了皺眉頭：「你忙不忙?」 我放下手邊工作。 「我得跑趟雜貨店。」她繼續說道。 「然後呢?」 「還有，我要你幫車子充電……因為剛才『惡水上的大橋』唱到一半時沒電 了。」 我一路碎碎念地走到車庫，將她所交代的弄好後又回到書桌前。接著，我原想 將文件一份份夾好，結果還沒動手孩子們就不斷地過來吵著要吃午飯——總共來了 三十八次。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們等媽媽回來再說，最後只好在門上貼了張紙條 寫著：「去問別人好了！」 這招還真管用，直到有位鄰居打電話來問，孩子們的媽到哪兒去了，還問我是 否真的得了失憶症。 我請他將孩子們送回來，無可奈何地只得幫孩子們隨便做些花生醬和果醬三明 治果腹，順帶也給自己做了一份，大家邊看電視邊吃。正當我收拾完畢時，妻進門 了。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她說。 「妳去了哪裡啊?」我腦怒地問她：「我一整天都沒做到半點事！」 「我去了雜貨店。」 「去了兩個鐘頭?」 「我遇到芭比，她正好從塔德勒塞茲來這兒。」妻解釋道:「她很沮喪，因為 她的小寶貝患了猝死症。」 「然後呢?」 「所以我想她需要有人安慰她。」 我轉身走向書房大聲說：「算了，我得回去辦公室。」 「為什麼?」 「我有個東西遺落在那兒了。」 「什麼東西?」 「我的神智。」 ——肯．史瓦納(Ken Swarner) 形色匆匆，不知何往? 每當我開車上班，總是像魚雷般急衝，馬路上的黃線在我的車輪下迅速溜滑 過，路樹也快速地向後退去。而我，到底在急什麼? 在我身邊有幾個人是面帶微笑的，我單用一隻手就足以數得出來，但我絕不是 他們其中的一個。這些帶著笑容的人，也許正期待著家裡的午餐，我想，他們連 「一日之計」都還沒開始呢。而我為何神色匆忙，究竟要趕到哪裡去? 人們長大之後，真的會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嗎?當他們走出家門的時候，是否 會迷惑地抬頭看一下太陽?他們是否能夠描述，當他們彎腰俯拾地上的晨報時，那 清風拂面的感覺?若是請他們詳細說明他們自己孩子眼睛的顏色時，他們會怎麼 說?對我而言，生活是不斷追逐金錢的過程，只知道非贏不可，卻早已忘了怎麼 笑。 終於，我開始埋首工作。用我十八般的武藝，應付了十四通電話。每當我下定 決心，要「趕快」休假的時候，這「趕快」就又悄悄地變成「改天」。 我匆匆忙忙地趕赴會議，口袋裡塞滿了企劃書，我知道我想要、我應該要、我 必須要——做好工作。囫圇吞棗地塞了個三明治當午餐，然後離開。我機械式地穿 過走廊，回到工作崗位——休息太少、恐懼太多。與我擦身而過的許多面孔，正留 意著我臉上的表情。我想叫住他們，問問他們是否快樂，不過我並沒有真的那樣去 做。再向前走去，我不禁又懷疑起來，方才若真的問了，會有多少人回答:「是 的，我覺得很快樂。」或甚至不肯說實話? 正如前面所述，我的生活大多都像「魚雷般往前急衝」，但昨日卻不然，因為 在一片講求效率、充滿混亂的動作中，我終於見到了些微啟示——清晨五點十七 分，我被兩歲兒子馬修的哭聲吵醒：當你精疲力竭地睡去時，孩子的哭聲簡直就像 尖銳的指甲劃過黑板似地刺耳，當聲音愈來愈大，便逼得你不得不一面甩開被子， 一面抱怨這提早響起的鬧鈴。 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孩子房裡，完全沒注意到房裡的地毯是什麼顏色，因為 我的腦子已經開始盤算今天的工作流程了。我走到馬修床邊抱起他，卻錯過了他今 晨的第一個微笑，因為我心裡只想著早上要開的會。 我抱著他坐下來，他的頭倚在我胸前，在我尋找遙控器準備看晨間新聞的時 候，我可能又錯過了他抬眼望我的那一剎那。這一刻，我才發現，唯一值得我關心 的新聞便是這懷裡的孩子。 因為，我發現自己正深深地思念著兒子，懷念著屬於自己的生活。就在我四下 搜尋遙控器的時候，馬修伸手摸了我的唇，我正想撥開他的手，目光卻被那小小的 手指擄獲住。我似乎見到了這雙小手沾滿顏料，在畫紙上塗抹出一個大南瓜;見到 這雙小手投球、和哥哥們扭打、抱抱媽咪、拭去青澀少年的淚水；拿到駕照，然後 在結婚證書上簽名、抱著熟睡中的小女兒；當我老去，這也是扶持我從椅子上起身 的手。我見到這雙柔軟的小手變成了少年的手，男人的手。這一幕幕宛如螢火蟲般 瞬間來到我的眼前，隨即又消失無蹤;變化得如此迅速，逝去也是如此迅速。 清晨五點三十七分，我預見了這一切可能在不經意間被我錯過的人生片段，於 是我又一次自問：「形色匆匆，不知何住?」 ——吉姆．瓦達(Jim Warda) 年度最佳員工 當賴利．強森打包離開我們這裡之後，我終於可以好好地樂在工作了。我不願 意表現出感覺遲鈍的樣子，但我可不能讓一個除了上班之外就沒別的事，而且總是 可以不慌不忙地處理公事的人來阻撓我和同僚之間長久以來的默契。 數年來，我和同事們都安守於自身的工作，而大夥兒也都計劃在這個公司待到 退休。 接著，賴利在去年十二月進來公司，我看了他一眼，便趕緊在休息室召開緊急 會議。 「我無意引起任何恐慌，」我說：「但這個新來的傢伙，實在讓人覺得有點不 舒服。」 大夥兒面色凝重起來。 「有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穿著?一派筆挺的模樣。」在坐的人臉上都泛起一陣恐 慌。 「他看起來神清氣爽，頭髮整齊，鞋子閃閃發光。」提及此，大家開始嘆氣。 「你想告訴我們的是……。」會計部門的史提夫發言道。 「是的，」我打斷他：「我認為他沒有孩子。」 大家開始尖叫。 於是我們派一組偵查人員到賴利的辦公桌前，確認我們的推測。「非常肯定，」 小組領隊回報說:「但情況比你想像的還糟，因為他根本還沒有結婚。」 麻煩來了。以後當我們忙著處理一些日常事務時，像是：忙著送孩子看醫生、 衝回家幫孩子拿午餐袋、在電梯裡招募童子軍募款等，單身的賴利卻是早到晚退， 並且在辦公桌上吃晚餐。 接著，無可避免的事將會發生——老闆發現了—— 他會如此咆哮：「你們有沒有人注意到？！賴利工作多努力！」 我們又怎能告訴老闆:讓「工作狂」自己去拚命吧，我們可是有孩子要照顧的 人哪！他永遠不會明白的。 「也許賴利會是第六部門那份新職的最佳人選，」我對老闆建議道：「推薦他 準沒錯。」這就是我們擺脫那個「沒有家累的賴利」的辦法。 隔日，接替賴利的人出現了，她的耳朵上沾了嬰兒奶粉，還有一圈乾扁的通心 粉是她身上唯一的裝飾品。而我是第一個上前迎接她的人：「你要加班嗎?」我緊 張兮兮地問。 她難為情地表示：「你有沒有瞧見我的黑眼圈?我一大早就得起床，在一堆亂 七八糟的東西裡找奶嘴。這裡下班後，還得載十個嘻嘻哈哈的女童軍到城外的屠宰 場去領取農場勳章。我哪有時間加班？！」 聽完這番話，我推舉她為年度最佳員工。 ——肯．史瓦那(Ken Swarner) 什麼都做得到 如果只有美好的經歷，是無法讓人學會堅強、耐心及勇氣的。 ——瑪莉．泰勒．穆爾(Mary Tyler Moore) 數年前，我父親罹患了很嚴重的心臟疾病，結果造成了永久性的行動不便，導 致他無法從事一般正職。他的病時好時壞，發作起來的時候往往得住院才行。 雖然如此，他仍希望自己不要閒著，於是決定到當地的兒童醫院擔任義工。她 很喜歡小孩，所以這份差事對他再適合不過了。當他完成臨終與重症病童的照護工 作之後，便和孩子們一起玩;有時畫圖，有時做勞作。遇上他照護的孩子過世時， 他會對傷痛欲絕的父母們說，他自己不久後將會到天堂與那孩子相聚，而他會一直 在那兒照顧這個孩子，直到他父母也來到天堂為止。父親甚至會詢問痛失子女的父 母們，有沒有什麼話要他代為轉達。 他充滿自信的保證，似乎使這些悲傷的父母們感到寬慰。他曾經照顧過一位罹 患罕見疾病的小女孩;女孩的身體，從頸部以下完全癱瘓。我不知道病名，也不清 楚這種病。但我可以體會得到，這對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來說實在太殘酷了。她 什麼都不能做，情緒因而非常低落。父親見狀，決心要助她一臂之力。他帶著顏 料、畫筆和紙到病房探望她，父親將紙張立起來，口裡銜著畫筆，就這麼在女孩的 眼前畫了起來。他完全不用手，只有頭在動作著。此後，他盡可能她陪伴她，並畫 給她看;他一直告訴小女孩：「只要妳想做，什麼都辦得到。」 最後，她也開始口銜畫筆作畫，並和我父親成了忘年之交。過不久她便出院 了，因為醫師們對她的病症並無多大幫助，另一方面，我父親也因舊疾復發而有一 段時間沒有到兒童醫院服務。父親復原之後再度回到醫院擔任義工，有一次當他坐 在醫院大廳的義工服務台前時，他看見這位曾經癱瘓的小女孩從大門進來，和以前 不同的是，這次她是自己走進來的。不但如此，她奔向服務台緊緊地抱住我父親， 並送給父親一幅她「親手」畫的圖，畫的底部寫著：「謝謝你幫助我站起來。」 每當父親提起這件往事時，總是淚眼婆娑，而我們也同樣禁不住感動落淚。他 說，有時愛的力量遠超過醫師們的醫術。父親收到那幅畫之後幾個月便過世了，但 他始終愛著那所兒童醫院裡的每一個孩子。 ——汀娜．卡洛蒂(Tina Karratti) 騎協力車 一九九八年時，我父親和我離開科羅拉多州丹佛而去參加越南盃越野挑戰賽， 這是場十六天一千二百哩的自行車路程，從北邊的哈諾到南方的胡志明市。這是我 第一次到越南，但對我父親來說則是第二度造訪。他曾是越戰中的戰鬥機飛行員， 出過上百次任務，但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自從我眼睛瞎了以後，我的父親便和我開始一起騎協力車。但事實上，要一天 九個小時都和我爸黏在一起，我實在並不那麼感到興奮。 我們不只是一起騎車，雙腳在踏板上踩著同樣的步伐，我們還穿的一模一樣。 我們穿戴著同樣的緊身制服及頭盔，當我的太陽眼鏡在比賽剛開始時就壞掉的時 候，我的父親帶著他多出來的一付酒瓶底似的有度數太陽眼鏡來「解救」我。 「我們是雙胞胎耶！」我父親總愛鬧著我。 「是啊！」我半天才擠出這一句話。通常，隊友經過時總會停在我們身邊，大 叫：「魏漢梅爾老古板，你們好！」 「我覺得戴著這付眼鏡像個老古板。」我會抱怨著說。 隨著我們繼續往前進，儘管我對父親有些疑慮，我卻越來越了解這個沉默的男 人。 當我們經過以前的戒嚴區，我的父親說:「我知道這聽起來太煽情了，但即使 是在這麼多年以後，當我聽到甘迺迪總統說：『不要問國家可以為你做些什麼，要 問你能為你的國家做些什麼』時，我仍會忍不住激動起來。」他說這話的感覺就像 在坦承一個珍貴的祕密。也許他的確是如此。即使是當他身邊的人都對國家產生懷 疑時，他還是對國家抱持著樂觀與信仰，對於這點我一直很驚訝。 我來自對一切充滿懷疑的世代。我們被教導愛國主義是屬於天真的人的，它早 在越南南部就死了。甚至當我更年輕時，在足球賽開始前放國歌時，我的父親會用 毫不害羞的熱情大聲地唱出每一句歌詞，他那前海軍軍人的低音掩蓋住我和我兄弟 喃喃自語似的歌聲。我可以感受到我兄弟用手肘頂頂我的肋骨，我們會一起不好意 思地咯咯笑。 大學時，在上完戰爭史的課後，我總會和他爭辯。「你不可以盲目地做國家要 你做的事，你必須聽從你自己的意志，你必須問國家的目標是不是你自己的目 標。」 「愛國主義不是從課本中學得的，」他生氣地吼回來:「如果每一個美國人都 將自己的考量放在國家之上那會怎樣?我們現在會在哪裏呢?」當我在一個歷史辯 論的練習中取得更多的論點時，我會被他防禦性的憤怒反擊回來。 在越南盃挑戰賽的途中，隨著踩著協力車踏板朝向海汎通道時，我爸和我面臨 我們自己的考驗。遠離海岸線二千二百八十呎的高度，這條路長達六哩，爬升百分 之十的坡度，從北延長到南。這是目前為止，整趟旅程中最具挑戰性的路段。在酷 熱而潮濕的天氣中，儘管我們有這麼多不同點，但我們是一國的。 我的父親曾是普林斯頓足球隊的隊長。他承認他不是最棒的運動員，但也許是 最狂熱的。曾經有兩度在開球時，他太用力撞他的對手，結果把自己撞昏了。我的 爸爸熱愛挑戰，而這段海汎通道就是他要的挑戰，且更艱難。 曾經有一陣子，我們持續地往上爬升，但路越來越陡。當我踩踏板時，我忍不 住想到前一天我們在麥賴戰爭犯罪博物館，滿是塵埃的停車場前的經歷。我想起父 親的話，以及他不甘願的眼淚。 我這一輩子只聽他哭過兩次，一次是在他父親過世時，一次則是在我母親過世 時。但他在那裏，熱淚滾滾而下，熾熱了他驕傲的臉龐。「我不是戰犯，」他說。 「我有一位朋友叫蓋斯，」他專注而急促地繼續說著:「他和同樣的女人結婚三 次。他們老是離了又結。他那時服役期滿，正準備回家，但在最後一天，他自願出 最後一次任務，」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飛機掉在越南北部的某個地方。要 我怎樣相信他死得一點意義都沒有?我並不對任何戰爭感到驕傲，」他輕聲地說： 「但我對於我對國家的服務感到光榮。」 在擴音機大聲地放著越南國歌時，聽著我父親的話，我開始了解，對我父親而 言，愛國主義的意義和他自己人生的意義是密不可分的。我笨拙地伸出手搭上他的 肩膀，也從一個角色毫無自信地轉換成另一個角色。 在過去，總是我父親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在我十三歲剛瞎了的時候，我們 家開始一起徒步旅行。我的父親會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不熟練地領著我走過陡 峭的岩徑。這套方法不夠好，常常在踏錯腳時跌落路旁。但我曾發現我的父親仍然 緊捉住我的襯衫，沒有鬆手。 在協力車的後座，面對著海汎通道最陡峭的路段，該是輪到我替他做些什麼事 的時候了。我希望我的腳能成為推動我們這個小隊越過彎道向上的力量。「如果你 要的話，我們可以盡量放慢速度，但我們不會停下來。」我命令著。但聽到我父親 沉重的呼吸聲，我退縮了。「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們可以停下來。」但他仍繼續踩 著踏板前進。 我們每次克服一個轉彎處時，路就越加陡峭，我可以感覺到我的父親故意前後 地搖晃著自行車，在路上製造一個個小小的轉彎。我會將我的肌肉及意志加注在踏 板上，直到我感覺到坡度變緩為止。然後我會試著放鬆，進入一個新的韻律，等待 下一次的爬升。我不可能等太久。有時候我可以感覺到我的父親故意向陡坡進攻就 像他攻擊前鋒一樣，讓自己在奮戰中精疲力竭為止。「放輕鬆，」我會指引他。 「放慢速度，穩定地前進，直到我們到達。」 「再半哩路。」我父親呻吟著說著，我分辨出來他快撐不住了。而我也累了， 可以感覺到我的腳正失去力量，就像扁掉的輪胎一樣。我可以聽到從山上傳下來的 加油聲音。似乎仍然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我維持著踏板的節奏。我可不會放棄。「再一百碼了！」我聽到我父親喘著氣 說。我可以聽到加油聲越來越近了。在我們感到恢復信心後不到幾秒鐘的時間，我 們撞上一塊路中央的大石頭。我的父親太專注於看著上方的終點，以致於沒有看到 這塊石頭。 我們的協力車翻了。我們都太累了，所以沒有力氣多作反應。我撞到地面，在 翻落中即時爬起來幫助我父親，他動作並不快。我們在最後幾碼的路上推著協力車 前進。在我們推著車子穿過歡迎我們的人群時，他承認說：「我覺得有些頭暈，只 是有一點點頭暈。」 遠離人群，我站在協力車旁，心裏盤旋著一個簡單的念頭。這些年來讓我父親 隨時能夠充電、甚至對抗源源不絕懷疑主義的樂觀想法，也同樣在我的生命中給了 我力量。我的父親和我並沒有感人肺腑的關係，在我家愛反而是用隱微的方式表 達。 在那條路徑的頂端，是這趟旅途的第二次，我把手放在父親的肩膀上。「幹得 好！」我說：「太棒了！」我對著他說，對自己說，對我們雙方這麼說。我們一起 辦到了。 在我們最後的團隊晚餐，世上最偉大的長程游泳選手戴安娜．奈德回憶著她與 我父親曾經的對話中一些具有啟發性的話。 我的父親告訴她：「我在戰爭中活了下來，我看著兒子瞎了眼，我看著太太在 車禍中喪生。有些人認為我太冷血，不然我應該怎麼做?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我 應該放棄嗎?我應該半途而廢嗎?生命太珍貴了，我可以做的就是好好地活下 去。」 當我聽著戴安娜分享我父親的話語，我感到有如大夢初醒。有兩個禮拜，我藉 由協力車和我父親連結在一起，但我和他的故事並沒有連結在一起。就像我的父 親，我也是在自己的眼盲與母親死亡的沉重哀傷中掙扎著。我和我的父親一樣，也 選擇活下去，在這方面，我想我和父親是相同的。在晚餐中，回想起我們橫跨越南 的自行車旅裡，我為父親感到驕傲，也為自己感到驕傲，但更為自己身為父親的兒 子而感到無比的驕傲。 ——艾瑞克．威漢梅爾(Erik Weihenmayer) 我是爸爸的女兒 根據過去的經驗，與女兒相處的最佳模式，便是全心全意的關懷與愛。 ——林登．強森(Lyndon Johnson) 不久前的一個晚上，我外出購物，將孩子們與外子留在家裡。要為這有著四位 男性的六口之家採購，實在是挺費時的一件事;回到家都已經很晚了。當我走進屋 裡，發現裡面一片漆黑，而且異常安靜。放下購物袋之後，我踮著腳尖走到臥室； 藉著窗外的月光，我看到史考特躺在床上，他枕著雙臂，眼睛瞪著天花板，一副若 有所思的模樣。我想他一定有心事。 我輕輕地「喂」了一聲，然後在他床邊坐下，問道:「怎麼啦?」 「喔，只是想到我們的女兒。」他咧嘴痴笑:「我好愛她。」 顯然他們共度了一個美好的夜晚。「今晚瑞雪怎麼啦?」我問。 「嗯——」他沉吟了半晌，極力在腦海中搜尋適當的字眼來形容心中的感受： 「我在院子裡生火，想燒掉一些多餘的木頭時，屋裡的電話響了。與電話那頭爭論 一番之後，情緒頓然低落下來，於是又到外頭生火解悶。不料，我們的小女兒也走 了出來，捱到我身邊。 「爸爸，你看起來需要一個擁抱。」提及此，史考特又停了半晌，並心滿意足 地嘆了口氣。 「妳知道嗎?她真是我的小甜心。」 「我知道，」我一面微笑一面撫弄著他的頸背：「願她永遠都是那樣。」 隔晚史考特下班回來，發現我睡在沙發上，於是他用一枝帶著長莖的紅玫瑰搔 弄我的鼻子。我還來不及反應，瑞雪就從她房裡溜了過來，出其不意地坐到我身 旁，她可愛的草莓髮捲跟著一上一下地跳躍著。在她纖細的小手裡，捧著一盆插滿 新鮮雛菊和粉紅色康乃馨的淺紫色花籃，花叢中還有史考特的親筆簽名小卡片，上 面寫著:「謝謝妳的擁抱。」 瑞雪的眼裡閃耀著得意的光芒，她微笑地指著我：「妳只有一朵花，爸爸可給 了我一大籃呢！」 ——貝姬．弗立門(Becky Freeman)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胡桃樹 我們在家的日常舉止，其對心靈的重要性，遠甚於表面上所見到的。 ——湯瑪斯．穆爾(Thomas Moore) 多年來，每逢秋季，父親和我便會搭上他的小貨車，開往位於埃爾多拉多南方 的一棵老胡桃樹下。至於他是在什麼時候發現這棵樹的，我並不知道，也無所謂。 第一次去到那棵樹下，為的是：「撿一些成熟的胡桃回去，給你媽媽做南瓜派和糖 果。」他這麼說。然而時間一久，「胡桃樹之旅」竟成了我們的慣例。一開始，陪 著父親到那裡拾滿一籃落在樹下的胡桃回家對我來說，只是一件好玩的事而已。我 們從來也不趕時間，但有時父親會說:「我們有點趕，不過還可以『慢慢趕』。」 時光荏苒，我為了求學而離開家，畢業後任教職;在我內心，生活就是不斷地奔 波。不過這幾年，只要父親提醒我：「胡桃已經成熟了。」我總會盡量在週末回老 家，和父親一起去收集胡桃。 父親於一九六五年意外地驟然而逝，年七十有六。這個打擊，對我來說實在難 以承受。父親離世後的那一年夏天，我才發現，自己一向將他的存在視為理所當 然;也發現到，原本想對他訴說的許許多多事情，在他有生之年竟沒來得及對他開 口。我認真地回想過去，我們在慵懶、愜意的午後一起到胡桃樹下的那些日子，那 是父親送給我的禮物，而我只知道享受這段時光，卻不懂得感恩。猶記得那些秋日 的午後時光——有時暖洋洋，有時炎熱，也有時既冷且濕，很不舒服。我會對父親 說:「天哪，好熱！」或是「天氣為什麼又濕又冷?」無論我說什麼，他總是和藹 地說：「天氣是沒得改的。」 父親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然而卻充滿智慧。「兒子，」他對我說：「父母明白 的事，總是比你多——所以要聽從父母的話;父母也總是認為，而且會告訴別人， 他們懂得比你多，這時你要有禮貌，別抗辯——但也別放在心上。」他看不起虛榮 的人，他說：「我一眼就可以看穿這些人。」「兒子，」他告訴我：「當我年紀很 小還坐在娃娃床裡的時候，曾經有一位我父親的朋友來家裡。他以偏狹的信念大肆 談論政治話題，我在一旁不得回嘴，但也氣得把床裡的百葉板給踢出床外。」接 著，他慎重地對我說：「兒子，當你在閱讀或是聽講的時候，要懂得追本溯源，並 確認這些來源是否真實無誤。」 一九五四年是我執教鞭的第一年，當年秋天，我被一句：「胡桃已經成熟了。」 給喚回老家。那時的天氣不像往年，已經開始變冷了，接近中午的時候還下起一場 大雨。但是到了十二點，我和父親準備出發到胡桃樹那裡去的時候，雨停了，而且 整個下午都是陽光普照。快到「我們」那棵樹了，只見色彩斑斕的樹林裡，有許許 多多的落葉在微風中追逐著，又紛紛飄落在泥濘的古道上。而黃褐色的胡桃樹葉， 則被雨後的陽光照耀的閃閃動人，葉尖還垂掛著斗大的水滴，散放出燁燁光芒；這 真是我所見過最華麗堂皇的美景哪。我向父親抒發心中對此大自然的讚嘆，他則是 面帶微笑地對我說：「兒子，天地萬物都有它的時序，一花一世界。現在的你更成 熟，也更有智慧了……，你不再是個孩子了。因為你終於發現這些事物的價值，也 了解到，他們其實一直都是存在著的。」 我們靜靜地將我們的寶藏撿到籃子裡，接著，父親帶著溫文的笑意又說：「兒 子，現在你可是為人師表了，無論願不願意，你都將是學生們的表率。你要牢記在 心的是，在你生活中的所作所為，影響所及也許是某些人的一生……這完全看你自 己希望立下何種榜樣，想在哪一方面影響學生。」 一開始，他的話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幾乎是很普通的話。但經過一番思量，我 才了解他話裡的重要性。於是我打破先前的靜默，說道：「爸，這真教人感到戒慎 恐懼。不知道我能不能辦得到。」 「你當然可以，兒子。基本上，你是個善良的人哪。你懂得明辨是非，有智 慧、夠聰明，足以做出正確的判斷。作為一個有智慧的人，就像你這樣，不會匆匆 忙忙下結論。先好好想一想，答案自然浮現，而且是正確的答案。我知道你一定可 以，我對你有信心。」 當我們將胡桃裝進籃子裡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抓了一片金黃色的胡桃葉帶回 家，並將它夾在我那學期正在教授的文學課本裡。在這篇一學年裡，我用它來當書 籤，它可以時時提醒我，父親今日對我說的這番話。 自從那一次之後又過了許多個年頭，每每到了胡桃樹葉轉成金黃的時節，我的 腦海裡就會再次響起父親那段沉穩的智慧之語。有好幾次，由於那片葉子和父親的 話，讓我避開了錯誤的判斷。但這些我都不曾告訴他，當時如果能親口告訴他就好 了。雖然如此，我還是覺得他都知道。 年復一年，秋來秋去;撿拾成籃的樹果，都被和進了南瓜派或成了胡桃糖。大 家一面享用的時候，我一面告訴父親有首樂曲非常令我感動。奇怪的是，和朋友提 起這些感想總會叫我不自在，而面對他卻可以侃侃而談。 事隔多年，至今我仍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的話:「兒子，音樂這種東西，它的價 值在於能夠與你的心靈對話。音樂不只令你愉悅，還可以安撫你、激勵你、觸動 你，教你忍不住落淚，也可以帶給你平和喜樂的心情。」 真是不可思議，我既驚訝又備感溫馨，父親的感覺竟和我一模一樣，他的話真 的是說到我心坎兒裡了。 父親從事的乳酪業經營的非常成功。經過幾年辛勤的努力，他擁有一群世界知 名的純種澤西乳牛。他在州縣的展覽場裡得意地展示他的牛隻，還給了我一大箱裝 著紫色、藍色和幾個紅色以及三、四個白色緞帶的獎章。在別人眼裡，他很成功， 然而，他的抱負是——達成自己設定的目標——這遠比外人所想的更有意義。 一九六四年，當秋葉轉黃，胡桃熟落之際，我和父親最後一次來到這棵樹下； 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我倆一如往常地在樹下享受著向晚時分的閒適， 一面撿拾地上的核桃，一面聊天。 我提到自己擔任教職的理想、已經達成的目標以及想要完成的使命等等，父親 仍是一派和藹的笑容：「兒子，但願你將來能成為一位偉大的老師。我知道你已經 是一位好老師了，時間可以證明一切。不過我希望你記得——任何事都不要一人獨 佔功勞，因為這麼做是很重要的。相反的，你要時時記住所有造就你的人。要讚揚 父母和啟發你、教導你的諸位老師，而且一定要記得你的牧師和主日學的老師—— 這些人對你現在或將來的成就都有貢獻。還有和你一起成長，在某些方面對你有正 面影響的朋友們。所有的成功，都不是一個人能獨自達成的。我知道有些成功的 人，會將所有的成就都歸功於自己，甚至宣稱他們完全是靠一己之力達到顛峰的。 但那其實錯了。」 「還有，兒子，假使你失敗了，你要擔負起責任，而不是怪罪他人。」 如今，當我寫下這些的時候，父親的身影猶歷歷在目;我記起他的為人、他的 話語和他的舉止——他對我的人生有著非常積極的影響。父親宛如一座丘陵上的聖 城。我懷念他，而他遺留給我的財富是無價的寶藏，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經過許多年之後，我想起「胡桃樹之旅」——每一次都是一趟愛的旅程——我 現在明白了，這趟旅程其實是父親為了某種目的而特意安排的。我堅信，當我們在 那一次次「慢慢趕」的旅途中，享受著燦亮、愜意的午後時，我和他是如此親近， 如今我才知道，其實父親並不是總有時間這麼悠閒，而是他絕不為任何事放棄這個 與我親密對話的機會。 ——卡爾文．路易斯．富吉(Calvin Louis Fudge) 認錯 麥可九歲，咪咪六歲。他們的母親過世之後，我接手撫養這兩個繼子女，但實 在感覺到困難重重。由於這兩個孩子性情暴躁，因此我很努力想改變這種情形。 一晚我下班回家，發現地上有盞打破的燈，而兩個孩子正眼睜睜地站在一旁。 「是誰打破的?」我問。 他們立即否認。 「一定是你們其中一個人打破的。現在我告訴你們，我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我懲罰他們:「現在各自回房去，直到那個做錯事的人出來認錯為止。不要忘了， 因為其中一個人做錯事，卻連累另一個人也被關進房裡。」 五分鐘之後，麥可走出房門對我說:「可以跟你談一談嗎?」 我回道：「當然可以囉，麥可。你想對我說些什麼呢?」 他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說:「我要認錯，那是咪咪打破的。」 ——吉羅德．威納(Gerald R. Winner) 陌生人變爸爸 撫養你長大的，才是真正的父親。 ——出埃及記 某個週六下午，母親要我穿戴整齊，因為她要向我介紹一位她曾經約會過的男 士。現在那位先生正在我家公寓樓下，在他的車子裡面等著。媽媽以前也和別的男 人約會，這一個又有什麼特別的呢?為什麼非要我停下手邊的事，還得換衣服才能 見他? 為什麼呢?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昨天晚上他向媽媽求婚了，而且他已經見過哥 哥，這次他想看看我。 「你好，科漢先生。」我邊打招呼邊急著想回房裡，繼續玩我的遊戲去。 「妳好，蘇珊。」和我打招呼的是一位捲髮的中年男子。我們握手的時候，他 溫柔地說著話，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他和我媽媽結婚之後，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根本不叫 他。我想，若直接叫他「里歐」好像也不太對。他叫我「蘇珊」或是「蘇」，跟媽 媽和哥哥一樣。既然他沒有必要稱我是「女兒」，那我一定要叫他「爸爸」嗎?這 個男人對我來說是什麼呢?不過他看起來善良溫和，甚至喜歡我待在他身邊。可 是，如果叫他「爸爸」，他會真的變成我爸爸嗎? 加入一個已經有母親、一位少男及一位十二歲少女的家庭裡，里歐知道自己不 可能自動變成這個家裡的爸爸。我們三人的關係是經過一段長時間才建立起來的； 而他只是新來乍到。我們不是要拿他和我們的「真爸爸」相比較;我們的真爸爸是 個冷酷又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許多年來，我們對他的了解是——除了好好對待我們 以外，他什麼都做得到。其實，里歐的對手是個假想對象，是我們不切實際的高度 期盼;我們期盼有個完美的爸爸：可愛、可以交談、懂得鼓勵我們、慷慨、聰明而 且英俊。更重要的是，完美的爸爸會將自己的孩子也當成是完美的。 他或許也有自己的夢想。他自幼便沒了雙親，完全由兄姊們撫養長大。兄姊們 雖然疼愛他，但卻不會將他的利益擺在第一位，也不會像父母對子女一樣無私。現 年五十歲的他，選擇和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結婚，並接下隨之而來的所有職責 與經濟負擔。 我們四個人住在一起的第一個年頭，里歐花了許多時間裝修我們的新家。這是 他在我們家生根的方式，我猜想，他計劃為這個新組成的家建立穩固的基礎。他粉 刷書房裡的木製鑲板，在浴室裡貼壁紙，地下室裡則造個松木櫃。 但是當我們成為一家人的時候，我正值青春期：自私、狂妄、叛逆。媽媽和我 以前都是很親密的，現在卻老是吵嘴。 「妳為什麼不聽話?」她氣沖沖地問我。 「妳什麼事都不讓我用自己的方法去做！」我回嘴道，然後衝出房間。我得找 個人發洩一番。 結果我在地下室看到里歐，他正從容且有條不紊地繪製一塊木板，然後小心翼 翼地磋磨它。他一面聽我吐苦水，一面給我一塊砂紙幫他磨平尖角。「我真受不了 她！」我說：「小事情也對我大吼大叫的，無論我做什麼，都要很完美她才滿 意。」 我說話的時候，他在一旁點頭，但並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我希望他能站在我 這邊，但是他知道該保持中立。「妳媽媽只是希望妳努力追求完美。」他靜靜地 說：「那對妳來說，其實並不難。因為我認為妳很優秀。」 第一年冬天，我和里歐經常一起待在地下室裡，他教我如何使用各式工具，於 是我也學會了製造東西、油漆和修理東西。這段工作時間正好為我充滿挫折感的青 春期提供了一處發洩的場所。媽媽很少到地下室來，所以這裡正好成了我的最佳避 難所。 無論何時，在我需要的時候，里歐總是在那兒。他解決不了我的問題，但是他 幫我將事情理出頭緒。我需要的和他提供的正不謀而合。 「妳知道嗎?」他有一次談到:「妳和妳媽媽有許多相似之處，所以妳們有時 會鬧得不愉快。但這相似處也正是我喜歡妳們的地方。」 他時常帶些小小的驚喜回家——一朵花、安裝在我房間的電扇，或給哥哥帶一 份體育雜誌等等。晚餐時刻，他聆聽我們在學校體育場上的功蹟和一些傻里傻氣的 笑話。他總是把我們想得很聰明，而且也真的當我們是聰明人。「試試這個，」他 起個頭，我們知道接下來的一定是：他在上班的時候聽到的或是報紙上看來的一些 難題。當我們說出答案的時候，他總是大笑說:「我就知道騙不了你們！」而且面 帶喜色與得意的笑容搖著頭。 里歐喜歡釣魚，但是吸引他的不是釣到東西的渴望，而是在湖上駕著小船的那 份悠閒。 和里歐住在一起的第一個八月，我帶著兩個禮拜的零用錢，以及上個月兼任臨 時保母賺來的全部收入，騎著腳踏車到城裡一家男士用品店。當時是刮鬍水的香味 吸引我進了這家店;以前我從沒到過男士用品店，而十三歲的我來到這裡，第一次 選購我的父親節禮物。 我選了一條裝飾著一排排小魚兒的絲質藍色領帶。父親節早上，我送給里歐的 時候，他立刻戴上它，還說:「非常謝謝妳，我會珍藏這份禮物。」他抱著我，在 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不客氣，」我說：「父親節快樂，爸爸。」我盡可能表現得若無其事的樣 子。但是我看到他在笑。他聽到了。 漸漸地，隨著時間流逝，我們的家有了自己的根基，也有了自己的傳統。里歐 供我和哥哥上大學，看著我們結婚，直到他以七十九歲的高齡去世。他大部分的時 間都與我們共度，他也疼愛我們的孩子——他的孫兒們:他推著娃娃車帶他們散 步、念故事書給他們聽、搖他們入夢鄉。孩子們大了，就教他們釣魚和利用工具做 東西，就像當年他教我的一樣。 里歐選擇了我母親，同時也選擇了我和哥哥。我們是經由選擇而組成的一家人 和朋友。他的友誼以及他對我們的愛，將使我永難忘懷。 ——蘇珊．高登(Susan J． Gordon) 我的父親節卡片 基於某些原因，父親節對我而言，一直是個不怎麼愉快的日子。數年前，我父 親在一場車禍中喪生，父親節便很快地被我拋諸腦後，我只管過我的夏日生活。由 於深愛父親，我也殷殷期盼自己成為人父：和孩子一起玩接球、投籃，把他們塞到 被子裡，然後親吻他們道晚安。然而十年的婚姻，最終讓我覺悟到，這些特別的愛 的舉動，只能留在我自己的童牛記憶裡。我和妻子凱西因為身體的關係無法生育。 不過既然身為老師，我還可以自我安慰：即使沒有自己的孩子，圍繞在我身邊的許 多孩子還是可以滿足我當父親的渴望。但無論如何，總還是有一份缺憾。 教書二十年，教練也當了二十年，我已經是好幾千名學生的老師了。能看到學 生們從孩子長成少年、青年，這個過程很教人欣慰。我很喜歡他們回來探望我，並 對我訴說他們的夢想。但我還是忍不住羨慕那些每逢親師座談日，便來學校與我會 談的父母們。我很想知道，他們在查看子女成績的時候有什麼感覺。不過我有我的 學生，該滿足了。而那份缺憾後來由於朋友體貼人意的心思，終於讓我得到了滿 足。 每當父親節，就是我最難過的日子，有一次還特別難受。凱西和我在這一天去 玩了一局高爾夫球，我們和一對父女同組。打球的時候，我聽到那個女兒說:「好 球耶，爸！」我突然發現，我這輩子是絕對不可能從自己的孩子口中聽到這句話 了。我帶著沮喪的心情回到家，在信箱裡拿到了一封信，上面的署名是一位年輕女 子美樂妮。美樂妮是上屆的密蘇里小姐，曾經來我們學校演講，之後我們很快就成 為忘年之交，並在學校合作一個「相信你自己」的講題。當我打開這封信的時候， 發現裡面竟是一張給我的父親節卡片。卡片上除了寫著感激我對學生的照顧之外， 還有一句簡短的獻辭:「爸爸，我愛你！」看到這一行字，我的心都融化了——我 完全沉浸在這句話所散發出來的陣陣溫暖與愛裡面。一時之間，我似乎體會到了為 人父親的欣喜。 直到今日，我仍珍惜著這位朋友的溫情送暖。這張特別的卡片，彌補了我生命 中的遺憾。謝謝妳，美樂妮，妳實在是一位真誠的朋友;而這也是我此生僅有的一 張父親節卡片。 ——湯姆．克勞斯(Tom Krause) 陪妻生產記 他從沒想過喜極而泣的淚水，竟會如此強烈地自心頭竄出，他顫抖著，久久不 能自己。他在她身旁跪下，執起妻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她的手指因虛弱而 動了一下。此時，在床的另一頭，助產士老練的雙手裡閃耀著宛如火焰的明 燈，一個過去從未存在過的新生命已然出現。 ——托爾斯泰(Leo Tolstoy) （譯註：俄國作家、思想家，著有《戰爭與和平》等名著。） 大部分的人都記得他們第一個孩子出生那天的情形，而且這也是他們生命中最 美妙的一天。每個人的這一天都過得不一樣，大多數中年以上的人，則都是在等候 室裡度過的。現在的男人不必在等候室裡乾著急了，我們直接陪在旁邊，從頭到尾 參與整個生產過程。 妻和我甚至一起上分娩準備課裡，這種課程不只教導女性各種生產的相關知 識，也指導男性如何為自己的妻子加油打氣。這些東西，在當時聽起來都很不錯；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那些課程其實有著很嚴重的缺失。 例如，我根本不知道丈夫負責保護的尺度在哪兒。他們要我坐在床邊，握著妻 的手，接摩她的背，提醒她收縮的時候該怎麼呼吸。但是大致上來說，我是用來做 她的精神支柱的。課程裡沒提到的是，你坐在床邊牽著她的手，當她來一陣大收縮 時，也可能換成是她抓住你的手（手臂、肩膀或你身上其他任何能抓的部位），結 果問題就這麼來了：從來也沒有人提醒我，女人的指甲在陣痛達到高峰的時候會造 成什麼樣的傷害。至於按摩背部，課程裡也沒有提出任何警告。 我在一個飼養許多動物的家庭裡長大，對這種事理應有先見之明。動物在劇烈 疼痛的時候不喜歡被碰觸，而女人生孩子的時候也一樣。她們的反應會像你拿把利 刺去戳一隻熊——很嚇人的。 接下來是呼吸。課程裡教我們要正確無誤地對著妻子的臉呼吸，用這種方法提 醒她們確實掌握呼吸的次數。但是這種做法實在很危險，我們就像把腦袋放到獅子 嘴邊似的——只是這頭獅子現正疼痛難當，而且當你是害她的元兇。 然而這些嚴重的缺失，和我在那天碰到的第一件難事簡直不能相提並論。注射 針！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打針的事。一直到長大，我都無法直視自己打針（連看著 別人打針我都沒辦法）。一碰到要打針，我就害怕地緊閉雙眼，能閉多緊就閉多 緊，而且還別過頭去。現在我在醫院裡陪著妻子，握住她的手，眼見護士小姐就要 為她施打靜脈注射，根據我的直接反應應該是：緊閉雙眼，能閉多緊就閉多緊，而 且一定要別過頭去。 可是，我不是來幫別人打氣的嗎?是啊，沒錯！我想：「那我就該壓抑恐懼， 堅強、勇敢起來才對啊！」——這真是個壞主意。不看還好，當我看到一根足足有 兩吋長的針，在妻的手臂上來回刺個四、五次的時候，什麼「堅強」、「勇敢」在 轉眼間都變成「虛弱」和「噁心」了。好了，到此為止，我得出去透透氣。 我考慮著要不要吃點東西下肚，覺得這樣也許可以讓我重獲勇氣，於是準備到 自助餐廳。在電梯裡的時候，眼前的事物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起來。不過我還是走出 電梯，轉向餐廳的方向…… 意識清醒之後，我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身體一半在掃把櫃裡，另一半在外面， 還有五六個看護人員彎腰看著我——這實在糗大了。可是我對他們說明原委之後， 他們的反應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因為，當他們問我還好吧的時候，我回答的第一 句話竟是：「我太太正在生產。」他們聽了之後，紛紛莞爾一笑，異口同聲地： 「喔——。」 ——羅伯特．馬克藍(Robert D．McLane II) 愛的顏色 我們家九十八歲高齡的爺爺，人人叫他「老爹」，他是個喜歡送大禮的人。 十歲的時候，他送我一份最值得紀念、影響最大而且專屬個人的大禮物，這份 體物讓我明白了關於「愛」的種種面貌。 六月裡，有一天晚上，我們一家吃完晚餐之後一起去看老爹。當大人們在稱讚 他的院子時，我們孩子們爬上一個被我們稱為「喬治．華盛頓岩」的花崗岩巨石， 這是一個屬於我們的迷你「魯什摩山」(Mt．Rushmore)。當大人們走到柏樹林後 面時，我們也跟著去，那裡是老爹的菜圃。在我印象中，這許多年來，他一直將這 個地方維持的井然有序。縱橫交錯的田間小路既筆直又整齊，所有的植物都精心修 剪過，四周還種植著金盞菊作為界線。每一年，老爹都會小心翼翼地將番茄藤繫在 樁上，並建造複雜的壕溝和小土墩，將他的葫蘆、南瓜和甜瓜都圍起來。即使是對 蔬菜沒啥興趣的小孩，也會很欣賞這個菜圃，因為它構造多樣、綠意盎然，隨著日 照光影的移動，還會呈現出多樣且勻稱的變化。 當我們在果園裡追上大人們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這裡和前面看 到的菜圃完全不一樣。 老爹的果園裏，覆滿了車輪大小的葉子，葉子上面都是灰塵，藤蔓則有手把那 麼粗。捲曲如豬尾巴似的捲髮，向四面八方盡情伸展著。四處都盛開著星狀的花 朵，而亮眼的橙則讓人想到加州嬰粟。有一小部分的花朵皺成拳頭大小，我發現那 裡頭正長出一個綠色，如網球般大小的果實。 他兩手叉腰，聲稱今年他的果園裡只種植了「郵票大小」的方寸之地，因為他 「卯足了勁要栽培出一個巨無霸大南瓜」。他向我們說明他在家裡先將「大西洋巨 無霸」的種子分派到紙杯裡（順帶一提的是，一個紙杯只放一粒種子），兩個星期 之後，將生長得最強健的幼苗，移植到他在園裡特別準備的沃土區。他闢了一個至 少有二十五英尺見方的空地，讓藤蔓有足夠的空間得以匍匐伸展，並在土壤上面鋪 蓋乾草。他還說，當南瓜從葉子底下冒出來的時候，他打算在南瓜上頭覆蓋一層白 布。我聽了忍不住笑出來，因為我想像著，到時候園子裡會在中午出現一群矮矮胖 胖的東西，像夜裡出沒的鬼。老爹說，成熟的果實如果不加以覆蓋的話，表皮就會 被陽光曬傷。當媽媽和老爹開始討論如何保持這些傑作的底部清潔，避免腐爛或損 壞之時，我便偷偷溜去玩了。眼前的夏末時光讓我急欲把握最後的假期，而且入秋 後我就要升上五年級了，這些事讓我很快地將老爹的南瓜拋諸腦後……。 十月中旬，老爹再度邀請我們。當我們匆匆忙忙步下旅行車時，他正在那兒迎 接我們。這下，我知道一定有什麼大事發生了。老爹本就不是那種紅臉頰、眼睛閃 閃發亮、善於製造歡樂的老人家。他是個不輕易流露感情的人，不過，他的禮物卻 很能表達他的盛意。他常常穿著一件羊毛背心、叼著煙斗，看起來像專業人士。但 是，這天他和以前完全不同，一直開心地笑個不停。他直接帶我們到果園裏去。 在那兒，我們看到了兩個怪獸大南瓜！大得像滿月一般。 「哇——！」大家忍不住同聲驚呼。 「喔，我的老天哪！」媽媽說。 我們離那兩顆南瓜尚有一段距離就已經驚訝不已了，老爹還要帶我們靠近一 點，看個仔細。弟弟和我跨過多刺的藤蔓，走過沙沙作響的葉子，到了巨無霸南瓜 那裡。我們摸到南瓜光滑冰涼的表皮，還用手輕輕地推推看。我們也曾推過華盛頓 大岩石。這些個巨無霸，如果拿去過磅，每一個至少都有二白五十公斤吧。 其中有一個南瓜特別引起我的注意，因為它的頂端佈滿了橫七豎八的銀色線 條。原來，在這個南瓜成長的過程中，老爹將我的名字和生日刻在它上面了。而另 一個南瓜則刻上弟弟的名字和生日。身為一個大家庭的第三代，我從不認為有人會 注意到我，或是對我比較特別。我只是一群兄弟姊妹當中的一個小妹妹罷了，為此 我常感到失落，頗有被遺忘、被忽略之感。所以，當我知道老爹竟然記得我的全名 和生日時，我覺得他一定是一面照顧這南瓜、一面思念著我，有計畫地選擇適當時 機，要送給我這個大驚喜的。所以我興奮地大聲歡呼起來，衝動地想大膽擁抱這個 難伺候的老爹，或，至少擁著他的腿。對於他愉快而且祕密地付出這麼多努力和時 間，我心裡非常感動。 大南瓜被做成了南瓜燈籠、南瓜派和鬆餅，這真是我所收過最不尋常的大禮 物。但更重要的是，它的巨大外型，正如老爹超乎尋常的慷慨大方，用令人驚奇的 方式，將一個小女孩的心——因為被愛——而填得滿滿的。 也許紅色代表著熱情，但對我而言，橘色看起來更像是真愛的顏色。因為橘色 代表著——明亮的南瓜——當然就是愛的顏色囉！ ——愛莉森．哈姆 (Allison Harms) （Mt．Rushmore，譯註：此山位於美國南達科他州西部，為美國一處國家紀念地， 以四座美國總統雕像聞名於世。這四位總統分別是：華盛頓、傑佛遜、羅斯福及林 肯。） 一支粉筆 在我們家，怕爸爸是很正常的事。 即使是媽媽也怕他。孩提時候，姊姊和我以為每個家庭都是這樣的：有個陰晴 不定的酒鬼老爸，對什麼事都不滿意，而且沒有一天是開開心心的。還有個不斷禱 告的母親，時時得保護孩子免受暴力威脅——我們以為，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我們姊妹都是好孩子，媽媽時常這樣安慰我們，即使爸爸見不到我們的好。其 實一部分是因為我們不敢任意妄為，而且我倆都是很安靜、膽小、很少說話的孩 子，尤其爸爸在家的時候，我們更是噤若寒蟬。人們總以為媽媽得到上帝賜福，能 有這麼討人喜愛的女兒。媽媽對此也相當自豪！ 有一天，我們發現了一個新奇的東西可以玩。我們想，這個東西應該不會麻煩 別人。我們也從不做可能會讓自己挨打的事。家裡有一扇木門，我們發現粉筆可以 畫在那上面，而且很容易擦掉。這樣我們就可以玩出許多花樣來。 我們一直畫，畫了許多美麗的圖案，而且還把門板全部畫滿。真是太好玩了。 我們很驚訝，自己竟然這麼有天仍，因為這些圖畫看起來實在棒極了！於是我們決 定一口氣完成我們的曠世傑作。我們為自己感到驕傲，認為媽媽也一定會喜歡。我 們猜想，她會邀請所有的朋友來看，說不定大家看過以後，也希望我們在他們家的 門上畫圖呢。啊，我們真的發掘出自己的才能了！ 但是，期待中的讚美並沒有出現，當媽媽看到我們的大作時，她只想到她得花 上一番功夫和時間來清理。結果，她氣瘋了。我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過，對於憤怒的表情和聲音，我們可是太熟悉了——我們的麻煩大了！ 我們逃開她的視線躲起來，對兩個小孩子而言，在我家後院的繁茂樹林中，要 找到安全的藏身之處並不難。我們在一棵樹後面擠成一團，動也不敢動一下。不一 會兒，就聽到媽媽驚慌失措地呼喊著我們，隔壁的鄰居們也跟著一起喊。但我們還 是不敢動。大人們擔心著，不知道我們是跑遠了，還是跌到附近的池塘裡溺斃了。 而我們擔心的卻是，怕自己被他們發現。 夕陽西沉，天色漸漸黑了。四處尋找我們的人愈來愈著急，我們則是愈來愈害 怕。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躲得愈久，就愈不敢出來。此刻，媽媽深信我倆已 遭遇不測，只好求助於警方。我們知道大家在忙什麼，因為這一切我們都聽得清清 楚楚。接著他們又展開另一次搜尋，這次換成男人們的聲音在聲嘶力竭地叫喊著。 本來就很害怕的我們，現在簡直是嚇壞了！ 當我們在黑暗中緊緊抱在一起的時候，聽見了另一個聲音，一個讓我們異常驚 恐的聲音——是爸爸。但是有點奇怪，他的聲音和以前很不一樣，是我們從來沒有 聽過的：它聽起來充滿了恐懼、痛苦與絕望。總之，是我們無法形容的聲音。接著 又混雜了哭泣與禱告聲。 那是爸爸跪在地上祈求上帝保佑嗎?是我們的爸爸，淚流滿面地向上帝祈求， 只要女兒們平安回來，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這真的是他嗎? 我們從來不曾想過，在這種時候該怎麼辦，也不記得是在什麼情況下決定走出 來的。我們如磁鐵一般走向他，恐懼則遺留花森林裡了。不曉得是我們自己走的， 還是上帝將我們挪到爸爸的懷裡，只記得爸爸一邊哭泣，一邊用他那雙強而有力的 臂膀，充滿愛意地擁抱著我們，宛如我們是稀世珍寶似的。 經過這次事件以後，所有的事情都改觀了。我們有了一位新爸爸，過去的他已 在那一天被埋葬在森林裡了。上帝換了另一個新的他回來，一個疼愛我們、永遠感 激上帝讓他再度擁有我們的爸爸。 媽媽經常告訴我們，上帝是創造奇蹟的上帝。我想，她說的沒錯。因為，他只 用了小小的一支粉筆，就改變了我們全家人的命運。 ——荷莉．史麥徹(Holly Smeltzer)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牽手 能緊緊握住彼此的手是一件最棒的事。 ——伕名 我睡的很晚。因為剛剛熬了三天三夜，才把我的第一期本地新聞《亞特蘭大， 30306》出版，現花正是補眠的時候。結果，電話響了。 我已經記不得這通電話是哥哥還是妹妹打來的了，電話那頭告訴我，爸爸在去 上例行的游泳有氧課程途中，走到位於羅斯威爾路的青年會館北棟的走廊時，突然 發生嚴重中風。 我急急駛向皮德曼特醫院，衝進急診室。一路上回想起過去我曾因骨頭斷裂、 盲腸炎等等而住進這家醫院，那時爸爸是多麼地照顧我。現在，換成是我到這兒來 看他。 我看到他躺在一個房間裡，已經沒有意識了。四周靜悄悄的，而我只能無助地 站在他身旁。有一位未曾見過面的護士小姐站在角落，她告訴我可以碰觸爸爸。 碰觸他?我想著，怎麼碰觸呢?看著他的手，我想起幾年來，我曾與他握手寒 喧時牽過這雙手。我們一家人過了很久才重新找到溫情，於是我們擁抱他，近幾年 甚至開始親吻他。但卻沒有握過他的手，像孩子握著父母的手過馬路一樣。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好大、好瘦，卻好柔軟。「為什麼我以前從沒這麼做過 呢?」我想著。是我不敢，還是他不敢?也許都是吧。爸爸始終沒有醒過來，當晚 就過世了。 我時常回憶起這一幕，只要想到我在爸爸臨終前曾經握著他的手，心裡就會覺 得很安慰。表面上看起來，這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卻可以讓兩個人快速緊 密地相連在一起。 我十一歲的兒子知道牽手的效用，而且不受其他同齡孩子們的影響。有一次， 我們和一位與他同年的表弟一起在林蔭大道上散步。表弟問他為什麼牽著我的手， 他二話不說，就立刻放開我。「這就對了，」我想著，「時候到了。」在大庭廣眾 之下牽他的手，連我自己都會有點不好意思。然而今後，這份親密的感覺只能留在 回憶裡了，他一定不會知道我的感受的——我這麼想著。可是，幾個星期之後的一 個週末，他的手又溜進了我的手裡，我覺得自己又再一次和他心手相連起來。 今年夏天我們在巴黎的時候，我領著他和他十三歲的姊姊，沿著賽恩河步行前 往大教堂和博物館的路上，他拉著我的手，走過好幾條街。早在九、十歲的時候就 不和我牽手的女兒，走在前頭，盯著我們的手看。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是她發現 了我的眼神和笑容，終於打退堂鼓，放棄潑冷水了。 我們一家三日 就這麼沿著河堤一直走，而女兒為求公平起見，後來也加入了 我們。 有時候，我們選擇何時放手;有時候，選擇不放手。 ——克利斯．許路德(Chris Schroder) 何止是朋友 血親之中也會有至交。 ——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 （譯註：一八五八~一九一九，美國第二十六任總統。） 在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維爾，棒球是生活中的重要活動，而帶兒子去觀賞NBA 球賽，更是別出心裁的安排。事前，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一天會變得如此特別！這是 個寒風刺骨的日子，喬許和我手拉著手走過肯塔基廣場的停車場，前往著名的自由 大樓。雖然他已經八歲了，但他覺得還可以牽爸爸的手，而我也很喜歡這種感覺， 只是怕這種甜蜜時刻過得太匆匆。 球場可以容納一萬九千多位球迷，眼前人山人海的盛況，肯定是客滿了。以前 我們看遍了路易斯維爾許多所大學的籃球賽，甚至在這個神聖殿堂裡舉行的幾場肯 塔基大學球賽也沒錯過。然而期待能親眼欣賞麥可．喬登和他的芝加哥公牛隊對抗 華盛頓子彈隊（前路易斯維爾大學之星——菲爾頓．史班瑟隸屬此隊）的熱情，使 得我們一面加緊腳步快速通過大型停車場，一面推測著這場比賽將會如何進行。 十字轉門喀噠喀噠響著，喬許緊握著紀念票根，興奮的表情宛如中了樂透獎一 般！當我們登上上層的「球迷」位子時，球賽已經開始了。暫停的時候，我們衝出 去買一些看球賽時非吃不可的熱狗和可樂，然後又匆匆忙忙趕回座位，這樣才不會 錯過任何上籃和跳投的精采片段。直到中場的時候，都和預期中的情況一樣。當我 和坐在附近的朋友談話時，突然有人拉我的袖子；喬許把我的手拉過去，還在我的 手腕戴上一個彩色的編織手鍊。大小剛剛好。當他仔細地為我打上兩次牢牢的平結 時，是那麼的專注（童子軍的結繩枝術真是好用）。身為一大群少年的童子軍團 長，於是我了解這一刻所象徵的意義，我希望他記得我精湛的技術，我直視他的雙 眼，用微笑回報他的微笑，並得意地告訴他，我是如何知道這個是「友誼的手鍊」 的，然後說：「我猜這代表我們是朋友。」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用那雙褐色的大眼睛直視著我的臉，大聲叫道：「我們 不只是朋友……你可是我爸爸呢！」 接下來的球賽進行得如何，我全忘了。 ——史丹利，佛瑞爵(Stanley R．Frager) 年輕男孩的冒險旅程 「親愛的爸爸，」我寫道：「我想回家。」我坐在擁塞的公路旁想了很久以 後，將信撕掉揉成一團。這封信的開頭我寫了好多次，但從未真正寫完過。我想回 家，回到我父母及姊妹的家，但……。 從我中學畢業後，我就逃家了。我的父母堅持我必須上大學，但我對學校煩透 了，我討厭學校，我決定再也不去上課了。而且，我的父親對我太嚴厲了。我有太 多農場的雜事得做。我討厭那些工作。 我和父親大吵過。當父親在我的背後吼著：「如果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時，我便將一些東西丟進袋子裏，生氣地離開了。我的母親放聲大哭。在那之後數 百個無法成眠的夜晚，我依然會看到她的淚水。 該是寫信的時候了。 親愛的爸爸： 已經超過一年了，我從東部旅行到西部。我做過無數的工作，沒有一樣工作賺 得了錢。總是遇到相同的問題：你的教育程度如何?看來大家總是要把好工作給有 大學學歷的人。 爸爸，你和媽有好多事都說對了。我現在知道田裏的工作對我無傷。我也相信 我需要上大學。我更相信你們兩個都是愛我的。要我寫這封信真不容易，一年前的 我是不會寫的。自從離開以後，我遇到一些好人，也遇過一些粗暴嚴苛的人。我以 為我可以承受一切，但有時候那真的非常困難，特別是當晚上沒有一個充滿愛及安 全感的家可以回去時。我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家的意義，直到我離家好幾個月之 後。 爸，我已經學到教訓了。我想回家。我知道你說過，如果我離開就不要再回 來，但我祈禱你會改變心意。我知道那天我讓你非常生氣，我也傷了你。如果你拒 絕我，我不會怨你，但我還是必須要詢問你。我知道我早應該要寫這封信，但我害 怕你不想知道我的訊息。 我想回家，再度成為家裏的一份子。我想上大學，想學會如何變成一個成功的 農人。然後，如果你允許的話，也許我可以和你一起種田。 我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所以你無法回我信。但幾天以後，我不知道要幾天， 因為我搭便車回家，我會經過農場。爸，如果你願意讓我回家，請讓門廊的燈亮 著。我晚上會在附近停留。如果燈沒有亮，我會繼續前進。如果門廊是暗的，我不 會難受，我能體諒的。 請將我的愛傳達給媽及姊妹們。 愛你的兒子 當我將信折好放進信封裏，我頓時覺得輕鬆不少，就像重擔從我肩上剎那間卸 下一般。我把信放進襯衫的口袋，將我破舊的行李拖向路邊，向經過的第一輛車豎 起大姆指。在我得到答覆前，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從中午出發一直到晚上，我只前進了五十或六十哩路。我在一個小而不起眼的 郵局將信寄出。在將信投入外埠的投信口時，我有一些緊張。也許我不應該把信寄 出去，但做都做了，我必須走上回家的路。 第二天，搭便車的機會變的很少，也隔得好遠。前一晚我並沒有睡，因此現在 感到疲憊且睏倦。我越過馬路走到另一邊的農田，躺在一棵橡樹旁的草地上試著入 睡。但很難睡得著，因為附近田地上的拖引機愉悅地發出低沉的聲響，離我幾碼處 有兩隻狗追逐著一隻兔子。我可以聽到山丘上的農舍有小孩子在玩耍，還有公雞高 聲叫、母雞咕咕叫的聲音。我想像著我正聞著新鮮的蘋果派甜美的香味。然後閉上 雙眼，我幾乎可以看見我的家，那個我在一時盛怒下毫不猶豫離開的家。我想知道 我的妹妹們現在在做些什麼。她們是如此的令人討厭，但在她們的眼中我從來都不 會犯錯。還有，我媽媽會煮些什麼呢?當我們坐下來吃飯時，她總是說:「兒子， 這是我特別為你做的。」 我不能再想了，我必須走了。我鼻子中有著新割稻草的提神香味，開始踏上漫 長歸鄉路。但那仍然還是我的家嗎?我的父親是公平的，但他也很固執。 有一輛車停下來載我，有人可以聊天真好。駕駛是一位業務員，人很好。 「孩子，你要去那裏?」他問道。 我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開口回答:「回家。」 「你到那裏去過了?」他問。 我知道他不是愛探人隱私，他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他是真的很感興趣。「那兒 都去過了。」我說。 「離開家很久了嗎?」 我微笑著，有一點點得意地回答:「一年一個月又兩天。」 他沒有看著我，但他笑了。我知道他明白。他告訴我他家人的事，他有兩個兒 子，一個和我一樣大、一個比我大。當黑夜來臨時，他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且堅 持要我加入。我全身都很髒，因此我告訴他我會讓他丟臉。但他不讓我拒絕。他打 算晚上待在那裏，在我們吃完飯後，他說服我那晚也一起待在那裏。他分析說，我 可以在那裏清洗乾淨，休息一下再走。他讓我想起我的父親。我告訴他我沒有什麼 錢，他已經幫我付過晚餐了，我不能再讓他替我花錢了。 但我還是留了下來。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後，我試著向他道謝，但他說：「你 是個好孩子。你知道嗎?我的大兒子逃家兩年了——兩年又十五天。」他看著遠 方，然後說：「我希望有人也會好好地對待我的孩子。」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握了握我的手，溫暖地對我笑了笑。 「謝謝你為我所作的一切，先生。」我結結巴巴地說。 「謝謝你，」他說：「祝你好運。」 兩天後，我離家僅剩五十哩路。我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夜晚緩緩地降臨， 我仍然走著，並不期待有人會停下來。有一股內在的驅使力促使我向前行，往家的 方向前進。但我走得越快，就越忐忑不安。如果門廊是暗的，我該怎麼辦?我要去 那裏? 一輛大卡車減慢速度停了下來，我跑向前，坐了進去。 「你要去那裏?」黝黑壯碩的駕駛問道。 「從這裏大概四十到五十哩路，你會開那麼遠嗎?」我問他。 「更遠。」他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們之間很少交談，他不太和我聊天。我假裝睡著了，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三十分鐘後開始下雨，剛開始很和緩，然後大片大片地落下。我睡睡醒醒。 然後，當大雨傾盆而下時，我們已經很靠近我父親的農地了。我相當地清醒。 門廊上會有燈亮著嗎？我在黑夜及大雨中張大眼睛眺望著。突然，我們已經到了那 裏，我不能看，我不能忍受看了卻看不到燈亮，我緊閉上雙眼，心怦怦地跳著。 這時，駕駛突然嗆到了，粗魯地說：「你看那個房子，我們剛剛經過的那棟房 子裡一定有人瘋了，門廊上放著三到四張椅子，每一張椅子上都放著一盞亮著的 燈。一個老人在那裏拿著手電筒對著路照，而門廊的燈也亮著。」 ——卡爾文．路易斯．富吉(Calvin Louis Fudge) 完美的定義 位於紐約布魯克林的「恰煦」(Chush)，是一所專為學習障礙兒童所設立的學 校。有些孩子在這裡完成學業，有些則依照慣例轉入正統小學，其中有少部分的孩 子在星期日會到一般學校參與活動。 曾經，在一場恰煦募款餐會裡，有位學童家長所發表的演說，令在場人士終生 難忘。演說中，他讚揚校方的努力以及工作人員的奉獻之後，旋即大聲提出一個問 題：「我的兒子撒亞有何完美可言?上帝所完成的每一件事物不都應該是完美的 嗎?然而我的孩子卻沒有和其他孩子一樣的理解力，他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記住 學過的知識和圖案。請問，上帝賜予的完美在哪裡？」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是如此尖 銳又令人感傷，一下子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有的，我相信上帝仍將完美賜予每個孩子，」這位父親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問 題：「當上帝將這樣的孩子帶到人間，祂所探尋的完美，便存在於其他人對待這個 孩子的行為與態度裡。」 接著，他說了一則關於兒子撒亞的故事： 撒亞除了在恰煦上一個星期的課之外，每個星期天都會到法洛克威的正統學校 去。有一個星期天下午，撒亞和爸爸到學校去，見到一群同學正在打棒球。當撒亞 和爸爸走過去的時候，球賽正在進行中，撒亞問爸爸：爸『你想，他們會讓我參加 嗎?』 撒亞的父親知道，撒亞在運動方面一竅不通，男孩子們大概不會願意讓他加入 吧！但是，父親想試試看，若是撒亞能參加球賽，他會很高興自己能被同齡的孩子 接納。 於是撒亞的父親走向球場內的一個男孩，問道：「你認為撒亞可以和你們一起 比賽嗎?」 這個男孩看著場上的隊友，徵求他們的意見。沒反應。於是他便自己做決定， 說：「我們已經失去六次得分的機會了，現在是第八局。我想撒亞可以加入我們這 一隊，然後在第九局的時候，安排他出場打擊。」 撒亞的父親聽得出神，撒亞也笑得好開心。他們教撒亞戴上手套，然後站到中 間，擔任中堅游擊手，這個位置本來只有慢速壘球賽才有的。但另一隊並沒有表示 反對。 八局下半，撒亞那一隊得分很少，而且落後對方三分。九局下半，兩位球員在 壘上，他們有得分的機會，而現在正好輪到撒亞。但是，他們真的會讓撒亞在這種 關鍵時刻上場，然後坐失得勝的良機嗎? 令人意外的是，他們真的叫撒亞擔任這一棒，並要他盡量試著打到球。大家都 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撒亞連球棒都不會握，更遑論擊球了。然而，當撒 亞站上本壘的時候，投手卻向前移動了幾步，然後輕輕地投出一球，好讓撒亞至少 能用球棒碰到球。 第一球來了，撒亞亂揮一通，結果沒打到。這時，撒亞的一位隊友上前來，他 和撒亞一起握住球棒，等待下一次打擊。投手再次向前走幾步，然後又是輕輕地將 球投向撒亞。 當這一球飛過來的時候，撒亞和隊友一起揮棒，擊出了一記滾地球。球落在投 手腳邊，他本可輕而易舉地將球投向一壘封殺撒亞，屆時撒亞出局，比賽就這麼結 束。 但是他卻向著右外野投了一個高飛球，讓一壘手根本接不到。這時，所有的人 開始大喊：『撒亞，快跑向一壘！撒亞，快跑向一壘！』撒亞這輩子，從來也沒有 跑壘過。 他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蹦蹦跳跳沿著壘線跑到一壘。當撒亞到了一壘，右外野 手也已經拿到球，他本可將球傳到二壘，觸殺正往二壘跑去的撒亞。然而他了解投 手的用意，所以當眾人高喊著:『撒亞，快跑向二壘！撒亞，快跑向二壘！』的情 形下，他也投了一個高飛球，遠遠飛過三壘手的頭頂。 撒亞跑向二壘的時候，本來跑在他前面的跑壘者興奮地圍在壘邊，準備跑回本 壘。但當撒亞到達二壘，另一隊的游擊手卻跑向他，將他轉向三壘的方向，然後大 叫:『撒亞，跑向三壘！』 撒亞向三壘跑的時候，雙方的球員都跟在他後面，一面大聲喊著:『撒亞，跑 向本壘！撒亞，跑向本壘！』 撒亞踏上本壘，所有十八歲的男孩子一起擁向他，將他扛到肩膀上，撒亞受到 英雄式的歡呼，因為他贏得了『大滿貫』，為他們那一隊爭取到最後的勝利。 『那一天，』撒亞的父親說到這裡，已經熱淚盈眶了：『這些十八歲的男孩 們，個個都達到了完美的境界。他們的表現告訴我們，不只是有天賦的人才能受到 賞識，即使能力較差的，也該受到接納。他們也是人，也有感情;他們也是人，也 渴望受到重視。』 ——雷比．佩薩．克隆(Rabbi paySach J．Krohn) 直航班機 一九九二年八月四日，女兒蘇西和我搭上一班直航班機，從芝加哥前往加州奧 克蘭。但是，飛機當晚抵達奧克蘭的時候，蘇西和我卻不在旅客之列。 因為有一段長假，於是我們計劃去探望我住在柏克萊的雙親。妻與大女兒三天 前早已出發，展開橫越全國的旅程。原訂追一晚在爸媽家中會合。 結果這項計畫並沒有達成。 十四個月大的蘇西在我懷裡，由於她兩歲不到，所以不需要機票。但是她剛患 上感冒，所以挺難纏的，這趟旅程實在很辛苦。 離開芝加哥上空不久，她就睡著了，這倒是讓我鬆了一口氣。 我拿出我那本湯姆．克蘭西的小說，然後招呼空服員送兩杯啤酒來。我得好好 享受這片刻空檔。 蘇西在我膝上熟睡著。 鄰座的男士看起來是個開朗的好人，他是糖果公司的業務人員，雖然現在才八 月，不過他已經開始策劃下年度的情人節促銷活動了。 他指著熟睡中的蘇西問道：「幾歲啦?調皮嗎?會說話了嗎?」 「她現在才十四個月大，」我答道：「只會玩拍拍和『答答』的叫。一般而 言，『答答』只是孩子牙牙學話的一那分，並不是叫我爸爸的意思。」 那位業務員聽了點點頭表示認同。 「許多孩子『答答』的叫並不代表任何意義。」他接腔道。 一個小時之後，蘇西醒了，但是她背對著我坐在我腿上，頭靠在我胸前，所以 我看不到她的臉。她又熱又濕，無精打采，終於開始哭起來。唉，我的休息時間沒 了。 我抱著她從座位上站起來，打算在走道上來回走走、哄哄她。我一面走、一面 嗯嗯嗯地發出聲音，但當我看到她的臉時，嚇得差點兒沒大叫出來。 蘇西發作了，當然，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有這種病，那是後來經過醫 師診斷得知的。我看到她的眼球凸出，嘴巴扭向一邊，接著又雙眼斜視，緊繃的面 部也鬆弛下來。當症狀增強的時候，她的臉一次又一次地扭曲變形，並開始在我懷 裡蜷縮扭動。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我們正位於內布拉斯加州，三萬英尺高空上的聯合航 空七二七班機裡。我身邊有一位在候機室裡結識的好人，而他親眼目睹了我的不 幸。 「要不要我幫你請空服員來?」他問我。 「拜託你了！」我說，於是他按了座位上頭的按鈕。按鈕的燈亮起，同時發出 「乓、」的一聲。有一位年約四十歲的婦人，坐在我們前面幾排面對著我們的位子， 她早就發現到我慌亂的神情，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求助鈴聲響起，她才確定 我有麻煩了。於是她站起來問道:「孩子有什麼問題嗎?」她說話的語調帶著南方 的口音，將「孩」唸成了「懷」。 「是的，」我說：「我想她是生病了。」 接著，這位神奇的女士說道:「我是新生兒重病護理人員，需不需要我幫忙 呢?」 珮姬．摩耶斯是一位剛由田納西轉任奧克蘭的護士。她將蘇西抱到寬闊的頭等 艙，然後放在地板上，這時，蘇西第二次重度發作。 頭等艙裡有兩位醫師，一位是嬰兒整形外科醫師，另一位是已退休的心臟科醫 師。他們也提供一些意見，但都很樂意聽從珮姬護士的作法。 我們脫下蘇西的尿布，我拿著氧氣罩蓋住她的嘴，氧氣罩幾乎蓋住她整個臉。 結果她昏了過去，全身熱得發燙。空中小姐遞給珮姬一副聽診器，於是珮姬用它來 聽蘇西的心跳，她的神情非常嚴肅、熱心。我看著昏迷的蘇西，心裡想著：「不要 死啊！別的事我都擔待得起，但是我不能沒有蘇西。求求您，上帝，別讓她死。」 空服人員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協助。 珮姬說：「告訴機長，請他盡速降落在有精良設備醫院的大城市裡。」 吃驚的空服人員原以為只需要提供一杯飲料什麼的，於是她詢問配姬是否攜帶 任何專業證明在身上。珮姬告訴她，在她皮包裡的皮夾子內有識別證。 空中小姐拿著她的識別證到駕駛艙去，沒一會兒立即衝回來，她單腳跪在珮姬 身邊問道：「丹佛可以嗎?」 珮姬說，丹佛可以。 接著事情就這麼開始了。 機長由擴音器向所有的乘客說明，由於飛機上有一名嬰兒生命垂危，所以他必 須在丹佛緊急降落。珮姬、蘇西和我擠在頭等艙的雙人座位上;而我想機長幾乎是 垂直降落的吧，因為不到十分鐘就到了。 機長事先以無線電聯絡過地面，因此，飛機一落地，立即有兩位緊急救護人員 衝上飛機，將蘇西從我懷裡抱走。我緊跟在後，轉頭見到珮姬在機艙門口向我揮手 道別，好幾位乘客也低聲地祝福我們。我憂心如焚，根本不知道現在到底要往哪裡 去，只是緊緊地跟著急救人員步下樓梯。我們的手提袋和蘇西的嬰兒用品都還在飛 機上的置物櫃裡，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收拾這些東西了。那本湯姆．克蘭西的小 說掉在業務員的腳邊，這本書是湯姆最暢銷的一本，書名正好是《極端恐懼》，我 想我是永遠看不完了。 救護車在飛機跑道上等著，它載我們到丹佛市中心的一家大型醫院。我將蘇西 抱到急診室裡，這時大約是下午三點左右，距離第一次發作可能有一小時了。現在 她的精神又恢復了些，只是仍發著高燒。急診室裡的人冷靜而且專注，他們想要找 出發病的原因，究竟是由於家族遺傳、癲癇、腦炎還是發燒?他們給蘇西做了X光 檢查，還檢查她的眼睛、並用手指推壓她的胃那。但是她現在有點力氣了，而且非 常不合作。 當他們要抽血的時候，蘇西拚命反抗，我們三個人一起抓住她，由我負責按住 她的腳。 護士準備好針頭要刺進她的手臂時，蘇西突然不再拉扯，她坐起來對著我說： 「答答」。 聽到她說這麼一句，我的心都碎了。 後來，我想起那位業務員，也許他會有興趣聽聽我修正過的「答答」的定義。 醫護人員請我出來，因為他們要進行脊髓穿刺。但是蘇西是如此頑強抵抗，他們告 訴我：蘇西不停地扭動、掙扎，他們根本沒法子將針頭扎進去。一位掛著「史密斯 醫師」名牌的小兒科女醫師來到等候室找我談話。 她說蘇西這麼有力氣，看起來不像有什麼重病。史密斯醫師的結論是，蘇西的 症狀是發燒所引起的，一種由於瞬間高燒導致人腦暫停運作的症狀。而她因為正患 著感冒，所以非常符合這項特徵。史密斯醫師又說，大約有百分之二的孩子會在幼 年時期發生這種症狀，但原因不明。這並不意味著將來會有什麼障礙，只是有過這 種情形罷了。 為了安全起見，醫師仍然為她注射點滴，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白天的經歷 讓蘇西知道反抗無用，因此，當靜脈注射的針頭戳進她的左手臂時，她也不再那麼 緊繃了。他們將蘇西的左手臂用一塊板子固定起來，以免手臂彎曲壓迫到針頭。 她被列入觀察，而我則在一旁照顧她。我打電話給妻子，當時她正按既定的旅 程，在聖塔菲的姊姊家裡作客。由於我哭得太厲害，她花了兩分鐘才弄清楚是怎麼 回事。隔天她和大女兒將搭機趕來科羅拉多。 聯合航空那架班機終於抵達奧克蘭。後來珮姬告訴我，院方曾將蘇西的病情轉 告機長，當飛機抵達加州的時候，機長用擴音器告知所有乘客：「來自丹佛的消 息，小蘇西已經平安無事了。」飛機上隨即響起一片掌聲。 蘇西的病床旁邊有一個搖搖椅，我們搖了好幾個小時，因為她的小書和玩具都 留在飛機上了，為了打發時間，我開始唱歌：失戀歌、愛國歌曲、黑人靈歌、音樂 劇等等。不知道為什麼——直到今日仍是——有一首歌深深地打動我的心。我低聲 哼著吉米．克里奇的《當你向星兒許願》，唱到「猶如一記意外的閃電，命運的腳 步助你度過難關」時，總叫我泫然涕泣。 蘇西在我懷裡，細細地看著我哭了一次又一次的臉。 我就身上這麼一件衣服，行單影隻地在一個陌生的大城市裡，幸好有蘇西在身 邊。我現在才知道，她對我是如此重要。我也了解到，當孩子需要幫助的時候，你 絕對不能袖手旁觀，非想出辦法不可，即使是一架載滿人的飛機，也要強行徵用。 這趟旅程，在千鈞一髮之際，意外降落在丹佛，全程充滿著新發現。而身為父 母的特權，便是一連串永無止盡的發現之旅。 夜半時分，我們還沒有入睡，蘇西要玩拍拍，可是綁著木板的手動彈不得，看 起來像是海豹的鰭。於是她抓起我的左手，用她的右手和我的左手玩拍拍。 在這新發現開始的第一天，我聽到了單手拍的聲響。 ——史蒂芬．費(Stephen Fay)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嬰兒和餐廳 照顧新生兒意即奉獻出你自己，包括身體與靈魂，而且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一 星期七天，全面的投入。然而，這份職責卻也是最重要的幸福來源，它足以提 供所有人生困境的正面支援。 ——戴夫．巴里 (Dave Barry) 如果你是新手父母，總有那麼一次，你或你的另一半會如此提議道:「我們帶 小寶貝去餐廳吧！」 對一個身心正常、神智清楚的人來說，這個愚蠢的建議等於是：「我們牽一頭 麋鹿去歌劇院吧！」一樣荒唐。 可是你們夫妻雙方皆看不出來，帶小寶貝去餐廳有什麼不可以。這是因為，身 為新手父母的你們正處於美妙與歡欣的神奇階段，這足以教你們做出愚蠢至極的傻 事。不過你們並不孤單，因為所有的新手父母都會面臨智力驟降的情形。這是大自 然的法則，也唯有如此，父母才能和一個只會把口水抹在別人身上的小小人兒建立 起情感。即使聰明過人的父母也不例外，以下有兩則引言可供參考： 愛因斯坦在他的兒子出生前說過一段話:「要知道，那些確實存在、顯而易見 的最高智慧與最耀眼的美，吾輩僅能以駑鈍的身體感官，做最粗淺的認知，然而此 等知識及情感皆屬真實信仰的核心，實非人類智能所能理解。」 而愛因斯坦在他兒子出生後所說的一段話：「爸爸要吃掉你這些沾了尿尿的小 指頭囉！」 經過一個多月的感情培養，一般父母的腦筋就會開始「孔固力」起來，最佳證 明就是：他們自認可以帶小寶貝上餐廳。我家有個寶貝女兒，我們夫妻倆一次又一 次地帶她到餐廳去，即使經驗告訴我們，留在家裡會比較愉快、輕鬆，還可以玩玩 碰碰頭遊戲。 但我們就是克制不了，如果你們是新手父母的話，我想你們也無法克服這種慾 望。因此，我提供以下「撇步」，當你忍不住帶小寶貝外出用餐時，也許可以派上 用場： 第一、一到餐廳立刻索取帳單。此舉可以讓你在以下情況發生時，盡速離開餐 廳：一是寶貝開始大聲哭叫，或是寶貝們每到餐廳必做的一件事——讓你體驗尿布 科枝人員所預期的最大容量。為此，你必須一進到餐廳便將款項結清，並額外多付 一些（我想，大概八百元美金吧），這些可以預先當作賠償金額。因為當你處理完 以上那堆棘手的工作時，你的餐桌很可能已經燒掉了。有些父母從來到不了餐廳： 他們只把車子開到餐廳門口，然後將鈔票扔出車外，接著快速離開，他們的孩子則 在車上哭得像救護車的警報聲一樣。 第二、務必選一張不會干擾到鄰座的位子。舉個例子，假使你計劃在紐約一家 優雅的餐廳裡用餐，最好選擇位在屋頂的餐桌。不過最好的還是克里夫蘭的鮑伯大 男孩餐館。 第三、點選適宜的菜餚。現今的菜色有多種選擇，無論是義大利菜、法國菜、 中華料理等，應有盡有。還有一種只有少許肉，旁邊配上許多不能吃的裝飾品，宛 如是藝術創作而非食物的菜色。但我認為最適合的應是可以單手進食的料理，你還 得用另一隻手將食物送到孩子嘴裡，好讓他有東西可以吐滿地（小寶貝不吐點東西 出來，是不會高興的）。因此，事實上，你可能兩手都沒空，所以你會更想要點一 份不需要用手吃的主菜——偶爾把臉貼到餐盤上，學拉布拉多犬的吃法，呼嚕呼嚕 地把食物送進肚子裡。還有，你不可能有時間細細品嚐食物的滋味;餐廳的服務人 員很了解這一點，他們有時候為了好玩，會為這類父母送上一些「特製」餐，看看 這些手忙腳亂的新手父母是否會發現異狀。最近，波士頓一家餐廳就發生了這種 事：有位新手爸爸被他的小寶貝搞得頭昏腦脹之餘，糊里糊塗地吞掉了一支沾滿起 士的刷子。 不過他至少吃到東西了。有時候，整個用餐時間裡，我只能抱著女兒在餐廳裡 到處閒晃，和其他也正抱著孩子閒晃的父母們不期而遇，我們不約而同地在走道上 留下口水的軌跡。好日子就這麼毀了！也許你會覺得這實在沒什麼意思，但我們這 些新手父母還是有辦法樂在其中呢！因為我們的生活哲學已在莎士比亞的筆下歸納 成一句不朽的名言了，知道嗎?當他的第一個孩子出世時，他的第一句話便是： 「哇乎，哇乎，哇乎，哇乎，哇乎！」 ——戴夫．巴利(Dave Barry) 如果你愛我，就直說吧！ 如果你想照亮某人的心靈，最好的辦法就是向他表達關愛之情，而這個方法同 時也將使你受益。 ——露絲．史塔福．皮爾 (Ruth Stafford Peale) 傑利始終忘不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因為在這一天，他的長子險些遇上一樁 重大的交通事故。從傑夫學開車的第一年起，傑利就開始坐立不安了。縱然幾次有 驚無險，卻頻頻增加他的焦慮。 就在差點出事的隔天，傑夫又跟爸爸說他準備要出門了。 「這次要小心點兒開哪！」傑利叮嚀道。 傑夫忿忿地轉身對老爸說:「為什麼每次都要說這一句?」 「說啥?」 「『小心點兒開』，總起來好像很不放心我開車似的。」 「喔，不，兒子，我可沒那個意思，」傑利解釋道:「那只是一句表示『我愛 你』的說法而已。」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說呢?」傑夫說:「你每次那樣講，我都弄不清楚你的 意思。」 「可是……」傑利遲疑道:「要是你有朋友在旁邊，聽到我對你說『我愛 你』，那你不是很糗嗎?」 「萬一真的如此，老爸，你可以在說再見的時候，把手擱在心房上，而我也會 跟你做一樣的手勢，表示明白。」傑夫這麼提議道。 傑利大受感動，原來兒子是如此渴望父親向他表達關愛。傑利於是說道:「就 這麼辦吧！」 過了幾天，傑夫又要出門了，這次恰巧有個朋友和他一起。「爸，可以給我車 子鑰匙嗎?」他問。 「好啊，」傑利說：「你們去哪兒?」 「城裡。」 傑利將鑰匙拋給兒子：「接著！」他說，然後又加上一句：「好好兒玩吧！」 並順勢將手擱在心房上，傑夫也回給老爸一個手勢，說：「好的，爸。」 這時，傑利突然使了個眼色。 傑夫見狀隨即走到老爸身邊耳語道:「我們約定的動作裡，沒有眨眼睛這一 項。」傑利聽了表示同意。 於是傑夫走向門口說：「好啦，爸，我們回頭見。」但就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剎 那，竟回過頭來對著老爸——眨了一下眼睛。 ——米區．安東尼(Mitch Anthony) 無眠的夜 每到午夜時分，我的睡眠總是屢屢遭到打斷，而且沒有一天例外。 晚上十點半：妻和我早已累得不成人形，照理至少得親吻一下互道晚安才對， 但我們總是疲倦的像實驗室裡受盡折磨的動物一樣，只能四目對望一眼，然後倒頭 就睡。有時連廚房的火爐都忘了關。 十二點半：睡意正濃的兒子，經過一番掙扎，勉強起床如廁。但是他沒有按照 我事先裝設好的夜燈路線走，卻走到貓咪的身上尿個痛快。然後爬到我床上，蜷在 我的被窩裡，繼續他的美夢。 一點整:一陣呼吸困難的窒息感將我驚醒。妻以泰山壓頂之勢令我身陷險境， 於是我奮力掘出一條生路，緊急逃往床邊，幸虧我手腳俐落、反應敏捷，終於重獲 新鮮空氣，得以繼續我的睡眠。 一點四十五分：我夢見自己正奮力爬向長春藤盟校足球隊爭球人堆的頂端時， 睜眼發現兒子正被我壓在枕頭下。 兩點十五分：不知何時進房來的女兒，竟著魔似的喊叫著:「爸爸，走開，好 擠喔！」我輕輕推一下妻子，她不肯讓，我只得下床。 兩點二十五分：我拿著雪鏟，清掉七大堆玩具，終於找到女兒的芭比娃娃被， 雖然被子蓋不到我的腿，但也只能倒頭就睡。 兩點四十分：女兒的腳擱在我臉上，我將她推開，卻引來一陣大叫：「爸爸， 別那樣，我好不容易才睡著的。」接著，我一跛一跛地走到廚房的火爐邊，為凍僵 了的雙腳「解凍」。 兩點五十五分：我一頭栽進兒子的法拉利床，沉到三英尺深的水裡。我緊抓著 一支水槍浮到水面上，然後脫困。 兩點五十七分：我拿浴巾擦乾身子，然後倒臥在客廳裡那座凹凸不平的沙發 上，結果我的頭倒垂了將近一呎。就在全身的血液就要充滿眼球之際，我開始盤算 明天該做的第一件事——和整脊治療師約個門診時間。 三點三十分：電話鈴聲大作，我帶著我的「充血腦」準備接電話的時候，一個 轉身，突然從狹窄的沙發上跌了下來，還一屁股坐在蜷在地板上的女兒身上。 「爸，我好不容易要睡著了！」她大叫。結果還沒接到電話，鈴聲就停了。 三點三十四分：我鑽進娛樂室裡一堆洗好的衣物中，在小鳥啁啾與車輛往來的 引擎聲中安然入睡。 五點整：我從兒子的蝙蝠俠內褲向外看，看到孩子們在衣服堆裡找到精疲力竭 的我，齊聲說:「我們餓了，幫我們弄早餐 」 我還來不及開口，他們就開始哭了。這一哭，驚動到左鄰右舍的狗兒全都狂吠 了起來。 六點整：報童的早報，痛擊了睡眼惺忪的我，無巧不巧地又被門前的牛奶罐絆 個四腳朝天。我的頭直接撞在水泥地上，喔——這下總算輪到我睡了吧！ 你以為這是我瞎掰的嗎? ——肯，史瓦納(Ken Swarner) 不受歡迎的禮物 人就是人，無分大小。 ——狄奧多．蓋澤爾【休斯博士】(Theodor Geisel 【Dr．Seuss】) 在這個特別的聖誕節早晨，輪到我們拆禮物了。早在一個月前，這些包裝紙下 的神秘寶物一直牽動著孩子們的神經，此刻它們的包裝紙早已被撕的面目全非，廢 紙堆滿了整個客廳。現在，換成大人們環坐在客廳裡，慢慢地拆開放在膝上的禮 物。在彼此面前，我們盡量保持應有的穩重態度，不願讓內心的天真情緒表露出 來。 妻子布蘭達娘家有個習俗是互贈令人反胃的禮物。這項傳統總是讓我在聖誕節 或生日的時候感到很不自在。因為我猜不到在那薄薄的包裝紙裡，有著什麼令人難 堪的東西。 這時，六歲的女兒克莉絲蒂正站在我前面，見她喜形於色的樣子，我倒是很擔 心，她最好不要過來幫我拆禮物。終於，我拆到最後一個禮物了，根據我的直覺判 斷，現在手裡這份鐵定就是那份令人倒胃口的禮物，因為拿到這份禮物只是遲早的 問題罷了。所以，在每個人的注視之下，我索性就這麼撕開包裝，要笑就讓他們笑 個痛快吧——結果是……一架兩吋長的玩具飛機。當我對著妻無奈地苦笑著說： 「一架玩具飛機，饒了我吧！」時，聚在家裡的客人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是，布蘭達卻對我使了個眼色，她的表情好像是看到我正將腳指頭放到嘴裡 嚼一樣難看。原來，拆開包裝之前我忘了先看看上面的名條，不知道這禮物是誰送 的。當我從地板上拾起包裝紙，發現名條上寫著：「給爸爸，愛你的克莉絲蒂。」 時——啊，這下子完了！ 我從來也沒有如此沮喪過，我這一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看到小女兒臉上的喜 悅變成了難堪與屈辱。她眼裡的憂慮，說明了她正擔心別人發現，這份令父親反胃 的禮物是來自於她的手。 這個可愛的孩子，將自己的零用錢拿來買一份聖誕禮物給爸爸，而這份禮物的 由來，是因為她看到我沉迷於電腦遊戲中的飛行模擬系統的緣故啊。 我立刻跪下將她抱入懷裡，緊緊地擁著她，但願有什麼辦法能收回我先前說的 話。我編了一個很牽強的理由來解釋，說我原以為那是媽媽送的，後來發現是她送 的，感覺就不一樣了。然而，現在不管我說什麼，也無法彌補她小小心靈所受到的 傷害了。我得想個辦法，證明我沒有騙她。 結果我真的做到了。我將飛機拿在手上，模仿飛機的聲音，將櫃子當跑道然後 全力向前衝，接著飛機騰空而起。此次飛行的任務是，將我的寶貝受到傷害——由 我一手造成——的表情除去，直到她重新綻放笑容為止。我整天玩這架飛機，弄得 其他孩子也想和我交換玩，而我，像個自私的孩子似地說：「不行，這是我的！」 不久，克莉絲蒂的臉上又有了笑意。但我仍不願就此罷手，這架小飛機最後成了我 最珍貴的收藏品，一直到現在，這架兩吋小飛機仍保留在我手上。 保存這架飛機的主要理由是因為，它來自女兒內心對我的愛。同時也提醒我， 話語之中的影響力是不容忽視的。 ——喬治．帕勒(George parler) 為了孫兒，絕不輕言放棄 沒有任何事能像擁有孫兒一般讓人對遺傳重拾信心。 ——道格．拉森(Doug Larson) 曾經有一個星期天，我在教堂裡聽到一則東歐難民家庭的故事。這一家人被入 侵的軍隊驅離自己的家園，他們知道，唯有越過環繞家鄉的群山峻嶺，才能逃離恐 怖戰爭的威脅。然而，走了幾天的山路之後，爺爺開始感到身體不適。 「你們儘管去吧！」他懇求道:「士兵不會找我這種老頭子的麻煩的。」 「不！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你！」兒子警告道：「你會葬身於此的！」 「我們不能留下你，爺爺。」女兒哀求道:「要是你不走，我們也不走了。」 老人終於不再堅持。這一家大小約莫十多人，其中包括女兒懷裡未滿周歲的女 嬰。天黑之後，他們繼續朝著黑黝黝的群山走去;在一片靜默的行進途中，大家輪 流抱著女嬰，每當遇上迂迴陡峭的山路時，女嬰的重量總使得這趟路走來倍增艱 辛。 幾個小時之後，爺爺坐在一塊岩石上垂著頭說:「你們自己去吧！」他低聲 說：「我已經走不動了！」 「可以！你一定可以的！」他的兒子哀求著:「你一定要走！」 「不，就留我在這兒吧！」老人說。 「別那樣！」兒子說:「我們需要你——現在輪到你抱嬰兒了！」 老人抬頭見到一張張疲憊的臉，又見到十三歲的孫兒正抱著裹在毛毯裡的嬰 兒。 「沒錯！」老人說:「輪到我了！抱過來給我吧。」他抱起嬰兒，細細地看著 她那天真的小小臉龐。突然間，他感受到一股新生的力量和強烈的渴望，他想親眼 見到一家人覓得沒有戰爭威脅的安樂地。 「來吧！」他的語氣中帶著堅定的決心：「我們走，我已經沒事了，剛才只是 需要休息罷了，繼續趕路吧。」爺爺抱著小嬰兒，大夥兒又繼續往山裡走去。 這一家人當晚便到達安全處所，每個人都從頭到尾完成了這趟漫長的旅途，包 括爺爺在內。 ——佛洛伊德．威克曼(Floyd Wickman) ——泰瑞．丈卓汀(Terri Sjodin) 當生活丟出一個變化球 那是一九五五年，我九歲，站在俄亥俄州靠近我家房子的巷口，將口水搓進我 的新捕手手套裡。我的父親徒手站在二十碼外的碎石路上，命令道：「用力往這裏 丟，丟個快速球，你不會弄傷我的。」 就怕會弄傷他，我投了一個慢而高的球。 「用力點，加點力。」他命令著。他知道用什麼話來激我，會讓我臉紅脖子 粗，而丟出他要的球。「你這個死囝仔。」 聽到這句話，我的指關節開始因為捉緊球而變白，我用無法克制充滿報復的表 情，研究我的目標，轉身丟出，用的不是肌肉而是憤怒，多的是羞辱而不是控制， 目標不是他的手而是他兩眼中間的位置。球猛力地飛出去，當球跳到他手掌時，是 在他頭上六吋高的位置。他滿不在乎地將球丟回，然後說：「好一些了，現在可以 低一點。」 為了對我父親報仇，我學會了打棒球。在我知道怎麼一回事之前，我將自己投 身於運動並且斷了五根骨頭。那時候我三十六歲，看著在急診室醫生在檢視我的X 光片，我回想起小時候在老家的巷子裏，試著讓父親對我另眼相看的歷歷往事。 很少有兒子真正了解他的父親。我們追求讚美，在父親的期待下被責打與掙 扎，在自我懷疑中窒息而不得呼吸。當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們為了那些被批 評的重話，為了沒有被讚美，而在想像的世界中反擊報復。我們想像自己的父親是 會欣賞我們的。我們想像英雄般的行為，例如迫使我們的父親懺悔般地跪下，或許 是唯一可以讓他正視我們的方法。 但是父親並不想讓自己在孩子眼中像謎一般。我自己的父親，礦工的兒子，他 在他父親的眼中就像我一樣充滿不確定感。就像他沒有辦法阻止我的出生一樣，他 也沒有辦法改變我的血型。 當我十六歲時，我的時代來臨。我坐在餐桌旁，用一些不客氣的建議激得我父 親站起來打我，然後要我到外面去解決。他又用「死囝仔」激我，但這次我不是用 生氣的眼神看他，而是帶著同情的眼光。他可以面對氣憤，但無法面對憐憫。 從那次以後，我父親接受了我已經長大的事實。即使兩年後，我從中學畢業， 正準備進入海軍服役，要我們在真實與想像中將我們及另一方釋放出來仍然是很怪 異的。在我記憶中迴盪的，是一九六八年秋日午後我們一起去打獵，並且試著講和 的那段往事。 如果我們很努力去打獵，那麼那天下午就白廢了。事實上我們是在道別離。我 要去越南，雖然要我爸說出親密的話就像要他點阿拉伯文的菜單一樣的困難，但他 仍努力地想說些什麼。 我們坐在林間的一塊空地上，看著黃昏將十月天空最後的一絲光線吸盡，而我 們之間的緊張令人難以忍受。當彼此都受不了時，我們走回車上，準備回家。有一 段時間我們什麼話都沒說。不久，他煞住車，看著車前的保險桿，試著對我說， 「我要你知道，我一直都以你為榮。如果能夠代替你，我一定會的。我會想你的。」 直到多年以後，當一個朋友回憶起在我離家時，發生在酒吧的一次事件時，我 才了解他所說的話的真正的意義。「你老爸當時在打撞球，」這朋友重述著：「有 一些大嘴巴，一個裸露上身的傢伙，正在講越南的事。這個傢伙有一個在上大學和 你一般年紀的兒子，他說:『你必須讓聰明的孩子待在家裏，這樣他們才可以統治 國家。』」我還來不及捉住你爸，他就跳過了撞球檯。他只有那傢伙一半壯，但卻 用撞球竿頂住他的脖子，將他逼近點唱機，試著要勒住他。我們動用了四個人才把 你爸拉開。」 「你走的那一年，」他補充道：「每一次有軍車來到街上，他就死去了一部 份。」 我的父親對我隱藏著他害怕我不會再回來的感情。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為何 對我穿著軍服感到那麼的驕傲。 今年初，我的表兄給我一封五十幾年前，我爸寫給他爸爸的信。那封信是在爸 爸剛被海軍錄取後不久，從德州克波思．克拉斯提海軍空軍基地寫來的。他希望成 為海軍飛行員，並將它當成終身的事業。 「只要我們想要的話，隨時都可以與飛行員，起飛。」我的父親在信中吹噓 著。「我們游離海灣，旋緊海上飛機的輪胎，將它們拉上跑道，洗去它們身上的海 水，我們換油，和引擎瞎鬧。」他在下一段詳述他在軍旅生涯中計劃達成的目標。 他當時十九歲，單身。而我表兄的父親十三歲時因為家裏的需要而被迫離開學 校，到礦場工作。在海軍服役的爸爸知道，戴著閃亮的黃銅戒指的未來會比他的父 親的未來要好。 在他寫這封信後不久，他沒有通過飛行訓練。他後來申請潛艇學校被接受，但 嚴苛的生理檢查發現到他有心臟雜音，於是他被退訓，送回家。 這封信解釋了好多事。當我父親離開俄亥俄州加入海軍時，他並不打算回去。 雖然逃不過命運的安排，但修理三十年的垃圾車，辛苦地餵養六個孩子可不是他生 命中的夢想。 當他過世時我在外地，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他鄰居的不熟悉的聲音。他打電話 來告訴我，爸因心臟病發作致命，我的母親要我立刻回家。在電話掛斷很久以後， 話筒在我的膝蓋上搖晃了好一陣子。 第二天早上，在回去俄亥俄州的路上，我想起二十三年前我們玩的丟球遊戲。 我想在他頭上投一個大包，就像他在我喉嚨上弄的一樣大。為什麼兩個深愛對方的 人，找到這麼拐彎抹角且又孩子氣的方式掩飾對彼此的愛?我不禁在想，他死時是 否知道我在乎他。 我想著，半露著微笑，指關節緊捉著方向盤，往回家的路前進，再一次回家， 看爸爸。 ——麥克．哈登(Mike Harden) 第一次 生命中的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就是我們的父親；無論與他們共同經歷 過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即使當時年紀非常小，對於我們未來的漫漫人生，也 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希拉．麥克費登(cyra McFadden) 我稱它為頭一年裡的許多「第一次」。當你摯愛的人過世，這一年裡，你將面 對沒有他們一起共度的節慶、生日或其他特別事件，只能獨自回味過往他們還在身 邊的那些日子。 我的父親，查理斯．帕厄克斯，於一九九八年六月六日過世。不到兩個星期， 我度過了第一個沒有他的生日，那年我四十八歲。從此，所有的第一次便陸陸續續 開始了。 當然，在這一年裡，所有該過的節日都分外難熬，例如：他的生日、聖誕節與 除夕夜。而每到了過日的晚餐、野餐以及到公園散步等等的作息時間一到，也往往 會勾起我心中的痛。 身為專業的精神講師，我時常在課堂上講起他的故事，只是他從不知道。而現 在，每當我提起他的事，就覺得他彷彿也在一旁看著我，第一次聽我說這些故事。 而我就像個孩子一樣，有一種等會兒回去，他就會找我麻煩的錯覺。當然，等到回 到家的時候，我又開始懷念起他每次確認我平安到家的來電。他總是說:「我向上 帝禱告，保佑你平安回家。」我就回答：「祂真的保佑我了，爸，謝啦。」 不過，這一年裡最難過的日子，還是父親節這一天。想起過去幾年，因為幾乎 很難找到適合他的禮物，最後總是給他禮券了事。這種禮物，可以隨他喜歡什麼就 買什麼，只是不甚恰當，也沒有創意和心意。 那麼今年我該送他什麼呢?墳上的鮮花顯得冷清空洞，我似乎聽見他在告誡 我，錢可不要這樣亂花。後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一個完美的禮物。 父親節當天一大早，我開車到墓地。我知道此刻一定又會讓我禁不住感傷。墓 園裡有上百的人們正在追悼他們的至親。一開始，我只是坐在車裡看著這些人，他 們有的一面跪著禱告一面哭泣；也有幾個人將車子開過去，在墓碑前放下一束鮮 花，隨即轉頭就走。我將車子停在父親的墓旁，回憶著以前的美好時光，泣不成 聲。然後，我依照原先的計畫：下車，並將車門大喇喇地開著，然後播放我最近在 一家專業錄音室裡錄製的一張唱片。我想，他一定對我的成就感到欣慰。父親年輕 的時候喜歡唱歌，所以這是他遺傳給我的禮物，我也常在演講的時候引吭高歌，但 自從媽媽於一九七二年因癌症過世之後，爸爸就再也不曾唱過。 當音樂從車內流洩出來時，我走到父親的墳前站著，真心真意地唱出他最喜歡 的歌——「丹尼男孩」。事實上，以前他無論何時聽到這首歌，都會想起我的哥哥 湯姆，他曾經將這首歌改寫成「喔，湯米男孩」;舉行葬體的時候，我在他的遺物 裡發現這份手稿，當時我驚訝不已;而現在，我為他唱起這首歌。 ——「我聽到你在那上頭，對著我唱著溫柔的歌。」——啊！他終於聽到了。 ——「那你該彎下腰來，對我說聲你愛我啊。」——我的眼淚瞬即奪眶而出， 我對他說：「爸，我愛你……父親節快樂。」 我再也唱不下去了，只能回到車上，哭的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昨天是一九九九年六月六日，我的頭一年裡的許多「第一次」已經結束。但是 我對父親的愛卻永無止息。 ——鮑伯．帕厄克斯 (Bob Perks)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我的父親是英雄 孩提時代最需要的，莫過於父親的保護。 ——佛洛伊德 (Sigmund Freud) （譯註:一八八六——一九三九，奧地利精神病學家） 我的父親是一位善良而且正直的人，他在處理紛爭方面有著驚人的天份。他很 有智慧，是那種有重要事情才開口的人。至少這是我對他的印象，我認為他的力量 蘊藏在沉默裡。他無須告訴人家他的力量有多大，因為旁人皆有目共睹。 當我還只有十幾歲的時候，我記得曾有一次，他不發一語地坐在我和哥哥的中 間，看著我們打架 臉上還掛著一絲微笑。他的頭一下轉向我，一下轉向哥哥， 好像在看網球賽一樣——的樣子，一點威嚴的氣勢都沒有。他只說了一句:「你們 必須學會選擇自己應赴的戰場。」我聽了後心想：「他是不是瘋啦！他為什麼不做 點事?為什麼不幫幫我?他是怎麼啦?他是爸爸，應該起來做點事，而不是坐在那 邊說風涼話！」但他還是不說話。後來幾年，我對他的印象一直僅止於此。有時甚 至無視於他的其他表現，偏狹地斷定他是無能的。最近，哥哥米契告訴我一個故 事，這個故事讓我拋開青春期的頑固想法，重新認清一項孩提時早就知道的事實： 我的父親是英雄。 當時，父親帶著哥哥米契以及哥哥的幾個朋友，一起去觀賞金手套拳擊賽。比 賽場內的觀眾們，個個為著一位十四歲男孩而興奮、激動不已。每一場比賽開始之 前，他都會向著人群看去，裡面有黑人、白人、西班牙人和東方人。但是，當比賽 一開始，他所有的注意力便轉向鈴聲，即使搏鬥在暫停中突然開始，他也不會分 神。 當比賽結束，爸爸、米契和他的朋友們在停車場坐上車的時候，這幾個大孩子 問爸爸可不可以去吃個冰淇淋，但是他堅決地說:「不行，明天還要上學。」接著 他們開始開出車位，結果發現，車庫裡有人要開始打群架，恐怕一時之間走不了 了。現場一團混亂，根本搞不清楚誰是哪一邊的人馬；黑人打黑人，白人打白人， 西班牙人打西班牙人，有誰敢站到他們中間，一定會被揍上一拳。隔天新聞指出， 這場混仗根本就是「拳賽後的暴亂行為」。但是，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卻認為這是 大家的自由：因為許多人正被拳擊賽激起了打人的慾望，管他打誰，只要有得打就 行了。 我父親和哥哥坐在前座，發現自己到了停車場後竟又成了觀眾。米契位置旁的 車窗邊，有幾個打架的人跌在車子旁邊，正當米契看得出神的時候，有一個人亮出 一把大刀子，大得跟屠宰刀一樣;那刀正直逼著靠在米契窗前的受害人身上。 米契回頭看父親，想從他那兒得到一些安全感，沒料到，駕駛座上早已空無一 人。父親已衝出車外，將車門甩上鎖住。然後繞到車子的另一邊，直接走向持刀的 男人，他距離那個人好近，幾乎是面對面站著。父親沉穩地對他大喊：「把那把刀 放下，回到你的車上，在還沒有人受傷之前離開這裡！」那人好像嚇了一跳，不過 也乖乖地聽從了我父親的話。 父親以同樣的命令語氣，這語氣在這一團混戰中顯得特別理智冷靜，他再一次 對其他人大喊：「好了，到此為止！每一個人都上車，回家。」令人驚訝的是，打 鬥停止了，除了一個男人之外，大家那上了車。父親走向那個憤怒的男人，雖然他 比那個人矮十幾公分，體重也少對方至少有五十磅之多，但是父親一點畏懼之色都 沒有。他們兩人四目相接，父親重複那一句話:「我說了，不要再打了，馬上上車 離開。」那男人上前一步向著父親，沉靜的停車場裡，父親再一次以冷靜且堅定的 口氣對著他說:「我要你帶著你的兒子，回到你車上，離開。我不想再說一次。」 那男人終於轉身，抓著他的兒子，邊低聲詛咒邊回到自己的車上。當父親將車子開 出停車場時，他轉頭對孩子們說：「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我不確定這樣想對不對，但是我猜，由於那把刀在他兒子眼前晃動，觸動了他 的心。我想他下定決心的那一刻——決定出去面對那把刀——其實是決心要以生命 來保護他的兒子。我想這不是理智清醒的作為，但卻是一種懂得愛的無私行為。於 是，大丈夫無憂無懼，最後終於得到天助而竟全功。 聽過這則故事之後，我不但比較了解父親的為人，且還回過頭來笑自己無知， 竟以為父親是無能的人。其實，當時是因為我年紀太小，他的智慧對我來說，像耳 邊風;而我也了解到，原來是他的智慧給予他力量的。他知道，我和哥哥之間的打 鬥只是青少年之間的芝麻小事;那是屬於我們之間的爭鬥，我們必須靠自己讓這場 爭鬥有好的結果，而且他尊重我們「選擇屬於自己應赴的戰場」的權利。父親已經 過世了，為了表示對他的敬重，我下定決心，繼承他以生命捍衛的價值觀：戰鬥是 可以選擇的，然而有力的選擇便是「不爭鬥」。 ——貝斯．克拉克(Beth Clark) 嗨……再見，爸爸 我和父親並不是很親近，但是，他對我來說卻非常特別。當我還是個小女孩的 時候，無論做什麼——例如學游泳、演話劇——他的眼裡總會出現一種不可思 議的眼神，這種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好棒。 ——黛安．基頓(Diane Keaton) 飛機的引擎聲轟隆隆地，正極力掙脫地球重力的束縛。一旦獲得自由，它便轉 成輕輕的嗡嗡聲，聽起來甚至還蠻有安全感的。我因為害怕所以很討厭搭飛機。我 怕的是將生命交到別人手上，由別人掌控，而自己只能袖手旁觀的感覺。 但是今日則不然。有一件非常特別的事，讓我高高興興地跳上這班飛機，飛往 加州。因為我要去見父親囉！當我望著窗外靄靄白雲覆蓋著地球的景致時，思緒飄 回了七歲那一年。 「維多利亞，」外婆在前門叫我:「有妳的郵件！」突然間，我興奮得心臟都 快停了，因為我從來也沒收過什麼郵件！ 我使勁地衝過去，差點兒撞上外婆。「慢一點，」外婆笑著說。令我驚喜的 是，那不只是一封信，而是一個大包裹呢！而且是我的！我坐在沙發上，急急地拆 開棕色的包裝紙，我甚至不知道是誰寄來的。但是，管他那麼多，反正這是我的， 指名給我一個人的。 被我撕下的紙張，颼颼地落在地板上，當我扯下最後一處時，我看到了—— 喔！我真不敢相信！是一件美麗的紅色無袖連身裙，旁邊繫著蕾絲蝴蝶結，還有一 件公主袖的白色襯衫。我興奮地站起來，突然有個東西跟著掉到地上，我停下來看 著腳邊，發現有個圓圓亮亮的東西——啊，是一枚銀幣！「喔，外婆，妳看，外婆 ……，妳看，是一枚銀幣耶！」我撿起來放在手心，感覺它冰冰涼涼的，它幾乎和 我的手掌一樣大呢！ 外婆雙手抱在胸前看著我，也高興地直搖頭。最後，她終於說：「那是妳爸爸 寄來的，送妳的生日禮物。」她淡淡地說著。 「真的嗎?外婆，這真的是我爸爸寄來的?」 從我一歲半起就沒再見過爸爸，我也真的完全不記得他了。但是我曾在腦海裡 幻想著他的樣子：他是騎著一匹駿馬的白衣武士，見到我總是叫我公主。 我不准別人說爸爸的壞話，因為他是我幻想世界裡的王子，也是我生命中最愛 的人。他和我一直都很親近，因為我一直將他的照片帶在身邊，而且我們還常常聊 得很高興呢！ 飛機遇上亂流，座椅安全帶的指示燈亮起。我繫上安全帶，從回憶中回到現 實。空服人員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整個人跟著跳了起來，害得我們兩個都嚇了一 跳，接著不由得相視而笑。她面帶微笑地問我：「有什麼需要嗎?」 「沒有，謝謝妳。」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們再過三十分鐘之後降落。」她說完便離開了。 我閉上眼睛想著，「三十分鐘之後，就可以見到父親了。」經過了二十五年， 我終於可以親眼見到那位我稱為「父親」的人，他是我這輩子最渴望相見並認識的 人。雖然從沒有見過他，但我知道我愛他，因為他是我的父親。 我步下飛機，溫暖的陽光灑在我臉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召了一部計 程車，準備去和我的父親面對面囉！ 我推開教堂的門，站在那裡似乎有一世紀之久……腳下的紅色地毯——我想著 ——好美啊！我向前走，圍繞在身邊的低語突然間停止了，教堂裡一下子沉寂起 來。 「爸爸?嗨，爸爸，是你的小女孩來了，我是維多利亞。」我輕撫著金屬製的 棺材，手裡感覺冰冰涼涼的，我與快要爆發出來的悲情極力搏鬥著:「我想告訴 你，我愛你，我好想你。」我摸著他的頭髮和那永遠也忘不了的臉龐。 「爸爸，我帶了東西給你。還記得我的生日嗎?那一天，我好快樂啊。」我的 聲音哽咽起來，拚命忍住即將潰堤而出的淚水。 「這個東西，我保存了好幾年了，現在，我希望你能收下。」 我將那一枚銀幣放在他手裡，「不要客氣，爸爸，我們之間的愛已經讓我感到 很滿足了。」 「我想，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面，爸爸。我真希望你能抱著 我，叫我一次小公主，一次就好……。」 我知道，這個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了。突然間，有個人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 膀，問道:「妳是維多利亞嗎?妳是哈洛德的女兒，是吧?」 我勉強收回眼淚，回答道:「是的。」 那位先生擁抱了我，並說：「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但是從妳一出生，我就認 識妳了。妳父親經常得意洋洋地提到妳，他的皮夾裡總是帶著妳的照片，還說妳是 他的小公主。」 ——維多利亞．羅賓森(Victoria Robinson) 最珍貴的禮物 沒有愉快的內心，就不可能有愉快的笑容。 ——佚名 我永遠也忘不了一九六五年那一個溫暖的夏季，我母親突然罹患了一種至今仍 原因不明的疾病，三十六歲的年輕生命，就這麼驟然消逝了。當日午後，有一位警 官到我們家來，希望徵求父親的同意，將母親的主動脈瓣膜與眼角膜捐出。我聽了 之後，簡直是目瞪口呆——醫生要解剖母親，把她的器官移植到別人身上！我一邊 想著，一邊哭著跑回屋裡。 十四歲的我無法理解，為什麼要把我最愛的母親解剖開來。更令我意外的是， 爸爸竟然回答說：「好的。」 「你怎麼可以讓他們這樣對待媽媽?」我對著他大叫：「媽媽完整的來，也應 該完整的去。」 「琳達，」他的手抱著我的肩頭，靜靜地說:「最好的贈與，是來自於妳身上 的一部分。妳母親和我，在很早以前便已決定，如果我們在死後有機會可以改變別 人的生命，那麼我們的死，將會更有意義。」父親繼續對我說明，他們倆早就決定 成為器官捐贈者。 父親這一天的教誨，在後來成了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課題。 母親過世之後，好幾年過去了。這段期間，我嫁做人婦，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一九八0年，父親罹患嚴重的肺氣腫，繼而搬來與我們同住。之後六年，我們談了 許許多多關於生命與死亡的話題。 他愉快地告訴我，等他往生的時候，希望我幫他捐出所有能用的器官，尤其是 眼睛。他說：「視力是最棒的禮物。」他還提到，如果有一個孩子能得到他的眼 睛，重見光明，並從此開始畫馬兒，像我女兒溫蒂畫的那麼好，那該有多棒。 溫蒂終其一生都在畫馬，也曾經得過許多獎項。「只要想到，另一對父母也期 待著自己的女兒能畫得像溫蒂那樣好，」父親說道：「我就會感到非常驕傲，因為 是我的眼睛，才讓他們有機會抱持這種期望的。」 我將這番話告訴溫蒂，她的眼裡隨即充滿淚水，並且立刻走到外公房裡，緊緊 地擁抱住外公。 那時她才十四歲，和我第一次接觸器官捐贈的年齡相同，然而，對此事的反應 竟與當年的我有天壤之別。 父親於一九八六年四月十一日去世，我們依他的心願，捐出他的眼角膜。三天 之後，溫蒂對我說：「妳對外公所做的一切，讓我感到很光榮。」 「讓妳感到很光榮?」我問。 「沒錯！妳曾想過眼盲的困境嗎?萬一我死了，我也希望像外公一樣，將眼角 膜捐出去。」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父親所捐出來的不只是眼睛而已，他在我女兒的眼裡 留下了一份「榮耀」。 那天，當我將溫蒂摟在懷裡的時候，對於兩週後，我將再次簽署器官捐贈書一 事仍毫無所知。 我的摯愛，才華洋溢的溫蒂，當她在路邊騎著馬的時候，竟被一部大卡車撞死 了。當我簽字的時候，她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沒錯！妳曾想過眼盲 的困境嗎?」 溫蒂發生事故後三週，我接到了一封來自眼科銀行的信： 親愛的李弗斯先生，太太： 我們想告訴你們，此次眼角膜移植手術非常成功。現在有兩位眼盲的患者，已 重見光明。他們將令嬡的生命活生生地重現——每一位關懷生命的人，也都願意與 別人分享美麗的生命。 若是有哪位受贈者發現自己也愛上馬兒，並且也喜愛畫馬，我想，我一定知道 這是誰捐贈的眼睛——那其實是一位金髮、碧眼的女孩正在繼續她的畫作。 ——琳達．李弗斯(Linda Rivers) 珍藏的回憶 笑聲乃是最佳的溝通橋樑。 ——羅伯特．福爾果(Robert Fulghum) 我十八歲開始約會，媽媽每次總是會等我回來。我一進門，我們就到我房裡， 她坐在床上和我聊天，晚上的作息也往往因此而全部打亂。而且，每次都碰上爸爸 睡覺的時間，我們的聲音傳到他房裡，他就隔著牆叫：「你們母女打算整晚不睡 啦?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說嗎?」這時，媽媽會哄他幾聲，說她馬上就回去睡。 他聽了就喃喃地嘮叨幾句，然後安靜一會兒又重新開始:「莉莉安，回房睡啦！等 她真的要嫁給那個男的，妳再問清楚那些問題好了。」終於，媽媽和我被逼的匆匆 親吻道晚安，她趕緊回房去，好讓爸爸安靜點兒。 爸爸年輕的時候，是雜耍劇團的喜劇演員兼踢躂舞者。當雜耍節目不再受到青 睞，他的演藝事業也面臨窮途末路了。但是，在這幾年裡，他仍不願錯過任何說笑 話、唱唱歌或是表演踢踏舞的機會。他到各個小社區和大廈表演。他實在是一個熱 情且外向的人。 有一次週末，我母親到城裡去拜訪一位親戚，而我剛好在這個星期六有約會， 於是我向爸爸保證不會太晚回來，同時請他不必等門。當時，我約會的對象來到家 裡，他和爸爸握手致意之後，就把我接走了。 結果，我那次比預定的時間晚到家。當我們從地鐵站走回家的時候，我發現爸 爸正在三樓的窗戶邊看著我們走回去。我繼續和對方談話，希望分散他的注意力， 別讓他看到我爸爸，否則就糗大了。最後我們走到門口，我對他表示今晚過得很愉 快，等到大廳裡面傳來關門聲，我才用鑰匙開門進去。 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去，發現爸媽的房門緊閉，這才鬆一口氣。「還好。」我自 言自語著，心想爸爸已經睡了，這下我可以省去向他解釋晚歸的理由了。可是，當 我打開房門走進去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差點兒讓我跌到。 親愛的爸爸正坐在我的床上，他身上穿著媽媽的衣服，臉上掛著微笑，滿頭的 捲髮梳成髮髻，兩腿交叉，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放在臀部，然後用高八度的嗓音說 道:「那麼，今天過得怎樣啊?他說了些什麼，而妳又說了些什麼呢?在哪兒吃飯 哪?有沒有去看表演?你們會再見面嗎?順帶一提，他從事哪一行呢?他對妳好不 好?我希望他是個彬彬有禮的人。妳認為他對這份感情認真嗎?」 「爸——」我說：「慢一點，一個一個來好嗎?我們這才第三次約會耶。」 「喔，我只是想確定妳媽媽每次問的問題，沒有被我漏掉任何一項。」 我們又說又笑地談了一個小時，最後，還是我自己說的：「睡覺時間到了，明 天早上再說吧。我累了。」 爸爸抱了我一下，親吻我道晚安，然後說：「別忘了，我們要記住所有的細 節，等媽媽回來的時候告訴她，免得她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蘿莎里．希爾福曼(Rosalie Silerman) 烏龜 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滿臉笑容地彎下腰來，撫弄我滿頭紛亂的金髮，並在我 小小、熱切期待的手裡，放了一個鼓鼓的綠色東西。當時我肯定也在笑，儘管也許 不是對著他，因為我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指間緊握的小生命。那是一隻寵物店裡販售 的那種烏龜，我想，這應該是一九五0年代的時髦玩意兒。 牠圓圓的硬殼正好與我的手掌大小相符，那色彩深淺有別的綠、黃與紅令我驚 訝不已，還有牠頭上的曲折線條非常吸引人，而這些奇特的外觀也讓我的表情因好 奇而跟著起了變化。當我將這隻烏龜翻過來的時候，發現牠那四隻肥腿動得好滑 稽，一步一步的，好像即使倒過來都能向前走一樣。我大笑起來，當時我腦子裡想 到的事情和一般的小男孩沒啥兩樣，我一定也曾為這隻小烏龜取過名字，只是現在 已記不清是什麼名字了。 當然，我並不知道這隻烏龜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送給我，反正我 也不管那麼多。我不過是個三歲孩子而已，正準備開始動手做三歲孩子會做的事。 環顧四周，我發現沙盒裡有一把玩具刀，於是高興地拿它來鋸龜殼，但是一下子就 覺得沒意思了，最後我決定好好跟我的新寵物玩一玩。 物換星移，那位高大的先生不再那麼高了，因為我長大之後，發現自己的身高 和他一樣——五呎六吋。只是三歲時的我覺得他實在像個大巨人，而且是個好人。 還記得烏龜出現的那一天，就是這位先生來我媽媽家的那一天，要不是我忙著 和新寵物玩，我就應該注意到，他其實只待了一下子就離開了。也許我曾向他揮手 道別，應該有吧……不記得了。但即使道別了，我當時也想不到，這輩子再也見不 到他了。 當然，這位先生就是我父親。年屆四十八歲的我，每每寫到他，就止不住淚 水。 縱然我拚命想認識他，但他卻在我認識他之前就過世了。於是，這份渴望便永 無止盡地跟隨著我;我想找到他，敲他的門，與他共同生活一段日子。其實我並不 生他的氣，只是為他心痛，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 諷刺的是，我真的尋著他的住處，甚至知道他是位作家，他的往事——醜聞與 離婚的手段等等，這些過去一直靜靜地在我的血液裡奔流著。然而，我仍設法一點 一滴地將他拼湊起來，包括旁人說溜了嘴的話題，還有喜歡回憶往事的祖母，都是 我獲得訊息的來源。不過當我要離開海軍部隊時，我還是下定決心去和他見一面， 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想。當我退伍前兩個月獲知他辭世的消息時，著實令我心碎。 二十五年了，我仍然懷抱著認識他的渴望。我無時無刻地想念著他，時時感到 黯然神傷，深覺心靈上的空虛得不到滿足。非但如此，我還蘊藏著一股奇妙的衝動 想要提筆寫作，但是，卻遲遲沒有勇氣付諸行動。 後來有一天，我接到父親後來的妻子寄來的信，她在信中表明想見我一面，又 說如果我有興趣的話，她有一些照片和東西要給我看。對於尚在尋父的我，這不啻 是個大好機會，於是我攜著妻兒前往芝加哥。 這次晤談相當愉快，第一個高潮點是這位女士帶著又快樂又驚奇的表情，接待 一位酷似亡夫的人走進她家門，並親吻她的臉頰。只有我和她心裡知道，此舉令她 感到非常滿足而且愉快。她邀請我們進去，我從這裡開始認識父親，不只是從他的 妻子和他的另外兩位兒子（一對很棒的兄弟）身上，同時從他不知不覺中留給我的 東西裡從頭認識他。也許他冥冥中意識到，總有一天我會來到這裡，對此，我懷著 感激的心。 她從閣樓裡搬來一個積滿灰塵的箱子，裡面裝著的是一堆紙張、信件與照片， 還有一些精緻的珍藏物品。整理這些物品的時候，父親遺傳給我的藍色眼睛開始淚 眼模糊起來。每個人都自然而然地退開，留給我一個獨自面對這段過去的空間。這 只箱子裡滿是愛與生命的重要記事，有許多的筆記和文章，也包含了他的訃聞。這 每一樣東西，都讓我得以追溯他的生命軌跡，幫助我了解他。 我細讀他的手稿，由衷敬佩並驚嘆他的才能與成就。 字裡行間，再再皆可看出他是一位極受敬重的多產作家，他的作品水準高而且 聲譽良好，他所選擇的寫作生涯也帶給了他多姿多彩的生活。他教授創意寫作、演 說以及擔任戲劇評審。 此刻，我胸中溢滿了引以為傲的情緒。原本以為，藉由這些東西可以撫平我的 痛苦，然而，心中的痛卻因而加劇。我私底下悲嘆著，自己失去了為人子的機會。 探訪的旅程結束之後，我的生命也有了變化，我首度掙開了緊緊裹住我的生命 之蛹。 當我離開父親的家時，有兩件事情從此深烙在我心中，一是他的手稿鼓舞我、 刺激我，並將我身體裡的每一部分自我都釋放出來;在遙遠的過去，他在紙上用力 擊出的字句，以父親的口吻直指我的內心，也讓我瞬間了解自己的身分與義務。 「儘管去寫，」他的聲音宛如在我耳邊響起:「你是個作家，現在就去寫！」 當我將這張羊皮紙放到另一隻手裡的時候，窗戶上出現了一個布盒子。 「他應該會想要將這個留給你。」她笑著說:「這是別在他領帶上的東西。」 我慢慢地打開這個布盒子，原來，裡面裝了一隻綠色的小烏龜。 ——史蒂芬．惠特(Steven M．Wheat) 勇闖自殺嶺 一場大風雪之後，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全給引了出來；當他們在雪地裡大聲叫喊 奔跑的時候，我則在一旁負責注意安全。他們有各式各樣的滑雪工具，從滑雪屐、 平底雪橇到硬紙盒，應有盡有。小傢伙們在平緩的斜坡上咻咻地滑著玩，大一點 的，包括我兒子喬許，就勇於挑戰陡峭的路線，那條路的盡頭隱沒在森林深處，於 是大家管它叫「自殺嶺」。 不時有一些從那裡脫困回來的「倖存者」，對大家述說他的危險經歷，並為下 一位勇者提供良心的建議：「喔，老兄，就差那麼一吋，我閃過了死亡樹！」或 是：「我向岩石的左邊滑過去，接著飛過險坡。真是太可怕了！」 這一群愛冒險的孩子，既不顧死活又愛煽動。不像我，我寧願待在暖暖的火爐 旁，有時候我會說些可可的美妙之處，給那些想聽的人聽聽。 當女兒莉貝卡乘著她的塑膠衝浪板從緩坡上滑下來的時候，我對她說：「像巧 克力一樣，美味無比。」 不過，自從一個名叫倫狄的怪孩子出現的那天起，這一切全都變了。這孩子看 起來十歲左右，他突然從森林裡衝出來——為飛躍自殺嶺的的紀錄再添一筆。 「我在懸崖上亂了方向，」他睜大眼睛說著：「但結果我成功了。」倫狄的話 勾起了一種被我遺忘已久的感覺，對了，就是現在，換我去闖闖自殺嶺吧！ 有何不可?我也曾跟著孩子們坐雲霄飛車、滑水和四輪小汽車;身為爸爸的 我，對於各種高速體驗有著豐富的紀錄可考——從滑板車到直排輪鞋，我都沒錯 過。自殺嶺自然也是必經的歷程，對了，飛越自殺嶺絕對是我的使命之一。 倫狄的聲音蠱惑著我，於是我鼓起勇氣向他借了彈性飛輪，像盾牌一樣舉在胸 前，然後精神恍惚地走向山頂。孩子們一陣靜默，他們知道爸爸準備向極限挑戰， 大膽地邁向從來沒有成人去過的險境。 「爸，」喬許叫著：「注意松樹枝上的冰。」 「還有巨龍彎道上的樹根。」倫狄好意提醒我。此刻，我為所有曾經受孩子鼓 舞的父親們挺身而出，對於他們提出的警告，我一笑置之；畢竟爸爸所代表的不是 可笑的膽小角色，而是冒險犯難的英雄指標。 站在山頂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兩個箭步，挺起三十多歲的微凸小腹縱 身躍進危險的狹徑：松樹旁佈滿冰雪的小路。「你爸爸死定了！」那一瞬間，我聽 到了倫狄的叫喊聲。 「哈！」我大笑著向前衝。 「貝姬，快！去叫媽來！」喬許對著姊姊大叫。 前方的路一下子就不見了，我的臉埋在冰雪陡坡裡，這麼重重地摔到谷底，心 裡油然升起一股恐懼感。接著我攀越過一株大橡樹，想必這就是「死亡樹」吧。然 後我快速地左、右、左、右，在一排排松樹間的狹小雪道上滑行，兩年前的滑雪技 術全被我給記了回來，瞧我多麼熟練啊！我興奮的幾乎可以聽到自己脈搏的跳動 聲。 左彎處突然變窄，害我衝進灌木叢裡，眼前赫然出現一塊巨岩擋住去路，這一 幕教我想起卡通片裡誇張的鬧劇：兩隻雪橇分別從樹的兩側滑過去。於是我在這一 瞬間決定繞過巨岩的左側，接著我又做了一次明智的抉擇：向右繞過去，左、右、 左、右。我不斷地前後拉扯滑雪杖，想像著血液在我的心臟一進一出。當我迎接死 亡的剎那時，腦中突然閃過五年級老師費姿．潔蘿的身影，還有她那一身紫花洋裝 ——多美啊！ 突如其來的一陣音爆，我連人帶橇被震到一、兩哩的高空上，越過巨岩的上 方，呈拋物線狀向下墜落。在與重力對抗的同時，我終於明白什麼是「彎曲速 率」。 落地的時候，我很好奇，一個人如果沒有空氣可以活多久。算了，這不是討論 氧氣的時候。前方的道路迅速轉向左側，我將左腳的雪橇重新套好，奮力地向前滑 去。來吧，強大的離心力把我扯到一邊……．慢點，慢點——我的腦子裡想著。 我死命地拖著腳，想要從一堆該死的冰雪裡挖出我的腳趾頭。現在鞋子掉了， 左腳的鞋帶也斷了，所幸離心力帶來的力道將我直線甩出…… 我技巧地穿過一團雜亂的樹根，最後終於飛出森林，落到某處人家平坦的後院 裡。當我在那片叢林體操館裡快速滑動的時候，雙手向上一伸，想抓著樹枝減速， 但卻一個觔斗滾向側面，把雪橇插進了雪堆裡。 我躺著不動，聽著自己的呼吸——活生生的呼吸——爸爸的呼吸。一抬頭，見 到十幾個身穿滑雪夾克的孩子跑下山丘，朝我這兒奔來，遠遠望去就像一隊流動軍 醫團;倫狄的手裡拎著我的鞋。 「你沒事吧，爸?」喬許叫喊著，我對著他豎起大拇指。「媽媽，他沒事。」 喬許回頭對著山上喊。 接下來便是熱可可，包紮腳踝，還有一堆故事可說。「爸，你好好玩喔！」莉 貝卡說，她簡直把我當成逗弄小朋友的小丑。睡覺的時候，喬許睡眼惺忪地喃喃說 著：「爸，你在自殺嶺上的樣子好威風喔！」 「謝啦，好小子！」我說，一面摸摸他的頭。「威風」也許不是我想要的，這 麼簡單的一個字，何足道盡我奔下山嶺的感受?也許「致命的危險」遠比較恰當一 點。不過，也不能怪喬許有這種想法，我今天到底是展現了世界級的爸爸風範。 喬許閉上眼，回過頭繼續在夢裡尋他那位「貓一樣敏捷」的老爸了。當我看著 他那灑滿月光的臉龐，我似乎又面臨了另一個懸崖峭壁的邊緣。 我將會告訴喬許，身為人父的人生旅途，遠比衝下自殺嶺更令人敬畏;也將會 讓他明白，身為人父的人生旅途，充滿了許多不可預知的轉折，每一次轉折都要以 更敏捷的態度來面對。 然而，坐在這個房間裡，感受不到重力的強大作用。只有一位休息中的爸爸， 正懷想著眼前這個孩子的過去和未來。我為自己對他付出的一切感到驕傲，而失敗 之處則令我覺得臉紅。此時，我彷彿再度踏上雪橇，雙手一前一後地劃過身為人父 的人生道路，不斷地穿過一個又一個歡笑與恐懼的門檻。不騙你，我幾乎感受到那 股迎面而來的風呢！ ——修．歐尼爾(Hugh O'Neill)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新看法 孩提時，無論是跌斷腿或是碎了心，我總是依賴父親預先幫我洞察出生命中可 能的不幸。年歲稍長，我遭遇了一連串的人生危機而無法自拔。在我感到沮喪甚至 絕望之際，我將口袋裡最後的三百元做為奔赴佛羅里達探望父親的旅費。 留宿父親家中的最後一日，我們站在堤防上看著夕陽沒入墨西哥灣。此刻，我 再也抑制不了內心的痛苦了。 「爸，你知道嗎?如果我們將生命歷程裡最美好的片段全部集中起來，前後可 能不到二十分鐘。」 他簡短地應了一聲:「嗯。」 我吃驚地看著竟無一絲訝異的他，他仍目不轉睛地望著海面上的落日。接著， 他平靜地轉頭注視我的雙眼，輕聲說道：「非常珍貴，不是嗎?」 ——希昂．寇克斯(Sean Coxe) 班叔叔 班叔叔是個魔術師，他不常來訪，但是當他在一九四0和五0年代偶爾來我童 年時的家時，他都會改變當時所有的一切。我那時才八歲，生活裡大部分的快樂是 來自於製造泥水派、玩金甲蟲和螢火蟲，或者在舊雞舍裡蓋娃娃屋。 在我們的眼中，班叔叔是個環遊全世界的人。每次他來看我們，都會跟我們講 一些故事，談他去過的地方，見過什麼樣的人，為我們開啟了一扇生命之窗。他通 常會送我們每個人一份很棒的禮物，有時候還會和我們一起走到小鎮的商店，為我 們買一整袋的糖果。在我還是個小女孩時，那個袋子看起來好大。 我們從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聽到班叔叔的消息，我想那和他的職業有關，而無論 那是什麼樣的工作，都使他忙得無法去計劃未來。有時候他本人沒有來，只是寄來 一大箱我們前所未見的特別禮物。當我們打開那些裝滿愛的褐紙製藏寶箱時，全世 界沒有一個小孩會比我們更快樂。 我記得我那時總是認為班叔叔一定很有錢，才能買那麼多新奇的東西，讓我不 得不把這個既有趣又慷慨的叔叔拿來和父親做比較。父親是個生活平庸的凡人，在 鉛礦場工作，而且得兼差做雜工才能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我愛父親，知道他是個好 人，可是他的人生和他性情愉悅、眼睛閃亮、微笑時嘴角大彎的弟弟相比，實在是 遜色多了。 班叔叔總是會在來訪的前一、兩天來電話通知，而每當父親掛上電話，告訴我 們誰打來了時，我們的心情就開始興奮了。我們崇拜班叔叔，盼望他來打破我們一 成不變的日常生活。 然而，小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每次接到班叔叔打來的電話，父親就要開車去鎮 上，從他微薄的存款中撥出一些錢匯給他。班叔叔花在我們身上的每一分錢，其實 都來自於父親。多年之後，許多蛛絲馬跡終於透露出了一個事實：班叔叔那麼多趟 的旅行都是在坐火車——無票坐在貨車廂的後頭。他那些故事都是從與他共乘的人 那裡聽來的，只是經過了他稍微的加油添醋。 我一直不知道班叔叔為什麼選擇過那種生活，也不曉得父親為什麼要把這個秘 密隱瞞那麼久。我只能確定，父親大可以攬下所有讓我們擁有那些快樂時光的功 勞，但他卻沒有這麼做，他只是長期間無私地做著這件事。父親透過班叔叔送給我 們他從沒去過的地方買來的禮物，而班叔叔則藉由我們成為家庭的一份子，得到他 的孤單生活中所欠缺的愛。父親自始至終對這件事一個字也沒有提，我從這樣的他 了解到什麼才是無私、無條件的愛。 ——珍．奈宣絲 (Jan Nations) 昔為人子，今為人父 在一個冬日午後，我坐著看報紙，小兒子路克羞怯而沉默地走近我的座椅。他 就站在古銅製檯燈的半月形燈光外，那是我很鍾愛的檯燈，以前放在我那當醫師的 父親桌上。 那一陣子，每次當我一坐下來看書，路克都會過來問我一些他很煩惱的問題。 而在去年，他總是趁我在花園工作時這麼做。也許他覺得要找我解決問題，挑選我 正在做些他快要做得到的事情時會比較自在。他之前對種植很有興趣，也曉得埋下 種子以後就不要去動它，而不是每天早上都去把它挖出來看它長了沒有。現在他開 始會自己看書了，不過他還不肯承認他會看。 我抬起頭來，他給了我一個燦爛的微笑，然後表情頓時變得很認真，這是在模 仿我這個不太討喜的動作。「我把鋸子弄斷了。」他說，並從背後拿出那把玩具。 「你看。」 他並沒有問我有沒有辦法修好它。他相信我一定修得好，這份信任是小男孩給 予一個修理匠的讚美，這個修理匠曾經修過三輪車、貨車和組裝玩具。那把鋸子的 藍色塑膠柄斷了。如果是我父親，他向來很重視各種職業用的工具，絕不會買一把 塑膠柄鋸子。 我說：「有一些零件不見了，在你那裡嗎?」 他打開握緊的拳頭，給我看裡面的碎片。我不知道要如何修好這把鋸子。 他專注地看著我，展現出深信我無所不能的表情。他的神情勾起了我的回憶。 我仔細地檢查鋸子，一邊在手裡翻看碎片，一邊在腦海中回溯過往。 那時我七歲，在一個十一月天，我一下課就去父親的辦公室。我們住在小小的 俄亥俄河鎮上，父親當時顯然是方圓一千哩內最好的醫師。他做的每件事情都讓我 和他的患者驚奇不已。他不僅能解決任何人的健康問題，也懂得馴馬、在我的雪橇 上雕出長山的峰頂和稜線，甚至會說相聲！我喜歡在他的候診室裡打混，聽人們叫 我「小醫師」，也很高興看到病人離開時氣色變得好多了。 可是在這一天，我的目的是去見我最要好的朋友吉米．哈德提。他有三天沒去 上學了，他母親曾通知父親的護士說，她今天可能要帶吉水來看病。 可是等到下午，最後一個病人都離開了，吉米還是沒有出現。於是父親帶我出 去看診。他喜歡讓我跟著，這樣他就可以邊開車邊講故事給我聽。我們看完所有病 人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在開車回家的路上，父親忽然說:「我們去看看吉米好 了。」我感激的坐立不安，確定父親這麼做只是要讓我開心。就在那棟古老的灰石 房屋映入眼簾時，我們看到樓上後窗和後門廊都點著燈，那是一種傳統——表示有 麻煩的訊號。 父親直接把車子停在門前。吉米的姊姊愛莉絲從房裡衝出來，張開雙手抱住父 親，全身顫抖，邊哭邊勉強擠出話來。「啊，醫師，吉米快死了！爸爸到處在找 你，感謝天，你來了。」 父親從不快跑，他總是說，沒有必要趕時間，如果必須趕時間，那就是已經來 不及了。可是他要愛莉絲放開他，然後就快跑起來。我跟在他後面，穿過有發酵氣 味的廚房，走向狹窄的陰暗樓梯。吉米喘得很厲害，而且發出高亢的吁吁聲。他身 上蓋了很多層被子，在閃爍的煤油燈下，我只能稍微著見他的臉。他看起來好憔 悴，膚色明暗不定。 他的母親說:「醫生，幫幫我們，他本來只是有點感冒，今天下午才開始嚴重 冒汗。」 我從沒看過吉米的母親身上沒有圍著圍裙。父親傾聽吉米的胸腔時，她就站在 我後面，雙手擱在我的肩上。父親準備好皮下注射的針筒，把針舉到燈光下。我相 信它會產生我們所需要的奇蹟。父親為吉米打針，然後從他的黑色手提箱中拿出紗 布塊，墊在吉米的嘴上，彎下身和他一起呼吸。房裡的人都沒有動，也沒有任何聲 音，除了父親的呼氣聲和吉米高亢的喘氣聲。 剎那之間，那可怕的聲音就變得只剩下父親一個人的呼氣聲。我覺得吉水的母 親握緊了放在我肩上的手，這時我和她一樣清楚，有什麼東西繃裂了。可是父親還 是繼續對著吉米的胸腔呼氣。經過了好久好久，哈德提太太走到床邊，把手放到父 親的手臂上，輕聲說道：「他走了，醫生，放棄吧！我的孩子已經離開我們了。」 但父親還是不肯走開。 哈德提太太牽著我的手，帶我走下廚房。她在搖椅上坐下，而愛莉絲那落寞的 神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她投進了母親的懷裡。我走出門廊，在寒冷的夜色中，坐 在最高一級的階梯上。 當哈德提先生回來，看到我們的車子，他馬上進入房裡，然後就聽到裡面有一 些聲音，接著是一陣靜默，然後又傳來聲音。父親終於出來了，我跟著他上車。回 小鎮的路上，他都沒有說話，我也不敢吭聲。我自以為了解的世界在我的心中破裂 了。我們沒有回家，而是去到他的辦公室。他開始拚命找書，想查探出之前應該怎 麼處理才好。我想要阻止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也無法想像這個晚上要怎麼度 過，有一度我不禁哭了起來。最後我聽到門外有人，腳步聲進入了候診室。不管是 誰來，我都很感謝。在我們這樣的小鎮，生與死的消息都傳得很快。母親來找我們 了。 她蹲下來，揉搓我的後腦，我一把摟住她，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做了。「啊， 媽媽，為什麼他做不到?為什麼?」我的淚水直流，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她揉著我 的背，直到我冷靜下來，她才開口說：「你的父親比你偉大，可是他此生命渺小。 我們因為他做得到的事情而愛他，但不會因為他有些事情做不到就少愛他一點。愛 就是接受一切，不論那是什麼。」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了解她的意思，但是我感覺得到她那些話裡面的重要性。她 對我說完後就進去看父親。經過了漫長的歲月，而那年的冬天似乎永遠消逝了，回 憶卻在這轉瞬間傾洩而出。 我坐著翻轉路克壞掉的玩具，對他說:「我沒辦法修理。」 「你可以。」 「我不會，對不起。」 他看著我，臉上那種凜然的信心消失了。他的下唇顫抖，極力想要克制住流下 的淚水。 我把他抱到膝上，盡可能地消解他因為玩具壞掉和偶像破滅而感到的悲傷。慢 慢的，他止住了哭泣。在他的眼裡我只是個凡人，我為此感到傷感。但我確定他察 覺到了我的心情，因為他一直靠在我的懷裡，雙手環繞著我的頸子。 他離開房間時，拋給我一個直接而友善的眼神，這時我聽見了母親的聲音，她 以堅定的口吻說著，愛是無條件的。昔為人子，今為人父。我深信發現事實的痛苦 將會孕育出寬諒的第一道微光。 ——彌德 (W.W. Meade) 爸，我有一個沙灘球 我把車子停在車道上，聽女兒貝喜講述她的痛苦。貝喜有個朋友為了誇大自我 的價值，而不惜犧牲她。每天在學校裡，她都要找機會在其他的小孩的面前嘲弄貝 喜。她會譏笑貝喜的衣服、長相或說出來的話。她使我女兒的生活苦不堪言，而這 是某些青少年常有的行為。 「我每次上學都要擔心她會怎麼對待我！我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有時候我會 想，如果我不在了，不知道她會怎樣。」 「妳是什麼意思?」我問道，其實並不想知道答案。 「我是說，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事，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情況會變成怎樣?我的 生活太痛苦了，如果我不在這裡，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我抑住淚水，抱著她。「我會在意，妳媽媽也會。我們愛妳，也覺得妳是個很 棒的小孩。我們會想念妳的。」我們的談話就這樣結束，因為該進屋裡去睡覺了。 當晚，我告訴妻子南四關於貝喜說過的話。除了身為「熊媽媽」，想要為她受 傷的小熊展開反擊之外，南西還表示：「我們必須讓她願意告訴我們以後的情況。 我們要想辦找讓她不會鑽牛角尖。」我們談到很晚，終於確定該怎麼做了。 第二天晚餐時，我告訴貝喜和兒子安迪。「你們記得上星期泰威爾先生（我們 的牧師）提到的沙灘球嗎？」 湯姆．泰威爾講道時談到沙灘球，他說這種球很輕，一點點風就會把它吹走。 他要我們想像自己潛到游泳池的深處，試著把球夾在兩腿之間。當然，這個姿勢要 維持一段時間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時間一久就有可能發生兩種情形，一種是你沒了 力氣而讓球鬆脫浮了上去，另一種則比較糟糕，因為你太努力想要隱藏它，結果反 而讓自己淹死了。 湯姆要我們把這個球當成是一個問題、謊話或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行為。我 們會設法把它藏起來，耗盡所有的心思，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顆球上，結果 到最後毀了自己的生活。可是，如果我們乾脆就讓球浮到水面，暴露在陽光下，它 就會變成純粹的塑膠片，很快就會被風吹走。 我看得出來，兩個孩子對我的話都摸不著頭緒。我繼續對他們說，有時候我們 都會遇到一些情況，讓我們想要把沙灘球藏起來，但是從現在開始，如果他們覺得 有事情很難對我們啟口，就可以過來對我們說：「我有個沙灘球。」 而我們在這時會遵守一個承諾，就是在二十四個小時之內除了傾聽，什麼都不 做。我們不會大聲吼叫、批評論斷或提出建議，我們只會去聽。過了二十四個小 時，我們才會告訴他們要如何才能脫離那個困境。無論如何，當他們有個沙灘球 時，都可以隨時來找我們。 多年來，有很多沙灘球拋到我們面前，通常是在深夜時分。有些很令人心痛， 有些卻很好玩，我們在聽的時候得拚命忍住笑。有些從沒有進入我們的耳裡，這時 孩子們就會去找他們信任的大人，那些人都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一直都很遵守二 十四小時的規矩，從來沒有違約，儘管有時候真的很想對他們說的話做出反應。 他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但我確定他們偶爾還是會碰到一些沙灘球。我們每 個人都會。可是，他們知道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們傾訴，畢竟那只是個沙灘球——用 一些塑膠片黏起來的，只要你放開手，它就會飛走了。 ——傑夫．波漢(Jeff Bohne) 傳下去 父親從來沒有告訴我應該如何待人。但我為其他人做出來的善行都是因為想要 模仿他。 ——潘蜜拉．瑪克果(Pamela Mcgrew) 那個星期五不甚愉快，所以下課時我鬆了一口氣，因為一旦校車把我送回家， 那天最棒的部分就開始了。我在雨點中飛奔到家。 「爸，我到家了，我準備好了。」 父親從地下室上來，放下剛烘乾折好的衣服。我找了一把傘，好遮擋我那當美 髮師的母親在前一晚為我做的頭髮。父親總是比我早回家一個半小時。他要把我載 到達琳家，然後由達琳開車，一道去購物商場。達琳十七歲了，比我大一歲。 「珍娜，來吧！」 「好！」我回答，很高興要出發了。雨傘遮住了我的髮型，但是父親長而散亂 的金髮卻任憑雨點灑落。 「我要買一雙NIKE球鞋，可能還要一雙涼鞋。」我一邊聽收音機聲，一邊 告訴父親。 「珍娜，妳應該節制一點，買一雙球鞋就好了。」 「哎，爸，媽都已經把她的卡給我了，我為什麼不能兩種都買?」 「珍娜，妳不應該再這麼自私。」他回答。 「可是我是獨生女啊！」我跟他開玩笑，坐進貨車，駛向鬧區商場。「我不是 本來就應該要很自私才對嗎?」 「別跟我耍花招，小姐。」他大笑。 父親了解我;我對母親很有一套，但是父親就不好講話了。他總是愛跟我講一 些責任之類的大道理。就在我盤算著要怎麼說服父親讓我買涼鞋時，我感覺到貨車 慢下來了。父親把貨車駛向快速道路的路肩，車子在碎石上顛簸，好像爆米花從各 個方向迸開。 「怎麼了?爸，為什麼要停下來?」我問道。 「有位女士停在那裡，好像遇到麻煩了。」 「什麼女士?」 「看到那輛小貨車沒?」 我四處張望，扭轉脖子，好知道他在說什麼。我看到了，一輛白色小貨車停在 路邊。 「看到了。」我說，覺得很煩。 「裡面有位女士，她的車子可能有問題，需要幫助。」 「哎喲，爸，我們幹嘛一定要停下來幫忙?讓別人去幫她好了。」父親拋給我 一個眼神，我知道，我又要聽一頓訓了。 「聽著，小女生，」他嚴肅地說著：「妳不能在幫得上忙的時候一走了之。我 之所以要幫助那位女士是因為我的女兒，我那被寵壞的獨生女很有可能會在以後遇 到困難，需要人幫忙，而我希望在那時也會有人停下來幫助她。妳坐在這裡等，我 馬上回來！」 雖然已經是六月初了，在我目送父親冒雨走向那位女士的車子時，我還是感覺 到一股寒意。五分鐘過後，他回來了。 「她汽油用完了。」 「喔，我們該怎麼辦?」我問，想讓父親知道，我其實並不是一個被寵壞的自 私鬼。我只是因為還要一個星期才能拿到新手上路證來駕駛父母那輛舊車，而且我 得趕去和達琳會合，一道去購物商場。 「後座有個塑膠瓶，我們得去加油站，就在這個出口盡頭。」 「好的，爸。」 我們只花了兩分鐘就開進了加油站;路程並不遠，那位女士大可自己走過去。 父親在加油機旁停車，伸手到後座拿瓶子，走到加油機那裡，把瓶子裝滿，付費給 收銀員。然後他走回貨車，長長的金髮在紛飛細雨中飄揚。我瞥見他的耳朵，注意 到他很引以自豪的戴在耳垂上的十字架。他把指甲修整得很整齊的手搭在車門把 上，跳進車內。 「珍娜，達琳家就在那個轉角，我先讓妳下來，再回來這裡停好貨車，用走的 把汽油送到那個斜坡。妳在商場好好玩，記得要在晚上八點前回來。」 「好的，爸。」我們到了達琳家，我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後下車去和達琳打 招呼，她就站在車子旁邊。 過了一個星期，我拿到了新手上路的許可證，不久後又拿到駕駛執照。整個夏 天，我都載著達琳到處跑，而且在開學時覺得好興奮，因為我再也不需要搭公車 了。秋天很快就過渡到冬天，我依然熱愛這部舊車所帶給我的自由。可是，第一次 在冬季的雪地上開車對我來說是個挑戰。我在一個晴朗的冬日清晨開車去學校，沒 想到這一整天雪下得又快又猛，變成了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放學後，剛開始開車時 還算順利，可是過沒多久，運氣就沒那麼好了，我卡在交流道上動彈不得。一個大 塊頭壯漢開著四輪驅動車，看到我正努力地想要讓車子脫困。他走過來，敲敲我的 車窗。 「小姐，妳需要幫忙嗎?」 我只把車窗搖下來一點，以免冷空氣猛竄進來。 「欸，我一直在這裡轉動輪胎。」 「我會在後面推，妳要加一點油。」他指示我。「好。」我聽到他在車子後面 大喊:「好，現在把輪子轉直。小姐，妳必須轉直輪子。」他又推了一下。「加點 油，一點點就好。」車子終於往前滑，我脫離了雪堆的控制。他向我揮手點頭，表 示我沒事了。 「謝謝你，先生，」我說，從錢包抽出五塊錢：「謝了！真的很感謝你的幫 忙。」我向他揮揮紙鈔。 「抱歉，我不能收。我只是看到妳有困難，需要幫忙。我的報酬就是知道自己 幫得上忙，也得到了妳的感謝。妳只要把這樣的心意和舉動傳下去，幫助被困住的 人。這就是我的看法，妳走吧，趕快回家，離開這裡。」 「謝謝你，先生，謝了。」 「不客氣！記住，傳下去！」他說著，然後就走回車子開走了。在回家的路 上，我心裡有一股很強烈的感覺，想著父親對同情的看法。爸爸，謝謝你在今年夏 天幫助那位受困的女士。父親的教誨和那個大塊頭壯漢所說的話讓我頓時領悟，我 可以很自豪地說，我再也不是那個自私自利的小鬼了。我學會了幫助其他人，因為 我那善良、充滿愛心的父親很有可能哪天會需要幫助，而某個人可能會停下來幫助 他。 ——瓊安．路易絲(Joan Lewis) 戰爭故事一則 我是聽戰爭故事長大的。幾年前，在上學前吃早餐時，我會對著燕麥片皺鼻 子，父親見狀便會升起凜然怒氣，開始說些我早就聽膩了的誇張故事。這些情景， 直到現在仍教我記憶猶新。 「妳知道嗎?珊蒂，當年我們在新幾內亞的時候，給我們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故事就這麼開始了。他還有許多其他的故事，而且一樣乏味。當我決定陪 同父親參加第十一期空降部隊的第四十五次聯誼會時，我想，所有關於他們的戰爭 故事，我應該早都耳熟能詳了。 由於早到，我便得空仔細觀察父親昔日的袍澤一一聚集。有些人父親還認得， 有些則忘了。父親上一次參加聯誼會是在一九五0年，距離二次大戰結束只有五年 光景，但是到現在卻已相隔久遠了。 「約翰，記得我嗎?」一位神情愉快的男士對父親呼喚著，並一跛一跛地向我 們走來。 「嘿，『不說話的弟兄』，你跑哪兒去啦?」父親應道：「我回美國之後到處 找你，但總是運氣不好。」 「喔，那是因為我不喜歡將電話號碼刊在電話簿上。」 外號「不說話的弟兄」魯迪轉身對我說：「我欠妳父親一個大人情。要不是 他，我不可能站在這裡。妳知道嗎?當年在雷特的戰場上，我的膝蓋被炸碎了，一 步也走不了，而且隨隊的兩位軍醫也遭射殺。在轟炸過程中，每個人都快速地移動 著，然而你的父親卻殿後，因為他不忍心離開我。我一直對他說：『你自己走吧！』 但是他根本不聽……就這樣背著我一路逃了出來。」 「不只我一個人，」父親打斷他的話:「另外還有人幫我，我和他兩個人輪流 背。要是只有我一個人根本就辦不到。」 一旁的我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吃驚地當場問父親，為何從沒聽他提過這件特 別的往事。 「這種事沒什麼好提的。大家都是這樣互相幫忙，才能脫離險境的。」他聳聳 肩說道。 許多退役老兵就像我父親一樣，沒有獎章可以驕傲地展示給別人看。他們過去 的榮耀與勇氣只能埋藏在心裡，唯有當滿懷感激的受援者提起時，那份榮耀與勇氣 才會再現光芒。我對父親微笑，為他感到非常的驕傲，一時之間竟無法用言語表達 我的感受。 現在的我，對戰爭故事以及創造這些故事的人們，皆另眼相待。 ——茱．珊卓拉．卡遜(June Sandra Karshen)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 掃描, Lucia 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 譯者：陳淑娟 出版社：晨星 出版日期：2004 年 03 月 23 日 定價：12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