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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 姿 物 語
    正傳篇第十一集

    第一章 雅各宣言 第二章 稷下議決
    第三章 約法三章 第四章 月夜思潮
    第五章 民心向背 第六章 奇謀突起
    第七章 女王喪禮 第八章 鬧劇丑角


    【第一章 雅各宣言】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十二日 雷因斯 雅各城   蘭斯洛成王宣言發表後的動亂,那是絕對免不了的,之所以能夠號召到大批雪特 人,協助佔領雅各城,那是藉由有雪的聯絡,許以重金報酬的緣故。目前蘭斯洛還沒 有想到,該從哪裡去弄到這筆錢,不過若是真的無計可施,那大概只好從雅各人民身 上著手了。   掠奪,說來不太好聽,但假如改說是徵稅,那就比較講得過去,反正看到時候的 情況,再做應變好了。   今日的突襲作戰,成功主因還是在於妮兒。當她將隨手一擊將大半截城牆轟飛上 天,直衝數十尺高空後,負責城防的警備隊再沒第二句話說,全部投降了。   有雪也幫了不少忙,靠著雪特人提供的情報,他們事先偷襲雅各城警備隊的倉庫 ,從中取出武器,才有辦法一舉控製成功。   確認已經將城內完全壓制,暫時沒有問題,將城防控制交給妮兒之後,蘭斯洛要 去面對他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首先是他的妻子,雷因斯﹒蒂倫的上任統治者。無論如何,將王位傳予自己,是 莉雅的一片好意,而辜負了這樣的好意,又用這種手段去奪取王位,對莉雅就是一件 十分失禮的事,對於這點,蘭斯洛覺得自己必須向妻子道歉,做個交代。   滿懷不安地進入靈柩停放處,蘭斯洛輕喚兩聲,不見任何回應,卻聽見背後輕咳 ,轉頭一看,便瞧見了妻子的身影。   甫看的第一眼,蘭斯洛著實一驚。   妻子身上伏貼的,不是變成靈體以來,一直穿著的白紗禮服;也不是那種她身為 女王時所穿的優雅禮服。一反從前的長裙委地,現在她身上穿著的這件,是蘭斯洛從 未看過的款式,一件剪裁合身、樣式俐落的套裝,白色襯衫、淺綠色的外套與窄裙, 恰到好處地穿在身上。   過腰的長髮,現在僅僅是披肩的長度,外套口袋上插了兩根金筆,手裡捧著一本 記事簿模樣的書冊,再加上臉上的細框金邊眼鏡,妻子的新造型給人一種精明幹練的 感覺。   「這……這是什麼打扮?」蘭斯洛道:「莉雅,你……」   「叫錯羅!我不是莉雅,躺在那具水晶棺裡頭的才是。」   「什麼意思?那我面前的你又是誰?我可從沒聽說過你有孿生姊妹。」   「莉雅﹒迪斯﹒拉普他﹒蒼月,這女人已經死了,我現在叫蒼月草。」小草微笑 道:「懂嗎?老公。雷因斯的莉雅女王已經不在了,此刻陪伴在你身邊的我,只是一 個和你一起從艾爾鐵諾逃亡過來,叫做蒼月草的同伴,往後請多多指教啦!」   妻子的話,讓蘭斯洛有片刻的沉默,不久,他低聲道:「為什麼要這樣子做呢? 」   「因為我要把過去的牽扯全數斬斷,既然老公你認為那些東西沒法給你助益,只 會帶給你困擾,那我就把它全部丟掉,一樣不留。」小草道:「以後不管你做什麼事 情,只要考慮到自己就好,不必再顧慮莉雅女王的立場,這樣子就輕鬆多了吧!」   蘭斯洛一時無言以對。會以奪取雅各城的手段,來宣告自己成王的方式,有相當 大的因素,是因為不願意就此繼承妻子的嫁妝,感覺上,那樣不是靠自己努力所掙來 的東西,就算坐上去了也只會被人暗中恥笑。   或許這只是無謂的自尊在作祟,但要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蘭斯洛覺得無法忍受 ,因此才和妮兒、有雪密謀,以致有了今日之事,沒想到自己這番心理掙扎,似乎早 已看在妻子的眼中,而她非但全盤接受自己的任性,還做出這麼大的努力來配合自己 ,想到這其中的情意深蘊,蘭斯洛著實感動。   「呵,怎麼好像總是瞞不過你啊!」   「我也很努力地裝作被你瞞過啊!可是老公你的思考方式太直線條,實在是不難 猜嘛!」   「唔……其實,我也喜歡叫你小草,多過叫你莉雅。」蘭斯洛牽著妻子的手,讓 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問道:「為什麼要叫蒼月草?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蒼月是指雷因斯﹒蒂倫的蒼月郡,女王的直屬封地,歷代女王都是以蒼月女公 爵的身份,出任女王之職。」小草柔聲道:「媽媽用我的封地,來做我的名字。對我 而言,這是媽媽寶貴的遺產,就算把有關雷因斯的一切都丟掉,我也想保留它,老公 ,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你為我所拋棄掉的東西,已經太多了。」蘭斯洛歎道:「我真是 個沒用的男人啊!一直都只會給你添……」   沒有再讓蘭斯洛說下去,小草站起來,微笑道:「由於莉雅女王已經玩完了,所 以我也跟著破產,現在身無分文,只是個沒用的小女人,除了一己的才能,什麼實質 遺產也無法給你,所以……往後就拜託老公你養我了。」   「胡扯些什麼,養家活口,是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啊!」蘭斯洛將妻子摟過,忽 地想起一事,問道:「小草,那你以後要現身人前地跟在我身邊羅?不怕被人認出來 嗎?」   「所以我才變裝啊!而且到時候我會把頭髮放下來,遮住左半邊臉,這樣子人家 就不太好認了。」   看著妻子展示垂下頭髮、遮住左半邊臉的模樣,蘭斯洛歎道:「你真的是越來越 像厲鬼了……」   「呵,我這邊擺平了,那另外一邊該怎麼辦呢?」被誇獎作越來越像厲鬼的小草 ,撥起頭髮,笑道:「我只要被老公你抱抱親親就好了,但這種方法對他可行不通唷 !」   的確是行不通啊!   面對這個樣的源五郎,蘭斯洛別說擁抱,就連話都不曉得該如何啟齒。   之前他曾說過,世上沒有披頭散髮、摳著鼻孔的邋遢神官,現在他雖然沒有摳著 鼻孔,但卻是鬢髮凌亂,兩眼無神,十足一副幾十天沒睡的狼狽模樣,實在瞧不出與 一個時辰前台上那名斯文儒雅的美男子,有何相同之處?   「呃……這個……關於剛剛的事情……我想……」   「唉……不干啦!不干啦!另外找工作羅!」渾沒看向身旁的蘭斯洛,源五郎歎 著氣,逕自將先前整理的計畫書,一頁一頁送進火爐,在熾盛火焰裡化為灰燼。   「講的話沒有人理,每次提出的意見都沒有人在意,連答應的事都會臨時被變卦 ,還要當個讓人討厭的傢伙,隨時會被氣到腦溢血倒地……唉!干不下去啦!干不下 去啦!不如歸去兮∼∼歸去兮∼∼∼」   源五郎說著說著便唱了起來,聲音無復平時的高雅,充滿了滄桑的市井味道,像 是一個叫賣破爛的流浪漢,悲慘的感覺,讓蘭斯洛聽在耳裡,是陣陣冷汗直冒下來。   「不要那麼難過啦!就算沒有別的,起碼你也還有妮兒不是嗎?只要妮兒還在這 裡,那你就不會跑掉吧!」   這話的目的是為了勸解,但想不到源五郎聞言,止住歌唱,瞪大眼睛瞧著蘭斯洛 。   「你……老大你居然這麼說……難道你以為我之所以協助你,就只是為了妮兒小 姐嗎?」   「呃……難道不是嗎?對不起,我真是錯怪你了,我……」   「……其實就是。」   對方低著頭,半沉默的回答,讓蘭斯洛很想一拳直接揮過去,但最後,他仍是把 手上的麥酒遞一瓶過去。   兩個大男人,在一起喝酒的時候,是比較容易說話的。   「再怎麼不好,事情也已經作了,不可能回頭了,你乾脆就看開一點,去擬定新 的企畫書吧!」   「說得容易!沒錢、沒兵、沒人手,半點資源也不給我,你叫我拿什麼去擬啊? 」源五郎沉默半晌,道:「老大,就算是奪取雷因斯,也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容易的, 首先就必須要有軍隊……」   「啊!有你我和妮兒三個,該抵得上幾十萬大軍吧!」   「如果你只是單純的破壞,光是妮兒小姐的深藍判決,就有十萬大軍的價值。」 源五郎道:「可是建國是一種創造性的工作,能夠殺掉幾十萬人,並不代表能統治幾 十萬人,縱然你有天位力量,也不可能無所不在,沒有底下的部屬輔助,最後你只能 拿到一個居民跑光的空城而已。」   「這……這麼麻煩啊!」   「成王的責任是很重大的,只要有一下思慮不周密,你的決策就可能危及千千萬 萬人的身家性命,像老大你這樣思前不顧後的惡搞,實在不是一個英明君主該有的作 法。」   源五郎道:「別說往後了,光是怎麼支付那些雪特人酬勞,我看你就很難擺平, 雖然說橫豎也惡搞到這個地步,洗不洗劫全城差別不大……可是,最重要的是,你明 天要怎麼進入稷下呢?如果稷下仍然拒絕你入城,你今天在台上講的東西,就變成一 件大笑話了。」   說到如何進入稷下,蘭斯洛仍然感到頭大。自己這篇成王宣言,的確是威勢十足 ,但是稷下乃是雷因斯王都,內中的稷下學宮臥虎藏龍,奇人異士無數,要說自己的 一篇演講就能把他們嚇倒,這話實是連自己都很難相信。   源五郎略帶嘲弄的目光瞧了過來,蘭斯洛想說話,卻感詞窮,這時,陰風吹拂, 一道纖細身影出現在屋內。   「老公,請你先離開,這邊就先交給我吧!」   要說服源五郎,確實非己所能,蘭斯洛知道此刻該借重妻子的能力,拋下一句: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們不要做一些奇怪的事啊!」就離開了。   源五郎沒有出聲,看見眼前之人這樣一身嶄新的造型,他多少也能明白對方的心 情。   「現在的你是……」   「蒼月草。我夫君大人的床伴兼機要秘書,請多指教。」   接過對方遞來,不知何時準備好的名片,源五郎道:「這就是你的選擇啊!不管 他做的事多麼愚不可及,你都毫無保留地支持他嗎?前任女王?」   「當然。你不覺得我們有必要反省一下,當初策劃讓我夫君成王的理由是什麼嗎 ?」小草道:「給他大權,是為了讓他有更多的力量,去克服將到來的險難,去做他 真正想做的事;倘若什麼事情都要他照著我們的意思來,那和操作一具傀儡有什麼不 同?這並非是我的初衷。」   「但是你要知道,治國並非兒戲,如果他不改變作法,像今日一樣恣意胡來,日 後遇上軍國大事,他的決策將置千千萬萬的雷因斯人於死地,身為前任女王……不, 作為一個雷因斯人,看著自己的祖國變成地獄,這樣子你也無所謂嗎?這可是你的國 家啊!」   假如蘭斯洛在場,必然會十分吃驚,因為難得流露內心情感的源五郎,話語中有 很強的怒意,顯然他真是對小草這樣的作法深深不滿。   只是,面對著這樣的他,小草面上卻浮現一種奇怪的笑意,幾乎是冷笑的感覺; 這種笑容非她所願,但卻克制不住地出現在臉上。   「那麼,你認為我該怎麼樣看待雷因斯呢?」小草冷冷道:「看待這個靠著吸蝕 歷代女王的人生……才得以延續……吸乾了我媽媽一生幸福的祖國,你認為我該用什 麼樣的心情去對它感恩呢?」   源五郎身軀劇震,更幾乎是倒抽了口涼氣。他從來也沒有估算到,會有此刻這個 場面的發生,也在這時,他從對方強自克制激動的反應,確認了她的心情。   「原來如此啊!你是有資格這麼說的,正如梅琳老師所說,繼承五千年歷代女王 怨恨而生的你,是最有資格這麼說的人……」   「閒話莫提。你我都知道成王計畫的真正意義……九州大戰結束迄今已將滿兩千 年,當初預言的安全時段已快要過去,近年來西西科嘉島上魔族活動頻頻,正可以視 作他們有大規模行動的預兆。」   小草道:「根據記載,大戰爆發前,大陸上有著一大堆的賢王、聖君,但最後還 是給魔族宰得七零八落,什麼聖賢都給撕開了下酒,既然這樣,那我寧願把未來賭在 這個不賢也不聖的我意王身上。因此,我希望你以三賢者傳人的身份,實現兩千年前 的密約,選擇我夫君作為統合代表。」   在這要求之後,室內有著一段時間的靜默,之後,源五郎以一種疲憊的聲音道: 「選擇代表的大事,我無法倉促給你回應,而且既然他的走向偏離我當初預定,是否 要繼續支持他,我需要時間考慮……」   「沒有問題。我會給你時間的。」小草微微一笑,身形逐漸淡化。   「還有一件事。明天就要進入王都了,你該不會真的打算用這群雪特雜兵攻破城 門,進入稷下大屠殺吧!」   「不,那樣子的作法太無趣了。」小草微笑道:「一國之主首次進入王都,這麼 重要的一刻,當然是要城裡人主動打開門,歡迎我們進去啊!」   夜色漸深,已是各地人們逐一安寢的時候,但是由雅各城釋放出來的記者們,正 為著第一手訊息的傳遞,疲於奔命。   令人震驚的新消息只有一個,阿裡巴巴四十大盜的匪首,自號「我意」,在雷因 斯的雅各城宣佈登基為帝。   沒有實在的領土與人民、沒有軍隊、也沒有資源,這樣的片面宣佈,其實只不過 是可笑的狂言,儘管他確實是佔領了雅各城,不過這大概也是他行為的極限,僅憑這 樣的水準,沒有太大意義,更不值得注意。   會令各方情報網大為矚目的理由有二:第一,至少在表面上看來,莉雅女王確實 在遺書中讓國於他,換言之,繼承女王遺命的蘭斯洛,是目前眾多角逐王座之人裡, 最沒資格卻又最有資格的一個。   第二個因素,就是蘭斯洛的力量了。儘管資料上他的黨羽數目,連雅各城警備隊 千分之一都不到,但連他自己在內,卻已有兩名天位高手,令七大宗門的任何一家都 瞠乎其後,恃之舉兵,效果抵得過萬馬千軍。   加上白鹿洞之前發表的敵對宣告,顯示出對此人的高度重視,因此雅各宣言的內 容,便以最快的速度,在風之大陸的情報傳播網上流竄著。   雖是深夜,艾爾鐵諾宮廷仍是接到了這個消息,但一眾官吏們卻無法做出反應。   首先,在他們的心中,蘭斯洛僅是一名難成大器的草寇,雅各宣言的內容更是荒 謬絕倫,似乎沒有必要小題大作;再者,平素下指令的艾爾鐵諾皇帝,早在數天前與 寵臣石崇一同微服出遊,根本就不在中都,餘人不敢擅自行動,當然也就無法及時回 應。   位於中都的麥第奇家總堡,數日前被刺客闖入,鬧了個天翻地覆,雖然沒傷到什 麼人,但聽說屋子給拆了不少,後來不知怎地,已被擒住的刺客又破牢逃跑。旭烈兀 向屬下表示,為避免刺客再來,他要暫且離開,出去巡察地方、整頓吏治,於是帶著 隨從,跑車一開,南下旅遊去也。   宮廷派出的慰問使者,只見到負責留守的藍眉長老,還有大批重建總堡的工匠, 彼此相顧愕然。   假如第二集團軍的周公瑾元帥尚在,那倒還好,可是日前匆匆趕至王都的他,又 在曹壽出城後,與心腹蔣忠快馬加鞭地離開,目前行蹤不明,以至於偌大的一個中都 王城,竟是半個能作主的人也沒有。   在眾官吏的想法裡,西北軍務吃重,周大元帥必是立即趕回,以免節外生枝,然 而,世事往往難如人測,周公瑾非但沒有回奔西北駐地,反而攜同心腹蔣忠南下進入 自由都市,來到了號稱大陸上最繁華的不夜城,「魔都」香格里拉。   「這幾天以來,承蒙你的協助,我謹代表恩師,向你致上謝意。」   「不用這樣客氣啊!既然是代表陸大先生而來,能夠為之效力,那也是我們的榮 幸。」   回答十分客氣,但其中也包含另一層意義:若非你以陸游使者身份前來委託,單 憑第二軍團長的身份,決不可能令她協助到這個程度。換言之,也就表示如今的關係 已是極限,拒絕更進一步的合作。   公瑾並非饒舌多言之人,但珠簾後的那名女子,卻是一名應當極力爭取的對象, 讓他不得不違逆自己的本性,一再與之協談。   在公瑾身後,蔣忠屏住氣息,目光直盯著眼前那卷珠簾。由一顆顆拇指般大、發 著柔和光澤的渾圓珍珠,以特殊手法編織而成,使人看不清楚後頭的景物,在那之後 ,一名黑紗女子斜斜橫臥在軟榻上,與公瑾交談。   她身旁的香爐,散著淡淡的梔子花香,白煙裊裊,配著珠簾,非獨使人瞧不清簾 後的事物,更讓整個斗室朦朦朧朧,一切彷似置身夢中。   怪異的是,雖是瞧不見模樣,但這女子的動作韻律,卻似乎有種攝人心魄的妖豔 魅力,薄薄黑紗之下的雪白肌膚,迸發著柔美的光澤,雖然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曖昧味 道,卻自然而然令觀者臉紅心跳,鼻息漸粗。   冷汗流遍全身,竭力克制情緒,蔣忠不禁佩服主帥的過人定力。他知道,這女子 必是和同儕郝可蓮一樣,屬於天生媚骨型的美人,只不過後者仍是少女,而前者卻已 散發著少婦的冶艷風情。   若非身為公瑾大人的隨從,憑自己的江湖地位,再隔十世也見不著這名女子,而 亦是為了表示對這名女子的尊重,所以公瑾才特地來到香格里拉,以陸游使者的身份 提出委託。   當日在中都,公瑾曾做出前往雷因斯的決定,但細思一層,蘭斯洛此時畢竟是雷 因斯親王,雖然明知此人對艾爾鐵諾有大害,必須盡快剷除,但若就這樣與他實際武 力衝突,雷因斯宮廷縱使不願,也得維護於他,那樣一來,公瑾一行人就會處於深入 敵境的不利局面。   早已推知莉雅會將王位傳予夫婿,再收到紫鈺的傳信,更為肯定,公瑾於是改向 自由都市,藉助青樓聯盟的情報體系,策動雷因斯人最喜歡的輿論攻勢,提早揭露蘭 斯洛可能繼承王位的消息,令雷因斯人發動抵制。   計畫到目前為止都很成功,效果也十分顯著,直至地板下傳來異響,一名黑衣侍 從自地板秘道竄出,將剛剛收到的最新消息報知主人後,又消失在左邊櫃子裡。   一張紙飄過珠簾,落在公瑾面前。那是蘭斯洛佔領雅各城的消息,與被後世稱為 雅各宣言的全文。   「很遺憾啊!公瑾大人,對方的反應似乎有些異乎尋常呢!」   「確實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沒想到他會採取這樣的動作。」   公瑾不禁苦笑。雖然早知自己能力有所不足,未能掌握一切,卻也委實想不到對 方的作為會離譜到這等地步。只能說,要用人類的智慧,去推測猴子的作為,有時真 會啼笑皆非。   照紫鈺的情報,蘭斯洛身邊有源五郎這樣的足智多謀之士,沒理由坐視他犯出這 種自陷絕地的過錯,那麼……這個雅各宣言,恐怕是把所有幕僚瞞在鼓裡的胡作非為 吧!跟隨這樣的首領,下頭的人真是辛苦啊……   自己亦是棋差一著,當初是顧慮艾爾鐵諾與雷因斯的關係,尚未敵對,不便直接 對蘭斯洛訴諸武力,這才改向來到自由都市,哪想到這個進入雷因斯的傻猴子,居然 做出這樣荒唐的宣告,要是自己當初尾隨其後,如今就有足夠的大義名分,直接動武 將他剷除,不用坐視良機消逝,徒負扼腕。   雅各宣言中所說:成王後的唯一目的,就是統一風之大陸。這句話包含的意思, 也就是同時向現今大陸上的各勢力宣戰,便是狂傲自大如花天邪也不敢做的事,蘭斯 洛卻做了,這與其說是狂妄,不如說是蠢吧!   公瑾不喜歡隨意貶低對手的智能,因為如果對手不值一哂,那與他敵對的自己也 沒什麼了不起。可是此刻凝視雅各宣言的他,真的找不到其他形容詞……   彼此都沒有什麼談話的慾望,在短暫禮貌寒暄後,公瑾結束了此次拜會,隨著侍 從的引路,行出這間會客斗室,預備離去。   一直到遠離那斗室,蔣忠才如釋重負,長長地呼了口氣,從緊繃的壓力中解放出 來。   身為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的副手,他早已慣見各方大人物,照說不該有這樣的緊 張,但適才所會見的那位女士,卻委實非同小可,在某些方面而言,是個地位等同三 大神劍的人物。   曾聽公瑾說過,每三年改選一次,負責掌理青樓的委員會,只是個矇騙世人的幌 子,真正統治香格里拉與青樓聯盟的,是一個神秘組織的首領,一名沒有人知道其真 面目的女子,風之大陸的暗之女王。   青樓聯盟的勢力運作,遠比其表面上看來更要深遠,縱使仍不知內中有多少高手 ,但光是長期以來所收集、各種不為人知的情報與秘聞,就足以令各方強人深深忌憚 。   公瑾此來,除了委託輿論戰之外,也存著能進一步交好,締結同盟關係的期望。 如今的艾爾鐵諾,外有蘭斯洛等人的潛在壓力,內有石崇、花天邪的不穩因素,曹壽 本人庸碌無能,諸王子無一成材,旭烈兀又動向未明,僅靠公瑾一人支撐,委實是需 要些強而有力的同志。   無奈,對方婉拒了進一步的合作關係,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離開對方所居的大屋,公瑾信步走來,看過一幕幕香格里拉的夜景,繁華喧鬧, 歌舞升平,胸中感觸良多。   西南方數里處,是一棟富麗堂皇、外型極具藝術氣息的大建築物,朱紅龍柱,金 黃琉璃瓦,在夜裡仍閃爍瑰麗光華,端的是氣派非凡。那是本地最大的演藝廣場,也 是香格里拉著名景點之一,鳳香樓。   燈火通明,即使隔著數里,仍可以感受到那邊的人聲鼎沸、熱烈氣氛,香格里拉 最當紅的歌手冷夢雪,今晚正在那邊舉辦演唱會,因此,鳳香樓的某個昂貴包廂內, 大概可以找到艾爾鐵諾皇帝與第一軍團長的身影吧!   雖然知道,但公瑾並沒有靠近過去的打算。石崇與他素來不睦,若是碰頭,少不 得一番明嘲暗諷,順道向曹壽挑撥離間。若是挑在酒酣耳熱之際,挑撥奏效,說不定 曹壽糊里糊塗簽下聖旨,將他這第二軍團長撤職了。   其實,當前艾爾鐵諾的五大軍團長,各自擁有堅固的勢力,根本由不得皇帝主宰 人事權,倘使曹壽下旨要撤換第三、第五軍團長的職務,未待兩名當事人表達意見, 憤怒的麥第奇、王字世家子弟大概會立即興兵殺進中都。卻只有自己這第二軍團長, 明知聖旨所說是錯,卻也只有服從,至少不能正面違逆……因為這是自己對某人的承 諾……一個絕不願收回的承諾……   「大人,我們現在的目的地是……?」由於身在異鄉,蔣忠省略了主帥姓名,詢 問下一步行動。   「去雷因斯吧!」公瑾道:「多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得走回原點,既然他們已 經表明態度,那我們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將事情解決。」   聽見這番有明顯動武意味的說話,蔣忠不禁有些憂心,那日莉雅女王死訊傳出後 ,公瑾曾經分析過,天草四郎到婚禮上大開殺戒,以他絕世神劍,蘭斯洛一方豈有幸 理?但最後雖然莉雅亡故,蘭斯洛等人卻無一傷亡,這代表他們必是用了某些方法, 擊退天草四郎。   儘管不曉得是什麼樣的策略,但是能越級擊敗強天位高手,他們的實力就不可小 覷,換言之,就必須以等同一名強天位高手的程度視之。   己方的天位實力,花殘缺、郝可蓮都是一等強手,加上小天位第一人的紫鈺,這 種組合絕對強橫,但對上一名強天位高手,能有多少的勝算呢?蔣忠實在很擔心。   「不用這麼不安,既往之,則安之。」公瑾淡淡地安撫著屬下的憂心,將目光望 向兩人身後的那座馬車。   「在必要的時候,這件最後武器,就絕對有扭轉戰局的力量……」   蔣忠順著主帥的目光看去。馬車裡的事物,是他們在離開中都前,公瑾親上白鹿 洞去取的,之後就一直封藏在馬車中,不見天日。自己曾隱約瞥過一眼,發現那是個 棺材模樣的東西。聽主帥所言,那竟是一件「武器」,究竟是什麼樣的神奇武器,值 得公瑾大人如此寄以厚望呢?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稷下議決】   尚未上報,雅各宣言的內容,已在香格里拉掀起騷動,遙遙國外尚且如此,就更 別說與雅各距離不過百里的稷下王都了。   蘭斯洛的宣言明白表示,若稷下不主動打開城門,那他將以實力強自破門。因此 ,負責王都防衛的指揮武官們,正徹夜忙碌作著調度。   假如來犯者僅是一群手持武器的莽撞雪特人,他們很容易便可將之射殺城下,然 而,蘭斯洛在雅各城所展示的,除了那狂妄宣言,還有他本身的天位力量,要是他以 天位力量的強絕威力,正面攻城,從沒遇過這等陣仗的一眾武官,可委實不知該如何 處理。   雷因斯﹒蒂倫傳國久遠,在歷史上也不乏天位高手進攻王都的記載。那是九州大 戰時期,魔族二皇子胤礽率軍進攻稷下,當時「日賢者」皇太極、「星賢者」卡達爾 聯袂抗敵,血戰兩日,慘勝敵軍,令胤礽鎩羽而歸。稷下這邊死傷慘重不說,城牆在 連續兩日的天位戰裡,幾乎給拆了八成,城內建築毀壞坍塌的不計其數。   如今歷史重演,侵略雷因斯的惡魔將要來到,但稷下城內別說天位高手,連一、 兩名宗師級的地界強人都找不出,原本像雷因斯這樣擅長魔法、太古魔道的和平國度 ,就不容易出什麼武道強人,只是刻下危機迫在眉睫,天曉得明日要拿什麼東西去防 衛城壁?   莫可奈何,指揮官只得硬著頭皮,與白家的太古魔道研究院交涉,希望能借一點 太古魔道武器來增加實力。鼓動起關閉城門、不讓新親王入城這動作的,正是稷下學 宮的諸多學生,現在人家給氣得就要殺過來了,他們也該負點責任吧!   負責城防的武官,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文官們也是動作頻頻。   在雷因斯,原本親王得以兼任宰相一職,但上任女王,也就是莉雅的母親,在丈 夫亡故後,宣佈廢除宰相一職,改為提升底下的六部尚書為內閣,輔佐執政,因此, 當女王不在時,以內閣之首總領朝政的,就是宮務尚書。   現任宮務尚書白德昭,是白字世家碩果僅存的長老,以輩份論,是本代家主白無 忌的九叔公,江湖資歷與大雪山的教務長嚴正同級。自前兩任女王執政時,便於宮廷 內任職,由莉雅之母拔擢為宮務尚書,直至如今,近三百年的行政生涯,大半的宮廷 派系都屬於其門下。   在這之外,白德昭亦負責一個神聖任務:以祭酒之職,打理被稱為「稷下學宮」 的雷因斯王立學院。雖然對太古魔道沒有研究,但這名親眼目睹白家興衰的老人,卻 有著淵博學識與親和氣度,令學院內各派學者對之甚是推崇。   稷下學宮是一個能夠左右雷因斯行政方向的存在,朝廷要職多出身於稷下學宮, 讓一個與學宮關係密切的學者,出任閣揆,那當然是一件極具拉攏性的人事安排;以 學宮本身的立場,假如打理學宮行政的祭酒,由帝國重臣出任,那當然也是種非常榮 耀的事。   事實上,經歷長期權力鬥爭、合併後,雷因斯宮廷、稷下學宮、白字世家,這三 者幾乎要合而為一,譬如此刻,與會者八成以上與白家有血緣或親戚關係,就某個角 度看來,還真像一場家族聚會。   和諸多耀眼的白家天才相比,白德昭並無傑出才幹,但穩重謙和的個性,卻使他 深獲三任女王的好評,也贏得各大貴族的尊重,亦是這樣的一個人,才得以勝任宮務 尚書的重責。   可是這樣的個性,現在在眾人眼中,卻顯得溫吞遲緩,成了讓眾人不耐的重大理 由。   「尚書大人!請您立刻下決斷吧!事情已經不能再拖了啊!」   「那個無法狂徒佔領了雅各,請您立刻下令整頓軍備,明天將他與他的同黨一舉 剷除於城下吧!」   「不!雅各的百姓,正受著他魔掌的蹂躪,我們一刻也不能耽擱,應該立即出兵 雅各,解救我們的同胞啊!」   「蛇無頭不行,都是因為繼承人未定,才有這許多事端,祭酒大人,我們應該立 刻推選一個領頭之人啊!」   雷因斯宮廷、稷下學宮的重要人物,齊聚於稷下學宮的大會議廳,你一言、我一 語,對眼前的局面發表看法,努力說服著意見不同之人。   雷因斯的保守制度,使得官僚體系極為重要,女王既然不在,有權下令軍隊出動 的,就是宮務尚書。餘下眾人地位相若,各執己見,偏生是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 已經吵鬧大半晚,卻始終未有結論,只等待白德昭的決斷。   弓著背、縮身坐在過大的皮椅裡,眼睛瞇得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睡著,這名留著兩 撇長長白鬚、滿面皺紋的老者,卻將眾人的話語全數聽在耳內。   無疑他已年邁,但卻絕不老朽,雖沒有過人智慧,但身為年長者的見識,仍讓他 清楚把握到每個發言者的心意。   嚷著說要整頓軍備的人,已看得出色厲內荏,想來是聽到對方擁有天位力量後, 便已寒了膽,想要糾眾壯膽而已。   喊說要出兵雅各的年輕貴族,生平從未重視過平民福祉,現在這麼說,大概是弄 不清楚狀況,單純對那名盜賊的憎惡之心所致。   而一直嚷著說要選出首領的那幾人……是白天行的同夥吧!在這種時刻仍專注於 此事上頭,看來這後生晚輩真的是志不止於白家家主,而是想要奪取雷因斯全國了。   臣子採用有相當歷練、閱歷豐富的老臣;坐帝位者卻必須是有朝氣的年輕人,這 是首任雷因斯女王的訓示,也是稷下學宮一直倡導的理想政治。   雷因斯的新一代,並沒有多少足以登上王座的年輕俊才,放眼夠資格的人選中, 白天行的確是佼佼者,加上他與稷下學宮的關係、與宮廷眾臣的交情,由他登位的呼 聲確實很高。   其實,雷因斯在九州大戰後,本著不參與大陸爭霸的行政原則,這使得國家得以 和平兩千年。但一直以來,反對的聲浪就不曾減過。仍是有許多人認為,九州大戰時 ,雷因斯以盟主的角色統領各方勢力,對抗魔族,若非戰後主動放棄領導地位,偏居 一隅,迄今整塊大陸仍是在雷因斯的統治之下,哪有艾爾鐵諾、武煉蠻族出頭的份?   白字世家強盛時,頗有問鼎天下之志,但隨著大災變的發生,這理想於焉破滅, 只是白家子弟卻無不一直緬懷那段榮光日子。   這次女王亡故,繼位無人,稷下學宮內也開始掀起一股聲浪,要求不能讓雷因斯 再這樣弱下去,應該選英明有為的男主登位,重振雄風。   這主張與白天行不謀而和,若是讓他登位,大概有許多人會極樂意見到此事吧!   但白德昭卻不做如是想。他的慎重其來有自,身為白家在大陸上碩果僅存的耆老 ,他知道許多旁人所不知的秘辛,更清楚在風之大陸上已然衰弱不振的白家,內幕重 重,未如外表上看來的單純,而參與大陸爭霸更是不如想像中簡單。全然不曉得這些 的白天行,帝位決計難以坐穩,到頭來,非但連累白家子弟徒然傷亡,更將害得雷因 斯一蹶不振,那他就變成千古罪人了。   「選出繼承者,那是很重要的。」白德昭開口後,周圍的爭吵立時平息下來,人 人聆聽這長老重臣的話語。   「雷因斯的王統,以血繼承,代代俱是由親子相傳,若是由一個沒有王室血緣的 外人來登位,如何能使百姓心服?」白德昭道:「雖然莉雅女王已經不在,但論血緣 ,她兄長白無忌才是最正統的王位繼承人。」   此言一出,登時嘩聲四起,原本提議要推選繼承人的那幾位大臣,尤其反對,因 為如果要用血緣來算,那白天行根本差上十萬八千里,怎也與王位挨不著邊。   但贊同的也是不少。   雖然在反對者眼中,白無忌胸無大志,除了商業天分外別無長處,又過份性好漁 色,常常被批評為「滿身銅臭的色鬼」,但是這人的和氣、豪爽與揮金如土,卻也令 他在國內大受歡迎,是個毫無架子的平民王子。他是莉雅女王的兄長,人民不免推愛 ,加上他與國外的強大勢力多半交好,由他登基為皇,雖然未必會有什麼發展,但肯 定不會比現在壞。   「祭酒大人,這樣是不行的,現在的時代已經不同了,我們不能再靠血統來選繼 承人,能承擔雷因斯國運的,應該是有能力、有擔當的強人啊!」   「你這樣說,莫非你是認為無忌公子沒有能力、沒有擔當嗎?」   「兩位大人,現在不能為此事爭執,我們應該先對雅各城的那狂徒做出處斷啊! 」   白德昭保持沉默,眼看場面又要再度亂起來,一個由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眾人 的爭執。   「難得各位對小弟的能力,有如此多元化的評價,這還真是令我受寵若驚。」說 話之人緩緩步進房來,面上滿是不羈的微笑,緩緩道:「討論到現在已經幾個時辰了 ,似乎還是沒有什麼結論出來啊!」   驚見這人,室內頓時安靜一片,繼而重新鼓噪起來。   白字世家稱霸雷因斯已久,在此開會的宮廷、學宮重要人物,八成以上具有白家 血統,會令他們產生如此巨大的震撼,來者並非旁人,正是當今白家家主白無忌。   自莉雅女王亡故後,他始終沒做出反應,彷彿事不關己一般,肆無忌憚地大搞男 女關係,十天裡換了十個不同的女伴。本來支持他的人,對此感到失望;反對他的白 家子弟,則批評更烈,一名連自己妹妹死亡都行若無事的冷血之人,如何能夠領導白 家?   而今,他卻主動在此地現身,這是否代表他要與眾人同一陣線呢?不管怎說,身 為白家家主的他,手裡掌握大量資源,有他相助,眾人抗敵的成數大增。屬於白天行 的一派,則是心中揣揣不安,擔憂這人會正式出馬角逐帝座。   「九叔公,許久未曾向您請安了。」   未失禮數,白無忌首先向長輩執禮,而白德昭亦未敢托大,對這身為家主的晚輩 還禮,而當應有的禮數盡到後,白無忌開始說話,儘管料到他來此必有所為,眾人卻 想不到他的態度會如此直接。   目光瞄過白天行一系的人馬,白無忌搖搖頭,微笑道:「叫天行小子死心吧!白 家家主的位子,他沒可能坐上的,就算我讓給他坐,他也坐不穩的,早點放棄,他還 可以保有一條生路。」   白天行表露欲競爭家主之位後,白無忌是首次對此事發表意見。支持白天行的, 頗多青壯派的白家子弟,這時紛紛為所支持的人抗辯。   「胡說!你都坐得了,天行公子為什麼坐不上?」   「你既然沒本事,就別死占著這位子,應該把白家大權交給真正有能的人!」   「天行公子文武雙全,別的不講,至少在品德上,就高出你這好色的冷血混蛋幾 百倍!」   連番喝罵,結果引起支持白無忌一派的憤怒,挺身為家主說話,兩邊再次罵成一 團。身為會議主席,白德昭只是不語,靜待白無忌的反應。   「我的『能』,不是一般的人所能理解,至少……我能讓你們站在這裡,高聲罵 我冷血混蛋而安然無恙。換做是其他世家,你們倒猜猜看自己現在的下場?」   眾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由於雷因斯的言論自由,他們一向把批評家主當成自然權利,事實上,七大宗門 多半有森嚴族規,絕對維護當權者的尊嚴,像他們這樣任意辱罵自家家主,除了武煉 王五與白無忌這怪胎會渾不在意,換作其餘的世家定難輕易了事,旭烈兀或許會想出 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處罰,若是石崇、花天邪,大概是立刻全家剝皮處死,搗泥示眾 。   「我是個好色的冷血混蛋沒錯,而天行小子之所以沒資格坐家主位,就是因為他 不是。」白無忌緩緩道:「能坐白家家主位的人,絕對不能是個正常人,也絕對不會 是個正常人。」   匪夷所思的話語,讓眾白家成員議論紛紛,為首的白德昭卻大有感觸。   「天才的白家人、瘋狂的白家人」,這是當日白家實力鼎盛時,外界對於白字世 家的印象。歷代傑出的白家先人,凡是能力特出者,都不只是一般的俊傑,而都是數 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在自己所擅長的科目上,有驚人進展,將眾人遠遠甩在後頭, 他們所留下的研究貢獻,足夠白家子孫享用幾個世代。   可是一如他們的絕世資質,這些先人也都有著怪異的個性。多半是性格乖戾,有 的就像白無忌一樣,是個整天追在女人後頭的好色之徒;有些是偏好美男子與男童的 反向性癖者;也曾出過如第五代家主白聖明一般,視性為畏途,孤潔一生的怪人。   最恐怖的,是創出核融拳的第七代家主白末日。這人是個極度的嗜血狂人,死在 他手裡的武者,足以堆積如山。在他強行欲晉級天位,練功走火暴斃之前,每晚要先 斃一人方能入睡,特別是刀刃斬過骨頭的聲音,分外能使他行房時高潮疊起。   這些先人無疑貢獻卓越,但或許正是因為超越常人太多的才能,使他們本身人格 支持不住,扭曲變形,必須藉著瘋狂行徑來發洩,這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動力。事實上 ,早夭、自殺而亡的白家俊傑,族譜裡滿滿皆是。   白德昭很清楚自己的平凡,清楚那和自己血緣較近的白天行,亦應只是個平凡之 人,不似白無忌、莉雅三兄妹,在平凡外表下的不凡,因此他數度在私下會晤時,拒 絕了白天行的拉攏,現在既然白無忌站出說話,必是要有所動作了……   「家主。」一直沉默無言的老人開了口,「關於帝位繼承一事,您以為如何?」   白德昭之前曾表示,希望由白無忌坐上帝位,此一相詢,也就是確認白無忌是否 有登基為皇的意願。   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白無忌沒有改變表情。妹妹與自己都十分喜歡這個叔公, 能夠認清自己的份量,不做非份之想,這並非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事。   「帝位還是讓正統繼承人坐上去吧!我雖然有神官資格,卻從不是個虔誠信徒, 要是讓我代替女王來為諸位祈禱,那會給雷因斯帶來厄運的。」   白無忌道:「所以我今次來此,只為了一個問題。請問各位,我們到底有什麼理 由,不讓正統的繼承人登基呢?」   這話一出,室內頓時吊在一片懸疑氣氛中,眾人推敲話意,確是不敢也不願相信 他話裡的意思。   「家主的意思是……?」   白無忌道:「諸位身為雷因斯人,不是都發誓過要服從女王的命令嗎?既然女王 遺命要傳位於人,王位就早已有主。現在要在這裡推來推去,選來選去,莫非已再沒 人把女王的命令放在心上?」   眾人面面相覷,終於,一名廷臣道:「女王遺命自然是重要的,但怎能讓一名外 人來……」   「不能算是外人吧!」白無忌道:「不論出身,既與女王正式結親,便是我雷因 斯親王,之前又從花家萬軍之中,守護女王的安危,對我雷因斯有大功。論關係、論 功績,新任親王已不能說是外人了。」   一片驚訝聲中,眾人這才弄清楚,白無忌之所以到此的目的,竟是為了要幫助那 外來盜匪登位稱王,這下他們大為恐慌,不分派系,全數聯合起來,要阻止此事。   「無忌公子,就算那廝不是外人,又對我國有大功,但是這樣一個殘暴不仁,只 懂得以武力服人的莽夫,若是讓他坐上王位,那只會是我國的浩劫啊!」   「哈!讓你們坐上王座,那才真是雷因斯的浩劫。」白無忌冷笑道:「學宮裡一 直也有重振國力的聲浪,剛才你們自己也說,王位傳承不能再靠血緣,是需要有能力 、有擔當的強人,新任親王誠然以武服人,但他擁有天位力量是事實。依照你們的論 點,這種強人正是領導雷因斯爭霸的最佳人選,由他登位,你們應該拍手叫好了。」   眾人提出抗辯,反對聲浪猶如排山倒海一般湧來,白無忌隨口分析,辯才無礙, 將所有反對意見一一駁倒,更讓反對者啞口無言。眾人這才憶起,白無忌在稷下學宮 是出了名的雄辯滔滔,能與他進行舌辯的,只有包括莉雅女王在內的極少數人而已, 現在與他進行口舌之爭,那自是誰也爭他不過。   既然口舌之爭無用,那便從最著力的地方去下功夫。   「無忌公子,也許你說的都對,但是請別忘了最近的報導,這個新任親王委實大 有疑點,在基格魯的婚事,沒有可靠的證人能夠證明,很有可能是他以暴力脅迫女王 成婚,甚至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婚事,一切只是他與其同黨的陰謀,假稱與女王成婚, 意圖奪取我國的王位啊!」   終於說到問題的重心,眾臣連連稱是,將沉重的否定壓力推回白無忌身上。   白無忌一擺手,哂道:「何必明知故問?那種程度的報導,能證明什麼嗎?只要 我願意,明天雷因斯各大報紙的頭條,都會另外推選出新的兇手,保證各位的名字全 在上頭,人人有分,絕不落空。怎麼樣,要嚐嚐看千夫所指的滋味嗎?」   憶起他身為白家家主的力量,這話一說,哪還有人敢接口,只是不服氣的目光, 仍是朝白無忌望去。   「事發當時,我在稷下抱女人,無法證明基格魯的事件真相。」白無忌笑道:「 但要說是沒有人證,那卻是未必。」   「無忌公子,此事關係重大,你可不能隨便找個人就說是人證啊!」   「真有人證?那人是誰?」   討論已經到關鍵處,群臣俱感好奇,不知白無忌如何解決這關鍵難題。   「是我……」   聲音清脆,自門口傳來,群臣回頭探望,卻沒瞧著人,將視線調低八度,這才看 到發言者的身影。   一襲黑袍,大大的魔法黑帽斜戴在頭上,梅琳緩緩地走進會議廳。有些人認出這 個笑嘻嘻模樣的女童,常常在稷下學宮游移擺攤,桌上放個水晶球,專門幫年輕學生 占卜愛情、命運,極受到學子們喜愛,卻不知道這樣一個低三下四的人物,為何會來 到重要的議事會場。   在會議桌的最前方,始終如同一顆石頭般沉默無言的老人,忽然有了動作。   白德昭慢慢地站起身來,在眾人的驚訝目光中,對這名女童彎腰行禮,顫聲道: 「宮主,想不到會驚動您老人家,真是非常慚愧……」   眾人聞言無不大驚,腦裡更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莫非傳說中的稷下學宮宮主真的 存在?!   雷因斯王立學院,又名稷下學宮,最高執掌者應是學院院長,也就是俗稱學宮宮 主的職位。一開始學宮是由宮主所執掌,以其過人能力,統合各大派系,奠定如今學 宮規模,並使之成為維護雷因斯安定的基石。但根據傳聞,千餘年前宮主外出遊覽後 ,再也未曾歸來,前兩任女王感念宮主恩德,另增設祭酒一職,代為掌理稷下學宮。   時日益久,稷下宮主的真面目早已不復為人所記憶,更有許多年輕子弟認為,那 僅是個編造出來的偉人形象,根本就沒有宮主的存在。而今,身為雷因斯宮廷元老的 白德昭,如此謙卑地向這女童行禮,難道她便是長老中的長老,稷下學宮的主人?!   「宮主,為何您……」   「文明古國最大的好處與壞處,就是老不死的特別多,換做是艾爾鐵諾與武煉, 想找些老骨頭來囉唆,還真是不易。」   接受了白德昭的行禮,梅琳道:「諸位好,我是梅琳﹒格林,雷因斯王立學院的 院長,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在座各位九成以上都是我們的學生。基格魯事件發生時 ,我跟隨在女王身邊,可以證實新任親王的功績與清白,如果這還不夠,魔導公會的 兩千名魔導部隊,都可以為此事做出證明。」   梅琳聲音不大,女童的外貌也沒有絲毫威勢,但身為稷下宮主、雷因斯第一長老 的身份,卻使得她的話有種不可抗逆的壓迫感,令得眾人無法出聲反對。   「新任親王是個富有俠義心的勇者,對於這樣的人,魔導公會將會全力維護,希 望在座諸位不要懷疑我們的決心。」   「白字世家的立場也是一樣,除非有人對我高舉叛旗,不然凡是效忠於我白無忌 的子弟,請給予新任親王應有的支持與尊重。」   事所共知,雷因斯女王是魔導公會的主席,但群臣都在基格魯事件中明白,雷因 斯宮廷並沒有統御魔導公會的力量,他們甚至連如何去與之接觸都不曉得。現在,魔 導公會終於表示立場,再加上白字世家的支持,兩股勢力合一,就有絕對力量去影響 雷因斯,壓下各種反對聲浪。   「我不管你們怎麼決定,反正明天稷下城門是開定了。」梅琳冷冷道:「女王遺 命是真,雖然裡頭還有些值得商榷的餘地,但若有任何人主張封閉城門,不讓女王靈 柩還都安葬,那就是我魔導公會全體的敵人!」   旁邊的白無忌,點頭道:「我贊同梅琳老師的說法。」   於是,在蘭斯洛眾人仍苦思要用什麼方法,攻陷稷下城門的當口,稷下城門已經 在這議會廳裡,無聲地陷落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約法三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十三日 雷因斯 雅各城   議會廳裡,雷因斯眾臣已經散去。看得出來,他們心中仍是高度不滿,只是一時 被白無忌的威勢壓下,無計可施而已。   白無忌抱怨道:「暫時是擺平了,要我在這浪費時間噴口水,真是件討人厭的事 啊!」   「其實,你應該可以有更好一些的方法的……」梅琳瞧著白無忌,道:「該不會 ,你想要幫的……是白天行那廝吧!」   同樣是處理,白無忌應該有能力以柔性策略,撫平群臣的不安,換取他們的支持 ,但適才他卻毫無保留地,以強硬壓制的作法,令群臣配合。可以想見,心中憤恨不 平的雷因斯群臣,多數都會倒向白天行,謀求較可靠的未來,換句話說,最遲數日之 內,武力衝突是無可避免的了。   這樣一來,雖然打開了城門,但實際獲益者到底是誰呢?   「怎麼會,老師你說笑了。」白無忌笑道:「再怎麼樣,我也不可能去幫助一個 想踢我下台的人啊!咦?這是什麼東西?」   梅琳將手上的信札遞了過去,道:「這是她要我交給你的,最新一步的委託。」   白無忌將信接過,看著信封上娟秀的「蒼月草」三字,微微一笑,拆也不拆,逕 自將整封信撕得粉碎。   「你──」   「我妹妹的名字,是莉雅﹒迪斯﹒拉普他﹒蒼月,這個叫蒼月草的人是誰?我可 不認識啊!」   白無忌笑道:「幫助新任親王打開城門,這是莉雅女王委託我的最後遺命,也是 我最後一次的勞動,以後再有什麼事,那可不關我的事,像今天一樣對傻蛋們噴口水 ,害我對美人兒爽約的事,我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針對白無忌的話,梅琳微微一笑,饒有深意道:「原來如此,你已經做出抉擇了 啊!」   「是什麼抉擇不重要,只要能讓我像現在這樣閒閒度日就好。」白無忌道:「天 好像已經亮了,浪費一晚時間,肚子也有些餓了,老師,不如我們兩個一起去學宮食 堂吃個早點,怎樣?」   對這個提議,梅琳則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喂!你這小鬼,不要開老人家的玩笑,你該不會是連我也想釣吧?」   「有何不可?我的外號是『無花不采』。從八歲的豆蔻閨女,到八百歲的老妖怪 ,全在我的狩獵範圍之內。」白無忌笑道:「老師你兼具兩者特長,簡直是極品中的 極品,唯一的遺憾,就是情敵盡是些強天位的怪物,真要是競爭起來,傷亡太大了… …」   「太惡劣了!誰是八百歲的老妖怪?你這小孩子講話,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啊!我看恐怕還不只八百歲吧!」   對於來到稷下王都城門前的蘭斯洛一干人,心情是十分複雜的。昨夜與有雪、妮 兒商議半晚,推敲屆時該如何入城,也擬定了十多種不同的方法,雖然敢肯定一定能 夠進入城內,卻沒有想到,真正來到稷下時,王都會大開城門。   雖然沒有列隊歡迎,但比起之前的堅決抗拒,城內主動打開大門,已是善意的表 現,眾人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挑剔的了。   仰望城門,有雪長聲歎道:「唉呀!真是可惜,昨天晚上想到的妙計全用不著了 。」   源五郎的決斷未定,小草又沒來干涉,昨晚的戰術討論,就只由蘭斯洛、妮兒、 有雪三人進行。對於此事,源五郎也感好奇,這三個臭皮匠是否真的想出了什麼破城 妙計?   「本來照妮兒小姐的想法,大家直接用天位力量把門破開,連城牆也轟掉他媽的 大半截,看這群雷因斯人還能有什麼作為?」   「唔,那也說得是……」源五郎點點頭,本來他也就在想,三人會使用的策略多 半是武力破門。   稷下王都的建築與道路,經過特殊設計,整體形成一個極為強大的結界都市,有 一定的防衛作用,但如果無人操作,遭逢兩大天位高手齊力攻門,多半還是承受不住 。   「可是老大說這樣不妥。我們到雷因斯是來稱王,嚇嚇百姓,讓他們俯首聽命, 這事並無不可,但若動不動就大開殺戒,搞得血流成河,就算人命不值錢,但把人都 殺光了,這個王位就坐得很沒意思了。」有雪道:「所以我們最後想出了一個不流血 的攻城法。」   「願聞其詳。」蘭斯洛會這樣想,那表示還可救藥,不過這三人都不善謀略,能 有什麼不流血落城的妙策,源五郎實在很好奇。   「呵……呵……哇哈哈哈!」彷彿故事中的邪惡小人,有雪囂張地抬頭大笑道: 「這還不容易嘛!說穿了,我們手上有人質啊!」   「人質?」   「就是那個女王靈柩啊!」有雪大笑道:「如果城門不開,我們就在水晶棺上斬 個一千刀,或者在上頭撒尿、澆上狗大便,或是拖在馬後頭繞城跑,讓那些雷因斯蠢 豬嚇白了臉,乖乖地把城門打開。」   「果……果然惡毒下流,你如果這麼做,一定會遭天譴的!」   十分符合雪特人的行事作風,源五郎只有苦笑,但認真說起來,這方法說不定出 人意料地有效呢!   以雷因斯人對女王的尊崇,讓他們目睹靈柩被如此污蔑,那比坐視祖先的墳被刨 還嚴重,肯定會主動大開城門,不過之後的結果,可能是稷下百姓群起暴動,幾十萬 人衝出城門將兇手斬成肉醬!   另一邊,以新裝束站在蘭斯洛身邊的小草,凝望城樓,亦有無數感慨。這是她從 小生長的故鄉,有著數不清的回憶,卻很難想像有朝一日,會以這樣的身份、這樣的 心情,步入王都。   「在想什麼?你的表情好奇怪唷!」   「沒什麼。」小草握住丈夫手掌,微笑道:「以後,這就是你的城池羅!她的興 盛、衰敗,全數系於你的肩上,請好好地善待她吧!」   「嗯,對於選中我的你,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蘭斯洛笑道:「從一城之主,慢 慢變成一國之主,你就好好看著自己丈夫的雄姿吧!」   「呵,我會拭目以待的。」   邁過城門,進入稷下,看著前方的街景,驟感耳目一新的蘭斯洛,覺得自己接觸 到了一個嶄新的雷因斯﹒蒂倫。   不僅是視覺,稷下所給人的印象,由嗅覺、聽覺、觸覺,甚至超越感官的靈覺, 不住傳來。   在雷因斯歷史上,稷下王都因為戰火被摧毀過三次,現在的建築是第四次重建後 所留下的規模。為了增強防衛力量,以女王居所「象牙白塔」為中心,主要幹道環繞 形成一個五芒星圖,附加上各種強化設施,讓整個稷下成為一個擁有強大防衛結界的 魔法都市。   在稷下範圍內,一切神聖系的祛魔、療傷咒文,都會被強化,毋須費什麼力氣, 就可以使用。相反地,所有邪惡力量會受到壓制,使得入侵的魔族力量大減,令城防 者得以屹立固守。   現在戰爭平息,魔族亦已不在,但踏進城內的瞬間,蘭斯洛仍是可以清楚感受到 ,一股神聖清新的波動,讓人心境平和,精神大大振奮起來。   一如之前的雅各與其他雷因斯都市,稷下有著同樣整齊清潔的街道。白白的石子 路,筆直延伸向道路盡頭,就連路旁的排水系統,看來都井井有條,開闊的景象,使 得胸中充滿爽朗的感覺。   稷下並不是一個單純呆板的都市,雖然一切都照規格化建設,但各處建築仍是富 有自己的特色。幾千年的文化薰陶,稷下的建築不求華麗,純在簡單大方上求表現, 屋瓦、窗台上,紅、黃、翠、藍四色,或是描繪吉祥圖形,或是編組成一幅又一幅故 事彩繪,與街坊鄰居串連在一起。整個稷下看來非但具有濃厚的文藝氣息,甚至本身 就是一件美輪美奐的藝術品了。   麥第奇家主旭烈兀,在到此遊覽訪問時,曾感歎道:「典雅而平凡,美麗卻不迫 人,不愧是數千年文化累積的成果,而這也是稷下最大的藝術價值所在。」以他當時 的欽慕心情,大有長居稷下的打算,無奈事與願違,只有在回去之後大肆翻修麥第奇 總堡。   在稷下,每家的庭院,遍植花木,未算是繁密,但卻佈置得恰到好處,與整體街 景合為一體。空氣中聞得到淡淡的百合花香氣,源五郎說,宮廷對稷下王都有特別規 劃,每一個區域,都請民眾合作集體栽花,像甫進城門口的這個區域,就是有名的百 合區。   十一月已是深秋,近乎冬季,空氣中帶著蕭瑟的涼意,但稷下的氣候偏乾燥,翠 綠濃蔭的樹木,也發揮了調節效果,晴朗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甚為舒服。   「呵,還真是個難得的好地方啊!」   蘭斯洛未曾到過艾爾鐵諾的中都王城,但他卻知道,自己從踏足稷下的此刻開始 ,已深深喜歡上這個美麗的都市。   「幸好沒有打起來啊……」   步行走在蘭斯洛身後的妮兒,也有同樣的感受,幸好沒有使用到武力破城的手段 ,不然損毀了此地一分一毫,那都是種值得惋惜的傷害。   如果是平時,會看到人民牽狗散步的情景,在雷因斯,養貓狗當寵物的情形十分 普遍。不過,今天情形特殊,為了迎接女王的靈柩,大批民眾都跪在自家門前,雙手 合什,滿面哀淒,虔誠地為已逝去的女王陛下祈求冥福。   「唉呀!真是傷腦筋呀!」蘭斯洛環顧周圍,歎道:「為什麼每次死掉人,都得 那麼臭著一張臉,辦這些無趣的東西呢?與其辦追悼會,還不如把好酒、好菜拿出來 ,大家痛痛快快吃一場,生者死者各得其所,這樣才比較好吧!要是有一天我有喪禮 ,大家就為我辦個瘋狂的慶祝會吧!」   後頭的源五郎聞言,搖頭道:「不會有人幫你辦那種東西的啦……」   這番話雖然說得不大聲,但仍是有旁人聽見。特別是跟在兩旁稍遠處隨行的雷因 斯官吏,他們沒聽清楚蘭斯洛的話語,卻十分肯定裡頭有對女王不敬的意思,十幾雙 白眼惡狠狠地瞪過來。   蘭斯洛頗感懊惱,左後方的小草貼近過來,悄聲道:「老公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喔 !我也有同感呢!」   「你有同感個鬼!你自己就是當事人,喪禮辦成這樣,還和我說你有同感!」   「這……這也是一種安慰嘛!又不是我願意把喪禮辦成這樣的。」   夫妻兩人低聲談笑,行不多時,高聳宏偉的象牙白塔,已經呈現在眼前了。   講說是塔,其實有些不正確,因為整座皇宮是一個佔地十分遼闊的宮殿,中央的 祈願塔,筆直參天,是女王平時向神明祈求國家安康、百姓和樂的所在,亦是雷因斯 人民的精神指標之一。   整座宮殿呈圓形,高大的白色石柱,撐起巨型拱門,上頭書寫著蘭斯洛看不懂的 字體。長長紅毯,筆直往內延伸,兩旁的水晶拱廊,折射日光,散發著瑰麗的七彩光 華,奇幻無方,渾然不似身在人間。   雷因斯本身幾乎是政教合一,統治上當然也有濃厚的宗教色彩,這完全反映在皇 宮設計上。各個建築多半是高聳巨大,站在門下,相對地就讓人感到自我的渺小。樸 實平凡的風格,分外營造出神聖肅穆的氣氛;特別是類似神殿一般的吸音設計,隨著 逐漸步入宮殿內,耳裡盡是最深的沉靜,恍若踏足一個不屬於人世的神之領域,越來 越與神明接近,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簡單來講,與其說象牙白塔是女王居所,倒不如看做是一座供奉神明的宮殿,更 為適合。   首次接觸這樣的建築,有雪覺得分外不自在,喃喃道:「蓋這宮殿的人,腦子一 定有問題,什麼東西都蓋得那麼大是要死啊!一個房子就要有點人氣,這樣才像是人 住的,靜悄悄成這個樣,像個墳墓多過皇宮,難怪住在這裡的人代代短命!」   蘭斯洛也有幾分緊張,所以聽見有雪的抱怨,頗有同感,正想誇他一下,就聽見 他的最後一句,立刻變臉,一記肘擊就敲在他腦上,低聲道:「別忘了,死胖子,你 以後也要住在這死人墳墓裡頭啊!」   「啊!對啊!」有雪慌亂地抓著頭,開始思索有關的破解之道。   蘭斯洛道:「看這宮殿蓋成這個樣子,真是花了不少錢啊!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 呢?」   「宮廷本身出了大部分的錢,不過也有相當多數,是雷因斯百姓捐錢修築的。」 或許是因為還沒決定去向,又或者是腦溢血尚未回復,源五郎說話的聲音顯得有氣無 力。   「等一等,關於這點我實在覺得很奇怪。」蘭斯洛皺眉道:「神職人員不是要救 濟貧苦的嗎?為什麼搞到最後,這些干邪教的會比我們強盜還有錢呢?」   「講說干邪教的未免太失禮了,稷下再怎麼講,可都是全風之大陸的宗教信仰中 心,會特別有錢不足為怪啊!」   「信仰中心又怎麼樣?那只不過是從邪教變成第一邪教而已!」蘭斯洛道:「我 們真刀真槍去拚命才賺到錢,這些傢伙隨便說說,就有蠢蛋乖乖把錢送上來,這可真 是讓人不服氣。」   「精人出嘴、笨人出力,只好怪你沒有當騙子的本錢了。」源五郎搖著頭,心內 著實在苦惱。   蘭斯洛已經要入主象牙白塔了,但連串的問題才正要開始,是最需要努力衝刺的 時候,然而,在自己的眼中,蘭斯洛還沒有成熟到足以憑個人力量穩坐王位的地步, 要是照蒼月草的打算,一切放手讓他去幹,釀造出的禍害可能比魔族入侵更慘。   既然知道這情形,那自己還應該繼續輔佐於斯嗎?   蒼月草的要求,要自己以三賢者傳人的身份,公開表示支持蘭斯洛。以三賢者神 話人物般的崇高地位,若表示支持蘭斯洛,那的確是大大強化了他的立場,特別是在 雷因斯,三賢者的大名對一些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有出人意料的震懾作用。   時間越來越緊迫,自己必須在這一兩天之內,認真地拿個主意了啊!   在雷因斯大小官吏的領路下,蘭斯洛一行人進入象牙白塔,不過,由於對方態度 詭異,蘭斯洛一時也沒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以什麼身份入主象牙白宮的。   事實上,眾人也沒有什麼退路。在動用小草的私房錢,支付給雪特人報酬後,那 群協助佔領的雪特人就全部跑散光了。失去了他們的協助,也不可能再繼續佔領雅各 ,所以當眾人來到稷下的同時,雅各城也已形同解放。   雷因斯人應該會對此加以戒備,要憑天位力量在城裡大肆破壞,那是不難,但要 故計重施,號召雪特人佔領稷下,那大概是不可能了──再說稷下不同於雅各,以城 防規模而言,就算把附近區域的雪特人都集中起來,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但蘭斯洛才進宮沒有多久,就發現了新的問題。   「有沒有搞錯?這麼大的宮殿,這麼少的人,該不會什麼東西都要我們自己動手 做吧!」   情形大概是這樣,偌大的王宮,平時連警衛兵在內,該有萬餘人的規模,現在卻 僅剩數百人留守,雖然不至於死寂無人,但也幾乎令象牙白塔的整個機能癱瘓,無法 運作。   「這到底是怎麼搞的啊……」蘭斯洛皺著眉頭說著。   旁邊的源五郎過來補充,道:「剛剛和這裡的人聊過了,他們說,軍隊和宮女, 因為不願意服侍殺人魔王,所以通通都跑光了,剩下來的這些,是膽子特別大的。」   「殺人魔王?」蘭斯洛奇道:「為什麼這樣叫我?我有殺很多人嗎?」   「老大你在雅各城幹的事,在雷因斯人眼裡,就是這麼解釋。」源五郎攤手道: 「別把這裡當作艾爾鐵諾,雷因斯人幾乎兩千年沒發生過戰爭,國內太過和平,女王 又治理得不錯,就算有什麼特別不好的事,媒體也會合作去掩飾。對老百姓來說,真 正的惡人像天空那麼遙遠,現在老大你實際出現在他們面前,又是那麼一副橫行霸道 的樣子,對飽經患難的艾爾鐵諾人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對雷因斯人而言,你已經 快變成大魔王了。」   回頭望向小草,她抱以一個十分抱歉的認可眼神,確認了源五郎說的事實。   「傷腦筋,這樣子就變成大壞人……真是群沒見過世面的死老百姓。」   望著空蕩蕩的皇宮,前方好像看得見幾個人影,但大概是畏懼自己,不敢靠近, 蘭斯洛歎了口氣,分外感受到前路不易行。   「老大!老大!糟糕了!」大呼小叫,有雪狂奔了進來。已經沒必要再做躲藏,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行動,雖然是大多數雷因斯人唾棄的對象,但身為雪特人,自然有 他蟑螂般無孔不入的管道,獲得一些情報。   蘭斯洛皺眉道:「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的?曹壽老小子駕崩了嗎?」   「不是啊!老大,好像是因為你在雅各城幹的事太過激烈,已經有很多人心中不 滿,現在稷下決定開城讓你進來,等於是承認你的繼承權,剛才有個叫白天行的傢伙 ,在外省發表宣言,說是要討伐你這個卑鄙的陰謀家,鼓動國民參與,已經有七個省 表示要支持他,共同把你推翻啊!」   蘭斯洛聳聳肩,沒有太大的意外,側頭瞥向源五郎與小草,見到他們也是一副意 料之中的樣子。   並不算是太意外,因為當初在發表雅各宣言的時候,蘭斯洛也大概想到與雷因斯 人的武力衝突,雖然說稷下的主動開城不在預期中,但是與其讓敵人在暗中籌畫陰謀 ,還不如讓一切浮上台面,痛痛快快地一戰解決。   「這種事不算什麼啦!兵來將擋,一定有辦法解決的。」蘭斯洛道:「你們在這 裡待著,我要去找這皇宮的負責人商量一下,不然這樣拖下去,說不定連午飯都沒得 吃。」   「你還敢在這裡吃午飯啊?」有雪搖頭道:「這裡的人那麼恨你,小心他們在菜 裡下毒,把老大你幹掉,那就一勞永逸了。」   「喔!毒這種東西是沒什麼好怕的。」蘭斯洛大笑著,在有雪肩上重重一拍,道 :「因為每一道菜你都要吃第一口啊!」   想像往後的悲慘命運,張大嘴巴,有雪的表情就像食物中毒一樣慘白。   而凝望著蘭斯洛的背影,源五郎低聲道:「這種時候還能像沒事情一樣,到底該 說是粗神經呢?還是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啊?」   結果,蘭斯洛果然沒能吃到午飯。   沒有所謂的皇宮負責人,被蘭斯洛揪住領口的那名官吏,在幾經交涉後,將蘭斯 洛帶到宮務尚書白德昭的面前。   當然不只是這名宮廷大老,還有十數名分別代表宮廷、稷下學宮的重要人士,一 起參與面談。   對蘭斯洛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很惡劣的經驗。如果對方惡言相向,態度無理蠻橫 ,那自己也可以相應擺出架勢,用各種方法去搶佔上風,壓倒對方;然而,這些長者 的年紀均長蘭斯洛十倍,人生閱歷更多得難以計數,他們的態度至少在禮儀上找不出 缺點,始終也和顏悅色,態度認真地與蘭斯洛懇談。   也便是因為這樣,雙方面談才開始不滿一刻鐘,蘭斯洛就深深後悔,為何不找源 五郎來代表發言。以他自己的個性來說,光是看到整間會議室,十幾個白頭髮、白胡 須的老頭,笑瞇瞇地圍繞著自己,慢條斯理,說著溫吞的話語,那幾乎就已經是一種 精神攻擊。   就某個方面而言,這或許比天草四郎的鎮魂音劍還要厲害,雙方沒講到幾句話, 蘭斯洛就覺得精神痙攣,想要大叫投降,只是以全副定力勉強鎮靜下來,這才沒有上 演破門逃跑的醜態。   整個會議過程,長達兩個時辰,大體上來說,白德昭等人表示,願意尊崇女王意 願,承認蘭斯洛的繼承權。但是,目前仍有許多百姓,對新主君不信服,發動叛亂, 身為一國之主,不能在國家分裂的時候登基,如此則有傷君主尊嚴,所以,必須等待 國內叛亂完全平定之後,才能正式尊蘭斯洛為雷因斯王。   但群臣也提出了幾個要求,希望蘭斯洛遵守:   第一、平亂的軍隊、經費,必須自行募集籌備,雷因斯宮廷無法提供。   第二、不得對一般軍民使用天位力量,濫殺無辜。   第三、三個月內,必須讓雷因斯的一切經濟、政治回復平穩。   如果三個月後,蘭斯洛能完成這些約束,那麼群臣就正式為其舉行登基大典,若 是不行,那便代表他沒有成為雷因斯王的能力與資格,屆時,希望有辱女王期望的他 ,能夠主動離開雷因斯。   「以蘭斯洛殿下的武勇與俠義,要完成這些,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我們都很 期待,請您在這三個月……哦!不,以您的能力,或許一個月之內,就能展現您的才 華與能力,讓我們這些行將就木的老人大開眼界吧!」   倘使神智清醒,蘭斯洛或許還能夠採取正確的判斷,或是爭取一些對自己更有利 的條件,但在連續兩個時辰的疲勞轟炸後,他幾乎連自己的姓名都要忘記,只求盡早 離開這催眠地獄,所以……   「啊!這個沒有問題,雷因斯的未來就交給我吧!我絕不會讓各位長輩失望的! 」   跟著響起的是一連串如雷掌聲,恍惚中,好像那十幾個老頭一一站離座位,到面 前來,親切地微笑,和自己握手,拍著肩膀,說著稱讚的話語。   那種感覺是挺不錯的,當眾人一一離去,蘭斯洛斜倚桌沿,就地小睡了一刻鐘後 ,他睜眼環顧周圍。   「唔……我剛剛好像答應了很不得了的東西啊!」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月夜思潮】   抱著大捆大捆的資料,回到眾人之前的蘭斯洛,將整件事情簡短說過一遍後,扔 下了這樣的一句。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部下們,用你們那不太靈光的腦子,去想點辦法 出來吧!」   得到的回應先是一片沉寂,之後是小草舉手發問,「老公,可不可以再說得清楚 一點?」   妮兒的反應則火爆且直接得多,「你白癡啊!糊里糊塗答應人家這種東西,這樣 子做事會很麻煩耶!再說,你哪來的軍隊和經費啊?就算是豆腐腦,偶爾也該想一想 吧!」   「住口!作妹妹的,怎麼可以批評哥哥是豆腐腦?」蘭斯洛道:「是因為人家長 輩信任本大爺的能力,而我身為一個有心上進的男子漢,當然要表現我的能力給他們 看,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喔!老大果然不愧是老大。」有雪讚歎道:「英明神武,志氣不凡,真是堂堂 男子漢啊!」   「呃……是這樣嗎?還是你根本就睡得迷迷糊糊,莫名其妙就答應了人家?被那 一堆白鬍子老頭包圍,輪流轟炸,感覺很不好受吧?」源五郎歎道:「其實,你自己 心裡也正在後悔,只是為了面子,打死也不肯承認,對不對?」   心內感受全被揭穿,蘭斯洛頓時有種快要崩潰掉的感覺,但仍是板著臉道:「不 管怎麼樣,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要想辦法做到,臨陣退縮是不行的。」   「大家慢慢討論吧!我要去想一點事情。」沒再答腔,源五郎一擺手,逕自走出 了室外。他的背影仍是瀟灑自在,但望上去,總讓人覺得有幾分蕭瑟……   蘭斯洛皺眉道:「這傢伙,居然在這種時候逃跑!」   「原諒他吧!看得出來,他也是很苦惱的。」小草微笑地說著。   源五郎的困惑,她完全可以明白,但現在也只有讓他獨自去思索,畢竟,有能力 去影響他決定的那人,並不是自己……   將蘭斯洛放下的大批宗卷接過來,小草道:「基本上,這些約定對我們而言是有 利的。只要把約束的內容公開,那麼就會變成雷因斯王廷與你做的約定,當老公你完 成他們的要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位。這樣子,總比大家悶著頭一直玩暗盤遊戲要 好得多。」   「哦?這麼說,我果然沒有做錯事啊!」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蘭斯洛著實鬆了一 口氣。   「事情沒有對與錯,有辦法的人總是能將危機變成轉機。」小草微笑道:「不過 老公你實在是應該爭取更好一點的條件啊!」   談話間,小草動作俐落,已經將資料堆裡最重要的幾樣資訊找出,整理記下,道 :「守城、平定叛亂都需要兵力,目前雷因斯各城的警備隊兵力,我們都無權掌控, 簡單來說,就是無兵可用。」   妮兒道:「一點都沒有嗎?我記得你……嫂嫂你不是魔導公會的主席嗎?現在還 可以調動他們吧!」   「是可以。莉雅女王亡故後,魔導公會主席之位,暫時由梅琳老師唯一的弟子, 也就是我蒼月草打理。」因為妮兒剛才的稱呼,小草幾乎是用一種感動的表情在回望 小姑。   「把魔導公會能夠上陣的兵力統籌,大概是兩萬名魔導部隊。但因為對我這忽然 冒出來的新人不滿,估計會有部份人馬流失。」   「敵人的兵力呢?」   「七省內各大城市的兵力總和,加上響應其號召而前往的稷下學員、白家子弟、 雷因斯百姓,還有來自國外的投機份子,全部算在一起,估計有不下五十萬的兵力。 」   「兩萬對五十萬?」妮兒喃喃道:「不用天位力量怎麼打得下去嘛!」   「有一個值得欣喜的消息。駐守在西西科嘉島上,雷因斯最精銳的部隊,五色旗 ,是宣誓站在我們這邊,願意服從我們調度的。」對於妮兒的欣喜,小草歉然道:「 可是根據資料上說的,他們也同時宣誓,不參與此次的雷因斯內戰。」   「不參與雷因斯內戰?可是我們現在就是在打內戰啊!」妮兒的喜悅表情立刻垮 下來,道:「那樣的話還不是等於沒有用。」   「以我們如今在雷因斯的名氣、人望,招募軍隊的可能性不高,不但可能被奸細 趁隙混入,訓練上也來不及。我想過了,最快的方法,就是用錢招募傭兵。」小草道 :「在西西科嘉島上,除了駐守的五色旗,傭兵部隊也是不弱的一支勁旅,有那樣的 戰力,應該足夠應付這次的內戰,不過要實現這個想法,先決條件是要有錢,所以怎 麼弄到資金,是我們的當前要務。」   「你以前在這裡是干女王的,像你們這種干邪教的,私房錢應該貪污了不少吧! 不要那麼小氣,拿出來用吧!」   「很遺憾,雷因斯是神職人員治國,身為女王,要為全國人民表率,於理不能積 囤太多的金錢。」小草歎道:「私房錢是有一些,要拿出來也不是問題,但要籌措傭 兵部隊的薪水、糧餉,那筆錢頂多撐上十日,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啊!」   雖然不滿,卻也曉得對方說的是事實,妮兒轉頭向兄長怒斥道:「都是你不好, 做賊就做賊嘛!偏要做什麼義賊,把賺來的錢又送了出去,搞到現在不但被全大陸通 緝,還連起碼的資金都沒有,要不是你這樣濫當好人,我們用得著這樣窮哈哈的嗎? 」   「啊!你怪我?」蘭斯洛搖頭道:「你自己那時候煮粥送錢,還不是幹得很高興 ,現在有事才怪我,不公平吧!」   兄妹兩人正要鬥嘴,有雪已逕自走到牆壁旁,先是摸摸牆壁,再打量一下屋內擺 設,最後推開窗子,凝望外頭的景物。   「老大,就算你還不是雷因斯王,但至少現在你可以支配象牙白塔沒錯吧!」   「是啊!那又怎麼樣?」   「你看看這些擺設、建築,好像價值不菲耶!」有雪道:「我瞧這宮裡古董玩物 之類的東西著實不少,通通拿去賣了,可以換不少錢吧!就算是外頭那根白色大柱子 ,雕工那麼漂亮,我想也一定有很多人願意買的,這樣的話,軍費不就有著落了嗎? 」   蘭斯洛與妮兒對望一眼,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仔細看看,象牙白塔雖說是 建築樸素,但鑲金嵌玉的地方著實不少,又因傳國久遠,具有歷史價值的珍奇古玩不 計其數,把這些通通算起來,那是一筆很大的資產。   「好!決定了,先把這個桌子賣掉,連帶這一套白玉椅子,就夠我們這陣子的生 活費了。」   「哇!不可以啦!」慌忙阻止的是小草,「這套桌椅是人家媽媽的媽媽最喜歡的 一套,不可以賣掉啦!」   「那把牆上那幾幅畫拿去賣好了,畫得歪七扭八的,橫豎也沒人看得懂,賣掉省 事。」   「也不行啦!那是以前白鹿洞掌門送給雷因斯的禮物,拿去賣會產生外交糾紛啦 !」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蘭斯洛桌子一拍,站起身 來,拔出腰間風華刀,朝外走去,喃喃道:「那只好砍柱子去賣了,這麼大件,多少 可以換個幾百枚銀幣回來吧!」   小草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是拖著丈夫,阻止他往前走去,「哇!那樣不行啦! 那根柱子人家小時候常常在那裡玩,砍掉的話,就沒有回憶童年的地方了,嗚……」   「放手,不要拉住我,你……你這算鬼壓身嗎?」   財政糾紛一時無法解決,有雪慨歎著望向門外,道:「除了錢,人的問題也很麻 煩啊!老三一副要跑要跑的樣子,不趕快想個辦法把他拉回來,真的讓他跑掉,我們 一定會很頭痛的。」   這句話點醒了蘭斯洛,他思索半晌,最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哼!區區一個死人妖,不怕他飛上了天去,本大爺自有對付他的方法。」彷彿 是名軍師一樣的成竹在胸,蘭斯洛搖頭晃腦,道:「我有條妙計,只要依計行事,明 天死老三就會回來幫我們料理一切,這個妙計就是……」   當蘭斯洛把他的計策說完,眾人無不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出現一聲沉重的悶 響。   雖然房裡找不到現成的大石頭,不過讓一個白玉凳子砸碎在頭上,那也實在夠痛 的了。   「你……你用這麼硬的東西砸我!想要我死啊!」   「要自己妹妹做這種事,你還算是人嗎?」   「開個玩笑而已,有什麼關係?連這種玩笑都開不起,你還算是女人嗎?」   驚見兄妹兩人劍拔弩張,有雪慌忙勸解道:「妮兒小姐,其實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說不定人家對你根本就沒有興趣,又或者咱們的人妖老三性向特別,愛男人不愛女 人,那即使你脫光衣服大跳豔舞,對他也是沒有誘惑力的。」   這話之後又是一聲悶響,只不過凳子沒碎,另一樣東西搶先倒地──沒有天位力 量護體,也沒有乙太不滅體催愈,結果就是必然的慘重。   妮兒甩門出去,而蘭斯洛的驚叫聲在房內響起。   「不得了了,老婆,你趕快救人啊!你……你看,老四的血像鯨魚一樣噗噗噴個 不停啊!」   「時勢如此大好,真乃天助我也,大家好好的幹,我們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了。 」   興高采烈,白天行鼓舞著同志,讓他們相信前方有可期的未來。   近一個月的時局演變,彷彿溜滑梯一般大起大落,複雜到讓人意會不過來,當白 天行定下神來,卻只發現一切情勢均是大好於己。   他並不是一個野心太大的人,雖然期望能坐上白家家主之位,但多少也還知道自 己的地位與分寸,不曾奢望沒可能屬於己的東西。   但現在綜觀雷因斯境內,時局亂成一團,有能力角逐王座的人,看來看去實在沒 幾個人比得過自己,若說自己對雷因斯王位無心,那只是把王位讓給一些不如自己的 人罷了。   何況那個腦袋裡裝豆腐的白癡親王,一舉一動都如此地配合,還沒到王都,就已 經讓雷因斯人民憎惡有加,心中鄙夷,相形之下,本來有竄奪王位之嫌的自己,反而 成了替天行道的英雄角色,特別是白家子弟,許多都表示過,希望能追隨自己,趕走 那可鄙的盜賊頭。   只是在這種情形下,稷下學宮的反應就很難理解,本來自己也安排了人,在其中 鼓動,一面阻止那親王入城,一面給宮廷派的諸位大老壓力,希望能獲得他們的認可 ,名正言順地取得合法繼承權。   可是莫名其妙,一個多年行蹤不明的稷下宮主忽然出現,以雷因斯第一長老的身 份,壓得各派系大老噤若寒蟬,而白無忌也挺身表態,讓正統繼承權落到了那粗鄙強 盜頭的手上。   其實這樣也好,因為情勢現在已經演變到非靠武力不能解決,而在別無選擇下, 越來越多的人力與物力,集中在自己旗下。本來自己僅有把握去掌控五省的兵馬,但 因為那白癡親王在雅各城的暴行,現在已經擴張到七省,並且推舉自己為盟主。   如今,自己可說掌握了雷因斯一半的軍隊,隨著人才與錢財的彙集,正以無人能 及的實力,逐步問鼎王座。   「根據估計,即使是正面爆發武力衝突,在西西科嘉島五色旗不參戰的情形下, 純以軍隊對決,我方的勝算在七成以上,這是十分有利的局面。」   集合眾心腹與同志召開的戰略會議上,聆聽這樣的報告,眾人都感到滿意,僅有 少數人能聽出這段報告另有所指。   「純以軍隊對決啊?那如果對方直接出動頂級高手,不以軍隊戰來決勝呢?」   有人提出了這樣的質問,而在座眾人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繼而深深擔憂起來 。   眾人皆已知道,隨著蘭斯洛一同來到雷因斯的,還有數名部屬。其中,蘭斯洛本 身還有妹妹山本五十六,都是已經晉身天位級數的強人。天位力量到底有多厲害,這 點已經可以逐漸從大陸上的眾多風波得到證明。   當日李煜劍試天下,憑著一人一劍,打得天下群雄束手;蘭斯洛與其妹,率領區 區四十名馬賊,與石家、花家對峙,周旋有年,不落下風。這都是天位力量的最好證 明。   而重新翻閱昔日有關九州大戰的紀錄,內中對於雙方高手的描述,在過去都被認 為是一種被誇飾的神話,現在則被重新賦予定義,想像到要與那些拳能撕天、足可破 地的強人作戰,不管動員多少軍隊,也未必能取得優勢。   眾人的憂心,白天行全看在眼內,他必須要設法消弭這種憂懼,否則尚未開戰, 眾人便已被敵方的氣勢壓倒。   「關於這點,各位不用太過擔心。單純的暴力,沒有推動歷史的力量,天位力量 雖然可怕,但並不代表一切。」白天行道:「第一,我得到消息,稷下已對那賊頭做 出約束,若他與其黨羽在戰時對一般軍民使用天位力量,他將被取消正統繼承人的資 格。」   這件事讓眾人大鬆了一口氣,但是,還是有無法安心的地方,畢竟那賊頭殘暴不 仁,若是他毀諾使用天位力量,那己方仍是處於不利地位。   「第二,天位高手並非僅僅敵方所擁有。」白天行朗聲道:「在我誠意感召、重 金禮聘之下,亦有天位高手加入我方的陣營。」   順著白天行的手勢,眾人注意到了房間東首,一個始終背對眾人的座椅,在白天 行說完這段話之後,彷彿要配合他一樣,無比沉重的壓迫感,令得眾人氣息不順,冷 汗不由自主地流遍全身,充分感受到這位神秘高手的不凡威力。   「第三,我白家的太古魔道研究,天下馳名,我已掌握到相當有利的武器,絕對 能在戰時對天位高手產生箝制,給他們一個意料之外的慘敗。」白天行朗聲道:「而 第四點,亦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邪絕不勝正,代表人民與正義的我們,不管怎麼 樣,絕不會敗給那群邪惡的盜匪。」   這句話配合著激昂表情說出,立刻產生了相當激勵作用,贏得滿座掌聲,更給予 眾人強大的信心,有把握去贏得接下來的那一仗。   而坐在座椅上,已沉悶至快要睡著的他,則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誰說白天行不是純正嫡系的白家人呢?   要說不正常的地方,他確實是有啊!   ……一般人想蠢成這個樣子,還真正是不容易呢!   管他去死,只要這蠢蛋肯老老實實按時付錢,就先替他賣命一陣子吧!   賞月,是一件極度風雅的事,儘管仰望明月的源五郎,此刻心中亂糟糟的極是煩 悶,但以他的翩翩俊逸,倚窗觀月靜思,看在旁人眼裡,仍然是一幅幾乎可以成畫的 美麗景象。   許久沒有來到稷下了,象牙白塔還是一樣的美麗,月色迷人也一如當年,只是自 己熟悉的許多東西卻已不再……   凝望月色,源五郎思潮如湧,面色變幻不定。   在雷因斯官吏看來,蘭斯洛一行人裡頭,這個相貌俊美,舉止談吐都流露豐富學 識、溫雅風度的神官,無疑是最得他們喜愛的人,倘使女王嫁的人是他,說不定國民 就可以欣然接受,不會有任何反對動作。   但暗中戒護的魔導部隊,卻是以一種更為恭謹的態度,在看待這名來歷不明的年 輕人。他們都知道,這個年輕人絕不如他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特別是他所持有的特 別神官資格。   通常,能在雷因斯當上神官,必須是正統的雷因斯人,「天野」這個姓非但不屬 於雷因斯,甚至根本就是海外島國的姓氏。如果依照正常慣例,源五郎想參加神官甄 試,起碼得再過三代。   而他如今所持有的神官印信,是由雷因斯女王所親自頒發,等級極為崇高,足堪 代表傳說中的古老聖王、賢人。這樣的印信,眾人只曉得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周大元 帥手上有一顆,現在源五郎持有同樣的印信,無論如何,起碼他就是一名地位不遜於 周公瑾的非凡之人。   這些想法,源五郎全都感受得到,只是他此時正為其他的事所困擾。   或許沒什麼人想到,但在蘭斯洛陣營裡擔任「常識派」角色的源五郎,思慮遠比 其他人更深更廣,也因此,他受到的束縛遠比其他人更多。   為什麼生物會擁有天位力量?   為什麼我會擁有天位力量呢?   這樣的想法,曾反覆在源五郎腦中盤旋,即使是現在,在閒暇無事時,這些念頭 仍會偶爾掠過腦際。   找不到答案……因為這或許根本就是個無解的問題。慢慢地,這樣的想法開始有 了轉變,他認為,天位力量是一種莫大的力量,一發一動,均會對這塊大陸、居住在 這塊大陸上的生命,產生巨大的影響,便是因為這樣,天位高手所肩負的責任,也就 遠比一般人要重,很多事必須要三思而後行。   這種想法看在天草四郎、韓特、李煜……等大多數的天位高手眼中,真是一樣難 以理解的約束。因為就算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造成重大影響,會變成一種幾乎是 罪惡的破壞,但多數的天位高手仍不願抑己從人,對他們來說,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才 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一群人是該殺,如果胸口有一種慾望叫自己去殺,那麼他們便會大開殺戒 ,便是讓所過之處盡染赤紅亦無所悔。   這樣的事,源五郎亦能做到,只是在其他強者順從自身情慾之時,他卻先用理智 來束縛住自己。   倘使有一天必須摧毀千萬生命,那麼,至少先確認這是不得不做、不得不犧牲, 然後才執行……   這種慎重,源五郎不曉得是好是壞,但最起碼,他希望這樣的慎重,能讓自己沒 有遺憾,在回首生平每段回憶時,能無愧無憾;只是,事與願違,似乎也是因為這樣 的個性,讓他的人生盡是覆蓋著悔恨的塵土……   好比當初決定輔助蘭斯洛成王,以這股力量將全大陸統一,達成一個力量的統合 ,以面臨不久之後的重大變局。   但現在蘭斯洛打算要自行其是,以他的力量與作法,去處理眼前一切。若失去蒼 月草的支持與壓制,高唱反對論的自己,只是孤掌難鳴,而目前已看得很清楚,蒼月 草將會毫無保留地支持她的夫婿。   蘭斯洛不是不好……呃!說實在地,以一國之主的角度來看,他根本就是一個最 爛的選擇。自大任性、倨傲粗蠻,為俠則可,為王則必釀巨禍,很多事他做來或許非 常快意,覺得出了一口氣,但因此造成的負面影響、收拾善後所花的成本,他事先卻 想也不想。   行俠仗義可以只憑一口氣,但為王卻是百年之計。假使蘭斯洛照著自己、蒼月草 的安排,一步步行去,當可以逐步掃除雷因斯的積弊,以穩健腳步達成理想;但若一 切由他做決定,自己僅能負責妥善執行與善後,那等若是讓一頭瞎眼瘋馬來馱車,雷 因斯人肯定要大大遭殃。   這幾日,自己與蒼月草溝通過幾次,最後仍是談判破裂,她所持的理由,自己雖 未必認同,卻也能理解。   「既然選擇了他,本來就該讓他放手去幹。既然要他成王作個領袖,卻又要他像 傀儡一樣照章行事,天下哪有這樣的領袖?又或者這只是你我仍想把持大權不放的藉 口?」   「要培養一個人,自然也要讓他靠自己去闖,失敗過、痛苦過,纔會從中得到成 長,什麼都幫他舖好路,要他執行既定的路線,就算最後成功,你真的認為這樣能培 育出什麼東西?」   這些道理自己可以理解。   但若當真欲權,不必推選蘭斯洛成王,大可獨力建國,以自己的才能與武功,玩 幾次建國遊戲都不算為難。   培育人才固然重要,但在他感到痛苦之前,可能已有無數人齊聲哀哭。就為了成 就一個人,要讓千千萬萬子民犧牲,這樣的作法,真的可以嗎?   但蒼月草一句簡短的話,封死了自己的疑問。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他一個人的存在,比整個雷因斯﹒蒂倫要重要多了……」   看來,在徹底與莉雅之名脫離關係時,她就已經做出選擇了吧!   仍對未來舉棋不定的,看來是只有自己了。一直到此刻,自己也無法認同蒼月草 的作法,而如果不願附和於她,離開就是最好的作法……   「叩!叩!」   「誰?」   問這話其實多此一舉,雖說因為分心,他沒注意到有人靠近,但此刻仍可從來人 的呼吸與感覺,洞悉對方身份。   「是我。」   「可疑的傢伙,只這樣說,誰曉得你是什麼人?」   源五郎笑著這樣回答,卻不敢怠慢,連忙湊去開門,生怕動作慢了幾拍,被她大 小姐一腳把門踹破,順道把鞋印碾在自己臉上,連鼻樑也踹歪,那就倒楣得很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會惹人閒話的。哈!我該不是這麼有福份,讓妮兒 小姐來向我求愛吧!」   戲謔的語句,卻在開門瞬間止住,假如迎面而來的是一隻有力粉拳,源五郎或許 不會那麼意外,但他現在卻是百分百愣住了。   妮兒一貫的穿著風格,都是俏麗中帶著三分野性美,給人健康帥氣的印象。眾人 也一向認為,賣弄風情的事,直線條的她絕對做不來,不過現在看來,這個主觀看法 有修正的必要。   換下平日慣穿的勁裝、短裙,妮兒穿著一件輕便的睡衣。樣式是相當符合少女的 可愛型,嬌美而不失典雅,只是香肩以下,兩條玉臂整個裸裎出來;一雙雪白美腿少 了長靴的遮掩,更是美得讓人不忍將目光移開。   睡衣的料子十分單薄,源五郎眼力又不差,雖是黑夜,仍是隱隱窺見少女柔美的 曲線,在這有點露又不會太露的睡衣包裹下,分外把妮兒腰細腿長,窈窕纖巧的優點 展露出來,縱然未施脂粉,但那種清新的少女俏美,仍是教觀者怦然心動。   「不請我進去嗎?」   「呃……喔!」   大失平時的機靈應變,源五郎幾乎是呆若木雞一樣地動作,迎妮兒進門,之後就 是忙著拉凳子、沖茶,像個僕傭一樣把茶杯呈上。   只是,這些動作沒有讓他稍微安心,反而是更加緊張了,因為妮兒並沒有坐上凳 子,反而一屁股就坐到床沿,也不接茶杯,逕自道:「唉,你覺不覺得……今晚好熱 啊!」   熱?會嗎?現在是十一月,稷下雖然沒有飄雪,卻也是寒風陣陣,你穿這樣不冷 ,還會覺得熱?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一個人就是睡不著,真是麻煩!」   一個人睡不著?這是在暗示什麼?莫非……你想要我陪你一起睡?   沒有答話,源五郎只是半瞇著眼,更是一副快要流出饞涎的表情,目光偷偷朝下 瞄去,瞥向短褲縫裡若隱若現的小香臀。   「喂!你不要只是坐在那裡啊!你可以……再靠近我一點啊!」努力想達成任務 ,妮兒竭力平穩聲音道:「就坐到我旁邊嘛!我們兩個又不是外人,不用那麼生疏啊 !」一面說話,一面將兩條粉腿輕輕交疊擺動。   源五郎立即有了回應,而且還是超乎預期的大膽回應,他到妮兒身邊坐下,也不 發聲,一手按放在少女肩頭。   裸露雪肩與男子肌膚相觸,掌心熱氣烘得妮兒一驚,本能地想要閃開,卻終究是 沒有躲避,任他撫上自己頸子。   「你……你膽子很大嘛!不過,如果今晚你也睡不著,我們或許可以做一點特別 的事唷!」   沒有答話,揮手弄熄了油燈,源五郎輕聲道:「妮兒小姐,我……可以讓我吻你 嗎?」   「喔!可……可以啊!」   「那,你先閉上眼睛好不好。」   「呃……好,好啊!歡迎……請隨便……」   緊張之餘,妮兒有些語無倫次,全然顧不了自己話意。閉上眼睛,感受對方灼熱 氣息越來越近時,慌張、微怒、羞怯裡,也有一分能夠達成任務的安心。   但是,預期中的熱吻並沒有到來,反而是一聲歎息之後,淡淡的話語傳入耳內。   「妮兒小姐的尺度到哪裡?是到我親吻完畢?還是到我要再有進一步舉動的時候 ,你的拳頭才會打在我臉上?該不會讓我做完這整個過程,然後坐在床邊慢慢抽煙吧 ?」   本來就是直線條的人,思慮當然不難猜,陪妮兒做戲到這裡,也應該足夠了。   風聲急響,妮兒想要攔截,已經慢了一步,被源五郎飄身移開,情急之下,也顧 不得別的,欺他在斗室之內,輕身功夫施展不便,與源五郎玩起捉迷藏,只希望能爭 取多和他談話的機會,把這男人說服。   「你不要這麼急,坐下來,我們好好溝通一下嘛!」   「理你才怪!我明天一早就會向老大辭行,有很多事是不能勉強的,也勉強不來 ,就因為我重視妮兒小姐,所以我希望你理解這一點啊!」   九曜極速神妙無方,雖在狹窄空間,仍是趨退迅捷,妮兒幾下撲了空,反而撞得 桌翻椅碎,最後,她覷準位置,往前一撲,確認鎖死源五郎位置後,環臂一抱。   手足不動,源五郎就這麼直挺挺地瞬間上飄、左飛,脫出妮兒懷抱,讓她抱著了 椅子,環臂一收,將那椅子勒得段段碎裂,收勢不住,撲倒在一堆碎木塊裡。   室內一時間沉靜無聲,直至源五郎開口,做出他的最後交代。   「我喜歡妮兒小姐,也始終希望與你有進一步的關係,但卻不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這樣子的你,我沒有辦法抱得下去……」   源五郎的聲音裡有著些微怒氣,不是針對妮兒,而是對自己。   怎樣也好,妮兒是一個很美的女孩,而且大概也是這世上唯一能牽動自己心弦的 女子,看著她這樣的打扮,該有的反應根本一樣也不少,只是沒被察覺而已。   對於這樣的自己,他的怒氣遠大過一切……   「蘭斯洛老大是不錯的人,但他的確不適合為王,既然我明知這一點,就不能去 協助他,讓這錯誤被擴大。而妮兒小姐,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理解。」   源五郎道:「對一個男人來說,一生中有某些抉擇,是必須要認真決定的。不可 以拿女人當藉口,就算再怎麼心愛也好,這種時候,就該對自己負責,要不然……就 真是個最爛的傢伙了。所以,妮兒小姐你也不用再求,因為……」   僅說到這裡,源五郎想要先離開房間,讓彼此保持冷靜,只是入耳的聲音,讓他 微訝地停下步伐。   「誰……誰想要求你啊!」   語音輕顫,聽得出來,少女的聲音非常激動,甚至……是種快要哭出來的咽嗚。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助哥哥非你這種人不可呢?比起你、比起你們,我是那 麼樣地想要幫上哥哥的忙……為什麼我卻……」   不甘與悔恨,縱然沒有面對面,源五郎卻知道,此刻少女的嬌顏上,淚水正自橫 流……   「可是我人很粗魯,也不懂得設想計謀,不知道怎麼考慮仔細,做什麼都會壞事 ,除了練武還有力氣大,什麼長處都沒有,所以……所以才需要你的幫忙啊!」   蹲下身來,月光下,清楚地看見少女淚眼朦朧的臉龐。剎那間,源五郎腦裡只有 一件事,就是此刻胸中抽痛的感覺,是那麼樣的真實。   「拜託,請你繼續幫助我哥好嗎?」   仔細回想,蒼月草曾對己問過一個問題:在你的一生中,是否有過比起造福千萬 人,你更想讓某人得到幸福的感覺呢?   如果有的話,那一定就是此刻,因為看著妮兒的眼淚,儘管清楚那並非為己而流 ,但只要能令那淚水永不再現,要他做什麼都行。   「妮兒小姐,我有一個問題。」幾乎是像呻吟一樣的聲音,源五郎低聲道:「不 管怎麼樣,你都希望我幫助老大嗎?」   「要我做什麼都行,只要你能繼續站在我哥這邊……」   「嗯,那麼,我答應你……就讓那千千萬萬的人全都去死吧!」   擁有天位力量之人,行事必須慎重,可是在這一刻,自己卻只想當一個懦弱的男 人……   或許自己根本也就是個自私的東西,但正如蒼月草所言,眼前這人的存在與幸福 ,比世上的一切都來得重要。   「喂!你答應了,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好謝你,如果……如果你還想……那我也可 ……」   「不需要那麼勉強啦!」拂開少女額前的瀏海,在眉心輕輕一吻,他說著衷心的 話語。   「只要妮兒小姐你說一句:請為我而死吧!那就夠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民心向背】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 雷因斯 象牙白塔   入主象牙白塔已經十數日,眾人乍看之下,似乎無所事事,但那卻是尚掌握不到 今後方向的關係所致。   白天行掌握了七省,但效忠蘭斯洛的卻連一省都沒有。雷因斯﹒蒂倫餘下的五省 ,暫時保持中立,不參與任何一方,換言之,蘭斯洛目前所擁有的,就單單僅是一個 稷下王都。   所幸,白天行明顯心有忌憚。目前雷因斯人的勇敢,多半是建築在未曾親眼目睹 天位力量之上,要是蘭斯洛等人一心毀諾,以天位力量對自己的軍隊大屠殺,會不會 搞到軍心渙散,這可難說得很。   因此,他僅是將大軍慢慢推進,目標反而先放在穩定所統治的各省。   源五郎則是感到懷疑。照青樓提供給自己的資料,白天行手邊的資源,並不足以 維持這等規模的大軍,現在能把軍隊整頓得裝備齊全,他的經費究竟從何而來,委實 大費猜疑。   另外,白家家主白無忌的動向也成謎。知道自己的入城他曾出過大力,知道他是 妻子娘家的唯一親人,知道他是風之大陸最有錢的首富,可以拯救自己一行人脫離赤 貧,蘭斯洛立刻就想拜訪這名小舅子。   無奈,在稷下開城門之後,白無忌隨即銷聲匿跡,非但蘭斯洛找他不著,全雷因 斯感到徬徨的白家子弟,都不曉得這位現任家主如今身在何處。   蘭斯洛向妻子詢問,但曾許願往後一切對丈夫坦承以待的小草,卻支吾其詞,給 不出個答案來,事實上,就連她也不曉得兄長如今的所在,而她更明白一件事,就是 兄長有心在躲避自己。   既然一切沒有著落,身為最高決策者的蘭斯洛,暫時無法對大方向做進一步的指 示,因此,身為第一幕僚的蒼月草,也只能讓手邊工作全部停擺,整天陪著丈夫談情 說愛,在象牙白塔內閒逛。   相較之下,心內已做出決定的源五郎,動作就很勤快。得不到最高決策者的指令 ,無法做任何策劃,他便把精力放在整備目前的資源,盡可能搜集足夠的籌碼,去應 付各種變局。   招搖自己的名聲、鋒芒畢露,這不是源五郎的風格。在他想來,幕僚人員就該無 名無聞,將所有的榮光歸於領袖,自己潛身幕後,讓所有敵人低估,甚至不去防範, 這才是最好的保身之道。   無奈,現在頂頭上的領袖太不值得信任,他唯有以張揚的方式,快速建立自己的 名氣與聲望,讓雷因斯人民曉得,這批四十大盜的殘黨,並非全是一無可取的粗鄙之 輩。   進入稷下學宮,他特別神官的身份,立刻受到高度重視。在這十數天之內,源五 郎積極參與各項學術研討,並受邀發表演說、吟詠詩文。不涉及政治,而是以一介學 士之身,快速與學宮內各派系打成一片。   起初,由於人盡皆知他是四十大盜的殘黨,對他理所當然地抱著戒心,認為他是 「偽王」的奸細。為了消弭這樣的隔閡,源五郎不得不將可用的資源發揮到極限。   本來美男子、美少女之類的人物,就比較容易獲得大眾青睞。當源五郎換上潔白 的學士服,以他那柔和好聽的獨特嗓音,在學宮第三廣場與一眾學者就「形上學的迷 思」進行辯論,他引經據典,證例不絕,雄辯滔滔,將對方學者一一駁倒,甘拜下風 。   豐富學識、高雅談吐,沒有半點架子的親和力,配合那幾乎可稱是大陸第一的俊 美面容,輕輕揮灑間,吸引了無數男方女方的崇拜者,到後來,只要他登上演講台, 下頭就開始有人尖叫。   這種受歡迎的程度,大概可以媲美自由都市的冷夢雪,如果以學術而論,那只有 兩千年前月賢者陸游,親至稷下演說時,方堪比擬。因為就連許多白鬍子的學者大老 ,都很滿意這年輕人的學養談吐,更為著他謙恭有禮的態度,直贊後繼有人。   如此刻意做作的造勢,雖源五郎心內始終苦笑不斷,但效果卻是非常顯著,本來 空洞冷清的象牙白塔,請辭的僕役紛紛回流,並且大多數都是年輕的少男少女,他們 對那暴虐的統治者抱持恐懼,卻都很希望能多靠近那「神仙一樣的五郎哥哥」。   如果投以愛慕眼神的只有女性,那倒是還好,可是由於這張美絕人寰的臉龐,仰 慕者中男性也大有人在,每次發現到這點,源五郎就只有歎氣的份,卻仍要優雅地擺 出笑臉,去迷死這堆在學宮中有重大影響力的新生代。   畢竟,不管怎麼樣,對於目前財政狀況極度吃緊的蘭斯洛政權,自己每次演說時 ,那些貴族貴婦、少女所擲來的金銀首飾,不無小補。   見到源五郎被一眾鶯鶯燕燕所包圍,妮兒明顯有著不滿。但她更不滿的是,自己 也同樣陷身眾多少女仰慕者的包圍陣中。   由於不習慣象牙白塔的閒逸生活,妮兒在入宮隔日就嘗試到別處找消遣,經由源 五郎的推薦,她進入稷下學宮,並且旁觀當天舉辦的體術競賽。   對文藝活動不感興趣,沉悶多日的妮兒,只想找些能活動筋骨的娛樂,體術競賽 應該是頗對她胃口的,但或許是因為她在旁看得直打瞌睡的倦樣,太惹人注目,結果 便受邀下場,參加比賽。   發出邀請的選手們,未必安著什麼好心。聽聞她是那殘暴賊頭之妹,眾人已先存 三分鄙夷,又欺她是女流之輩,小小流寇,不會有什麼真實本領,因此邀她下場出醜 。   如果他們和雅各城防警備隊接觸過,知道這有著少女外型的人形暴龍,曾幹過一 擊將大半截城牆轟上幾十尺高空的壯舉,勢必不敢如此大意。無奈,資訊不全,這群 青年貴族便只以最短淺的眼光,小覷這窈窕俏美的少女。   馬術、箭術上,妮兒都展現出非凡本領,原本四十大盜就是以馬賊的形式討生活 ,當妮兒一面策騎快馬,一面扭腰回身發箭,百步斷柳,立刻獲得了全場的喝采與掌 聲。   掌聲只有一小半是為了那傑出的技藝,雷因斯人並不算怎麼心胸寬大,要他們為 敵人的技藝喝采,著實不易;絕大多數的人,僅是為眼前的這名俏美少女所驚豔。   穿著輕便型的甲冑,妮兒的騎影神采煥發,像徵個性的馬尾束髮飄揚在後,短裙 長靴的著名打扮,令一眾雷因斯貴族眼睛都快凸了出來,而當她回身彎弓發箭,專注 的神情,流露出一股不遜於任何男子的矯捷英氣,這使得本來在旁暗存妒意的少女們 ,得以找到心理出路。   本來雷因斯﹒蒂倫對女性的教育,就偏重文才,雖然不禁止女性在工作與政治上 有表現,但平均說來,女性被允許習武的實在不高,要像練到妮兒這樣的身手,更是 難得之至。   就像源五郎吸引了不少男性仰慕者一樣,妮兒的美貌,偏於中性,舉止動作有時 雖稍嫌粗魯,卻也格外顯得明快爽朗、沒有尋常淑女的扭扭捏捏,看在眾多貴族少女 眼中,簡直是「聖騎士」三字的理想楷模。   或許也因為如此,在妮兒參與稷下學宮活動的第十天,她受邀參加棒術競賽。掄 槍使棒並非妮兒專長,但她的天資卻令她極快上手,而就是不運使天位力量、不催動 內力,妮兒的天生神力亦是非常厲害,一個時辰之內,她輕易挫敗了五百名挑戰者, 面不改色,沒有哪個人能擋她到十招以上。   可能是天生的魅力與懾服力,失敗者並不覺得屈辱,反而以能夠與這樣的美人過 招為樂。   競賽結束,妮兒顧盼生姿,英氣勃發的俏美,深深烙進在場之人的心中。   當她揚起長棒,高聲喝問下一個上前的人是誰?衝上前去的,不是眾多心生仰慕 、想與之建立更進一步關係的貴族男士,而是一群捧著毛巾、飲水,狂奔上前的少女 們。   在這天之後,妮兒獲得了一個響亮的外號,只是有別於武煉公孫楚倩的「女武神 」,她的「人形暴龍」之名,從此不脛而走,在大陸上廣遠傳播。   本來稷下學宮的子弟都還有幾分擔憂,因為這兩人畢竟都是外來份子,又是那殘 暴盜賊的手下與親人,這麼樣地開始信任他們,會不會很危險呢?   「我是什麼出身,這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今身在雷因斯,也想成為雷因 斯的一份子,這樣子不就夠了嗎?」   「你們很煩耶!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就是現在站在你們之前的我,什麼事情都 非得要扯到我哥哥不可嗎?這麼愛攀親帶故,你們現在就全都給我滾到一邊去!」   委婉與直接,兩人就這樣以自己的風格,掃除了身邊友人的疑慮,正式融入了稷 下人的行列。   儘管妮兒、源五郎,為著自己的新地位感到些許困擾,但他們確實是以不同的方 式,在本來對他們具有高度戒心的稷下人當中,逆轉劣勢,建立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為……雷因斯人需要偶像。」當有雪對這樣的現象感到詫異,小草是這樣地 解釋的。   雖然自傲是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雖然曾經一度擁有輝煌的榮光,但當雷因斯的 光環消褪,白家的顯赫不再,雷因斯人所擁有的,其實只剩胸口的自尊與腦海內對那 段過去的緬懷,儘管他們都希望榮光再現,但每個人心底也曉得,相對於大陸上強者 、能人不斷出現,當前的雷因斯並無傑出人才。   優秀卻制式化的教育,難以刺激出任何傑出的新血,號稱開明的稷下學宮,似乎 也失去了活力。白鹿洞雖也面臨同樣的窘境,但無論如何,白鹿洞裡仍有個天下無雙 的月賢者陸游坐鎮,可以輕易點撥出新一代的強人,而稷下學宮的子弟,雖有心向上 ,卻找不到出路。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有時候,是需要一個偶像來當目標,才知道未來的方向。 」小草對丈夫與有雪這樣說道。   就像蘭斯洛一樣,對武煉的年輕人來說,「天刀」王五就是他們的目標,就是因 為期望有朝一日,能創出像王五那般的傳奇,無數少年們廢寢忘食地苦練。   而對於期盼領導人物的稷下人來說,妮兒與源五郎,這兩人武功強橫,智黠應變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有種讓人樂於與之為友的感覺,很自然而然地就聚集到他們身 邊,成為一份子。   不用特別做作,把不平凡的種子丟到平凡土壤中,自然就會萌發生芽。這是小草 的想法,而效果也已經出現,只是就算妮兒與源五郎已成功抓住人心,但仍只是個別 現象,包括已認同他們的友人在內,絕大多數人還是把目前象牙白塔的主人,看作是 一個殘暴沒人性的屠夫……   已經十數日,蘭斯洛白天跑得不見人影,只有妻子蒼月草才知道他的去處。而傍 晚時分,他與有雪常常溜到稷下南邊的酒店街,一家接著一家喝。   當然,能與蘭斯洛同行的有雪,已在小草的協助下,做過化妝,不然他一個雪特 人踏進酒店,不是他被踢出來,就是客人全部跑光。   沒有太多的顯赫人士,這些酒店的主要客戶,是消費得起中低等價位的一般平民 ,多半還是勞工,酒不算很好喝,但是與其價位相較,算得上是價廉物美了。   象牙白塔莊嚴華美,但在蘭斯洛看來,一個長得像神殿似的地方,並不適合作為 暢飲的所在,甚至光是想像要在那種地方喝酒,就覺得精神緊繃,因此,在妮兒、源 五郎晚上也邀約不斷的此刻,他和有雪便相偕出遊,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只在這些 酒館裡做消遣。   和貴族慣去的高級沙龍不同,這裡沒有什麼太豪華的擺設,沒有名畫、沒有雕刻 ,整家酒館除了一個長長的吧台,就是十餘張圓木桌與小凳,空氣中瀰漫著木頭、葡 萄酒的混和氣味,酒客們哄鬧乾杯,幾個人一起賭著小牌,或是談論白天的工作、最 近的新鮮事。   不算什麼好環境,但蘭斯洛卻感到非常地熟悉,畢竟幾個月前,他過的就是這種 生活……   「嘿!老大,最近過得不錯吧!」有雪笑道:「新婚燕爾,有那麼漂亮的老婆, 一定每天晚上都睡得很舒服吧!」說著,他比了一個極猥褻的粗魯手勢。   「舒服個屁!每天晚上被鬼壓……」蘭斯洛低聲道:「我不說你們都不知道,你 想想看,一個人每晚睡覺都遇到鬼壓床,那種經驗……很難想像吧!」   「的……的確難以想像,難怪老大你眼圈越來越黑,人也變得憔悴,大家還以為 你需索無度,旦夕伐之,竭澤而漁,想不到還有這層隱情……」   兩兄弟相對歎氣,有雪環顧室內,感歎道:「不過,這一個月的變化還真是大啊 !記得十月的時候,我和老大你還在艾爾鐵諾喝酒大醉,現在卻已經到雷因斯來了, 而且你也就快要……人生的變化真是想不到。」   「不管怎麼變,我還是我,再說,干強盜也好,成王也好,都一樣是不曉得未來 在哪裡啊!」   十月在艾爾鐵諾時,蘭斯洛、有雪和幾名四十大盜的同伴,溜去酒館大醉,當時 也有人提出,現在干強盜很風光,但未必能長久,往後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現在也有同樣心情。雖然好不容易進入象牙白塔,但未來依舊是茫茫一片,不知 方向。   宮廷派的大老都在催促,為何還不設法出兵平亂,把國家統一呢?這樣任由國家 分裂下去,對雷因斯實有大害啊!   輿論報導也在批評,象牙白宮的主人,色厲內荏,畏於義軍的聲勢,整日龜縮在 王宮裡,只想享受眼前的富貴。   講的全都是放屁,出兵、出兵……那起碼也要有士兵吧!現在手邊連一兵一卒都 沒有,拿什麼去打仗?源五郎好不容易才把象牙白塔的雜傭僕役弄回來,但要說募集 軍隊,那還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草雖然打算僱用傭兵,但實質問題是,眾人手裡並沒有那麼多的錢,巧婦難為 無米之炊,縱是小草也徒歎奈何,只能盡量集中手上的力量,先穩守住稷下王都。   有雪也曾經提議過,不如號召稷下附近的雪特人成軍,不必花那麼多錢,就可以 建軍成行,但這個意見立刻被眾人跳過。雅各城那種甕中捉鱉的必勝作戰姑且不論, 要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對拼,只怕號角一響,大批雪特人就四散奔逃,徒然成為當日 晚報的頭條笑柄。   其實,蘭斯洛自己也有對這方面進行思考,並且有了一些個人的作戰計畫,不過 還沒到發表時候,在這時講出來,也僅是徒惹各人的反對而已。   想想還真是煩悶。蘭斯洛舉杯又飲,發現葡萄酒已空,讓酒保重新添滿後,離座 去觀看後頭那桌的牌局。   在這條酒店街上晃蕩十多天,蘭斯洛和有雪又是愛吆喝、愛熱鬧的個性,自然結 識了不少酒友。說不上有什麼深厚交情,但眾人相見,卻也實有幾分歡喜熱絡,看著 蘭斯洛湊過來,紛紛讓出一個位子給他。   「唷!賭得不錯嘛!這局是誰贏啦?」   蘭斯洛拉過凳子,從腰囊裡掏出銅幣當籌碼,要求發牌,加入賭局。   「老兄你來啦!哎呀,這幾局手風好順,又讓阿貓送錢給大家了。」   叫「阿貓」的,是坐在蘭斯洛斜對面的年輕人,相貌俊朗,牌技極差,偏生又嗜 賭,旁觀他打牌多日,幾乎就是逢賭必輸,是這酒店街上出了名的送財豪客,好在他 也不怎麼在意,每次輸了錢,不論數目,都是笑一笑就作罷。   聽說這人是白家子弟,本名叫白什麼詩來著,反正是個挺文謅謅的名字,後來也 不曉得是誰亂取綽號,就叫成「阿貓」,他也不以為忤。   阿貓穿著一身白袍,腳上無靴無襪,而是一雙拖鞋木屐,走起路來踢躂有聲。小 草曾說,這是稷下學宮頗風行的打扮,叫做「狂生」,自己是搞不清楚狂生的意思, 不過看他每次在店裡囂張的德行,真的是有夠猖狂了。   逢賭必輸,為何還囂張得起來?   這就必須說到此人的一個特點:從來不單獨出現。大多數時候,他會攜帶女伴一 同進來,而且不是普通的庸脂俗份,都還是頗具姿色的中上美人,氣質也不差,就與 他坐下來打牌聊天,期間任他毛手毛腳,最後再一起勾肩搭背地出去,至於上哪去, 每個人心裡有數,橫豎是讓人口水流到胸口的好地方。   這小子為何有本事如此風流?眾人一直很好奇,而蘭斯洛只知道自己來此十多天 ,阿貓就換了十多個女伴。這人的膽量極大,臉皮也是極厚,和女伴之間的親膩動作 全不避人。   五天前,這間店裡的女侍給他一笑就勾了魂,相偕下樓到酒窖去。不用太好的耳 力,眾人也可以清楚聽到那一連串聲響,曉得這一男一女在酒窖裡搞些什麼。你看看 我、我看看你,俱是尷尬地苦笑,蘭斯洛絕不懷疑有人這時在心中發誓,要捅死這個 讓人羨慕的白癡,至少自己身邊的雪特人就懷著這種想法。理由很簡單,如果這樣的 禍害再多幾個,教普天下的男人靠什麼混下去?   好比此刻,眾人就眼紅兼嫉妒地,看著他與店老闆的女兒眉來眼去,顯然是又勾 搭上了……   這樣的人,蘭斯洛以前倒也是見過,就是自由都市花街中有名的老爹把子,當今 東方世家家主,東方玄龍。若和眼前這淫蕩傢伙搭檔,倒是非常相稱的一對。   打著牌,眾人同時也談論與他們生活相關的時事。象牙白塔易主的消息,自然是 當前的頭等大事,除此之外,他們也談到外省的義軍,勢力逐步擴張,目前已擁有九 省的勢力,漸漸逼近稷下。   關於這一點,小草也曾與蘭斯洛分析過,認為白天行對天位高手的存在,仍是心 有所忌,不然最快結束內戰的方法,就是筆直進攻稷下王都,一舉將蘭斯洛等人剷除 ,雷因斯就盡為他所有,根本不必這樣麻煩地逐省併吞。   默不作聲,但從這些酒友的談話中,蘭斯洛大概可以知道,一般平民對於象牙白 塔的新主人,雖然感到不安與憂懼,但不管是哪一方獲勝,他們都只希望這場內戰早 日結束。   因為,目前為止,稷下的資源充足,尚能供應城內的各種需求,與城外的商業交 流也不致斷絕,但如果戰爭時間延長,演變成長期對峙的形式,物資不能流通,城內 百姓的生活也就會出現問題。   「聽大家的口氣,好像只要早點結束內戰,由誰登上王位都沒有關係嘛!」覺得 疑惑,有雪出聲問道:「聽說那個來自艾爾鐵諾的賊頭兇狠暴戾,讓這樣的人登上王 座也沒有關係嗎?」   眾人互望一眼,最後是一名胖子說道:「那個賊頭是不好,但是白天行這廝只懂 得與仕紳權貴交好,卻從不重視我們這些小人物的感受,由他進入象牙白塔,大夥兒 日子未必會比現在好過。」   「真的要說,我寧願現在的家主白無忌大人坐上王位,他人親切,又會為我們著 想,如果是他來當王,就算沒什麼改善,起碼不會比現在糟糕。」   一言一語的談話,蘭斯洛慢慢可以理解,稷下學宮誠然是雷因斯的象徵與光榮, 但對於這些升斗小民來說,他們雖然欣羨學宮所代表的光環,卻也知道那些都像另一 個世界般遙遠。   在風之大陸,推動歷史的力量,從來就不在尋常百姓手上,他們只能跟隨著各方 豪強的步伐,半被動地適應歷史的流轉。   酒過三巡,眾人慢慢有了幾分醉意,一群男人聚在一起,話題自然慢慢扯到風月 閒事上,聊起了稷下的美人。   已經過世的莉雅女王,當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女王離宮,身旁必跟著大批侍 從與護衛,面上又籠罩面紗。眾人說到最後,除了記得女王個頭不高,身形苗條,細 部相貌卻是誰也說不清楚。   眾人跟著談起平日裡偶然見到,稷下城裡各個貴族的閨女、夫人,那自然是各有 推崇,意見不一。   蘭斯洛初來乍到,在這些事的見聞上,當然無法與他們相比,只是聽到後來,乘 著酒意,一股怒意上湧。   「吠!你們這班傢伙未免太也沒有眼光,要講稷下現在的美人,怎麼可以不提我 妹妹山本五十六呢!她可是前凸後翹腿子長,火辣動人,不提到她,你們太沒有眼光 了。」   這話一說,眾人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是說最近在學宮裡名頭好響的那個長腿俏妞嗎?唔……好漂亮,那雙腿真是漂 亮!」   「是嗎?可是我覺得還是五郎小姐的美麗更勝一籌。」   「告訴你多少次了,那個人是個男的,不是小姐。」   「哈哈,真是抱歉,我每次看到他都會忘記這件事……」   一群醉得七七八八的人談論了一會兒,這才有人驚覺到起初那句話的不對勁。   「你說……那個長腿俏妞是你妹妹?怎麼可能?哈哈,如果真是那個樣,你不就 是象牙白塔裡的那個殘暴賊頭嗎?」   「唔……就是這麼回事!」   淡淡的一句回答,語驚四座,如果是在平常,驚惶過度的酒客們可能會奪門而逃 ,但在酒精已麻痺理性的此刻,他們只是爆起一陣瘋狂大笑。   「怎麼可能?憑你這德行,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大人物啊!」   「是啊!你哪裡會很兇惡?如果你真的是那個賊頭,前天晚上怎麼會窮到付不出 酒錢,還要威脅酒保免費讓你喝?」   「你們有所不知,王宮裡的那些白鬍子老頭一個個都是吝嗇鬼,給的錢只夠吃飯 ,哪有錢出來喝酒?只好干回強盜的老本行了。」   不管蘭斯洛怎麼解釋,眾人只是不信。   「嘿!要是你說的是真話,那你就是擁有天位力量的高手了,施兩招讓我們這些 小人物開開眼界吧!哈哈哈。」   「我老大講的當然是真話。老大,你就露兩手給大家看看,證明你的誠實。」   「好!那我就現丑了,現在表演給大家看的這招,是我鴻翼刀的第五式,名叫… …」   眼中醉意可掬,蘭斯洛已站起身來,預備以天位力量施展鴻翼刀,眾人搞不清楚 狀況,不知殺身之禍已在眼前,見他架勢十足,只是一個勁地沒命叫好。   「沒有必要吧!舞刀弄槍人人都會,就算你真的耍了兩三招,也不能證明什麼。 如果你真是你說的那人,那你就請我們大家到象牙白塔去喝酒,這樣就是最好的證明 了。」   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已退到角落,摟著酒吧老闆的女兒,正自上下其手的阿貓。 在眾人皆醉的此刻,他大概是整間酒吧裡最清醒的人了。   這個提案入耳,眾人皆是拍手叫好。象牙白塔是王宮聖地,能進入裡頭的只有神 官與貴族,雖然也曾開放讓一般民眾參觀,但那起碼也是三十年一度的盛事,進去的 民眾無不戰戰兢兢,生怕喘了大氣,更別說在裡頭喝酒喧鬧。   蘭斯洛心中一動,隨即朗聲道:「這有何難?好!我這就回去準備發帖子,邀請 整條酒店街的朋友,進象牙白塔大醉一場,好不好?」   這句問話,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條酒店街,而回應的瘋狂叫好聲,在下一刻幾乎 掀掉了各家大小酒吧的屋頂。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奇謀突起】   「好個屁!不好,當然不行!」   對蘭斯洛的提案,反應最激烈的,就是目前精打細算、為眾人財政操心的源五郎 。   「現在我們手頭上沒有多餘的閒錢,沒有要老大你省吃儉用就不錯了,像這種額 外的開銷,能免則免,再說,開這種大宴會所費不菲,這種預算裡也抽不出這種大錢 。」   源五郎花了不少力氣,去和宮廷派的諸多大老混熟,靠著他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 俊臉,贏得對方好感,他們才肯多撥一些經費下來。不然,原本的預算只夠支付基本 生活費,根本承受不起額外開支。   「這樣吧!就當作是辦慶祝會如何?人家搬到新的屋子都會開慶祝酒會,我辦個 酒會,來慶祝象牙白塔換新主人,這該不過份吧!」   「非﹒常﹒過﹒份!老大你也不想一想,別人都是辦一國之君的登基大典,只有 我們,進象牙白塔這麼久了,還只是一宮之主,既無勢力,也無寸土,這樣子辦慶祝 會只有給人恥笑。再說,手邊的錢也都各有用途,你想要辦,也得要變得出錢才行啊 !」   一肩擔起為眾人張羅經費的重擔,源五郎發言地位大增。為了讓蘭斯洛死心,他 列出目前的預算明細表,讓蘭斯洛觀看。   蘭斯洛打算砍掉其中的幾項來籌措經費,但立即被源五郎以無法反駁的理由所否 決。   「這幾筆錢都是必須的花費,隨變更動會對我們很不利,如果真的要刪減,那就 先刪掉老大你的飯錢,或是小草小姐的那一份,橫豎幽靈不用吃飯,刪起來理所當然 。」   最後,是在旁默不作聲的小草開了口。她輕拍丈夫的肩頭,笑道:「不能另外開 經費,那大可兩件事合作一件辦啊!三天後的十二月二號,象牙白塔有一場大會,老 公你可以把朋友找來,大家好好喝酒鬧一場吧!」   蘭斯洛翻閱預算簿,果然看到了這一筆支出,那是距女王逝世滿一個月,所有祭 祀大典結束的告別式,宮廷大老們撥了一筆大數目,希望表達對莉雅女王的哀思,而 若將這筆錢移來做慶祝會經費,那倒是綽綽有餘。   「老婆,我真是對不起你。你屍骨未寒,我就要在你的喪禮上開慶祝大會,想想 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死者本人也同意嘛!喪禮不一定要莊嚴隆重,老公你就多找些人來 ,放煙花、唱大戲、演雜耍,好好地熱鬧一下吧!」   「喂!」打斷兩人情深對望的,是一臉木然的源五郎,「你們的對話可不可以稍 微像正常人一點啊!」   正如源五郎所料,聽說要在女王的最終喪禮上大開慶祝會,以白德昭為首的宮廷 大老在一陣驚愣後,全都氣白了臉,極力反對。   不過蘭斯洛才不管他們的感受,錢既然到手,就與有雪歡天喜地地去籌備酒會了 。   對蘭斯洛來說,讓一眾平民百姓進入象牙白塔,熱熱鬧鬧喝上一場,這個行動好 像有一些特殊意義,只是他一時還掌握不到。   然而,在準備過程中,他卻有了一個疑惑,當他把這個疑惑對妻子提及,小草登 時大為驚異。   「你是說,老大他懷疑,會有其他勢力趁著這喪禮的最高潮,有所動作?」聆聽 完小草的轉述,源五郎沉吟不已。   「不是沒有可能,雷因斯內戰方酣,如果外國勢力毫無動作,這樣反而不合理, 但到目前為止,各方勢力保持沉默,我想,他們也差不多該有點動作了。」   主要的敵對勢力來自艾爾鐵諾,但卻可細分為數股。最具直接影響力的,當然是 與雷因斯相鄰的花字世家、石家與麥第奇家,但都因為當家主行蹤不明,沒有任何的 動作。   但在七大宗門之外,小草與源五郎絕不敢輕視白鹿洞的存在,更不會忘記眼下那 名代表白鹿洞的男子。   「老大的想法沒有錯,青樓聯盟剛剛捎了訊息給我,我想不久後魔導公會的情報 網也會傳來同樣的消息。」源五郎道:「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周公瑾元帥,已經進 入雷因斯,朝稷下而來,用的名義是以白鹿洞使者身份,向女王致哀,相信也就在今 明兩天,會接到他希望觀禮的請求。」   「該來的終於也是來了。」小草道:「問題是到來的目的何在?掂掂敵手斤兩嗎 ?這位元帥大人似乎不是這麼浪漫的一個人啊!」   「不僅是他,所有在喪禮上另有意圖的人,相信都不脫兩個目的:刺探與刺殺。 」源五郎道:「雅各宣言等若是宣戰公告,屬於激進派的敵人,自然會想要趁老大尚 未穩定大局之前,先將他刺殺了事;至於腦子清醒一點的,該是打算利用這次機會, 摸清老大的底,看看他身邊有多少人才與資源,作為日後敵對的基礎。」   「依你所見,周大元帥會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後者。但要小心,他並非沒有將前者付諸實現的能力。」源五郎道:「周公瑾 代表的並非只是第二集團軍。九州大戰後,聽說陸游開發了不少箝制天位戰的技術, 如若白鹿洞的資源盡數為他所掌,那他極有可能握有我們所不清楚的利器。除此之外 ,還有一樣東西,也可能是他們的目標……」   源五郎說著,目光移向小草,相同的四字,同時出現在兩人口中。   「女王靈柩。」   莉雅女王的逝去,無疑是這整件事的重要關鍵,以周公瑾的精明,必然會想對女 王的生死之謎做出查證。既然在喪禮上,女王靈柩必然會出現,那麼就是實際查證的 最好機會。   既然彼此也有了這個共識,那麼就要在這上頭做出預備了。   這時,自學宮歸來的妮兒,臭著臉,帶來一個極壞的消息。   傳遞消息來的,是青樓聯盟的密使,本來似這等機密大事,應該是以特殊的方法 密封,非親面告知源五郎不可的。但是,大概是青樓聯盟對源五郎的心態補捉得太好 ,密使直接將消息告知要回宮的妮兒,請她代為傳訊。   「花家那群膽小鬼好像有動作了,青樓聯盟的最新情報,他們開始整頓軍備,打 算東出北門天關,配合叛軍,一舉壓制王都。」   源五郎與小草相互對望,均在對方目中看到扼腕與歎息。   白天行居然短視近利到這種地步!須知請神容易送神難,花家軍隊大舉出關,就 算兩軍合力能殲滅敵人,花家勢力也不可能就此退去,到時候,白天行縱登帝位,起 碼也得割個五省作為謝禮。   這樣的後果,白天行不該沒有想到,但他仍然邀花家參與合攻,唯一的解釋,就 是想稱王想瘋了,只要能盡早消滅掉那幾個天位敵人,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小草略為思索,也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或許白天行是別無選擇,花家一敗再敗 之下,如今形勢已是風雨飄搖,子弟離心,稍有什麼重大變動,一個叱吒已久的大世 家,說不定就此散去。   唯一的辦法,只有趁著雷因斯內亂之際,出兵入境,好佔些便宜,白天行便是想 要阻止,也沒有辦法,索性直接與他們議定利益,省得內戰越打越亂,到最後整個雷 因斯也被花家吞掉。   但這件事確實不容小覷,因為對蘭斯洛而言,目前僅能守住稷下城,連出兵城外 的力量都沒有,一旦花家大軍壓境,情形就只會更加惡劣。   應變的方案不是沒有,小草與源五郎腦裡都出現了幾條計策,只是在實行之前, 需要經過最高決策者的同意。   找到蘭斯洛時,他正赤著上身,手裡拎著酒瓶,指揮有雪與宮內僕役,作宴會的 準備,見到妻子與義弟行來,他眨眨眼,笑問道:「花家預備出兵了嗎?」   這個問句讓兩名智囊大吃一驚,以蘭斯洛在兵學上的資質與反應,他是沒可能計 算到此事的,青樓聯盟的密使也不會向他通風報信,那麼,他是怎麼知道這應屬一級 機密的情報呢?   「滿難解釋的,總之,我覺得那位飯桶兄也差不多該有動作了。」   確實不太好解釋,但回思那日擂台上的交手,自己隱約可以感覺到,花天邪的戰 斗動機並不單純,除了要奪取勝利之外,似乎也有著為爭取所愛而戰的感覺。   這是蘭斯洛在獨自檢討那日戰鬥時,意外所得的結論,但雖然有這樣的感覺,畢 竟不好當面向妻子查證,只不過,若自己的感覺是真,以花天邪狂躁的個性,斷不可 能坐視一個奪走自己所愛的敵人,在雷因斯逍遙自在,那麼,花家會有動作也就不是 太意外的事了。   這方面的考量,是小草與源五郎所沒著眼的,而憑著這個結論,蘭斯洛就很得意 地,欣賞到妻子與義弟難得的驚詫表情。   但更令兩人的驚奇還在後頭。   針對不久後花家的入侵,源五郎提出了這樣的看法:雖然不人道,但索性別去管 它,花家子弟在其領地內便已橫行霸道,進入雷因斯,豈有不大肆掠奪的道理?如此 作為,民怨必起,將這份責任連帶歸咎到與之共謀的白天行身上,屆時,蘭斯洛一方 就能以討伐國賊的大義名分,儼然成為護國英雄,得到雷因斯人的全面支持了。   「當然,事情未必有那麼順利,可是我們也可以推波助瀾,栽贓一些醜事到花家 頭上,只要各方傳媒配合得當,那就可以有預期的效果。」源五郎的意思很明白,必 要的時候,燒殺搶劫可以由蘭斯洛這邊來干,橫豎帳是記在花天邪頭上,人民怨憎的 方向也只是朝著那邊。   聆聽這項提案,小草並沒有說些什麼。同為幕僚,自己與源五郎的身份就應對等 ,甚至該更加自持,不能利用自己是蘭斯洛妻子的親膩關係,橫加置詞,惹人不服。   再者,這項提案有很高的實用性。花家的出兵,與其說蘭斯洛不想幹涉,倒不如 說是無力干涉。如果照源五郎的提案,順水推舟,那麼雷因斯人民在別無選擇下,只 好投向蘭斯洛一方,這時,原本兇惡的暴力,就反變成足以護衛家國的武力,百姓也 會重新理解到,一個強而有力的君主,所能給予國家的強力庇護。   怎樣也好,決定權仍在蘭斯洛身上,除非他開口徵詢意見,否則小草不打算在此 時發表任何看法。   「否決。」聽完源五郎的提案,蘭斯洛的回答倒是簡潔有力,「雷因斯是我的領 土、我的地盤,怎麼可以讓那些姓花的蠻子蹂躪?身為王者,我當然要保衛我的國家 。」   這番話真是令人肅然起敬,若是記載於史冊,必是不朽名言。不過,真正的理由 卻在後半截話。   「掠奪人民辛勞的果實,是王者的權力,要是現在就被花家給搶光了,本大爺上 台以後哪還有東西可以搜刮?這個提案太也差勁,為了我們日後的享受,現在拚死也 要阻止花家入境。」   「老大你不要講得那麼輕鬆。」源五郎皺眉道:「就算調動雷因斯的地方防衛隊 ,也沒有足夠力量阻止花家,更何況我們現在半個兵都沒有,你要用哪支軍隊去阻擋 花家?」   蘭斯洛舉起手裡的玻璃酒瓶,連飲幾口,這才丟下他的答案,「軍隊?這種東西 我們不是有嗎?把駐守在惡魔島上的五色旗調來,和花家軍隊一戰,應該是很有看頭 吧!」   雖然聽清楚了他的話,但兩名幕僚一時間都有點不太理解這段話意,好半晌過後 ,震驚才在他們面上出現。   「哪可能啊?這種作法根本就是異想天開。」源五郎反對道:「老大你知不知道 ,如果五色旗撤離西西科嘉島會有什麼後果?或者……你知不知道五色旗是什麼?這 種事是開不起玩笑的……」   孤懸於雷因斯北方海域百里處,被稱為「惡魔島」的西西科嘉島,存有通往魔界 的巨大次元入口,亦是如今魔族來到人間界的唯一自然管道。而駐守於島上,擁有「 魔法炮兵團」的五色旗,遠自三千年前便名揚風之大陸,是雷因斯獨一無二的勁旅強 兵。   雖然自九州大戰後,少有魔族強人現世,但是仍有眾多魔族妖邪試圖由島上進入 大陸,要不是五色旗始終防守於斯,組成捍衛鐵壁,現在不曉得會有多少魔族在大陸 上燒殺破壞,為禍人間?而蘭斯洛這雷因斯新主的第一道軍令,竟然就是撤回五色旗 ?   「我確實不知道五色旗是什麼東西,但既然我們用得到,而它又是我們唯一能調 動的東西,那就狠狠給他用下去吧!」蘭斯洛道:「當初五色旗的宣誓是不參與內戰 ,可是現在這不是內戰,能有機會讓他們保家衛國,他們應該很高興吧!」   「話不是這樣講,他們的任務是……」   「他們的任務就是防止敵人入侵我國,現在不過是移防駐地,由北換到西,這沒 什麼不妥啊!」   「沒有才怪!五色旗離開西西科嘉島,境界入口沒軍隊壓制,要是魔族察覺了這 點,大舉入侵的話,整個風之大陸都會完蛋的!」   「哦!那就讓它完蛋吧!我和我老妹的武功都不錯,我老婆又已經變鬼,就算風 之大陸完蛋,我們也能開開心心地生存下去。會為這種事情擔心的,我們裡頭大概只 有你一個。」   「老大,就算你自私自利好了,也該多想一想。」源五郎的聲音幾乎是哀求了, 「如果魔族從惡魔島入侵,最先完蛋的不是艾爾鐵諾與武煉,而是你的雷因斯啊!你 什麼王也當不成了,這樣子都無所謂嗎?」   「不,不,你該換個角度想。」蘭斯洛搖頭道:「魔族如果入侵,就會民不聊生 ,為了抵抗魔族的侵略,我們就有理由徵收軍費,充實國庫,也就有辦法招募軍隊, 老百姓也會明白到,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君主來保護他們,這樣的話,我們就會變成 救國英雄……咦?這段話你剛才是不是說過?」   「……你什麼時候學會旭烈兀那一套了?」   「不要皺著一張臉,你想想看,現在濱海的那幾省,全都是白天行的勢力範圍, 魔族若是入侵,他首當其衝。假如魔族真有傳說中那樣強橫,三個月之內要幹掉白天 行那邊的所有人,應該不成問題。這樣一來,我們只要舒舒服服地在王都開宴會,內 戰就自動結束,而我也可以名正言順地當雷因斯王了,這麼優秀的戰術,你以為如何 ?」   以為如何?他根本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雖然早曉得當這人的幕僚是條不歸路,但 報應也來得太快了吧……   心中悲歎不已,源五郎仍試著做最後努力。   「老大,做事情不可以這樣思前不顧後,惡魔島的次元入口一失守,牽涉到的不 只是單單雷因斯,整個風之大陸都會被牽連,你難道想變成全人類的大罪人嗎?」   「連今天晚飯在哪裡都沒著落的人,誰管他未來會是什麼德行?」揮揮手,蘭斯 洛哂道:「既然這是全人類共同的責任,那就叫曹壽老小子派兵去駐守惡魔島吧!只 讓我們擔負起責任,不是太不公平了嗎?救世主的工作我不願幹,既是全人類的事就 該讓全人類負責,而假如大家都只懂得相互推托,那就讓風之大陸的人類他媽的一起 滅亡吧!」   笑著說出這些話,雖然身上有酒氣,但在陽光下,蘭斯洛的笑意出奇地冷靜。源 五郎忽然明白,義兄並不是一時胡鬧,突發奇想的惡搞,這十多天來他沒什麼動作, 恐怕是早就在心裡想到這應變措施了。   不是威嚴,也不是信服,但蘭斯洛身上確實有一種莫名氣勢,漸漸壓倒源五郎, 讓能言善道的他,感到難以繼續。   雖然講不出明確的答案,但老大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唔,這十幾天裡他到底在做什麼?怎麼會有這樣子的變化?   饒是以源五郎的沉穩多智,也全然無法想像,若西西科嘉島從此撤守,那會演變 成什麼樣的局面?   「老大,你真是魔族中的魔族啊……」這樣的感歎才出口,卻看到小草已低著頭 ,在手上資料簿疾筆奮書。   「你在做什麼?還不趕快勸勸你老公。」   「草擬調動五色旗的軍令。如果今天以最快傳訊送到西西科嘉島,最晚後天就可 以撤守開拔,應該能比花家軍隊早一步抵達西邊國境。」   小草說著,抬頭向蘭斯洛嫵媚一笑,道:「老公,你看,我很乖吧!」   「幹得漂亮,你真是臣子的楷模。」   聽著這段對話,源五郎就曉得自己這常識派又成了孤軍,正想要仰天悲歎三聲, 忽然諠譁聲起,本來忙著佈置宴會場地的雜傭僕役們,頃刻間散得精光。   三人交談之地,附近並沒有人,但蘭斯洛與源五郎的爭辯,有幾句確實聲音嫌大 了,而剛才討論的話題,就算只是支言片語,聽在旁人耳中也是夠恐怖的了。   「咦?怎麼搞的?人為什麼全部跑光了?」蘭斯洛皺眉道:「午飯時間還沒到啊 ,這麼怠工,真是沒良心……老三,你幹嘛又臭著一張臉?」   「沒什麼,你們夫妻倆等著上今天晚報的頭條吧!」   與其說源五郎的預料極準,倒不如說這是必然的常識。當一眾雜役連滾帶爬地逃 出象牙白塔,把新君主有意自惡魔島撤軍的消息傳出,僅僅半個時辰,這消息轟傳在 稷下的大街小巷,然後經由各個情報網向外傳達。   因為沒有聽得太清楚,眾人只知道蘭斯洛決意要從惡魔島撤軍,卻不知其為何要 撤軍?但無論理由是什麼,這件事委實非同小可,一眾宮廷派大老便急著在緊急會議 上問個明白。   頭髮花白、鬍子雪白,這群大老今次連面色也是慘白,拿著杯子的手不停地抖動 ,發出清脆的杯盤碰撞聲。他們本來是為了莉雅女王告別式的儀式,要與蘭斯洛商討 ,但現在卻要處理更嚴重的問題。   駐守在西西科嘉島上的五色旗,與魔導公會相同,直接聽命於雷因斯女王,是他 們所無權管理的,當五色旗已承認蘭斯洛的王權,有能力調動他們的也只有蘭斯洛, 換言之,只要一聲令下,五色旗真的會奉命撤防。   「親王殿下,外頭謠傳您打算撤守西西科嘉島,這件事是真的嗎?」   看著眾大老急惶憂懼的模樣,蘭斯洛覺得十分好笑,而他則使用了一個新學的政 治字眼。   「各位長老,關於這件事,我的回答是……不予置評。」   說完,蘭斯洛就在大笑聲中往外走去,徒留下後方的一陣騷動與慌亂。   對蘭斯洛一方而言,當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十二月二日的那場宴會,辦得熱熱 鬧鬧。好不容易訛詐來的經費,不大肆揮霍一番,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為了參加莉雅女王的告別式,賓客自四面八方而來,七大宗門多半也各遣使者參 加,或許是因為不想招搖其事,又或者是不想開罪生者,使者都不是什麼重要角色。   蘭斯洛一方在假想敵的名單中,自動添上了花字世家。就算知道不可能刺殺蘭斯 洛,花家也應該會想查證莉雅女王的生死之謎。至於花家究竟派了哪些人手入境,這 點蘭斯洛一方並不清楚。倒不是沒法查出,而是可疑人物太多,查不勝查,橫豎也是 隨手解決的角色,就不必多花心力了。   到最後,真正具有重量級身份的,只有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一行人。   本來周公瑾僅是代表白鹿洞而來,但或許是因為曹壽在香格里拉玩得昏了頭,把 遣使致哀的大事給拋諸腦後,待得想起,已然太晚,索性任命周公瑾為大使,代表皇 帝向雷因斯致哀。   和其重要身份相比,公瑾可以說是相當地輕裝簡從,除了心腹蔣忠,只有十來名 白鹿洞弟子隨行。   當然,明眼人心裡有數,真正的實力,是不會那麼容易顯露在表面的。   雖然被蘭斯洛辦得不倫不類,但告別式上頭,女王靈柩會一直展示在眾人之前, 顧忌到這是敵方的主要目標之一,保安工作著實吃重。   將工作分配好,源五郎有自信,該可以令各方敵人灰頭土臉,佔不了便宜,只不 過,小草這時另外要求,希望能在敵人到達的前一天,先來一個下馬威。   方法很簡單,而且是源五郎早就做慣的事:上台演講。   只不過這一次,演說的內容絕對轟動,震驚的程度足以令整個風之大陸情報網為 之癱瘓。   傳說中的陸游首徒,終於現身,並且在稷下發表演說,認為女王所選擇的雷因斯 新主蘭斯洛,是絕代王者之才,自己將竭盡心力,輔佐於斯,共創不世霸業。   這篇演說好比在稷下學宮投了一顆大炸彈,本來就已經備受矚目的源五郎,現在 多了陸游首徒的身份光環,那簡直是聖者一般的存在,眾多宮廷派大老幾乎是用膜拜 的態度,對之畢恭畢敬。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白鹿洞一貫立場是支持艾爾鐵諾,現在這突然冒出來的陸游 首徒,說要誓死效忠蘭斯洛陛下,那號稱當今第一大派的白鹿洞,究竟會作何選擇呢 ?   演說結束,小草幾乎是對源五郎瞪白眼。意思很簡單:希望你以三賢者傳人的身 份,表示支持蘭斯洛,並不是要你以陸游傳人的身份發言,奸詐的傢伙!   「謊話太爛了,你真以為這樣說會有人信?」   面對小草的不滿,源五郎的回答很簡單,「信不信都無所謂,只要我偉大的恩師 陸游不出面,沒人能說我不是陸游首徒。」   在演說時,也有人出言質疑這陸游首徒的身份,但源五郎以天位力量,連續施展 白鹿洞三十六絕學中的一半,震懾全場,之後,他無比瀟灑地留下一句:「我是恩師 的大弟子,地位在諸位師弟之上,除了恩師,沒有人夠資格否定我的身份。」   不少人認為這是趁陸游閉關,無法出面的投機發言,但對於這一點,源五郎卻有 絕對把握,「月賢者」陸游不會否認自己的這篇宣告。   目前代表白鹿洞的發言人,想必也知道這一點,因為隔著那閃耀寒光的金屬面具 ,兩道冰晶似的嚴厲眼神正直逼而來。   微微一笑,源五郎凜然無懼地與對方目光交接。   就在這樣暗濤洶湧的氣氛下,雷因斯莉雅女王的告別式,正式開始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女王喪禮】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二月二日 雷因斯 稷下王都   「……很高興今晚有那麼多的賓客,來參加我死去妻子的告別式,她生前是溫柔 聰穎、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子,死後想必也不希望大家太過為她哀傷,所以就請各位盡 可能地節哀順變,反正也就是少掉些無謂的眼淚,我看大家就乾脆開心給她笑吧!」   大型露天廣場的前方,站在台上,蘭斯洛以雷因斯親王的身份致詞。   身為喪家,眉開眼笑地叫賓客節哀順變,這實在是一幕讓人惱怒的光景。連帶前 頭的部份,整個致詞不長,言者也無心,但聽在滿懷著對女王崇敬之心而來的雷因斯 人耳裡,幾乎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如果不是顧忌不可在眾多外國貴賓之前失禮,這場別開生面的告別式,馬上就會 掀起暴動了。   像這麼重要的致詞,本來應該由源五郎擬稿,不過,根據以前的經驗,當蘭斯洛 祭出「死者本人同意」的王牌,寫好的稿子也只會給人當廢紙,源五郎便直接省了這 工作。   「來此的賓客很多,有外國的朋友,也有本國的子民……我知道,在你們之中, 有很多仍然對我不服氣、看我不順眼的人……」   這段話讓場內氣氛大為緊繃,人們都在擔心,是否雅各宣言的暴力事件又要重演 了?   幸好,蘭斯洛僅是揮揮手,豁達地笑道:「不過這些都沒關係,看在我那死鬼黃 臉婆的份上,今晚無分敵我,大家好好地開心暢飲一番吧!」   語畢,新任親王敲碎了放在講台上的酒瓶瓶口,帶頭痛飲,後頭的樂隊開始奏樂 ,宣告舉行告別式。   既定程序該有的追思、緬懷、宣揚故人生平、祈禱冥福,全部省略,改為戲劇表 演、時下流行音樂演奏……之類的娛樂項目。   來自境外的諸多使者們,面面相覷。這等怪異的喪禮,莫說聽聞,連想都未曾想 過,一時也不知是該繼續嚴守身為使者的禮節,還是該照喪家的意思,放開身段去歡 樂。   宮廷派的一眾大老,早已氣得臉色發白。他們不是沒有試圖阻止,但卻被蘭斯洛 以那唯一的王牌給擋住,「此事經由死者同意,若不相信,請與往生者當面對質」。   當面對質,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眾大老也曾親赴神殿,請神官行法,詢問已 故女王的意思。   雖說宗教治國,眾大老對於幽冥之說,也只是半信半疑,但前後一百零八次,擲 杯都出現同樣的結果,眾人心頭無不冒起一陣寒意,不敢多置一詞。   擺平老一輩,卻仍有少壯派的問題。稷下學宮的年輕貴族,對於如此蔑視已故女 王的作法氣憤難當,推選妮兒為首,入宮質問新任親王居心何在?   耐著性子,聆聽完他們的訴求,蘭斯洛皺眉問道:「你們說,女王陛下的告別式 ,不該請一些三流藝人作低俗的表演,是嗎?」   「對!這種行為簡直侮辱我雷因斯的國格,還……」   「可是,如果我能像去年學宮慶一樣,請到冷夢雪上台演唱,那你們的意思如何 ?」   從妮兒開始,所有人都露出無限嚮往的表情。一年前的稷下學宮校慶,冷夢雪應 莉雅女王之邀,到此獻聲演唱,結果真是萬人空巷,聲勢浩大,回想起那時聆聽到的 絕美歌聲,眾人猶自如癡如醉。   「這……這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是冷大小姐,那就要另外考量……」   「那結果還不是都一樣!」蘭斯洛拍桌怒道:「混帳東西!嫌節目水準差,那就 給我錢啊!只有這麼一點經費,辦得了什麼東西?你們以為這是辦園遊會嗎?」   狂獅般的怒吼,轟走了抗議代表,一切就此底定。   飛身下台後,蘭斯洛和藏身在人群中的妻子,有著短暫交談。   「自己的喪禮自己辦,感想如何?」   「這個嘛……你自己也辦一次就知道了。」   辛辣的回答,讓蘭斯洛只有猛抓頭髮的份。只是環顧這場宴會,他始終覺得缺了 什麼。   「真奇怪!你到底派楓兒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了?她明明答應說會盡快趕回來的 。」   這個問題,小草答不上來。比較可能的答案,大概是香格里拉那邊的業績太好, 青樓聯盟不肯放人,為了顧全大局,只好讓楓兒繼續逗留在香格里拉……   不能逗留太久,當瞻仰遺容的告別儀式開始,蘭斯洛則在場中招呼自己的賓客。 大多數的熟面孔都來了,反而是那個怪裡怪氣、提議舉辦本次宴會的阿貓缺席,不曉 得又摸到什麼地方去偷香了。   輕快的樂聲飛揚,蘭斯洛和他所邀來的一眾酒友,一一問好,飲酒敘話,平民身 份的他們,都有如夢似幻的感覺。若是平常,這種必須受邀才能進入的場合,根本就 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場內過千名群眾裡,他們是蘭斯洛少之又少的賓客。   大多數參與告別式的貴族,在進行瞻仰遺容後,都離廣場前方遠遠的,連食物飲 料都自備,徹底劃清界限,表示自己和這場鬧劇毫無干係。   也幸虧如此,不然以蘭斯洛貧乏的經費,在增加這麼多額外開支後,還真支付不 出這許多賓客的餐飲費用。   可是,雖表明要劃清界線,這群自持甚高的貴族們,卻又沒法貫徹理想,蜂湧圍 繞在妮兒身旁獻好,作著言行不一的怪異行為。   由於死者無法參與活動,妮兒可以說是今晚宴會最搶眼的女主角,艷光四射。   褪下戎裝,也不再穿平時的短裙長靴,為了今晚的工作,妮兒換上了一襲純黑色 的小禮服。長長裙擺直垂到地面,手腕上戴了黑紗手套,及肩長髮也用緞帶繫住,薄 施脂粉,讓本來的俏美更添深度,看起來真是有一國公主的典雅姿態。   首次見到這樣風貌的妮兒,已為她所吸引的眾年輕貴族,再次深深傾倒於這迷人 倩姿,特別是那暴露在外的香肩、小半截雪白的胸口,頓時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彷 似眾星拱月,妮兒就給大批仰慕者包圍在中央。   盯著這幕景象,亦是身穿禮服的源五郎,拉長了臉。如果可以,他真想趕奔前去 ,把那些礙眼的蒼蠅全部掃開,讓自己成為最接近明月的那顆星。   無奈,自從昨晚的宣言發表後,自己這賢者傳人已成為雷因斯諸長老的最愛,給 他們層層包圍,訴苦不休,而且此刻,最麻煩的那個對手來了。   眾賓客中最重量級的一位,艾爾鐵諾周大元帥,獨自朝這邊走來。察覺到他的接 近,圍繞在源五郎週遭的雷因斯大老們,沉默下來,紛紛讓出道路給這鐵面雪衣的大 元帥。   縱然年長,卻沒有人敢小覷這「月賢者」陸游的代表弟子,之所以沒有成為白鹿 洞掌門,也只是因為他寧願作一個守備邊疆的軍人,現在猜想到這對「師兄弟」或許 有機密話題要交談,所有人無不識趣地閃開。   對望片刻,源五郎笑道:「師弟,聞名不如見面,沒有你這英雄人物的存在,不 會有今天艾爾鐵諾的存在,果真是了得!」   聆聽這番稱讚,對方卻沒有任何親膩的反應,如果說之前公瑾一直維持著冷淡的 態度,現在更是寒若玄冰。   「你是誰?」   「昨晚的宣言,我已將一切說得明白,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卻仍是這樣的態 度,看來你並不承認我這大師兄啊!」   「彼此也心知肚明,謊言已再沒必要,何必再說這些侮辱彼此智慧的話。」公瑾 冷冷道:「師傅不可能有你這樣的弟子,特別是我的師兄……」   「哦!為何了?」源五郎低聲笑道:「是否因為你從沒親眼見過這位大師兄,亦 或者所謂的陸游首徒根本只是笑話一件?」   簡單的話語,卻令公瑾為之劇震,喃喃道:「你果然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見得年代久遠,真實就會隨之隱沒。」源五郎道 :「我之前已經說過,能否定我身份的,只有陸游恩師一人,如果你對我這師兄有任 何的不滿,就請我們那長年閉關的恩師出來做主吧!」   短暫交談,雙方已把立場表明,由於兩人始終態度平和,說話聲音也以功力壓制 ,外人根本想不到,他們的對談是如此針鋒相對。   對於恩師陸游,公瑾所知遠比其他弟子為多,但仍有許多事是他所不知的。這源 五郎會如此有恃無恐,莫非真是與恩師有所淵源?   公瑾絕非饒舌多言之人,話既挑明,儘管他仍看不透這貌似女子的俊美男子,覺 得對方掌握了許多自己未必知曉的秘密,但無疑地,這人必是一名極難纏的對手。   揭不揭穿已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要在禍害實際產生之前,將其殲滅。只是,要 在今晚嗎?   不,逐二兔者不得其一,何況自己今晚目標已不只兩個,還是把力量集中,方為 上策。   沒有再答話,公瑾轉頭而去,臨行前稍稍欠身,看在旁人眼裡,倒像是他在向師 兄行禮致敬。   源五郎心中為之一凜。公瑾的動作他不意外,因為事關恩師的機密,在此時鬧開 對誰也沒有好處,可是這人全然不受自己挑釁,足見深沉能忍,委實是不好應付啊!   看他的模樣,是已準備在今晚動手,可是,憑什麼呢?   公瑾一方目前已然暴露、且為自己所知的實力裡,有花字世家的花殘缺、出手狠 辣的郝可蓮,這兩人都擁有天位修為,但僅憑這樣,並不可能掌控今晚的大局。   周公瑾本人僅有地界修為,兼之身份特殊,絕不可能親自動手,落人話柄。那麼 ,是身為小天位第一人的紫鈺,已悄然潛入此地了嗎?   但即使是這樣也不夠,若要刺殺蘭斯洛,那必須在極短的時間,不讓眾人發覺, 頃刻間便將他殺掉,這樣才不致惹起太大騷動。想做到這個目標,實力起碼要超越蘭 斯洛五倍以上,紫鈺雖強,卻也還沒到這種地步。   今晚之前,小草與己就想不透,公瑾敢來此地,必是有著足以鎮壓一切的自信, 但迄今自己仍不瞭解,究竟他的底牌為何?   舉目環視,源五郎發現一件奇事。公瑾的心腹蔣忠,在隨行人員的名單上,卻沒 有出席這場告別式,公瑾把他派到哪裡去了?是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嗎?   女王靈柩擺放在廣場前方的木台上,在宮內侍從的指引下,人們魚貫上台,向女 王致最後的哀思。至於死者本「人」此刻正在台下人群中,看表演看得正樂,渾沒感 受到半點悲傷氣氛,這點就是致哀者所料想不到的了。   瞻仰遺容的儀式,快要進行告終,但是場內仍然沒有絲毫異動,源五郎知道自己 想得沒錯,所有意圖不軌的份子,放棄了「瞻仰遺容」這似安實危的接近機會,而改 等待另外的動手時機。   要是能這樣平安一夜,倒也是不錯,但對方應該不會讓自己這樣輕鬆,特別是此 刻,場內已經隱然有股緊繃的氣氛,擇時爆發……   沒有繼續待在會場內,蘭斯洛趁著人多混亂,悄悄開溜。   他的酒量和一般人比起來,算是好的,但也還沒到可以豪飲的地步,剛才一長串 乾杯痛飲下來,頗有了幾分酒意,便先溜到廣場外頭的樹叢裡,讓夜風吹吹臉,清醒 一下腦袋。   除了發表演說、停放靈柩的木台,會場內另外幾側也搭起簡陋的舞台,分別有藝 人在台上表演戲劇、雜耍、唱歌,另外還有幾個雪特人上台說書。   經費不足,多數又拿去吃吃喝喝掉了,當然沒可能請到什麼優秀藝人,那個唱歌 的有夠難聽,表演雜耍的那個小丑,騎著單輪車,手裡拿著幾個蘋果拋來拋去,台下 反應冷淡,對這稀鬆平常的技藝絲毫不敢興趣。   照蘭斯洛的想法,起碼應該騎著單輪車跳過火圈,旁邊還有人用飛刀射,這樣的 搏命演出才算精彩,無奈錢不夠,這些不曉得從哪裡請來的九流藝人,僅能表演九流 東西,只要等一下別全部翻臉變成殺手,自己就該心滿意足了。   會場裡頭的人不少,九成以上對自己抱持敵意,剩下的一成裡頭,會真心為己祝 賀的,也少之又少。   冷月在空,蘭斯洛頓時覺得有些寂寥。去年此時,自己夢寐以求的就是練成天位 力量,如今已然達成,為何無力感仍是這般強烈?   除了四十大盜,自己也還是有些故交友人的,只是自己在雷因斯稱王,這些傢伙 祝賀也沒個一聲,委實太沒義氣。特別是那沒良心的花若鴻,早知道就在新婚宴上撒 手不管,任他給人剁成肉醬算了;他那死鬼岳父也是個壞東西,枉費自己在自由都市 為他扛了那麼多賭債與嫖債……   苦笑著,蘭斯洛信步而游,卻詫異地在前方的陰暗處,察覺到淺淺呼吸聲,湊近 一看,是三個昏倒的男子,瞧那模樣,是被人擊暈之後放倒在此處的。蘭斯洛隱約有 點印象,這些人好像是受邀觀禮的賓客,換言之,有人頂替了他們的身份入場,在會 場內圖謀不軌。   「好傢伙!竟然敢在我的地頭上犯事!」   蘭斯洛一怒,正要奔回會場,忽然背後一寒,強烈的危險感覺,令他先運氣護住 要害,緩緩轉頭後望。   「源五郎大人,有事向您稟奏……」   身為今晚保安工作的樞紐,源五郎一面維持笑容,參加宴會活動,一面也聆聽來 自各方面暗探傳過來的訊息。   人力極度缺乏,目前能支使的,都是奉小草之命而來的魔導公會人士,他們依著 源五郎的指示,在特殊地方搜尋,很快有了回報。   在場外方圓半里,總共有五十三人被擊昏、點穴,分別包括賓客、侍者和表演人 員,被藏在隱蔽處,給人冒充身份潛入會場,這實在是一件頗可笑的事。所幸大概是 曉得多數受邀參加這場告別式的人,俱在雷因斯非富即貴,各勢力的潛入者沒有下殺 手,以免事發不可收拾。   「真是群討人厭的傢伙,這麼想進來,直接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源五郎搖頭苦笑。他大概掌握了今晚潛入者的人數,認真起來,絕對可以在敵人 動手前,先把他們無聲無息地消滅,但自己卻沒這樣的打算。放長線釣大魚,今晚究 竟會釣到些什麼東西,誠然讓人大感好奇。   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他與小草放任蘭斯洛的離開。雖然是今晚敵人的主要目標 之一,但以蘭斯洛如今實力,又有乙太不滅體傍身,若非三大神劍那級數的高手親至 ,要威脅他性命也委實不易。   源五郎對公瑾手上到底握有多少底牌?白鹿洞實力的底限何在?感到高度的好奇 ,若能藉由今晚的交手,探探公瑾的底,對往後大有好處,故此,自己才放心地讓蘭 斯洛孤身行動。   環顧場內,並沒有看到周大元帥的身影,顯然魚兒已經上鉤,那麼,就剩自己這 邊的問題了。   「唔,好像要開始了。」   風聲驟響,毫沒預兆的強風,忽然在會場內驟飆,令得大小燭火、燈光瞬息猝滅 。忽然發生了這樣的奇事,場內一時大亂,人聲諠譁。   「花家的疾風身法……呵,果然是他們先動手,有多少人……三十、三十二個, 唉!為何還想不通?辦事不是人多就好啊!」   源五郎輕聲歎息,輕輕搖晃手裡的酒杯,靜待事情的發展。   以最快的速度、最敏捷的身手,近三十名花家好手躍上了女王靈柩所在的木台。 他們要作的事很簡單,確認靈柩中的莉雅女王是否已死?是否就是本人?   之前就已知道,靈柩的材質是水晶,以魔力強化而成,眾人特別自白鹿洞借來一 柄利刃,上頭施有特殊法咒。莉雅女王生前具有天賦聖力,體內的神聖之氣也遠逾常 人,只要將寶刃刺穿水晶,直透屍身,便可從劍刃的顏色變化知道真偽。   眾人翻身上台,一部份負責戒護,一部份已照先前預定那般,靠近靈柩,方要動 手,陡聽聞奇異聲響,四塊巨型泥板倏地豎起,建構出一種莫名的堅固結界,封死了 四方退路。   結界的高度有限,以花家好手的輕功,要自上方翻躍而出,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 ,但這結界要封鎖的對象並非他們,而是如蜂巢般轟然爆發的數百枝機關短箭。   太古魔道長於製造各種精細機械,在白家研究院的協助下,要裝設多種不同機關 並非難事,雖然他們並不願為蘭斯洛做事,但以協助女王告別式保安任務的名義,請 他們協助,那就不是太困難,而提出這些機關構想的,則是此刻躲在暗中操控,曾在 暹羅城裡被機關轟出經驗來的有雪。   「老三這次挺好心的,居然分配給我一個這麼享受的任務!」   確信自己躲在絕對安全的地方,有雪竊笑著連按機括,令得眾多短箭、飛針齊射 。沒有打算要大肆殺生,機關的方位、力道都經過設計,上頭塗抹的也僅是麻醉藥, 如果計畫成功,應該是可以將這班人全數擒住,原封不動地送還給花家。   機關發射告一段落,有雪把機械停住,正預備打開燈光,把這一幕光景呈現在全 場賓客之前,忽地有一人自倒地的眾花家子弟中躍起,閃電般迫近靈柩,舉掌就往水 晶拍下。   目的不是查探,而是毀滅,只要直接把靈柩轟得屍骨無存,管那裡頭的人是真死 假死,立刻都得要徹底沒命。   至於水晶棺裡頭的那人,身份究竟是真是假,下手者有一定的信心。憑著天心意 識,她感覺得到莉雅女王的身體就在這裡,若非如此,那種神聖之氣不會這般濃烈。   但這足以將整座木台一轟而潰的重掌,卻擊了個空。棺材不會跑、不會移動,但 一掌轟下,手掌卻從水晶棺的影像中穿透,什麼也沒碰著。   「幻影?」   確實是幻影。連帶內裡的屍體,整具水晶靈柩都變成一個虛幻影像,任掌勁穿透 ,卻沒有產生任何傷害。   莫非靈柩是假?不,這沒有可能,要不是感應到靈柩的真實性,自己也不會貿然 動手,就是此刻,那團幻影裡的神聖感覺,仍是無比強烈……   「大膽的鼠輩!居然想要毀壞死者屍體,你等著挨宰吧!」   沒能詳細思索,這一下失手,強力敵人已經殺到。嬌叱聲中,凌厲之至的一腿, 自上方猛力踢下。   「隨隨便便就說要宰人,這樣有失文明大國的風範啊!小姑娘。」   銀鈴似的悅耳笑聲,她反手出掌,與踢擊而來的妮兒對上。將身上的晚禮服撕掉 ,露出內裡的貼身勁裝,妮兒在回復應有功力之後,首次以天位力量與敵人廝殺,這 腿既快且重,要把積鬱多日的悶氣全數發洩。   足上瞬間一麻,妮兒訝然於敵人竟能將只屬九流武學的毒掌,發揮到如此厲害, 卻也毫不慌亂,反而從這項特徵裡,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你就是那個什麼郝可蓮?」   「你說是就是嗎?小姑娘。」   沒有承認,因為這樣一來艾爾鐵諾會負上責任,郝可蓮僅是對這少女的武功萬分 驚奇。自出道以來,還是首次遇到有人全然不畏自己的劇毒內勁,連抗毒的力氣都不 花。少女的天位力量裡,自有一股莫名異勁,將所有毒素全數吞噬,轉化為內勁,連 同本身力量,更強更猛地攻向敵人。   天魔功能成為魔族鎮族神技,九州大戰時無敵於天下,實非偶然。其之吸蝕異勁 非獨腐血蝕肉,吸化內勁,就連大多數的毒質也能轉化為能源,不損己身。   郝可蓮連攻數爪,都被妮兒封死無功。她一身毒功,過往與人交手,敵人防不勝 防,內力激盪間,就給她帶有毒質的勁道潰爛血肉,哪想到今日遇上妮兒,在她天魔 功全面發揮下,竟佔不了半點便宜,反而自身的手腳隱隱作痛,已為對方異勁所傷。   「好辣手的丫頭,你武功說不定比你的廢物哥哥還高呢!」   任務一擊不成,郝可蓮身形變幻,逮著空檔,閃離天魔勁範圍,就要躍出結界而 走。   「想跑!留下命來!」   妮兒輕功不及她,起步又遲,當下並指為劍,兩掌一錯,凌厲劍風狂飆而出,赫 然便是源五郎曾用過的雨花神劍。她曾蒙源五郎指點運用天心意識之道,雖未特別專 研,但在她武學天賦演繹下,也有五成真諦,此刻以天位力量為基,鋒利劍氣盡封郝 可蓮四面退路。   「要我留下?你留得住嗎?」   郝可蓮半空回身,獨門的碧火炎勁爆發,將阻路劍氣全數焚潰,勁分六道,轉輪 也似地焚燒向妮兒。   六道炎勁無疑強橫,但用途只是為封鎖妮兒的動作,真正的殺著卻是從天而降。   不帶一絲勁風,腿影如劍,破空破夜而至。雖然不是全力施展,但面對這花家腿 法的精妙殺招,若妮兒執意與郝可蓮纏鬥,她就只有重傷收場。   曾從蘭斯洛口中,聽聞對方還有這樣一手炎勁,妮兒並不驚慌,天魔勁一發一收 ,已與對方拼上。至於那朝著自己轟來的重腿,她理也不理,深信那絕對傷不到自己 。   「嘿!老兄,要動我沒過門的老婆,問過我先!」   長笑聲中,源五郎凌空掠至,九曜極速全面運轉,比妮兒更精更准的雨花神劍, 已攔截住花殘缺的腿招,與他交上手。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鬧劇丑角】   感應到極度強烈的冷澈氣息,蘭斯洛謹慎地轉過身。   他很少沒過這樣的經驗,這不是像遇到天草四郎那樣,天心意識對於敵人強大力 量發出的警訊。雖然尚未回身,他已感應到,來人的力量遠遠不如自己。   這是一種野生猛獸對危險的預感,縱然知道來人力量遠遜於己,但他渾身肌肉在 瞬間緊繃起來,感應到來人對己的威脅,只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他奪走一切:生 命、親友與未來……   終於轉過身,在月光的照映下,蘭斯洛看清楚了來人的相貌。中等身材,瘦高個 子,和源五郎一樣有種受過高等教育的優雅氣息,可是自己從沒看過哪雙眸子,像這 人一般內斂深沉,卻又迫發著如此懾人的寒鋒。   更怪異的是,自己好像與此人似曾相識。雖然記不得在哪見過此人,但卻對這種 威脅感有點熟悉,彷彿以前曾在什麼地方受到過同樣的壓迫感。   腦裡模糊,但最後,蘭斯洛仍是從對方外表認出了他的身份。雪衣、鐵面,源五 郎曾提過這號人物,艾爾鐵諾第二軍團的周公瑾元帥。   因為自己與艾爾鐵諾仇怨太深,為了避免在告別式上武力衝突,所以把一切接待 工作交給源五郎處理,剛才也只遠遠地瞥了此人一眼,沒有言語交談。   只是,這人現在跟到自己身後是想做什麼?   行刺嗎?除非他和花天邪一樣沒腦子,以雙方武功的差距,自己肯定能將他在三 招內了結。   總不會是來投誠吧?自己好像還沒有那麼英明神武,這人身上散發的強烈敵意, 也不太像是來好好講話的。   「艾爾鐵諾的周大元帥嗎?這樣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後頭,該不會是想緝拿我歸案 吧!」   手按刀柄,蘭斯洛說著挑釁的話語。從這反應,公瑾心頭已然雪亮。之前與紫鈺 多次對談,自己就有所推測,現在再看蘭斯洛的表情、眼神,事實非常明顯:他並不 認得自己,甚至可能全然忘記了發生在杭州的那段過往。   並不多言,公瑾有了動作。躬身行禮,態度十分謙恭,是那種對於友邦國君的最 敬禮,而萬難想到對方有此異舉,蘭斯洛便萬分地吃驚。   自己並未登基,此刻在雷因斯僅是一個隨時都會完蛋的蹩腳親王。他以艾爾鐵諾 頭等重臣之尊,手握雄兵近百萬,對自己這般恭謹,可以說是給足面子,就不知道打 的主意是什麼?先禮後兵嗎?   「蘭斯洛陛下,若我艾爾鐵諾與白鹿洞全力助你登上雷因斯帝位,你可願與我締 結友邦,互不侵犯?」   就蘭斯洛目前的處境,這樣的提案無疑誘惑力十足,但他仍是想也不想,一口回 絕。   「想也別想,我與艾爾鐵諾的糾葛,你一句話就能撇清嗎?」   「我國陛下退位致歉,對四十大盜的死難者公開表揚,並致以一億金幣為慰問金 ,如此可否請陛下以百姓為念,息止刀兵,兩國和平共處?」   一億金幣,便算是號稱天下第一大派的白鹿洞,也要應付維艱;風之大陸上最富 有的白無忌,也得大搖其頭。在不能割地為禮的大前提下,這已是艾爾鐵諾一方為求 和的最大誠意。   但顯然是不足以打動蘭斯洛。   「去你的金幣。破我心血、殺我兄弟,我與你們艾爾鐵諾誓不兩立,你要曹壽老 小子洗乾淨脖子等著挨宰吧!」   那些條件不能說沒有誘惑力,但想起發生在枯耳山上的一切,憤怒就狂湧上蘭斯 洛的胸口,令他一口拒絕。   而到目前為止所擺出的低姿態、優厚條件,是公瑾為了和平解決事端,不讓連場 無意義戰爭發生所做的努力,但既然對方始終也無意接受,那唯有讓一切歸諸於武力 。   那些意念蘭斯洛感受得到,所以在他出言拒絕時,也已勁運全身,防備對方猝起 發難。   這時,來自廣場內的殺氣激盪,讓蘭斯洛曉得裡頭已發生武力衝突。四名天位高 手正自纏鬥,未分勝負,這些訊息讓他稍微分了一點心。   公瑾出手了。   蘭斯洛預備接招,卻驚訝地發現公瑾並非動武,只是捏碎了手裡一個鈴鐺狀的異 物。   不解其意,但瞬間,潮水般的冰冷殺意,浸過了蘭斯洛全身。不是來自公瑾,也 不知來自何處,天心意識告訴蘭斯洛,對方修為不在天草四郎之下,在暗處窺待已久 ,並將全副精神鎖死自己,只待時機一到,就要發出雷霆萬鈞的必殺一擊。   勁走全身,風華刀已掣在手上,但一滴冷汗自蘭斯洛額上淌下,使他完全沒有把 握,去接下這將不知從何方殺來的絕命一擊。   公瑾與蘭斯洛的碰頭,源五郎早已感知。他對於公瑾的最後底牌深感好奇,所以 雖與花殘缺動手,但仍有大半心神牢牢鎖住場外的蘭斯洛,隨時應變。   他曾推想,若自己與公瑾易地而處,那麼手邊所能動用的最強力量,莫過於持隆 基弩斯之槍出擊的紫鈺,以她小天位第一的力量,配合這神器提升,當有媲美強天位 高手全力一擊之威。   但此刻,當公瑾碎鈴,凌厲殺氣瞬間高漲擴散,源五郎面色大變,再沒有原先的 冷靜,驚叫道:「他信任你到這等地步!連這東西都肯讓你帶出來!」再也顧不得花 殘缺,催運九曜極速,就要趕奔蘭斯洛一方赴援。   可是花殘缺、郝可蓮卻似早知有此一著。特別是郝可蓮,竟不顧自身舊傷未癒, 硬受妮兒一擊,全力出手,與花殘缺阻截源五郎。   九曜極速天下無雙,雖事發倉促,源五郎仍可改變方向,將兩記重擊險險避過, 但卻也耽擱了少許,給予公瑾最需要的時間。   蘭斯洛全神貫注,要面對那神秘的強絕一擊,也要同時提防公瑾的出手,一心兩 用,極感吃力,突然,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   「唉!好好一個告別式,喝酒跳舞把馬子不是很好嗎?干什麼非要弄得這樣劍拔 弩張的呢?」   蘭斯洛與公瑾俱是一驚。雖說兩人全副精神都放在彼此身上,但來人能在他們毫 不察覺的情形下,如此迫近,顯然絕非庸手。而當這人隨話音而近,公瑾原本冰冷的 目光,更形銳利。   「東方家主?!」   蘭斯洛聞聲大喜,側頭一瞥,來者渾身酒氣,果然是當今東方世家家主,與自己 有八拜之交的義兄,東方玄龍。   驚見這人出現,公瑾眉頭緊蹙,他知道蘭斯洛與東方玄龍有交情,卻沒想到這人 會不顧自身的立場,在此時出面袒護蘭斯洛。   當前天位眾高手中,自己最感到摸不透的,就是源五郎與這老人。單以力量論, 似乎只是小天位;天心意識亦僅算普通,但陸游恩師所提點,一旦爆發天位實戰,自 己必須特別提防的名單中,便有此人的存在。   「東方世家一向持身中立,家主此刻的一言一行,還是謹慎些的好。」   「嘿!老夫到此是受雷因斯之邀,前來參加女王告別式,路上見你們兩位泥塑木 雕一樣地乾瞪眼,過來看兩下而已,沒什麼立場問題啊!」東方玄龍笑道:「不過, 周大元帥表情這麼僵硬,該不會是想要在人家的國土內,有什麼失禮的動作吧!」   這番言語意義,公瑾自然明白,只是好不容易有了此刻的機會,若一擊不發,蘭 斯洛等人下次有了防備,斷不會再像今日一般,給自己落單的良機。以那件秘密武器 的威力,要同時應付眼前兩人,應該可以做到──縱算不得不與東方家為敵,這個能 一舉剷除禍根的機會,仍是得拼一拼。   「老夫久聞周大元帥深謀遠慮,一步百計,絕不會做沒把握的傻事。」東方玄龍 道:「我還有一位小兄弟,他拋蘋果、騎單輪車一整晚,台下又沒人鼓掌,大概也悶 得快睡著了,大元帥要是有興緻,咱們幾個人大可一塊兒來玩玩,且看結果如何。」   聽說是小兄弟,蘭斯洛立刻想到結識於暹羅城的花若鴻,登時喜形於色,只是不 知花若鴻如今武功如何,幫不幫得上忙?   這個答案實在錯得離譜,因為當東方玄龍話聲一畢,公瑾心頭就出現了一幕景象 。   在廣場內的戲台上,那個乏人問津的擲蘋果小丑,倏地消失了蹤影,緊跟著,源 自千尺高空,一道澎湃如怒海翻潮的絕世刀氣,排開雲海,遮斷冷月,直迫而來。   一反平時的淡泊,刀氣中的「意」就在告訴公瑾,若然他有絲毫妄動,所有後果 自負。   也在此刻,公瑾曉得自己已完全失去機會。   另一邊,仍與花殘缺纏鬥的源五郎,心頭頓松,知道今晚大局已定,公瑾等會兒 就會對這兩人下撤退命令。查探對方底細的目的已經達成,能這樣解決是最好,不然 若郝可蓮、花殘缺轉移目標,要殺光在場所有賓客,自己和妮兒勢必大為棘手。   源五郎沒有料錯,公瑾在這時候,確實是預備發出撤退的指令。這場告別式,兩 方陣營全力策划動員,又有外來貴客的參與,說得上是高潮迭起,毫無冷場。   而若今晚戰局在這情形下落幕,對兩大陣營來說,倒也是一次成功的探底攻擊, 只是,由於郝可蓮的最後一擊,整個局面朝向一個完全失控的方向,狂亂地奔流而去 。   在與妮兒交手的時候,精明幹練的郝可蓮亦細心觀察周圍,得到了一個結論:女 王靈柩是真,只是給某種結界護住,以致常人觸摸不著。自己不通術數,無法破解, 但有一個方法,或許能產生效果。   主意一定,她忽地撮唇為哨,一聲清亮長鳴響徹全場。妮兒驟聞異聲,以為這是 如天草四郎般的音劍攻擊,連忙勁走全身,收攝心神,要暫避其鋒,哪曉得卻什麼事 也沒有。   在眾人都看不見的一個暗處,負責操縱台上所有機關的有雪,在這聲長鳴入耳瞬 間,立刻目光呆滯,表情一片空洞。上次在基格魯附近,他與郝可蓮偶然相遇,就被 對方暗中作下手腳,成了一著厲害棋子,現在經由鳴聲催動,他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動 作,狂亂地操作著機括。   首先是封住木台四面的結界被撤除,剩餘未發的幾十支短箭也射了出去,被四名 天位高手對拼的掌風氣勁碎了乾淨,最後,在一陣異響中,屏護在靈柩週遭的防衛系 統被撤除,處於幻影狀態的水晶棺,緩緩回復實體。   「不好!」   妮兒見情形不對,天魔功狂湧而出,要把郝可蓮迫離水晶棺三尺,但卻仍是晚了 一步,給敵人聚氣凝勁,一記重掌凌空發向水晶棺。   「各位,向你們的女王陛下送個飛吻,正式說再見吧!」   「未必!」   九曜極速再次顯威,讓花殘缺為之驚駭的高速,源五郎已搶至最近位置,而知道 原生肉體對天魄的重要,他將紫微玄鑒的星移日換催到最高,一記柔和劍勁,搶先將 水晶棺推開,讓掌力把木台轟了一個大洞。   「哈!傻佬,我還有第二掌呢!」   佔了距離最近的便宜,郝可蓮又是數掌連發,只是這時源五郎、妮兒也已迫近, 分別動手,截停對方掌勁,同時也發出攻擊,要敵人收招自保。   三名天位高手一齊施為,勁道何等之大,如若是尋常鋼鐵給擠在裡頭,肯定碎裂 片片,但這經由大魔導師梅琳親自持咒的水晶棺,確有神異之處,給外力一逼,自身 也發出反震,竟在原地滴溜溜地急速旋轉起來。   源五郎反應最快,見狀已知道不宜再加勁道,但這種時刻,說要撤手,他又怎敢 冒這種險,結果四力相撞擊下,水晶棺給彈得離地而起。   「哎呀!」   「糟!」   「哈!」   妮兒、源五郎、郝可蓮心中一緊,前兩者情知不妙,卻已來不及阻止事情的發生 。   對於雷因斯的眾貴族而言,今晚實在是永生難忘的一夜。先是所有燈光熄滅,典 禮台上就乒乒乓乓的幹起架來,不久又傳來妮兒小姐、源五郎公子的喝聲,眾人給搞 得糊里糊塗,只隱約曉得可能有敵入侵,跟著,封鎖台面四周的結界被撤除,眾人正 想看看裡頭究竟在搞什麼鬼,卻看到一樣不該看到的東西。   一個閃爍著瑰麗藍光的水晶靈柩,像是長了雙天使之翼,又像離弦的神箭,快速 地從台上飛射出來,筆直地衝向雲端。   此刻立足於千尺高空的絕世天刀,驚見異變,腦裡一時也糊里糊塗。任這鬼東西 飛過,好像不大應該;但要說出手接住,在空中扛個大棺材,感覺又似乎不太對勁。   最後他選擇側身避過,以免給那幾乎是迎面衝來的飛棺砸中,回武煉後成為妻子 的大笑柄。   「哇∼∼∼∼∼∼∼∼∼」   廣場內的過千名雷因斯人,正上演雷因斯開國以來的最大鬧劇,他們伸長了脖子 ,像傻瓜一樣地張大嘴巴,異口同聲喊了「哇」聲的長音。一千多雙眼睛,就這麼呆 呆地看著神聖的女王靈柩,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飛越廣場,直落向場外。   而在人群中,有一位遮著頭臉的美麗女子,此刻也如遭雷殛,像其他人那樣伸長 頸子,喃喃道:「人……人家的身體……飛……飛不見了啦!」   然而,莉雅女王告別式的最高潮,卻是從現在才開始。如果小草知道自己的靈柩 飛往何方,身為死者本人的她,非但脖子伸長,連眼珠子都要突出來。   駕駛著馬車,獨自在場外的樹林待命,身為公瑾第一心腹的蔣忠,曉得自己武藝 低微,沒資格參與這場以天位戰為前提的明爭暗鬥。儘管這樣,他也誠心地祈禱公瑾 大人行事順利。   蔣忠不曉得自己身後這輛馬車裡,那具棺材模樣的木箱,裡頭裝的到底是什麼? 身為一名盡職的心腹,他不會開口問自己不該問的問題。   可是,就在剛剛,雖然僅有一瞬間,後方馬車裡忽然爆發出了恐怖至極的劍氣浪 潮,恍若將席捲天地,一發不可收拾。這感覺僅僅一剎那,若非之後自己渾身冷汗不 能扼抑,他真的會以為那是錯覺。   但一切歸於寂靜,馬車中的超級武器,到底是沒有發出去,蔣忠感到擔心,是否 公瑾大人的行動,出了什麼問題呢?   才要再開始祈禱,廣場內忽然響起齊聲大叫,蔣忠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有所動 作,天上便傳來奇怪的破空聲,然後,他就看到一樣不該出現的東西。   「哇……」   叫的聲音短得多,而僅僅一瞥,蔣忠便曉得自己絕對沒有能力,去阻擋這來勢奇 猛的飛棺,就算賠上性命也不能。縱然有虧職守,倉促間他亦僅能做最正確的抉擇… …跳車逃命。   轟然巨響,拉車的兩匹馬給撞擊力波及,當場四分五裂,木塊鐵屑迸散飛濺,之 後一切又寂靜下來。   沒等蔣忠上前察看,兩邊陣營的眾強者已然趕到,共同面對這難解的窘境。   在一片血肉、木塊的狼籍碎屑中,兩具棺木像是要一起合葬似的,並排停放著。   公瑾、蔣忠站在一邊,黑衣幪面的郝可蓮、花殘缺也顧不得身份漏洩,只擔憂立 刻翻臉動手,忙趕到公瑾身後保駕。   另一邊,蘭斯洛、東方玄龍、妮兒、源五郎並排而立,瞪著眼前這幕怪異景象, 在想要搶回水晶棺的同時,也都好奇從哪裡又多出了一具棺材。   「喂!老妹,你看這東西是從哪冒出來的?那個鐵面人妖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會 不會是他的東西?」   「有可能喔!聽說白鹿洞的人很重禮儀,他如果真的想要在今晚幹掉你,那這具 棺材可能是為你準備的,宰了你之後順便收屍,好歹你也是一國之君嘛!」   「不會吧!這麼麻煩?如果是我要幹掉曹壽,直接割掉腦袋就行了,要這麼大個 箱子不是好累贅?」   兄妹兩人竊語不休,而在他們的對面,公瑾的臉色並不好看。   棺材中藏的,是此行底牌的秘密武器。既然秘密,就沒有打算公開現世,雖然原 本打算拿來對付蘭斯洛,但也是一現即隱,哪想到現在會演變成這樣?   如果雙方動起手來,這項武器的秘密可能被揭穿,而在沒可能殺盡所有旁觀者的 情形下,動手開戰一事萬萬不可,更何況若棺材裡的事物有個什麼損傷,自己在恩師 面前如何交代得過去?   在往後蘭斯洛陣營與公瑾長期對戰的生涯裡,像此刻的情形確實不多見,因為這 位精明幹練、長於智計的周大元帥,這時是真的感到計窮,陷於一個進退不得的尷尬 處境。   蘭斯洛一方也不好過。就算最對小草沒有好感的妮兒,也曉得這靈柩的重要,不 容有失。蘭斯洛掌心冒汗、妮兒心跳加速,暗暗催起了天魔勁。   此刻的情境,誠然是一觸即發,但只要想到爆發之後的情形,眾人就難免有種哭 笑不得的感覺。   兩邊陣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光盡在彼此的眼神間游移。可是也不能這樣一 直下去,後方人聲慢慢大了起來,顯是廣場裡的人群覓向追來,再過片刻,難道就讓 一千多人圍著這兩具棺材相互乾瞪眼?   今晚告別式開始時,雙方的智者謀臣,曾不約而同地在心中暗歎花家的膚淺低能 ,但命運的有趣,就在於其之不可捉摸,他們現在也倒反過來,智者也好、強者也罷 ,都成為了這場鬧劇的大醜角。   最後,是源五郎有了動作。明白雙方的底細與秘密,他是最有資格讓這場鬧劇劃 上休止符的人。   「如果……大家都不想這樣呆瞪下去,也沒有打算要動手,那麼不才在下有個小 建議……」   回復了平時的瀟灑自若,源五郎微笑道:「我們各自把各自的棺材抬回家去,再 喝兩杯輕鬆一下,大家沒有意見吧?」   當然是沒有意見,正確來講,雙方根本就別無選擇。   蘭斯洛用力地猛點著頭,就差沒有瘋狂鼓掌;公瑾自始至終未發一言,表面上維 持著一貫的冷清自若──但由於情形特殊,總讓妮兒覺得扛起棺材撤退的敵我兩方, 都好像是在落荒而逃。   事情當然沒有這麼容易結束,源五郎被一眾雷因斯長老所包圍,費盡唇舌解釋今 晚的問題,負責撫平他們的憤怒。   把一切雜務丟給源五郎,自己跑回象牙白塔的蘭斯洛,則有自己的問題得要解決 。   「這﹒一﹒次,我真的……非常非常地生氣……」   面對妻子的憤怒,蘭斯洛只得設法找替死鬼,至於某個可憐的雪特人,活該被打 成豬頭,那就不干自己的事了。   當晚,象牙白塔的宮女謠言不斷,都說因為告別式上靈柩的保安不當,觸怒了死 者。第二天,莉雅女王怨靈作祟的消息,就此不脛而走。   敵人已經退盡,危機與麻煩暫告解除,回宮後的首要大事,便是向友人表達謝意 的時刻,雖然沒有向他們求助,可是在這孤立無援的時刻,能看到他們千里而來,無 疑就是一件很窩心的事。   「聽說雷因斯有個叫白無忌的,是年輕一輩的頭等風流人物,這趟來我正想會會 ,看看他究竟是什麼樣的能耐?」   白無忌之名,蘭斯洛是知道的。白字世家的主人,也是自己妻子的兄長,但始終 也沒機會親自見到,不曉得長相為何,這時聽義兄一說,心裡便想:什麼樣的人物? 多半也是和你一樣,淫蟲一條。   舉起酒杯,蘭斯洛和東方玄龍乾了一杯。這個與他相識於暹羅城中的老爹把子, 從沒擺出身為世家家主的威嚴,四十大盜忙著在艾爾鐵諾作案的時候,自己也曾回過 自由都市,與這有趣的老頭有過數次私下會面,一起喝得醉醺醺,然後拗不過他的連 番威逼利誘,終於答應認他作義兄。   「你在雅各城放的話,很有意思啊!」終於將手邊一大罈美酒飲個乾淨,東方玄 龍向蘭斯洛說出這別有所指的話語。   蘭斯洛一呆,這才想起,雅各宣言裡,自己表示要以征服全大陸為目的,那自然 也包括自由都市。掌控自由都市東部實權的是東方世家,換言之,那也就是向東方世 家宣戰了。   發表宣言時,為求快意與震懾聲勢,全然忘記還有這一層意思,聽在人家耳裡, 自然是非常無禮,蘭斯洛不覺有些訕訕然,待要說話,已給人一掌拍在肩頭。   「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就該有豪氣,不要學那兒女情態。」東方玄龍笑道:「如 果真的想要,那就給你吧,不過是區區自由都市的霸權,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你不要說得那麼簡單,這種事真的發生了,可是很嚴重的。」   「有多嚴重?我這麼大歲數了,總不會還像花家那小傻鳥一樣自以為是。」東方 玄龍笑了兩聲,這次,蘭斯洛明顯可以感覺到,笑聲中的垂暮蒼涼之感。   「我東方家血脈,傳自先祖皇太極,但世家的崛起不過八百年,到這一代,也沒 有什麼傑出人物,實在愧對太極公。」   說著足以震撼大陸的秘聞,東方玄龍輕描淡寫地道:「往後的時代,是天位強者 爭雄的局面,除了我這死老頭子,至少五十年之內,東方家沒有足堪進入天位的人才 。我那女婿傻頭傻腦,東方家交在他手裡,完蛋更快,橫豎都是要倒下,送在你手裡 不是更好?」   說到此處,東方玄龍忽地詭異一笑,道:「其實,我真正想做的,並不是這勞什 子的東方家主……」   「呃?那你想做什麼?」   「印刷書籍、辦雜誌。」   「你腦子有病!有軍火不賣,辦雜誌?那樣有賺頭嗎?」蘭斯洛打死也不相信, 這老淫蟲會有這麼高尚的志向。   「我常常希望有個三弟,叫做玄豹,然後用我們三兄弟的名字,合辦一本雜誌。 」東方玄龍笑道:「這樣子的一本東西,哪有不賺錢的道理?運氣若是好,說不定比 販賣軍火還賺啊!」   講了半天,蘭斯洛還弄不清楚,那究竟是本什麼樣的雜誌?正在花腦筋推敲那本 雜誌的名字,東方玄龍已一掌拍在他背後,笑道:「好啦!別一直在我這老東西這邊 浪費時間,還有更重要的人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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