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納系列

              巴爾薩克考察隊的驚險遭遇

                  第十一章 門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冉娜﹒巴克斯頓確實走了,她打開那僅僅上了閂的門出去了。守護廣
角鏡的哨兵看到了一個年輕女郎從工廠出來,卻不認識她。他得到的指令
是盡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殺戮,所以不打算派「黃蜂」去對付她。工廠與廣
場之間有一道高牆,牆裡的鐵門通常總是關著的,可是自從雙方開戰以來
,經常敞開著。

    冉娜﹒巴克斯頓是在極度喪失理智的情況下離開的。她感到大家把她
當成這次災難的禍根,這太可怕了。不過,如果他們是對的呢?如果她是
蓋裡﹒基列爾想在這次戰爭中得到的唯一的戰利品,又怎麼辦呢?要是這
樣的話,任何拖延時間的做法都是罪過,於是她責備自己不該這麼猶豫不
決。她緊挨著被工廠的探照燈照得通明的高牆,向皇宮走去。

    站崗的「快樂的小伙子」們發現了她,但他們認為向一個孤立無援的
人動武沒有必要,而且,這個人可能是他們的同夥。

    在高牆下走過一段路之後,她徑直穿過廣場,對向她走來的一群「快
樂的小伙子」毫不在意。她有這麼大的勇氣,是因為誰也沒有制止她。僅
僅在離皇宮二十米遠的地方有兩個人向她走來,這兩個人讓她走了過去,
甚至將她引到皇宮前,給她開了門。一當她跨進門檻,那大門便關上了。
從此,她完全陷入基列爾的魔谷,也不能指望得到誰的援助了。

    她的出現,使皇宮裡的人們驚奇不已。一個黑人僕役立即把她往蓋裡
﹒基列爾那裡帶。她跟在那黑人後面,走過幾個台階和走廊,進入一間燈
火通明的房間。她立即認出,這是「金鑾殿」。擺滿酒杯和酒瓶的桌旁,
躺著蓋裡﹒基列爾,他的周圍亂七八糟地坐著八個丑八怪似的顧問,這伙
人在飲酒作樂。

    當少女在門口出現的時候,這伙半醉的人都驚奇得叫喊起來。被圍困
者中,竟然有人敢於單獨地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驚
奇了。

    「莫爾娜小姐!」他們喊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發出亂糟糟的響聲
。

    「一個人嗎?」蓋裡﹒基列爾問道,不安地瞟著走廊。

    「一個人。」冉娜﹒巴克斯頓顫聲答道,但語氣很堅定。

    她雙腳發軟,不得不扶住門框。

    驚疑不定的人們默默地注視著她很久,她的出現太出人意料了。冉娜
﹒巴克斯頓在這些目光的注視下竟有點喪失自信了,她甚至感到後悔起來
。

    「您是從那邊來的嗎?」蓋裡﹒基列爾終於結結巴巴地問道,用手指
著工廠的方向。

    「是的。」

    「您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呢?」

    那語氣太令人討厭了,那些可憐的正在挨餓的工人們把自己的不幸完
全歸咎於她是錯誤的。她想她的自我犧牲說不定不會使他們的命運變好,
這使她苦惱萬分。

    「我是來投降的。」她喃喃地說道。

    「好!好!」蓋裡﹒基列爾嘲弄地說道,然後轉身向著他的顧問們,
「讓我們單獨留下。」

    八名顧問搖搖晃晃地向門口走去。蓋裡﹒基列爾打手勢叫住他們,向
冉娜問道:「我不向您打聽楚木庚,他的骨頭我們找到了。那另外一個人
怎麼樣了?」

    「楚木庚不是我們殺死的,」冉娜答道。「他是在飛行器爆炸時炸死
的,他的同伴受了點傷,工廠裡的人們對他照顧得很好。」

    「飛行器呢?」

    「毀了。」

    蓋裡﹒基列爾滿意地搓了一下手,顧問們出去了。

    「那麼您是來投降的?」當他們單獨呆在一起時,蓋裡﹒基列爾向他
的女俘虜問道,「您為什麼要投降呢?」

    「為了那邊的人們。」

    「不可理解!」基列爾挖苦地叫道,「那麼,他們是山窮水盡了?」
「是的。」冉娜承認道,眼睛看著地面。

    蓋裡﹒基列爾在狂喜中滿滿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說下去!」他說。

    「您想和我結婚,」冉娜說道,羞愧得滿臉通紅,「我同意。但是有
一個條件,就是要使其他人獲得自由。」

    「條件?」蓋裡﹒基列爾驚奇地喊了起來,「您以為您能救他們嗎?
我的乖乖!明天或許後天,我就要奪取工廠,連你們都在內。您今天可以
不來,我還可以等它一天。」他站起來,搖晃著向她走來,「您太自信了
……當我的妻子還要講條件!哈!哈!只要我願意,您就得當我的老婆!
不,我不答應您的條件又怎樣?」

    「可以一死了之。」她答道。

    「死?」蓋裡﹒基列爾重複道。他被這句冷冷的話驚住了,「死……
」他又重複了一遍,不太有把握地摸著下巴。稍停了一會,又叫了起來,
似乎又有了新的主意:「好吧,明天看情況……現在應該快樂快樂!」他
倒給她一杯酒,「喝吧!」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大約過了一刻鐘,蓋裡﹒基列爾打起鼾來
了。

    少女重新控制了這個殺死她哥哥的野獸,她完全可以用他殺死喬治﹒
巴克斯頓的武器刺進他的胸膛。但這有什麼用呢?這豈不要毀掉拯救那些
人的最後一線希望?她就是為了那些人而來的呵!

    她久久地沉思著,眼睛盯著熟睡的魔王。突然腹內一陣疼痛,使她的
臉色變得蒼白。原來,無情的饑餓在折磨著她。她小心地將顧問們出去的
那扇門打開,便看到隔壁房裡的桌上有殘羹剩飯。她奔向桌旁,信手抓了
幾樣,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由於吃了東西,生命力逐漸恢復,心髒逐漸
跳動得更加有力,肉體和精神力量也逐漸回到她身上來了。

    她感到有了氣力,回到大廳裡,基列爾還沒有醒,仍在打呼嚕,她在
他的對面坐下,等著他醒來。

    過了幾分鐘,基列爾翻了一下身,一件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了。冉娜﹒
巴克斯頓俯身拾起基列爾口袋裡掉出來的物件,這是一把小鑰匙。她記起
了以前蓋裡﹒基列爾經常短時地離開「金鑾殿」,而進了一扇小門的情景
,當時她是多麼想知道小門裡邊發生的事件!可現在,滿足她的好奇心的
機會到了。這誘惑力多大呵!

    她輕輕地走向小門,把鑰匙插進鎖孔裡,門無聲地開了,現出通往地
下室的石階。她小心翼翼地把後面的門關上,然後沿著石階往下走,一盞
暗淡的燈照著前面的路。

    石階把冉娜引向地下室,她在前室猶豫不決地站住了。坐在椅子上的
一個哨兵見到她之後立即站了起來,冉娜很快就放心了:哨兵對她沒有敵
意,相反,很有禮貌地往牆根靠著,為的是讓這深夜的來訪者走過去,冉
娜明白這突如其來的尊敬是有原因的。她認出這人是皇宮的一名「黑色衛
士」。這黑人經常在皇宮裡見到她,知道她在「老爺」面前是有威望的。
她以堅定的步伐走近鎖著的門,把鑰匙插進鎖孔裡去。這扇門也同前面的
一樣打開了。這時,她置身在一條很長的走廊裡。走廊的左右兩邊共有十
二個房間,除一間之外,其余的房門都是敞開的。冉娜﹒巴克斯頓瞥了一
眼近旁的幾間房子,說正確點,這是些小暗室,散發著霉氣。那些房裡除
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小床之外,一無所有。

    只有一扇門是關著的。冉娜第三次將那把鑰匙插進了鎖孔,門照樣打
開了。小室裡面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當眼睛習慣了房裡的光線之後
,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子,聽到了一個睡著了的人的均勻的呼吸聲。
似乎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使冉娜﹒巴克斯頓預感到將有可怕的發現,她
感到軟弱無力,全身顫栗著,心髒在突突地跳動。她站在門口,想把房裡
看個究意,但什麼也看不見。終於,她記起門旁的走廊裡有電燈開關,便
把它打開了。

    多麼突然,多麼可怕的場面在迎接著冉娜﹒巴克斯頓呵!

    即使是在這地下牢房裡看到的是她不久前才離開的工廠的任何一個人
,即使在這裡找到的是她確信已死去十年的大哥喬治﹒巴克斯頓,她也不
會有這麼震驚!

    睡著的人被突然的燈光刺醒,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衣裳襤褸不堪,
露出佈滿傷痕的肉體。他瘦得像一架骷髏,困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一雙
驚恐的大眼睛看著電燈的方向。無論是那經過長期嚴刑拷打留下的痕跡,
無論是那瘦得可憐的臉頰,無論是那大胡子和蓬亂的頭髮,都不能騙過冉
娜﹒已克斯頓的眼睛,她立即認出了那不幸的囚徒。

    在布勒克蘭特這個魔鬼的地下室裡,她認出的是六個月前離開英國時
還在從事和平勞動的人。這具骨瘦如柴的人,這個受盡折磨的生靈,是她
的二哥羅伯爾特﹒路易斯﹒巴克斯頓!

    冉娜﹒巴克斯頓被一種迷信的恐懼感控制住了。她站在那裡,不能動
彈,不能言語。

    「路易斯!」她終於叫了起來,向可憐的哥哥身上撲去。路易斯惘然
地喃喃說道:「冉娜,是你嗎?是你來了嗎?」

    他們互相擁抱著,大哭起來。

    「冉娜!」路易斯終於說,「您怎麼能夠到這裡來救我呢?」

    「以後告訴你,」冉娜答道,「現在談談你的情況,你告訴我……」
「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路易斯做了一個絕望的手勢,「我什麼都不記
得了。十一月三十日那天,我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突然被打倒了。我醒來時
,全身已被縛住,口裡塞滿了東西,被裝在一個什麼箱子裡面,他們把我
像行李一樣轉運了二十次。現在我在哪個國家?不知道……我到這個牢房
裡已經有四個月了,每天挨皮鞭……」

    「喲!路易斯!路易斯!」冉娜痛苦地叫道,「這劊子手是誰?」

    「這個,情況更壞……」路易斯說道,「你甚至連猜都猜不到,誰會
有這麼殘酷。這是……」路易斯突然閉嘴了。

    他的手指著走廊裡一個什麼東西,眼裡顯露出無法形容的恐懼之情。
冉娜向門口看去,臉色陡然慘白,一只手立即從腰間抽出在喬治的墳墓裡
挖出的武器。

    在他們面前站著的是蓋裡﹒基列爾!


                    第十二章 蓋裡﹒基列爾

    「蓋裡﹒基列爾!」冉娜﹒巴克斯頓叫起來。

    「蓋裡﹒基列爾?」路易斯﹒巴克斯頓問道,奇怪地望著他的妹妹。
「正是我。」基列爾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他向前邁出一步,於是他那龐大的軀體幾乎把整個門框都堵住了。

    「這就是您所說的投降嗎?」他惡狠狠地說道,「也許您認為我就那
麼好說話吧?」

    「不許走過來!」冉娜叫道,揮動著匕首。

    「呵哈!這只黃蜂還有刺哩!」基列爾挖苦地說道。

    不過,他還是理智地在房子中央站住了,目不轉睛地看著冉娜手中的
匕首。

    冉娜趁這個機會把他的哥哥拉到門口,這樣就堵住了敵手的退路。

    「是的,我有武器。」她顫聲應道。「而且是什麼樣的武器呵!我在
墳墓裡找到這把匕首,在庫坡!……」

    「在庫坡?」路易斯重複了一句,「是不是在那裡,喬治……」

    「是的,在庫坡,喬治就死在那裡。不過他不是槍彈擊斃的,而是被
這把匕首殺死的,這匕首上有兇手的姓名——基列爾。」

    蓋裡﹒基列爾倒退了一步,臉色蒼白,不知所措。他靠在囚室的牆上
,驚恐地望著冉娜。

    「基列爾?」路易斯說道,「你搞錯了,冉娜。這個人不是這個名字
,他是另外一個名字,而且是更壞的名字,對你也不陌生。」

    「另外的名字?」

    「是的……他離開我們時,你還很小。不過你經常聽說過他的名字,
他是你母親的前夫之子,叫威廉﹒費爾賴,是你的同胞哥哥!」

    路易斯﹒巴克斯頓所披露的事實在這場戲的其他兩個人物身上產生了
截然不同的效果。當冉娜窘得無地自容,有氣無力地垂下雙手時,威廉﹒
費爾賴——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姓名——重新恢復了他的自信,
看來,他立即清醒過來了。他伸了一下腰,用仇恨和兇殘的目光盯著冉娜
和路易斯。

    「呵!那麼您是冉娜﹒巴克斯頓!」他嘶嘶地叫道,然後又咬牙切齒
的重複了一句,「呵!您是冉娜﹒巴克斯頓!」

    接著突然地、似乎要把他那仇恨的感情全部發洩出來似的,很快說了
起來,甚至有點吐詞不清:「呵哈,您到過庫坡!……是的,完全正確,
是我殺了他……你們的哥哥喬治﹒巴克斯頓……美男子喬治是多麼為他的
巴克斯頓家族而自豪!……我殺了他兩次……起初是精神上的,然後是肉
體上的……而且現在我把你們關在這裡,你們兩個!……在我的掌心裡,
在我的腳下……你們是我的俘虜!你們的死活都操在我的手裡!……」

    他又向前跨了一步,但是無論是冉娜還是路易斯都不能動彈。他向他
們傾著身子,說道:「你們以為自己已經知道了很多嗎?你們一點也不知
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全部真情!……而且我很願意!……呵
哈!他把我趕了出來,你們的父親!……讓他現在去高興吧!……現在我
就差一件事沒有辦好……我得讓他知道……在他臨死之前……誰的手給他
這些打擊……這只手……就在這裡……我的!……」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幾乎碰在冉娜和路易斯的身上。這種兇殘而瘋狂
的感情爆發,使那兩兄妹驚恐萬狀。

    「呵哈!把我趕了出來!……難道我希罕你們那幾個可憐的錢?……
我需要黃金,很多黃金,堆積如山的黃金!……而且我搞到了……不需要
你們恩賜……我一個人搞的!怎麼樣?……你們那類人把這叫做犯罪……
我偷了!搶了!殺了人……我都干了!一切罪惡我承擔……」

    「不過,黃金對我來說,並不是全部……我還有仇恨……是對你們的
,對可敬的格列諾爾家族的!這就是我到非洲來的原因……我暗地裡跟蹤
喬治﹒巴克斯頓的隊伍……出現在他的面前……假裝後悔……惋惜……我
撒謊……責備自己……耍兩面派……這就叫做兵不厭詐!那傻瓜入圈套啦
!他熱情歡迎我……和我共一頂帳篷睡……同一張桌子吃……哈哈!我利
用了他愚蠢的輕信……在每天的食物中,我給他撒點粉末……什麼粉末?
……不是反正一樣嗎?鴉片……印度大麻酚……您在找喬治﹒巴治斯頓!
……我的乖乖,您是找不到他的……「誰是那個部隊的長官?……我!…
…多麼大的功績呀!……所有的報紙都大登特登這些功績……喬治﹒巴克
斯頓是個瘋子……喬治﹒巴克斯頓是殺人兇手……喬治﹒巴克斯頓是叛徒
……我事後讀到那些消息,真把我笑死了!……不過後來,開來了部隊…
…喬治﹒巴克斯頓一命鳴呼……好呀……他的名譽掃地以盡……這就更妙
了……為了使他沉默,我把他宰了……」

    「於是,我就到了這裡,建立了這座城市。對於一個被狼狽地從家裡
趕出來的人,這不算壞吧?我是這裡的長官……老爺……國王……皇帝…
…不過,我的歡樂還不完全……老頭子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我先拿
他的兒子開刀……那一回,我需要錢用,就從他那裡取來了……並且順便
把他本人也擄了來……把這個兒子裝起來了……像一條火腿一樣……放在
箱子裡……然後就上路……乘火車……輪船……飛行器……到這裡來了…
…到我這裡……我的王國……於是我就宰他……像宰那一個一樣……不過
沒有那麼痛快……而是慢條斯理地,一天一天地宰……而在那裡,在英國
……你們的父親……呵哈!……勳爵……富翁……你們的父親知道,他的
兒子逃跑了……拐款潛逃!讓上帝去詛咒我吧!……但這一切安排得很不
壞吧……「現在他還剩下一個女兒……我的妹妹哈!……我的同胞妹妹…
…現在輪到她了……她躲到哪裡去了?我找呀,找呀!真見鬼!現在她自
己送上門來了……真走運呀!……我差一點就要和她結婚!真是笑死人!
……我的老婆嗎?……還沒有……老婆是我的最後一個奴隸……「他還留
著什麼呢?……勳爵那個老傢伙?他還有顯貴的地位?還有巨額的財產?
兩個兒子,一個是叛徒……另一個是賊……女兒呢?……失蹤了……於是
他孤零零地一個人……完蛋了……格列諾爾家族!……我的仇終於報了,
而且報得多麼痛快!」

    這些惡毒的詛咒終於以野獸般的吼叫而結束了。威廉﹒費爾賴站著,
喘著粗氣,滿面怒容,把兩只痙孿著的手伸向蒙難的兄妹。這已經不是一
個有理智的人,而是一個瘋子,一匹狂怒的野獸。

    冉娜和路易斯﹒巴克斯頓驚恐地注視著他。與其說是害怕他,倒不如
說是為他們目前的處境所震驚。在一個人的心裡,怎麼可能埋藏著如此不
可遏止的深仇大恨呢?

    「今天晚上,」那怪物做結論了,「我讓你們呆在一起,這是你們求
之不得的吧?不過明天……」

    此時,一聲爆炸,從遠方傳來,掩蓋了他的聲音。很明顯,如果這爆
炸聲是直接傳入地牢的話,會震耳欲聾的。威廉﹒費爾賴閉嘴了,滿腹狐
疑,驚慌不安,側耳傾聽起來……

    爆炸聲之後是一片死寂。接著聽到了叫喊聲,遠處悲慘的呼號聲,人
群的嘈雜聲,同時還夾雜著稀疏的步槍和左輪槍的射擊聲。……

    威廉﹒費爾賴這時已忘記了面前的俘虜。他傾聽著,極力想搞清是怎
麼回事。這時一名「黑色衛士」竄進了囚室。

    「老爺!」他大聲叫道,一面喘著粗氣,「全城都起火啦!」

    威廉﹒費爾賴大聲地罵了一句,把站在門口擋住他出路的冉娜和路易
斯一掌推開,奔向走廊,消失了。

    結局是這樣地來得突然,以致冉娜和路易斯兄妹兩人,幾乎沒有聽到
那把他們從劊子手手中解救出來的爆炸聲和叫喊聲。他們為剛才的可怕場
面所震驚,被不久前所經受的苦難弄得疲憊不堪,又擔心他們年老的父親
會在絕望中死去,失聲痛哭起來。


                    第十三章 浴血奮戰的一夜

    冉娜和路易斯被剛才所經歷的可怕場面所震驚,兄妹兩人抱在一起,
久久站立著。過後,眼淚漸漸干了,他們的意識才回到現實中來。

    首先使他們吃驚的是令人不安的寂靜,皇宮裡如死一般地悄無聲息。
相反,皇宮外面卻傳來叫喊聲、射擊聲和越來越驚惶失措的呼號聲,冉娜
一下子明白了這些嘈雜聲的原因。

    「你能夠走動嗎?」她問道。

    「讓我試試看。」

    「我們走吧!」

    他們從囚室裡出來,走到原來有獄卒站崗的前廳。這時,獄卒不見了
,前廳空空蕩蕩。

    他們艱難地登上一級級石階。冉娜用從威廉那裡偷來的鑰匙把門打開
,於是他們進入了不久前她從這兒離開那個魔王的房間,那時她還不知道
她的同胞哥哥就在地牢裡。這房間,也和地下囚室的前廳一樣,沒有一個
人。冉娜攙扶著她的哥哥,讓他坐下,因為他的兩腿發軟,站不穩了。這
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奇怪地位。這人去房空,死一樣的沉寂意味著
什麼呢?那個劊子手到哪裡去了?冉娜被強烈的好奇心所驅使,毅然地叫
路易斯留在房裡,她要去把整個皇宮察看一番。

    她從第一層樓開始。當她從通往屋外的大門旁經過時,見門被嚴嚴實
實地關死了,但皇宮內各個房間的門都是敞開的。很明顯,皇宮裡的居民
全都倉惶地跑掉了。冉娜懷著越來越大的好奇心走遍了其余的三層樓,那
些地方也空空蕩蕩。真實情況還不清楚,但皇宮已被拋棄了,這一點,是
無庸置疑的了。

    現在只剩下皇宮上面的塔樓和它的涼台了。冉娜在通往涼台的樓梯邊
遲疑了片刻,然後毅然向上面攀登。

    不,皇宮並沒有被拋棄。她在登樓梯時,聽到了從上面傳來的嘈雜的
講話聲。最後幾級階梯她爬得非常小心,一邊躲在陰影裡觀察被工廠的探
照燈照得通明的涼台。

    皇宮內的全體居民都聚集在這裡。冉娜發現了威廉﹒費爾賴,驚恐地
打了一個哆嗦。她還看到了那些顧問,幾個「黑色衛士」和皇宮裡的黑人
僕役。

    那伙人俯身在牆上,有的用手指著遠方的什麼東西,激動地打著手勢
。是什麼東西使他們如此激動呢?

    突然,威廉﹒費爾賴伸直了身子,大聲地下達了一道什麼命令。於是
,那伙人便簇擁著他,揮動著步槍和左輪槍,暴怒地往樓梯邊奔來了。而
這時冉娜已經登上最後幾級階梯了。

    再過一秒鐘,冉娜就會被發現。那伙人會如何對待她呢?她是必死無
疑了。

    她驚恐地環顧四周,突然發現樓梯和涼台的銜接處有一扇門。她下意
識地把那門推了一下,門便砰地一聲關上了。

    狂怒的叫罵聲從門那邊傳到冉娜的耳朵裡,她剛剛上好最後一道門閂
,涼台上的人們便憤怒地用槍托向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障礙物發起進攻
了。

    冉娜聽著這些咆哮聲和撞擊聲,站在那裡直打哆嗦。即使生命已經到
了最後關頭,她也不能為拯救自己作出任何反應。她盯著那扇門,眼看著
它在瘋狂的敵人撞擊下就要破了。

    可是,又過了一會,那門不僅沒有破,甚至紋絲不動。冉娜漸漸放心
了。她發現,這扇門也同工廠和皇宮裡的其他門一樣,是用厚實的鐵板做
成的,經得起任何衝擊。

    她完全放心了,於是沿著樓梯往下走,到路易斯那裡去。她發現,從
皇宮的低層通到涼台的樓梯上竟有五道門。威廉﹒費爾賴在為自己設計退
路時,考慮得很周到。他的皇宮被分割成無數的單元。要想占領他的皇宮
,只能一個一個單元地進攻。不過,這些防御設施今天變成他自己的障礙
物了。

    像關第一道門那樣,冉娜把其余幾道門也關緊了,然後來到皇宮的最
低一層樓。

    皇宮的窗戶,都裝有堅實的鐵柵和鐵制的護窗板。冉娜把各層樓的護
窗板都關上了,一刻也沒有耽擱。也不知道她哪有這麼大的力氣來推動那
些沉重的金屬板。她的動作迅速而靈巧,好像在夢境裡一樣不由自主。最
後,這些工作終於結束,她置身在一座用石頭和鋼鐵圍成的、真正牢不可
破的堡壘裡了。

    只有在這時,她才感到特別疲勞。她的雙腿軟綿綿的,雙手血跡斑斑
。她艱難地挪動著腳步,下樓來到路易斯那裡。

    「你怎麼啦?」路易斯見她這副模樣,不安地問道。

    冉娜喘著粗氣,把剛才所做的事告訴他。

    「現在我們是這座皇宮裡的主人了。」她最後說道。

    「除了這道樓梯還有沒有別的出口呢?」她的兄弟問道。他無論如何
也不敢相信,危難的處境竟會突然有這樣好的轉機。

    「沒有,這一點我有把握,威廉被鎖在涼台上,再也下不來了。」

    「那麼為什麼剛才他們都聚集在那裡呢?」路易斯問道,「那裡發生
了什麼事?」

    關於這個,冉娜自己也不知道,她沒有看到皇宮的全部防御設施。因
此感到該觀察一下外面的情況了。他們登上最高一層樓,把一塊護窗板打
開一半。於是,他們立即明白了威廉和他的一夥人驚惶的原因。原來,在
他們的腳下是一個小廣場,靜靜地躺在那裡,漆黑一片。而在紅河右岸,
卻是一片火光,而且傳來了狂怒的叫喊聲,所有黑人的住房都燒起來了。
市中心,即奴隸們居住的第二街區,已經被熊熊的烈火所籠罩。

    大火向「民政軍團」居住的第三街區和「快樂的小伙子」居住的第一
街區蔓延,烈焰騰空,勢不可擋。叫喊聲、呻吟聲和不間斷的槍聲是從這
兩個街區傳來的。

    「這是東加勒干的!」冉娜說道,「奴隸們起義了!」

    「奴隸?東加勒?」路易斯問道。對他來說,這兩個名詞的含義一點
也不明白。

    於是,他的妹妹簡略地給他介紹布勒克蘭特這座城市,告訴他,她是
怎麼來到這個城市的,她為什麼要出外旅行,她是如何證實他們的哥哥喬
治﹒巴克斯頓無罪的。她把被探照燈照得通明的工廠指給他看,並且告訴
他尚在那裡面的她的同伴的名字。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路易斯問道。

    「只有等待。」冉娜說,「那些奴隸不認識我們,在慌亂中可能分不
清我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再說我們也幫不了他們什麼忙,因為沒有武器。
」

    路易斯認為還是搞點武器好,於是冉娜就去尋找。她找到了兩支步槍
和少量的彈藥。

    這時局勢起了變化。黑人們打開了一條通路,立即湧進了皇宮前的廣
場。大約有三千多人,他們向「快樂的小伙子」的營房發起了猛攻,殺死
了一些「快樂的小伙子」,然後又向飛行器的庫房進行攻擊,一些地方起
火了。

    奴隸們經受了長期的痛苦折磨,現在復仇的機會到了。可以看出來,
他們不把整個城市毀掉,殺死那些白種人,怒火是不會熄滅的。

    威廉﹒費爾賴看著這一幕場景,氣得暴跳如雷,卻束手無策。只聽到
他那野獸般的咆哮聲和咒罵聲。涼台上槍聲大作,子彈如雨點般落入密集
的人群裡,使許多黑人倒下了。但是,活著的人似乎並不在意。他們已經
占領了營房和機庫,並把這些地方付之一炬。火光沖天,照得皇宮前的廣
場如同白晝。緊接著,起義者直接向皇宮發起了進攻。他們想破門而入,
但門太堅固,毫無辦法。

    這時,紅河岸邊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原來是「快樂的小伙子」組織好
了他們的隊伍,從橋上過來增援了。他們沖進皇宮前的廣場,立即散開,
向黑人起義者開火。不一會兒,廣場上堆集了成百具屍體。

    起義者憤怒地撲向敵人,一場殘酷的肉搏戰開始了。黑人們用手中的
刀、斧、矛,甚至用牙齒,同敵人進行殊死的搏鬥。「快樂的小伙子」則
用刺刀和射出的子彈來對付他們。戰鬥的結局不言而喻,武器的質量戰勝
了人的數量。黑人的隊伍越來越小,他們漸漸退卻,向河右岸逃跑。勝利
者緊追著他們,不肯放鬆,企圖去搶救一切可以搶救的東西,因為他們所
居住的第一街區還沒有被大火所吞沒。

    當他們幾乎是踏著逃亡者的腳跟追上大橋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聲奇
怪的爆炸聲。冉娜和路易斯站在皇宮的高處,可以看到這次爆炸發生在「
民政軍團」居住的第三街區的邊沿地方。一些房屋和部分城牆倒塌了。

    這一聲爆炸,打開了一個寬大的通往田野的缺口。被追擊的黑人迅速
通過這個缺口,逃往城外灌木叢中去了,追擊者的銳勢在逐漸消減。大約
過了一刻鐘,他們都從紅河右岸撤退到皇宮前的廣場。因為這時連續響起
了幾次新的爆炸聲,把他們嚇退了。

    這些爆炸聲是什麼引起的呢?誰也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很明顯:它們
不是偶然發生的,肯定受著某個人意志的指揮。正如我們知道的那樣,第
一聲爆炸發生在「民政軍團」居住區的邊沿,靠近城牆的地方。五分鐘之
後,在這個地方的左右兩邊同時發生了爆炸。又過了五分鐘,又聽到兩次
新的爆炸聲,而且比前幾次更近了。這些爆炸聲沿著「民政軍團」住宅區
的弧形城牆逐漸向皇宮接近,這就是那些追擊黑人的「快樂的小伙子」退
回皇宮前的廣場來尋找庇護所的原因。

    不明原因的爆炸聲繼續響著,時間的間隔也很有規則,每過半小時就
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民政軍團」住宅區的城牆在不斷地倒塌。

    布勒克蘭特的白種居民中的倖存者聚集在皇宮前的廣場上,驚恐、癡
呆地注視著這無法解釋的現象,似乎有一個可怕的超人的力量在有步驟地
摧毀這座城市。那些在欺凌弱者時勇猛的強盜們,現在也因為恐怖而全身
顫栗了。他們都向皇宮的大門擠去,想把門撞開,但是勞而無功。這時他
們看到了涼台上的威廉﹒費爾賴,不明白他為什麼拋棄了他們,便向他大
聲叫喊著。威廉﹒費爾賴向他們打著手勢,大聲地解釋著什麼。可是他的
手勢人家看不懂,他的話被巨大的聲浪淹沒了。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第二天早上,曙光照亮了殘酷的場面,皇宮
前的廣場上到處是黑人和白人的屍體,白種人顯然取得了勝利,但是也付
出了慘重的代價。組成「民政軍團」和「快樂的小伙子」軍團的人數,昨
晚還有八百之多,現在已不滿四百人了。其余的人,有的在奴隸起義一開
始時便被殺死了,有的在起義者的攻擊下喪生,有的死於皇宮前的廣場上
。

    失敗的起義者散佈在郊外的田野裡,不少人遠走它方了。

    但是,他們的大多數還不想離開布勒克蘭特。他們三五成群地徘徊著
,茫然望著已經變成了一堆冒煙的瓦礫的城市。

    爆炸聲仍然每隔半小時轟鳴一次。太陽出來時,整個「民政軍團」住
宅區和奴隸住宅區的一半已經變成廢墟了。

    這時,皇宮的涼台上傳來了大炮的轟鳴聲,接著又是一聲。路易斯﹒
巴克斯頓驚恐地抓住妹妹的手。

    「這是威廉在用大炮轟擊涼台上的鐵門。」冉娜說。

    「要是他們下來了怎麼辦?」路易斯握緊了手中的槍。「我寧肯死,
也不願再落進他的魔掌!」

    冉娜制止住他。

    「他們還沒有來到這裡。」她平靜地說,「那裡一共有五道門,而且
最後三道門之間的距離很短,擺不了大炮。」

    炮擊聲果然停止了。從涼台上傳來的沉悶的怒吼和咒罵聲表明:威廉
﹒費爾賴和他的下屬們正在試圖把大炮對準第二道門。

    不過,這個企圖很快就被放棄了。因為發生了新的事件,轉移了他們
的注意力。原來,這時突然響起了另外一個巨大的爆炸聲,而且響聲比以
前任何一次都來得近。萬能的爆破手開始炸毀紅河左岸的建築物了,剛才
這一爆炸就發生在工廠旁邊的花園裡,可以看到沖向天空的泥土和石塊。
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和硝煙,路易斯和冉娜發現了她的難友們。和他們在一
起的,還有卡馬雷的工人們。那些工人還帶著老婆孩子,讓他們走在隊伍
的中心。為什麼他們要離開自己的庇護所而到這裡來挨瘋狂的「快樂的小
伙子」的刺刀呢?

    「快樂的小伙子」還沒有發覺他們,因為圍牆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可
威廉﹒費爾賴在涼台上看見了他們,他向他們作手勢,但誰也不懂得他的
意思。於是,從工廠逃來的工人們便不受任何阻擋地走到皇宮前的廣場朝
向河岸的門口,並立即湧了進來。

    「快樂的小伙子」們馬上拿起武器,叫喊著,向他們撲去。不過,這
一回的對手與上一回的奴隸不一般。工人們有的舉起鐵錘,有的揚著大夾
鉗,有的扛著大鐵棒——一齊來迎戰「快樂的小伙子。」

    冉娜用雙手摀住眼睛,以便盡可能避免目睹這一可怕的場面。在進行
廝殺的人們中,她有多少朋友呵!使她牽腸掛肚的,有巴爾薩克、阿美傑
﹒弗羅拉斯、好醫生沙多雷,而最使她擔心的是遜柏林,她對這個外甥懷
著多麼深厚的感情!

    狂暴的廝殺聲漸漸靜下來了,人數的眾多和武器的精良,使「快樂的
小伙子」取得了勝利。從工廠裡出來的那個隊伍這時被分割成兩股:一股
且戰且退,往河岸撤去;另一股——巴爾薩克和阿美傑﹒弗羅拉斯就在這
一股裡——被趕到皇宮面前來了。

    這些人沒有任何被拯救的希望了。他們被壓到牆根,面對著逐漸逼近
的「快樂的小伙子」,而頭頂上的威廉﹒費爾賴和他的同夥,居高臨下,
毫無顧忌地向這些不幸的人們傾洩著罪惡的子彈。

    突然,他們緊靠著的皇宮大門打開了,冉娜﹒巴克斯頓奇跡般地出現
在門口。於是,被敵人步步緊逼的逃亡者立即往皇宮裡擠。與此同時,冉
娜和路易斯開槍射擊,暫時地阻止了進攻者。

    「快樂的小伙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抵抗搞昏了頭腦,感到莫名其妙,
一時竟呆呆地站定了。但他們很快地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便立即沖了過來
。不過為時太晚:那沉重的大門已經重新關上。


                  第十四章 布勒克蘭特的覆滅

    逃亡者把大門牢牢地關緊之後,立即來張羅包扎為數眾多的傷員。冉
娜在巴爾薩克和阿美傑﹒弗羅拉斯的幫助下,細心地照料他們。命運就這
樣捉弄人,竟讓他們在敵人的巢穴裡找到了庇護所。

    包扎結束之後,另外一項任務立即擺在少女的面前——得給這些被饑
餓折磨了幾個晝夜的不幸的人吃東西。大家到各層樓仔細推尋了一番,終
於找到了一些食物充饑。但是局勢仍十分嚴重,不可避免的結局只不過可
以推延幾小時罷了。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鐘。爆炸聲仍然在繼續,「快樂的小伙子」們在皇
宮前的廣場上叫喊,有時在大門上撞幾下,涼台上傳來了威廉﹒費爾賴一
伙的咒罵聲。不過,逃亡者們知道,他們所處的堡壘幾乎是攻不破的。

    剛有了一個機會,冉娜便問阿美傑﹒弗羅拉斯:為什麼他們要離開工
廠,在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來參加皇宮前廣場上的搏鬥?記者向她講
述了離開之後發生的情況。他說,東加勒終於發出了期待已久的信號之後
,馬爾塞爾﹒卡馬雷立即通過空中索道向第二街區送去了幾包炸藥和大批
的冷兵器。然後,被圍困的人們聚集到工廠的大門口,準備著一旦起義開
始便參加戰鬥。

    武器送過去之後半小時,響起了第一次爆炸聲。這是東加勒在摧毀黑
人住宅區和「民政軍團」住宅區之間的圍牆上的一道門。房子燒起來了。
黑人們湧入「民政軍團」住宅區,毀掉路上的一切。其他的情況冉娜已經
知道了。她親眼看到黑人在皇宮前的廣場上被迅速打退,以致她和路易斯
來不及去支援。誠然,工人們已經走出了工廠,但他們也只得立即撤退,
因為大多數黑人已經從廣場上逃出來了。

    他們不得不回到工廠,在那裡度過了難熬的一夜。起義的失敗已經不
容許他們再抱有殺死蓋裡﹒基列爾的希望。但是,他們卻有機會當了那不
斷髮生的一連串大爆炸的觀眾。爆炸的原因,冉娜還不知道。

    阿美傑﹒弗羅拉斯解釋說,這些爆炸工作是馬爾塞爾﹒卡馬雷干的,
他本人完全發瘋了。

    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馬爾塞爾﹒卡馬雷所表現出來的許多反常行
為與他穩健的思維能力是極不相稱的。這位天才的發明家經常處在瘋狂狀
態的邊緣,最近一個月來發生的一連串事件真正地使他發瘋了。

    逃來工廠的俘虜們所揭露的有關蓋裡﹒基列爾的罪行,對他是第一個
打擊;第二個,更重的打擊,則是達尼愛爾﹒弗朗所招供的事實。真相大
白以後,卡馬雷一天比一天接近瘋狂。

    給東加勒提供武器,是卡馬雷的最後一次清醒的行為。當響過了第一
次爆炸聲,黑人住宅區和「民政軍團」住宅區起了大火的時候,工程師身
邊的人們看到:他的臉突然變得慘白,他用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咽喉,似乎
喘不過氣來,同時嘴裡嘟嘟噥噥地說著不連貫的話。能夠聽清的就是這麼
一句:「我的事業完蛋了!我的事業完蛋了!」——輕輕地、沒完沒了地
重複著,幾乎有一刻鐘之久,並且不斷地搖著頭。然後,突然伸直了身子
,用拳頭捶著胸口,大聲叫道:「上帝詛咒布勒克蘭特!……」

    他躲進塔樓,往頂上爬去,一路上把後面的一道道鐵門都關死,工廠
塔樓的防御設施也和皇宮裡的一樣。現在誰也不能接近他了,正如蓋裡﹒
基列爾之被關在涼台上一樣。卡馬雷在往塔樓上走時,嘴裡仍然重複著一
句話:「上帝詛咒布勒克蘭特!……」

    幾乎同時聽到了從第二街區傳來的爆炸聲。

    幾個工人在裡卡的帶領下,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立即奔向動力車間
,截斷了塔樓上的電源,企圖使塔樓與外界隔絕。但是卡馬雷在那裡儲有
能源,甚至還有用液態空氣發動的直流發電機,足夠他使用幾天。爆炸聲
便接連不斷地響起來了,不過他的「黃蜂」都停止了防御性的「圓環舞」
,跌到壕溝裡去了,於是他們恢復向塔樓供電。這時,儘管卡馬雷已喪失
了理智,但他還是將「黃蜂」們都發動起來。這樣,一夜就過去了。

    第二天天剛亮,人們看到卡馬雷站在塔樓的平台上向下面發表長篇大
論的演說。但是,人們的耳朵只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語,如:「上帝發怒啦
!,天火燒起來啦!……」「徹底滅亡!」……最後,他用工廠的每個角
落都聽得到的聲音大叫:「逃命呀!快逃命呀!……」接著便消失在塔樓
裡。

    這時,河左岸第一次響起了爆炸聲。這次爆炸就發生在工廠裡,把它
的居民們嚇壞了。於是他們決定離開工廠去碰碰運氣,因為現在所能夠選
擇的,僅僅是兩種不同的死法而已。

    不幸,他們在皇宮前的廣場上和「快樂的小伙子」發生了遭遇戰。他
們的隊伍在這裡分成兩股之後,一股人徑直往皇宮的大門擠去,指望得到
蓋裡﹒基列爾的保護,另一股人則被迫撤至河岸邊。不過,他們在撤退時
還是把廣場的圍牆上向著河岸的門關上了。

    這一股人在皇宮裡很容易看到。他們已經饑腸轆轆、疲憊不堪,沒有
勇氣向敵人發起新的攻勢,也沒有決心回工廠去投靠那已經神經失常的工
程師,便索性在地上躺下來,儘管河右岸和皇宮涼台上的敵人可以毫無阻
攔地向他們射擊,他們也只得聽天由命了。

    冉娜﹒巴克斯頓在這些人當中發現了她的朋友們,包括她最親愛的外
甥,在這場可怕的大廝殺中都還安然無恙,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冉娜剛剛得到一點安慰,突然皇宮的樓上傳來了沉悶的撞擊聲,這是
從涼台上發出來的。原來被困在那裡的強盜們企圖揭開涼台上的一塊石板
,打一個洞走下來。但是那石板非常堅固,不過,如果威廉﹒費爾賴一夥
不是餓得有氣無力,他們是容易達到目的的。儘管如此,到晚上六點多鐘
時,他們還是在涼台的地板上打開了一個洞,下到第四層樓上了。

    冉娜和她的難友們躲到第三層樓去了,把通往四樓的鐵門關上,聽著
動靜。

    冉娜﹒巴克斯頓利用這個機會向巴爾薩克和阿美傑﹒弗羅拉斯講述了
她離開工廠後所經歷的一切。

    大約七點鐘,三樓的天花板在沉重的撞擊下開始動搖了。威廉﹒費爾
賴一夥在休息了一陣之後又繼續了他們的工作,三樓的人們不得不又往下
走。

    要打通三樓的天花板,也同打四樓的那樣費勁。在凌晨兩點鐘之前,
皇宮裡的撞擊聲一直不停不歇。接著是大約兩小時的寂靜,威廉﹒費爾賴
一夥人已經從四樓下到三樓。這伙精疲力竭的強盜們終於又休息了。

    打通二樓天花板的工作是凌晨四點開始的。二樓的人們不等它被打通
就躲到了一樓。這是他們最後的藏身之所了。

    當威廉﹒費爾賴他們還在瘋狂地為自己開闢通路時,太陽已經升上了
明朗的天空,現在可以來清醒地估量一下這場災難的程度了。整個城市幾
乎被摧毀,只剩下「快樂的小伙子」住宅區的兩幢房子,正好和皇宮遙遙
相對。但是在太陽升起後的幾分鐘,它們也飛上了天空。這樣,紅河右岸
的一切就被完全徹底地毀掉了。

    但是爆炸之聲並未停止。非但不停,而且爆炸聲之間的間歇距離更短
了。馬爾塞爾﹒卡馬雷在毀掉了河右岸的建築物之後,著手來炸河左岸的
房子了。他的動作謹慎而靈巧,依次炸掉了工人宿舍、車間和倉庫,一棟
接著一棟,而不是同時進行。這似乎是為了延長他自我滿足的時間。但是
工廠的核心部分,比如為他的可怕事業提供能源的那些機器,他連動都不
動一下。

    廣場上那些「快樂的小伙子」在黎明前幾小時相對地安靜下來,似乎
已經感到破門無望,打算罷手。但這時他們又大喊大叫地向皇宮的大門發
起了衝擊。

    這種加劇了的行為使被圍困者非常驚奇:他們為什麼如此頑固呢?現
在整座城市已不存在,他們還指望什麼呢?立即離開這座毀滅了的城市,
到尼日爾河一帶去,不是更好一些嗎?

    從廣場上傳來的片言只語解釋了「快樂的小伙子」們這種瘋狂行為的
動機,他們感到首領已經背叛了他們,所以並不打算去援救他。他們如此
奮不顧身地進攻皇宮,僅僅是為了在離開這個被毀的城市之前搶到那些他
們以為充斥整座皇宮的金銀珠寶。他們打算把這些寶物瓜分之後,就各奔
前程,到別處尋發財的天堂去。

    被圍困的人們本來是樂意滿足他們的欲望的。遺憾的是,他們並不知
道這些珠寶藏在什麼地方。即使知道,也未必能用它們來擺脫這些敵人。
到早晨九點鐘,如果不把工廠那邊越來越頻繁的爆炸聲考慮在內,局勢並
沒有什麼變化。威廉﹒費爾賴在二樓的天花板上打洞,「快樂的小伙子」
們在大門上撞擊,但是後者突然改變了戰術。他們執拗地在大門上徒然花
費了很長時間之後,偶然對門框周圍的石砌牆壁引起了注意。於是他們用
武器在那上面叮叮噹噹地鑿了半個小時。接著一聲巨響,門框右側下部的
牆壁炸得石塊橫飛。門板雖然還沒有倒下,但如果再來一次爆破,它就逃
不脫被毀的命運了,洞口已經可以看到令人膽寒的槍托。

    被圍困者不得不躲進離大門最遠的一間房子。「快樂的小伙子」在為
第二枚「地雷」鑿洞裝藥。

    幾乎就在同時,一聲崩塌的巨響從樓上傳來,二樓的天花板打通了。
幾分鐘之後,二樓的腳步聲已清晰可聞,沉重的撞擊聲直接在他們的頭頂
上響起來。

    形勢令人絕望。外面是三四百個「快樂的小伙子」,半小時之內就會
闖進來,頭頂上也是二十幾個狂暴的強盜,已經能夠通過天花板上的洞口
向一樓射擊了。冉娜、路易斯﹒巴克斯頓、阿美傑﹒弗羅拉斯和巴爾薩克
盡可能安慰他們的難友,但是沒有效果。絕望的人們躺在地板上,等待著
命運的最後一擊。

    突然,局勢起了急劇的變化。無論是「快樂的小伙子」,還是威廉﹒
費爾賴,幾乎同時放棄了他們的工作。原來,臨近的什麼地方發生了一聲
和爆炸聲完全不同的巨響,似乎是大炮的轟鳴,緊接著又是同樣的幾聲巨
響。過不了五分鐘,廣場東南角的圍牆(與田野相連的地方)上出現了一
個寬大的缺口。

    幾個「快樂的小伙子」發出可怕的咒罵聲,撲向那個缺口。顯然,他
們所看到的缺口外的場面很不對勁。於是立即折了回來,互相商量了一陣
,便爭先恐後地往河右岸方向逃奔了。威廉﹒費爾賴放棄了在一樓的天花
板上打洞的工作,登上了塔樓的涼台。

    「快樂的小伙子」們還沒有到達河右岸,突然接連的幾聲爆炸把紅河
上的「花園橋」和「宮橋」摧毀了。大約有五十多名「快樂的小伙子」喪
生,紅河兩岸的交通從此斷絕了。在爆炸時尚未到達橋上的人,則狼奔豕
突地往河裡逃竄,企圖泅渡過去。

    皇宮前的廣場竟一時變得空蕩蕩的了。如果不把那仍然在有規律地響
著的爆炸聲放在裡面,騷亂和喧囂的氣氛突然被死一樣的寂靜所取代了。
突然,又是一聲巨響,皇宮的一角倒了下來,被圍困的人們在驚駭中不知
所措。馬爾塞爾﹒卡馬雷的爆炸工程已經接近尾聲,得趕緊逃跑。

    他們立即沖出皇宮,奔向廣場。為了弄清「快樂的小伙子」驚慌奔逃
的原因,他們也往那缺口奔去。但是,他們還沒有到達那地方,外面就傳
來了嘹亮的軍號聲,他們還不知道這是給他們帶來解放的信號,驚疑不定
地站住了。

    於是,馬爾色雷大尉——就是他,聰明的讀者無疑已經猜到了,轟鳴
的炮擊聲和嘹亮的軍號聲預示他的降臨——他看到了皇宮前的廣場裡那些
蒼白的、虛弱的、被饑餓和衰竭折磨得站立不穩的不幸的人們。

    而他們,一見到缺口中出現了軍人,便要跑上前去迎接他們。然而,
這些可憐的人是如此虛弱和激動,以致只能向自己的援救者伸出雙手。有
的甚至失去知覺,倒在地上。

    當馬爾色雷大尉率領他的部隊踏進皇宮前的廣場時,呈現在他眼前的
是一派淒涼的景象:河對岸的一堆堆廢墟冒著青煙;這邊左右兩方各聳立
著一座高大的、部分被炸塌了的建築物;面前的廣場上堆著成百具死屍。
廣場中央還有一小群活著的人,大尉立即向他們奔去。他能否有幸找到他
正在尋找的、首先要拯救的那個人呢?

    他很快就放心了。冉娜﹒巴克斯頓一發現馬爾色雷大尉,立即向他奔
去,在這個臉色蒼白、兩頰塌陷,雙眸閃著急切光芒的不幸女郎身上,大
尉幾乎認不出這就是三個月前他們離別時的那個體格健壯、精力充沛的莫
爾娜了。他跑上前去扶住她,把她抱在懷裡。這時,冉娜已經失去了知覺
。

    當他正在設法使她恢復知覺時,突然響起了兩聲駭人的爆炸聲,他們
腳下的土地也為之震動了。工廠和皇宮同時被炸毀了,而在這兩堆瓦礫之
上各聳立著一座似乎牢不可破的塔樓,孤零零地,原封未動。在皇宮的廢
墟之上的塔樓頂上,可以看到威廉﹒費爾賴,他的八個顧問,九個僕役和
五個「黑色衛士」,總共二十三人。他們俯身在女牆上,大聲呼救。

    在另一座塔樓頂上卻只有一個人。他環繞著塔樓的平台連續走了三個
圈子,一面向天空喊著使人難懂的話,一面揮動著雙臂。他的聲音很大,
雖然人們離他有一段距離,但下面這句連續喊叫了兩次的話卻聽得很清晰
:「災難呀!……災難降臨布勒克蘭特呀!……」

    這些話威廉﹒費爾賴也聽到了。他順手抓起一支槍,並不瞄準,就向
四百米外的塔樓頂上射出一顆子彈。這順手射出去的子彈立即命中了他的
獵獲物:馬爾塞爾﹒卡馬雷雙手捧著胸口,搖搖晃晃地在塔樓上消失了。
幾乎就在同時,響起了雙重的爆炸聲,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於是,
兩座塔樓也幾乎在同一瞬間轟隆一聲倒了下來,用它們的瓦礫埋葬了自己
的主人:一座塔樓的磚石之下是威廉﹒費爾賴和他的一夥,另一座之下是
馬爾塞爾﹒卡馬雷本人。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之後,接著是深沉的寂靜。驚駭不已的觀眾們久久
地站在原地注視著、傾聽著,雖然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看,也沒有什麼聲
音可聽了。

    一切都完了,創造了布勒克蘭特的人親自把它徹底摧毀了,剩下的是
一堆堆瓦礫。馬爾塞爾﹒卡馬雷的神奇的、但不幸的創造物如今已不復存
在了。


                        第十五章 尾聲

    馬爾塞爾﹒卡馬雷和威廉﹒費爾賴就這樣死了。如此死去的,還有避
開世人耳目在秘密中建立起來的、神奇的布勒克蘭特。

    原來的城市,只留下一堆廢墟。而且,在沙漠的覆蓋下,這一堆廢墟
也很快地消失了。雲層停止供應使萬物生機勃發的雨水,紅河干涸了,田
野開始龜裂。人類活動的任何微小痕跡,也在沙漠中泯滅了。

    卡馬雷的事業,按照它的創造者的意志,已經完全毀掉了,沒有給未
來的時代留下任何足以使人想起這位發明家的痕跡。

    馬爾色雷大尉為了縮短在這個地方逗留的時間,盡了最大的努力。有
幾百具屍體需要掩埋,為了使受傷的人能夠經得起長途跋涉之苦,使虎口
余生的人們恢復體力,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所以,過了一個月,他們才啟
程。

    許多工人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故鄉了,他們之中死去了二十個男人、三
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幸而命運之神照顧了巴爾薩克考察隊的全體成員。除
阿美傑﹒弗羅拉斯受了點輕傷外,其余的人,包括東加勒和瑪麗,都安然
無恙。

    虎口余生的人們在休息,逐步從驚惶中恢復過來。受傷者在接受治療
,傷口漸漸愈合。馬爾色雷大尉在這期間把走散了的布勒克蘭特的居民們
都召集起來,倖存的強盜們被一個個抓住。黑人們被集合起來,受到了撫
慰。然後他們被送到尼日爾河邊,一個個回到了家園。

    六月七日,隊伍啟程回家了。口糧是在廢墟中和郊外的田野裡搜尋到
的。有幾個傷員不得不用擔架抬著走,所以他們的行動很緩慢。不過,雖
然旅途困難重重,卻沒有發生什麼重大事件。

    在離開布勒克蘭特之後六個星期,他們抵達廷巴克圖。又過了兩個月
,這場戲劇性的歷險記的英雄們便踏上了歐洲的大地。一部分人回到了法
國,另一部分人回英國去了。

    為了向讀者交代這些人以後的命運,還有幾句話需要囉嗦:波賽恩回
到了他服務的部裡,沙多雷醫生仍舊去為病人解除痛苦,巴爾薩克議員又
回到了國會裡。

    瑪麗和東加勒結了婚。

    遜柏林……不過,關於遜柏林沒有什麼故事。他仍舊在打獵,釣魚。
他將滿臉胡須的對談者稱為「太太」,而把女人稱為「先生」。他的故事
就是如此。不過,除此而外,遜柏林的故事也就是冉娜﹒巴克斯頓的故事
,而又因為冉娜的故事和她的兄弟路易斯﹒巴克斯頓以及馬爾色雷大尉的
故事是緊密相連的,所以我們要把他們四人的命運一起介紹給讀者。

    不言而喻,馬爾色雷大尉在回到廷巴克圖時,重新向阿列爾團長請假
,這一次是毫無困難地獲准了。於是,他決定把冉娜、路易斯﹒巴克斯頓
和遜伯林護送回英國。在布勒克蘭特的廢墟上逗留的那些日子裡,他向自
己的未婚妻敘述了馬爾塞爾﹒卡馬雷的電報是如何奇跡般地通過太空傳到
他那裡去的,他怎樣去找阿列爾團長請假,而後者斷然拒絕之後他又是如
何痛苦。幸而第二天便來了色特阿邦團長的復電,他宣稱那命令是偽造的
,並建議立即去援救巴爾薩克議員。於是,一支遠證隊馬上組織起來了。
馬爾色雷大尉的部隊沿著尼日爾河東下,抵達高坎之後再穿過沙漠。雖然
沿途有諸多艱難險阻,但他們還是及時地趕到了布勒克蘭特。

    冉娜、路易斯﹒巴克斯頓、馬爾色雷大尉和遜柏林一踏上英國的領土
,便急著趕到格列諾爾城堡去,這之前,他們已往那裡發出了電報。

    冉娜離開城堡已經將近一年。現在,她已經恢復了自己家族的榮譽,
勝利歸來了。父親的情況怎麼樣呢?女兒長期離家,銀行辦事處被盜和第
二個兒子失蹤,這些不幸連在一起,給他帶來了新的恥辱——一個八十四
歲的老人還有力量經得起這些殘酷的打擊麼?幸而,過去幸災樂禍地大聲
鼓噪的那些報紙,如今都在忙不迭地糾正自己的錯誤了。虧得阿美傑﹒弗
羅拉斯的努力,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喬治,路易斯﹒巴克斯頓兄弟是清白無
辜的了。但是,格列諾爾勳爵是否讀到了這些消息呢?給他的幸福是不是
太晚了?

    還好,冉娜現在已經俯身在長期癱瘓的老人的床前。幸而他的眼神還
熠熠有光。

    冉娜當著路易斯、遜柏林和馬爾色雷大尉的面,向父親敘述了她的探
險歷程,說出了見證人的姓名,出示了在庫坡墳墓旁寫的證明書。她還揭
露了目前報紙還對之保持沉默的東西,那就是卑鄙的威廉﹒費爾賴對格列
諾爾家族的刻骨仇恨,以及他對這個家庭所采取的殘忍手段。

    一切都搞清了,格列諾爾勳爵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如果說,他的一
個兒子已經死去,但兩個兒子的名譽都拯救過來了。

    老人定睛注視著女兒,用心地聽她講。當她講完時,一股熱血湧到了
他的臉上,嘴唇哆嗦著,全身輕微地顫動起來。他的意志力在和長期禁錮
他那衰竭的軀體的沉重枷鎖作鬥爭。

    意志力終於取得了勝利!格列諾爾勳爵終於動彈起來,說話了!

    他把臉轉向女兒,用顫動著的手摸索著尋找那忠誠而又勇敢的少女的
手,嘴唇哆嗦著,說道:「謝謝!」

    然後,似乎就在這一刻,他喪失了對生活的任何興趣,長歎一聲,閉
上雙眼,停止了呼吸。巴克斯頓﹒格列諾爾勳爵溘然長逝了。

    至此,我們的故事也就結束了。

    讀者們已經知道所有主人公的命運。至於我自己……不忙!這個秘密
暫不公開!阿美傑﹒弗羅拉斯呢?他仍然在《法蘭西擴張報》當記者。他
在報上連續登載了他的歷險記,得到每行三十生丁的稿酬。為了一箭雙雕
,他根據這些材料寫了一部長篇小說。小說?什麼樣的小說呢?就是我的
讀者朋友剛剛讀完的這一本。

    猶如一個深思熟慮的心理學家,弗羅拉斯懂得,如果僅僅局限於真實
事件,讀者看了也許會大打呵欠,而這些同樣的事實如果用小說的形式加
以描述,那麼,它們就會吸引讀者了。

    最後,不管擺在您面前的這本書是好,還是壞,是有趣,還是乏味,
您的恭順的僕人總得簽上自己的姓名:《法蘭西擴張報》記者阿美傑﹒弗
羅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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