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納系列

              巴爾薩克考察隊的驚險遭遇

                    第六章 馬爾塞爾﹒卡馬雷

    逃亡者們跟在馬爾塞爾﹒卡馬雷的後面,走進一間巨大的房子。房間
裡很凌亂:隨便擺著的椅子上堆滿了書和紙。牆跟前放著一張繪圖桌,其
余三堵牆邊都放著書架。馬爾塞爾﹒卡馬雷悠閒地把二張椅子上的書推掉
,在那上面坐了下來,客人們也照樣做了,只有瑪麗和東加勒恭敬地站著
。

    「我能夠在哪方面替各位效勞呢?」馬爾塞爾﹒卡馬雷問道。看樣子
,他對這些不速之客的突然竄入並不感到奇怪。

    逃亡者們貪婪地注視著這個被他們大膽地闖入其勢力範圍的人。這人
的外表是令人放心的,他那漫不經心的外貌和顯然是正直的內心世界是不
相矛盾的。他的身體似乎還沒有發育成熟,簡直像一個孩子,這個有著寬
闊前額和明亮眼睛的人,不可能和蓋裡﹒基列爾之流同屬一個類型。

    「卡馬雷先生,」巴爾薩克答道,「我們是來請求您的保護的。」

    「我的保護?」卡馬雷重複道,有點吃驚,「可是,我的上帝,你們
在躲誰呵?」

    「躲避主人。說得準確些,就是這個城市的專制統治者蓋裡﹒基列爾
。」

    「蓋裡﹒基列爾?專制統治者?」卡馬雷又重複著。看樣子,他什麼
也不明白。

    「難道您不知道這個嗎?」巴爾薩克也感到吃驚了。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

    「可是,在您的旁邊有一座城市,它的名字叫做『布勒克蘭特』,這
個您不可能不知道呵?」

    「呵!它叫做『布勒克蘭特』?」卡馬雷叫起來,「確實,這是個不
錯的名字,過去我是不知道的,現在您已經告訴我,當然知道了。不過,
這與我無關。」

    「如果您不知道這個城市的名稱,」巴爾薩克譏諷地說道,「我想,
這城裡有那麼多的居民,您總該知道吧?」

    「當然。」卡馬雷泰然答道。

    「而統治這個布勒克蘭特的蓋裡﹒基列爾卻是個強盜,是個殘暴的魔
王,是個瘋狂的劊子手。」

    卡馬雷這時才抬起眼來,望著巴爾薩克。他很吃驚。

    「呵,呵,……」他迷惘地嘟嘟囔囔地說,「您用詞太激烈了……」
「還嫌太溫和了!……」激動異常的巴爾薩克繼續說,「不過,請讓我們
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他介紹了自己和同伴們的姓名,只有冉挪用的是化名。

    「法國政府派遣我們……您,卡馬雷先生,當然也是法國人囉?」

    「對,對!」卡馬雷淡漠地應道。

    「法國政府派遣我們去『尼日爾環形地區』完成一項考察任務。我們
沿途跟蓋裡﹒基列爾設置的重重障礙作了無數次鬥爭。」

    「他的動機是什麼呢?」卡馬雷開始感興趣了。

    「為的是阻止我們到尼日爾河去,為的是不讓我們發現這個布勒克蘭
特——目前歐洲還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您說什麼?不可能!這裡有不少工人回到歐洲去了。歐洲人怎麼會
不知道呢?……」

    「可這是實在情形!」巴爾薩克答道。

    卡馬雷站了起來。他非常激動,在房間內踱來踱去。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喃喃地說。

    可是他激動的時間並不長。他盡力控制住自己,安靜地坐下來,說道
:「請您說下去,先生!」

    「我不想談詳細情節來打擾您,只講一點就夠了:蓋裡﹒基列爾的人
在深夜裡把我們劫持到了這裡。我們已經在他那裡當了半個月的俘虜了,
現在他揚言要處死我們……」

    馬爾塞爾﹒卡馬雷滿臉通紅,眼睛裡出現憤怒的神情,「這簡直不可
想象!」他叫道,「怎麼?蓋裡﹒基列爾卻是這麼一個貨色!」

    「這還不是全部情況,」巴爾薩克說道,並且簡單地講了一下兩個黑
人被殺的情形。

    馬爾塞爾﹒卡馬雷感到非常震驚。可能,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拋棄了抽
象的概念而接觸實際。怎麼搞的,他這個連螞蚊也不忍踩死的人卻和這麼
一個殘暴的傢伙共事這麼多年,而且自己還蒙在鼓裡!「這真是太可惡了
!簡直可怕!」他叫起來。

    他的憤概是真誠的,正如他那赤子之心一般。巴爾薩克和他的同伴們
都明顯地看到了這一點。然而,他那善良的同情心,那純潔的品德,怎麼
能夠與他生活在布勒克蘭特這樣一個事實同時並存呢?

    「蓋裡﹒基列爾,」巴爾薩克說道,「當然,還有其他傷天害理的累
累罪行。您一點也不知道嗎?」

    「您怎麼向我提出這個問題?」卡馬雷有點激怒了,「我一天到晚忙
著搞我的發明創造,從來不出工廠的大門。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不
知道!……」

    「如果我們預先知道這一點,就不會提這個問題了。」巴爾薩克說道
,「現在請您回答一個問題:據說這個城市和周圍的耕地是蓋裡﹒基列爾
的創造,我們實在不可理解。只要想一想,十年前這個地方還是無邊無際
的沙漠!不管他創造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但這個變化卻太了不起了。就
算蓋裡﹒基列爾有非凡的天才,那他的天才也早就應該沉沒在酒罈裡了!
這些奇跡的創造者竟是個神經失常的人,真不可理解!」

    「他?」馬爾塞爾﹒卡馬雷突然怒吼起來,「他?是他這個微不足道
的小人?您也是這麼想的嗎?工程是偉大的,但不是蓋裡﹒基列爾的創造
!」

    「那麼是誰呢?」巴爾薩克問道。

    「我!」卡馬雷驕傲地說道,「這裡的一切都是我創造的。是我使這
干旱的沙漠上空降下雨來,是我把它變成肥沃的良田,是我從無到有創建
了這座城市!」

    巴爾薩克和他的同事們不安地交換了一下眼色:莫非他們落入了另一
個瘋子的手裡?

    「如果我們在這裡看到的一切都是您創造的,那麼,為什麼您要把自
己的勞動成果都交給蓋裡﹒基列爾呢?為什麼不過問一下他是如何使用您
的勞動成果的呢?」沙多雷醫生問道。

    「當萬能的造物主把無數的星辰撒滿天空的時候,他會擔心出禍星嗎
?」卡馬雷自豪地反問道。

    「他有時也會進行懲罰的,」醫生喃喃答道。

    「我也要懲罰,和他一樣!」卡馬雷令人信服地說道,眼裡燃燒著一
種令人不安的火光。

    逃亡者們不知所措了:怎麼能夠信賴這個或許是有天才的、但無疑是
個喜怒無常的人呢?

    「有一個問題,不知是否問得恰當,卡馬雷先生。」阿美傑﹒弗羅拉
斯說道,他試圖把談話引到不太冒險的題目上去,「請問您,您是怎麼認
識蓋裡﹒基列爾的?您怎麼會想到要在這裡建設一座城市?」

    「好吧。」卡馬雷答道,開始安靜下來,「方案是蓋裡﹒基列爾提出
的,但實現這個方案的是我。我認識蓋裡﹒基列爾是在一個英國人的探險
隊裡,這個探險隊是一個叫做喬治﹒巴克斯頓的大尉指揮的……」

    聽到這個名字,大家不約而同地瞧了一眼冉娜﹒巴克斯頓,她卻木然
不動。

    「東加勒在這個探險隊裡當過中士,雖然從那時到現在已過去多年了
,昨晚上我還是馬上就認出了他。我是以工程師的身份被邀請參加這個探
險隊的,為的是考察那一個地區的山脈、河流,尤其是礦藏。我們從豪莎
人居住的地區出來之後,往北走了兩個月。這段時期的某一天,突然出現
了蓋裡﹒基列爾。我們的隊長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從此他就留在探險隊裡
,……」

    「是不是請您講詳細點?」冉娜﹒巴克斯頓問道,「從此是不是他逐
漸取代了巴克斯頓的職位,而大尉很快就不見了?」

    「我說不清楚……」他不太有把握地說,「我工作很忙,沒有注意到
這些小事。而且,我見到蓋裡﹒基列爾的機會並不比見到大尉更多。不管
怎樣吧,有一回,我到外面出差兩個星期,回到原來的宿營地時,探險隊
已經不見了。我正在為難,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卻碰到了蓋裡﹒基列爾
。他說,大尉帶了大部分人馬回到河岸那邊去了。於是我就跟著蓋裡﹒基
列爾,當時我有好幾個發明計劃,他把我帶到這個地方,建議我在這裡搞
實驗。我同意了他的建議,這就是我與他的全部關係。」

    「卡馬雷先生,讓我來補充幾句,告訴您一些還不知道的情形。「冉
娜﹒巴克斯頓嚴肅地說道,「自從蓋裡﹒基列爾參加了這個探險隊,探險
隊的成員便成了一夥強盜。他們燒殺搶劫,無所不為;他們破開女人的肚
子,把小孩撕成一塊塊……」

    「不可能!」卡馬雷反駁道,「我親自呆在那裡。真見鬼!我可從來
沒有見過這類事情。」

    「您在這裡十年了,可是發生在您跟前的事卻沒有看到。我剛才談到
的情況,已經是全世界都知道的歷史事實啦!當關於他們的罪行傳到歐洲
時,法國政府就派了軍隊去討伐喬治﹒巴克斯頓的隊伍。您那天在原來的
宿營地沒有找到喬治﹒巴克斯頓,因為那時他已經死了。」

    「死了?」卡馬雷目瞪口呆了。

    「喬治﹒巴克斯頓大尉是被殺死的,並不是像至今人們所想象的那樣
是士兵的槍彈擊斃的。我們剛才欺騙了您:我的名字不叫莫爾娜,而叫冉
娜﹒巴克斯頓,是您過去的隊長的妹妹。我到非洲來,為的就是尋找我哥
哥無罪的證據,那些罪行都是別人犯下的。」

    「殺死的!」卡馬雷重複了一句,他聽了揭露的事實,心情很沉重。
「而且是從後面下手的。」冉娜﹒巴克斯頓補充道,一面從腰帶上解下曾
殺死過喬治的武器。「我到過我哥哥的墳墓旁,發掘過他的遺骨。我們找
到了這把匕首,喬治是被這把匕首刺破心髒而死的。兇手的名字曾經刻在
匕首柄上,可惜時間太久,看不清了。但這上面還可以看清i和I這兩個字
母。今天聽了您講的情況,我想這個名字就叫做『蓋裡﹒基列爾』,不會
錯的。」

    馬爾塞爾﹒卡馬雷顯得更加激動,把指關節搞得咯吱作響,焦燥地揩
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而干這件事的也有我,我!」他重複地叫
著,一種惘然若失的光澤又出現在那瞪得很大的眼睛裡。

    「你給我們避難的地方嗎?」巴爾薩克問道。

    「問我讓不讓你們避難?」他以一種不太習慣的熱忱答道,「難道你
們以為我也是這些罪犯的同夥?不,我要懲罰他們!你們放心吧!」

    「在談到懲罰之前,首先要能夠自衛。」講究實際的阿美傑,弗羅拉
斯應聲答道。

    馬爾塞爾﹒卡馬雷微笑起來。

    「蓋裡﹒基列爾還不知道你們在這裡。即使他知道了……」他作了一
個表示不必擔心的手勢,「好好休息吧,你們是安全的。」他按了一下電
鈴。一個黑人僕役進來了。

    「查戈,」卡馬雷簡單地下著命令,「把這位女士和這幾位先生帶到
他們的房間裡去。晚安,先生們。」他很禮貌地說了一聲便走出了房間。
這不但使客人們十分吃驚,連那接受了困難任務的黑人也不知所措,……
這可憐的查戈到哪裡去找床舖呢?因為這個工廠從來也沒有接待過客人。
巴爾薩克見那黑人感到為難,便對他說,他和他的同事們沒有床舖也是可
以對付的,他們就留在這裡過夜了。

    他們坐在椅子上或沙發上等著天亮。早上六時正,卡馬雷進屋來了。
他對他的辦公室變成了客人們的臥室這一點毫不感到驚奇。

    「你們好,先生們!」他泰然向客人們問好。

    「您好,卡馬雷先生!」大家同聲回答他。

    「先生們,昨晚上我把你們談的情況全面考慮了一番,這種狀況再也
不能繼續下去了,我們得采取行動。」他撳了一下按鈕,便聽到四處響起
了刺耳的電鈴聲,「請跟我來!」

    穿過幾條長廊,他們進入一個寬大的車間,機床旁邊已經集合起許多
男女工人。

    「都來了嗎?」馬爾塞爾﹒卡馬雷問道,「裡卡,請您點名。」

    卡馬雷知道全體工人到齊之後,開始向他們報告昨晚發生的事件。被
蓋裡﹒基列爾篡奪了領導權的喬治﹒巴克斯頓的探險隊所犯下的暴行,巴
爾薩克考察隊的被劫持,對冉娜﹒巴克斯頓小姐無恥的追求,黑人奴隸的
慘遭殘殺——所有這一切,都使他的聽眾們大為震驚。他們從以上情況很
自然地得出結論:原來自己是在為一個強盜頭子賣命!工廠的勞動正幫助
這個強盜頭子去犯新的罪行。正義感不允許他們把俘虜們送回給蓋裡﹒基
列爾。他們應當和國王斷絕一切關係,要求回老家去。

    「我昨晚上所知道的這些不可思議的東西裡面,」卡馬雷繼續說道,
「有一件事使我特別感到奇怪。這就是布勒克蘭特的存在至今還不為歐洲
人所知道。誠然,它位於沙漠的中心,不在商隊經過的路線上。但是,不
是有很多不願在這裡工作的人回家去了嗎?我昨晚上回憶了一下,從建廠
起,已經有一百三十六個人回家去了。即使只有少數幾個人回到了歐洲,
這個城市的存在也就不是什麼秘密了。現在既然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布勒
克蘭特,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一百三十六人,沒有一個真正回了家
。」

    這個很有道理的推斷使人們更為震驚。

    「所以,」卡馬雷作結論了,「你們之中,任何人也別想再看到自己
的祖國了。也別想等到誰的恩賜。為了我們自身的利益,為了維護法律,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這個辦法就是戰鬥!」

    「對!對!您就依靠我們吧!」工人們都喊起來。

    工人們起初發覺自己已與外界隔絕時,感到很沮喪,但是想到和自己
的經理在一起,便精神振作起來。他們特別信賴馬爾塞爾﹒卡馬雷。

    「工作還是照常進行。你們相信我吧,我的朋友們!」卡馬雷說完,
在一片歡呼聲中離開了車間。

    從車間出來之後,卡馬雷又和那個名叫裡卡的工長談了幾句話,才回
到自己的辦公室。電話鈴響起來了,卡馬雷拿起話筒。逃亡者們只聽到他
那柔和的聲音說著「是的」,「不行」,「好吧」,「隨您的便」。最後
,他大笑起來,放下話筒。

    「這是蓋裡﹒基列爾打來的。」他用那奇特的聲音說道。任何激動的
感情也不能改變他的柔和的聲調,「他已經知道你們在我這裡。」

    「已經知道啦?」巴爾薩克叫起來。

    「是的。他們似乎找到了一個什麼楚木庚,發現了你門丟下的船和工
廠旁邊被你們綁起來的哨兵。據他說:你們在夜裡是跑不掉的,所以他肯
定你們在我這裡。我沒有否認,他要我把你們交出來,我拒絕了他。他威
脅說要用武力來抓你們,我感到好笑,乾脆不理他。」

    卡馬雷的客人們都站起身來。

    「您可以相信我們,」巴爾薩克說道,「但是我們需要一點武器。」
「武器?」卡馬雷重複著他的話,「干什麼呢?我們這裡恐怕連一支槍也
沒有。但是不必擔心,我們有另一種設施。」

    「能對付皇宮的大炮嗎?」

    「是的,也可以對付大炮。而且,如果我要破壞這個城市,可以在頃
刻之內毀掉它。不過現在還沒有到那步田地,皇宮的大炮是不會響的,你
們可以相信這一點。蓋裡﹒基列爾知道我的厲害,他還不至於敢來破壞我
們的工廠,因為他的全部權力的基礎就建築在這上面。他可能采取攻擊的
辦法來抓你們,不過這一點他們也是辦不到的。」

    好像是為了給卡馬雷回答似的,樓下響起了沉悶的撞擊聲。

    「我說得對嗎?」卡馬雷溫和地微笑著,「他們在沖大門了,可是那
門很結實。」

    「要是他們用大炮轟呢?」遜伯林問道,卡馬雷的平靜舉止只使他放
心一半。

    「即使那樣,他們也是攻不破的。況且他們把大炮搬到河邊來需要時
間。現在他們用的是攻城槌,也許要撞一個世紀。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去
看看。這出戲倒是很好看的。」

    他們穿過工廠的車間,登上一個塔樓的平台。這塔樓上還有一個一百
來米高的橋頭堡式的建築物,不知是干什麼的。這裡也和皇宮的塔樓一樣
裝有廣角鏡,卡馬雷把客人們請了進去。

    「這架廣角鏡借助於一系列斜面鏡的反射作用,可以看到周圍的一切
。」他講解起來,「你們從這裡可以看到工廠圍牆的外部。」

    確實,廣場、河岸以及作為警戒線的道路的形象都在廣角鏡裡顯現出
來。這些形象比皇宮塔樓裡的廣角鏡上的要小一些,但清晰得多了。卡馬
雷的客人們在鏡子裡還看到一大群人,有的抬著梯子,有的用攻城槌在撞
大門,卻毫無成效。

    「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卡馬雷說道,「現在開始突擊了。有戲看
啦!」

    確實,突擊開始了。幾架扶梯搭在圍牆上,一些「快樂的小伙子」爬
上來了。他們爬到牆頭,有幾個人毫無顧忌地用手攀住了它。這時,一件
不平常的事發生了:進攻者的手好像被粘在牆上,整個身體懸掛在空中,
像被繩子牽著的小丑一樣,跳起魔鬼的舞蹈來。

    「牆頭塗上了一層我發明的合金。它的導電能力比金屬銅要強一百倍
,那是通了高壓電流的。這就是他們的下場。」卡馬雷解釋道。

    此時正在下邊爬梯子的進攻者抓住了上面人的腳,他們也立即和上面
的人一樣抽搐起來。

    「他們怎麼不跌下去呢?」遜伯林問道。

    「不會,這些可憐蟲。」卡馬雷應道,「他們留在牆上,一直到我願
意放他們為止……不過,我還可以做得更漂亮些。」

    他把一個什麼扳手動了一下,那些扶梯便立即往後倒下去了,好像一
只無形的手在推它們一樣。梯子上的人也一堆堆地往下跌。只有牆頭上那
一串串的軀體還繼續在進行絕望的掙扎。

    「這不由我負責。」卡馬雷平靜地說,「你們想了解眼前這個把戲的
原理嗎?這很簡單。根據我的看法,一切能量都是以太ヾ的震盪,只是形
式不同罷了。比如光能就是有固定頻率的一系列震盪。而電能,則是另外
一種頻率的一系列震盪。光的頻率不同,它的性質目前還不清楚。我傾向
於,這種震盪與溫度很有關係。我有辦法造成這種震盪,而且可以使它發
生有趣的效應。這一點已經給你們證明了。」

    ヾ以太——物理學上的一種假設媒質,為解釋光的傳播等現象而提出
的。近代科學證明,這種假設是不成立的。

    當他這麼向我們講解時,下邊牆上那些懸空的人體仍在繼續瘋狂地舞
蹈。

    「這一出戲演得太久啦,」卡馬雷一邊說,一邊扳動另一個扳手。

    那些跳舞的小丑立即脫離牆頭,從十米高的地方跌到地上去了。

    「第一出戲結束了。」卡馬雷用他慣有的聲調宣佈,「我想這出戲對
蓋裡﹒基列爾不利,他損失了三十個人。現在我們來對付這些撞門的傻瓜
。」

    他拿起了電話筒。

    「是我,先生!」一個聲音在回答,響徹視野鏡室的每一個角落。

    「放出來吧!」卡馬雷在下達命令。

    好像是自動服從命令似的,在塔樓下面出現了一架奇怪的機器。它的
形狀像一個直立的圓柱,靠近地面那一端是一個膨大的圓錐體,上端有四
葉螺旋槳,其中三葉是直立的,一葉是橫的,都飛快地旋轉著。這奇怪的
機器升到空中,向圍牆那邊飛去。當它超過圍牆的高度時,便沿著牆的上
空作水平飛行。繼第一架之後又出現了第二架、第三架……卡馬雷的客人
們點了一下數:共有二十架。這些機器都保持著相同的距離,好像出巢的
鳥兒,從塔樓底下飛了出來,動作整齊劃一。

    「這是我的『黃蜂』。」卡馬雷說道,「等一下我再給你們解釋它們
是怎樣發動的。現在請你們觀賞一下它們的工作吧,」他又拿起了電話話
筒,「警告一下,裡卡!」然後又轉向客人們,「為什麼要把這些可憐蟲
殺死呢?如果他們聰明一點,警告一下就夠啦!」

    「黃蜂」一只接一只地從抱著大木柱撞門的強盜們的頭頂飛過。突然
,一架機器開火了,霰彈如雨點般落到地上,受彈面積的半徑大約有五十
米。在聽到射擊聲後,進攻者抬起了頭,他們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第二
架機器也開火了,又落下一陣霰彈雨。這一回殺傷圈更接近他們了。有幾
個人被擊倒在地上,其余的人稍微躊躇了一下,立即拋掉攻城槌,背起受
傷者,飛也似地逃跑了。

    射擊了一陣之後,「黃峰」們都乖乖地飛回塔樓下邊自己的掩體裡,
裝好子彈,又立即飛了出來,占據著自己在圓環舞中的位置。

    「我想,不值得再和這些傢伙糾纏了,」卡馬雷說道,「如果你們想
參歡一下工廠……」


                    第七章 布勒克蘭特的工廠

    客人們立即接受了這個邀請。他們最後一次環顧四周:「黃蜂」們在
繼續跳著圓環舞,進攻者已不敢接近這個防衛地帶了。

    客人們跟在工程師後面,穿過工廠的木工車間、鍛壓車間和裝配車間
。最後,走進緊靠著皇宮的花園裡。

    一堵高牆擋住了視線,看不到皇宮。但當他們再走過去五十米左右時
,蓋裡﹒基列爾皇宮的塔樓在牆上露出來了。此時,塔樓頂上立即響起了
槍聲,子彈從他們的頭頂呼嘯而過,他們立即退了回去。

    「笨蛋!」卡馬雷悠閒地說道,舉起一只手。

    這是在發信號。客人們立即聽到了又一種呼嘯聲,不由自主地回過頭
來看工廠。但工程師卻把皇宮指給他們看:塔樓上的廣角鏡裝置消失了。
「這是為了教訓他們一下,」卡馬雷說,「讓他們知道我也有汽壓迫擊炮
,而且比他們多。本來就是我制造的嘛!」

    「可是,先生,」阿美傑﹒弗羅拉斯問道,「既然您也有迫擊炮,為
什麼不用它來進攻蓋裡﹒基列爾呢?」

    「我?」工程師悶聲說,「要我去毀掉自己的勞動成果?」

    阿美傑﹒弗羅拉斯和他的同伴們交換了一個眼色。是呵,這是一位多
麼奇怪的人!他的毛病就是太高傲了。他們一路默默地走著,此時皇宮已
接受了教訓,不敢再來打擾他們了。

    「我們來到了一個有趣的處所,」卡馬雷說道,「這是過去的動力車
間。你們看,這是第一台蒸汽機。當初沒有別的燃料,是靠木柴來燒鍋爐
的。不過,這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我使這一帶降了大雨,河裡有了流水
之後,我們又在河的下游離城十二公里地方建了一個水電站。從此我們便
用電來作動力了。」

    他們走進另一個大廳裡。

    「這是變電房。水電站輸來的電流在這裡變壓。」

    「怎麼?」驚奇不已的阿美傑﹒弗羅拉斯問道,「難道這麼多的機器
都是從外地運來的?」

    「僅僅是一小部分。」卡馬雷答道,「其余的大部分是我們自己制造
的。」

    「但是您得需要材料,」弗羅拉斯反駁道。「在這荒涼的沙漠裡誰給
您提供材料呢?」

    「當然。」卡馬雷答道,沉思地略停片刻,「您問得有道理,弗羅拉
斯先生。第一批機器和制造其余機器的材料是如何運到這裡來的呢?說實
話,以前我沒有想到這一點。我一提出要求,他們就滿足我,您剛才的問
題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你們當初還沒有飛行器的情況下,要把這一切穿過沙漠運來這裡
,得死去多少人呵!」

    「確實是這樣。」卡馬雷說道,臉色變得蒼白。

    「錢呢?您非常富有嗎?」

    「我?」卡馬雷叫道,「自從來這裡之後,我的口袋裡還從來沒有裝
過五十生丁ヾ。」

    ヾ生丁——法國輔幣名。合百份之一法朗。

    「那麼錢從哪裡來?」

    「這是蓋裡﹒基列爾……」卡馬雷膽怯地說。

    「呵,明白啦!他的錢從哪裡來的?他是個億萬富翁嗎——你們的蓋
裡﹒基列爾?」

    卡馬雷把雙手一攤。他被阿美傑﹒弗羅拉斯這一連串的問題弄糊塗了
,樣子很沮喪。沙多雷醫生很同情他的處境。

    「這個我們以後再研究吧,」他解圍似地說,「現在還是繼續參觀吧
。」

    卡馬雷用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帶著客人們走進第二個大廳。

    「這是壓縮機,」他開始講道,因激動嗓聲都變了。「使用的是液態
空氣或液態瓦斯。我找到了一種絕對絕熱的物質,用它作原料造的容器來
裝液態氣體,不但可以保持恆溫,而且也不膨脹。這個發明使我得以實現
許多其他的發明創造。比如,飛行半徑ヾ很大的飛行器就是其中之一。我
的飛行器有三個特點,這就是:動力大,提升力大,穩定性好。當天空的
飛鳥碰到暴風雨時,它不需要什麼計算,就能夠保持身體的平衡。我的機
器鳥也能自動地保持自身的平衡。你們已經看到,每架飛行器都有兩扇機
翼,安裝在五米高的圓柱體上端,圓柱體下端是一間小房,馬達、司機和
乘客的位置都在這裡面。這樣,它的重心就很低了,圓柱體和機翼之間的
連接裝置是活動的。當機翼借助於垂直舵和水平舵的作用,部分地或全部
地與圓柱體連接在一起時,飛行器就能夠繞著一條軸線作半徑很短的環狀
飛行。如果機翼不受舵的控制而往縱或橫向偏斜時,由於身體的重力作用
,圓柱體和機翼之間立即組成了新的角度。在這個動作中,在與機翼平行
或垂直的方向上,立即產生了抗衡力。於是機翼也馬上調整到相應的位置
,這樣一來,正如我已經告訴過你們的那樣,飛行器一旦發生偏斜就能立
即自動地得到矯正。」

    ヾ飛行半徑——航空學名詞。飛機加足油後外場不著陸,空中不加油
,飛到目的地後,又能飛回原來起飛的機場。這兩點之間的距離,叫飛行
半徑。

    馬爾塞爾﹒卡馬雷半閉著眼睛,像一個教授在安詳他講課那樣,給客
人們進行講解。

    「現在我們來談第二個問題。飛行器起飛時,機翼下垂,貼近圓柱體
。與此同時,位於機翼的垂直平面上的螺旋槳軸立即上升。於是,飛行器
就成了直升飛機。但當它達到一定高度時,機翼展開,螺旋槳軸也向前傾
斜並達到水平方向。這時螺旋槳向前推動,直升飛機又變成了飛行器。至
於動力,是靠液態瓦斯提供的。這種液體貯在汽艙裡,由一套活塞控制,
不斷流進汽缸,並立即汽化,產生巨大的爆發力,推動機器運轉。」

    「您的飛行器的時速是多大?」弗羅拉斯問道。

    「時速四百公里,最大航程為五千公里。」他答道。

    「現在我們位於工廠的中心。」卡馬雷說道。這是他們又回到了塔樓
上。「這個塔樓共有十層,你們看到它頂上那個很高的金屬圓柱嗎?它叫
做『波反射器』。此外,在這整個塔樓的表面還有無數小一點的反射器。
」

    「您說的是波反射器嗎?」沙多雷醫生問道。

    「我不打算給你們上物理課,」卡馬雷微笑著說道。「不過作某些說
明還是必要的。著名的德國物理學家赫茲ヾ在很早以前就發現。當感應線
圈兩極之間的爆發火花時,可以對外產生振蕩放電,即正負極的互相轉喚
。振蕩的速度,或者說頻率,是相當高的。可達每秒五百萬次。這種放電
現象,又使充斥於整個宇宙空間和一切物質分子之間的以太發生振蕩。這
種向四周傳播的以太振蕩稱為赫茲波。我講得明白嗎?」

    ヾ赫茲(HeinrichRudolqhHertz.1857——1894年)德國物理學家。用
實驗方法確定了電磁波的性質;驗證了麥克斯韋電磁波理論。

    「太美妙了!」巴爾薩克叫道。在這些人當中,他的科學知識是較少
的。

    「在我以前,赫茲波被認為是實驗室裡的一種奇怪現象。它能被利用
來使或遠或近的金屬體帶電。這種波的主要缺點是,它以同心圓的方式向
四周專播,好像往水他裡投一個石子所激起的波紋那樣。它的能量也向四
周擴散,逐漸減弱。距振蕩中心幾米之外就不很強了。我講得清楚嗎?」
「非常清楚!」阿美傑﹒弗羅拉斯說道。

    「在我之前,就已經有人發現,這種赫茲波,正如光波一樣,能夠被
反射折回。但當時他們並未作出什麼結論。由於發現了超導體,我設計了
一種僅僅對一定頻率的波敏感的波接收機。這種接收機能對一定頻率的波
產生感應,而且,也僅僅能夠對這種波產生感應,各種頻率的可能數是無
窮的。我可以制造無數的發動機,而且這些發動機沒有兩部能夠產生同一
頻率的赫茲波,這些都懂了嗎?」

    「有點困難,」巴爾薩克承認,「不過,我很感興趣。」

    「可是,我已經講完了。」卡馬雷說道,「我們有了這種發動機,才
制造了大量的農業機械。這些機械所需的動能,是由安置在塔樓上的這個
或那個反射器傳遞的。發動『黃蜂』也是如此。它的四個螺旋槳,每一個
裡面都安裝有一定頻率的馬達。要是心血來潮的話,我也可以用這種方式
摧毀整座城市。」

    「您從這裡可以摧毀掉整個城市?」巴爾薩克叫起來。

    「這很簡單,當初蓋裡﹒基列爾要求我把城市建成無法攻破的保壘,
我遵命了。在所有的街道,住房下邊,在皇宮下邊,甚至在這間工廠的下
邊,都儲存著大量的附有雷管的炸藥。這些雷管的引爆裝置都有一定的頻
率,而這些頻率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如果要毀掉這個城市,我只需向各個
雷管發出相應頻率的赫茲波就行了。」

    在筆記本上急急地記錄著的阿美傑﹒弗羅拉斯想問問他:是不是要用
這種方法來搞掉蓋裡﹒基列爾?但他還是理智地忍住了。

    「塔樓上這個高大的圓柱用來干什麼呢?」沙多雷醫生問道。

    「赫茲波一碰到地面,就被地面吸收了。為了把它發射到遠處,必須
在高台上進行。我不僅要把它發射到遠處,還要把它發射到高空去。這就
要困難些,這個任務就靠這個圓柱來完成。它和發射機相連,上端還有一
個反射機。」

    「為什麼要發射到高空去呢?」

    「為了人工降雨。這就是當初我與蓋裡﹒基列爾認識時,發明這種機
器的設計原理。用這根圓柱向大氣層發射赫茲波,使雲層裡的水珠帶電,
當雲層和地面的電位差達到足夠的程度時,就會發生大雷雨。」

    「但是天空要有雲才行啊!」沙多雷醫生說道。

    「當然,不過雲,間或還是有的。問題是它不一定在這個地方的上空
,而在別處,當有了耕地、長出樹木來之後,水分的循環就較有規律,雲
層也就經常出現了。只要一出現雲層,我撳一下鈕,發射機發射出的赫茲
波就用一千馬力的功率開始轟擊它。」

    「真是奇跡!」聽眾們都叫起來。

    「我相信,這種波可以利用來發電報或打電話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去
而不必使用導線。」

    「不要導線?」聽眾們又叫道。

    「是的,這很簡單。」卡馬雷令人信服地說道,他越來越興奮。「你
們看,這是一部普通的發電報用的莫爾斯電報機,我已經把它和一個封閉
電路接通了。現在的任務是要使用電鍵讓發射赫茲波的電流受封閉電路的
控制。電鍵按下,圓柱體就向外發射赫茲波;電鍵上升,發射機就停止工
作。適當地操縱發射機,可以把赫茲波發射到假設的接收機那個方向去。
如果接收機的方位不清楚,只須把反射鏡取下,赫茲波就向四面八方發射
出去了。如果什麼地方有一部接收機的話,我完全相信,它可以收到我發
出去的赫茲波。遺憾的是目前還沒有這種接收機,不過,你們最好來試試
看,我們假設在什麼地方有這種接收機吧!你們想給誰發個電報?」卡馬
雷坐到發報機旁。

    「在這個國家裡,我不認識一個人。」冉娜微笑著說。「除非是馬爾
色雷大尉。」她補充了這一句之後,臉色微微紅了。

    「就打給馬爾色雷大尉吧。」卡馬雷說道,開始工作起來。「他在哪
裡,這個大尉?」

    「我想,他現在已經在廷巴克圖了。」

    「廷巴克圖,」卡馬雷重複了一句,繼續在按著電鍵,「我想冉娜﹒
巴克斯頓大致……」

    「請原諒。」冉娜打斷他的話,「馬爾色雷大尉只知道我的化名,叫
莫爾娜。」

    「這無關緊要,因為這個電報反正是打不到的。不過我們還是用莫爾
娜這個名字吧。電報全文如下:「速來援救冉娜﹒莫爾娜,布勒克蘭特的
女俘虜……」卡馬雷停了一下,「布勒克蘭特這個地方人家還不知道,應
當補充說明:北緯十五度五十分,東經……」他突然跳起來,「糟糕!蓋
裡﹒基列爾把電源截斷了!」

    他的客人們圍在他的身邊,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已經告訴過你們,我們的電源,是靠水電站供應的。現在蓋裡﹒
基列爾給我們斷電了,就是這麼回事。」

    「那麼機器不是也要停了麼?」沙多雷醫生問道。

    「已經停下來了。」卡馬雷答道。

    「『黃蜂』呢?」

    「它們已經跌下地了,這是無疑的。」

    「那麼這些『黃蜂』被蓋裡﹒基列爾繳獲了?」冉娜﹒巴克斯頓驚慌
地叫道。

    「這我還不大相信。」工程師強調說,「走,我們到上面去,你們將
會看到,這一切並不要緊。」

    他們很快地登上塔樓,進入廣角鏡裝置。工廠圍牆外有一條繞牆的壕
溝。「黃峰」們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快樂的小伙子」們在廣場上發
出勝利的歡呼聲,重新發起了進攻。有些人跳入壕溝,去對付那剛才還把
他們嚇得要死的「黃峰。」但是,他們還沒接近「黃峰」,便急急忙忙往
回跑,想跳出壕溝。然而,他們沒有能夠做到這一點。跌進溝裡,看樣子
是死了。

    「他們的性命太不值錢了。」卡馬雷冷冰冰地說,「我早就預計到會
發生這種事,所似采取了預防措施。他們截斷電源之後,『黃峰』體內的
液態二氧化碳便流到壕溝裡,並且立即汽化。這種汽體比空氣的比重大,
所以停留在溝底。誰要是掉進壕溝,就被窒息而死。」

    「可憐的人呵!」冉娜﹒巴克斯頓歎息著。

    「沒有辦法,」卡馬雷說道。「我們不能救他們。至於我們的飛行器
,是可以用液態氣體來發動的。我儲存著大量的這種氣體,你們瞧,它們
已經發動了,「黃峰」飛出來了。」

    真的,「黃峰」的螺旋槳開始動起來了。「快樂的小伙子」們正在忙
著往皇宮方向撤退。

    卡馬雷轉身向客人們,樣子很興奮,眼神卻越來越不安。

    「看來,我們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他無不自豪地說道。


                    第八章 太空中來的呼吁

    比耶爾﹒馬爾色雷大尉在離開巴爾薩克考察隊,尤其是離開冉娜﹒莫
爾娜的時候,其悲傷之情是可想而知的。但他還是毫不遲疑地出發了,他
是一個軍人,習慣於無條件地服從命令。

    儘管他們匆匆趕路,但要到達四百五十公里之外的塞固西卡諾,還是
花了九天時間。他們是二月二十二日深夜到達那裡的。第二天早上,他到
要塞司令謝爾任團長那裡去報到,把色特阿邦團長的命令交給他。

    謝爾任團長把那文件一連看了三遍,越來越感到驚奇:他不明白這是
怎麼回事。

    「多麼愚蠢的搞法!」他終於喊出聲來,「居然到錫卡索去調人前往
廷巴克圖……真不可理解!」

    「這就是說,您事先沒有得到我們要到這裡來的通知,團長?」

    「根本沒有!」

    「而給我傳達命令的那個中尉卻說廷巴克圖一帶發生了暴亂。」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比諾爾大尉昨天從廷巴克圖來,他絲毫沒有談
到這方面的情況。不過,我們暫時不能對它加以評論,因為有命令,就得
執行。但是,真見鬼!我事先並不知道你們要到這裡來,短期內很難讓你
們按時出發。」

    確實,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要找到交通工具和足夠的糧草是很困難
的。過了八天,即三月二日,馬爾色雷大尉的人馬才坐上開往尼日爾河下
游的航船。

    現在正是旱季的末尾,河水很淺,船行很困難。他們在路上呆了整整
兩個星期,到三月十七日,馬爾色雷的隊伍才在廷巴克圖的卡巴拉港上了
岸。

    當馬爾色雷到要塞司令阿列克爾團長處報到時,後者也奇怪地看著他
。團長宣稱:這一帶沒有發生任何暴亂事件,他從來沒有要求派部隊來增
援。而且很不理解,為什麼色特阿邦團長事先也不通知一聲就派了他並不
需要的一百騎兵來。

    這真奇怪。馬爾色雷大尉想:他是不是被偽造的文件欺騙了?然而,
騙他們干什麼呢?答案很明顯:是要搞掉被解除了武裝的巴爾薩克考察隊
。在廷巴克圖和在塞固西卡諾一樣,他沒有打聽到關於拉庫爾中尉的任何
情況。更有甚者,關於蘇丹志願兵團的事,雖然色特阿邦團長的命令裡提
到過,但誰也不知道。

    然而,色特阿邦團長的命令,在經過一番細心研究之後,並未發現有
什麼破綻,仍然有效。馬爾色雷大尉和他的人馬被安頓下來。那命令的文
本被寄到他的製作者那裡去,只有他本人才能鑒別真偽。但是,從廷巴克
圖到巴馬科有一千公里的路程,馬爾色雷大尉只好耐心等待那邊的答覆。
幸好,到三月底的時候,一個叫做比裡依的大尉到了這裡。他是馬爾色雷
在聖西爾軍官學校的同學,兩個老朋友相見格外親熱,這樣,對馬爾色雷
大尉來說,時間過得稍快一點。

    比裡依大尉被派到廷巴克圖來有兩年的任期。他帶來了一大堆箱子,
他的朋友給他一個個打開,有幾隻箱子裡裝的全是實驗儀器。如果不是因
為穿著軍服,比裡依肯定會被認為是一位科學家,他熱愛科學,對科學界
的最新成就,尤其是電學方面的,特別關注。比裡依和馬爾色雷兩人,可
以說一個是科學界的代表,一個是軍事界的代表。因為觀點上的不同,兩
人之間常常發生友好的爭論。他們互相取笑,給對方取外號:一個叫「圖
書館的大老鼠」,一個叫「耍馬刀的」。

    在比裡依到達幾日之後的某一天,馬爾色雷到他的住所去,正碰到他
在院子裡裝配一部什麼機器。

    「你來得正好,」比裡依說道。「我給你看一件有趣的東西。」

    「這個嗎?」馬爾色雷指著那機器問道。那是由兩節電池、一塊電磁
鐵、一個有金屬碎屑的玻璃圓筒和一根幾米高的銅條組成的裝置。

    「正是它。你看到的這個小玩意,卻是個玄妙的發明。這是個無線電
報接收機。」

    「關於這個我好像聽說過。」馬爾色雷開始感興趣了。「都搞好了嗎
?」

    「搞好了!」比裡依叫道,「世界上有兩個人想到一塊去了。一個是
意大利的馬可尼ヾ他找到了把赫茲波發射到太空去的辦法……你聽說過赫
茲波沒有?頑固的兵油子。」

    ヾ馬可尼(GuglielmoMarconi,1874—1937):意大利工程師,曾專
門從事無線電設備的研製。1901年首先在大西洋兩岸實現遠距離無線電信
號的傳遞。

    「對,對,」馬爾色雷答道,「在學校學過的,而且,我在歐洲時也
聽說過這個馬可尼,那麼另一個發明家呢?」

    「法國的物理學家布朗裡。他發明了接收機,這真是個奇跡!」

    「你這一部是什麼機?」

    「接收機。布朗裡發現,鐵屑本來是不良導體,但在赫茲波的作用下
,卻成了良導體。把這個帶鐵屑的聽筒接到由普通電池組成的電路裡,並
沒有電流,因為鐵屑是不良導體。你懂嗎?」「對。你繼續說下去吧。」
「當這根叫做天線的銅條接收到赫茲波時,聽筒就成了良導體,電路裡就
有了電流。這一切你都懂嗎?耍馬刀的。」

    「懂,老學究,你繼續說吧。」

    「這裡要談到你面前這個講故事的人:我也發明了一點小東西。把它
和布朗裡的發明配合起來,就可以使莫爾斯電報機上的紙帶運動。小錘打
下,電流截斷,莫爾斯電報機就停止工作,紙帶上就出現了一個點。天線
的接收工作是不停的,電報機當然也不會停止工作。這樣,紙帶上就會出
現一連串的點和線的符號,任何報務員都可以把它讀出來。」

    「比如說,你?」

    「我也可以。」

    「你為什麼把這麼好的機器帶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來呢?」

    「明天我就裝配發射機。我想第一個在蘇丹這地方搞無線電通訊,所
以才帶了這些機器來。我可以保證,在這整個非洲是沒有先例的。你想,
要是在這裡能直接和巴馬科通話……。」

    比裡依大尉突然停下來了,眼睛瞪得圓圓的,半張著的嘴顯出很驚奇
的神情。原來,他那靈敏的耳朵聽到了機器上有輕微的「達達」聲。

    「你怎麼啦?」馬爾色雷大尉奇怪起來。

    「它在工作了,」比裡依指著機子說。

    「它在工作?」馬爾色雷譏諷地叫道,「你在撒謊,未來的科學院院
士!要知道,你這架機器在非洲是絕無僅有的。大概是壞了吧。」

    「壞了!」比裡依無比激動地叫起來,「它壞到這個程度,以致我在
紙帶上可以清清楚楚地讀出來:馬爾——色雷——大尉!馬爾色雷大尉!
」

    「我的名字?」馬爾色雷譏笑道,「你開什麼玩笑!」

    「是你的名字!」比裡依令人信服地說。他那驚奇的神色使他的朋友
更為震驚。

    接收機停止工作了。可是過了一會,又「達達」地響起來。

    「又響起來啦,」比裡依說道,俯身看著紙帶。「你瞧!現在有你的
地址:廷巴克圖!」

    「廷巴克圖!」馬爾色雷不由自主地叫道,一種不可言喻的激動之情
使他全身顫抖起來。

    接收機又停止了,但紙帶還在移動。

    「冉娜﹒巴克斯頓,」比裡依讀著紙帶上的電文。

    「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馬爾色雷不由得輕松地舒了一口氣,「這
是誰在跟我開玩笑……」

    「玩笑?」比裡依沉思地重複道,「這怎麼可能?呵!又開始啦!」
他俯身在紙帶上面?「……速來援救冉娜﹒莫爾娜……」

    「冉娜﹒莫爾娜!」馬爾色雷大尉喊起來,喘著粗氣,把衣領的鈕扣
解開了。

    「布勒克蘭特的女俘虜……」

    「達達」聲又停止了。比裡依看了一下他的朋友,後者的臉色蒼白。
「你怎麼啦?」他關心地問道。

    「這個以後再向你解釋,」馬爾色雷困難地答道,「可是這個布勒克
蘭特在哪裡?」

    比裡依還來不及回答,接收機又響起來了。

    「北緯——十五度——五十分,東經……」

    軍官們俯身側耳傾聽,但等了幾分鐘也是枉然,接收機已經啞了。

    比裡依大尉沉思地嘟囔:「在這個荒涼的國度裡竟還有第二個無線電
愛好者,而且他還認識你……可是你怎麼啦,臉色那麼難看?」

    馬爾色雷大尉三言兩語解釋了他焦急的原因。要知道,他非常愛慕冉
娜﹒莫爾娜,希望有一天她會成為他的妻子,而從太空中傳來的神秘的呼
吁,說明冉娜﹒莫爾娜正處在危險的境地!

    「而且她要我去援救她!」他苦惱地結束道,同時夾雜幾分高興的心
情。

    「這有什麼!很簡單嘛!」比裡依說道,「應當馬上去救她!」

    「當然!」馬爾色雷叫起來。他看到了軍事行動的可能性,活躍起來
了。「但是怎麼去?」

    「我們馬上來研究,」比裡依說,「據我看,情況並不嚴重……第一
,莫爾娜小姐並不是單獨一個人,你知道他們設有無線電發報機,就是說
,除了那些同伴之外,還有一個掌握著無線電發報機的保護人。你可以相
信我,那個人肯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馬爾色雷大尉精神振作起來了,抬起了頭。

    「第二,沒有什麼直接危險在威脅著莫爾娜小姐的安全。她把電報打
到廷巴克圖來,就意味著:她預料到,你還來得及去援救她。放心吧,有
好消息在等著你!現在我們去找團長,請他派一支征討隊,去解救巴爾薩
克議員和冉娜﹒莫爾娜小姐。」

    兩個大尉立即到了阿列克爾團長那裡,向他報告了剛才發生的奇妙的
事件,把從莫爾斯電報機上取下來的紙帶擺在他的面前。

    「這裡沒有提到巴爾薩克先生。」團長指出。

    「沒有,」比裡依說道。」但是莫爾娜小姐與他在一起。」

    「誰告訴您,她不會離開他呢?」團長反駁,「我對巴爾薩克考察隊
的路線很清楚。請您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出現在那麼高的緯度線上。考察
隊在北緯十五度二十分的地方經過瓦加社古,在北緯十五度三十分的莎伊
結束考察,而這個神秘的電報說的是在北緯十五度五十分。」

    團長的話喚醒了馬爾色雷大尉的記憶力。

    「您說得好,團長。我記起來了,莫爾娜小姐要在距錫卡索兩三百公
裡的地方和考察隊分手,一直往北走,大概打算在高坎那個地方到達尼日
爾河岸。」

    「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團長也感到不安起來。「如果要去援救議
員巴爾薩克,因為他是政府派去的,可以派一支征討部隊去。但是這個莫
爾娜小姐,她是私人旅行……」

    「但是,」馬爾色雷立即申辯,「如果命令是偽造的,巴爾薩克他們
已經成了代替我的職務的那個混蛋的犧牲品了……」

    「有可能,有可能……」團長滿腹狐疑地說。「無論如何,要等到巴
馬科那邊來了答覆才行。」

    「完了,」悶悶不樂的馬爾色雷大叫起來,「我們總不能白白地讓死
亡奪走這個向我呼救的可憐的人的生命呵!」

    「這裡談不上會有什麼死亡……這位小姐即使被俘虜也沒有什麼大問
題。這個布勒克蘭特在什麼地方呢?」團長說。

    「他已經把緯度告訴了我們。」

    「可是沒有經度。您說的那條緯度線橫貫尼日爾河,深入到神秘莫測
的沙漠裡。我不能派一支隊伍去那裡,讓兩百個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
女人。」

    「為什麼要兩百?」馬爾色雷眼見希望像肥皂泡一樣就要破滅了,大
聲說道,「可以減少很多。」

    「我不這麼看,大尉,你聽說過尼日爾河一帶流傳的謠言嗎?據黑人
們說,在什麼地方出現了一個國家,名聲很壞。可能,布勒克蘭特就是這
個國家的首都或是一個城市。電報所指的緯度線,使這個假設變得比較可
信起來,因為只有在這個從未考察過的地區才有可能出現那樣的城市。難
道英國話布勒克蘭特不使你感到驚奇?我認為在沒有足夠力量的情況下就
闖入這個從未考察過的地區,是很不明智的。」

    「那麼您不答應,團長?」

    「很遺憾!沒有辦法。」

    馬爾色雷大尉一再堅持,請求把他帶來的一百人馬派出去。但是阿列
克爾團長毫不動搖。

    「我們等待莫爾娜小姐的新消息吧。既然她能發出一次電報,那未她
一定還能再發一次。」

    「如果不能呢?因為第一次也是突然中斷的。」

    團長作了一個手勢,表示他萬分遺憾,然而不能改變決定。

    「那麼我一個人去。」馬爾色雷堅定地說。

    「一個人?」

    「是的,我向您請假,您總不應該拒絕……」

    「相反,我要拒絕。你以為我會准許你去作這種肯定是有去無回的冒
險嗎?」

    「那麼,請您允許我退職。」

    團長沒有立即回答。他看了一眼他的下級,弄明白了:他的情緒很不
正常。

    「您知道,大尉,」團長慈父般地說道:「退職是要經過上級批准的
,我沒有權力決定。無論如何,這需要三思而行呵!你明天早上再到我這
裡來吧!」

    軍官們敬了個禮,離開了。馬爾色雷和朋友告別之後,把自己關在房
裡,撲到床上,失聲痛哭起來。


                          第九章 災難

    水電站停止供電的時間並沒有延續多久。起初,蓋裡﹒基列爾認為他
采取的措施是聰明的,但是他自己卻成了第一個受害者。誠然,工廠是沒
有電用了,可他自己也沒有了。農業機械停止了工作,把河水提升到兩個
貯水池(一個在工廠裡,另一個在「黑色衛隊」的營房上面)的電動抽水
機也不動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全城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而工廠卻被強
光的探照燈照得通明。這使蓋裡﹒基列爾非常惱火。

    那魔王見這一著敵不過卡馬雷,只得在四月十日開始恢復供電。他給
卡馬雷打來了電話,工程師的客人們又聽到了上一次那樣的對話。卡馬雷
在電話裡說了,幾個「是的」,「不行」,「好的」,然後大笑起來,把
聽筒放下。

    他說蓋裡﹒基列爾建議談判。他們之間已達成協議:蓋裡﹒基列爾恢
復供電,工廠則給全城提供日常的服務用品。然而,這協議並不能改變總
的局勢。還得進行戰爭,蓋裡﹒基列爾還是堅持要他交出俘虜,而他斷然
拒絕。

    最後,蓋裡﹒基列爾請求工程師給他的飛行器供應一些液態氣體,因
為他那裡已經沒有一點了,他的四十架飛行器都停在那裡不能動。

    馬爾塞爾﹒卡馬雷不願消耗自己的庫存去武裝敵人,決定予以拒絕。
這使蓋裡﹒基列爾狂怒起來,他發誓要把工廠的人全部餓死。這時,工程
師把電話聽筒掛上,對這個威脅一笑置之。然而,他的聽眾感到情況相當
嚴重。工廠有卡馬雷發明的自衛設施,難得攻破。但是它沒有多大的進攻
能力,而且卡馬雷不願使用他的全部戰鬥力。在這種情況下,蓋裡﹒基列
爾的進攻會無限期地持續下去,到那時,饑餓可能使工人們投降的。

    巴爾薩克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卡馬雷,後者聳了聳肩,令人信服地說道
:「我們有足夠的糧食儲備。」

    「可以供應多長時間呢?」巴爾薩克問道。

    「我不太清楚。十五天吧,或許三個星期,不過這根本不是什麼大問
題。因為我們正在制造一架飛行器,四十八小時之後就可以完成。我請你
們四月十二日深夜來看試驗,以便不讓皇宮那邊看到。」

    這是個突然的、令人高興的消息。飛行器在很大程度上要改變他們這
些人的處境。但是,它能不能完全解救他們呢?

    「工廠裡有一百個工人」,巴爾薩克說道,「您的飛行器不可能把大
家都運走。」

    「可以載十個人。」卡馬雷答道,「這已經不壞了。這裡到莎伊三百
五十公里。到廷巴克圖七百公里。為了躲避空中魚雷,飛行器只能在晚上
飛行。它一個晚上可以往莎伊飛三趟,或者往廷巴克圖飛兩趟。連婦女和
兒童算在一起,全廠有一百五十人。如果飛到莎伊去,只要五個晝夜。如
果飛到廷巴克圖去,也只要八個晝夜。這樣,我們大家就可以得到解放了
。」

    這個非常現實的計劃,大大地減輕了由於蓋裡﹒基列爾的威脅而產生
的恐怖情緒。於是大家急不可耐地等待著計劃的實現。

    兩天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好像是沒完沒了似的。為了消磨時間,他們
經常在高牆的掩護下到花園去散步。四月十日和十一日兩天,就這樣一個
一個鐘頭地送走了。

    一個不太緊要的偶然事件打亂了第二天單調的生活。下午五點左右,
卡馬雷告訴大家,向工廠貯水他供水的水泵停止了工作。工程師下令進行
檢修。這工作並不艱巨,大概在兩天之內可完成。

    第三天清晨,令人焦急的等待終於結束了。大家誰也不想放過參觀的
機會,天剛亮就聚集到花園裡來了。這時工人們已把飛行器放在那裡。

    工程師登上駕駛台,啟動了馬達。觀眾們生怕試驗失敗,在焦急中度
過了漫長的幾分鐘。不過,他們馬上便放心了。

    飛行器毫不費勁地升了起來,展開機翼,在空中轉了幾圈,又飛回原
來的地方。馬爾塞爾﹒卡馬雷叫十個人坐到裡面去,飛行器重又飛了起來
,在花園上空轉了三圈。試驗成功了。

    「今天,晚上九點,第一組出發!」卡馬雷宣佈道,一邊從駕駛室裡
走出來。

    於是,被圍攻、當俘虜的苦楚以及這幾天來的恐怖氣氛都被忘光了。
再過幾個小時,惡夢就要結束啦!馬上會獲得自由啦!大家互相熱烈祝賀
。機械師把飛行器送到機庫裡去,以便準備晚上讓它飛往廷巴克圖。

    工廠的工作在照常進行。十二日,水泵拆下來了。可是它沒有什麼破
損的地方,於是只得重新裝配起來,晚上八點半,天已經全黑了,卡馬雷
發出了起飛的信號。在這之前很久,八名俘虜和兩名女工,已經在花園裡
等著了,飛行器就要在這裡起飛。十二名機械師在工程師的指令下,向飛
機庫走去,已經把門打開了……

    此時,突然一聲巨響,飛機庫像積木房子一樣倒了下來。它原來的地
方只剩下一堆瓦礫。

    大家都呆然不動地站了足有一分鐘,接著清醒過來,立即去救機械師
。幸好,只有一個人受了點輕傷,其余的都沒有事。因為他們還沒有走進
飛機庫。

    雖然沒有死人,沒有誰哭泣,但這天大的不幸,無法挽回的損失,卻
使大家透不過氣來。飛行器已經炸成碎片飛散了。

    「裡卡,」卡馬雷鎮靜地說道。即使在最嚴重的情況下他也是那麼平
靜,「應當收拾碎片,查明原因。」

    人手很多,工作進行得很迅速。到十一點鐘時,爆炸現場清理好了,
現出一個深坑。

    「這是用第納米特ヾ爆破的。」卡馬雷冷靜地解釋道,「可是它自己
不會飛來呵?」

    ヾ第納米特——甘油炸藥。

    在爆炸物碎片上有不少血跡,說明有人被炸死了。清理工作在繼續進
行。不久,有了不詳的發現,半夜的時候,找到了一條斷腿,然後是一只
殘缺不全的手,最後,是一個腦袋。

    阿美傑﹒弗羅拉斯,正像一個出色的記者那樣,在細心地觀察著清理
工作,他立即認出了那被炸死的人。

    「楚木庚!」他叫起來。

    一切全明白了:楚木庚是這次爆破事件的肇事者和第一個受害者。剩
下的問題是要知道他是如何進了工廠的,他進來的那條路別人也可以來,
必須打消敵人的這個念頭,給點厲害給他們看看。於是根據卡馬雷的命令
,楚木庚屍體的碎塊被從牆上拋到那邊的廣場上去,目的讓蓋裡﹒基列爾
的人看看,偷進工廠來不是好玩的。同時清查工作還在繼續著。

    「你們瞧,又是一個!」突然一個工人大叫起來。

    卡馬雷走來了,在石頭堆裡看到一條人腿。很快地,整個軀幹也露出
來了。這是一個中年白種人,肩膀被炸碎了。沙多雷醫生俯身看了一下。
「他還活著!」醫生說道。

    這個人被抬到卡馬雷的住所,醫生給他包扎了傷口。打算明早再審問
,只要他能說話。

    清理工作結束,工人們休息去了。工程師和他的客人們也往回走。阿
美傑﹒弗羅拉斯走了幾步,便停住腳步向卡馬雷問道:「現在沒有飛行器
了,怎麼辦!」

    「另外造一架,有的是材料。」

    「但這需要多長時間呢?」

    「兩個月。」

    「嗯!……」弗羅拉斯應了一聲,沉思起來。

    兩個月!而他們卻只有十五天的口糧了!


                    第十章 弗羅拉斯的主意

    這一夜的最後幾小時,很少有人合眼。情況大大地複雜化了,誰也沒
有看到出路。除了另造飛行器,卡馬雷沒有別的辦法。然而,口糧只夠吃
十五天了,制造飛行器卻需要漫長的兩個月。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顯然
是自己欺騙自己。

    更使人失望的是,在經過認真核查之後發現,口糧儲備沒有十五天的
份量,而只能敷衍十天左右了。這樣,到四月底他們就得挨餓。為了推遲
挨餓的日子,他們決定盡量節省用糧。

    在吃了一頓比往日任何一餐都要寒酸的早飯之後,卡馬雷在客人們的
陪同下去審問受傷者。

    「您是誰?」他問道。

    「弗爾庫斯﹒達維特。」

    「這是化名。把您的真名實姓說出來。」

    「達尼愛爾﹒弗朗。」

    「什麼民族?」

    「英國人。」

    「您在布勒克蘭特的職務?」

    「顧問。這是對跟基列爾一起統治這個國家的人的稱呼。」

    「您來這裡很久了嗎?」

    「一開始就來了。」

    「您以前就認識基列爾?」

    「是的,我在大尉巴克斯頓的隊伍裡認識他的。」

    冉娜聽到這個名字時全身顫栗了一下:命運給她送來了新的見證人。
「在巴克斯頓的隊伍裡?」卡馬雷重複了一句,「為什麼我沒有認出您來
呢?」

    「可能我的變化太大了,」受傷者平心靜氣焰答道,「可是我記得您
,卡馬雷先生!」

    冉娜﹒巴克斯頓忍不住了,插了進來:「在蓋裡﹒基列爾出現之前您
就在巴克斯頓大尉的部隊裡嗎?」

    「是的。」

    「為什麼巴克斯頓大尉那麼輕易地接待了他?」

    「不知道。」

    冉娜繼續問道:「是不是蓋裡﹒基列爾來之後,他便成了實際上的指
揮官?」

    「是的,」弗朗答道。他感到奇怪,為什麼向他問起早些年發生過的
這些事件。

    「是蓋裡﹒基列爾命令巴克斯頓大尉的隊伍干了那麼多的壞事,招致
大尉滅亡的嗎?」

    「是的。」

    「巴克斯頓大尉與這些罪行有關係嗎?」

    「沒有。」

    「你們聽到了嗎,先生們?」她轉向自己的同伴們。「為什麼巴克斯
頓把權力讓給了他?」

    「這個我怎麼知道?」弗朗立即反駁。

    看樣子,他是誠實的,冉娜不再追問這一點。

    「那麼,您是否知道,巴克斯頓大尉是怎麼死的?」

    「他在戰鬥中被擊斃的,」弗朗滿有把握地答道,「當時死了很多人
。」

    冉娜﹒巴克斯頓歎了一口氣。

    「我的提問完了。」她說道。

    工程師繼續問下去。

    「建設這個城市的黑人當初是怎麼搞來的?」

    弗朗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多麼愚蠢的問題呵!

    「見鬼!當然是從村子裡弄來的。」

    「用什麼辦法呢?」

    弗朗聳了聳那沒有受傷的肩膀:「開玩笑……好像您不知道。把他們
搶來,這不就得了。」

    「嗯!」卡馬雷沉重地低下頭,「那麼,最初需要的那些機器是從哪
裡來的?」

    「從月亮上,很明顯。」弗朗挖苦地答道。

    「是從歐洲來的嗎?」

    「當然。」

    「怎麼把它運來的呢?」

    「顯然,不是從空中。卡馬雷先生,這些問題太可笑了。機器是從輪
船上運來的。」

    「在哪裡上岸呢?」

    「科托努ヾ。」

    ヾ科托努——達荷美的海港。

    「可是從科托努到布勒克蘭特有這麼遠,怎麼運到這裡來的呢?」

    「靠駱駝、馬匹、牛和黑人。」弗朗很乾脆地答道。他的耐心快完了
。

    「這麼遠的路程,恐怕死了不少黑人吧?」

    「我沒有興趣去給他們計數。」弗朗發牢騷了。

    卡馬雷轉入另一個題口:「那些機器是用錢買的嗎?」

    「真見鬼,」弗朗叫起來,他認為問這些問題太荒唐了。

    「就是說,布勒克蘭特有錢?」

    「錢倒不少。」

    「哪裡來的呢?」

    弗朗再也忍不住了。

    「這些問題最好是問您自己,為什麼要問我呢?您造的哪些飛行器難
道是開玩笑的?您自己很清楚:那些飛行器把蓋裡﹒基列爾和他的夥伴們
運到巴沙庫什群島去,他們再從那裡坐輪船去歐洲游玩一番,大都是去英
格蘭。而且,您也知道,歐洲有那麼多的銀行,有那麼多的有錢的老太婆
,有那麼多不經邀請就可以上門拜訪的闊佬。」

    「這種『游玩』是經常的嗎?」卡馬雷問道,他感到恥辱,臉都紅了
起來。

    「每年大約三、四次。最近一次在四個月之前。」

    「這次拜訪了誰?」

    「不太清楚,我這回沒有去。可能是個銀行,但是有一點我是知道的
:這次撈的油水比哪次都多。」

    卡馬雷沉默了,看起來他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十歲。

    「最後一句話,弗朗。」他說:「田野裡有多少耕作的黑人?」

    「四千左右,也可能還要多些。另外還有一千五百女人。」

    「這些人也是像以前那樣搶來的嗎?」

    「不,」弗朗很平靜地回答道,「現在,已經有了飛行器,用它們運
來的。」

    「呵!」卡馬雷說道,「那麼,您是如何進來的?」

    弗朗猶豫起來。這個問題很嚴肅,但總得回答。

    「從貯水池裡來的。三天前就把河裡的閘板關上了,使你們抽不上水
來。皇宮的貯水池干了,工廠的貯水池也同樣干了。而兩個貯水池是通過
廣場下面的一條管道連接起來的,我和楚木庚就從這條管道爬進來了。」
幾個小時前,工程師已經知悉,水泵恢復抽水了。他明白楚木庚的屍體在
蓋裡﹒基列爾那邊起了作用,使他拉開水閘,讓河水像往常一樣流進來了
。

    「好啦,謝謝您。」卡馬雷說道。他要知道的東西都了解到了。

    四月十三日和十四日兩天,沒有發生新的事件。敵人的封鎖相當嚴密
,工廠的周圍,河岸上,廣場裡,都有「快樂的小伙子」在站崗,監視著
工廠,誰也不能出去。而且有跡象表明:除非被包圍者讓饑餓逼得投降,
否則,封鎖是不會撤銷的。

    飛行器出事之後,阿美傑﹒弗羅拉斯一直在尋求逃出困境的辦法。到
四月十四日晚上,辦法想出來了。十五日早晨,他和東加勒商量了一陣,
然後把他的同伴叫在一起,到工程師那裡去。

    卡馬雷把自己關在房裡,單獨地忍受著知道真相後的痛苦。他現在才
明白:布勒克蘭特的建成和發展,完全建築在搶劫和殺人的基礎上,他現
在才知道那些他賴以實現自己的發明計劃的黃金有著可恥的來歷。

    阿美傑﹒弗羅拉斯和他的同伴們到來的時候,他還在痛苦地沉思。他
深深地陷在安樂椅裡,一動也不動,眼睛發呆,看樣子已精疲力盡。他已
經兩晝夜沒有吃一點東西了。

    阿美傑﹒弗羅拉斯感到和這樣的對談者說話不合適,他原來是期望看
到先前那個靈巧的工程師的。東加勒根據弗羅拉斯的囑咐送來了吃的東西
,勸卡馬雷吃一點,工程師順從地把它吃了,這時,他那蒼白的臉上才有
了點血色。

    「我想出了一個主意,要逃脫這個毫無出路的困境,」弗羅拉斯開腔
了,「我們可以爭取無數同盟者的幫助,這些人就在您身邊。」

    「什麼樣的同盟者?」巴爾薩克和沙多雷同時問道。

    「第二街區的那些失去自由的黑人。要知道,除了婦女,他們也有四
千多人,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力量。」

    「對,」巴爾薩克說道,「不過這些黑人手無寸鐵,也不知道我們的
存在。」

    「所以,」弗羅拉斯答道,「應當去和他們聯繫,把他們武裝起來。
」

    「誰到這些黑人那裡去呢?」巴爾薩克問。

    「和他們一樣的黑人——東加勒。」

    「但是工廠已經被封鎖了!他一出現就會碰到排槍的射擊。」

    「不,他不能從門口出去,他應該在深夜躲到田野裡去,混進黑人群
裡,然後就可以和他們一起進城。卡馬雷先生,您能不能打一條地道,從
警戒線的地下通到田野裡去?」

    「毫無問題,」卡馬雷答道,抬起頭來。

    「在一般情況下,這要拖很長時間。」卡馬雷想了一下,繼續說道,
「不過我可以設計一種機器來節省時間,我馬上就設計,這種機器在沙漠
地帶打洞效果很好。制造機器和挖地道加在一起,只要十五天就夠了。」
只要在卡馬雷面前擺著技術問題,他就得心應手,如魚得水了。他的大腦
開始工作了,目光也靈活起來。

    「還有個問題,」弗羅拉斯說道,「打地道不會把您的人都占用嗎?
」

    「還可以剩下相當多的人。」

    「其余的人是否可以在這段時間制造三、四千件武器,比如刀呀,矛
呀,棍子呀,以及各種刺人的、砍人的武器?」

    「可以。」卡馬雷答道。

    「您能不能在預定的日期,把這些武器送到第二街區去,而不被蓋裡
﹒基列爾的人發覺呢?」

    「這有點困難,」卡馬雷安然答道,「不過可以在黑夜裡運過去。」
弗羅拉斯輕松地舒了一口氣。

    「我們有救啦!」他叫起來,「您知道,卡馬雷先生,東加勒將從地
道出去,和那些黑奴混在一起,準備在夜裡起義,這些不幸的人一定在等
待著那一天。只要得到武器,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起來鬥爭。開始工作吧!
」

    「我已經開始了,」卡馬雷平靜地說,坐到繪圖桌旁。

    已經開始制造的那架飛行器被擱在一邊。全體工人都行動起來了:有
的制造武器,有的制造挖土機,有的不知為什麼在鑽一段粗圓木,還有一
些人在牆根下挖一個大豎井。

    四月二十一日,豎井挖有十米深了。卡馬雷認為已經足夠,於是開始
往橫裡掘進。工程師設計了一個大約五米長、三十厘米直徑的鋼錐,它的
表面周圍有排列規則的螺旋齒。電動馬達使它旋入松散的泥土裡,泥沙落
進圓錐裡面,從它的後面流出。然後這些泥沙從井裡運出來。

    當這個巨大的螺旋鑽掘進土裡之後,坑道上壁的砂土也被它本身撐住
不致往下落。鋼錐的後面,連接著一個同樣直徑的被千斤頂往前推動的金
屬圓筒。這樣,水平方向的地道就成了一個八至十米長的金屬管道。挖好
地道之後,要用一台較小的螺旋鑽開一個通往地面的出口。

    在這些工作進行的過程中,總不見卡馬雷的影子。只有在需要解決一
個複雜的技術問題時,他才臉色陰沉地、精神恍惚地出現,而且很快地又
藏到自己的住所裡去了。

    挖地道的工程在預定的時間內完成了。四月二十三日,天一亮,一條
八十米長的管道已經安裝好了,余下的工作就是要挖一個出口井,在太陽
出來之前完成。

    時間不容再拖:口糧最多只夠吃到四月二十七日,而且每餐的份量已
少得可憐。

    工人們的情緒逐漸有了變化。為了求解放,大家工作是熱心的,但他
們臉色陰沉,而且不時地用充滿悲哀的言語互相交談。他們對不久前還被
認為具有超人力量的工程師,開始失去信心。是呵,這位魔術師雖然有天
才,卻不能保證他們不被餓死,他的感召力在逐漸下降。

    另一方面,怨言開始在工廠裡傳佈開來。這是在皇宮第一次向工廠進
攻之前,卡馬雷的關於冉娜﹒巴克斯頓的幾句話引起的。那時,蓋裡﹒基
列爾對他的女俘虜的意圖並不怎樣引起人們的重視。當處境進一步惡化,
力量的衰竭削弱了人們的理智時,蓋裡﹒基列爾想入非非的念頭就突出地
被列入議論範圍了。

    很多人認為,他們被包圍,挨餓,受苦,完全是為了巴克斯頓小姐那
雙漂亮的眼睛,這是毫無疑問的。如果她投降,可能馬上就有和平日子過
了。把一百五十個人的生命當犧牲品去救她一人,似乎太不值得。

    冉娜﹒巴克斯頓從偶爾聽到的一些話語裡,從那些陰沉的目光中,看
出了一些人對她的怨恨情緒,明白他們要她一個人對目前的危難處境負責
。

    雖然她自己不完全這麼看,但人言可畏呀!她在考慮:如果她向蓋裡
﹒基列爾投降,也許會救出所有的人吧?

    無疑地,去和那個被懷疑是殺死她哥哥的人呆在一起,是無法忍受的
。不過,這種懷疑尚未得到證實。況且,萬一情況危急,她可以用一死來
逃避他的魔掌。不管前景如何危險,這卻是她的職責。

    這種想法牢牢地控制了她,以致她忍不住告訴了朋友們。她責備自己
太膽小了,說只要蓋裡﹒基列爾保證大家的安全,她就去向他投降。德﹒
遜柏林聽完她的話,傷心得哭了起來。

    「您這是污辱我們,小姐!」阿美傑﹒弗羅拉斯憤怒地叫起來。「而
且,受辱也救不了誰。蓋裡﹒基列爾完全相信,他可以使我們全體就擒,
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而且他這個人是不守信用的。」

    巴爾薩克、沙多雷醫生,甚至波賽恩都異口同聲地支持弗羅拉斯的說
法。冉娜﹒巴克斯頓只得放棄她那高尚的,卻沒有意義的計劃。

    當地道打通之後,這個計劃就更是自然而然地被放棄了。幾個鐘頭之
後,東加勒將要到那邊去,並且在第二天發出起義的信號。中餐之後,開
始鑽豎井。半夜過後,一截煙囪樣的管子樹立在田野裡,忠實的東加勒在
黑暗中消失了。

    煙囪立即被收起,狹窄的豎井口被沙石填平了。工廠的正對面,是白
人居住區和奴隸居住區交界的牆角。一待時機成熟,東加勒就要在這個牆
角發回請求發送武器的信號。根據卡馬雷的命令,在靠近紅河的工人宿舍
區建了一個高台。五月一日晚上,被圍住的人們聚集在這個高台上,監視
著那個將要發出信號的牆角。

    但是,正如預料的那樣,這一天是白等了。即使東加勒能夠到達那不
自由的黑人區,他也來不及組織起義。到第二天還是沒有信號,工廠裡的
人們開始不安起來。大家聊以自慰的是,這天夜裡明月當空,反正不能把
堆在高台上的武器運送過去。

    被圍困的人們恐懼感正在增長著。五月三日晚上,夜色漆黑,東加勒
仍毫無動靜,形勢更不妙了,因為這一天已經吃完了最後一點食物。在今
後兩天,最多三天內,要麼取得勝利,要麼就餓死,別無其他出路。

    五月四日這一天,對被圍困者來說是漫長的。他們極度焦躁不安地等
待著天黑,然而這一晚同樣不見從黑人區那邊發出信號來。

    五月五日的白天,又是在充滿著不祥的預感裡度過的。已經三天沒有
吃東西了,肚子餓得咕咕叫。車間空了,工人們和他們的妻室兒女在院子
裡喪氣地踱步,互相訴苦,而且毫不掩飾地責備起東加勒來,說他把他們
忘記了。

    冉娜﹒巴克斯頓從一堆人旁邊經過,聽到人們在議論有關她的事。

    「不管怎麼說,」一個男人叫起來,毫不擔心是否有人聽到,「這真
太不像話了!——為了一個女人,讓我們受這麼大的罪!要是我呀……」
「你說這話不害臊?」一個女人問道。

    「害臊?你笑我,老娘們!我有個孩子,哭著要吃!」

    「你以為我就沒有孩子嗎?」

    「要是你願意讓你的孩子餓死,這是你自己的事。如果明天我們還在
這裡,我就要去找經理,我們總不能為了滿足這個小姐的願望落到這步田
地,但願魔鬼把她抓去!」

    「您簡直是膽小鬼!」那女人憤怒地叫道。

    冉娜﹒巴克斯頓傷心欲絕,她簡直站立不穩了。在這些不幸的人的眼
中,她是這些災難的唯一原因,這簡直使她無法忍受。但是如何來證明他
們是錯誤的呢?

    五月五日的白天,終於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地,一分鐘一分鐘地送走了
。太陽在地平線上落下去,夜幕降臨大地。自從東加勒過去之後,烏雲曾
經三次遮蓋過月亮,今晚上又是這樣一個好天氣。他會不會利用這個好機
會發出人們期待已久的信號呢?

    這時,誰也不對東加勒抱有希望了,可是所有的眼睛像過去一樣,仍
然死死地盯住那可能發出信號的牆角。

    七點……八點……工廠的時鐘敲到八點,但仍然毫無動靜。

    八點半過後幾分鐘,激動萬分的被圍困者們高興得全身顫栗起來。不
,東加勒不會丟開他們:第二街區的上空起升了信號彈。

    現在一秒鐘也不能耽擱,卡馬雷命令往高台上搬來一樣奇怪的東西。
這是一門木質大炮,炮管裡裝有炮彈,壓縮空氣把炮彈發射到空中。

    炮彈拖著一根帶鉤的鋼繩,飛過「快樂的小伙子」住宅區,落到第二
街區。那鋼繩上有鉤子,是為了把繩子固定在城牆上用的。

    卡馬雷小心地轉動繞著鋼繩的轆轤,他很快地感到了對方的動作,試
驗已告成功。一條空中通道舖好了。

    人們立即著手在這空中通道上運送武器。先是幾包炸藥,然後,四千
件刀、斧和矛都一捆接一捆地送過去了。到十點左右,大功告成。人們離
開高台,每人隨手拿了件武器,擠在大門口,把婦女們圍在中央,等待著
進攻的時刻。

    可是,在人群中缺少了一個人——冉娜﹒巴克斯頓。遜柏林、弗羅拉
斯和沙多雷醫生叫著她的名字,找遍了工廠的每一角落,都不見她的蹤影
。

    冉娜﹒巴克斯頓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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