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船長的兒女/(凡爾納)
7.阿羅加尼亞國

    哥利納帆組織的旅行隊有3個大人和一個小孩。騾夫頭子是一個在本地生活了20年的
英國人。他的職業就是租騾子給旅客,並引導他們過高低巖兒的各個山隘。過了山隘,他就
把旅客交給一個「巴加諾」,「巴加諾」是阿根廷熟悉草原路途的向導。這英國人裡果整天
和騾子、和印第安人在一起,但並沒完全忘記祖國的語言,他還不至於不能和旅客們交談。
所以,爵士要表達意願或要求對方執行命令,都獲得許多方便。他樂於利用這種方便,因為
巴加內爾的西班牙語還不能叫人聽得懂。
    騾夫頭子智利語叫「卡塔巴」。這個原籍英國的「卡塔巴」用了兩名當地的騾夫,土語
稱為「陪翁」,再加上一個12歲的孩子做助手。「陪翁」照應運行李的騾子,小孩騎著
「馬德鈴娜」——掛著鈴鐺的小母馬,在騾隊前面走,後面跟著10匹騾子。10匹騾子
中,7位旅客騎了7匹,「卡塔巴」騎了一匹,還有兩匹運著行李和幾捆布匹,這些布匹是
為了交結平原地區酋長用的。「陪翁」照例還是步行。象這樣的裝備,橫貫智利的旅行在安
全和速度方面,應該是有保證的。
    過安達斯山不是一個普通的旅行,沒有這些強壯的騾子是不行的。這種爬山的騾子,最
好的是阿根廷產的,它們在這地方獲得了比原始品種更優良的發育。它們不講究飼料,每天
只喝一次水,8小時走48公里一點不成問題,運300多斤重的東西也不嫌重。
    在這條連接兩大洋的路程中沒有一個旅杜。路上吃的是干肉、辣椒拌飯和可能在途中打
到的野味,喝的是山中的瀑布和平原上的溪水,加上幾滴甜酒,這甜酒是每個人都帶著的,
裝在牛角做成的「安缶兒」裡面。不過要注意,含酒精的飲料不能喝得過多,在這種地區,
人的神經系統特別容易受刺激,含酒精的飲料是不很合宜的。至於睡覺的舖蓋,整個都裝在
鞍子裡,用繡花的寬帶子縛在馬身上。鞍子是本地產的,名叫「勒加馱」,是用羊皮做的,
這種羊皮叫「皮量」,一面割光,一面保留著原有的羊毛。旅客用這暖和的被褥裹著,不怕
潮濕的夜晚,可以睡得很酣暢。
    爵士是個懂得旅行並能適應各地方風俗習慣的人。他為自己和同伴準備了智利人的服
裝。巴加內爾和羅伯爾——兩個都是孩子,不過一大一小,他倆把頭一套進智利大斗篷,腳
一插進那長皮靴,都感到樂不可支。那斗篷土名「篷罩」,是一大塊格子花呢,中間穿了一
個洞。靴子是小馬的後腿皮做成的。還有他們乘的騾子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嘴裡銜的是阿拉
伯式的嚼鐵,嚼鐵兩端繫著皮質的韁繩,可以當作鞭子用,頭上是金碧輝煌的絡頭,還有那
顏色鮮艷的搭連,裝著當天的乾糧。巴加內爾老是粗心大意的,上騾子時差點要挨上幾腳。
他一爬上鞍子,就漫不經心地坐著,腰裡懸著大望遠鏡,腳踏著鐙子,松著轡頭讓騾子自己
走。騾子非常聽話,他覺得十分滿意。至於小羅伯爾,他一上騾背,就象一個未來的第一流
騎手。
    全隊出發。天氣晴朗,萬裡無雲。雖然是烈日高懸,空氣被海風調節得非常涼爽,這一
小隊人馬沿著塔爾卡瓦諾灣的曲折的海岸迅速前進,再南下48公里,就踏上37度線的末
端。第一天大家在干灘地的節葦叢中迅速穿行,彼此不多說話。臨別的贈言在旅客的腦子裡
還留著強烈的印象。鄧肯號冒出的黑煙,漸漸消失在天邊,但是還可以看得見。大家不說
話,只有那好學的地理學家在練習西班牙語,用這新的語言自問自答。
    不僅旅客不說話,那騾夫頭子也是個相當沉默的人,他的職業並沒有使他養成好說話的
習慣。他連對「陪翁」說話時都講得很少。這兩個「陪翁」都是內行,非常懂得他們應該做
的事。要是有匹騾子停了,他們就用喉嚨叫一聲來督促它,再不走,就扔個石子,石子扔得
相當准,再執拗的騾子也會服從的。要是一根兜帶散了,或是一條韁繩溜了,「陪翁」就脫
下「篷罩」,蒙住騾子的頭,兜帶或韁繩整理好了,騾子立刻繼續前進。
    騾夫的習慣是早晨8時吃了早飯出發,直走到下午4點歇夜。爵士尊重這個習慣。這
天,向導,即騾夫頭子發出休息的信號時,旅客們正到了海灣南端的阿羅哥城,他們直到現
在為止還沒有離開過那泡沫飛濺的海岸。還要西行32公里,直到卡內羅灣,才到37度線
的端點。爵士這一隊人已經走遍了海濱地區,但是並沒有找到任何沉船的痕跡。再跑下去也
是白費,因而決定就以阿羅哥城為出發點。從這裡向東循著一條筆直的路線進發。
    這一隊人馬進了城,在一家十分簡陋的旅社過夜。
    阿羅哥城是阿羅加尼亞的首都。阿羅加尼亞人是智利族的分支,這一族的人高傲而強
健,在南北美洲中沒有受過外力統治的只有這一族了。阿羅哥城曾一度屬於西班牙人,但是
居民卻從來沒有屈服過。他們當時抵抗西班牙人和現在抵抗智利人一樣,他們獨立的旗幟—
—藍底白星旗——始終飄揚在那座築有護城工事的山頂上。
    當別人在預備晚飯的時候,爵士、巴加內爾和向導在那些屋頂由茅草蓋成的房子間散散
步。除了一所教堂和一個聖芳濟修道院的遺址外,阿羅哥城裡就沒有什麼可看的了。爵士試
圖打聽點有關沉船的消息,但沒有得到結果。巴加內爾說的西班牙語居民聽不懂,他很失
望。不過,阿羅哥城的人說的都是阿羅加尼亞文——一種土語,直到麥哲倫海峽都通用——
巴加內爾的西班牙語說得再好也沒用。他既不能和土人交談,只好以目代耳,他還是感到十
分愉快,因為阿羅加尼亞各種典型的人都呈現在他的眼前,任憑他觀察。這裡的男子都身材
高大,面部扁平,皮膚呈古銅色,沒有胡子,眼光閃疑,腦袋寬大,頭上披著又黑又稠的頭
發。他們整天游手好閒,彷彿是太平盛世無所事事的戰士。他們的女人都很能吃苦耐勞,終
日忙著家務活,為主子刷馬,擦武器,耕田,打獵,除此以外,她們還抽空來編織那種翠藍
色的「篷罩」,一件要織兩年,最低價錢也要賣300美元。
    總的來說,阿羅加尼亞人是一個不值得注意的民族,風俗相當粗野。人類所有的壞習慣
他們幾乎都有,他們只有一個美德,就是愛獨立。
    「真是些斯巴達(古希臘的一邦,居民以勇武著稱)人啊!」
    巴加內爾散步後回來圍坐著吃晚飯時,再三地贊揚著。
    大家都覺得這位可敬的學者贊揚太過分了。後來他又說,他游覽阿羅哥城的時候,他那
顆法蘭西人的心跳動得特別厲害,大家聽了更覺莫名其妙。少校問他為什麼他那顆心竟會這
樣出乎意料地跳動,他說他那陣心跳是自然不過的。因為不久以前,他有一個同鄉人曾做過
阿羅加尼亞國王。少校請教國王的名字。他就很驕傲地說出那位誠實的脫楞斯先生。那是個
地道的好人,滿臉的絡緦胡子,早年曾在法國的白裡各城做過律師,後來當了阿羅加尼亞國
王,又被那一班下台的國王斥為「臣屬的忘恩負義的行為」把他從寶座上趕下來了。少校聽
到一個律師做了國王又被趕下寶座,不覺微微一笑,巴加內爾卻一本正經地說:「一個律師
做一個好國王,也許比一個國王想做一個好律師要容易得多。」大家聽了這話都笑起來,舉
起玉米酒,每人喝了幾滴,為那阿羅加尼亞國王的健康乾杯。幾個鐘頭後,旅客們各自裹上
「篷罩」酣然入夢了。
    第二天早晨八點鐘,「馬德鈴娜」在前,「陪翁」在後,那一小隊人馬又向東走上37
度線的路了。他們穿過阿羅加尼亞的那片到處都是葡萄和羊群的肥沃的地區。但是,人煙漸
漸稀少了。隔一裡多路難得有了「拉斯特勒阿多」的茅柵——「拉斯特勒阿多」是美洲大陸
聞名的印第安人的練馬人。有時他們遇到一所廢棄的驛站,這是被平原上游蕩的土人用來做
躲避風雨的地方。這一天有兩條河——拉克河和杜巴爾河攔著路。好在向導發現了一個淺
灘,大家安然渡過了。這時,安達斯山脈已經在天際展開,現出一個個的圓頂和向北延綿的
尖峰。這條山脈是整個新世界的巨大脊樑,現在所見的還不過是那巨大脊樑的最低部分。
    下午4時,已經一口氣走了56公里路,大家就在曠野裡一棵巨大的野石榴樹下停歇
了。騾子卸了韁,自由地跑去吃那草場上的嫩草。搭鍊裡有的是干肉和辣飯。把「皮量」舖
到地上就是枕席,大家在這臨時枕席上安睡,恢復一天的疲勞,守夜工作由「陪翁」和向導
輪流擔任。
    既然天氣晴朗,全體人員,連羅伯爾在內,都身體健康,長途旅行開始得這樣順利,所
以,大家認為應該和在賭場上一樣,「牌風」順了,就勇往直前。所以第3天走得更快。白
爾河的急流也安然渡過了。晚上就在標河旁歇夜,這個地方是介於智利和土人國之間。爵士
一行又前進了56公里。地理情況沒有變化,依然是肥沃的土壤,盛產著宮人草,木本紫羅
蘭花,曼陀羅花,金花仙人掌、鷺鷥、鴟裊和逃避鷂鷹的一些黃雀和鐵寨就是這地區僅有的
鳥類。有些動物,如南美豹等都蹲伏在叢莽中。至於土人,看到的很少。難得遇上幾個印第
安人和西班牙人的混血兒,赤腳上拴著大馬刺,騎著被刺得流血的馬,在平原上奔馳著,像
鬼影一般地走過去。路上找不到可以問話的人,因此絕對打聽不到消息。哥利納帆決定不做
任何查訪,因此,只好耐著性子,迅速前行。
    17日,按往常的時間和習慣的次序出發。羅伯爾總是不遵守這次序,因為他一高興起
來就要走到那「馬德鈴娜」前面,他的騾子真是吃盡了苦頭。只有爵士厲害呵止才能使這小
傢伙退回到原位。
    道路比較崎嶇些了,地面高低起伏,預示著前面要到山地了,河也多起來了,都隨山坡
的曲折汨汨地流著。巴加內爾不時看著他的地圖。有些溪流地圖上漏掉了,他看到某一條河
在地圖上沒有,就十分生氣,頭上幾乎冒出火來,那樣子又可笑又可愛。
    「一條河沒有名字,就等於沒有身份證!按地理學的法律上看來,它是不存在的。」
    因此,他毫不客氣地給那些沒名字的河取個名字,在地圖上記下來,他給每條河都加上
西班牙語中一個最響亮的形容詞。
    「好個西班牙語啊!」他不斷地說,「多麼響亮的語言啊!這語言真是個金屬製成的,
我深信它的成份是包含78%的銅,22%的錫,像鑄鐘的青銅一樣!」
    「這樣好的文字,你學了總有些進步了吧?」爵士接著問他。
    「當然有進步呀,親愛的爵士!啊!要不是有音調問題的話!……只可惜還要有適當的
音調才能叫人家聽得懂!」
    巴加內爾希望能把音調說得更準確,一面走,一面努力克服發音的困難,嗓子都幾乎叫
破了。同時,他還沒忘記提出地理學上的意見,在這一方面,他真是個內行,全世界也找不
出比他更高明的了。只要爵士問那向導一個問題,想知道當地的一個特點,他的博學的同伴
總是搶在那向導前頭把問題解答了,把特點說出來了,那向導瞪著眼睛看著他,驚愕極了。
    這天近10點的時候,他們遇到一條路,橫截著他們一直在遵循著的那條直線。哥利納
帆爵士自然要問問這路名,自然又是巴加內爾回答出來了:
    「這是榮伯爾通到洛杉磯的路。」
    爵士看看那向導。
    「完全對。」向導回答。
    接著,他又轉向那地理學家,問道:
    「您到這地方來過嗎?」
    「當然啦!」巴加內爾一本正經地說。
    「騎著騾子來的?」
    「不,坐在安樂椅子裡來的。」
    那向導一定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他聳了聳肩膀就回到了隊伍前面去了。
    傍晚5點,旅行團來到一個不很深的山坳裡休歇,這山坳在那小羅哈城的北邊幾里的地
方,當夜,他們就在山腳下野營,這些山已經是那條安達斯山的最低的階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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