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俠系列               《天 人》                 第一章   兩件事,發生的時間相隔三十年,地點相距几万里,事情發生時所在的人也全 然不同,看來是全然沒有關聯的,唯一相同的是,兩件事同樣怪异,而且,深入了 解之后,就可以發現兩件事之間,自有千絲万縷的關系。   一九四五年初,第二次世界大戰未期,盟軍和日軍在緬甸北部和中國接壤處的 戰事正進入熾熱時期。戰況极其激烈,每一次戰役,雙方都出動猛烈炮火,因而死 傷累累。。   在戰場上,人的生死,完全處于极端不穩定的狀態之中,在這樣的情形下,怪 异的事也特別容易發生,但是卻也很少有怪异得超過原林中尉的遭遇的。   原林中尉并不是正式的戰斗人員,他是一個軍醫,從軍之際,正是大學醫科兩 年級的學生,由于愛國熱忱,棄學從軍,已經歷了兩年的戰地生活,早已習慣了尸 体,每一次在清理戰場,找尋自己部隊犧牲者的尸体之際,他都能克制著感情,忍 受著那种死亡直接向人襲來的感覺。   可是,這一次卻有點例外,原林中尉有記日記的習慣,那一次特別的遭遇,他 在事后,在日記中有极其詳盡的記載。   四月十七日,陰雨(似乎根本沒有晴天)。   戰場向北移,英軍、美軍和我軍組成的聯合部隊一直在推進,日軍一直頑強抵 抗,每天都有上百次的接触,天气似乎根本沒有晴過,一直在下雨,不知已經有多 久未曾踏過堅硬的土地了,每一腳踏下去,都是踏在泥漿上,泥漿會滲進皮靴里, 使人感到极度的不舒服,今天,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簡直不可能,完全超出 人類的醫學知識之外。   傍晚,進入一個才發生過劇烈斗爭的地區,戰斗在下午發生,殲滅了日軍整整 一個營,我軍方面,也有不少人犧牲,照例要將我軍犧牲者的尸体掩埋進來,但是 進入地區一看,根本已沒有這個必要,猛烈的炮火,令得所有戰死者都肢体破殘, 同時看看是不是還有生還者,几乎斷絕。爬過一個深約兩公尺的炮彈坑,坑底有不 少鋼盔,破碎的槍械,怪事就在這時發生,當時天已十分黑暗,停下來將腰際的手 電解下來,著亮,繼續前進之際,才一抬腳,突然發現有東西絆住腳,阻止前進, 回身用手電筒一照,天,見一雙人手,一雙人手,連著一截小臂,緊緊地抓住我的 足踝,手指的節骨,因為用力而突了出來!   想起當時的情景,极度的震惊一直延續到現在,在記述這件事的時候,全身都 忍不住發著抖!一雙手,連著一截手臂在一個炮彈坑的底部,抓住了腳踝!當時想 叫,但張大了口,叫不出來,在手電筒的光芒之下,在免強鎮定了下來之后,可以 看到,手臂和手,并不是斷裂下來的殘肢,因為手臂的延續是在泥土之中。   由于當時的震惊實在太甚,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敘述得明白,要等到鎮定下來 之后,才能發現情形原來并不是太值得駭异,情形很簡單,有一個人,整個人全埋 進了土里,只有一雙手還露在土外,在我經過時,露在土外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 一弄清了這樣的情形,我立時大聲呼叫了起來,軍醫隊的隊員,紛紛奔進炮彈坑中 ,有的根本是從泥漿堆中,直滾下來的,我高叫道:“快挖掘,泥土下還有人活著 !”   第一個奔到我身邊的是一個新入伍不久的學生,為人有點呆頭呆腦,他向我立 正,大聲道:“報告隊長,沒有人被埋在泥土之下,還可以活著的!”   我沒有和他爭辨,只是叫道:“快掘!你不看到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 他低頭一看,整個人都呆了,一面連聲答應著,一面立即就蹲下身,用雙手控掘著 泥土,泥土很濕軟,那是由于不斷下雨之故,我也學著他,蹲下身去,用雙手挖著 泥。   接著,更多隊員來到,有了工具,挖掘的工作,進行得更快,在開始挖掘之際 ,那雙手應該說那個被埋在泥漿中的那個人的手一直緊緊握著我的腳踝,隔著厚厚 的皮靴,也可以感到他的手极強而有力,要一個十分強健的人,才能有這樣的力量 。   五分鐘后,可以看到那人的頭部了,一個隊員從附近的溝里弄來了水,向那人 的頭部,直淋了下去,那人頭腦上的泥土,被水沖成泥漿,流了下來,也就在這時 ,他的手才松開了我的腳踝,當那個人的上半身完全顯露在泥土之外時,我們已經 看出他穿著日軍的軍官服,是一個日軍軍官,我和一個隊員,抓住他的手臂,才將 他從泥土中,拉了出來,將那個人完全拉出來之后,所有旁邊的人,都面面相覷,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想的是同一個問題:這個人,怎么可能在絕對不能存活的 環境中活了下來?   我之所以要將這件事,在我的日記中記述得特別詳細,是因為這件事,實實在 在,是不可能的,但卻又是确切不移的事實。   在絕對不可以和事實存在之間,是不是表示著人類的知識有一個缺口?   或者說,人類所知的全錯了?   當時的環境是一個炮彈坑。我确知這場戰役在三小時之前結束,那人會被泥土 掩埋,當然是戰事還在發生之際的事,那就是說,至少超過三小時了。   泥土十分濕軟,就算那人在炮火之中,僥幸地一點也沒有受傷,從他被拖出來 的情形來看,濕軟的泥土已將他的五官完全封住,他根本無法呼吸,而人的腦部只 要缺氧三分鐘就會導致死亡這是人所盡知的事實,這個人有什么可能在缺氧三小時 的情形之下仍然活著呢?   那人是活著的,不但當他的身子還埋在泥土中之際,能用手抓住我的腳踝,而 且,當他整個人被拉出來之際,他還試圖掙扎自己站起來,同時,自他喉際,發出 了一陣怪异的叫聲,可能他是想講些什么,但由于他的口中也滿是泥土,所以根本 發不出正常的語音來,隨即,他表現得十分虛弱,身子向下倒去,我立時在他的身 后將他托住,叫道:“快抬擔架來!”   所有的隊員都張大了口,說不出的駭异,我再叫了一聲,才有人奔過來,抬了 擔架來,將那個日本軍官抬上了擔架。   那日本軍官躺上了擔架之后,用手揉著眼,像是想看清眼前的情形,我將他的 手拉下來,道:“你還活著,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會還活著的,同時,你已經成為盟 軍的俘虜,希望你不要亂動!”   我的日語并不是十分流利,但那日本軍官顯然听懂了,他躺著不再動,擔架迅 速被抬走了,我帶著其余的隊員繼續執行任務,沒有什么再值得記的事了。   這個在泥土中至少被埋了三小時的日本軍官,如何還能活著,真不可思議。   一定有原因的,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當戰爭結束之后,我一定要將這件事, 作為我今后一生研究的中心,研究結果,可能使整個人類的醫學改觀!   原林中尉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七日的日記,就是這樣,關于這個日本軍官,原林 中尉還有不少記載,也是用日記形式留下來的,但是可以暫時擱一下,先說一說第 二件怪异的事。   輕見醫科院的規模相當大,輕見,是一個日本相當罕見的姓氏,輕見醫院是由 于創辦人輕見小劍博士之故而命名的,位于神戶東郊。   醫院的建筑物之前,是一幅相當大的空地,种植著不少樹木,這時,正是深秋 ,一九七八年的深秋。   天气已經相當涼,落葉在空地上,隨風飄轉,一輛大巴士駛到空地上,停下, 自車廂中傳來歡樂的笑聲,沖破了深秋的寂寥,在車身上,挂著一幅白布的橫幅: “輕見醫學院學生實習團”。在車上的年輕人,全是輕見醫學院的學生,其中之一 ,是中國留學生原振俠。   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原振俠正和几個同學大聲在唱歌,車子一停,已有几個 同學急不可待地要下車,井田副教授,一個樣子十分嚴肅的學者,大聲宣布:“請 等一等,我有几句話要說!”車廂里頓時靜了下來,井田副教授清了清喉嚨,道: “名位同學,今天我們到醫院去作的實習,相當特別,各位已經受了三年正式的訓 練,如果不是要求太嚴格的話,對一般的病例,已經可以診治.....。”出名調皮的 原振俠低聲講了一句:“當然,可惜還要再受兩年苦!”   同學都忍著笑,井田副教授瞪了原振俠一眼,想訓斥他几句,但是又忍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原振俠這個中國留學生能進入輕見醫學院,當然入學考試的成績优异 ,但是听說原振俠的父親,和輕見博士是交情十分深的朋友,輕見博士去年因為一 宗意外而死亡,可是雙方的交情人所共知,原振俠雖然調皮,仍不失一個好學生, 所以井田教授便忍了下來。   原振俠伸了伸舌頭,不敢再說什么,井田副教授繼續道:“大家到醫院的檔案 室去,翻查病例的醫療方案,當然,這些檔案上的病人,是早已逝世了的,每人找 一份檔案,將自己設想成為當時的主治醫生,要作一份報告,報告自己作為主治醫 生,對這個病人的醫療過程!”   車廂里立時響起了一陣交頭接耳的議論聲,這是极有趣的事,在沉悶的醫學課 程之中,倒不失是一項調劑。井田副教授講完之后,示意司机開車門,學生魚貫下 車,走在原振俠旁邊的,是他的一個同宿舍好朋友,羽仁五朗,五朗悄聲問:“原 ,很有一些著名的人物死在醫院,你准備揀哪一個當你的檔案?”   原振俠眨了眨眼,一副神秘的樣子,道:“我揀輕見小劍博士……”   學生已經列好了隊,由井田教授帶著隊,向醫院走去,羽仁止朗一听得原振俠 這樣說,將眼睛睜得老大,道:“什么,輕見博士?”   原振俠道:“是啊!”   五朗用肘輕碰了原振俠一下,道:“那像話嗎?誰都知道輕見博士是在一樁交 通意外中喪生的,車禍發生得极其猛烈,一列火車碰上了博士的座駕車,重傷之下 ,當場死亡,還有什么醫治方案可作報告的?”   原振俠笑了起來,笑容中充滿了狡獪,道:“那才好,我可以偷懶,報告上只 要寫上:送抵醫院,已經死亡,八個字就夠了!”   五朗不以為然地搖著頭,這時候,隊伍已經進入了醫院的建筑物,帶頭的井田 副教授已經向一邊樓梯下走去,原振俠將聲音壓得极低,道:“最主要的是,我不 相信輕見博士已經死了。”   五朗陡地一震,失聲道:“你說什么?”   醫院中是應該保持安靜的所在,五朗由于突然的吃惊,那一句話的聲音相當大 ,引得每一個都向他看來。五朗顯得十分不好意思,忙低著頭向前走下了几級樓梯 ,才對原振俠說:“又來惡作劇了!”   原振俠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正經神態,道:“不是惡作劇,是真的!”   五郎發急,道:“可是,去年,你和我,全校學生,都參加過博士的喪禮!” 原振俠道:“是,我們也看到過博士躺在棺材里,可是,他可能沒有死!”   五郎瞪著原振俠,他和他這個好朋友的性格,截然相反,十分穩重踏實,所以 當他瞪著原振俠的時候,不由自主,大搖其頭。   原振俠將聲音壓得更低,道:“一個人可以被埋在泥土里超過三小時而不死, 在理論上說,他也就有可能躺在棺材里一年,而仍然活著!”   五郎叫道:“瘋----”他才叫了一個字,立時又壓低了聲音,連叫了七八聲“ 瘋子”。原振俠嘆了一聲,道:“那是真的,我父親和輕見博士是好朋友,不知道 多少年前,在緬北戰場上認識的!”五郎雙手掩著耳,不愿听,也加快了腳步。   隊伍已來到了檔案室的門口,檔案室主任和几個工作人員在門口,表示歡迎, 原振俠越隊而出,舉著手,高叫道:“請把輕見博士的檔案給我!”   原振俠這樣大聲一叫,所有的人都向他望來,原振俠的花樣多,在學院里是出 名的,几個女學生充滿興趣地望著他,看他又玩什么花樣。   井田教授皺著眉,道:“原君,輕見博士是重傷致死的!”   原振俠大聲回答:“我知道,我想找出重傷致死的原因,也想研究一個人在重 傷之后,是不是還可以作最后的努力挽救!”   井田副教授悶哼了一聲,心中已決定了不論原振俠如何寫報告,都不會給他合 格的分數。   檔案室主任看到副教授沒有作什么獨特的表示,也就點了點頭,向原振俠道: “請跟我來!”   原振俠跟在主任的后面,檔案室中,全是一個一個的鋼柜,其他的同學已經在 檔案室職員的帶領之下,各自隨便取了一份檔案,原振俠跟著主任,來到一只鋼柜 之前,打開了鎖,拉開了一個抽屜來,道:“院長被送到醫院來之際,已經証實, 所以只是循例拍了X光片,完全沒有診治的經過!”   原振俠開玩笑似地道:“可能這些X光片也沒有人看過,是不是,誰也不會對死 人的X光片感興趣的!”   主任自抽屜中取出一只大大的牛皮袋來。紙袋上証明“輕見小劍尸体X光片,共 二十張。”主任將紙袋翻了過來,笑道:“看,真的沒有人看過!”   原振俠也注意到了,紙袋的封口上,有著X光室所貼上的薄薄的封條,根据醫院 的規則,如果主治醫師或是會診醫師,看過那些X光片的話,要在紙封后面加以說明 ,簽字,而且封條也不會完整,如今簽名欄中完全是空白的,那就証明沒有人看過 。   原振俠將紙袋挾在脅下,抬起頭找到了羽仁五朗,他來到五郎的身邊,道:“ 剛才我告訴你的事是真的,是我父親告訴我的!”   五郎悄聲道:“你抽了大麻?”原振俠輕輕的打了五朗一下,道:“才不,我 可以將詳細的情形告訴你,不過你要請我喝啤酒!”   五朗現出极度疑惑的神情來,看來,原不像是開玩笑。   五朗想了想。   雖然上過他無數次當,但是听他如何胡說八道也很有趣,何況,請他喝啤酒, 也很有趣,沒有什么大的損失,所以他就點了點頭。   井田副教授已經大聲在宣布:“每個人都有檔案了?先看一下,有問題,盡管 提出來。”   原振俠并沒有打開紙袋,仍然將紙袋夾在脅下,東走几步,西看兩眼,副教授 在半小時之后宣:“列隊回學校,報告明天就要交上來!”   學生鬧哄哄地离開了檔案室,离開了醫院,回到宿舍,原振俠一直沒打開過那 紙袋,羽仁五朗很用功,一回到宿舍,就在桌邊,仔細研究他帶回來的那份檔案。 晚上,五朗和原振俠一起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館,當侍者斟滿了啤酒,原振俠 大大地喝了一口之后,五朗才道:“你可以說說什么三小時被埋在泥土里不死的經 過了?”   原振俠當然不能再推辭,他已經喝著啤酒,他就開始他的敘述,說得很詳細, 但是他說得再詳細,也詳細不過原林中尉在當時事發時所記下的日記。   原林中尉,就是原振俠的父親。   還是來看看原林中尉接下來的日記吧。   四月十八日,陰雨(雨看來永遠不會停止了)一天的急行軍,向北推進了三十公 里之處,已經決定可以和右翼攻過來的友軍會合了,友軍的炮火聲也可以听得到了 。   胜利在望,心情當然興奮,但是,又見到了輕見小劍,更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 、詭异的振奮,那是一种极度奇异的感覺,感到我一生的命運,會因此改變。   在激烈的戰爭中,猛烈無比的炮火之下,几乎沒有生還者,也沒有俘虜,俘虜 只有一個,就是昨天在那樣奇特的情形之下被救出來的那個日本軍官,他的名字是 輕見小劍,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他自己講出來的。   昨晚,在擔架抬起之后,例行任務進行之際,我一直不斷地在想,怎么可能呢 ?人怎么可能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還能活著呢?   所以,當任務一完成,回到駐地之際,我就問:“那個日本軍官呢?”   一個隊員道:“在,已經將他身上的泥全洗干淨了,他完全沒有受傷,不過不 肯說話!”   隊員一面說,一面指著一個帳幕,我立時向帳幕走去,這時,正下著密密的小 雨,我掀開帳幕,先抹去臉上的水,就看到了他,他本來坐在一只木箱上,只穿一 條內褲,樣子看來很可笑,一看到我,就霍地站了起來,道:“輕見小劍,官事編 號一三在四七。”   在他被抬走的時候,我曾經告訴他,他已經是我軍的一個俘虜,他一見到我就 這樣報告,那是一個俘虜應該做的事,我揮了揮手,令他坐下,道:“你的名字寫 成漢文是-----”他立即俯下身,用手指在地上寫出了“輕見小劍”四個字,即使是 在帳幕之中,地上的泥土也是十分濕軟的,要用手指在地上划出字來,是十分容易 的事。   看到泥土的濕軟,我自然而然,想起他被埋在泥土中的事情,一個隊員將對他 的初步檢查交給我,任何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得出這個人的健康,十分正 常,我心中有很多疑問,不知如何開始才好,想了一想,才道:“你看來很健康。 ”   他挺直了身子,道:“是,我一直很健康。”   我又問:“你是在什么樣的情形之下,才被埋進泥土里去的?”他的神情很惘 然,反問道:“我.....。被埋進泥土里?”   我怔了一怔,將我發現他的經過,向他說了一遍,他搖頭,道:“我完全不記 得了,爆炸,我就變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輕見小劍這樣回答我的問題,听起來無懈可擊,但是,他是在戰事結束之后三 小時才被發現的,這又怎么解釋呢?   我接過隊員遞過赤的听診筒,輕見順從地解開衣鈕,我仔細听了好一會,他的 健康完全正常。   我只好帶著疑問离去。   回來之后,想了很久,只想到一個可能,決定明天好好去問一問輕見。               四月十九日 陰雨   由于戰爭的進展很快,輕見小劍這個俘虜無法移交給上級,所以仍然留在隊里 ,老實說,我也有點私心,想將他留在隊里久一些,因為在這個人的身上,似乎有 著說不出的怪异。   今天一見到他,他又立正,表示友好,向史報告了一遍他的軍階,編號,我拍 了拍他的肩頭,表示友好,同時遞過一支煙給他,在戰場上,香煙上极其奢侈的物 品,他表示了极度的感激,一點著,就貪婪地抽著。   我才一開始,就切入正題,道:“輕見上尉,你在濕軟的土中,被埋了至少三 小時,只有一雙手露在泥土外面你知道不知道?”   輕見听得我這么說,開始表現出十分疑惑的神情來,道:“這是不可能的,任 何人不可能在這樣情形之下還活著。”   我道:“這是絕對的事實,要不是我經過的時候,你露在外面的那雙手,抓住 了我的足踝,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被埋在土下的。”   輕見現出一個十分滑稽的神情來,攤開自己的手,看著,道:“這.....。好象 不很對吧,就算我在土中埋了三小時而不死,我露在土外面的手,怎么會知道你在 旁邊經過?中尉,這好象太怪了吧?”我苦笑,道:“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問題!” 輕見神色怪异,像是在怀疑我這樣說法,是另有目的的,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我 是一個俘虜,而對方的長官這樣問我,我也會那樣想。   我把昨天想到的一個可能,向他提出來,道:“請問,你是不是受過特殊的体 能鍛煉?我的意思是,比如日本忍術中有一种功夫,是對呼吸的极度控制,印度瑜 珈術中,也有相類似的的功夫-----”輕見的常識相當丰富,我還沒有講完,他已經 道:“中國武術中內外功的一項,也有類似的功夫,叫‘龜息’,是不是?”   我連連點頭,道:“是,你曾經-----”這是我昨天想到的唯一解釋,忍者的壓 制呼吸也好,龜息也好,瑜珈也好,都能夠使人的体能,得到极度的發揮,這种情 形有一個專門名詞,稱之為“超体能”。如果一個人曾愛過這方面的訓練,雖然被 埋三小時而絲毫未損,仍然是屬怪异但倒并不是全無可能。   輕見笑了起來,大聲道:“沒有,絕沒有,而且我也不相信我被埋了那么久, 中尉,你和我都是醫生,我們都應該相信現代醫學!”   他照例教訓起我來了,這真令我有點啼笑皆非,接著我又和他談了一點閑話, 他告訴我很多關于他個人的事,他出身在一個很富有的家庭,如果不是戰爭,他早 已是一個很成功的醫生了,可是戰爭----提起戰爭,每一個在戰場上的人,都有不 同的牢騷,也不必細述,經過和他詳談之后,雙方之間,算是建立了一种友誼,我 是抱著目的的,這個人,一定有他极度与眾不同之處,才會有這种不可能的事發生 在他身上,他對我感到親切,可能是因為他是俘虜,希望得到較好待遇?誰知道, 反正我一定要連續不斷地觀察這個人。               四月二十日 晴   天居然放晴了,昨晚在帳幕中,和輕見作了竟夜談。這個人,如果不是敵軍, 真可以做好朋友,我們已經約好了,不論他被轉移到何處,都要保持聯絡,他已經 相信了自己曾被泥土埋了三小時,我們也決定如果環境許可,將進行共同的研究, 研究的課題,就是超体能,這個課題如果能深入研究,人的能力高度發揮,人類的 進步會演變成怎樣,真上難以想像!   原振俠喝了最后一口酒,望著五朗,道:“現在你才明白我為什么要輕見博士 來作研究了吧?”   五朗眨著眼,原振俠握著拳,用力揮了一下,道:“他是一個怪人,一個有著 超体能的怪人!”   五朗神情駭异,道:“那么,令尊和博士的研究,后來有沒有----”原振俠道 :“由于种种原因,戰爭結束之后十年,他們才又取得聯系,當時,輕見小劍已經 是日本十分著名的醫生,我父親卻潦倒不堪,住在香港的木屋里,輕見曾請我父親 去過日本,也曾傾談過,但是兩人間的地位相差實在太遠了,共同研究變成了不可 能的事,博士曾邀請我父親在醫院服務,但當年的理想,當然無法實現了!”   五朗嘆了一聲,轉動著杯子,原振俠湊近他,道:“父親常向我提起博士的事 ,我來日本之初,就一直想好好研究他,當參加完他的喪禮之后,當晚,我起想去 把他的尸体偷出來詳細地去研究!”   五朗素來知道原振俠膽大妄為,可是他也不知道他大膽到這种程度,當場嚇得 直跳起來,搖著手,連話也講不出來。   原振俠卻若無其事,笑道:“你怎么了,當年在戰場上的事,難道不值得去研 究,告訴你,你是我心目中,去偷盜尸体的助手!”五朗的臉發白,仍然搖著手, 原振俠高興地大笑著,搭著五朗的肩,一起回到宿舍,原振俠拿起了毛巾,就向浴 室走,五朗在听了原振俠的敘述之后,心中自然也好笑万分,他順手拿起那裝有X光 片的紙袋來,拆開,將一疊X光片抽了出來,才看了第一張,他的臉上,就出現了古 怪莫名的神情,臉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在抽搐著,終于,他發出了一下极可怕的 叫聲:“原!”   原振俠并沒有听到五朗所發出的那一下可怕的叫聲,首先听到的,是左右兩間 房間的同學,和恰好在走廊中經過的另一個同學。   那個恰好自走廊盡頭處浴室浴罷的同學,突然之間,听到五朗發出一惊叫聲, 由于叫聲听來是如此可怖,整個人都怔呆了。   在他們怔呆之間,好几間房間的門打開,有人探出頭來問:“什么事?什么事 ?”   那同學指著五朗宿舍的房門,道:“誰知道五朗在搗什么鬼?”   (請注意,以下所發生的事,至少有八個人以上,可以証明,所以是絕對的事實 )就在那同學講了這一句話之后,房間中就傳來了一下沉重的,重物墜地聲,一听到 這一聲響,人人都可以知道房間中有什么不尋常的事發生了,那同學----他的名字 是井上----离房門最近,立時去推門,可是門卻在里面下了鎖。   一般來說,學校宿舍中的房間,是絕對不下鎖的,尤其當房間里有人在的時候 ,而剛才五朗的叫聲自房間中傳出來,証明他在房中。   井上一下子推不開門,就一面拍著門,一面叫:“五朗,發生了什么事,五朗 ?”   他叫了兩聲,門內沒反應,就開始用力撞門,未能撞開,几個同學一起用力撞 著,舍監也聞訊赶來了。   直到這時候,原振俠才赤著上身,搭著毛巾,從浴室中走了出來,在淋浴過程 中,水聲掩蓋了嘈雜的人聲,所以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一出浴室,他看到那 么多人聚集在他房間的門口,有三個同學正在用力撞著門,他呆了一呆忙奔過去, 嚷道:“怎么啦?什么事?”   各人七嘴八舌,原振俠只弄清楚,五朗忽然叫了一聲,接著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當井上要推門進去看的時候,門卻在里面鎖著。   原振俠一面听著眾人雜亂無章的敘述,一面也參加了撞門,在四個小伙子一齊 用力頂撞之下,門終于“嘩啦”一聲,被撞了開來。   原振俠可能由于用的力气最大,門一撞開,他一時收不住勢子,整個人向前跌 了進去。   他想站穩身子,可是卻一腳踏在一樣十分滑的東西上,以致整個人向前,直扑 了出去,跌倒在地上。   原振俠根本沒有机會弄清楚令他滑倒的是什么東西,他才一扑倒在地,就看到 了五朗,五朗就站在他的前面,也倒在地上,臉正對著原振俠,五朗的臉色煞白, 神情充滿了一种极度的詭异口張得很大,作為一個醫科學三年級的學生,原振俠的 視線一接触到五朗的臉,几乎就立即肯定,五朗已經死了!   原振俠還未曾定過神來,自他的身后,已經響起了几下惊呼聲,顯然是別人也 看到了房間中的情形,因而惊呼了起來。   原振俠來不及起身,立時令側臥著的五朗平臥,抓住他的雙手,進行人工呼吸 ,另一個同學走過來,用力敲五朗的胸脯,他們全是醫科大學的學生,對于急救, 有一定的常識。   原振俠一面進行人工呼吸,一面不斷叫著五朗的名字,他實在不相信,五分鐘 之前,還是鮮蹦活跳的一個人,會在突然之際喪生!   可是事實擺在面前,五朗的呼吸停止,心臟不再跳動,瞳孔也開始擴散,他死 了!   原振俠十分吃力地站了起來,耳際嗡嗡作響,只是盯著五朗詭异的臉,心中所 想到的只是一點----生和死的界限,竟然是如此脆弱,一下子由生到死,生命就這 樣消失無蹤了。   圍在房門外的人越來越多,舍監不准人進房間來,原振俠一直木立著,身子輕 微地發抖,他有一种极度的窒息之感,以致呼吸顯得十分急促。   一直到警方人員來到,原振俠才算是恢复了常態,也直到這時,他才弄清楚, 他一撞開門,一腳踏進去,令他滑了一跤的,是因為他踩在一疊X光片上面,X光片 因為他的一腳而散了開來,正散得房間滿地都是,而由于已有許多人在房中進出, 所以所有的X光片上,都留下了清楚的腳印。   刑警一到,例行的工作展開,原振俠也被請了出來,原振俠在走出去之前,想 俯身去拾地上的X光片來,一個瘦削、高大,看來十分嚴峻的刑警陡然喝道:“別動 ,現場已經被你們弄得夠亂的了!”   原振俠一怔,直起身子來,木然走了出去,走廊上全是同學,許多人立時圍了 上來,道:“怎么一回事,原?”   原振俠道:“我也不知道,我离開房間到浴室去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這句 話,他從第一遍出口之后,以后至少講了二十遍。                 第二章   在鐵男刑警簡陋的辦公室中,原振俠又說了一遍之后,十分不耐煩,站起來, 又坐下,道:“請問,你不斷問我,是什么意思?”鐵男點了一支煙----當鐵男和 原振俠在一起的時候,鐵男每點了支煙,原振俠就要替他按熄另一支,鐵男不斷地 抽煙,而且總是忘了有一支煙擱在煙灰盅上,又去點另一支。   鐵男一面吸煙,一面冷冷地道:“五朗的驗尸報告已經有了!”   原振俠嘆了一聲,這是第二天的晚上了,二十四小時之前,他還和五朗在一起 喝啤酒!他道:“那又怎樣?”   鐵男再呷了一口煙:“死因,是由于心臟部分,受到了致命的重擊!”   原振俠直跳起來,嚷:“謀殺?”鐵男的目光直射向原振俠,神情更是嚴峻, 如果不是心中對五朗的死,有著极度的悲哀,他真想大哭起來,但這時,他卻覺得 极度的疲倦,他嘆了一聲,道:“將我當作凶手?這太好笑了!”   “一點也不”,鐵男仍然直視對方,“五朗臨死之前,大叫了一聲,叫的,正 是你的姓氏。”   原振俠也盯著鐵男,他真想在這個自以為是的警官臉上打一拳,他鎮定地道: “當時我在浴室,我進去的時候,井上同學正自浴室出來,在門口和我相遇!”   鐵男移過一張紙來,紙上是宿舍的平面圖,一條走廊,兩邊是房間,盡頭處是 浴室,鐵男的手指在紙上移動道:“井上在這里遇到你,如果你一進浴室,立即從 窗口跳出去,從外面奔向房間的窗口,再跳進房間去,可以赶在井上的前面,因為 井上是慢慢地走過來的,那么----”原振俠接上去道:“那么,如果我襲擊五朗的 話,井上就剛好來得及在門口听到五朗叫出我的名字!”   鐵男道:“正是這樣,原振俠君,你承認了吧!”原振俠再也無法忍受,陡地 伸出拳來,重重一拳擊在鐵男的臉上,那一拳,打得鐵男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連 連退了兩步才站定。   原振俠并沒有逃,毆打警官是有罪的,原振俠在鐵男站定之后,雙手伸向前, 准備加上手銬,但是鐵男抹著口邊的血,反倒笑了起來:“謝謝你!原君,謝謝你 !”   原振俠眨著眼,這時,他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點,他重重地打了對方一拳,對 方反而一再向他道謝,這是怎么一回事!鐵男已向前走來,示意原振俠坐下,原振 俠順從地坐了下來,鐵男遞給了他一支煙。原振俠拒絕了,鐵男又道:“謝謝你! ”   原振俠苦笑,道:“我不明白,謝我什么?”   “你是唯一的疑凶!”鐵男說:“可是剛才你的行動,已証明了你不是凶手, 沒有一個凶手會敢于理直气壯,感到自己被冤曲而毆打警方的!”   原振俠苦笑道:“對不起,真.....。對不起.....。可是你剛才的推論,理論 上是可以成立的。”   鐵男搖頭道:“不能成立,因為不但門是自內拴著的,連窗子也是內拴著的。 ”   原振俠望著鐵男微笑的臉,本來倒真的感到歉意,但這時心中反倒釋然了,因 為既然窗也是自內拴著的,警方就不應該怀疑任何人!但是,如果五朗是死于心臟 被嚴重撞擊,那么,就決不會是自殺!   原振俠感到了事情有极度神秘的成分,他心中的感覺,反映在他的臉上,鐵男 道:“你感到事情很不尋常,是不是?所以,你是唯一疑凶的根据雖然脆弱,我也 要排除唯一的可能,這樣,才能和你合作,把五朗君的死因找出來!”   原振俠點了點頭,道:“五朗是我的好朋友,他如果是被人殺死的,我也一定 要將凶手繩之于法!”   鐵男道:“對,你和他同房,對他了解最深,希望你能把他遇害之前的情形, 詳細告訴我,走,我請你喝啤酒去,慢慢說!”原振俠又一陣難過,道:“昨天這 時候,我正和五朗在喝啤酒!”   當原振俠講述了五朗最近兩天的活動之際,夜已經相當深了,原振俠講得极詳 細,其中包括了他父親原林中尉的日記,三十多年前的那段奇遇在內。   鐵男十分用心地听著,很少打岔,等到听完,他才道:“照你推測,在你离開 房間之后,五朗可能做什么?”   原振俠道:“那一袋X光片全散落在地上,五朗可能一時好奇,拆開了紙袋,看 X光片。”   鐵男道:“X光片不會殺人,即使是一疊十九張!”   原振俠道:“不,二十張!”鐵男陡地站了起來,又坐下,道:“那就是少了 一張!”   少了一張X光片!是的,警方人員在尸体被抬走之后,整理現場,從地上拾起X 光片來,一共是十九張,雖然鐵男注意到紙袋上寫的是二十張,但是也并不在意, 直到這時,才感到了突兀。原振俠道:“不會有人把X光片拿走的,那是絕對沒有用 的東西!”   鐵男道:“照你說的,那是輕見小劍博士的X光片!”   原振俠道:“是的,,的拍攝這些X光片的時候,博士已經死了!”   鐵男又道:“會不會原來就只有十九張?”   “那可以問X光師,很容易弄明白,因為這些X光片,沖出來之后,沒有人動過 !”這是原振俠的回答。   鐵男站了起來,道:“走,再到我辦公室去!”   “絕對是二十張,我記憶不會錯,要翻查記錄的話,明天可以到我醫院來查記 錄!”輕見醫院的X光師,在電話中,十分肯定的回答著。   電話是接駁在一具小型擴音器上的,所以在旁邊的原振俠,也可以清楚听到對 方的話,這時,原振俠正在檢查那十九張X光片,他已有足夠的醫學知識去辨認那些 照片,而且很快就發現,少了的一張,是頭部的照片。   原振俠自鐵男的手中接過電話來,“請問!”   原振俠對著電話:“你是不是記得,曾拍攝過博士的頭部?”   “當然有!”對方回答,“首先拍攝頭部,然后才是身体各部位,這是程序, 而我是依程序做的!”   鐵男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原振俠道了謝,放下電話,鐵男的神情看來十分迷 惘,來回踱了几步,用力揮了一下手。   “假設!”他望著原振俠,用一种听來十分強調的語气:“假設五朗當時,因 為好奇,而去拆開封袋,看X光片,他為什么忽然會叫你的名字?”   原振俠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下,道:“他知道我不在房間里,而他又叫 得很大聲,最大的可能是他在X光片中發現了十分怪异的情形,所以想叫我來看。” “可是接著,他就死了,少了一張X光片。”鐵男繼續分析。原振俠道:“所以,可 以推測到,不見了的一張,一定就是令他感到怪异而出聲呼叫的那一張!”   鐵男苦笑:“有什么怪异之處呢?”   如今不見了的那一張X光片,是輕見博士的頭部,或者精确一點說,是輕見博士 遺体的頭部,照說,這張X光片,絕不應有什么怪异之處,原振俠的眉心打著結,鐵 男苦笑了一下,道:“五朗是被殺的,毫無疑問,凶手是如何下手的?”   原振俠跟著苦笑,道:“你是警務人員,追查凶手,你有你的方法,但是我的 方法,和你不同,我要從事件的開始追查!”   鐵男顯然弄不明白原振俠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他眨著眼,點著了一支煙,放下 ,又點著另一支,原振俠在這時,按住了他的手,道:“我們剛才的推理,可以成 立,也就是說,事情是由那張失蹤了的X光片引起的!”   鐵男點著頭,表示同意,原振俠把聲音壓得十分低:“肯定了這是導致五朗死 亡的原因,就必須追查這張X光片,究竟有什么值得五朗發出惊呼聲之處?”   鐵男又點著頭,原振俠笑了一下,道:“就這像解方程式的步驟一樣,先要假 設一個未知數,我們的未知數,就是那張頭部照片的秘密。”   鐵男有點不耐煩:“你說來說去,都沒有用,房間已經經過徹底的檢查,照片 又不是細小到難以尋找的東西,如果在,一定找得到,不在,就一定是凶手帶走了 !”   原振俠道:“這就是我的論點,照片失蹤了,也不會有另外一張照片存底,因 為當時拍下那些照片,本來就是僅供參考用的,拍攝了之后,也沒有人看過----” 他講到這里,略頓一頓,聲音听來變得很神秘:“可是,供拍照的原物還在!”   鐵男陡地震動了一下,手指間的香煙,几乎也跌了下來,他盯著原振俠,想在 對方那种近乎惡作劇的玩皮神情中,捉摸到他這句話的真正用意,然后,他深深吸 了一口煙,道:“原物,就是輕見博士的遺体!”   原振俠道:“是,要知道是什么令得五朗突然高叫我的名字,要知道五朗在那 張X光片上發現了什么,不必多費腦筋,只要將輕見博士的遺体掘起來----”他的話 還沒有說完,鐵男已叫了起來:“住口!”鐵男甚至不由自主喘气:“住口!”他 再一次重复:“你可以回去了,警方自然會作進一步的調查!”   原振俠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就走,到了門口,他才道:“如果你的調查,沒有 進展,不妨考慮我的提議!”   鐵男揮著手,像是再也不愿意見到原振俠,原振俠道:“我的想法,听來很狂 野,但卻是最實際的!”   鐵男轉過身去,不再看原振俠一眼,原振俠只也聳了聳肩,离開了警局,他一 個人在路邊慢慢走著,心中不明白何以鐵男不接受他的提議,這是最直接的方法, 可以弄明白何以五朗會在看X光片之際,突然發出惊呼聲!   鐵男其實何嘗不明白那是最直接的方法,但,只是憑著推理,而要將輕見博士 這樣有地位,受到尊敬的學者的遺体掘出來,這种提議,若是向上級提出來,只怕 明天他就會變成交通警察,站在紅綠燈下,指點行人怎樣過馬路了!   所以鐵男最自然的反應,便是立即拒絕原振俠的提議,同時,他自己也知道自 己性格上的弱點,原振俠若是再說下去,他說不定就會接受,這是他立即將原振俠 赶出去的原因。   原振俠走了之后,他坐了下來,思索著五朗的神秘死亡,這是超乎尋常的一种 謀殺,從种种跡象看來,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完成的。   而且,謀殺的動机是什么呢?鐵男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得不到絲毫結論。 原振俠躺在宿舍的房間之中,自從命案發生之后,有不少膽小的同學,都不敢再在 宿舍中住,原振俠的那間房間,也始終只有他一個人,他望著原來屬于五朗的床鋪 ,心中有說不出來的難過,他自己作了不少設想,想像五朗遇害的情形,結果也不 得不同意鐵男所下的結論,這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完成的謀殺,五朗的死,一定包含 著极大的秘密,而秘密之始,就是那張始終下落不明的X光片。   當晚被鐵男赶走之后,接連好几天,每天一定的時候,原振俠總要打電話給鐵 男,問他調查的進展,最后,提出他的提議,在第十五天晚上,他的提議打動了鐵 男的心,作為一個警官,鐵男知道向上級提出,要公開發掘輕見博士的尸体,是沒 有希望的,所以,他竟然同意了要和原振俠去私掘輕見博士的尸体。   提議要發掘輕見的尸体是一件事,真正實際要去做,又是另一件事,原振俠得 到了鐵男的允許之后,心情有說不出的緊張,整個下午,他都在圖書館中查閱有關 法律的書,看看私掘尸体,如果東窗事發,會犯什么罪,他發現他自己還好,作為 刑警的鐵男,如果事情發作,卻會惹來天大的麻煩。   原振俠几乎想要放棄了,或者他自己單獨去進行,但是反倒是鐵男拒絕了他, 鐵男道:“既然肯定了只有這樣做,才能探明事實的真相,那就應該毫不猶豫這樣 去做!”   原振俠反倒變得無法放棄了,鐵男應該准備一切應用工具,因而他們就在今夜 ,要出發去發掘輕見博士的尸体這一點,原振俠早已怀著這個秘密愿望了,他當時 的目的是,想研究一下,何以在多年以前,在緬北的戰場上輕見博士會被埋在濕軟 的泥土中好几個小時而不死,即使是魚,能用腮在水中獲得氧气,也無法在濕土中 得到氧气的。   是不是因為自己一直有著這個秘密愿望,所以才慫恿鐵男去掘墓,原振俠自己 問著,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出發點就很卑鄙,但是他的答案是否定的,真正是為 了查明五朗的死因!   他看了看時間,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他推開了床鋪,來到五朗的鋪前,喃喃說 了几句話,希望死后的五朗,會有某种力量,使他能找到死亡的真相,去盜掘墳墓 ,畢竟是一件充滿神秘罪惡感的事,以致一直自認是科學家的原振俠,也要在心靈 上獲取某种不可測的力量的支持。   然后,他推開了房間,穿過走廊,輕輕打開門,免得惊醒其他人,閃身出了門 ,奔過了一片空地,迅速地爬上圍牆,跳下,在約定的地點等著,他等了不到五分 鐘,就看到一輛車子駛過來,他奔向前,車子停下,駕車的是鐵男。   原振俠上了車,坐在鐵男的旁邊,兩人互望著,卻不說話,然后,兩人一起開 口,道:“如果你想退縮的話----”他們講到一半,便住了口,兩人都勸對方考慮 退縮,那就表示他們自己,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   鐵男駕著車,那是一輛相當舊的車子,駛行之際,發出殘舊机器的聲響。   墳地所在,原振俠是知道的,一年之前,當輕見博士落葬之際,原振俠是送殯 的學生代表之一,一個月之前,他還曾去墓前獻過花。   經過將近三小時的車程,到過墳地,是凌晨三時,他們原來的計划是,一小時 的發堀,就可以盜得尸体,將尸体載回去,拍攝X光片,第二天晚上再送回來,只要 一切順利,就不會有人知道,而他們則可以知道輕見頭部X光片,究竟有什么地方會 令得五朗發出惊呼聲。   凌晨三時,在野外的墳場里,寂靜無聲,气氛說不出的詭异,車子停在距离墳 場約有兩百公尺處,鐵男打開行李箱,取出了一些工具,自嘲似地說:“我并沒有 偷尸体的經驗,你有?”   原振俠苦笑著:“我也沒有,只是胡說,早年的醫科學生,由于沒有足夠的尸 体供解剖用,他們倒是時時要偷取尸体的!不過.....。偷的對象,大多數是葬得十 分草率的尸体。”   鐵男悶哼一聲,道:“別告訴我博士的尸体是埋在一座建筑堅固的金字塔中! ”   原振俠忙道:“不,不,我是看著他下葬的,只要撬起兩塊石板,再掘下去大 約一公尺,就可以見到棺材----”由于心中的緊張,原振俠在將一柄鐵鏟夾在脅下 ,和鐵男一起向前走之際,又道:“你知道不?博士不是第一次被埋在土中!”   鐵男一時之間,不明白原振俠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他們一拿了工具就往前走, 已經進入了墳場的范圍之內,由于心情的緊張,鐵男也沒有再追問,他們帶著手電 筒,可是不敢著亮,墳場并沒有人看守,但是他們怕鄰近的路上,有人走過,會來 察看。   還好月色頗為明亮,不多久,他們已來到了輕見博士的墳前。   博士的生前,雖然十分宣赫,可是他的墳墓卻很簡單,即將發掘尸体,而且是 非法的發掘,這一點令得他們兩人的心中都十分緊張,以致誰也不想講話,一到了 墳場前,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鐵男向墳墓看了一眼,再抬起頭來,神情變得出奇 的惊异。   原振俠一怔,也向墳墓看去,同樣地感到怔呆。   輕見博士的墳墓,并沒有拱起,而是西洋式的埋葬法----這個墳場中所有的墳 ,全是一樣的,在墳地的范圍內,是平鋪著的石板,每一塊石板的面積,大約是一 平方公尺,略呈長方形總共有九塊這樣石塊大小,在石塊的范圍后面,是花崗石砌 成的半圓形“圍牆”,中間部分突起,高約一百公分,上面刻著輕見博士的簡略生 平,之上,是博士的遺像,是照片燒在瓷板上,又嵌進石中的,一切,都是一個普 通的墳,并沒有什么特异之處。   而這時,令得他們兩個准備盜掘尸体的人,感到訝异震惊的是,他們看到,中 間一行,三塊石板旁邊的隙縫中,并沒有野草生長,而且泥土十分松動。   下葬了一年之久,石板和石板之間的隙縫,是早已長滿了野草的了。   除了中間那一行三塊石板之外,其余石板旁的隙縫,仍然長滿了野草,這种情 形,一望而知,近期間,有人撬動過這三塊石板。   正中一行的三塊石板下面,照著指示,撬動這三塊石板的目的是為什么,實在 再也明白不過!   原振俠和鐵男互望著,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才用沙啞的聲音道:“看來,我們 來遲了,有人----”他講了一半,便沒有再講下去,而喉際發出“咯”的一聲,吞 下了一口口水,他吞口水,倒并不是因為惊恐,而是由于一种极度的詭异之感,他 們來,是為了盜取博士的遺体,別人來,目的是為什么?博士的遺体,除了他們之 外,不應該對任何人再有用處!   然而,就在他們想到這一點之際,他們也同時想到了另一點,那是凶手!   這是他們許多項假設凶手殺害五朗的動机之一,如果因為五朗發現了博士頭部 的X光片中,包含著某种秘密,凶手為了不讓秘密泄露,就有殺人的動机。   然而這個推測,被許多不可能的因素所否定,最簡單的一個因素是:凶手必須 當時在場,而當時,房中卻只有死者一個人。   而如今,博士的墳顯然在最近被人動過,是不是想保守秘密的人,也和他們一 樣,想到了X光片雖然不存在了,但是在尸体中一樣可以找到答案,所以先一步下手 了?   這是他們兩人共同的想法,而原振俠自己有更狂野的想法,他曾對五朗開玩笑 似地說過,博士可以埋在濕土中几小時而仍然活著,可能在棺木中的他.....。那么 ,是不是他自己推開了石板“走”出來了呢?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感到一股寒意,鐵男搓著手,道:“開始吧!”   原振俠沒有說什么,兩人合力,很快就撬松了石板,將中間一行三塊石板一起 搬開之后,泥土濕軟,他們小心地將泥土鏟起來,堆成一堆,以待事完之后,再鏟 回去,約莫半小時之后,鏟向下挖,已經可以碰到棺蓋,再十分鐘后,整個棺蓋已 暴露在月光下,兩人都跳了下去,撥開泥土,摸到了棺蓋旁上螺絲的地方,本來他 們預期要動用一定的工具,才能弄松螺絲的,可是當他們摸到螺絲之后,螺絲竟然 已經是松動的!   鐵男發出了一下近乎呻吟的聲音,算是回答,由于螺絲松動,所以兩人很快就 松開了所有螺絲,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只要合力一抬,棺蓋就可以掀起來了,可是 他們兩人,都像是喪失了勇气一樣。鐵男忽然道:“照你看,什么人會打開這個棺 蓋?”   原振俠苦笑一下,道:“現在.....。好像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适當時候?”   鐵男望著棺蓋,口中喃喃地說了些祝辭,是在祈求輕見博士能原諒他來惊動遺 体,原振俠為了壯膽,大聲道:“來吧!”可是他卻自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連伸出動的雙手,也有點不由自主在發抖,鐵男用力點了一下頭,表示決心,本 來就是,已經掘到了棺材,沒有道理放棄的,兩人摸到了棺蓋的邊沿,用力將棺蓋 移到一邊,棺蓋移開之后,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并沒有立時看到輕見博士的尸体 ,而看到一幅白色的綾子,蓋在尸体之上,鐵男向原振俠望去,原振俠立時道:“ 沒有這幅白綾,我是看著博士入殮的,真的,沒有這幅白綾!”   棺蓋已經打開了,要揭開這幅白綾,應該是更容易的事,他們兩人,也都抓住 了白綾的一角,可是在他們的感覺上,那幅白綾,像是有好重一樣,气氛實在太詭 异了,以致鐵男首先提了出來,道:“我看.....。算了吧!”   是原振俠提議和竭力促成的事,但這時,他居然連想都不想,便立即同意了鐵 男的提議,也道:“算了吧”當兩人同意放棄后,像是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一 樣,動作也快了起來,一起又抬過棺蓋來,准備蓋上去,如果蓋上棺蓋,他們只需 要二十分鐘,就可以鏟開泥土,鋪上石板,令得一切恢复原狀了,可是就在這時, 原振俠的一雙腳,本來是踏在棺木邊上的,這時,可能是由于抬起了棺蓋,手上隨 了重量,令得他失去了重心,使在棺木邊上的腳向下一滑,滑進了棺木之中。   原振俠“啊”的一聲,他腳踏下去的地方,應該是棺木中死者的頭部,這樣一 腳踏下去,死者不損失什么,但對原振俠來說,總不是十分好,偏偏他又收不住勢 子,不但踏了下去,而且還十分重,而當他一腳踏了下去之際,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白綾被踏得陷了下去,應該是人頭的地方,根本沒有頭,原振俠的一腳,踏到了 棺底,不但原振俠呆住了,連在一旁的鐵男,也看出了這一點,兩個人的身子,都 不由自主地發抖。                 第三章   他們不知道抖了多久,棺蓋的份量相當重,他們也不覺得手酸,事實上他們兩 人全身都僵硬了,還是原振俠先開口:“尸体.....。尸体的頭部.....。好象.... .。不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他要十分艱難,才能講出這句措詞比較不那么恐怖的話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 下,如果他直接地說:“尸体的頭不在了。”只怕他自己也受不了。   鐵男道:“可能.....。可能尸体.....。收縮.....。以致縮短了,所以,你. ....。”鐵男說了一半,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說法靠不住。   在這一剎間,他們兩人又有了共同的決定,所以他們的行動也是一致,他們又 將棺蓋放過一邊,原振俠慢慢地縮開腳來。   本來,他們已經准備放棄了,不再對博士的遺体有興趣,但這時,他們變得欲 罷不能,因為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放棄的話,棺木中的尸体是不是有頭在,可能 困撓他們一輩子,倒不論情形如何駭人,弄個明白的好。   一放下了棺蓋,他們再不猶豫,就揭開了那幅白綾,而白綾一被移開,鐵男和 原振俠几乎昏了過去,他們的視線越是想移開了,但越是不能移動,只是死盯著棺 木之中輕見博士的尸体。   那是一种令得全身每一細胞都為之僵硬,每一滴血都為之凝結的恐懼:他們看 到的博士的尸体,仍然穿著入殮時的大禮服,躺在棺木之中,可是他的頭部,齊口 以上,卻并不存在!   作為一個醫學院的三年級學生,和一個有經驗的刑警,原振俠和鐵男兩人,一 眼就可以看出來,輕見博士遺体不見了頭部,是被人用一种并不算是鋒利的工具, 粗暴地切割下來,甚至可以說是硬砍下來的!   躺在棺材之中的是一具無頭尸体!不!比無頭尸体更可怕,自口部以下的還在 ,而大半個頭卻不見了!   他們兩個人,不知道是誰,首先發出了一下惊呼聲,不論是誰發出的惊呼聲, 听來都像是從一個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一樣,然后,他們兩人的身子倒向后,背靠 在濕軟的泥土上,手握著的白綾,落了下來,又自然而然地覆蓋住博士的遺体。   他們都喘著气,甚至互相之間,沒有勇气互望,那情景太可怖了!   而就在這時,突然之間,有兩股強光,突然自遠處,向他們疾射了過來。   月色雖然相當明亮,但比起那兩股強光,遜色多了,兩股強烈的光芒,射得他 們一時之間,連眼也睜不開,他們本能地用手遮向強光的來源,強光的來源,是來 自一輛汽車的車頭燈,一個女子的呼喝聲已傳了過來,道:“你們,你們兩個,都 站住了別動!”   他們都看到,隨著呼喝聲,那輛車子車門打開,有一個女子走出車外,由于強 光一直照著他們,所以他們只能看出那女子的身量很高,很苗條,象是留著直的頭 發,其他全看不清楚。   原振俠和鐵男都不由自主苦笑起來,他們才看到了棺木之中那么可怕的情景, 如今,看來又被人當作盜墳賊了,鐵男的反應來得比較快,他仍然用手遮著光,道 :“別誤會,我是刑警!”   那女子象是呆了一呆向前走來,一面仍然以听來相當權威的聲音:“你是刑警 ,將你的証件拋過來!”   鐵男吸了一口气,放下手,對方看來不象有武器在威協,他實在沒有理由要听 從對方的命令,他放下手之后,已經將証件取了出來,道:“這是我的証件,我們 在.....。執行任務,你先將車燈熄掉!”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從挖掘出來的土坑之中,跳了出來,向那女子走去,原 振俠也采取了同樣的行動,不過當他离開土坑之前,先將棺蓋合上,而當他跳出土 坑之際,已听見了那女子在道:“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是盜墓賊!”   他也听到鐵男在反問:“小姐,請問在這時候,你到墳場來干什么!”   原振俠离開了土坑,也离開了車燈直射的范圍,他已經可以看清那個突然出現 的女子的樣子,那是一個充滿現代感的年輕女性,發長及腰,衣著十分入時,身量 很高,皮膚黝黑健康,口看來闊了些,但嘴唇的線條透著她個性的倔強,鼻子很高 ,臉上的神情,是一种掩飾哀傷的憂郁,她這時正在回答鐵男的問題,道:“我來 先父的墳前,放一束花!”她的神情仍有著疑惑:“警方需要在半夜執行開棺的任 務?”   鐵男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他顯然不想多和這位女子談下去,他冷冷地道:“ 這是警方的事!”講完之后,他就轉回身來,向原振俠道:“我們繼續吧!”   鐵男也拿起了鐵鏟,兩人迅速而努力地將掘起的泥土鏟回坑中去,這時,他們 兩人心中所想的全是一樣的事,輕見博士遺体頭部的X光片,隨著五朗的死而失蹤, 以為可以在博士的遺体中,發現博士頭部究竟有什么秘密,可是,博士遺体的頭部 不見了!   由此可以証明,輕見博士的頭部,一定有著某种秘密,不但如此,也一定有某 些人,不想這個秘密泄露,所以才會有這种莫名其妙的事發生。   原振俠這時,心頭极其苦澀,他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將博士遺体的X光片自醫院 檔案中找出來,只怕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了?但如今,這些事已經發生,他已被深深 地卷了進去,只怕以后的一生,都會受影響!   他一面用力鏟著泥,同時也迅速地運用他現代科學的頭腦,想判斷已發生了的 事,究竟是屬于什么性質,可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令得他們兩人感到极不舒服,而且神情緊張的是,那女朗一直在旁邊,看著他 們鏟土,象是在監視他們的行動一樣,只是在他們開始之后不久,走開了几步,看 了看墓碑,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然后,就一直离他們很近,鐵男的身上在 冒汗,一方面是由于体力的支出,一方面也由于性情的緊張,他的行動是非法的, 這時,他已沒有空暇去思考事情的詭异,而更多地想,那女朗還不离開,要是她尋 根問底起來,那將令自己遭到极度的麻煩,他后悔何以自己會跟著原振俠來做這件 事,以致他不由自主,狠狠瞪了原振俠几眼。   他們都想快點离開這里,所以動作十分快,當他們踏平泥土,又將那三塊石板 鋪上去之后,他們才直起身子,那女朗仍然站在一旁。   鐵男由于心怯,反倒感到了惱怒,道:“深更半夜,墳場并不是一個單身女性 适宜久留的地方!”   那女朗的神情,看來仍然很倔強,极有主見的樣子,道:“請問,警方近來是 不是常有類似的行動?”她說著,指了指才鋪好的地板,原振俠正在將石板上的泥 土踢到一邊去!   鐵男悶哼一聲,并沒有回答,那女朗又向較遠的黑暗處指了一指,道:“先父 的墳,看起來,好象也在最近被弄開過的樣子!”鐵男和原振俠都怔了一怔,這又 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他們都只想快點离開,所以并沒有答腔。   原振俠將鐵鏟提了起來,向前走去,經過那女朗身邊的時候,道:“快回家去 吧!”   當他大步走向前,那女朗在他背后之際,他仿佛還感到她銳利的目光,正盯著 他,那令他感到极度的不自在,而加快了腳步。鐵男顯然也有同樣的感覺,以致他 們兩個人几乎象逃一樣上了車,將工具扔進行李箱中,鐵男急不可待地發動車子, 原振俠上了車,車子一刻也不停留,向前疾駛而去。   當車子駛開去的時候,原振俠回頭望了一眼,他看見那個女朗,挺立在輕見博 士的墳前,一動也不動,在月色下看來,有一股怪异莫名之感,原振俠心中只想到 一點,這個女朗真大膽!   車子一直駛出了好遠,兩個人都不講話,還是鐵男先打破難堪的沉寂,道:“ 有人將博士遺体的大半個頭,砍了下來!”   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道:“是的,看來,目的是為了使某种秘密不致泄露! ”   鐵男苦笑:“博士的頭部,曾有過什么秘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道:“我想你不必再去想這個問題了----”他頓了一頓: “你不覺得,像是有一個极其神秘的力量,在阻止某些事情的揭露,這种神秘的力 量,甚至是不擇手段的,包括五朗的死,博士遺体的毀坏!”   原振俠在講到這里時,連他自己也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鐵男的臉,也 變得煞白,過了好一會儿,他才慢慢地道:“不追究下去了?”   原振俠并不是遇事輕易放棄的人,對于輕見博士早年的异事,他從小就听他父 親提起過,一直抱著极度的好奇,但是,如何追究下去呢?原振俠并沒有回答,這 表示他心中极不愿意放棄追究,鐵男也沒有再說什么,將原振俠送到學校的牆邊, 看著原振俠攀牆進去,才又离開。   原振俠回到房間之后,倒頭便睡,雖然他無論如何睡不著,但是他只想睡,接 下來的几天,他沒有和鐵男作任何聯絡。   一直到第五天。   原振俠在房間中發怔,剛在晚膳之后,門外傳來了几個同學的叫聲:“原,有 人來找你!”“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年輕女朗!”接著,敲門聲,門被打開,兩個同 學探頭進來,笑嘻嘻地望著原振俠。   原振俠“呸”地一聲,道:“別胡說,我認識什么漂亮的年輕女朗?”   兩個同學想分辨,舍監瘦長的身形已經出現在門口,舍監的臉色相當難看,聲 音也很干澀,道:“原君,你有訪客!一般來說,學校宿舍并不歡迎女性來訪,你 到會客室去客人吧!”   原振俠站了起來,舍監是不會開玩笑的,是誰來探訪自己?他一面向舍監道謝 ,一面向會客室走去,會客室在走廊的另一端,方向恰好和浴室相反,陳設簡陋, 當原振俠推門進去之際首先看到一雙修長均勻的大腿,裹在一條淺紫色的褲子之中 ,褲子由一條同色的,相當寬的腰帶系著,腰肢細而娜婀,就在腰際,已經看到了 長發的發稍,原振俠心中“啊”的一聲!是她!   那時女朗也放上了原來遮住她上半身的報紙,明亮的眼睛,向原振俠望來,那 种眼神如果不是帶著几分凌厲,倒是很明麗動人的。   原振俠感到极度的意外,几天前墳場上見過的女朗,怎的會找上門來?   他立即感到對方一定十分難以對付,所以他采取了十分謹慎的態度,而由于宿 舍中可能不常有這一類型訪客之故,在門外,傳來了同學們陣陣嘻笑聲,令原振俠 感到更不自在。   那女朗先開口,道:“這里好象并不适合長談,是不是要另外找一個地方?” 原振俠道:“有長談的必要嗎?”   “有!”那女朗的聲音堅定而低:“我已經知道,你和那個刑警那天晚上的行 動是非法的!”   原振俠心陡地一跳,攤開了雙手,道:“我是一個窮學生,沒有什么可以被敲 詐的!”   女朗揚了揚眉,現出責難的神情,道:“為什么要對我存在敵對的態度?我只 是想知道你們為什么要去開棺,看看是不是和我心中的一個疑問有幫助!”   原振俠一進之間,弄不明白對方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卻知道,長談是逃 避不了的,在他猶豫間,那女朗已伸出手來,道:“我的名字是黃娟,想不到吧, 我們都是中國人!”   由于對方的日語如此流利,原振俠的确未曾想到她會是中國人,他道:“這里 附近有一個小咖啡館----”黃娟的語气帶有几分命令的意味:“還等什么?”說著 ,她就向外走去,原振俠沒有考慮的余地,只好跟了出去。   小咖啡館十分幽靜,坐下來之后,剛才离去時,同學此起彼伏的口哨聲,還在 耳際響來,就著幽暗的燈光,原振俠打量了一下黃娟,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极有吸 引力的异性。   女侍送來了咖啡,退了下去,黃娟用匙緩緩攪動著咖啡,道:“我從小就移民 到法國去,先父的名字是黃應駒,我想你听說過?”   原振俠“啊”地一聲,不由自主,帶著肅然起敬的姿態,站了起來,身子站得 筆直,然后又坐了下來,道:“當然,黃教授是世界上有數的腦科權威之一,他的 著作,是我們的教科書,難怪你的日語流利。黃教授在當東京帝大教授的那几年, 你一定也在日本!”   “是的,很快樂的童年和少年,先父很喜歡日本,所以他死了之后,不愿葬在 法國,要葬在日本,這便是我為什么會在墳場出現的原因。”黃娟喝了一口咖啡: “我本身,在巴黎負責一個小型的藝術品陳列館。”原振俠對藝術品所知不是太多 ,他也無意討論,他問道:“你說心中有一個疑問?”   黃娟皺起了眉,道:“輕見博士,是大約一年之前,撞車死的?”原振俠點了 點頭,示意黃娟略停一停,他轉身向女侍要了包煙,點著,深深吸了一口。   關于輕見博士,他的好奇,是有來由的,可是黃娟為什么也對博士的死表示關 切呢?他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對方,黃娟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始才好,或許 ,該從卡爾斯將軍的頭痛症開始。”   原振俠又呆了一呆,黃娟的話,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卡爾斯將軍?這名字倒很 熟,但是一時之間,即又想不起是什么人來,原振俠不表示贊成或反對,只是道: “那和我有什么關系?”   黃娟皺著眉,道:“很難講,我推測和你的行動有關,我查過報紙,有一位叫 羽仁五朗的學生,离奇斃命,是不是?”   原振俠點了點頭,黃娟道:“那么,你就得听我從頭到尾的敘述,請維持耐心 ,因為說來話長!”   原振俠又點了點頭。   卡爾斯將軍的名字,原振俠乍听之下,只覺得熟悉,其實,那是由于話題轉得 太突兀之故,只要略作解釋,稍具國際常識的人,一定知道他是什么人。   卡爾斯將軍,是西北非洲一個小國的元首,這個小國家十分窮,但是有丰富的 鈾礦和鑽礦,所以作為絕對軍事獨裁,使用一切恐怖手段來統治的卡銷斯將軍而言 ,有足夠的金錢,夠他揮霍,卡爾斯將軍最大的興趣,是想將他那一套獨裁方法, 傳播到全世界去,而他又慣于玩弄政治手法,取得東西兩大陣營不同程度的支持, 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他自認為自己是未來世界的領袖,這一點,可以從他辦公室中 ,辦公桌后面那幅巨大的肖像畫上得到証明。   卡爾斯統治的國家,曾經是法國殖民地,卡爾斯將軍的辦公室,布置得比法國 凡爾賽宮的全盛時期,還要奢華,在巨大的,每一個轉角處,都包上閃亮金片的辦 公桌后,那幅巨大的卡爾斯將軍全幅武裝的肖像畫,高達七公尺,神情威武,而肖 像畫的背景,是淡淡的世界地圖,這表示將軍有使自己成為世界巨人的野心,那天 早上,卡爾斯和往日一樣,由一條秘密的通道,進入他的辦公室,他的几個得力助 手,已經在辦公室外候見,將軍一在辦公桌后坐下來,就習慣地轉動椅子,轉向他 自己的畫像,然后,反手按動對講机,召喚他的手下進來,所以,當那几個有著部 長頭銜的手下進辦公室之際,只能看到將軍的背影。   將軍并不轉回身來,只是下達命令,包括向蘇聯和美國要更多的軍火,加緊訓 練恐怖行動的人員,去對付他所不喜歡的鄰近國家,接到命令的有關人員都退了開 去,最后只剩下一個白种人,羅惠,他在這個國家的名義是最高顧問。   卡爾斯將軍在這時才轉動椅子,面對著羅惠,他的左邊臉頰,在不由自主地抽 動,口也有點歪,樣子看來很令人產生一种恐怖感,他用一种尖銳的聲音道:“你 安排得怎么樣了?”他用手敲著自己的右邊的頭:“該死的頭痛,越來越厲害了! ”   羅惠也看得出,那“該死的頭痛”是如何在折磨著卡爾斯將軍,令得他脾气暴 躁,上個月曾下令處死了五十個他的反對者。   這時,羅惠必須小心回答,雖然他實際身份,是將軍麾下一支最強的雇佣兵團 的組織者,但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獨裁者,他道:“一切全安排好了,只等將軍決 定行期,最好的腦科醫生會集中在巴黎,替你做詳細的檢查。”   “行期!”將軍怒吼起來,拳頭敲著桌子:“叫他們來!叫全世界的腦科醫生 來!”   羅惠的心中,暗罵了一聲“無知的蠢驢”,但是表面上,他卻維持著對將軍的 尊敬,當然一大半是看在每年高達五百万美元的“顧問費”上,羅惠在二十年前, 還只不過是一個國際間的亡命之陡,而兩年前,他曾代表卡爾斯將軍,出席過聯合 國。   他道:“將軍,請腦科醫生來,問題不大,但是那些精密儀器,卻沒有可能從 瑞士或巴黎的醫院中拆下來,所以,醫院方面的意見----”將軍再次怒吼:“別理 會醫院的意見,敵人正希望我离開自己的國家,好對我不利----”羅惠攤了攤手, 道:“我們國家的醫療儀器不夠,單是醫生來,作用不大!”   將軍的手指直伸到羅惠的面前,吼道:“作用不大,比沒有作用好,小心我將 你這個高級顧問貶職,貶你替我駕車!”   這种威脅,羅惠顯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只是聳了聳肩,然后,盡他可能,先 執行卡爾斯將軍的命令。   “所以,我父親就從巴黎到了卡爾斯的那個國家!”黃娟的神情有點憂郁。   原振俠用一种不明白的神情望著她,黃娟不等原振俠開口,就道:“是的,我 父親可以完全不受那個將軍的威脅,也不貪圖金錢,但是當羅惠來對他一提起時, 他立即就答應了,當我知道了他的決定之后,當晚,我曾和他,在他的書房中,談 及這一問題。”   黃娟略頓了一頓,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始終覺得這位美麗的少女,眼神中有著 一股挑戰的意味,這和他的性格很相全中,黃娟道:“你想不想听我們交談的經過 。”   原振俠又點著了一支煙,其實他并不是想抽煙,只是他覺得下意識中,要在黃 娟的面前,裝得更成熟一些,他道:“當然想听黃教授為什么肯去醫治那個混蛋將 軍的原因,請說。”黃娟笑了起來:“混蛋將軍”,那正是那天晚上,她對卡爾斯 將軍的稱呼!   “爸!”黃娟的聲音相當高:“你為什么要老遠到非洲去,替那混蛋將軍治病 ?你并不是一個出診醫生,而是舉世推祟的腦科權威!”   黃應駒教授咬著煙斗,對著女儿的問題,他暫時不回答,而現出了一种幸福的 神情來。   從任何角度來看,腦科權威黃應駒教授的地位是如此之高,對于羅惠轉達卡爾 斯將軍的邀請,他一定會斷然拒絕的,就算將軍來到了巴黎,黃教授是否肯去參加 會診,也成問題。   而羅惠一到巴黎,不去找別的腦科醫生,先來找黃教授,也是有原因的,他和 黃教授是舊相識,若干年前,當他們兩都還年輕的時候,就在巴黎認識,那時,黃 教授是一個窮學生,而羅惠,已經是一個亡命之陡,他們認識的經過如何,可以不 必查究,但兩人之間的友誼,是毫無疑問的,其后,羅惠离開了法國,參加了佣兵 團的工作,由于他的亡命陡性格,很快就爬升上去,成了雇佣兵完備的出色人物。 黃教授望著他女儿,緩緩地道:“羅惠來找我,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不想為難他! ”   黃絹搖著頭:“爸,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絕不是你要到非洲去的理由!” 黃應駒又小心地望著女儿,心中在說:“對的,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但是真正的原 因,是不是可以告訴她呢?”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气,道:“好,我不再用表面的理由敷衍你,真正的理由是 ,我對卡爾斯這個人,极有興趣,早就想有一個机會,詳細地檢查他的身体,如今 有這樣的可能,我絕不會放過。”   這個理由一說出來,令得黃娟极其惊訝,令得她小心地打量她的父親。   黃應駒教授的外表和他的權威十分相襯,中年人的威嚴,學術上的成就在他的 身上表露無遺,雖然心理學家說任何男人在潛意識中都會有玩童性格,但黃教授是 絕不會有的,他應該和拳聲如雷的演講,厚厚的著作聯在一起,可是這時他說的理 由,就象是玩童可以得到心儀已久的玩具一樣!   黃娟不禁笑了起來:“為什么你會對這個人的身体有興趣?他是超人?”   這分明是一個開玩笑式的問題,可是黃教授對這個問題的反應,是認真地思考 ,黃娟有點不耐煩,正想再問,黃教授已經道:“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是, 他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在他的身上,有著現代醫學所無法解答的問題!”   黃娟道:“是,他奇特,他是一個獨裁者!”   “他的行為与我無關,”黃教授仍然很認真,“我說他奇特,純粹上由于他身 体的結构,一定有著特异之處!”   黃娟呆了半晌,心忖:父親一再如此強調,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她雖然不明白 父親話中的意思,但是也多少可以听出一點因由來,尤其她是一個思路十分慎密的 人,她立時問:“爸,你和這個將軍,以前曾見過?”   黃應駒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是的!”   黃娟更是奇怪:“爸,那怎么可能呢?你一直在法國和日本,所從事的工作, 和一個獨裁者相去十万八千里,你怎么會認識他的?”   黃教授笑了起來:“孩子,將軍不是生下來就是將軍的,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是 學者的,我過去有過一段經歷,是你出世后不久的事,我一直沒有和你提起過。” “哦”黃娟感到有點委屈,她一直認為他們父女間的感情极好,是無話不談的。   黃教授挺了挺身子,然后,又將她自己整個地埋進了安樂椅中,道:“那時, 你才出世不久,還沒有滿周歲,你母親离我而去----”黃娟揚了揚眉,她從小就沒 有母親,這一點她是知道的,每當她問起之際,父親總是淡淡地回答:“你很小的 時候,母親就离開了我。”   直到這時,黃娟才從父親的神態和語調中,体會到了當年母親的离去,對于父 親的打擊那么大!黃教授將煙斗輕輕地在手心上叩著,續道:“那令我傷心极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原故,我受了這樣的打擊,一定早已自殺了!”’黃娟伸過手去 ,握住了她父親的手,黃教授的手在微微發著抖,過去的歲月雖然已過去,但是心 靈上的創傷,看來還隨時可以滲出血來。   他的音調變得遲緩而悲切:“我真正走投無路了,窮、失意、愛情上的挫折, 還有一個我發誓要她好好撫育成人的女儿,就在這時候,羅惠來了,他告訴我,他 的雇佣兵團,正在阿爾及利亞作戰,及需要一個戰地醫生。”   黃娟將他父親的手握得更緊,黃教授嘆了一聲:“雖然我還沒有畢業,但是已 經有了足夠的資格,我几乎連想也未曾想,就答應了他,取得了一筆錢,剛好可以 將你關室最貴族化的托儿所去寄放兩年,我在安頓好了你之后,就和羅惠一起到北 非去,雇佣兵團的生活、經歷,簡直就像一場惡夢一樣,在到了北非的第二年,我 遇到了卡爾斯,我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极其异特的環境之下,是在北非的沙漠 中。”   黃娟低嘆了一聲,道:“爸,如果過去的事情令你覺得不愉快的話,你還是別 說了!”   黃教授輕輕撫著女儿的頭發,道:“不,我一定要你明白,為什么我現在,在 事隔那么多年之后,我還要去見卡爾斯。”   黃娟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父親脾气中固執的一面,當他決定做一件事的時候 ,的确沒有什么人可以勸阻他不做下去。   黃教授又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說出了他在异特的環境中遇到卡爾斯的 經過,那時的卡爾斯,當然不是什么將軍,而只是一個游擊隊中的低級軍官。   法國雇佣兵團在北非的阿爾及利亞,主要的作戰任務,是對抗一支由非洲,主 要是北非各地的野心家組成的游擊隊,這支游擊隊和主要成員是阿爾及利亞的土著 ,但是所謂“聯合勢力”,也有來自其他非洲地區的人參加,武器的來源是軍火商 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野心集團的支持者,這是一場十分艱難,甚至丑惡的戰爭。 戰爭的雙方,根本都不按照戰爭的法則來進行戰爭,仿佛這場戰爭的唯一目的,就 是殺戮。   黃應駒在一到了北非之后,接到的第一道訓練就是:絕對不能醫治對方的傷兵 ,根本不要有傷兵,不要有俘虜。   在開始的時候,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看到成串的俘虜被殘酷處死的事實,都 會忍不住嘔吐,但是漸漸地,也變得麻木和習慣了。   當戰事越來越激烈,有的雇佣兵被游擊隊捉了去,曾被殘酷折磨的尸体,被沙 漠的烈晒成干癟而發出臭味,雇佣兵方面的報复也更殘酷丑惡,不知是哪一個提出 的辦法,將游擊隊的俘虜,用手拷、足鐐連接起來,將他們送到沙漠中去,由他們 在那里掙扎,飢餓和干渴到死為止,所選擇的“處死沙漠”,大多數是東方歐格沙 漠的中心,那地方真正是人間地獄,除了沙漠上的毒蜥蝎之外,几乎沒有生物可以 生存,而當白天的烈日之下,气溫高達攝氏四十八度之際,連毒蜥蝎也要兩只腳、 兩只腳替換著,才能在滾燙的沙粒上佇立。   被送到那里去的俘虜,當被赶下車之際,所發出的哀號聲,据說連得沙粒也會 為之顫動。   黃應駒遇到卡爾斯,就是在這個沙漠的中心地帶,當時是晚上。                 第四章   由于白天的气溫實在太高,即使是用車子赶路,也會令人禁受不住,所以,遇 上有必要的事,必要經越東方歐格沙漠之際,都是在晚上出發,太陽才一隱沒,气 溫就急速下降。   黃應駒那次的任務,是護送一批藥物到雇佣兵的一個据點去,那据點中有兩個 人受了傷,需要送回總部去,和黃應駒同行的,是兩個雇佣兵,他們全副武裝,保 護著黃應駒前往。   在月色下看來,整片死寂的沙漠,像是鋪上了一層淺淺的銀色一樣。   即使是如此丑陋的沙漠,一般都是和死亡聯系在一起的,有時也會有它美麗的 一面。   車輪輾過柔軟的沙,發出“滋滋”的聲響,一路上,經過不知多少白骨,有的 是獸骨,有的是人骨,有的人骨是整堆的,還有鐵鏈連在一起,那當然是不久以前 被放逐到沙漠里來的游擊隊戰俘。   每當看到這樣的人骨,駕車的那雇佣兵便會神經質地大叫:“想想這些雜种是 怎樣對付我們的!”然后,他就加快速度,令車子在白骨上疾輾過去,輾得白骨四 下飛濺,而在這時,他的臉上,也就現出了一种扭曲了的复仇的快意。   黃應駒心中极難過,他絕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但是他既然簽了兩年合同,他就 必須呆下去,想到兩年之后,他還可拿到一大筆錢,使他自己和女儿的生活有著落 ,他也只好忍受下去,很多次,他感到自己的卑鄙,竟然會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感到 麻木,但是他只好忍受著,一直壓抑著自己。   當駕駛車子的雇佣兵又輾過了一堆白骨,而發出夜梟鳴叫一般的笑聲來之際, 黃應駒轉過頭去,盡量不去看對方那張充滿了人性泯滅的臉,也就在這時,他看到 在距离車子約有兩百公尺處,平整光亮的沙上,有許多黑影,躺在沙上不動。   他立即看出,那大約共有二十個人,每個人都距离得相當遠,而且,他也立即 知道,這些人,多半就是四天之前才被加上手銬腳鐐,放到沙漠來等死的那批游擊 隊員。   這時,駕車的雇佣兵也發現了那些人,他發出了一下极其興奮的呼叫聲,立時 扭轉駕駛盤,車子向著那批人,直沖過去。   黃應駒知道那雇佣兵想去干什么,他實在忍不住了,陡然叫了起來,抓住了駕 駛盤,想令車子照原來的方向駛出去,不駛向那批沙上的人。   那雇佣兵發怒了,象瘋子一樣,用力推開黃應駒,可是黃應駒這時,多少日子 來壓抑著的情緒也爆發了,他一拳打向那雇佣兵,兩人爭著駕駛盤,車子在兩人的 爭奪之中,東歪西斜地向前沖,另外一個雇佣兵又惊又怒地叫起來:“喂,你們在 干什么?”   那雇佣兵才叫一聲,兩個人的爭奪已經有了結果,吉普車陡然翻倒,四輪朝天 ,車輪還是在急速地轉動,車上的三個人都被拋了出去,黃應駒和他爭執對手,迅 速跳了起來,那雇佣兵立即端起槍來,看他滿面怒容的樣子,真會毫不猶豫地立即 扳動槍机,但也就在這時,另一個雇佣兵橫過槍托,將對准了黃應駒的槍口抬高, 喝道:“你瘋了!”   那雇佣兵叫道:“他不讓我去輾那些雜种!”   另一個向黃應駒苦笑了一下,道:“黃,你在干什么?滿足你知識分子的良知 ?那些人是四天前放出來的,早已死了,車子輾過去,又有什么關系?”   剛才還斗志昂場的黃應駒,在剎那間,變得垂頭喪气到了极點,是的,沒有人 可以在這樣的沙漠中過了四天而仍然活著的,那些人早就死了,他為什么要去阻止 那雇佣兵?是為了良知?如果是為了良知的話,放那批人的時候,又為什么不阻止 ?   他怔呆地站著,那兩個雇佣兵已經合力去將翻轉了的車子推好,將車上倒下來 的東西,依次搬起來,黃應駒慢慢地向那一堆人走去。   當他接近那堆人之際,看到那些人的身子,已經有一半埋在沙中,露在沙面的 身子,看來象是堅硬的木頭一樣,那是肌肉在极度的缺水之后形成的一种現象,每 一個人的口、眼,全都張得老大,缺水的肌肉收縮,令得他們的眼和口根本無法閉 上。   黃應駒苦笑一下,感到自己面部肌肉,開始抽搐,他面想轉過頭去,突然看到 一個人,正面著他,在向他眨眼睛!   那個人眨眼睛的動作雖然十分艱澀,但是黃應駒看得十分清楚,那個人在賂他 眨眼睛,不但在眨眼睛,而且,干裂的口唇,還在顫動著!   黃應駒在陡地震動了一下之后,尖聲叫了起來:“天!有一個人還活著,他還 活著!”   他一面叫,一面奔過去,當他騎過了几個死人,來到那人身邊時,那人陡地伸 出手來,抓住了黃應駒的腳踝。   黃應駒連忙解下身邊的水壺來,旋開蓋子,將水壺口對准了那個的口,水從那 人的口中流進去,那人根本無法吞咽,水流滿了那人的口后,溢了出來,但是漸漸 地,看到那人喉部開始移動,水也順著他的喉管,進入他的体內。   原振俠感到十分震惊,甚而當他听到“那人抓住了足踝”之際,坐在他對面的 黃娟,感到了他的震惊,停止了說話,望著他,道:“怎么了?”   原振俠忙道:“從你的途述中,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過,請你繼續講下去 ,我想起的事,我會告訴你,也是關于一個人在絕無可能生存的情形之下,沒有死 亡的事。”   原振俠所想起的,是他父親當年在戰場上,從一個炮彈坑中,將輕見博士掘出 來的事。   兩件事之間,的确有著相同之處,兩個人,一個缺氧,一個缺水,任何人都知 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都不可能活著的,但他們卻沒有死,這种情形,似乎不能用 “生命力強”來解釋!   原振俠又道:“當時令尊乍發樣?在那樣殘酷的戰爭中,那兩個人和他一起的 雇佣兵,一定不會允許他將那個未死的俘虜救轉來!”   黃娟道:“是的,但是父親說,那時,他已經到了忍受的极限了,他們之間, 爆發了劇烈的爭執,結果____”當水自喉管流入了那人的体內之后,他眼珠轉動, 已漸漸靈活起來,這時,那兩人雇佣兵也奔過來,駕車的那個一看到還有人活著, 立時抬起槍來,另一個喃呢地道:“真是奇跡,上帝,怎么可能有人在四天之后, 仍然活著,真是奇跡!”   黃應駒立時轉身,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槍口,那持槍的雇佣兵喝道:“滾開! ”   黃應駒并沒有讓開,道:“你不覺得,這個人活著,是上帝的意思嗎?”   那雇佣兵怒道:“去他媽的上帝,我不信上帝!”   黃應駒轉過身來,盯著他,道:“你不信上帝,但是在你的心中,一定有某一 個神,某一种乎人類我能理解的力量的存在,你看看這個人,他在絕無可能的情形 之下不死,你為什么不相信這种力量的存在,還在奪去他的生命!放過他吧,他一 定是一個應該活下去的人!”   隨著黃應駒的話,那雇佣兵手中的槍漸漸向下,或許是由于他縱使不相信上帝 ,也相信某种冥冥中的力量之故,也或許是由于那人還活著這件事太奇特,也或許 黃應駒的話,打動了他的必,他放下槍,看看那個人,那個顯然是非常的土著,膚 色黝黑,結實,眼神之中,有一股近乎恐怖的反叛。   這時,他已停止喝水,雇佣兵用槍碰他的臉,喝:“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張大了口,發出的聲音嘶啞而干澀,道:“卡.....。卡爾斯。”   “卡爾斯!”原振俠陡地站了起來,伸手向黃娟指了一指,又坐了下來,象是 想說什么,但卻又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黃娟立時搖頭,道:“如果你以為我父親因為當年救過卡爾斯,所以這次就肯 替他去醫治頭痛,那你就錯了,我父親絕不想去依附權貴!”   原振俠忙道;“你誤會了,黃小姐,我的意思是,你父親不應該去!”   黃娟的嘴唇合攏,作了一個問號的口型。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位置越高 的人,越是不喜歡人家知道他過去不光彩的事,歷史上有許多這樣的例証,會導致 卡爾斯的國度去----”原振俠講到這里,做了一下手勢,沒有再計是去,剎那間, 黃娟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好一會不出聲,然后,才緩緩地道:“父親的确是死 在那里的----”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他剛才這樣講,只不過是常情上的推論, 他知道黃教授已死,可是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形下死的,直到這時,才知 道死在非洲,他失聲道:“那卡爾斯將軍----”黃娟搖頭:“不,我不認為父親是 遭卡爾斯的毒手,我父親死得.....。十分.....。”她象是在考慮如何措詞,又想 了片刻,才道:“死得可以說十分.....。离奇。”   原振俠“哦”地一聲,道:“怎么离奇法?”   黃娟側了側頭,想了一會,才道:“還是從頭說起好,不角,不容易明白,剛 才我們說到哪里?”   “說到你父親在沙漠中遇到卡爾斯!”原振俠答。   卡爾斯這個名字,只是一個普通的名字,當時絕不會引起听到這名字的人震惊 ,黃應駒立時伸手,去按他的腕,發現脈博很快,但也不算是不正常。   黃應駒又翻了翻卡爾斯的眼瞼,卡爾斯的情況,几乎完全正常,黃應駒望了望 地上已經干癟了的尸体,問:“你是憑什么活下來的?”   卡爾斯干裂的口唇掀動著,當他的口唇開始的動作之際,濃稠的血自裂縫中迸 出來,看來十分駭人,但是他的語言還是很清楚,他道:“我不知道,或許真是真 神要使我活著,有任務要交給我,去消滅真神的敵人!”   卡爾斯是一個狂熱的游擊分子,那真是毫無疑問的事,從他死里逃生之后的那 几句話中,已經听得出來,那兩個雇佣兵互相望一眼,其中一個悶哼一聲,道:“ 好,如果我一槌打不死你,連我也承認你是真神的使者!”   他一面說,一面已用槍托抵住了卡爾斯的額角,卡爾斯臉色慘白,但是難得的 是他卻并無怯色,反倒現出一股十分倔強的神色來,黃應駒這時,推開了槍口,道 :“這個人,我要將他帶回去!”   那兩個雇佣兵同聲反對,黃應駒堅決地道:“我是軍事醫官,有權這樣做!” 他一面說,一面取出手槍來,射斷了鎖住卡爾斯的手銬和腳鐐,卡爾斯昂然向前走 著,黃應駒繼續執行他的任務,卡爾斯一直卷縮地在車里,一句話也不說,黃應駒 給了他一些食物和水,他默默地喝著水,回到了營地之后,黃應駒運用了簡陋的設 備,替卡爾斯作了詳細的檢查,黃應駒心中的疑問是:這個人在絕無可能生存的環 境下活了下來,是不是有才能特异之處呢?檢查的結果是沒有,卡爾斯看來和普通 人沒有兩樣,當然他的健康狀況十分好,納應駒曾經設想過,將他單獨囚禁,讓他 處在如同沙漠中斷水的那樣惡劣環境之中,來觀察他何以能夠生存,如果黃應駒這 樣做了,可能問題會有答案。   但是他沒有這樣做,一則,拿人來做實驗,對黃應駒這樣一個正直的科學家來 說,覺得那是違背自己良心的事,二來,他根本失去了這個机會,到了第三天,卡 爾斯越押逃走了。   黃應駒不住抽著煙斗,望著他女儿:“從此,我沒有再見過他,一直到他冒出 頭來,成了軍事領袖,又統治了一個國家,我看到了他的照片,肯定這個卡爾斯, 就是當年沙漠中不死的那個卡爾斯,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去?這是對他作進一步檢 查的大好机會!”   黃娟听他父親講完了往事,等了一下,道:“爸,或許他當年不死,只是由于 他暗中藏了一袋水!”   黃應駒搖著頭,道:“我早就想到過這一點,但那是不可能的,在那個四日夜 之中,一個維持生命的水份,至少要八公升,他身邊哪能帶那么多水?和他在一起 的其余人,根本在第二天就死了的!”   黃娟又道:“你不是曾對他說作過檢查?”   “是的,但那是十分簡單的檢查,當時連X光都沒有,這次,他頭痛,我至少可 以替他拍攝很多X光片,進一步觀察他這個人究竟有什么异特之處,這是我多年來的 心愿!”黃娟想不出再可以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父親,所以她只好攤了攤手,黃 應駒教授的非洲之行,就成了定局。   原振俠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和黃娟的變話,令得他感到异常的愉快,他道:“ 如果我是黃教授,我也不肯放過這個机會,你知道輕見博士的事?”   “知道一點,對你們的怪誕行為----”黃娟說著。   原振俠笑道:“你是指挖掘博士的墳墓而言?”   “是的,這行為難道不怪誕?”黃娟反問,目光有點咄咄逼人,原振俠略挺了 挺身子,道:“我們的這种怪誕行為的目的,和令尊到非洲去是一樣的,因為輕見 博士也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原振俠說出了輕見的故事。   黃娟听得很用心,等原振俠講完,她又問道:“和你同宿舍的那位同學之死-- --”原振俠又說了羽仁五朗死亡的經過,黃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們先可 以達成第一個結論,輕見博士和卡爾斯,是同一類型的人,這一類型的人,能夠在 普通人絕對無法生存的環境中,生存下去!”原振俠覺得黃娟這樣的結論略為草率 了一點但是又想不出反對的理由來,黃娟又道:“我還有第二個結論,但是先要听 听我父親死亡的經過再說。”   原振俠在知道了黃教授是死在非洲之后,早就急于听死亡的經過了。   黃教授在行前,已經了解到當地醫院中的設備,他又帶了一些可以移動的儀器 ,卡爾斯派了專机到巴黎來迎接他。   當專机降落時,黃應駒一下机,就看到一輛毫華的黑色大型房車疾駛而來,羅 惠下車來迎接黃教授。   黃應駒和他帶來的儀器上了車,羅惠下令開車,轉頭對黃應駒說:“將軍的頭 痛,好象越來越劇烈,最好能醫治他!”   黃應駒明白羅惠的意思,頭痛极影響情緒,而一個獨裁軍事統治者的情緒不好 ,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黃應駒道:“我會盡力而為!”   他是一個科學家,只能這樣說,只有江湖醫生,才會拍胸口可以包醫百病,羅 惠感嘆道:“真想不到我們當雇佣兵,戰爭的目標就是如今這些新貴,我如今反倒 受雇于他們!”   黃應駒脫口道:“只怕人更想不到,卡爾斯當年,曾經是我們的俘虜!”   羅惠陡然一怔,當年發生在沙漠中的那件戰爭小插曲,知道的人并不多,羅惠 并不知道,他在一怔之后,搖頭道:“不會吧.....。當年,雙方的俘虜,好象沒有 什么人還能活著的!”   想起那場丑惡的戰爭,黃應駒也不禁嘆了一口气,他不想和羅惠多說什么,因 為他這次來的真正目的,如果泄露出來,總不是很好,所以他只是含糊地道:“可 能只是傳說。”   羅惠也沒有再說什么,車子駛過荒涼的沙漠,駛過貧陋到令人難以想象的村庄 和小鎮,駛進了毫無生气的城市,然后到了卡爾斯的“王宮”,所有的人,對卡爾 斯居住、辦公之處,都這樣稱呼。   在一間大得异常,布置華麗過分的會客室中,羅惠和黃應駒等了大約半小時, 听到了門外衛兵持槍致敬的聲音,門打開,舉世聞名的卡爾斯將軍,挺著胸,昂著 頭,以他出現在公眾場合的標准姿勢,走了進來。   羅惠先站起來,也示意黃應駒站進來,卡爾斯向蘇應駒望來,當他一看到黃應 駒之際,陡然震了一下,現出了极疑惑的神情來,這种神情,將身邊的羅惠嚇了一 跳,卡爾斯盯著客人,道:“黃教授,我們以前見過?”   黃應駒連半秒鐘出不考慮,道:“沒有,我是第一次有幸見將軍。”   卡爾斯揮手,令羅惠出去,當羅惠走出去之后,卡爾斯才壓低了聲音,道:“ 我記得你,一個人在死亡邊沿時見過的人,是一輩子不會忘記的。”   黃應駒感到卡爾斯的神態,目光象鷹一樣,他鎮定地道:“將軍,我不知道你 這樣說是什么意思,看來你的健康很好!”   卡爾斯又盯了對方片刻,才道:“好,你不愿提,我也不必提了,你來了很好 ,我可以放心,當年你救過我,現在當然決不會害我!”   黃應駒仍然裝做听不懂卡爾斯的話,道:“我想盡快開始吧?”卡爾斯將軍道 :“好!我可消滅我所有的敵人,但是這要命的頭痛----”我說著,用力敲打自己 的頭部。   黃教授道:“我想先和你的醫生聯絡一下----”將軍大聲道:“不必了,那些 醫生,全是飯桶,他們要是有用的話,我頭痛早就好了!”   黃教授有點啼笑皆非,道:“那么,我至少要看看他們的診斷記錄,例如X光片 ----”卡爾斯將軍象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跳了起來,道:“X光片!我的身体,我偉 大的腦袋,為什么要讓那种鬼光絲透過去?”   黃應駒更加啼笑皆非,道:“我.....。那么我想你也沒作什么紅外線掃瞄?” 卡爾斯悻然道:“什么也沒有,也別期望我會答應做這些事情!”   黃應駒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雖然他看到將軍不過五分鐘,但是他覺得,自己 應該告辭了!他站了起來,道:“將軍,真對不起,我在巴黎很忙,東京還有一個 演講會等著我----”卡爾斯怒道:“你不准備替我醫治頭痛?”   黃應駒道:“你拒絕作任何檢查,世上不會有人可以治好你的頭痛!”   卡爾斯用一种十分凶狠的神情望著黃教授,道:“你拒絕醫治,我下令不讓你 离境!”他陡然沖到門口,打開了門,大聲叫道。   羅惠和七八個護衛,官員一起奔了過來,將軍指著黃教授,道:“不准他离境 ,直到他肯答應替我醫治為止!”   羅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惶恐地望著黃應駒。將軍仍然惱怒,黃應駒也真的 無法离開,只好住下來。   一個月之后,卡爾斯將軍似乎仍未曾回轉心意,黃娟知道了父親的處境,特地 從巴黎來看他,黃應駒教授倒并不苦悶,他不忘傳授知識,對當地的醫生每天講學 ,一點也不寂寞。   羅惠替他准備的住所,就在當地一家規模最大的醫院之中,生活環境倒也舒适 ,一直到了第三十七天頭上,突然有整輛卡車的士黃應駒聞訊赶到,來到了X室,將 軍堅持要黃教授操縱一切,將其他人,一律赶得遠遠的,黃娟只好暫充她父親的助 手,對于美麗的黃娟,將軍倒好象很有興趣的樣子。   當卡爾斯躺在X光机的下面,黃教授移動著机件,對准他的頭部,卡爾斯顯得极 度緊張,面部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動著,黃娟在一旁,令他的身子轉動,以便從各 個不同的角度拍攝他的頭部。   卡爾斯恨恨地道:“什么時候才能知道結果?”   黃教授回答:“几分鐘就可以了,”   卡爾斯吼叫道:“只准你一個人看!絕不能讓別人看到我偉大的頭部!”   黃應駒笑著,道:“其實,每一個人的頭部,全是一樣,去了皮和肉之后,就 是看來沒有差別的骷髏骨!”   卡爾斯悶哼著,當黃娟扶他起來之際,他又特地叮囑了一句,道:“女人,更 不能看!”   黃娟心里只覺得滑稽可笑,她和卡爾斯一起走出了X光室,當她离開的時候,她 預料不必几分鐘,父親就可以拿著X光照片走出來了。   卡爾斯將軍才一走出來,他的貼身衛士就迎了上去,將他圍住,將軍在人群中 向黃娟問:“我可以离開,等你父親拿藥來了?”   黃娟道:“如果在X光片中可以看到簡單易治的病源的話!”她多少也有點醫學 常識:“頭痛的原因一百种,有許多是X透視找不出病因來的!”   卡爾斯將軍的神情,在剎那間表示得十分憤怒,他剛想開口怒吼,在X光室中, 突然傳來了一下听來很沉悶的爆炸聲,和那爆炸聲同時傳出來的,是黃應駒教授一 下听來充滿了惊訝的呼叫聲,剎那間,X光室外,亂成了一片。   將軍的貼身衛士,發揮了他們特別的忠勇,兩個人扑向將軍,用自己的身体護 著將軍,另外兩個,立時沖到了門前,大聲呼喝著,而這時,已可以看到有煙自門 縫下冒出來。   黃娟也惊呆了,其余的人來得极快,羅惠和几個官員一起奔了過來,黃娟尖叫 了起來,道:天,總該有人打開門來看看!貼身衛士已扶起了卡爾斯來,卡爾斯頭 也不回,在大隊衛隊擁簇之下,立時离去,象是遲走半分鐘,整座醫院就會爆炸一 樣。   兩個大兵踢開了X室的門,整個X光室,濃煙密布,而且有一陣极難聞的气味, 傳了出來,這种气味,任何人一生之中,都可以有机會聞到,那是塑料制品在焚燒 時所發出的气味,一般電影膠片,照相底片,全是這一類制品。   在X光室中發生了什么事,還沒有人知道,所以門打開之后,一時之間,沒有人 敢沖進去,只有黃娟,關心父親的安危,一面叫著,一面奔了進去,但是濃煙和焦 臭味實在太惊人,以致她雖然屏住了气息,眼睛也因為濃煙,而立時流出了眼淚來 。   不過她還是看到了她的父親,世界知名的腦科專家黃應駒博士,正伏在剛才卡 爾斯將軍躺過的平台上,黃娟扑過去,抱住他,將他拉出來。   醫院中其他的醫生立即赶過來急救,醫院的設備其實也不太差,氧气筒,電動 震心器全都在最短的旱赶到應用,黃應駒教授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再也不會 跳動了!   黃娟整個人呆住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說:“死因.....。后來一定檢查過了,是什么?”   “心臟病猝發,猝發的原因,可能是吸入過多濃煙,而濃煙是由于爆炸而產生 ,爆炸的原因不明,可能是電壓負荷過重!”黃娟回答:“那陣焦臭味,是X光片焚 燒引起的,一共拍了將近二十張,我記得,一張也沒有剩下,父親被拖出來時,左 手緊握著拳,只有一小角X光片,被他握住了,沒有燒去。”                 第五章   黃娟打開手袋,取出一只紙袋,又從紙袋之中,取出那一角燒剩了的X光片來, 那只有四分之一煙包大小的一片,一點也看不出有什么來。   原振俠望著黃娟,道:“你的第二個結論----”黃娟的神情變得很小心,慢慢 地道:“我的第二個結論是:這一類型的人,頭部一定有著什么异乎尋常的构造, 而這种异常的地方,是一個极度的秘密,誰接触到了這個秘密,就會死亡!”   原振俠立時道:“這太玄妙了吧!”   黃娟道:“我的結論,是根据事實歸納出來的!”   原振俠深深吸著气,道;“死亡不會自己來,一定有凶手,凶手從哪里來?” 黃娟道:“那是另一回事,從發生的事實而言,只能作出這樣的結論,你能得出第 二個結論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想起了棺木之中,輕見的尸体,半邊消失了的頭部,他不 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的确,這一類型的人,他們頭部的秘密,由一种神秘力 量保護著。”   黃娟的俏臉,看起來有一种异常的興奮,但也由于緊張的原故,臉色變得蒼白 ,用一种有點發顫的聲調道:“一定要將這种神秘力量的來源找出來!”   原振俠同意黃娟的話,可是當他想起羽仁五朗和黃應駒的死亡經過,似乎只是 有一种“力量”令得他們死亡,而根本沒有什么具体的人發出這种“力量”來,一 切全是那樣不可捉摸,那令得他發出苦澀的笑容來,道:“照我來看,還不如去追 究那种力量要竭力維持的秘密,來得實際!”   黃娟側著頭,望了原振俠半晌,才极其認真地道:“你的意思是,弄明白卡爾 斯將軍的頭部构造,究竟有什么与眾不同之處?”   原振俠點頭,這次,輪到黃娟苦笑,道:“自從那次事件以后,誰只要在卡爾 斯面前再提醫院兩個字,就會受軍法審判!”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頭痛醫好了?”   黃娟道:“當然沒有----”她講到這里,陡然停了下來,瞪著原振俠,好一會 儿,才道:“你不是准備.....。直接去見他吧?”   原振俠的聲音反倒變得很平靜:“正是,我准備直接去見他,你想想,除了這 個辦法之外,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可以弄得清楚他頭部的构造?”   黃娟又望了原振俠片刻,在她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种极度欣賞對方的神采來 ,甚至輕輕鼓了几下掌,然后才道:“好主意,唯一的缺點是:稍不小心,我們就 可能在卡爾斯統治的國家里消失無蹤!”   原振俠用挑戰的眼光望定了黃娟,道:“我們?”   黃娟神情泰然:“當然是我們,沒有我,你一輩子也見不到卡爾斯!”   黃娟說得不錯,沒有她,原振俠只怕一輩子也見不到卡爾斯,但即使有了黃娟 ,要見到卡爾斯,也不是容易的事,黃娟首先和羅惠取得聯系,表示父親雖然离奇 死亡,但是她對卡爾斯的頭痛症仍然十分關切,已經找到了一個雖然年輕,但是對 頭痛症极有心得,采取中國傳統的醫療法來醫治頭痛症的醫生,完全不必采用什么 儀器,就可以治病,黃娟并且詳細介紹了中國傳統的治病方法,是如何地“溫柔” 、“安全”。   本來,黃娟的信,也不會起到什么作用,但當羅惠在偶然的一次机會之中,向 卡爾斯提起了這一點之際,這位獨裁將軍,突然發出了一下听來令人心底生寒的笑 聲來,道:“我想那位女朗,可以醫好我頭痛的是她,而不是她推荐的醫生。”   羅惠怔了一怔,他這個人的人格雖然不算得高尚,但是想起黃娟見到卡爾斯之 后可能發生的后果,也不禁有點躊躇,正當他后悔自己向卡爾斯提出來信之際,卡 爾斯已經道:“請她來,黃小姐,是不是?請她立刻來!”   羅惠苦笑了一下,道:“黃小姐,和她推荐的醫生?”   卡爾斯對醫生的興趣,顯然不是很濃,只是隨便唔了一聲。   于是,黃娟就接到了羅惠的長途電話,羅惠一開始就提出了警告:卡爾斯是大 色狼,來,可能有危險,可以將事情推掉最好,但是黃娟堅決表示,一定要來,羅 惠無法可施,只好答應。   這一次,黃娟并沒有再到學生宿舍去找原振俠,實際上,在第一次約會之后, 黃娟每次和原振俠的約會,都是早約好了的,約會的地點,包括小河邊之山野間, 馬路轉角的大樹下,情調优雅的咖啡室中。   每次見面,他們都討論著他們所不能了解的怪异的事情,但都沒有結論,約會 已經有好几次了,原振俠心中有好几次想講一些話,可是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樣 開口才好。   原振俠其實并不是沒有開口的勇气,而每當他想講一些什么之際,黃娟的感覺 ,极其敏銳,竟象是立時察覺了一樣,總會拿一些其他的話,引開去,不讓原振俠 有開口的机會,經過了几次之后,原振俠的心中,也不免有點負气,算了吧!你是 高傲的公主,我也不見得是卑賤的下民!   有了這樣的心理,原振俠每次和黃娟見面,反倒覺得輕松了許多,雖然,像這 時,他才踩熄了煙頭,看著原振俠黃娟修長的身形,長發飛場,踏著深秋的落葉, 向他走來之際,街上的行人再多,但是在原振俠看來,卻像是只有她一個人一樣, 原振俠的心中,不免有些悵惘之感,但他還是神態自然瀟洒地迎了上去。   他們沿著馬路走著,黃娟告訴了原振俠交涉的結果,可以見到卡爾斯!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道:“見到以后又怎樣?他不肯照X光,我也不能將他的 頭割開來看看!”   “運用你的醫學知識去判斷!”黃娟掠開了几絲在她臉上的頭發,“判斷他和 常人有何不同之處!”   “你給我一個世界上任何醫生所通不過的試題,小姐!”原振俠停下了腳步: “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不憑任何儀器而看穿一個人的頭部結构。”   黃娟也立即停了下來,道:“那么,你是不是要改變自己的決定?”   “當然不!我會想辦法的,第一,當然是先向學校請假!”原振俠低著頭,向 前緩緩地走去,當秋風掠起黃娟的長發,發梢來到原振俠眼前的時候,原振俠真想 拈住它們。   但是他并沒有這樣做,只是沉默地向前走著。   向學校請假并不難,整個行程也很順利,羅惠將他們安排在一間豪華酒店之中 ,這是羅惠堅持的,理由是以防万一,那可以將卡爾斯將軍對黃娟的干扰,減低至 最低程度,甚至于見到了這位西方第一流記者千方百計也難于見一面的卡爾斯將軍 ,也不是很困難,第二天,就在一幢建筑物中的一間房間之中,通過了嚴密的警衛 和保安檢查之后,原振俠就煞有介事地替卡爾斯把著脈,不論原振俠如何留神觀察 ,他實在沒有法子看得出面前這個人的頭部有何特异之處,不過他倒是看出了一點 ,而且可以肯定:卡爾斯對黃娟极有興趣,因為他灰色的眼珠,几乎一直定在黃娟 的身上,連一向有著异常高傲神枋的黃娟,几乎也無法維持她的持。   第一次治療的結果是:原振俠根据早已背熟的藥方,將帶來的一些中藥,配了 一劑藥,他當然知道卡爾斯絕不會去喝那些中藥煮出來的藥,當他和黃娟离開那幢 建筑物之后,原振俠在車中就說:“我們得赶快离開這里!”   黃娟的語气很平談:“為什么?”   原振俠提高了聲音:“你看不出自己要這里有极度的危險?而我們卻什么也觀 察不到?他不肯到醫院去照X,我們就無法發出他頭部的构造究竟有什么地方与眾不 同,我看____”“我看再見他几次,或許他肯接受進一步的檢查!”黃娟打斷了原 振俠的話頭。   原振俠嘆了一聲,他知道,黃娟想解開整個謎般的期望,比他熱切,因為那關 系著她父親离奇的死因!可是,原振俠的心中,不免有一個疑問:為了達到這個目 的,她肯拿她自己來作犧牲?   原振俠心中的這個疑問,倒是很快就有了答案!黃娟不會那樣做!   豪華酒店的床鋪太軟,也太大,使得原振俠不習慣,同時,他不論怎么想,也 想不出有什么辦法可以弄清楚卡爾斯的頭部有什么与眾不同之處,令得他的心中十 分煩燥,根本一點睡意也沒有。   也就在他躺著,一支接一支不斷抽煙之際他忽然听到陽台上傳來了一下聲響, 通向陽台的玻璃門有著拉上的窗帘,所以他看不到陽台上那一下聲響,是如何發生 的,他立時轉過頭去。   而緊接著,陽台的玻璃門上,已傳來了敲拍的聲音,這一下,再明白沒有了, 有人跳進了陽台,正在拍門!原振俠立時躍起,在一秒鐘之內,他已經拉開了帘子 ,看到了在玻璃門后面的黃娟。   黃娟的神情极其惊惶,自從原振俠認識她以來,從來也未曾見過她的神情那么 惊惶過,在那一剎那間,他也不敢想象黃娟是怎么來的!他們住在酒店的二十五層 ,黃娟在他的緊鄰,陽台和陽台之間至少相距兩公尺之間,有可供攀附之處?   原振俠立即打開了玻璃門,但是黃娟并沒有進來的意思,而且一伸手,將原振 俠拉出了陽台,原振俠立即感覺到她的手是冰涼的!#一出陽台,原振俠也知道她是 怎么過來的了。   酒店的外牆,當然不是真用整塊大石砌成的,可是為了美觀和气派,將之裝飾 成用整塊的樣子,在一排一排大石之間,有著至多四公分的隙縫,僅僅可借腳趾塞 進去,也勉強可供手指作借力之用,黃娟一定是在那种极度危險的情形之下攀過來 的。   這時,原振俠根本無暇去問黃娟何以要采取這樣危險的法子過來,為什么會這 樣惊惶,黃娟的手一直緊握著他的手,也一直冰涼,她的聲音發著顫,道:“他在 我的房間里,我將他打昏了過去!”   原振俠陡然一震,壓低聲音:“卡爾斯將軍?”   黃娟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原振俠轉身待向房中走去,黃娟道:“門外走廊里 至少有二十個保安人員在!”   原振俠跨前一步,向下看去,要攀到下一層的陽台上去,似乎不難,一到了下 一層陽台,打破玻璃門,不管房間中有沒有人,以极快的速度沖出去,似乎是逃走 的唯一辦法了!   當原振俠打量著下一層陽台之際,黃娟已經在搖頭,她的臉色煞白,鼻尖不斷 在冒汗,但是神情去异常堅持,向左鄰的陽台指了一指道:“他昏了過去,這是檢 查他的最好時机!”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你沒有想過事后怎樣脫身?”   黃娟緊抿著嘴,原振俠不再說什么,揚起了雙手,不斷地活動著手指,然后, 他跨過了陽台的欄杆,先將右腳的腳趾,插進了牆上的隙縫之中,然后,將身子緊 貼著牆,絕不向下望,再用手指插進隙縫之中,當他將自己的身子,只憑手指和腳 趾的那一些附借的力量而支持著,還要慢慢向旁邊移動之際,他真擔心自己的心臟 ,無法做這樣的負荷。   當他的右手,終于又抓到陽台的欄杆之際,他整個人都被滑膩的汗濕透了,他 向對面的黃娟做了一個手勢,先奔進了房間,也無暇去看仰天躺著,一動也不動的 卡爾斯,就拉下了床單,用力扯著,撕著,又回到了陽台。   不到三分鐘,黃娟已經靠著系在兩個陽台之間的扭緊了的床單,比較容易地過 來,和原振俠一起走進了房間。   卡爾斯仍然昏迷不醒,眼睛半睜著,臉上現出一种不相信的神色,他的右手攤 開著,在他右手的掌手,是十几顆,每顆至少有三克以上的鑽石,在燈光的照耀下 ,閃閃生光。   原振俠向黃娟望去,黃娟道:“他是突然進來的,我惊醒,他已亮著燈,將手 中的鑽石伸向我。”   原振俠沒有發問,在卡爾斯的勢力范圍之內,手中又有那么多的鑽石,而居然 一出手就將他打得昏過去的女人,天下縱使不止黃娟一個,也不會太多了吧?他只 是迅速地將卡爾斯的頭部轉側,去看他受擊的后腦部位,那地方有點腫,他喃喃地 道:“想不到你是個技擊高手!”   黃娟的回答是:“女子自衛術!”   她一面說,一面以极快的動作,提過一只手提箱來,那只手提箱,原振俠并不 陌生,動程以后,一直看到黃娟提著,他也一直以為那是一只較大型的化妝箱而已 ,所以這時一看到黃娟提這只箱子,他不禁皺眉,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令得他 咋舌。   黃娟打開了箱子,取出了一個淺淺的,放著化妝品的夾層,移開了箱蓋的一面 鏡子,鏡子后面是一幅螢光屏,而夾層下,是許多儀表,和一具象攝像机一樣的儀 器,黃娟已經拉出了電線來,拉通了電源。   直到這時,原振俠才說了一句:“你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机會?”   黃娟忙碌地扭動了几個制鈕,道:“机會是可以制造的,我未曾料到會有這樣 好的机會!”   說著,她在几個制鈕上,猶豫了一下,原振俠幫她解決了困難,道:“這种小 型的X光儀,我會用,不過------”黃娟向原振俠望來,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你的同學,我父親,都是因為看到取X光照射的結果而死的!”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點頭,神色鄭重,他和黃娟,曾不止一次地討論過那种可 以致人于死地的“神秘力量”,而不得要領,即使是討論,也足以令得他們心底深 處,升起一股詭异莫名的感覺來,何況這時,是面對著這般神秘的力量!他們這時 的處境,本來就极其凶險,只要一被門外的保安人員發現,他們的身上,至少可以 有二十個以上的槍彈孔,但是這時他們一點也未曾想到那一點,只想到那种神秘的 力量。   沉默只維持了半分鐘,原振俠將X光照射儀遞到黃娟的手中,道:“我來看看他 的頭部,究竟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黃娟搖頭道:“要就一起看,要就我來看!”   原振俠的聲音有點异樣,那是他刻意想語調變輕松之故,他道:“是不是要抽 簽來決定?”   黃娟冷冷地道:“一點也不幽默!”   原振俠作最后的努力:“你可曾考慮到,如果我們兩人一起被那种神秘力量所 殺害,那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黃娟沉聲道:“當然考慮過,我們還不是偶然知道這個秘密的,就算一起死了 ,一樣會有人在偶然的情形下知道的。”   原振俠免強笑了一下,道:“那就公平一點,兩個人一起來看!”   他將卡爾斯拖近些,又令得卡爾斯坐了起來,趁机除下了卡爾斯腰際的巨大軍 用手槍,然后,將卡爾斯的頭,靠在一張椅子上,而將X光放射器,放在椅上,接近 卡爾斯的頭部。   他來到了箱蓋后的螢光屏前,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他的手也 和黃娟的手,緊緊相握著。   這种小型X光机需要的電壓相當高,效果也不是十分好,但是無論如何,足可以 使得他們,看到卡爾斯頭內部的情形!   他們兩人互相望了一眼,一起注視著螢光屏,原振俠伸手,扳下了一個鮮紅色 的制鈕,過量的X光照射是极度危險的,紅色代表危險,這個最后的操作鈕之所以是 紅色的,就是為了提醒使用這儀器的人,在扳下這個制鈕之前,再詳細檢查一遍。 原振俠一扳下了那個制,熒光屏上立即出現了极其雜亂的線條,閃動著,一時之間 ,什么也看不清,像是一具損坏了的電視机一樣。   原振俠又迅速地調整著,酒店房間中的電壓顯然不夠,原振俠已將輸入電壓調 得最低,通過儀器中的變壓電,來得到高壓的電流,但熒光屏上,還是不斷地閃著 白色的條紋。   原振俠轉向黃娟,剛想對黃娟說“你這幅儀器,似乎并不能達到目的”之際, 才一轉過臉去,就看到黃娟的臉上,現出了一股古怪莫名的神情來,視線定在熒光 屏上。   原振俠立即轉回頭去,他想知道黃娟看到了什么!   熒光屏仍然閃耀著許多白線,模糊不清,但是已經可以看到一幅頭骨,那當然 是卡爾斯將軍的頭骨。   卡爾斯靠椅子而坐,X光放射線自他的后腦透射過去,所以看到的是模糊的頭骨 。   角度上是自后腦看過去的。   但是,原振俠才轉過頭去,視線剛掃到了熒光屏,也就在這一剎那間,眼前陡 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了。                 第六章   原振俠在眼前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見之后,第一個本能的沖動便是想張口大叫, 他張大了口,但是沒有發出聲音來,因為就在那一剎那間,黃娟陡地用力拉了他一 下。而原振俠第二個念頭是,我要死了,那种神秘的力量因為我企圖窺看秘密,而 要令我死亡了!   但原振俠隨即知道自己并沒有死,那倒并不是由于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在熒光 屏上看到什么之故,而是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冒著汗,那种冰冷的感覺,令人极不愉 快,甚至在死亡以前之故。   人的眼睛,要將視線所及的物体,在腦中保留下印象,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一 般來說,是十五分之一秒左右,原振俠剛才一轉過頭去,視線才掃向熒光屏,房間 就變成了一片漆黑,所以他看向熒光屏上,只看到一個模糊的頭骨透視而已。   在黑暗中,原振俠只覺得黃娟將他的手握得更緊,而且身子緊緊靠著他,在急 速在喘著气,這對年輕的原振俠來說,是一种极大的誘感,如果不是處境如此險惡 ,他一定會擁著那柔軟而輕顫的胴体了。   靜寂只維持了极短的時間,原振俠就以极輕的聲音道:“發生了什么事?”   黃娟微喘著,道:“恐怕是酒店間的電源,不能負擔過高的電荷”原振俠“啊 ”地一聲:“燒斷了保險絲?”   黃娟又低頭答應了一下,原振俠問:“你剛才,好象看到了什么?”   黃娟沒有立即回答,過了好一會,才道:“如果我看到了什么,你也應該看到 的!”   原振俠苦笑:“沒有,我才轉過頭來,就斷電了.....。不過,熒光屏好象已經 可以看到卡爾斯的頭殼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處?”   黃娟的身子震動了一下,由于她緊靠著原振俠,所以原振俠可以清楚地感到那 一下震動,黃娟隨即否定:“沒有,我也只看到X光照射下的一個模糊的頭殼,一定 是電壓不夠,所以看不清楚。”原振俠沒有再說什么,這時,他心中忽然有了一個 念頭:黃娟在騙他!黃娟的回答,不是事實,她正在隱瞞著事實的真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們無法再繼續進行了,卡爾斯隨時會醒來,我們 得設法离開這里,离開這個國家!”他的話才一說完,黑暗中,已傳來了卡爾斯的 呻呤聲。   黃娟陡地离開了原振俠,原振俠听到了一下聲響,他忙問:“他醒了?”   黃娟已經在卡爾斯的腰際,將卡爾斯所佩的巨大軍用手槍取在手中,才道:“ 是的,他醒了,你弄點光亮出來,我們的處理不是很好!”   原振俠摸索著,在床頭一只小柜的抽屜中,找到了一支蜡燭,用打火机點著, 光線雖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已足夠使他可以看到,卡爾斯仍然在地上,但是已挺直 身子,面肉抽搐著,神情异常憤怒,瞪著黃娟,在他的雙眼之中,射出一股猶如豺 狼夜行之際所發出的光芒。而黃娟的神情,十分堅定,雙手握著槍,槍口正在緩緩 离開卡爾斯的臉,而在距离五十公分處停住。   原振俠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這時,他的心跳得极劇烈,要連吞兩口口水, 才能發出聲來,他道:“將軍,你應該知道,槍机扳下,你的臉會成為一團肉漿! ”   黃娟握住手槍的手,十分堅定,她的神情也表示,如果卡爾斯一有妄動的話, 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卡爾斯臉上的肌肉,簡直是在跳動,原振俠將電話移動卡爾斯伸手可及處,道 :“叫羅惠來,我們并不想將你怎樣,只不過想安全地离開你的國家!”   卡爾斯用极怨毒的神情,罵了兩句原振俠听不懂的話,他伸手拿起電話,原振 俠已來到了黃娟的身邊,和黃娟并肩而立。   羅惠在二十分鐘之后赶到,當他走進酒店的房間中,他的臉色,比在水中浸了 三天三夜還要可怕,卡爾斯狠狠地道:“好,這是你介紹來的人!”原振俠冷冷笑 道:“這里是黃小姐的房間,你進來干什么?”他轉向羅惠:“准備車子,飛机, 我們要和將軍一起离開!”他說著,已經將羅惠的內政槍也解了下來,他松了一口 气,至少在目前,他和黃娟,占著上風,事情算是相當順利,事情一直很順利,卡 爾斯盡管怒不可遏,但是卻也怕他們會不顧一切地開槍,安排車子到机場,由机場 起飛,卡爾斯和羅惠,一直在手槍的指嚇之下,唯命是從。   兩天之后,原振俠和黃娟已經來到巴黎,才知道卡爾斯的國度中,發生了一椿 小小的政治風波,白人高級顧問羅惠,由高級顧問,被貶為將軍的司机,而有七位 西方通訊社的新聞記者,被列為不受歡迎的人,而驅赶出境。   原振俠和黃娟對這樣的消息,并不是很感興趣,在這兩天中,黃娟象是千方百 計地故意避開一個話題,這個話題,正是他們冒險的目的。   當他們一起步出巴黎机場之際,原振俠望著黃娟美麗的側面,道:“我們再也 沒有机會去檢查卡爾斯將軍的頭部了!”   黃娟的神態异乎尋常的冷淡,在這兩天中,原振俠對于她這种神態的解釋是: 那是她假裝出來的!可是黃娟為什么忽然之間,在共同經歷了生死大關之后,會對 她假裝出這樣的冷淡來,原振俠卻找不到原因。   黃娟道:“是的,再也沒有机會了!”   “那么,我們要追的謎-----”原振俠轉到了黃娟的另一邊,黃娟又避開了他的 視線。   “謎?”她嘆了一聲:“可能根本沒有什么謎,只是我們的胡思亂想!”   原振俠在剎那之間,感到了被欺騙的震怒,他想發作,但也就在這時,他看到 了黃娟現出了一种莫名的、看來极度惆悵的悲哀來。原振俠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道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黃娟陡地向原振俠望來,兩人視線接触之際, 黃娟的嘴唇掀了一下,并沒有發出什么聲音。接著,她移開了視線,昂起頭來,一 副倔強和不在乎的樣子,語气很冷,道:“女人是易變的,你應該知道這一點!” 原振俠負气道:“我不知道!”   黃娟的回答來得极快:“那你現在知道了!”   原振俠站定身子,道:“是,知道了-----我想我不必出机場了,就在這里轉机 ,回東京去!”黃娟繼續向前走,隨著她飛揚的長發而飄過來的話是:“我沒有意 見,再見!”她甚至沒有轉過頭來看原振俠一眼,原振俠望著她苗條頎長的背影, 真想快步奔上去,追上她,將她緊緊地抱住,可是他的自尊心卻制止了他這樣做, 一大群旅客涌過來了,隔斷了他的視線,當那些旅客走過去之后,原振俠已經看不 到黃娟了。   回到學校,繼續上課,日子仿佛完全回复了平淡,原振俠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 自己的冒險經歷,事實上,就算他向人說起,只怕人家也不會相信,因為經過太多 傳奇性了,他在等著,希望黃娟會和他聯絡,等了十天之后,他自己忍不住了,在 計算了一下時間差別后,打了個長途電話。   原振俠的法文并不是很好,電話打到黃娟的那個畫廊中,對方的回答重复了好 几遍,他才听清楚:“黃娟?她是以前我們這里的負責人,十天之前她辭職了,對 不起,我們不知道她的住處。”   原振俠怔怔放下電話,“十天之前”,那正是她到達巴黎之后的第二天,究竟 發生了什么事,使黃娟如此匆忙地辭去了職務,下落不明,他發現自己對黃娟的了 解實在太少,譬如說,這時,他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和黃娟聯系了!   當天晚上,原振俠由于心情落寞至极,他靠在一個角落中,毫無目的地看著前 面。   他看到門打開,一個酒吧女拉著一個滿面胡子,頭發繚亂的人走進來,那個被 拉進來的人,手中抱著一只軟皮的公事包,公事包脹鼓鼓地,也不知里面放著什么 東西,看那人的神情,象是很不情愿進來,口中道:“我真的有事,真的?”   那個拉進來的吧女卻在發嗲,道:“好久不見了,你就一點也不想看我!進來 坐一會,又有什么關系?”   原振俠看到了這种情形,本來已不准備再看下去,因為在這類酒吧,那是极普 通的情形。   可是,當那人終于被吧女拉了進來,就在原振俠的對面坐下來,原振俠可以看 清楚那人的形容之際,原振俠心中想,原來是他!   大約是一個來月之前,原振俠曾在電視上見過這個人,原振俠已記不起他的名 字,只記得這個人是一個考古學家,當晚在電視中,這個滿面胡子的人用极興奮的 語調宣布,他們的考古隊,在北海道地區,發現了一座古墓,不但有大量的殉葬品 ,而且還有好几具完整的骸骨,并且有詳細的碑文記載,証明墓中所葬的人,是公 元九十七年,被日本當時的景行天皇親自率大軍討平的熊襲部族的一個大將,在兵 敗之后,逃到北海道,又繼續了一個時期的部落統治之后,才建立的古墓。   原振俠想起了這個大胡子的身份,仍然絕未想到這個考古學家會對自己發生任 何關系,他看著杯子,正想叫酒保再添時,突然听到了一個惊呼聲,當他立即循聲 看過去之際,看到一個人,將考古學家的公事包挾在脅下,正在向外疾奔而去,發 出惊呼聲的,正是那個吧女,考古學家也站了起來,張大了口,惊呆得難以出聲。 那個搶皮包,向外急奔的人,原振俠在一進酒吧就看到他,那個人獐頭鼠目,是一 望而知不是什么好東西的典型,當原振俠開始喝酒之后不久,曾注意到那個人一直 在看著他,可能本來是想打他的主意,在后來肯定了他只不過是一個窮學生之后, 就不再下手了,考古學家雙手抱著的公事包實在太耀眼,所以才成了這個人下手的 目標。   原振俠也沒有對這個人多加注意,他一面喝,一面只是不斷在想:黃娟究竟怎 么了?一定有极度的意外發生在她的身上,黃娟能干,有決斷,是什么意外令得她 要這樣刻意躲避自己?   原振俠一面為黃娟的安危擔心,一面也為她自己的不信任而生气,所以根本未 留意那賊頭狗腦的人。   這時,那個人撞開了一個想攔住他的酒保,仍然以极高的速度,向外沖去,在 快到門口之際,又撞翻了一張椅子,已經快沖到門口了,原振俠的反應也极快,他 大叫一聲,順手拿起啤酒瓶來,向前直拋了出去,就在那人快沖出門去之際,啤酒 瓶擊中了那人的背后。   那人一停不停,立即撞開門,奔向外,原振俠一躍而起也向門外奔去,一沖出 了門,原振俠看到那人,又撞倒了一個因為醉酒正在中心搖晃走路的人,已經奔到 了街口,原振俠道:“站住!喂!站住!”   他一面叫著,一面飛快地追上去,街上十分冷清,那人和原振俠都奔得极快, 轉眼之間,已奔到了橫街外的馬路上,原振俠也离那人更近了,原振俠再度大叫, 馬路上有几個人站定了看,原振俠奔得更快,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服,那人用 力一掙,掙了開去,轉身,將手中的公事包,用力向原振俠砸了過來,原振俠立即 雙手抓住公事包,同時踢出一腳,踢得那人怪叫著,一溜煙奔進了一條巷子去了。 原振俠喘著气,停了下來,出乎意料之外,那看來塞滿了東西的公事包相當輕,由 于公事包的質地很柔軟,原振俠還可以感到,包中是一個硬而圓形的物体,原振俠 心中想:那人一定不知道這公事包是屬于一個考古學家的,不然,他一定不會下手 去搶:考古學家的公事包中,不會有值錢的東西,原振俠這時,也發現公事包的拉 鏈,因為剛才的爭執而裂了開來,他不經意地向公事包望去,路燈相當明亮,他一 看之下,就打了一個突顫:公事包中,是一個死人的骷髏!   這時,那考古學家和酒吧中的几個職員,也一路嚷叫著追了出來,考古學家一 看到公事包在發怔的原振俠手中,便叫道:“好了,好了,東西還在!”   原振俠抬起頭來,道:“是.....。一個骷髏!”   考古學家一下子就將公事包搶了過來,雙手緊抱著,對原振俠瞪著眼,道:“ 是勘八將軍的遺骸!”他一面說著,一面又恭敬地將公事包高舉過頭,口中喃喃作 聲,像是在禱告著什么。   原振俠又好气又好笑,轉身走了開去,那考古學家忽然叫道:“小伙子,你叫 什么名字?是醫科大學的學生?几年級了?”   原振俠還穿著醫學院的校服,他轉過身來,回答了考古學家的問題,考古學家 忙取出一個名片來,道:“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請教,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去?”   原振俠的心情很煩悶,已經接連好几天晚上失眠,深夜還在小酒吧中,就是為 了不知如何才能度過漫漫長夜,一听得考古學家的邀請,几乎連考慮也沒考慮,立 即就答應了下來。   考古學家的名字是海老澤。   當原振俠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再看看他那种彎著身子,像蝦一樣的形狀,就几 乎忍不住笑出聲來(海老在日語中的意思是蝦)。   海老教授的住所,凌亂得超乎任何人的想像,本來是一幢相當精致的房子,還 有著園子,可是一進門,園子中就堆滿了种种“不知名物体”,在跨過一連串的隆 起物之后,原振俠才發現那是巨大的石郭,可能不知是屬于什么時代的古物。   建筑物看來久已沒有修茸過,一拉開,室內充滿各种种樣莫名其妙的東西,几 乎無法插腳,海老教授顯然早已習慣了這种凌亂,居然看也不看,就走了進去,而 不踩到地上雜物。   原振俠就不行,他要小心翼翼地落腳,才可以避免踏在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上 。   進了客廳,情形并沒有好多少,海老教授著亮燈,來到几前,將公事包放下, 鄭而重之地將那只骷髏取了出來,放在几上,轉頭道:“來,未來的醫生,請你來 看一下,勘八將軍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原振俠呆了一呆,根据一個骷髏,來辨認這骷髏的主人生前的死因,并不是做 不到的事。   但是這時,卻實在無法做得到。   首先,根据骷髏來判斷死因,那是一門极其專門的學問,并不是普通的醫學, 而是法醫學的范疇,其次,即使是法醫,也不能一下子就講得出死因來,還得依靠 許多儀器的幫助才行。   所以,原振俠一听得對方這樣講,就搖了搖頭,道:“對不起,教授,沒有人 可以一下子回答出這個問題來,你還是-----”海老教授搖著頭,道:“別教我該怎 樣做,這一個月來,我抱著將軍的頭骨,走了不知多少地方!唉,所有的人,仿佛 全都沒有想像力,在他們看來認為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就肯定那是不可能的,就沒 有一個人肯進一步去追究原因!”   看來,海老澤為了這具頭骨,是受了不少委曲,所以一發起牢騷來就沒有個完 ,原振俠耐著性子等他講完,攤了攤手,道:“事實是-----”海老教授伸過手來, 大聲道:“事實是,一定有极其古怪的地方!照說,他一定死在頭部中了刀,刀的 一部分還牢牢嵌在他的頭骨之中,但是他又顯然在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好多年!在根 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之下活了下來.....。”那句“在根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下 活了下來”令得原振俠陡然一動,他打斷了海老教授的話題,道:“你說-----”海 老作了一個手勢,道:“你自己來看!”   原振俠走向前去,在茶几前,坐了下來,望向那骷髏,只看了一眼,他的視線 就定住了,再也不能移開,海老教授在這時候,移過一支燈來,照射著,好讓他看 得更加清楚。   骷髏和其他的并沒有兩樣,作為醫科大學三年級的學生,早已看過了不少骷髏 ,而令得原振俠一看之下,就惊訝莫名的是,在那具骷髏上,有著极細的一條深黑 色的痕,乍看,是一道黑痕,但是看仔細些,就可以發現,那不是痕,而突出來的 一些東西,突出的部分极少,還不到半公厘,原振俠伸手去撫了一下,那東西极其 鋒利,几乎割破了他的手指,那是一片极薄的鋼片,一片嵌在頭骨之中的鋼片,嵌 在頭骨中的有多深,外面自然看不出來。   原振俠本來可以立即回答:致死的原因,是這樣的一片鋼片進入腦部,使腦部 受了嚴重的傷害致死。   可是,他的醫學知識,卻又使他不能這樣回答,因為他又有別的發現。   原振俠看到,在那片鋼片突出部分之旁,頭骨有輕度的變形,生長的情形,說 得具体一點:當鋼片嵌進去時,突出的部分可能有五公厘左右,而頭骨在鋼片附近 又向上生長,并成了一個拱起,約有四公厘高,七公厘寬,這种情形,真足以使得 原振俠看著目定口呆!   原振俠是醫科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他一看到這种情形,就可以知道,這個人, 在頭骨之中,被嵌進了那片鋼片之后,至少,還活了三年之久,因為骨骼的生長相 當慢,尤其是頭骨,要形成這樣的一個拱起,至少需要三年,或更長的時間。   然而,這怎么可能呢?原振俠還不知道鋼片嵌進頭骨的部分有多深,但不論怎 樣,這樣的嵌入,一定形成腦部組織的損害,這個人應該在受傷之后立即死亡的! 原振俠怔呆了很久,才道:“教授,你是怎么知道這個人.....。在中了刀之后,又 活了很久?”   海老神情憤怒,道:“我早已告訴過你,這是勘八將軍的遺骸,我已确實考証 過,他是九十高齡,死于自然的,并不是中了刀而死的!”   原振俠道:“那么多年前的事-----”海老教授不等他講完,又以斷然的語气道 :“這一點,不必再討論了,你看,斷刀留在他的頭骨上,斷刀的附近,又長出了 骨骼來,這不是証明他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很久嗎?”   “是的,他又活了很久-----”原振俠用手指指骷髏:“可是,你說那是一柄刀 的斷裂部分?”   海老瞪著眼,道:“當然是!”原振俠想了一想,道:“我對于歷史的認識, 不是太深,勘八將軍是什么時代的人?”   海老道:“公元一世紀!”   原振俠道:“那就是了,那時候,雖然是鐵器時代,但是我相信日本的鑄鐵技 術,已經可以鑄出薄而鋒利的鋼片來!”海老教授陡地一呆,顯然他以前未曾想過 這個問題,他不斷地眨著眼,答不上來,原振俠又道:“那不是斷裂的刀尖,要弄 明白那是什么,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它取出來仔細形容!”   他一面說,一面已順手拿起一柄剪刀來,要去撬破那骷髏,海老立即象原振俠 拿著剪刀擊向他的頭部一樣,尖叫了起來,一把將骷髏搶過來。   海老教授將骷髏緊緊抱在胸前,現出极其憤怒的神色來,喝道:“你想作什么 ,這是無价之寶,你想破坏它?”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道:“那只不過是一個死人的頭骨而已-----”海老厲聲 道:“胡說!這是勘八將軍的遺骸!”   原振俠看出自己無法在教授的手中搶下那骷髏來,他只好放下了剪刀,道:“ 那么,至少要去拍几張X光片,看看這鋼片嵌進他的腦部有多深!”   海老教授悶哼一聲,道:“這還用你來教我?我早已拍過照了!”   原振俠陡然緊張起來,頭部的X光片!這令他想起輕見博士和卡爾斯將軍。當然 ,那只是一种概念十分模糊的聯想,他沒有任何根据,可以將卡爾斯、輕見和這位 勘八將軍聯系在一起,但是,同是頭部的X光片,這令得他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他道:“你.....。已經看過這.....。照片?”   海老不耐煩道:“當然看過了,拍了就是要看的!”   原振俠腦中,閃過五朗和黃應駒兩人看了X光片之后的結果,但眼前的海老教授 顯然未受影響,他吞了一口口水,聲音之中,有一絲連他自己也覺得討厭的怯意, 道:“我可以看看?”   海老翻著公事包,取出一只大紙袋來,抽出了兩張X光片,原振俠移過了桌上的 燈來,將照片對著燈光,定眼看去。   普通醫學上使用的X光攝影,可以使肌肉部分在照片中消失,現出骨骼和它的內 部組織來,那兩張照片,拍得十分清楚,原振俠看了一眼,与其說是在眨眼睛,還 不如說因為面部肌肉的抽搐,而不由自主地牽動了眼角來得恰當些,因為他看到的 情景,實在太特异了!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鋼片嵌入關滑的部分,足足有十公分之深,部位是大腦 ,看起來,鋼片的嵌入部分,剛好是在大腦左右半球之間,緊貼著左右半球的前頭 葉!   原振俠深深吸著气,這樣的鋼片嵌入,一定是立即死亡。這是任何人可以肯定 的事,但是這位將軍,卻分明在受了這樣的致命傷之后,又活了下來!   他的思緒极亂,但是,他卻突然有了決定,當他的視線終于离開了照片之際,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頭骨轉動時發出的“格格”之聲。   海老教授又問:“未來的醫生,你的意見怎么樣?”   原振俠苦笑道:“看來,這位古代的將軍,有一种超人的力量,能夠在腦部受 了致命傷之后,仍然活下去!”他停了一停,用充滿了希望的哀求語气,道:“教 授,是不是可以將頭骨弄破,將這片鋼片,取出來仔細研究一下?”   海老教授勃然變色,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原振俠嘆了一聲,海老不肯,他只好照他的計划來行事了,他道:“既然如此 ,我也無法提供進一步的意見,世上如謎一般不可解的事太多了,就算多了一件, 也沒有什么了不得!”   海老教授瞪看原振俠,現出一种輕視的神情來,原振俠裝成一副全然不在乎的 神情,聳了聳肩,告辭离去。   原振俠并沒有將他的計划立即付諸實行,而是等了三天,這三天,他心神不定 ,一閉上眼,就看到那個骷髏和X光照片。   第四天,他向學校請了假,由于他連連請假,教務長的臉色,极其難看,原振 俠几乎是抱頭鼠竄般地离開了教務長室的。   他离開了學校,來到了海老教授的寓所,揀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注 視著前面等了近兩小時,才看到海老教授挾了一大堆書,從住所之中,走了出來, 一等他走遠,原振俠就潛進了海老的住宅。   他的計划,就是要去偷那個骷髏。   這個計划實行起來,一點也不困難,海老的住所,几乎是不設防的,原振俠在 潛進去之后,沒有費多少時間,就找到了目的物,安然离去,回到了宿舍。   他的房間,自五郎神秘死亡之后,一直只有一個人住,他關上了門,拿起了一 個鐵椎,用力向那個被海老教授認為是無价之寶的骷髏上敲了下去,三下兩下,已 經將骷髏敲成了碎片。   那片鋼片的兩邊,還沾了一些骨骼,這又進一步証明這鋼片插入之際,人不是 立即死去,骨骼附著鋼片生長,几乎已和鋼片連成了一体,他小心將附在鋼片上的 骨骼剔除,鋼片閃耀著一种藍色的光芒,极薄,兩面表面都不是光滑的,而是有無 數有細的刻痕,那种刻痕,看來毫無規則可言,在已經是比頭發還要細小的刻痕之 中,還有著許多更小的小孔排列著。   原振俠實在無法知道那鋼片究竟是什么東西,但不會是一柄刀的刀尖,那是可 以肯定的。   第二天,原振俠在報紙上看到了“著名考古學家住宅遇盜,据說是古代一位將 軍的頭骨被盜”的消息,原振俠并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自己做得很干淨 ,不會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他全副精神,都用在觀察那片鋼片上,利用了高倍數 的放大鏡,他發現鋼片上的小孔,是可以穿過鋼片的,只不過才一取出來之際,被 骨骼的石灰組織填滿了,在六十倍放大之后,原振俠發現那极小小孔的周邊,還有 著另一种更細的刻痕。   原振俠實在沒有法子說得出這片鋼片究竟是什么東西,如果只憑直覺的話他會 認為那是某一种精密儀器中的一個零件,如集成電路版之類,可是那鋼片卻是他自 一個骷髏之中取出來的!   接連兩天,他都在觀察那鋼片,可是仍然沒有結果,他開始怀疑海老教授的考 古能力,公元一世紀!那是絕不可能的事,這鋼片上的刻痕,小孔,那种精致和諧 ,只怕連現代的工業技術,也不容易鑄造出來。   第三天晚上,原振俠想到認識一個人,是在一家精密儀器制造所工作的,不妨 支去問問他的意見,他小心地將鋼片包起來,离開學校,誰知才一出校門,就看到 鐵男將車子停在路邊,正在鎖車,鐵男一看到他,便揚了揚手,轉動車匙,向他直 直走過來,直視著他,道:“海老教授住所的失盜案是你做的吧!”   鐵男的問題來得如此之快,令得原振俠全然沒有招架之力,只好張大了口,但 是又想不出否認的詞句來,而他這樣的神情,別說是在一個精明的警務人員眼中, 就算是在一個普通人的眼里,也就等于是承認了。   鐵男皺著眉,唉了一聲,道:“為什么?快將那死人頭送回去吧,教授每天在 警局吵鬧,全局几百人,几乎都快發瘋了!”   原振俠苦笑道:“真抱歉,我已經將之弄碎了!”鐵男盯著原振俠,道:“什 么?你也太胡鬧了,我必須拘捕你-----”原振俠忙道:“等一等,我當然是有原因 的,你還記得輕見博士?我在那死人頭骨中發現了一樣极其奇特的東西,真是不可 思議!”鐵男冷冷地望著原振俠,原振俠一副哀求對方諒解的神,鐵男嘆了一聲, 道:“那是什么?”   “看來是一個電子組件。”原振俠的朋友陳山說。   陳山是高級精密儀器制造所的高級技師,有一半日本血統,父親是中國人,他 手中翻轉著原振俠給他的鋼片,這樣說。   原振俠搖頭,道:“不對,這是一件古物,超過一千七百年了!”   陳山大笑了起來,道:“一千七百年之前,地球上哪個角落,要是有人可以制 造出這樣的東西來,人類的歷史就不是現在這樣了,你看這些小孔,它們的直徑, 不會超過百分之一公厘,在我們的制造所中,也要特殊的技術才能鑽出這樣的小孔 來,而且這鋼片,看來是屬于鋨和鋼的合金,或是銥和鋼的合金,你知道,鋨、銥 的溶點是多少?前者是兩千三百五十度,后者是兩千七百度-----一千七百年前,人 類也造不出這樣的合金來!”   陳山一口气說著,原振俠和鐵男怔怔地听著,鐵田已經在來的時候,簡略地听 原振俠講起他的遭遇,這時,陳山的話,令得他們兩人心頭,同樣震惊。   鐵男喃喃地道:“一定是考古學家弄錯了,那并不是什么古人的骸骨!”   原振俠指著那鋼片,道:“這樣的東西,如果放在人腦里面。有什么作用?” 陳山顯然未曾听明白,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著原振俠,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 算了!”陳山伸指彈著那鋼片,道:“如果你想進一步弄清這是什么東西,我可以 利用制造所的設備,作進一步的研究,可是別催我,我只能用業余的時間來做這件 事!”原振俠考慮了一下,答應了陳山,和鐵男一起离開,他問鐵男:“你還要拘 捕我?”                 第七章   鐵男望著漆黑的天空,神情沉思,道;“整件事情實在太怪了,不論那頭骨是 古代的或是現代的,一片鋼片嵌在腦中而能活下去,真是不可思議!”鐵男并沒有 直接回答原振俠的問題,使原振俠已經放了心,他卻低著頭道:“是啊!和輕見埋 在泥中不死,卡爾斯在沙漠里不死,同樣神秘!”   鐵男仍然抬頭看天,聲音低沉:“是不是世上另外有一种人,他們的生命力特 別強,屬于一种超体能?”原振俠也會想到過這一點,便是卻全然無法建立一個最 基本的概念。他只好嘆了一聲,寒風吹來,有點冷,他豎高了外套的領子,和鐵男 在叉路上分了手,獨自一個人向前走,不多久,他就感到有人在后面亦步亦走地跟 著他,原振俠陡地站定,轉過身來。   夜已經很深,街道很寂靜,原振俠一轉過身,就看到一個人影,閃了一閃,閃 進了一條橫街之中,原振俠深吸了一口气,真是有人跟著自己,那當然不會是鐵男 ,是什么人?他并沒有停留多久,就繼續向前走去,在他身后的輕微的腳步聲,又 傳了過來,原振俠并不轉身,只是向前走著,几分鐘后,他認為時机已經來到,陡 然轉過身,向前直沖過去。   在他身后的那個人,來不及躲起來,原振俠已一下子沖到了他面前,伸手抓住 了他臉前的衣服。那人陡地惊叫了起來。   原振俠抓住了那人之后,才陡地怔了一怔,他抓住的是一個年輕人,金發、棕 眼,現出十分惊惶的神色,是一個西方青年!   原振俠仍然抓住了他:“你在跟我,為什么?”   那青年急急道:“真對不起,我是一直在跟你,想弄清楚,你是不是哈拉。” “原”是一個中國姓,這個漢字在日語中的發音是“哈拉”,在日本,人家都這樣 稱呼原振俠的,原振俠又呆了一呆,道:“是,是又怎樣?”   那青年咧嘴笑了一下,道::“如果你是,我有一個口訊要帶給你!”   原振俠揚了揚眉,道:“來自什么人?”   那青年道:“一位小姐,黃娟!”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松開了那青年的衣服,黃娟!和黃娟在巴黎分手之后,一 直沒有她的信息,這時,原振俠隱隱感到有點不祥之兆,不由自主喘著气,道:“ 她說什么,請你快講!”   那青年像是背書一樣,顯然,他要講的話,是他早就背熟了的,他道:“不要 再追究下去了,絕對不要,也不要等我的信息,我不會再和你聯絡,你有你的生活 ,可以很滿足快樂,何必自尋煩惱?”   青年一口气講完,吐了一口气,道:“我是在机場遇到她,她知道我要到日本 ,所以才托我傳達這句口訊的!”   原振俠的思緒一片紊亂,黃娟的話,他還不是全部明白,只知道黃娟是要他別 再去追查輕見、卡爾斯將軍的事,但是,為了什么?   原振俠的呼吸急促:“那一個机場?”   青年道:“你的臉色不是很好----是在新加坡机場!”他立時又補充了一句: “當時她要飛到香港去。”   原振俠仍是一片紊亂,黃娟已經离開歐洲了!她曾在新加坡出現,到香港去, 那么,現在她在什么地方?她為什么要躲避自己?又為什么要自己放棄追查這件事 ?她曾如此堅決,不畏險地和卡爾斯這樣危險的人見面,為什么忽然又放棄了?   他心中有千百個問題,但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那青年又道:“她給我相 當丰厚的酬勞,而且要我一定當面,肯定是你之后,才將她的話轉達給你!”   原振俠神思恍惚,道:“你肯定她到香港去了?”   青年道:“是,最后她持著去香港的机票-----”他又自以為是地道:“其實, 你們是很好的一對,要是有什么誤會,為了這樣的女郎,追到天邊去,也是值得的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黃娟之間的關系,絕無法向一個陌生人解釋 明白,他深深在吸了一口气,道:“謝謝你!”青年一副輕松的樣子,道:“好了 ,從現在開始,我可以真正享受我的假期了!”   他說著,大叫了一聲,蹦跳著,向前走了出去,一面奔向前,一面還在向原振 俠不斷揮著手,原振俠呆呆地佇立著,心中只是想:黃娟在哪里?   還會在香港?大阪到香港,不過三小時的航程,但即使到了香港,這個他自小 長大的城市有好几百万人,他又有什么辦法可以找到黃娟?   而所有謎團,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以黃娟要躲避他?   他一面想著,一面向前走著,當他爬過學校的圍牆之際,他已經确切地知道, 他已無法再安靜地繼續學業了,他一定要去找黃娟,為了什么,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是為了愛情,還是為了他和黃娟之間,有著共同所知的秘密,但不論為了什么, 都要找到黃娟,越是黃娟帶口訊來,叫他別去找她,他越是要找!   在決定退學后,原振俠不知道受了師長、同學多少譴責,但他已決定了,除了 几個好同學之外,人人都當他是個不求上進的青年,他也懶得辨駁,在离開日本之 前,他在向鐵男道別之后,只有一件事要做了,那就是向陳山取回那片自骷髏中取 出的鋼片來。   下午,他到了陳山工作的那個精密儀器制造所的門口,在傳達室中,表示了他 的來意,傳達所的一個職員,以极其訝异的眼光望著他,象是望著一個什么怪物一 樣。   那個職員的目光是如此之怪异,以致原振俠心中也不禁緊張起來,那職員忙道 :“對不起,你要見的,是.....。高級技師陳山先生?”   原振俠忙道:“是,他.....。怎么了?”任何人都可以覺察到,一定有什么不 尋常的事發生在陳山身上,所以那職員的神情,才會這樣古怪。   那職員勉強笑了一下,道:“先生,你是陳先生的.....。”原振俠陡地叫了起 來:“告訴我,他怎么了?”   那職員忙道:“是!是!陳山先生在.....。大約一星期,對,八天前,因為實 驗室中的一宗意外而喪生了,那是午夜時分,并不是我當值.....。”那職員又嘮叨 了一些什么,但是原振俠卻全然未曾再听進去,他像是遭到了雷擊一樣地怔呆。   陳山死了!八天前,原振俠迅速地算了一下,那是他將鋼片交給陳山之后的第 二天,這几天,他由于有了決定,忙著辦退學手續,又要托遠在香港的朋友,盡可 能去找尋黃娟,忙得沒有空和陳山聯絡,再也想不到陳山由于“意外”而死亡了! 原振俠感到了真正的震動和惘然,他只看到那職員拿起電話又放下,對他道:“我 們的几個負責人,想見一見你!”   原振俠“哦”地一聲,那職員又道:“陳先生完全沒有親人,你是他的朋友? ”   原振俠又答應了一聲,當他在那個職員帶領下,走進去之際,他腳步虛浮得猶 如踩在棉花上一樣,他進了會客廳的時候,他看到有三個中年人在等著他,其中一 個半禿頂的一看到他,就站了起來,道:“原先生?你是陳山君的朋友?”   原振俠免強定了定神,點著頭,半禿中年人自我介紹,他是這間公司的負責人 ,還有兩個是主任級的高級職員,原振俠和他們寒喧了几句,在這時,他感到了极 度的疲倦,這种疲倦的感覺十分難以形容,或許只有長期在一團謎霧之中摸索,看 不到任何事實真相的人,才能体會得到,他問道:“陳山.....。”一個身形瘦俏的 主任神情很是气憤,道:“陳君違反了公司的規章,未經許可,擅自在夜間啟用公 司的精密實驗室,結果發生了爆炸,令得公司-----”禿頂的董事長打斷了他的話題 ,道:“算了,陳君已死,不必再追究他的過去.....。陳君有點遺物,不知原先生 是不是可以接收?”   原振俠皺了皺眉,董事長解釋道:“陳君一個親戚也沒有,這些東西,我們不 好處置。”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不要緊,我知道他有一個親戚在香港,反正我就要 到香港,可以轉交給他的親戚!不過,我想知道當時的情形怎樣?”   那個較胖的主任道:“我是陳君的上司,陳君在出事的那天,行動就很古怪, 他忽然象是很神秘地給我看一片鋼片,不知是什么用途,看來他對之十分重視---- ”原振俠听到這里,不禁“啊”地一聲,那鋼片,他立即想到,如果陳山的死和那 片鋼片有關,那么,他不是間接害了陳山?   主任對原振俠惊訝的態度表示很疑惑,但是他卻沒有進一步去探究,又道:“ 他征求我的意見,但是我實在說不出那是什么來,只是隨便看了一下,就還給了他 ,我听得他在轉過身去的時候,自言自語地道:“我一定要弄清楚那是什么,我已 經有點眉目了。”我真不明白那鋼片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那主任繼續道:“當天晚上他下了班之后,告訴我還有點 工程要做,并沒有离開公司,猜想起來,他一定是想趁机利用實驗所中的設備,去 研究那塊鋼片!”   原振俠感到有极度的虛脫之感,他問道:“當時,出事的情形如何?”   那胖主任道:“出事的情形如何,沒有人知道,因為第三實驗中,只有陳山君 一個人在-----”他說到這里,指了指那個瘦削的主任,道:“田上主任和兩個助手 ,卻還在第一號實驗室工作,他們-----”田上主任和兩個助手,工作到凌晨,已經 很疲倦了,但是他們的一項實驗,剛有了一點頭緒,任何工作剛有了一絲頭緒的時 候,也是最吸引科學家的時刻,三個人沒有一個人提議要休息,專注著電子儀器顯 示實驗反應的數字。   就在這時候,陳山陡然沖了進來。   照規章,實驗室如果有人在工作,門口挂著“請勿擅進”的牌子,与實驗無關 的人,是不准進入的,但這時已是深夜時分,他們也料不到另外會有人在,所以連 門都沒有鎖上。   陳山突然闖進來,田上等三人都覺愕然,只見陳山的神情,興奮莫名。   田上主任的追憶是:陳山興奮之极,象是体內吸收了過量的酒精一樣,可是他 的臉色卻是煞白的,當他站定之后,才在煞白的雙頰上,出現了紅暈,這証明他的 情緒是极度的激動之中!   陳山一進來,只是瞪著三個人喘气,口唇顫動,卻沒有講出什么話來,他的這 种情形,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在他身上,有什么极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田上主任是個很嚴肅的人,他和陳山雖然沒有直屬的統屬關系,但是他在公司 的地位比陳山高,所以他當時就扳起臉來,道:“陳君,什么事?”   陳的反應更是奇特,他陡然間,“咭咭”大笑了起來,笑得极其歡暢,分明是 他的心中,真有极值得高興的事情,他一再笑著,一面道:“你們再也想不到,世 界上只怕沒有人想得到!”   他不斷重复著這句話,田上主任和他的助手,給陳山怪异的神態弄得莫名其妙 ,田上主任忍不住斥道:“陳君,請出去!”   陳山伸手指向田上,道:“好,看看什么時候,你求我回來!”他說著,一個 轉身,就向外直沖出去,一面口中叫道:“我有了世上最偉大的發現!”   他在沖出去的時候,甚至沒有將門關上,所以田上主任等三人可以看到他沖進 了第三實驗室。   田上主任在陳山推門之后,向他的一個助手道:“去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   田上主任這樣吩咐的時候,其實心是有著一股妒嫉之意在,從剛才陳山的神態 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到陳山是有了极其重大的發現,是不是他由此面蚵以在公司 的業績上大大提高一步呢?所以他才要助手去看看。   那個助手應聲走了出去,來到了第三實驗室的門口,田上主任看著他將門推開 了些,向內張望。   那助手看了沒多久,就通了回來,向田上主任回報:“陳君正在振笑疾書,看 來,他對于某項實驗,有了顯著的成果,所以正在埋頭記錄著。”   田上主任沉吟了一下,成年人的世故,開始在他意念中形成,他想:如果這時 ,去向陳山祝賀,或者,陳山的研究未趨完善,他可以參加一些意見,那么,日后 如果有巨大的成就,他也可以有份了!   他想著已經向外走去,來到了第三實驗室的門口,剛才准備伸手去敲門,就听 到實驗室中傳來了陳山的怪叫聲!   那一下怪叫聲听來十分駭人,田上主任當時就呆了一呆,而陳山的第二下怪叫 聲也就在這時再傳了出來,這次,田上主任已經可以清楚地听出來,陳山是在叫一 個人的姓氏:“原!”   田上主任向原振俠看了一眼,神情冷漠,道:“原君,他叫的,正是你的姓氏 !”   原振俠的心情很苦澀,陳山在當晚上的神態,旁人看來,覺得很有异,但是在 原振俠看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原振俠知道他為什么興奮,那一定是他 對那塊小鋼片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說不定已經知道了何以小鋼片會嵌進死人頭骨中 的秘密!   他已經知道陳山接著就發生了意外,陳山在發生意外之前高叫他的姓氏:“原 !”而羽仁五朗也是如此,原振俠的心情苦澀莫名,是不是由于他,才給他兩個好 朋友帶來了災禍呢?   對于田上主任的話,原振俠除了苦澀的笑容以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田上主任陡地怔呆之后,立即叫道:“陳山君!”   可是,回答他的,并不是陳山的聲音,而是一下爆炸聲,接著又是另一下爆炸 聲,兩下爆炸聲都不是很強烈,在爆炸之后,門縫中,立即有濃煙涌出,田上主任 叫了起來,兩個助手也赶了過來,門并沒有鎖,他們推開門,整個實驗室中全是濃 煙。   兩個助手扶起陳山來,進行人工呼吸,一直到消防局有人來到,陳山都沒有醒 過來,他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他死了!   第三實驗室中的精密儀器,几乎損毀了一大半,爆炸的原因是由于一台主要的 儀器電源線路引起的,在极短的時間內,令得附近的一些化學藥物燃燒,發出了有 毒的濃煙,陳山就是因為吸入過多的有毒濃煙致死。   董事長和胖主任聞訊赶到進,天已亮了,陳山的遺体已被抬走,亂了一個上午 之后,開始整理,將陳山的私人物件,理在一邊。   其中,有大半張燒剩的紙,陳山伏在書桌上,壓住了紙的一半,其余的紙都已 成了灰,只有這大半紙,留了下來,紙上有些字,但寫的是中文,沒有人看得懂。 整個出事的經過,就是這樣,警方也曾派人來調查過,有一個刑警叫鐵男的,問題 特別多,問得十分詳細云云。   原振俠听完了陳山出事的經過,心頭不禁怦怦亂跳起來,他吞了一口口水,道 :“在陳君的遺物之中,那片鋼片是不是還在?”   陳主任攤了攤手,道:“誰注意?當時實驗室中,到處全是碎金屬片,在清理 的時候,誰也不會去留意一片鋼片的。”   原振俠心跳的原因,是他在敘述中,得知陳山曾對他的發現,做了筆記,剩下 的那大半張紙還有字,可能正是他發現的記錄,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鐵男曾來調 查陳山的死因,為什么不來找他?鐵男曾和他一起到過陳山的住所,知道陳山和他 的關系,昨天他還和鐵男道別,鐵男也沒有提起,這是為什么?   原振俠并沒有在這一點上再想下去,因為那可以去問鐵男。他只是道:“真不 幸,這.....。是一宗意外,陳君的遺物在那里?”董事長拿起了內線電話,吩咐了 几句,不一會,就有一個女職員,拿著一只紙袋進來,董事長將紙袋接了過來,交 給了原振俠,客气地道:“拜托你了!”   原振俠道:“謝謝你,我代陳君,向貴公司道歉!”   他接過了紙袋,真想立即就打開來,找出那半張燒剩的紙來,看看上面寫著什 么,可是他還是忍住了,向三位負責人告辭,离開了這家公司。   他一离開,就在路邊找到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打開紙袋,紙袋中有不少零 星的東西,全是陳山身邊的物件,有一張紙,折疊著,原振俠忙將這張紙抽出來, 打開。   紙打開后,是一個狹長條。本來一定是正常打字紙大小,燒去的一半是紙的左 半邊,還有著焦痕,紙上寫著十分潦草的字跡,字忽大忽小,顯示出寫字的人,當 時的心情十分不平靜。   原振俠緊張地看紙上寫的字,一看之下,他不禁叫了一下“糟糕!”   紙上的字,是橫寫的,由于是橫寫的原故,紙又被燒去了左半邊,所以每一行 字,都失去了一半,變得文句完全不連貫了,原振俠用心地看著,在已剩的字跡中 ,也有几個他認不出來的,看了一遍后,他不禁怔呆,那看來不像是什么實驗的記 錄,而象是一封信!   原振俠看了一遍,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封信,這封信,還沒有寫完,所以陳山沒 有署名,而這封信是寫給什么人的,也不知道,因為橫寫的信,習慣上將收信人的 稱呼,寫在砑角,而信的左半邊,是已經被火吞噬了的。   原振俠連看了三遍,然后,再在破碎的句子之中,去揣摸這封信完整的意思, 信并沒有寫完,一共只有七行,原振俠所能看到的,是七個半行。   那封信,剩下來的文字如下:“.....。的不可思議之极,分析不出其中的主要 成份.....。光譜中顯示的色彩,表示那种元素.....。可以肯定,我的發現是世上 所從未知的.....。是不是有這個可能呢?你是從哪里.....。看亙古以來的一個极 大的秘密,天,這個秘密.....。到會有不幸,很奇妙的一种預感,可能是......我 的,這時,我覺得有人在向我講話,我”在寫到最后的一個“我”字處,“我”字 的最后一筆,有著相當程度的拖長,可能是陳山在那時,受到了极度的震惊所致, 會不會就在好時,是他發出第一聲惊叫聲的時候呢?   陳山的第二聲呼叫聲,叫出了一個“原”字,那么,原振俠想,极有可能,陳 山的這封信,是寫給他的。這樣的假定,十分合情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陳山在第三實驗室中,連夜所做的研究,研究的目的,是 想弄清楚原振俠交給他的塊小鋼片是什么東西,假定他已有了發現,要向原振俠作 報告,第一和第二行的斷句,表示他在金屬光譜分析儀中,看到金屬的反應光,那 小鋼片中,有极奇重大的發現。   第三行斷句:“你是從哪里.....。”是不是可以作為他問自己是從哪里找到那 小鋼片的?   當日,原振俠只告訴陳山,那小鋼片是來自一個死人頭骨的內部,這個死人頭 骨,根据考古學家說,是屬于公元一世紀的一個大將軍的!   信中接下來,是說他發現了一個大秘密,但究竟是什么秘密,陳山可能寫下來 ,也可能沒再寫下來,紙的一半已被燒去,變成了全然無可追究。   再接下來,陳山的心情很緊張,有了不幸的預感,又寫什么有人在和他講話, 這真是不可解到了极點。   原振俠看了几遍,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什么頭緒來,他心中作了一個決定, 找鐵男去!   原振俠急急開步走,又跑步赶上了一輛公共汽車,轉了車,在警局門口停下來 ,當他走進警局,向當值警官表示要找鐵男刑警時,當值警員道:“啊,你來得不 巧,鐵男到東京去了,今天一早走的!”   原振俠呆了一呆,道:“到東京去,干什么?”   值日警員道:“我不清楚-----”他看到原振俠的神情十分焦急,又道:“如果 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倒可以告訴你一些大概!”   他的樣子有點神秘,吸了一口气,道:“他到東京去了,他說他要找一個嫌疑 犯,正在東京,他一定要找到他。”值日警員解釋著,又補充了一句,道:“真好 笑,他要找的那個人,也不是犯了什么大事,不知道他為什么緊張-----”原振俠對 當值警員接下去的話,已沒有什么興趣再听下去了,可是那警員支陽一個十分健談 的人,仍然自顧自地說著:“那個人,鐵男說是一個偷掘墳墓的人,真不可想像, 到如今,還會有這樣的人!”   原振俠听了這句話,心中陡地一動,他迅速地想,鐵男和自己,曾做過偷掘墳 墓的事,而鐵男又在追查一個偷倔墳的人,這事情不是很怪异嗎?   他直視著那警員,道:“偷掘墳墓?那個鐵男要找的人----”值日警員壓低聲 音,道:“上司認為他簡直在胡鬧,你知道他要追蹤的那個人是什么人?”   原振俠感到對方的態度十分曖昧,他沒有說什么,只是等著對方說下去,那警 員四面看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出了一個名字來,原振俠一听到這名字,也不禁 陡地一呆,道:“什么意思?鐵男并不是這樣胡鬧的人!”   那警員笑道:“本來就是,任何人一听,都說他是胡鬧,但是他卻十分認真, 這次他到東京去,是利用他私人假期去的,上司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鐵男從來也沒有對他說起這些,鐵男怀疑一個人曾偷掘墳 墓,作為一個警隊人員來說,本來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可是他心目中的那個嫌疑者 ,剛才在警員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原振俠向那警員靠近了一些,道:“你說, 鐵男是去找泉吟香小姐去了?”那警員道:“可不是!這真是胡鬧了,上司要是知 道,會把他革!”原振俠完全同意,因為泉吟香絕不是普通人!   泉吟香,是藝名,她的真姓名,公眾并不知道,為的是保持她的神秘感,這是 泉吟香的經理人和宣傳人員弄出來的花樣。   泉吟香自兩年前的“吟香旋風”開始,就已經征服了成千上万年輕人的心,“ 吟香旋風”是新聞界加在泉吟香身上的名詞。   “旋風”開始的時候,泉吟香是歌星,在全國同時推出,一反歌星竭力宣傳自 己的傳統,三張唱片的封上,只有“泉吟香”的名字,沒有她的照片,泉吟香的樣 子是什么樣的,完全沒有人知道,只可以听到她那种美妙絕倫,极其動人的歌聲, “神秘女郎”繼續出了超過二十張唱片,已經風魔了全國,至少有上百個第一流的 報紙、雜志記者,用盡方法也無法探出她的真面目來。   有不少專家,根据泉吟香的聲音,想像她的樣子,繪出了她的形容,即使那不 是真實的泉吟香面容的海報,行銷的數量,也极其惊人。   要求泉吟香露面的呼聲越來越高,這個神秘的,只以歌聲征服了人心的女郎, 令得人人都渴望看到她的真面目,時机已經完全成熟,那時,市郊的一個廣場上, 一早就聚集了上万的群眾,聞風而來的人,有的來自北海道偏僻的漁村之中。   廣場的中心,搭著一座高台,各電視公司的工作人員,早已紛紛占据了有利的 地,三家電視台,甚至利用了消防車的云梯,以便泉吟香小姐一出現,就可以攝得 近境。   泉吟香小姐露面的剎那經過,几年之后,仍為人津津樂道:將近正午時分,五 架直升飛机,突然自天際出現,向廣場的中心飛來,排列成四架在四角,一架在中 心,到了廣場的上空,五色繽紛的鮮花,自直升飛机飄下,在空中,艷陽之下,閃 耀著奪目的光彩,到了正午,中間那架直升飛机的底艙門打開。   一個綴滿了鮮花的吊籃,徐徐落下,泉吟香就坐在那花籃之中,落到了台上。 當泉吟香盈盈步出花籃之后,用她那動听之极的聲音,加上嬌艷媚麗得令人目眩的 微笑,向几万個注視著她的人道:“我就是泉吟香,請大家多多指教!”   台下的掌聲和呼叫聲,持續了三十分鐘以上。   自從那次露面之后,泉吟香更為大眾所認識,她的美麗,在任何畫家的想象之 上,她一面唱歌,一面又進軍影壇,當她第一部電影推出上映之后,觀眾之中,有 人有連看八十遍紀錄。   泉吟香是真正的天皇巨星,在整個日本,可以說沒有一個人的名气,可以和她 比擬,當然,隨之而來的是利,連續几年,個人首位收入的名字都是:泉吟香。   經過了那樣簡略的介紹之后,說“泉吟香不是普通人”,應該沒有人會否認了 吧!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杰出不凡的人,鐵男卻怀疑她曾去偷掘墳墓!當鐵男向他 上司提出這一點的時候,他曾受到上司什么樣的責罵,不得而知,但他的上司沒有 立即調他去學校門口帶小學生過馬路,那已經算是寬容之极了!然而,鐵男卻堅信 自己的判斷,追到東京去了!   原振俠想了一想,是的,當他和鐵男,連夜去發掘輕見博士的墳墓的時候,香 吟泉正在大阪,好象是為了拍一部電影,報上和電視上曾連續報道過她來到的新聞 。   鐵男何以會怀疑泉吟香是一個偷掘墳墓的人呢?   自五朗死亡時開始認識鐵男,原振俠把他當自己的好朋友,他感到自己有責任 去勸阻一下,免得鐵男再固執下去,鬧了大笑話,他考慮成熟之后,向那警員問了 鐵男可能在東京住宿的地點,然后他向航空公司改了行程,先到東京去,再由東京 取道到香港。   鐵男的臉色非常憔悴,可知他一定有好几天未曾好好地睡過了,事實上,在新 宿的各种小旅館中,整天晚上進進出出的全是來辟室約會的情侶,根本無法令人安 睡,便何況鐵男想進行的事,一點也不順利。   就是在一條橫巷的一家小旅館中找到鐵男的,當他和鐵男走出旅館門口之際, 對面的一家電動游戲机店鋪,發出喧鬧的聲音,才放下酒杯,道:“你以為我是胡 亂猜的?不,我有充分的証据,可是沒有人肯相信我!”   鐵男說的,當然是他怀疑泉吟香偷掘墳墓的事,原振俠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道 :“你是說,掘開輕見的墳墓,將尸体的頭顱砍下了一大半的人,是這個嬌滴滴, 人見人愛的大明星?”   鐵男咬牙切齒,极肯定地道:“是!”   原振俠嘆了一口气,道:“本來我准備從大阪直接走的,就是為了想來勸阻你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鐵男陡地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用嚴峻的目望定了 他,道:“至少,你得听我說!”   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道:“好,你說!”   鐵男道:“在我們發掘輕見博士的墓前,墓地曾被人掘開過,這一點可以肯定 ,是不是?”   “當然是。”原振俠同意地:“不然,尸体的頭部總不會不見,可是-----”“ 先听我說!”鐵男的神情极嚴肅,半分開玩笑的意也沒有:“你以為那天晚上我們 分手后,我就沒有再注意這件事?事實上,我們可以說是在分頭進行,你和那位黃 小姐在進行,我也在進行!”   鐵男提起了黃娟,令得原振俠又起了一股悵惘之感,他點了點頭,沒有插口。 鐵男又喝了一杯酒,道:“當晚分手之后,我一晚沒有睡,想從种种不可解的謎團 中,理出一個頭緒來,可是沒有結果,第二天一早,我就自然而然,又來到了墓地 -----”原振俠用心听著,也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是的,那天晚上,他們聯手掘開了 墓,黃娟突然出現,他們發現尸体少了頭部,分手之后,一連好几天,他都沒有和 鐵男聯絡過。看來,鐵男怀疑泉吟香弄走了輕見的頭部,就是在那几天中調查出來 的。   鐵男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到了墓地-----”清晨,朝陽才升起不久,墓地 上的草光,還有著晶瑩的露珠,鐵男整晚上,在整理不出整件怪事的許多謎團之后 ,將思緒集中在其他的一點上,他知道,只要突破這一點,其余的疑團,就可以迎 刃而解。   他要攻破的一點,就是:誰在他和原振俠之前,掘開了輕見博士的墓,將尸体 的頭部弄走了!他記得昨天晚上來掘墓的情形:正中兩塊石板的隙縫中,沒有野草 ,由此可知,那個先他們一步掘墳的人,就是在這兩天行事的。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警務人員,鐵男對于在現場找到點線索,倒充滿信心,他到 了墓地之后,先來到了黃應駒教授的墓前,本來,他有點怀疑突然出現的黃娟,但 是他他細觀察了一下,不錯,黃應駒的墓,也象是在近期被發掘過,黃娟沒理由動 自己父親的墳,可以不必怀疑她了。                 第八章   鐵男隨手采下一根狗尾草,轉動著,再向前走去,他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他的運气太好了!在經過了草地之后,清晰的輪胎痕跡出現了!看來,大約是 兩天到三天前留下來的,痕跡一直向前延伸,有時因為地面的堅硬,或者是草地, 顯得模糊,但是至少有六七處,是清晰得一眼就可以看出輪胎的花紋的,痕跡直伸 到輕見的墓前。   令得鐵男感到自己運气太好得是,輪胎的花紋十分奇特,很多凸紋,這种花紋 ,鐵男一看就可以認出,那是屬于一种性能极其优越的德國制跑車所特有的。   這种德國出品的跑車,售价极其高昂,收入絕不丰厚的警務人員如鐵男,只好 在夢中想想而已。所以,這种車輛并不多,象大阪這种工商業都已十分發達,而且 居民也以舍得花錢而著稱的大都市,只怕這种車輛,也不會超過三十架。這使得調 查工作的范圍,大大縮小,也難怪鐵男興奮。鐵男在离去之前,又將輕見博士的墓 地,整理了一下,昨晚,因為黃娟的突然出現,他們走得倉促了些。然后,他在墳 前一鞠躬,道:“博士,我一定會將你失去的頭部找回來!”   鐵男回警局之后,不到半小時,已經得到了全部這類跑車車主的記錄,車主自 然全是富有的人,他又花了兩天時間去調查,卻完全找不到任何一輛車子,有曾在 當晚到過墳場的可能。其中有七輛這樣的車子,車主甚至不在大阪,駕著車到外地 去了!   調查触了礁,鐵男的心情十分煩悶,他回到警局,在警局門口,看到一隊警員 ,正在整裝待發,他順口問了一句:“有什么事?”   一個警員道:“泉吟香拍外景,我們奉命去維持秩序,想一睹風采的群眾太多 !”   鐵男當時只是“哦”地一聲,隨即舉步。他腳還未著地,就閃電也似,想起了 一點!天皇巨星泉吟香用的車子,正是那种德國制跑車!在大阪的車子,可以离開 大阪到別的城市去,東京的車子,當然也可以到大阪來!   鐵男清楚地記得,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泉吟香嗜愛跑車,曾駕著這种跑車, 在一小時之內,于公路上超越過一千輛其他的車輛!   鐵男停了下來,一面想著,一面搖著頭,他自己也覺得這樣想法,太荒繆了。 一個象泉吟香這樣的大明星,又是女性,將她和午夜盜掘墳墓,砍下尸体的頭部想 在一起,要有超凡入圣的想象力才行,鐵男自度沒有這樣的想象力,所以他一面搖 著頭,一面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可是,當他來到了辦公室之后,他卻感到坐立不安,那念頭老在他腦際打著轉 。他自言自語:“當然是万万不可能,但是,即使只有億分之一的可能,作為一個 优秀的警務人員,是不是應該放棄呢?”   他立即有答案,不應該放棄!   所以,他立時提起外套,一面穿,一面向外沖去,同時大聲問他的同事:“泉 吟香拍外景的地點在哪里?”   外景地點,是在大阪一家新落成的酒店的商場,一間花店前邂逅,男主角從花 店中出來,手中捧著一扎玫瑰,本來不知道是准備送給什么人的,但一看到了泉吟 香扮演的女主角,目定口呆,手中的花落到了地上……   鐵男來到的時候,商場暫封鎖著。鐵男由于是警務人員,所以他可以進入,他 看了片刻,看到有一位高級警官,也忍不住在要求泉小姐簽名。他找到了一個工作 人員問了几句,知泉小姐是自己駕車來的,就立即到了停車場。   鐵男看到了那輛德國制的跑車,淺紫色,而有著嫩黃的波紋。由于影迷實在太 熱情,希望得到任何和泉吟香有關的東西作為紀念,所以她的車子附近,也有四個 警員守著,不讓閑雜人等接近,不然,只怕這輛車子,會在半小時之內,被影迷和 崇拜者拆成數千碎片了。   鐵男走過去,和看守的警員打了一個招呼,來到車子的近前,手按著車子。   一個警員笑道:“怎么?想找點紀念品?”   鐵男笑著,向車子的前輪看去,突然之間,他臉上的笑容僵凝,雙眼突出,連 呼吸也為之急促起來。   鐵男來看這輛車子,只是抱著“億分之一”的希望。可是這時,他卻看到,車 子的前輪胎的凹紋中,有著褐黃色的軟泥。這种顏色的泥土,和墳場附近的泥土顏 色相類。而令得鐵男心頭狂跳的,還不止于此,他還看到了凹痕之中,有斷裂了的 狗尾草!   鐵男當時的神情,极其异特,引起了那四個警員的注意,一個警員道:“咦, 你怎么啦?影迷很少看到泉小姐車子就昏過去的!”   鐵男清了一下喉嚨,才能說話,他先取出了一張紙來,然后,用隨身帶著的小 鉗子,將車輪上的泥和狗尾草,盡量擷取了下來,向那四個警員道:“如果有必要 ,要請你們証明,這些草和泥土,是我從這輛車子的輪胎上取下來的!”   那四個警員更加詫异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但鐵男一個問題也不答,他專心一 致,透過車窗,觀察著車子內部的情形。   車內的裝修很豪華,看不出和一個盜掘墳墓的人有任何關系。鐵男來到了車尾 ,注視著行李箱,他道:“我要打開行李箱來檢查一下?”   四個警員面面相覷,一個道:“有上頭的命令嗎?”   鐵男道:“沒有,你們只當看不見好了!”   一個警員發急道:“那怎么可以?我們……你,都會受到紀律處分!你究竟怀 疑泉小姐做了什么事?”   鐵男心想,若是將自己的怀疑講出來,四個警員一定會合力將自己制服,送到 瘋人院去,所以,他嘆了一聲,道:“老實說,我女朋友,她要我找一樣泉小姐的 紀念品,聲言說我如果找不到,她就不會再和我這個不中用的警員來往!各位想想 ──”四個警員的神情仍然十分為難,鐵男一面裝出一副可怜的模樣來,一面卻已 開始行動,他開鎖的技術,算是相當高明,但是也費了好几分鐘,才將行李箱打了 開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把鏟子,連柄全是不鏽鋼鏟子,看來十分精致,鏟 尖,也有著褐黃色的泥土殘留著。   在鏟子下面,壓著一幅白綾,看到了那幅白綾,鐵男的心几乎要從喉嚨中跳了 出來。那白綾,和覆住輕見的尸体,与原振俠說原來沒有的那幅,一模一樣!   鐵男的神情疑惑之极,泉吟香為什么要去掘墓呢?那是絕無可能的事,但是如 今這些証据,已足可以証明泉吟香是掘過輕見的墳墓的!   鐵男站著發愣,心中亂成一片。   在他身邊的四個警員,也忍不住向行李箱中望了一眼,因為他們看到鐵男的神 情,象是在行李箱中看到了一個有十二個頭的怪人一樣。可是他們看了之后,卻莫 名其妙,雖然在大明星的車子行李箱中有一柄鏟子比較古怪,但也沒有不可以有的 道理。   鐵男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走向前,伸手去取那柄鏟子和白綾。這時,一個警員 阻止了他,道:“鐵男君,這是私人物件,沒有通過法律程序,是不能夠擅自取動 的。”   鐵男說了一句,道:“這是一項犯罪行動的証据!”   四個警員一起以充滿怒意的目光望著鐵男,其中兩個,甚至粗暴地伸手來推他 。鐵男舉起了雙手來,道:“不要緊,你們肯這樣盡責地守著著行李箱中的東西, 很好!很好!”   他說著,就轉身离開,直奔酒店的商場,擠過了一些人,一直來到正在由化妝 師梳頭的泉吟香面前,將自己的警員証件給她看,然后俯下頭,低聲道:“小姐, 只要你告訴我輕見博士的頭顱在哪里,我可以將一切証据,全部消滅。”   泉吟香望著鐵男,長睫毛閃動著,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了一种近乎天真無邪的美 麗。泉小姐當然不會真的是天真無邪的人,沒有一個天真無邪的人,可能達到這种 顛峰的成功地位。但是,鐵男也決計想不到,當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望向他時,同 樣美麗的小咀張了開來,卻會發出這樣可怕的聲音!   泉吟香小姐發出的尖叫聲,令得鐵男立時汗流滿面。她甚至于不必進一步再講 什么,只是一面尖叫,一面用手指著鐵男,立時便有四條大漢上來,一邊兩個,挾 住了鐵男,將他橫拖倒曳了開去。   鐵男的行動,惊動了警局的高層負責人,好几個高級警官,一起向泉吟香小姐 鞠躬至歉,看來彬彬有禮,十足君子。可是當他們回到警局,對著汗流浹背的鐵男 發出怒吼聲之際,看來又十足是找不到水源的澳洲原始獸。   鐵男連分辨的机會都沒有,他只是囁囁著說了一句,道:“我……有証据証明 泉小姐曾偷掘過一座墳墓,非法損坏了其中的尸体……”   這一句話還是分三四次才講完的,在間斷的時候是高級警員不斷的“馬鹿”之 聲。鐵男嘆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利用自己的時 間來調查這件事。   鐵男好几次想接近泉吟香,但是他發現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在她的周圍 ,永遠有著那么多人。除非鐵男再冒一次險,讓泉吟香尖叫地指著他。然而鐵男實 在不敢想象他如果再次這樣做的話,他那几位上司會怎樣對待他!   鐵男不是肯輕易放棄的人,他一直再在机會,泉吟香在大阪沒有几天,外景隊 工作結束,她回到了東京。要知道她的行蹤,倒不是一件難事,任何舉動都可以成 為矚目新聞的大人物,是几乎沒有私生活的。   鐵男一直在留意泉吟香的生活,知道她在東京,一等到他自己也可以請假時, 他就來到了東京。到了東京之后,一連几天,他都在跟蹤泉吟香,但是情形和在大 阪時沒有多大的差別,他無法接近泉吟香。一直到他找到了一個机會,准備行動時 ,原振俠找來了。   原振俠用一种极其异樣的眼光,望定了鐵男,鐵男在講述他行動的經過之際, 原振俠并沒有插口,這時,他忍不住道:“鐵男君──”鐵男不等他講完,就惱怒 地道:“別說我是瘋子,這种指責,我听得太多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我絕不怀疑你搜集道得証据。但是那些証据,至多 說明泉小姐的那輛車子,曾經到過墳場,不能直接証明駕車的是她!”   鐵男翻著眼,道:“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一點?事實是,他的車子,日夜都有 人看守,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不能動用!”   原振俠再苦笑了一下,道:“事情好象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這樣一個紅透半邊 天的大明星,為什么要去盜墓,砍下半邊死人頭來,而且,這种工作,也不适合一 個如此艷美嬌弱的女人去做!”   鐵男悶哼了一聲,道:“在沒有听到她指著我發出尖叫聲之前,我也是這樣想 。閑話少說,今天我有机會,可以單獨和她講話,本來我准備獨自行動的,你來了 ,正好,我要你參加!”   原振俠一點也不知道鐵男所指的“机會”是什么,听鐵男說來,也象是沒有什 么特別。鐵男既然曾陪過他去午夜掘墓,他自然也不妨答應鐵男的要求。   雖然事后,他后悔得几乎想把自己得脖子扭斷,但這時,他真的不知鐵男得計 划,荒唐大膽到了這一地步!鐵男很高興,道:“好,這就走!”   鐵男說著,拋下了一張鈔票,朝外就走,原振俠忙跟在他的后面,道:“等一 等,你要道哪里去見泉吟香,不要再象上次一樣!”   鐵男回頭,向原振俠神秘地笑了一下,道:“不會,這次一定不會!”   鐵男高瘦的身子,令得他的步子十分大,當他急速地向前走著之際,原振俠要 很吃力才能跟上他。他們走進了地下鐵路站。原振俠根本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 就只好跟著鐵男。   四十分鐘之后,他們來到了机場。目的地竟然是机場,這令得原振俠大大出乎 意料之外。鐵男在到了机場之后,直闖進了間小型飛机出租公司,里面的一個女職 員忙站了起來,道:“先生,你要的飛机,准備好了,請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 鐵男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簽字。直到這時為止,原振俠仍然不知道鐵男要干什么 ,他好几次要問,都被鐵男狡猶地眨著眼,阻止他說下去。   接下來,一個公司職員帶著他們,到了停机坪的一角,那里停著不少小型飛机 。當可以看到停机坪的時候,原振俠就看到了那一大堆人。   那一大堆人,聚集在另一架小型飛机之前,雖然是白天,可是閃光燈的光芒, 還在連續地閃動。原振俠一面向前走,一面回頭看著,突然,他看到一團鮮黃,踏 上了小型飛机通向机艙的梯子。那是一個隔得相當遠看過去,仍然令人為她的美麗 屏住了气息的美女,一身鮮黃色的飛行衣,一條長長的,同樣是鮮黃色的絲巾,在 迎風飄蕩。這個美女在梯級上略站了一站,又轉過身來,讓人拍照。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向鐵男道:“泉吟香?”   鐵男并沒有回答,只是道:“快,我們還是遲了!”   他向前奔去,奔向一架小型飛机,原振俠只得跟在后面,兩人一進了机艙,鐵 男的行動,迅速得令人難以相信,顯然他是一個极其熟練得駕駛員,不到三分鐘, 由鐵男駕駛得小型飛机,已經沖上了天空。原振俠向下看去,看到泉吟香也進了飛 机,飛机開始在跑道上滑行了。原振俠令自己坐得略舒服一點,因為鐵男正令飛机 在上空盤旋,他道:“原來你是想利用飛机的無線電和她通話!”鐵男點頭道:“ 是,這种情形下,她想躲避也躲不過去,她尖叫,也不會有人來抓我!”   原振俠又欠了欠身子,這時,可以看到泉吟香的飛机已經起飛了。   “她會向富士山的方向飛,”鐵男緊盯著泉吟香駕駛的飛机,“這是她的癖好 之一,一個月至少有兩三次這樣單獨的飛行。路線是越過有‘日本屋脊’之稱的, 以富士山為中心的山峰群,這些山峰,也被稱為‘日本的阿爾卑斯山’,有些高峰 ,終年積雪,山勢雄偉,人跡不到。据說,我們的大明星,很享受在空中俯視雄峻 的山峰,認為在其中,可以体會出人生的真諦!”   鐵男的話中,有著明顯的不屑的意味,原振俠看著她的飛机漸漸飛遠,鐵男操 縱著飛机追上去,同時調整著無線電通訊的頻率,低聲道:“但愿我查到的頻率是 對的!”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叫著那架飛机的机號,道:“泉小姐,請你答話,請 你用以下的頻率答話,指揮塔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原振俠在這時候,也多少有點緊張,他是一個极大膽及頑皮的人,然而象這樣 空中追逐回答,即使對他,也是一种极刺激的事。鐵男呼叫了兩遍,就有了回答, 傳來的,正是人人听了都可以認得出的那种甜柔動听的聲音,泉吟香的聲音:“指 揮塔,有什么重要的報告?”   鐵男吸了一口气,用十分急速,但是十分清晰的聲音道:“泉小姐,我可以肯 定,你曾經去偷掘輕見博士的墓,將他的頭顱,砍下了一半來,為什么?”   通訊儀中,傳來了一下听來象是打噫一樣的聲音。同時,也可以清楚看到前面 的飛机,突然擺動了一下,那自然是駕駛人在剎那間受了震動,以致飛机在极短時 間內推動了控制之故。   鐵男的話,沒有得到回答,泉吟香的飛机,仍然在向前飛,鐵男的聲音,恢复 了他職業上的冷峻。在那時,原振俠還是感到,對這樣的一位美女,用這樣的語气 說話,并不是一件很應該的事。鐵男冷笑著,道:“你感到震惊了?是不是?老實 說,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行,但是,發生在你的身上,倒有點不妙。你只要向 我說出原因,我就不會再向你追究下去!”鐵男得到的回答是,由泉吟香駕駛的飛 机,陡然升高,而且加速向前飛去,鐵男也采取了同樣的行動,而且,离對方更近 ,用越來越嚴峻的語气,威嚇著。雙方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儀表上,已經超越了危 險的紅色警號,原振俠的手心在冒汗,大聲道:“鐵男,算了!”   鐵男的額上,綻著青筋,厲聲道:“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泉小姐,你一定可以听到我的話,快回答我,不然,就算追到天邊,我也決不會放 過你!”   原振俠看到儀表上的指針,越來越危險的紅色移動,他感到了一股恐怯,叫了 起來:“這樣的空中追逐,會發生危險!”   會發生危險,這一點,實在是毫無疑問的,飛机已經到了山峰連綿的山區上空 。由于一個高峰接一個高峰,气流顯得相當不穩定,小型飛机在這种不穩定的气流 之中,猶如汪洋大海中一塊木版一樣,机械的作用和大自然的作用相比較,顯得极 度的微不足道。當泉吟香的飛机,在兩個山峰之間狹窄地帶,以高速穿過去之際, 飛机被气流陡然抬高。   鐵男駕駛的飛机,本來高度在對方之上,由于對方的飛机突如其來升高,兩机 的机翼,几乎碰在一起,飛机在极近的距离下擦過,原振俠咬著下唇,忍住了尖叫 ,當兩架飛机在极近距离內擦過之際,他可以看到泉吟香。   在那一剎間,原振俠甚至忘記了這种追逐的危險,只是感到极度的疑惑。   在山峰和山峰之間的追逐,連他也感到惊怯!鐵男雖然怀著一定要達到的目的 ,但握著操縱杆的手,手指節也泛著白,可知他的心中,也感到极度的緊張。   可是,當原振俠在那一剎間看到泉吟香的時候,這位万千人心目中的偶像,給 人的印象是如此嬌媚柔弱的泉吟香,卻一點也沒有惊恐的神情。原振俠看到的,只 是一片漠然和平淡,象是完全沒有發生事一樣!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她怎么可能這樣鎮定?如果她真能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 ,還保持著這樣的鎮定,那么,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原振俠只感到,必須對這位美女重新估計了!   這只在极短的時間內,原振俠心念電轉所想到的事,飛机在繼續向前飛,看來 ,泉吟香正在竭力想擺脫追逐,可是鐵男卻咬緊牙關追著,一面不斷叫著:“你逃 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回答我的問題!回答我的問題!”   原振俠想阻止鐵男,可是他只覺得口中發呆,想叫也叫不出聲來,而當他終于 可以掙扎著叫出聲來之際,已經遲了!   前面是一座极高的山峰,兩架飛机,正以超過危險的速度在接近這座高峰,而 泉吟香的飛机在前面!   原振俠曾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尖叫,但是這次,他實在無法忍得住了。陡峭的山 峰,在他看來,已經是如此之近,岩石的近乎殘忍的挺直線條,象是利刃一樣,向 他直砍了過來,他叫了起來,并不是為他自己的危險而叫,而是為了泉吟香!他叫 道:“老天,快拉高,你要撞到山峰上了!”   泉吟香的飛机,在他們之間,大約三百公尺,原振俠才以叫完這句話,就看到 泉吟香的飛机,陡然之間,側了一側起來,她是想避開一道挺直的山脊,向側避過 那個高峰。   但是,卻沒有成功。   机翼的翼尖,大約只差一公尺,擦到了岩石,立時山脊上的岩石碎塊,連著積 雪,和像是紙扎一樣斷裂下來的机翼,一起向下落去。   斷了翼的飛机,立時象是榆樹葉的莢子自高空落下的情形那樣,打著轉,向下 跌下去。   原振俠呆住了,在這時候,他所能做的,只是向身邊的鐵男看去,鐵男的臉色 變成了青白色,原振俠從來也沒有在一個活人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顏色。這時, 鐵男的臉色,全象是在甲醛之中浸了太久,供醫科學生解剖用的尸体一樣!   然后,原振俠覺得自己的心,陡然從口腔中躍了出來,在机艙中亂撞,眼前甚 至一陣發黑,耳際隨著也嗡地一聲,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的感覺又恢复正常之際,飛机已越過了那個高峰,向外看去,所有的山峰 ,全在云下。鐵男一定是在那一剎間,將飛行的高度提高,使得飛机不至于撞在那 個山峰之上。   然而,泉吟香的飛机呢?泉吟香的飛机已經看不見了,向下看去,只見連綿的 山峰,積雪和暴露在積雪中嵯峨嶙峋的岩石,黑色和白色,組成了冷漠而沒有生气 的圖案,看來令人触目惊心。   原振俠喘著气,聲音嘶啞,道:“泉吟香的飛机呢?”   鐵男的口唇顫動著,可是,出自他的嚨際發出一陣咯咯聲來,原振俠沖動地, 用力撼著他的身子,以致令得飛机也搖擺起來。   原振俠在用同樣的問題,這次,鐵男總算有了回答,他答:“我不知道!”   原振俠發出了一下毫無意義的狂叫聲,又道:“你准備到哪里去?”   鐵男對原振俠的大叫聲,全然無動于衷道:“我不知道!”   原振俠又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他倒可以知道何以鐵男連自己該到哪里 去也不知道,實實在在,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了!   他的追逐逼問,令得泉吟香墜了机!這事,不到几小時,全世界都會知道,鐵 男還能上哪儿去?不論他躲到哪一個角落,悲傷和憤怒的影迷,就會把他撕成碎片 !原振俠望著鐵男,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處境,何嘗不是一樣?他苦笑著,雙手 捧著自己的頭。這時,如果能夠的話,他真會將自己的頭擰下來算了。   過了一會儿,才听得鐵男又道:“這……是意外!”   原振俠勉強定了定神,道:“看在老天分上,找個地方停下來,飛机跌下去了 ,她可能還沒有死,我們還可以去救她!”   鐵男神情苦澀之极,道:“在山峰上降落!”   原振俠又叫了起來:“想想辦法,總有辦法可以想的,想想辦法!”   鐵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的,我們可以在水上降落,你看到沒有?前 面是一個湖!”   原振俠向下看去,前面不遠處,是一個狹長型的湖,從空中看下去,湖水黝黑 而閃光,充滿了神秘。   鐵男操縱這飛机,向那個湖飛去,一面喃喃地在道:“這……是黑部湖吧?真 想不到,黑部湖在空中看來,更加美麗!”   原振俠真要用盡力量忍著,才能不給他一拳!而飛机在湖的上空,略一盤旋之 后,就迅速降低,在湖面上擦過一下,又飛高,然后再降落。鐵男叫道:“准備, 劇烈的震蕩過后,立時開始行動,湖水一定很冷,真對不起了!”原振俠罵道:“ 你媽的對不起──”他未能再罵下去,鐵男已經運用他非凡的駕駛技術在作水面上 的緊急降落了,在劇烈的震蕩中,原振俠看到湖水沖擊机艙前的玻璃,發出耀目的 閃光。   全世界的報紙,都在一接到消息之后,立時刊載。日本最出名的歌星、藝員, 墮机之后,情況不明,凶多吉少。   日本的新聞傳播界的效率一向惊人,在報道泉吟香飛机失事這件事上,更表現 了非凡的效率。中午,電台和電視台已中斷了一切節目,報道了這個新聞,而報紙 的號外在下午一時,已在全國范圍內發行。   那可能是日本天皇在一九四五年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后,最震動人心的新聞 ,群眾無緣無故地离開了屋子,聚集在街道,報館門口擠滿了人,誰有一架收音机 ,在他的身邊就有上百人,人人都希望得到進一步的消息。警方已開始作緊急呼吁 ,呼吁群眾不要自己架車或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到出事地點去,公路上已出現了异乎 尋常的擁塞,阻礙了搜索工作的進行。   直升机一架又一架的自基地起飛,目的地是出事的地點,奧穗高岳。   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新聞的內容更充實了,鐵男和另一個“不知名男子”曾 架机追逐泉吟香駕駛的飛机一事,也被揭發了出來。鐵男的照片,被登在報紙的第 一版上,附加的說明:瘋狂的影迷,原大阪市警局刑警。   記者根据事實的推測是,鐵男和另一個“不知名的男子”是瘋狂的影迷,他們 探知了泉吟香有單獨飛行,自高空中欣賞山岳的嗜好,就同時租了一架飛机,去追 逐泉吟香的飛机,導致泉吟香飛机失事。而這兩個“瘋狂影迷”的飛机,也墜毀在 黑部湖之中。   飛机是由鐵男出面去租借的,所以他的身份,一查就明,而另一個男子据出租 飛机公司的職員稱:鐵男是和一個年輕男子一起上机的,這位年輕男子是什么人, 警方卻查不出來,只有根据職員描述的繪圖。   日本警方不知道和鐵男一起登机的是什么人,黃絹卻不必看報上的繪圖,也可 以知道。   黃絹在香港。她為了不讓原振俠找到她,本來可以躲到任何地方去,可是,她 卻在一种不由自主的情形下,選擇了香港。或許,由于原振俠是從香港去的?黃絹 曾自己這樣問過自己,可是她心理十分矛盾,明知答案而又不想回答。   她也曾問過自己,為什么要逃避原振俠?是為了保護他,這是她的想法,為什 么要那樣關心他?這又是她明知道答案而不愿去想的問題。黃絹對于香港的擁擠、 繁華和喧鬧,并不是太欣賞,她到了之后,一直住在郊外她父親一個朋友的別墅之 中。別墅的面積很大,主人在冬天并不使用,只有她和一個上了年紀的看守人住著 ,那种環境,可以使得心境凌亂的黃絹,能夠靜思。   決定离開原振俠,遠遠地离開他,是黃絹感到自己可能在每一個下一秒鐘就死 亡時決定下來的。   令得黃絹感到自己每分每秒都可能“意外”死亡的原因,要追溯到那天晚上, 在豪華酒店的房間中,趁卡爾斯將軍昏過去的時間,她和原振俠用手提X光机,對准 了卡爾斯頭部照射的那一剎間。   在酒店房間的電壓不堪負荷,突然電流中斷的那一剎間,原振俠什么也沒有看 到,可是,黃絹自始至終,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手提X光儀的熒光屏,就在電流中斷之 前的一剎那,大約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她看到了令她震惊莫名,全然不能相信 的現象。她只看到了极短的時間,但是那短短的十分之一秒,給她的震撼,令得她 的心臟,都几乎停止跳動!   她看到,在熒光屏上,卡爾斯將軍的頭部,在經過了X光透視之后,有一大片陰 影,就在包圍著腦部的正中,有著一大片陰影。黃絹不是醫生,她只是一個藝術家 ,但是她的父親是著名的腦科專家,人頭部的X光片,她看過很多。   有時侯,她父親興致好,也會向她約略解釋一番人腦的結构,黃絹知道,人的 腦部,只要有針尖大小的一個小瘤,就會使這個患有小瘤的人,不知在什么時候走 完了他生命的歷程。而她卻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看到了那么大的一片陰影!   這片陰影,不是X光所能透過,看起來象是一片金屬片,嵌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 !   黃絹在震駭之余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X光儀出了什么毛病 ,或許是電荷過重所造成的一种現象!   但是她立時推翻了自己這种想法!她冒險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弄明白卡爾 斯將軍的頭部有什么特殊之處。如今既然有了發現,怎么可以諉諸于儀器的失靈? 黃絹從來也不能想象卡爾斯將軍的頭部构造有什么特殊之處,她和原振俠兩人,曾 經詳細研究推理過,所得出得結論,也只是“一定有特殊之處”而已,而這种特殊 之處,据他們推測,又可能和一种神秘的力量有關,這种神秘的力量,是可以致人 于死的,羽仁五郎,黃應駒教授,就有可能死在這股神秘力量之下的。而這股神秘 力量殺人的目的,看來又是全力保持著一個什么秘密,一個和某些人腦部有關的秘 密!她如今看到這個秘密了!黃絹接下來想到的是!我要死了!   當黃絹心念電轉,一剎那間,紊亂的思緒,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之際,原振俠 也想到“我要死了”,但是他并沒有看到什么。黃絹一直緊握著他的手,身子緊緊 靠著原振俠,那只是极短的時間,可是對黃絹來說,就象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樣。 可是,直到原振俠開口問她發生了什么事,死亡并沒有來。黃絹雖然不知道死亡的 感覺是怎么樣的,但是她還沒有死,這一點總是可以知道的。原振俠接下來問她是 不是看到了什么,黃絹在震動了一下之后,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不告訴他。   一直到過了很久,黃絹回想起來,還不明白為什么當時會立即有了這樣的決定 。她并不是后悔自己這樣做,決不是。   可是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來探索卡爾斯的秘密,從一開始起,就是她和原 振俠合作的,知道有一個极玄奇的秘密的存在的,也只有他們兩個人,除了原振俠 之外,黃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可是,為什么有了這樣重要發現的時候,她要隱瞞事情的真相呢?   黃絹輕輕地嘆著气,還是那种帶著几分惆悵的情怀,她不承認,自己會愛上這 個跳跳蹦蹦,胡鬧成性的醫科大學生。可是,為什么會對他這樣關怀?當然,隱瞞 了事實,是對原振俠的關怀了!   知道了秘密的人,可能离奇死亡!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宰著,她已經知道了 ,她可能死亡,何必再讓原振俠知道?   原振俠不知道黃絹何以會對他忽然淡起來,他更不知道,黃絹為了要使自己看 來對原振俠冷淡,是多么困難。在巴黎机場分手之際,迎著扑面而來的風,不但掠 起了她的長發也撥動了她心中的愁思。并不是一個善感的人,可是當她快步走出机 場之際,淚水不由自主涌了出來,惹得几個途人用同情而又好奇得眼光望向她。黃 絹在接下來得日子,几乎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話,她只是想著一件事:我要逃避,別 讓原振俠找到我,我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卡爾斯將軍的腦中,居然嵌著一塊鋼片 !人絕不可能在這种情形之下還活著的,那么,卡爾斯不是人?如果他不是人,他 又是什么?是不是輕見博士也同樣?甚至在他死了之后,腦中的秘密,何以還不死 ?還是死亡之神,已在頭頂盤旋,隨時可以降臨?   几百几十個問題,盤索在她的腦際,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黃絹在离開了 巴黎之后,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游蕩著,到了東方之后,好几次,她想到日本去, 但是硬著心腸,忍下來。不過,究竟忍不住,當她在新加坡机場,遇到了一個西方 青年,知道對方要到日本去之后,還是忍不住要他去看看原振俠,帶一句口訊給原 振俠,她知道原振俠的脾气,不肯就此罷休,她要原振俠別再追究下去,因為她已 隱隱覺得,這奇玄的事,不是他們的力量所能控制的。   然而,黃絹也知道,那勸告一定沒有用。因為她自己是和原振俠一樣脾气的人 ,在死亡的陰影盤旋之下,她也一樣不肯放棄!   在到了香港之后,黃絹并沒有閑著,一直在忙。她拜會了几個著名的腦科專家 。由于她父親是舉世著名的腦科權威,所以那些專家,都很樂意和她見面。   可是專家在听了她的描述之后,反應是大同小异的。且舉其中一位姓徐的專家 作為代表。這位徐博士年紀很輕,才三十出頭,個子高,故意帶著一副黑眼鏡,來 使他自己看來老成一點。   當黃絹推門走進他的辦公室之際,徐博士陡地愣呆了一下:這是男人看到黃絹 之后的正常反應,腦科專家和清道夫,全是一樣的。   他非常耐心地听黃絹發問,黃絹首先對他提及那种手提X光儀,徐博士說他在實 習時用過,效果很好。黃絹于是取出帶來的畫稿。她是藝術家,而那天在屏幕中顯 示出來的形象,給她的印象又是如此深刻,她憑記憶將看到的情形畫了出來,用的 是炭筆,明暗對照得体,線條明朗清晰,使得看來和一張X光透視照片,不會相去多 遠。   然后,她問:“徐博士,一個人的頭部,以X光照射之后,看起來像這樣子,那 說明了什么?”   徐博士的神態,本來十分認真,可是當他的視線,一接触到了黃絹攤在桌上的 那幅畫之際,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黃小姐,這是你的想象嗎?沒有 一個人的腦部透視,會是這樣子的!”   黃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回答了,她道:“你就當有一個人的腦部是這樣 的,請問,那說明什么?”   徐博士止住了笑聲,神情也變得認真,盯著那幅畫,道:“看來,這人的腦中 ,有一塊……金屬?”他抬起頭來,望了黃絹一眼。黃絹沒有表示,她只是等著, 听專家得意見。   徐博士看到眼前這位動人的女郎的雙眼之中,充滿挑戰的意味,他倒也不敢亂 說,指著畫,道:“這片金屬片,看來正好在大腦的左右兩半球之間,是原來縱溝 的位置──”他講到這里,停了一下,向黃絹望來,用眼色詢問黃絹是不是听得懂 腦部的專用名詞。黃絹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金屬片的大部分,接近交頭葉和顱頂葉……如果有這樣一個頭顱的話,這是 什么人的杰作?金屬片一定又硬又鋒利,不然無法插進堅硬的頭骨之中。這……算 是什么,最新的一种藝術形式?”   黃絹苦笑了一下,道:“你想,如果是和藝術有關的事,我會來請教一個腦科 專家?”   “那倒不一定,別以為腦科專家是很沉悶的人,我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家”第九 章黃絹沒有給對方机會“推銷”他自己,就打斷了他的話頭,道:“如果將這樣的 金屬片,嵌進一個人的腦部,這個人會很痛苦?”徐博士陡地一怔,然后忍不住又 笑了起來,道“不,一點也不痛苦。”黃絹呆了一下,徐博士接著道:“一開始, 這個人就死了,死人還會有什么痛苦?”   黃絹并不感到有什么幽默,她也沒有解釋什么,只是心中嘆了一回气,享起了 那幅畫,告別离去。   所有的答案全是一樣的:人的腦部,如果有了這樣的金屬片,絕不可能再活下 去。然而黃絹清清楚楚地知道,卡爾斯將軍的腦中,存在這樣的金屬片!   當然,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一點,就算提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她也根本無法 將卡爾斯將軍抓了來,放在x光机前面,讓大家看看他腦中的金屬片。   她相信,在輕見博士的腦中,一定也有著古怪,說不定也是一片金屬片,而那 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力圖保住這個秘密,她是世界上唯一知道某些人的腦部藏有金 屬片的人。已知的兩個人,一個是醫學博上,一個是軍事獨裁者,這兩個人似乎沒 有共同之處,然而他們早年的遭遇,卻有共同的一點,一個長期失去空气,一個長 期失去水份,他們都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依然活著!   當黃絹想到這一點之際,她更感到了一般寒意:在地球上,有另外一种人在! 這种人,和普通人不同,識別他們的方法是:他們的腦部,有金屬嵌著!   在會見了所有有資格的腦科專家,和听了他們几乎相同的答案,同時,推掉了 其中几個專家的約會之后,黃絹又想了几天,才又通過几個介紹,和一個一向以想 象力著稱的人見了面。   對于這位先生,頗有不少,怪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但不必涉及了,那位先生听 了之后的第一個反應,是直跳了起來,道:“如果有這种情形,那一定是机械人! ”   黃絹也呆住了,她作過种种解釋,但是絕來想到過“机械人”這一點。然而, 她在呆了一呆之后,立時搖了搖頭,因為她立射想起了卡爾斯將軍那對昏黃的,充 滿獸性的眼睛,她搖了搖頭,道:“不,不是机械人,為什么你有這樣的想法?” 那先生皺著眉,道:“金屬片在腦中,可以起指揮腦部活動的作用,如果整個人是 机械人,那么,這金屬片,就是指揮机械人活動的電腦組件!”   黃絹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道,“很有道理,不過不對!”那位先生壓低 了聲音,道:”真有這樣的人?弄一個來看看!”寅絹攤開雙手,道:“哪里會有 ,不過是我自己的想象……謝謝你的意見!”   當她告辭之際,那位先生送到門口,忽然笑了起來,道:“黃小姐,如果玩中 國文字游戲,你的名字和我太太的名字,倒是絕妙的對聯。”   黃絹哦地一聲,道,“尊夫人的名字是──”那位先生笑了笑,剛想說出他妻 子的名字,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轉身走了進去。黃絹等了一會,未 見他再出來,也就沒有再等下去。   多日來的推測,一點結果也沒有,黃絹又几次想和原振俠聯絡,就在這時,她 在報上看到了泉吟香飛机撞山的人新聞。   在第一天的新聞之中,黃絹就料到,和刑警鐵男在一起的那個“不知名年輕男 子”是原振俠。第二天,黃絹搜集了她能搜集到的空運來的日本報紙,用心看著, 報紙上的報導,极其詳細,黃絹看得呆住了。   她雖然無法設想何以鐵男和原振俠要去追蹤泉吟香。泉吟香的飛机歿骸,据報 載,散落在上下兩百公尺的山峰上,那是海拔達三千一百九十公尺的奧穗高岳,山 頂几乎終年積雪,這時更是白雪皚皚。斷折的机翼,破碎的机身,散落在積雪中, 可是卻沒有發現尸体。   救援隊雖然立即出發,但是還未能到達墜机的地點,只有兩個勇敢的登山隊員 ,他們有著丰富的登山經驗,曾登上過阿爾卑斯山和喜馬拉雅山几個主要主峰,他 們為了爭取第一時間,在几個傳播机构的重金聘用下,由直升机送他們到出來地點 的附近──出事地點的天气不穩定,有關方面嚴禁直升机接近,以免造成更大的不 幸。當然,有關方面在作出這個決定之際,是以為泉吟香在這樣的情形下墜机,一 定罹難的了。   可是,沒有發現泉吟香的尸体!那兩位登山隊員降落在里穗高岳和前穗高岳之 間的一個山坳的山坡上,立即開始行動,登上奧穗高岳的側峰,運用無線通訊儀, 和救援總部聯絡,救援總部設在通向這一帶山區的公路的盡頭,那是一處叫河童橋 的地方。河童橋是相當著名的溫泉區,有几家小旅舍。這几家小旅舍,有的已開設 了很多年,但是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熱鬧過。一間小旅館的老板娘,實在經不起 懇求,只好允許那几個懇求她的人,在引經溫泉水的池上,擱上木扳,作為休息之 所。   更多的傳播工作人員,是自己帶備了睡袋來的,因為所有可以遮住人的地方, 都早已擠滿了人。   那兩個登山員,在降落之后七小時,就發現了第一片飛机殘骸,消息一傳到, 不到兩小時,就已經全國皆知了。   直升机奉命在原地盤旋,燃料將盡時,就由別的直升机來接替,那是希望奇跡 出現,希望發現泉吟香小姐,她還沒有死,那就可以用第一時間,將她送到醫院去 救治,在這段時間中,全日本的泉吟香擁戴者,各自根据自己的宗教信仰,求自己 信仰的神,保佑泉吟香。   在所有的飛机殘骸几乎全被發現之后,就是沒有泉吟香小姐的死体。專家根据 登山員敘述的殘片的模樣,已經可以拼出整架小型飛机來了。可是,就是沒有人。 人是不可能消失的,并沒有強烈的爆炸,飛机跌碎了,當然,人也可能跌碎了,但 跌碎了,不等于什么都不見了。希望之火在每一個人心中燃起:找不到泉吟香尸体 ,有兩個可能:被吃掉了;她根本沒有死!   沒有人愿意相信泉吟香那么美麗可愛的人儿會被狼吃掉,于是,人家都相信她 沒有死,大規模的搜索隊,由最有經驗的人組成,已經快到失事的地點了。至于降 落在黑部湖中的那架飛机,報上提及的并不是很詳細。   那架降落在黑部湖上的飛机,迅即沉進了冰冰的湖水之中。沒有人正面提出采 ,但從上到下,人人的想法全是一樣的:那兩個禍首淹死在飛机中了,就讓他們罪 有應得,在湖水中多浸几天,作為懲罰吧!如今的首要任務是搜索。所以,盡管通 向黑部湖的交通不是十分困難,甚至直升机也可以在湖邊覓地降落,但是連急速打 撈沉机這一點,也沒有人提出來。   黃絹沒有再等第二天的報紙,她看完了報紙之后,立時乘搭最早的一班机到了 東京,然后,她租了一架直升机到黑部湖直升机出租公司一听到她要求在湖邊降落 ,立即拒絕,黃絹只好答應他們,一放下她之后,立時回航,直升机出租公司才算 是勉強答應了。   當黃絹獨自一個人,站在黑部湖邊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她怔怔地望著 黑沉沉的湖水,夕陽的余暉映在湖水上,閃起一片金紅色,在金紅色中,附近山峰 的積雪,看來更是奪目。   黃絹顯然沒有心情去欣賞眼前雄麗的景色,她看到有兩個人向她走了過來。   那兩個人來到她面前,用疑惑的眼光看著她,道:“小姐,你搭直升机來,獨 自露營?”   黃絹搖了搖頭,道:“不,我來找人!,,黃絹看到那兩個人的御寒衣上,有 著他們身份的証明,原來是隸屬一個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那兩人更疑惑,道:“ 找人?”   黃絹有實在按捺不住的感覺,提高了聲音,道:“你們什么時候開始打撈沉下 去的飛机?有兩個人在那架飛机上,你們知道不知道?全世界都忘記了這兩個人, 只記得那個電影明星!”   那兩個人一副不起勁的樣子,一個道:“是,有兩個人在机中,可是你知道湖 水有多深?先得潛水下去,看看飛机在那里。我們有目擊者的描述,可是湖水接近 冰點,沒有潛水人員肯下去!”   另一個道:“那兩個人的尸体,浸在湖里,反正湖水冷,恐怕明年溶雪,湖水 漲了之前,也不去腐爛──”黃絹實在沒有法子再听下去,她緊握著雙拳,一字一 頓道:“只要你們有潛水設備,我下去!”   那兩個人怔住了,望著黃絹,也不知道是由于寒風,還是憤怒!黃絹的臉色呈 現著一种异樣的紅色。   那兩個人的態度變了,聲音也和緩了,道:“小姐,請到我們的地方,慢慢商 量這件事,好不好?”   黃絹要竭力忍著,才能不使自己憤怒的眼淚奪眶而出,天色己迅速黑了下來。 黃絹完全沒有過夜的准備,她來的時候,心中只想著一件事:到黑部湖去,一定要 最快赶到黑部湖去!   可是等到到達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這樣赶采,一點作用也沒有。她深深吸了 一口气,道,“好!”   那兩個人在黃絹是神色上,看出她剛才的提議,并不是說笑,所以心中也不禁 肅然起敬,帶著她沿湖走著,逗著她說話,黃絹卻抿著唇不出聲。   進了一間相當簡陋的屋于之后,里畫讓有几個人在,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在 看電視,電視正在播映搜索隊到達墜机現場的情形,旁述的聲音,急促而焦急:“ 仍然沒有泉吟香小姐的蹤跡。最樂觀的估計是她完全沒有受傷,可是在那樣的情形 下,最安全的辦法,應該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泉小姐并沒有登山的經驗,也沒 有必要的工具,大家請看她登机前的照片,她穿的衣服,也不足以抵御山中的嚴寒 ,天文台方面說,今晚的气溫,會下降到攝氏零下二十度,更有暴風雪在醞釀中電 視在這時候,映出泉吟香登机前的照片。她身上的衣服,美麗是美麗了,但是要御 寒,真是不能。而攝氏零下二十度,是足可以使人冷死的低溫,尤其對一個沒有充 分食物的人來說,更容易在低溫下死亡。熒光幕上,一面映出泉吟香的各种照片, 一面仍然是報告員焦急的聲音:“昨晚的气溫也同樣低,專家估計,泉小姐即使能 在第一晚支持得往,今晚也──”報告員的聲音有點梗咽,講不下去。屋子中有兩 個年輕人大聲咒罵了起來,一個道:“愿害死泉小姐的那兩個人的靈魂。永遠浸在 冰冷的湖水中!”   黃絹苦笑了一下,道:“那至少也得將他們的身体打撈上來!”   黃絹進來時,人家的注意力集中在電視上,直到她說了話,屋子里的人才向她 望來。帶她來的那兩個人中的一個,遞了一杯熱茶給她,另一個向其余人介紹了黃 絹的來意,屋中的人立時向黃絹提出了很多問題,每一個問題都和鐵男以及另一個 不知名男子,為什么要駕机追蹤泉吟香有關。   黃絹并沒有回答這些問題,她只是用极嚴肅的眼光,望著各人。   然后,緩緩地道:“如果這里沒有人敢潛水的話,明天,我下水去!”   黃絹的模樣雖然很惹人喜愛,但是她這旬話,實在太具挑戰性了。屋子中的几 個人,年紀比較大的還沉得任气,兩三個年輕人就穩不住,一個刷地站了起來,漲 紅了臉,大聲道:“誰不敢下水?我們是不愿意!這兩個人害死了泉小組──”黃 絹立時道:“泉小姐不一定已經死了1”那年輕人的神情更激動,道:“你認為在這 樣的情形下,還有人可以生存么?”   黃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曾有人在濕土中埋了三小時而生存,也有 人在沙漠的烈日下暴晒了三大而仍然生存!”   黃絹的反應极快,她几乎連想也沒有多想,就立即回答了那年輕人的問題,可 是等到話一講出回,她自己心中也不禁為之一怔:為什么會舉出了輕見小劍和卡爾 斯的例子來?泉吟香難道也可能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生存?難道她也是頭部有著秘 密的那种特殊的人?   黃絹的思緒本來已經夠亂的了,這時更是紊亂。那年輕的顯然沒有听懂黃絹的 話,怔一怔之后,道,“請問你剛才說了什么?”   “算了,什么也沒有說過!”黃絹揮了揮手,無意再說下去。   她只是盯著那年輕人:“明天一定要有人潛水,我再重复一次,沒有人,我一 個人下水!”   那年輕人笑了起來,向黃絹伸出手,道:“小姐,至少是我們兩個人,我叫盂 雄。”   接著,屋子里的各人,回复了日本人應有禮貌,每一個人都報了自己的名字, 向黃絹作自我介紹。黃絹向各人鞠了一躬,也介紹了自己。   當天晚上,她分配到了一只睡袋,睡在屋子的一角。整晚上,她根本沒有睡好 ,一來是由于屋子中的電視机沒有關上,每半小時,當報告搜索泉吟香的情形時, 就有人坐起來听著。二來,黃絹想到,原振俠死了!他的尸体和鐵男在一起,如今 正浸在冰冷的湖水里。   原振俠的死,是不是也是“意外”,和羽仁五郎,陳山,黃應駒他們的死亡一 樣,是由于某种不可測的神秘力量發生作用的結果?黃絹后悔在巴黎和原振俠分了 手,本來,至少有兩個人了解到地球上有那樣一股神秘力量在,如今,只有她一個 人了!她能獨力和這种詭异莫測,几乎無所不在的力量對抗下去?   夜雖然漫長,但終于還是過去了。   當黃絹看到天色開始蒙亮之際,她就鑽出了睡袋,穿上外衣,打開門,出了屋 子,俯身捧起…捧雪來,在臉上用力擦著。   冰冷的雪,刺激著她的皮膚,令她的頭腦清醒了些。迎著寒風,她走向湖邊。 她立即覺察到有人跟在她的后面,但是并沒有回頭。到了湖邊,湖面并沒有整個結 冰,但是在近岸處,卻全結了冰,朝陽的光芒,在冰塊上反映著耀目的光彩來。   在她的身后,響起了一個聲音:“經過整晚的搜索,仍然沒有結果。”   那是孟雄的聲音,黃絹仍然不轉過身來,語調似于比山中清晨的空气還要冷, 道:“我們什么時候開始,是不是等到中午,讓陽光把湖水晒得暖和一點?,,話 中明顯的諷刺,令得孟雄半晌講不出話未,黃絹正想轉過身去看他時,忽然听到后 面盂雄提高了聲音,在問:“你們是什么人?”   黃絹轉過身來,看到四個裝束打扮十分异特的人,正站在离自己不遠處。那四 個人穿著厚厚的御寒衣服,頭上套著將整個臉罩住的頭罩,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頭罩是鮮紅色的,看來异常詭异恐怖。   黃絹陡然一怔間,那四個人中的兩個,已經接近近孟雄,其中一個道:“如果 我說,我們是來看熱鬧的,你是不是相信?”   當這個人在用毫無誠意的語調講話之際,另一個人已經陡地揮拳,向盂雄的肚 子打去。當他揮拳之際,黃絹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個人的拳頭上。套著精光閃閃的 一個鋼環,用來加強他打出去的力量。   一拳打在孟雄的肚子上,孟雄立時彎下腰來。這時,另外兩個人已經來到了黃 絹身邊,一個冷冷地道:“黃絹小姐,要找你,真不容易,几乎比暗殺以色列總統 還要困難,走吧,有一個老朋友要見你!”   黃絹學過自衛術,可是那兩個人來到她的身邊之際,立時夾住了她的手臂,拖 著她向前走。黃絹一面竭力掙扎,一面尖叫起來。在她的尖叫聲中,孟雄也開始反 抗,接著,屋中的人也全奔了出來。   可是所有的動作,都在一剎那之間停止了,因為這時,出現了完全同一裝束的 第五個人,這個人的手中持一柄閃著藍光,看來十分新型的手提机槍。他用流利的 曰語道:“有一個老朋友請黃小姐去見面,我們不想另外有人牽涉在內!”   黃絹厲聲道:“什么人?”   那人轉過頭來,露在頭罩之外的眼睛,閃出十分陰森的光芒來,道:“小姐, 是一位將軍,一位偉大的將軍:雖然他曾經受過你的羞辱,可是他還記得你!他不 是想報仇,只是想見你!”   卡爾斯將軍!黃絹不禁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這時,她看到孟雄和兩個年輕人在互使眼色,衣服躍躍欲試的樣子,她忙道: “各位不要妄動,他們是受過訓練的恐怖分子,不在乎殺人,讓我去好了!”   孟雄現出十分焦急的神情來,黃絹又道:“放心,他們們邀請的方式雖然另別 ,但如果他們要對我不利的話,我早已經死一千次了!”   那人對黃絹的話,象是十分欣賞,發出几下“嘿嘿”的干笑聲,孟雄憤然道: “難怪我們這里,前兩天失竊了一批衣物,原來是他們──”那人不等孟雄講完, 就怒吼一聲,追:“住口!赤軍不干偷雞摸狗的事!”   一剎那間,所有的人臉上都變了色,不是由于寒風──寒風正在逐漸加強,而 是由于那人道出了他們的身份。只有黃絹,倒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卡爾斯將軍是全 世界恐怖活動組織的最大支持者,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眼前這五個人,是日本恐 怖活動組織“赤軍”的標准裝束,竟絹也早已認了出來。   看來,卡爾斯為了要找到她,還真花了不少功天,連在亞洲的恐怖組織都聯絡 上了。黃絹在這時候,沉下了臉,向他身邊的那兩個人道:“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要是惹我生气,恐怕你們會拿不到酬勞!”那兩個人向持槍的看了一眼,那個人 看來是五人中的首領,他又陰森地笑了起來,道:“放心,小姐,我們不會和一百 万美金作對的!”   自屋子出來的那些人,都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他們實在沒有法子猜得透黃絹的 身份,何以會和一個將軍,一百万美金赤軍,甚至沉在湖底的那兩個闖禍的人發生 關系,那首領又警告道:“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如果你們報了警黃小姐就活不 成了!走!”四個人圍著黃絹,那首領帶著路,向前走去,他們走的路線,并不是 沿著湖邊岸,而是迅速走入山區,黃絹冷笑著,道:“看來赤軍的經濟情形并不好 ,你們連直升机都弄不到一架?”這樣走,什么時候才能走到北非洲?”   那首領冷然道:“到了針木谷,就有車子!”   黃絹在來的時候,曾經研究過一下當地的地形,她抬頭望了一下天色,早晨的 天气,應該是清朗的,可是這時,烏云密布,天色陰騭,風越來越大,將積雪擲得 向人的臉上直扑,她道:“到針木谷,至少得三小時的行程吧!”   那首領道:“昨天我們知道了你的行程之后,走了五小時,連夜!”   黃絹冷冷地道:“真辛苦各位了!”   那首領不再說什么,只是加快了腳步,黃絹深深吸著气,以她女性的敏感,她 自然可以知道,卡爾斯這個軍事獨裁者,為什么要通過全世界的恐怖組織來棧她。 她在香港藏匿得很好,沒有人找得到她,但是她一在國際性的机場出現,立時就被 跟蹤上了。   黃絹并不特別感到害怕,相反地,她還感到,自己有必要再去見卡爾斯一下, 因為卡爾斯的腦部,竟有著那么大的一塊金屬片!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那和他當 年在沙漠中得以不死和他如今的胡作非為,令得全世界政府都感到頭痛,是不是有 關系?   能夠再見卡爾斯,和上次去見他,又有不同的意義,上次,他們只不過怀疑卡 爾斯的頭部有特异之處,而這一次,黃絹已經可以肯定,卡爾斯的腦部,的确有不 可解釋的特异處。   黃絹一面向前走著:,一面不住地在想著這些問題,并沒有留意到風勢正在迅 速加強,當她覺察到這一點時,她怔往了!   風勢己強得令人無法面對著風站立,他們都停住了不再向前走,轉過身來,背 對著風。其中一個大聲道:“還是到湖邊去吧,大約一小時可以到了,這樣的天气 ,只怕很難走到針木谷!”   那首領卻固執地道:“不行!向前走!”   “向前走”在平時,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在這時,卻要半側著身子,頂著刺 骨的寒風,吃力地將右腳自積雪中提出來,踏下去,然后靠著右腳力量的支撐。才 能再將左腳提起來。   山中本來有著狹窄的小路,可是在強風下,積雪因風勢而移動,早已將山道全 蓋沒了。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   黃絹好几次想要停下來,但她不想在那几個恐怖分子面前示弱,所以咬緊牙關 支持著。   然而,她終于無法再支持下去了,因為大塊大塊的雪團,夾在強風之中,已經 漫天遍山地洒了來,天文台預測的暴風雪來臨了!   雖然強風一早就持續著,但是暴風雪來臨實在太突然了。   几秒种之前,視線還可以触及附近的山峰,但突然之間,只見到白漫漫的一片 。在強風的帶動下,詩人和文學家筆下輕柔美麗洁白的雪花,象是無數白色的魔鬼 一樣,上下飛舞,從衣服的每一個隙縫中鑽進去,然后象蛇一樣咬嚙著人的肌膚。 那首領也惊慌了起來,大聲叫道:“快找一處可以避風的地方!”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奔著,他只好順著風勢向前奔,奔出了不几步,就仆跌在 地,象是干軍万馬一樣自天而降的雪團,几乎立時蓋住了他。另外四個人也呆住了 ,佝僂著身子,雙手抱著頭,不知道怎么才好。   黃絹同樣也感到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可是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她反而比那些 赤軍分子來得鎮定。她一看到那首領仆跌在地上,立時向前奔去,先一腳將手提机 槍踢開去,然后,她也仆跌在雪上,她在雪上滾了几滾,已經握住了手提机槍。   在暴風雪中,气溫正在迅速下降,黃絹握住了手提机槍,手指已僵硬得完全不 听使喚,她几次想掙扎著站起來,但每次,當她快成功之際,風和雪就將她再推得 跌倒,而且,每一次跌倒,她都身不自主,在強風的吹襲下,順著風勢滾動著。   很快地,她已經完主看不到那五個人了。她曾張口大叫,但是她的聲音,完主 淹沒在呼嘯狂吼的寒風之中。   她再試圖站起身來,可是在跌倒的時候,卻被暴風吹得滾出去更遠,黃絹已經 完全沒有法子再和暴風雪對抗了,她所能做的只是將身子緊緊縮成一團,順著風勢 ,在雪中不斷向前滾在這种情形下,她全然無法去想任何事,只是為自己的生命掙 扎著,她覺得自己好象往滾下了一個山坡,滾動的速度加快在這時,她可以有机會 抓住一些擦過她身邊的灌木,可是,當她伸出手來之際,她僵硬的手指,完全無法 抓住樹枝。她只好一直向下滾著,直到突然之間,她的身子碰到了一樣東西,那樣 東西在碰上去的時候,濺起大堆雪花來,將她的身子埋沒了一半。   她急速地喘著气,勉強睜開眼來,看清楚阻止她下滾去勢的是一塊凸出的大石 ,大石前積著許多雪,她身子的一半,陷進了雪中。   雪團仍然在狂舞,那塊大石擋住了一些風,但是她的處境并沒有好多少。   黃絹從來也沒有在如此嚴寒之下,在暴風雪之中求生存的經驗,這時她所做的 ,全然是憑籍她的本能,她想弄清楚自己周圍的環境,可是她卻無法看清一公尺以 外的情形。   喘了好几口气,她竭力使自己鎮定,才伏下身子,勉強向前爬行了几公尺,到 了另一塊更大的石塊的下面,風勢不再那么大,雪打在她身上的也沒有那么多。   到這時候,黃絹才想到了死亡。暴風雪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即使只是一天,入 山的道路就會生被封往,沒有人知道她在哪里,自然也不會有救援隊來找她。而她 自己,也絕沒有法子,可以走得出山去,甚至回到湖邊去,也在所不能!只怕,要 等到來年夏天,雪化了之后,才會有登山者發現尸体吧,黃絹想著。出乎她自己的 意料之外,當她想到這一點的時候。   她的心境出于意料之外的平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順手抓了一團雪,放在掌心中,用力搓看,直到皮膚發紅 ,手指才恢复了活動能力。那柄手提机槍,早在剛才滾動之際失去了,她沒有食物 ,甚至連御寒的衣服也不足夠!   黃絹嘆了一口气,她并不是一個求生意志薄弱的人。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 ,看來絕對無法和暴風雪帶來的嚴寒作斗爭,那還不如放棄了吧!   當她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看著在身邊開始,似乎直到無限遠的飛舞雪團,她倒 有點感到,在這种情形之下死亡,是很浪漫的。黃絹再吸了一口气,准備閉上眼睛 ,靜待死亡的來臨,但也就在這時候,她忽然看到前面好象有一點不是屬于白色的 東西。   本來,眼前的一切,全是白色的,不論是動的還是靜止的,主是閃亮的白色, 這种耀目的白色。令得人的眼球,發生一种刺痛感。黃絹知道、不必多久,眼睛就 會因為過度的刺激而發生“雪盲”。所以,那一點不走白色的東西,看來格外奪目 ,那是黃綠色的一團,而且,正在移動著。黃絹看清楚了,那是……                 第十章   本來,眼前的一切,全是白色的,不論是動的還是靜止的,主是閃亮的白色, 這种耀目的白色。令得人的眼球,發生一种刺痛感。黃絹知道、不必多久,眼睛就 會因為過度的刺激而發生“雪盲”。所以,那一點不走白色的東西,看來格外奪目 ,那是黃綠色的一團,而且,正在移動著。黃絹看清楚了,那是……   那是一個人!   她立時叫起來,雖然連她自己也听不到白己的叫聲,但她還是叫著,一面叫, 一面掙扎著站起采。她剛站起,就被風吹倒,向前滾動著。   這一來,离那個在暴風雪中出現的人,倒更接近了,那人顯然也在掙扎向前, 當黃絹終于和那人面對面的時候,黃絹整個人都呆住了,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那個在暴風雪中,和黃絹接近,終于面對面的人,并不是什么恐怖之极的科學 怪人,而是一個相當英俊的年輕人,頭上,眉上全是冰雪,但看來仍然帶著倔強而 頑皮的神情。   那是原振俠!   黃絹可以期望在暴風雪里遇到任何人,甚至遇到哪個赤軍首領,她也不會更惊 愕,但是,當她看清楚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人是原振俠的時候,她卻陡然昏了過去 。   不單是黃絹昏了過去,當原振俠看到黃絹的時候,他也几乎昏了過去,他張大 口,大團的雪,立時涌進了他的口中,令得他几乎窒息,他連忙閉上口。拉著黃絹 ,一起向下坡滾。   原振俠絕對沒有料到會見到黃絹,這几平是不可能的事。   在最初的一剎間,他還以為那是自己在絕望的環境中影響了心理,以致發主了 幻覺。   一直到他伸手緊緊地握住了黃絹的手臂,他才知道,那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 的事,黃絹突然在這里出現。原振俠還想再堅持一下,看看鐵男是不是在附近,可 是暴風雪越未越烈,那使得他只好拖著黃絹,慢慢掙扎移動著,一起進了一個山洞 之中那個山洞,是原振俠和鐵男失散之后找到的,那時暴風雪才開始。山洞相當深 ,山洞的洞壁上結滿了冰,絕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一進了山洞,比起外面來,卻 象是天堂一樣。洞口處,暴風擲進來的雪團飛舞著,強風襲進山洞,帶起凄厲的洪 洪聲,但總比在外面好多了!   原振俠雙手捧著黃絹的臉頰,他的手是冰冷的,黃絹的臉頰也是冰冷的,可是 兩樣冰冷加在一起,卻漸漸地產生出熱力來。   黃絹的長睫毛開始緩慢地閃動,她終于睜開眼來,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以不可 信的眼神盯著距离她极近的原振俠。原振俠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哺哺地道:“是真 的……真的……我們又在一起了!”   他們立時緊緊相擁。他們擁抱得那么緊,以致他們兩人之間的厚衣服、發出了 如同嘆息一般的聲音來。   當鐵男駕駛著小型飛机在湖面上降落之際,他的技術并不夠好,机首比他預料 中俯得更低,所以并不是机腹部分先落水,而是机首先碰到了水面。飛机下沖的速 度,造成极大的壓力,机首玻璃碎裂了。   机首玻璃一破裂,冰冷的湖水,已經涌了進來。他們兩個人能否生存,就決定 在最初的三秒鐘之內。如果他們不能在三秒鐘之內出机艙,他們就必然會連同整架 飛机,沉入湖底。   鐵男和原振俠兩人是早有准備的,湖水涌進來之際,他們己深深地吸了一回气 ,几乎同時,從破碎的窗中,穿了出去。   盡管湖水是那么冷,他們還是拼命在水中游著,去逃避飛机下沉時帶起的旋渦 、那种旋渦,一樣會將他們擲進水底去。   當他們終于能夠回頭看一看的時候,只看到飛机的机尾部份,在陽光下發出閃 光,那只是极短時間的事,接著,在几乎深綠色的湖水之中,冒起了几個气泡,飛 机已經看不見了。   他們用盡生命中每一分力量,向岸邊游著,當他們掙扎上岸之后,第一件事, 就是將身上的濕衣服,全都剝了下來,然后,挑起地上的積雪,在自己的身上,用 力地擦著,一面不住地跳躍,直到麻木的皮膚又有了刺痛的感覺。然后,他們將生 命中僅余的气力挖了出來,向前奔跑著。寒風吹在他們赤裸的身体上,像是有几百 柄利刃在割刺著,要將他們割成碎片一樣。   當他們終于來到了那間木頭屋子之際,他們撞開了門,滾跌進去,本屋中生著 的火才熄滅,一股暖流,迅即包圍了他們的全身,屋子中沒有人。   這間屋子,本來是湖邊的兩個觀察員的栖身之所,孟雄他們,是在事情發主之 后才赶來的。這時,兩個觀察員都出去工作了,鐵男和原振俠將伸手可以拿到的遮 蔽身体的東西,用來遮住了身子。   然后,鐵男才喘著气,道:“原──”原振俠大吼一聲,一拳揮出,打在鐵男 的臉上,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原振俠喘著气,道:“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 !”   鐵男顯然沒有為自己辯護的意思。他的行動,會導致這樣的結果,也是全然出 于意料之外,他面肉抽搐著,抹著口角被原振俠打擊之后流出來的血,慢慢站了起 來,道:“這里,离墜机處不是太遠,我們……我們可以……去找她!”   原振俠深深地嘆了一聲,他實在不忍心再去責備鐵男,而且他也想到、自己可 以一走了之,但是鐵男卻不能,他要面對整個社會對他的指責:今后的日子,對鐵 男來講,簡直就像是煉獄一樣!   原振俠伸手,在鐵男的肩頭上用力拍一下,道:“走吧,希望可以有奇跡!” 他們在屋子中,揀了一些御寒的衣服和食物,就离開了木屋,向泉吟香墜机的奧穗 高岳進發。   從黑部湖到奧穗高岳,地圖上的直線距离并不是太遠,但是全是高山峻岳,行 走起來,有极大的困難,他們掙扎著走到天黑,還沒有走出黑部湖的范圍。當他們 又接近几間簡陋的木屋,他們在窗外向內窺視之際,看到屋中的人在看電視,才知 道救援工作,已經不勞他們費心,早已全國轟動了。   他們也在電視上,看到鐵男的照片,鐵男當然不能再在任何人的面前露面,因 為任何人一看到他,就可以認出他就是駕机追逐泉吟香而使泉吟香墜机的人。所以 ,由原振俠去敲門,當作是迷了路途的旅行者,木屋中的人很熱情,一而咒罵害死 泉吟香的人,一面給了原振俠足夠的食物和衣服。   原振俠退出來之后,鐵男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只是默默地句前走著,原振俠跟 在他的后面,兩人完全沒有目的。他們的心意倒是一樣的!走得离開人間越遠越好 ,最好永遠不再有人發現他們。   當他們實在走不動的時候,他們正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溫泉之旁,鐵男是陡然間 倒下來的,躺在溫泉邊上,讓溫泉中冒起來的蒸气,將他的身子罩住,看來像是他 全身都裹著厚厚的稀簿棉絮一樣,…   原振俠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望著他,過了好一會,鐵男才道:“我……仍然可 以肯定,掘開輕見博士墳墓,取走了尸体頭顱的是她!”   原振俠緩緩地搖了搖頭,他搖頭,并不是不同意鐵男的推測,而是對事情發展 到了這一地步的一种無可奈何的嘆息。   原振俠道:“現在,全都無關緊要了!”   鐵男盯著原振俠,道:“你的意思是她死了?”   “她還能生還么?”原振俠伸手去撥弄溫泉水,深深吸著气。溫泉中冒出一股 難聞的硫磺味來。鐵男道:“她不會死,她想用這個方法來逃開我的追蹤,但是我 一定還要追蹤下去!她……不會死,象你告訴我的,輕見博士的事一樣,她不會死 !”   原振俠心頭怦怦亂跳,輕見和泉吟香!   在听到鐵男這樣說以前,原振俠的心中,即使將泉吟香和輕見小劍兩人聯在一 起想過,但也是很勉強的一种聯系。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曰气,溫泉蒸气令他嗆咳起來,他道:“你說得對,他們… …可能是同一類人,還有這樣的人,是卡爾斯將軍!”   鐵男現出疑惑的神情來,原振俠就將卡爾斯將軍的事,原原本本講給鐵男听, 自然,也向鐵男提及研究員陳山的死亡。   鐵男在听的時候,瘦削的臉在不住抽動著,顯示出他心中的激動,等到原振俠 講完,他才低呼了一聲,道:“天,他們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原振俠道:“我不知道,只是可以肯定,他們和我們不同──”他略頓了一頓 ,、才又道:“如果,卡爾斯頭部的秘密,輕見頭部的秘密,和那個勘八將軍頭顱 中的秘密一樣,是有著一片金屬片的話,那么,這一种人生活在地球上,已有很久 了!”   鐵男的神情變得很苦澀,道:“不可能的,沒有人頭部可以容下一片金屬片! ”   原振俠道:“可能的,我就從一個骷髏中,取出過一片金屬片來,而且,研究 這片金屬片的陳山,還因此滅亡。我認為他的死亡,和五郎的死。黃教授的死是一 樣的。鐵男君,你曾負責調查羽仁五郎的死,除了是神秘力量致他死亡之外,你還 有別的解釋嗎?”鐵男的神情更苦澀,道:“這已經超乎我的職業訓練之外了,我 不是幻想家,不能想象什么叫作神秘力量。”   原振俠拾起一塊石子來,拋進了溫泉之中,道:“這种神秘力量,已經不是想 象的問題,而是一种實際的存在。你剛才提到泉吟香不會死,我就立即想到──” 他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鐵男陡然一躍而起,無意義地揮著手,然后道:“你是 不是覺察到。被我們怀疑是……是這一种人……的,全是站在成功顛峰上的人物? ”   原振俠皺了皺眉,道:“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肯定泉吟香的頭部也有著秘密, 她頭痛嗎?”   鐵男睜大了眼,答不上來,泉吟香雖然出名,但鐵男是一個十分冷靜的人,沒 有足夠的熱情去充當影迷。他們的討論,自然沒有結論。他們兩人都有著同樣的心 理,都不想見人,所以他們一直往深山走,一直到那場暴風雪來臨。   暴風雪突如其來,強風吹著人体,像是千鈞大力在撼著弱草一樣,鐵男和原振 俠曾緊緊地手握著手,一起抵抗強風,但是,還是分了開來,各自在雪地中打滾著 ,很快地,互相看不到對方了。   原振俠掙扎著,盡自己一切可能,使自己不被暴風所左右,但他還是滾下了一 個峭壁,跌落在積雪堆上,不過,他也幸運地發現了一個山洞。   他在山洞中休息了片刻,再出山洞,准備去找鐵男,他依稀看到前面不遠處有 人,他以為那是鐵男,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找到了黃絹。   緊緊相擁著的黃絹和原振俠略微分開了些,方便可以看到對方的臉。黃絹的口 唇不由自地發著抖,一直帶著一种倔強的線條,但這時已完全消失了,只令人感到 她心中洋溢著的万分溫柔。原振俠急促喘著气,道:“你……怎么又會是你?”   黃絹也掙扎出了聲:“你怎么不在湖底?”   他們陡地又抱在一起,唇緊貼著,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次吻,來得那么自 然,正在雙方亟度需要對方的吻時發生。   然后,他們不斷爭著講話;不斷地接吻,完全沉浸在一种夢幻的境地之中。暴 風雪對他們已經不再存在。但是,暴風雪畢竟是存在的,至少在一小時之后他們靜 了下來,望著洞口。   洞口仍然被抖動飛舞的回回雪花封著,原振俠聳了聳肩,道:“我們沒有法子 出去,出不去了!”   黃絹看來一點也不在意,道:“或許,我們會死在這里,也是這种神秘力量的 安排,誰叫我們知道了卡爾斯頭部的秘密。”   黃絹過去一小時的談話中,已將她看到的一切全說了,和原振俠互相交換了各 自所知道的一切。   原振俠將臉埋在黃絹的身上,所以他的聲音听來,有點含糊不清,他道:“如 果那是神秘力量的安排,我要感謝,感謝它令我們又在一起了!”   黃絹緊緊抱著原振俠,不住地道:“對,要感謝它!”原振俠抬起頭,雙手捧 著黃絹的臉,直視著她,黃絹像是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一樣,開始時在逃避對方的眼 光,但立即勇敢地迎了上去。   夢幻又開始,比剛才更熱烈,暴風雪仍然在肆虐,但對他們來說,什么都不存 在,几乎連自己都不再存在。   鐵男和原振俠在暴風雪中分散了之后,他的處境似乎比原振俠惡劣得多,他身 不由己,自一個至少有十公尺高的懸崖上,直跌下去。若不是下面留著厚厚的積雪 ,他一定跌成重傷當他把自己的身子,困難地從積雪中掙扎出來之后,他繼續滾動 著,一直到他在經過一個樹叢之際,用力勾往了其中的一棵樹,他才能拂開臉上的 雪,喘著气,開始打量四周圍的環景,向前走著,在風雪越來越大的時候,他發現 一個狹窄的山縫。   那山縫的頂上,岩石是連結著的,他閃身進去,大口大口吸著煙。   說是山縫,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個极窄的山洞,鐵男盡量向里擠,一直到了他無 法再擠進去的程度,才停了下來。   鐵男是側著身子擠進去的,當他無法再前進的時候,他身子擠在岩石之中,几 乎連頭都無法轉動,他的身子左邊是山縫,寒風從洞回卷進來,令得他感到一陣麻 木,而右半邊身子向著里面,受不到寒風的直接吹襲。   可是,他立時感到情形有點不對,即使沒有寒風的吹襲,也不應該有暖風吹過 來。   但是,他的确感到有一絲絲的暖意,吹向他的頭際,那种暖意,如果不是身處 在极度的寒冷之中,是覺察不到的。鐵男想轉過頭去看,;可是山縫狹窄,他的頭 部,無法轉動;漸漸地,他可以想得出,那是有什么生物在他极近的距离的呼吸! 那种輕微之极的暖意,是那個生物在呼吸!   鐵男已經凍得几乎僵硬了,身子本來就在發抖,當他明白了那是什么生物在呼 吸之際,他不禁抖得更厲害。那是什么生物?是豺熊?是猴子?   他的頭不能轉動,左手還勉強活動一下,他慢慢地揚起手臂來,立即碰到了什 么,触手很柔軟,那是……那是……鐵男不到一秒鐘之內,就知道那是什么,那是 衣服!   生物之中,懂得穿衣服的好象只有人!那也就是說,在他的身邊,距他极近, 可能只有七公分,有一個人在!鐵男立時道:“原,是你么?”   他要大聲叫著,才能听到自己的聲音,在他叫了一聲之后,他依稀像是听到了 一下呻吟聲。   鐵男肯定了自己身邊有著一個人,而他不能轉過頭去,手臂又沒有法子再進一 步活動,他一面大聲叫著問:“原,是你?”   一面身子又向外移動了一下,移出了大約一公尺左右,那地方比較不是那么狹 窄,可以使他的頭部勉強轉過去。當他轉動頭部之際,他的前額和后腦,都擦在岩 石上,十分疼痛。   他擠進那山縫內有十多公尺,外面十分光亮,雪的反光令得眼睛刺痛,但在十 多公尺深的狹窄山縫之中,光線就十分陰暗。   鐵男勉強轉過頭去,他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和他剛才一樣,緊緊地嵌在兩面 山壁之間,由于那個人的個子比他小,所以可以和比他更深。鐵男看到了鮮黃色, 而在鮮黃色的衣服上,是黑色的長發。   鐵男還看不清這個人的臉,這個人的頭向上仰著,看來倒還勉強可以轉動,但 是他卻一動不動。不過,鐵男不必看清臉,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是誰。   鮮黃色的衣服,黑色的長發,嬌小的身形,那是泉吟香!   泉吟香!   鐵男感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振奮,他陡地啊了起來:“泉吟香小姐!泉吟香小 姐!”   他的叫喊,有了反應,那人慢慢低下頭來,面對著鐵男。   她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之下,看來异常地慘白,一點也不錯,正是泉吟香。 泉吟香望看鐵男,口唇顫動著,發出极其輕微的呻吟聲來,看來,她虛弱到了极點 。   雖然鐵男曾武斷他說過,泉吟香一定還活著,但那只不過是他的一种想法而已 。這時他真的看到泉吟香還活著,他所受到震撼之劇烈,真是難以形容!   從墜机起到現在,已經有三天三夜了,三日三夜的飢餓或者還可以捱得過去, 可是以泉吟香身上那种衣服,她實在無法逃得過死在寒冷中的命運!可是泉吟香還 話著,鐵男可以絕對肯定這一點!   鐵男不由自主喘著气,他好几次做夢也想著和泉吟香單獨相對,但是再也沒有 想到會在這种情形下,見到泉吟香。   他又向內移動了一下,然后,自衣服里,摸出了一小瓶酒來,這种被稱為“旨 酒”的米酒,最好是滾燙地來喝,鐵男自從山中那些屋子中得到了它之后,一直都 不舍得喝,這時,他咬開了蓋子,竭力伸出手臂,將瓶口對准了泉吟香的口,再將 酒瓶放斜。   從瓶中流出來的酒,開始并未能流進泉吟香的口中,但泉吟香立時張大了口, 酒慢慢流進去。在喝了半瓶之后,泉吟香擰轉頭去,鐵男縮回手臂一口就喝完了剩 下的半瓶酒。   他看到泉吟香的口唇在顫動,有微弱的聲音發出來,他握住了泉吟香的手臂, 將她拉近自己,才听到了她在講的話:“我……冷……好冷……”   鐵男用力搖撼著她的身子,叫道:“泉小姐,振作些!你要振作些!”   為了能將泉吟香更拉近他,鐵男又向山縫口移動了一下泉吟香根本自己無法站 得直,她整個人都靠向鐵男,鐵男將她抱著,山縫很窄、鐵男一抱住了泉吟香,寒 風吹到她身上的程度。就大為減少,泉吟香的視線,看來也不再那么散漫,“她看 著鐵男,過了好一會,才道:“原來……是你!”   鐵男見她認出了自己,不禁苦笑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泉吟 香看來已振作了不少,她身子不再緊靠著鐵男,眨著眼,道:“你不會再問我關于 盜掘墳墓的事了吧!”   在如今這种的情形下,實在是絕對不适宜討論這個問題的,但是泉吟香的話, 卻勾起了鐵男的心事,他嘆了一聲,道:“是你干的,是不是?”   泉吟香垂下了眼瞼,長睫毛閃動著,她停了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   鐵男的呼吸,立時急促了起來。雖然他已搜集了許多証据,可以証明這事是泉 吟香干的,但是在他的下意識之中,他還是在表示怀疑,因為這實在是太沒有可能 的事。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在泉吟香的口中,証實自己的怀疑,一大半是為 了他職業上的自尊,他要証明自己并沒有推測錯誤,要証明自己是一個第一流的警 務人員,而不是他上司責罵他的“混蛋”。   這時,當他看到泉吟香緩緩點了頭,承認了事情是她做的,他心中得到了极大 安慰,脫口問道:“為什么,泉小姐?”   泉吟香抬頭,向他望來,帶著一种俏皮的,但是又有几分乞怜意味的微笑。她 是第一流的演員,這時,她根本不必講話,單從她的眼神和淺笑之中,任何人都可 以看得出來,她在要求,別再問下去。   而她那种動人的神情,也足以使得任何人也難以拒絕她的要求!   鐵男嘆了一聲,道:“好,現在我不問。”他頓了一頓,道:“現在我們的處 境十分惡劣,泉小姐,至少有三百人在找尋你,我們要設法脫离險境才好。”   泉吟香點了點頭,鐵男轉頭,向山縫外看了一眼,不禁苦笑,在那么惡劣的環 境之中,他們是不是能脫离險境,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的事。   他盯著泉吟香,又問:“在過去三天,你……你是怎樣捱嚴寒的?”   泉吟香現出了一片迷惘的神色來,道:“我不知道,墜机之后,我沒有受傷, 我從机艙中跌了出來,落在積雪中。當我發現自己沒有受傷之后,我就盡我一切力 量向前走,一直來到這里!”   鐵男搖著頭,道:“你應該留在原地,好讓找你的人容易發現你!”泉吟香苦 笑了一下,道:“我怕被你發現,再來追問我這件事!”鐵男心中苦澀,道:“我 成了魔鬼了!幸好你還活著,不然,我會被你的擁護者撕成碎片!”他突然想起了 一件事:“這三天內,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泉吟香道:“沒有……我……”   鐵男用力在身邊摸索著,摸出了一塊麥餅來交給泉吟香,泉吟香接過麥餅之后 ,身子在發著抖!將那塊粗糙的麥餅,一下子就吞了下去。   鐵男退到山縫口,向外面看看,他終于下了決定:“泉小姐,我們一定要离開 這里。在這里,不會有人發現我們,我們要到外面去,移動,好讓搜索者發現我們 !,,他在這樣講了之后,心中暗自祈祝了一句:“老天,搜索隊別因為暴風雪而 停止搜索才好!”   然后,他扶著泉吟香,向外走去,暴風雪立時將他們包圍,他們艱難地向前移 動。   鐵男心中的祝告,并沒有發生作用。在暴風雪發生之后的兩小時,搜索行動的 指揮總部,就下令停止搜索。因為太危險了,再有經驗的登山者,也可能在這樣的 暴風雪中迷失路途,不是餓死,就是凍死的。   事實上,就是搜索的指揮部總不下令停止搜索的話,對鐵男和泉吟香來說,也 不會好多少。因為搜索的范圍,是以墜机的奧穗高岳為中心,漸漸擴大開去的,這 時,也不過到達了前穗高岳,西穗高岳和涸澤岳一帶。距离宗吟香所汪的黑部湖東 岸,還相當遠。   再退一步說,就算搜索隊已到了黑部湖的附近,要在這樣的暴風雪中發現兩個 人,也是极其困難的事。   暴風雪,在天文台的記錄上,是從開始下雪算起,到雪停為止,一共是六十二 小時。   在這又是三天的時間中,面對著電視机的數以千万計的人,對于泉吟香小姐還 能生存一事,早已絕望了。當暴風雪終于過去之后,搜索工作再度展開,但是目標 已是尸体,而不是救援。   因為在這三天之中,天文台建立在山區的觀察站,所記錄的最低气溫,是零下 之十九點四度,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在暴風雪開始之際,泉吟香的健康狀況絕對良 好,在暴風雪結束之際,她也必死無疑了。   搜索工作還在進行,只是默默地進行,每一個人都心情沉重,誰也不想多說話 。   鐵男和泉吟香終于被發現了,那是在暴風雪結束后第八天的事,而且發現的過 程,還相當曲折。   搜索隊始終未曾到達黑部湖左近。在暴風雪結束之后,黑部湖畔觀察站中的那 些人,也開始活動。在暴風雪肆虐的六十多小時之中,那些人之間,曾經有過极其 激烈的爭辯。   孟雄和最早遇到黃絹的兩個,以及另外一個年輕人堅決認為黃絹和赤軍分子之 間的糾纏,一定有內幕。   看來黃絹的生命并不發生危險,如果報了警,赤軍份子是絕不會害怕殺人的! 爭辯事實上是在暴風未發生前已經開始了,也就是黃絹一被赤軍份子押走之后發生 的事。等至風雪驟然而來,還沒有結果,孟雄不顧一切,利用無線電話,和最近的 警務人員聯絡。   可是那時候,已經遲了,暴風雪阻止了一切行動的展開。   一听到有赤軍分子出現,接到報告的警員立時緊張了起來,立刻又向上級報告 ,一層層報告上去,三小時之后,報告和詳盡的資料,已經送到了全國警察總監的 辦公桌上,一個小型的高級人員會議,立時召開,一位高級官員的話,是這次會議 的結論:“据報告,黑部湖附近的天气,极端惡劣,任何活動,都無法進行。根据 描述,那五個赤軍分子,是多次犯案,正在通輯的危險分子。現在能做的是,立刻 派人前往該地,等待坏天气過去,開始行動。估計在這樣的坏天气之中,赤軍分子 也必然被風雪困在山區之內。”   那個高級官員的結論是正确的。立即從東京出發,由七位經驗丰富的警官組成 的一個特別小隊,以最短的時間,到達了針木谷,天气坏得無法再向山區前進。針 木谷,就是赤軍要預定將黃絹帶到那里去上車的地方。在針木谷,特別小組和駐守 當地的警員一展開工作,就發現了一輛客貨兩用車,停在路邊。据目擊者稱,曾經 有四個人,自這輛車中下來,向黑部湖方向進發。                 第十一章   為了有万一的可能,特別小組二十四小時不停監視著這輛車子。如果赤軍分子 回來,在車子附近出現,就會就逮。   但是一直等到暴風雪過去,沒有人出現。天气一轉好,特別小組就請當地的警 員再密切注意這輛車子,他們七個人,帶備了足夠的設備,向黑部湖區進發。   特別小組搜索的結果,后來,經過記者的大力發掘,經過情形,公眾盡皆了然 ,其中,一個隊員的敘述,最是詳細。這篇敘述,刊載在一本极暢銷的月刊上。   這個隊員的報告稱:“暴風雪雖然停止了,可是向黑部湖區進發,仍然十分困 難。一開始之際,我們曾經考慮過,既然天气好轉了,我們可以利用直升机直達湖 邊,再展開搜索。但這樣子,有可能反而錯過了急于赶到針木谷來的赤軍分子。所 以,由隊長決定,我們采取了步行。而我們步行的路線,是一般旅行者所采用的自 針木谷至湖邊的那條小徑。因為在大量積雪的掩蓋之下,其它的道路,根本無法通 行之故。“臨出出發之前,隊長命令檢查武器,隊長的訓詞是,赤軍分子是极端危 險的,我們向前去,他們要回針木谷,极有可能,我們會相遇,到時我們一表露身 份之后,就有槍戰的可能,要避免犧牲!’天气已經夠冷的了,想到可能和赤軍分 子作戰,似乎覺得更冷。”   “開始行程之后,我們根本不是在路上行走,只是在積雪原振俠在洞口找到了 灌木叢,折了下來,黃絹身邊有打火机,于是他們,就有了一個火堆。原振俠將身 邊的干糧取出來,那是兩只麥餅和一小瓶旨酒。他們兩人一下子就將所有的食物, 都吞進了肚中,一面吞,一面還高興地笑著,就象他們是在夏威夷海灘上野餐一樣 。然后,他們再熱吻,黃絹趁机將口中含著的一口酒,哺進了原振俠的口中。然后 ,他們的運气更好,有四只雷鳥,可能為了躲避暴風雪,而扑進山洞來。雷鳥是一 种生長在雪地中的禽鳥,有著美麗的銀灰羽毛。這种禽鳥十分美昧,但由于它的罕 有,受看法律保護。不過在之樣的情形下,當他們合力將四只雷鳥一起捉住之后, 卻毫不客气,就將它們放在火堆上烤熟了,作為維持生命之用。在那四只雷鳥之后 ,又有好多只闖進來,甚至還有一只在風雪中迷失了的小獐子。他們兩人又一起沖 出洞去收集樹枝,所以,六十多小時的暴風雪,對他們來講,只嫌時間太短。他們 甚至根本不知道暴風雪已經停止了,特別小組所看到的煙,并不是他們的求救信號 ,而是他們的火堆所冒出來的。等到他們听到了有人的叫喊聲,他們才走了出采, 遇上了特別小組的成員。原振俠和黃絹站在洞口,特別小組七位有經驗的警官,迅 速來到他們前面,隊長用极度疑惑的神情打量著他們,道:“你們是靠什么生存下 來的?”   原振俠的回答是:“我們運气好,找到了一個山洞。”他立即反問:“我還有 一個同伴,你們是不是發現了他?他的名字是鐵男!”   七位有經驗的警官,一听至鐵男的名字,也不由自主失去了控制,立即一起罵 了起來,隊長指著原振俠,道:“你就是和他在一起的那個男子?”   原振俠嘆了一聲,道:“是的!不過現在,我想并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大風 雪一起,我和他矢散,希望他就在附近,我們可以找到他!”隊長用無線電話,和 搜索泉吟香的指揮部取得了聯絡,由指揮部調了一批人過來,參加搜索。   黃絹和原振俠一直沒有分開過,他們也參加了搜索的工作,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七天之后,世界上已再也沒有人認為銑男還可以有生還的希望的了,由于原振俠 的苦苦哀求,才又展延一天。就在第八天的中午,搜索隊的兩個隊員,找到了鐵男 和泉吟香,立時通知所有人,原振俠和黃絹,是最后找到的一批人中的兩個。   大約在不到一小時之間,至少已經有二十個人赶到現場最早發現鐵男和泉吟香 兩人的隊員,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因為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采取行動,其實是 沒有意義的。   鐵男的身子,有一大半埋在雪中,只有頭部和上半胸,以及一只手臂露在雪外 ,他青白色的臉上,頭上,眉上,顎上都結滿了白色的冰花,即使是白痴,也可以 看得出,這已經是一個死人。   而泉吟香──才發現鐵男的時候,大家都認得出鐵男來但認出泉吟香還要經過 一個曲折。泉吟香的身子側臥著,有一半半臉和一半身子在雪外,那情形,也是人 人都看得出,已經死了。   黃絹和原振俠赶到的時候,原振俠一看到鐵男這樣的情形,大叫了一聲,一時 之間,也沒有認出鐵男身邊的女子是誰,向前扑了過去,大叫道:“鐵男君!”。 他一面叫,一面抱住了鐵男的頭,鐵男的頭是冰冷的,黃絹也奔了過來,拔開積雪 ,令得泉吟香整個臉都露出來,她立時發出了一下惊呼聲:“泉吟香小姐!”   黃絹的那一下呼叫聲,已經夠令人吃惊的了,可是她接下來的那一下呼叫聲, 更令人吃惊,她叫道:“天,她還活著!”   所有听到黃絹呼叫的人,在那一剎間,全都呆住了,一時之間,人人的腦筋都 轉不過禾,不知道黃絹這一下呼叫聲是什么意思。   抱著鐵男僵硬的尸体,心中正百感交集的原振俠,就在黃絹的身邊,一時之間 ,他也不知道黃絹這樣叫,是什么意思。   當他听得叫聲之后,他只是轉過頭去,向黃絹和泉吟香看過去。   就在那一剎間,他明白黃絹那一下叫喚是什么意思了,因為他看到,泉吟香的 臉部,自積雪中翻過來之后,看起來她雖然十足一個死人,但是她的鼻孔附近,有 一些積雪,卻已經在開始溶化!   這証明泉吟香還有呼吸,呼出來的气雖然微弱,但是溫度比較高,高得足以令 鼻孔附近還沾著的雪花溶化!   原振俠也陡地高叫了起來:“她還活著!”   從黃絹的一聲呼叫,到原振俠的一下呼叫,其間相隔,不會超過二十秒鐘。其 余的人的怔愕,已經成為過去,有几個行動快捷的人,已經跌跌撞撞,向前奔來, 有几個奔得太急,仆跌在雪地上。黃絹又叫道:“誰有急救的經驗,快來!快來! ”   兩個首先奔到的人站定了腳步,顯然他們并沒有急救的經驗。本來,在人人肯 定了泉吟香還活著之際,在附近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各种各樣沒有意義的叫聲,惊 嘆聲,已經造成了一片混亂,黃絹一叫之后,陡然靜了下來,一個看來已有五十左 右的人叫道:“用雪團搓她的手心和腳心!”   另一個人奔了過來,一面奔,一面叫道:“人工呼吸!人工呼吸!”   不等那個人叫喚,原振俠已經早想到了人工呼吸,泉吟香看來是那樣弱,原振 俠深深地吸了一日气,然后用口對著泉吟香的口,泉吟香的口唇凍得几乎像冰塊一 樣,原振俠慢慢地將气呼進去。   已經有几個人七手八腳,將雪團用力搓著泉吟香的手心,也有人將泉吟香的鞋 襪脫了下來,用雪團搓著她的腳心,原振俠感到泉吟香已漸漸有了較強的气息,他 抬起頭來,就著不知是誰伸到他口際的一瓶酒,喝了一口,再對准了泉吟香的口, 將酒慢慢哺進泉吟香的口中去。   泉吟香的情形顯然在好轉,她臉上的雪花在漸漸溶化。旁邊的人又恢复了喧鬧 ,簡直沒有人可以听清任何一個人所說的話,但是說話的人,還是自顧自地說著, 拼命表達著自己的意見。   反倒是最旱發現泉吟香還活著的黃絹,當她一看到原振之中,不斷將右腳提起 來,好讓左腳再向前跨,積雪在大多數的情形下,涉及腰際,在這樣的環境下向前 走,真是困難之极。”   “隊員都沒有怨言,有的大聲唱著歌,以保持士气,一個隊員忽然道:‘据報 告,五個赤軍分子押了一個年輕女子离去,這年輕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這個 隊員的問題,立即引起了熱烈的討論。”   其中一個隊員說:‘事情似乎還牽涉到了一位什么偉大的將軍?’”   “隊長的神態很嚴肅,道:‘別再討論下去了。上頭研究過報告,認為事情可 能和重大的國際事件有關,我們多作討論,沒有好處……’所以大家就不再談論那 個女子的事。”   “行進得十分慢,一小時怕還沒有兩公里,在登上了一個不是十分高的山頭之 后,雖然我們都沒有滑雪的裝備,但是我們卻實實在在,是利用了積雪的斜度而滑 下去的。事后,才有一位專家告訴我,這樣做,极其危險,因為看來松軟的積雪, 事實上,互相之間,有著一种奇妙的附著力量,會附在一起。我們這樣滑下去的結 果,有可能是被包在一個大雪團之中死亡!”   “三小時之后,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隊員叫了起來,道,‘看前面!’每一個人 都向他指著的地方看去,看到了黑色的一點,突出在積雪之上。即使戴著程度高的 深色眼鏡,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點,我們向前腳高腳低奔過去,有几個隊員仆跌 在雪中又爬起來,結果,我最早到達。老天,那是一只人手,戴著黑色的手套,手 正緊緊地握著拳,我抓住了那只拳頭,用力一拉,由于向后用力的原故,我的下半 身全陷進了積雪中。”   “那個人給我拉了出來,黑色的衣服,鮮紅色的頭罩,只一眼睛露在外面,眼 珠子已到了可怕的灰白色。這是赤軍分子在進行恐怖活動時的標准打扮。隊長赶過 來,一把拉下了他的頭罩,我們都不禁惊呼了一聲,因為這個赤軍犯的案太多了, 多到了任何警務人員一看到他就可以認出來的地步。雖然這時候,他的口角向上翹 ,臉上帶著股极其詭异的笑容。”   “當時,我心中在想,他為什么要笑呢?凍死在山中,還有什么可笑的!事后 ,我才知道,凍死的人,臉上都會呈現這种詭异的笑容,那并不是笑,只不過是因 為腦上的肌肉因為寒冷而收縮,令得咀角向上翹起來,看起來就象是在笑而已。” “這個人死了已有很久了,身子都已經僵硬,我們不能帶著他前進,只好將他的身 子扶起來,將他的雙腿,搬進雪中,冉將他雙腿附近的雪踏得結買,好使他的身了 直立著,不倒下來。”   “這樣的事情,若是被不明情由的人路過看到,可能會嚇個半死,但我們料定 了這時決不會有人經過的,所以才這樣做。隊長立時指揮一個隊員,對這個人拍了 照片。”   “以后,連續又發現了三個,全是凍死在雪地中的,也都照同樣的辦法處理了 。”   “在發現了四個赤軍分子的尸体之后,我們又找到了一支手提輕机槍,正是報 告中提及,赤軍分子使用的那一支。”   “還有一個赤軍和那個女子,他們的尸体,還沒有被發現,那時,我們每一個 人都相信,我們將不會發現任何生還者,一定會己死在大風雪之中了。”   “果然,半小時之后,我們又發現了最后一個赤軍的尸体,這個人,更令我們 吃惊,他是一個頭領,是受國際通緝的危險分子。由此可知,在日本方面的赤軍, 對于強行帶走的那女子的事,十分重視,不然不會派出這樣重要的人物來執行。”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呢?我們各人之間,雖然由于曾受隊長的警告而沒有再談論 下去,但是心中都在怀疑。不過我想,其他人心中的想法,一定和我一樣,都感到 ,那女子不管是什么人,都無關緊要了,因為她一定已經死了。再重大的事,對… 個已死的人,都不會發生任何影響的了,是不是?”   “正當我在胡思亂想之際,一個隊員忽然叫道:‘看,前面有煙冒出來!’” “向前看去,果然,前面有煙冒出來,數量并不多,但的确是在冒煙。”   “另一個隊員道:‘只怕是溫泉冒出來的熱气吧,怎么會有煙?’這個隊員是 什么事情都要怀疑一番的人。”   “隊長有點惱怒,道:‘快過去看,有人,煙可能是他們的求救信號!’我們 立時一面向前去,一面大聲叫道,不多久,我們就看到了兩人,出現在我們的視線 之內,這兩個人居然生還,真是奇跡。”   特別小組的一個隊員,在才見到有兩個人生還之際,認為那是奇跡,其實,那 不算是奇跡,只是這兩個人在惡劣的環境之中運气比較好,因為他們找到了一個山 洞,在山洞之中。   這兩個人,是原振俠和黃絹。   山洞中當然一樣嚴寒,可以導人致死,但原振俠和黃絹,在心靈之間,毫無隔 閡的情形下,令得他們求主的意志,提高了不可信的程度。   俠和泉吟香的唇相接之際,她就站了起來,退倒了兩步。   沒有人注意她,連原振俠也在專心一意地救人,黃絹的呼吸變得急促,她心中 告訴自己千百次!原振俠是在救人,不是在作什么,他是在救人。可是當她看到原 振俠將滿滿的一口酒,哺進泉吟香口中的時候,她感到視線開始模糊。那個使她和 原振俠避過了暴風雪的山洞中的篝火,似乎又在眼前出現,閃耀的火舌,會使得視 線變得模糊,就像現在一樣。   那個山洞之中發現的事,黃絹一點也不后悔,那是夢幻一樣的時刻,但這時, 她想揉眼,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但是視線印越來越模糊。   她終于叫了起來:“振俠!”   然而,她的叫聲,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之中,連原振俠也沒有听到。   原振俠在這時,和泉吟香的臉,相隔极近,他看到長睫毛在閃動,然后,奇跡 來臨,泉吟香的眼睛,慢慢地睜了開來,象是土子吻睡公主一樣,泉吟香的眼睛, 睜了開來,開始時,辰神十分迷憫。   然后,在极短的時間中,泉吟香的眼中,恢复了它應有的光彩,那么明澈深邃 ,几乎比黑部湖的湖水還要幽秘。   當原振俠接触到這樣明澈而深邃的眼光之際,他陡地震動了一下,抬起了頭來 。他听到了一陣陣的歡呼聲,那是其他所有人看到泉吟香睜開眼來之后發出來的。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原振俠并沒有听到黃絹的叫聲。事實上,面對著這樣動人的眼 睛,連還在身邊的歡呼聲,听來也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   但是,泉吟香口唇顫動,所發出來的极其低微的聲音,原振俠卻每一個字都听 得非常清楚,泉吟香在問:“我……死了么?我……死了么?”   原振俠陡然之間,激動了起來,他抓住了泉吟香的肩頭,用力搖著,叫道:“ 你沒有死,你應該死的,可是,你沒有死!”   他搖得那么用力,以致泉吟香頭上、肩上的雪花,全都因為劇烈的搖晃而散了 開來。”、、。   原振俠叫的那兩句話,成為日本報紙的大字標題:“她應該死的,可是沒有死 。”   其他的標題,包括了“生命的奇跡”、“雪地四日夜,奇跡生還”等等。小題 的詞里,似乎十分貧乏,。除了“奇跡”之外想不出別的詞來了。但是,那的确是 一項奇跡!   泉吟香生還的消息傳開了之后,群眾的歡欣,無可言喻几個素以工作時間緊密 到一秒鐘也不差的大工業組織,也自動放假一天,讓所有的人去發泄這种歡樂的情 緒。在泉吟香的病房之外,自全國各地送到的鮮花,堆積如山,一直要擺到醫院門 口的空地上。   和鮮花擠在一起的是等著听泉吟香康复消息的群眾,醫院方面特地架設了擴音 器,每隔半小時,廣播泉吟香的复原十況。   群眾對于醫院方面所作泉吟香在迅速康复的報告,還不十分相信,一直等到擴 音器中,傳出了泉吟香的聲音:“謝謝各位的關怀,我很好,精神在迅速恢复中, 我現在就能唱歌大家請听──”泉吟香接下來,在絕無音樂伴奏的情形下,用她那 曼妙的聲音,低低的唱了一首歌,听到這首歌的人,都感動得忍不住飲泣起來。   泉吟香一被送進醫院之后,表面上的情形是那樣,但內在的情形,卻還有頗不 簡單之處,那是公眾所不知道的。   當時,在原振俠搖撼泉吟香的身子之際,有更多的人赶到。救爐直升机什么時 候赶到的,已經沒有人記得了。因為當時的情景,實在令人興奮,興奮得簡直要令 人發狂。   總之,當救護直升机來到的時候,人已經越來越多,連記者也赶來了,泉吟香 立時被抬上擔架,送進直升机,在架上,泉吟香伸出手來,向著原振俠,原振俠也 伸出手去,兩人緊握著手,泉吟香一直不肯松手,堅持原振俠陪她一起登机。而原 振俠又堅持要將鐵男的尸体,也以第一時間送到醫院去。   所以,鐵男的尸体,是和泉吟香同一架直升机到達醫院的。而當原振俠登机之 際,他想在人群中找尋黃絹,卻沒有法子找得到,因為人實在大多了,他大聲叫了 兩聲,沒有听到黃絹回答,救護直升机上的醫生,已經漲紅了臉,不肯再給他多几 秒鐘的時間了。   所以,當直升机起飛之際,原振俠和黃絹分開了,机中,只有他、泉吟香、机 上人員,和鐵男的尸体。   醫生在照料了泉吟香之后,才去看視鐵男的尸体,他吃力地將鐵男僵硬的眼皮 翻了開來,只看了一下,就搖了搖頭,用一塊白布,將鐵男的臉蓋住。   泉吟香看來很平靜,呼吸也很平穩。原振伙掀開覆在鐵男臉上的白布,用力撫 著鐵男的臉,因為寒凍而死的人,因為寒冷令得臉部肌肉收縮,所以在死者的臉上 ,會現出一种十分詫异恐怖的“笑容”來。原振俠就是想令鐵男臉上的這种“笑容 ”消失,可是他的努力沒有成功。   原振俠望著鐵男,哺哺地道:“鐵男君,值得嗎?”   直升机上的救護醫生也望著泉吟香,在哺哺地道:“我不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事,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活下來……”   醫生雖然是在哺哺自語,原振俠卻感到了震動,他沉聲道:“不必再研究這個 問題了,她沒有死,這是事實!”   醫主苦笑了一下,顯然由于眼前的事實,和他經年累月月受的專業知識訓練, 起了無可調和的沖突,所以他的神情,看來十分苦澀。這時候,黃絹的處境很不好 ,她看著泉吟香和原振俠雙手握著,登上直升机。   原振俠為了就躺在擔架上的泉吟香,身子以一种十分可笑的姿勢彎曲著。黃絹 只是站著發怔,她依稀感到原振俠好象在人群中找過她,但那有什么不同?他還沒 有再找下去,拋下她,走了!   黃絹并沒有能怔立多久,七個有經驗的警官,那個搜索隊的成員,已經包圍了 她,人人神情嚴肅,隊長提出了第一個問題:“請問,小姐,你皇怎么和赤軍份子 扯上關系的?”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進入了她的肺部,使得她的頭腦,也略為 清醒了些,她眼望著已成了一個小黑點的直升机,道:“我不知道!”   黃絹這樣的回答,當然不能滿足對方,隊長又道:“小姐,請你跟我們走!” 黃絹怔了一怔,道:“我被捕了?”   隊長很客气,但是也很堅決:“不是,可是你必須協助我們,我們有許多問題 要問你。”   黃絹還想說什么,另一個隊員揚了一下他們在雪地找到的那柄赤軍分子曾經用 過的手提机槍,道:“小姐,你看,這是AK四十七机槍,恐怖分子用這類型机槍, 殺害過不知多少無辜的人,所以你必須和我們合作。”   黃絹又抬頭向天望了一下,直升机已經看不見了暴風雪過后的天空,是一片耀 目的明藍色,她心中嘆了一聲,像是所有的事完全和她再沒有任何關系一樣,她只 是淡然地答應了一聲,道:“好!”   黃絹在那七個警官的保護下,先回到了針木谷,立即前往東京。她到東京的時 間,自然比原振俠來得遲,等到原振俠到了東京的醫院,看到泉吟香受到其實太多 的醫生和護士照料,已經完全沒有他的事之際,他立即想到要找黃絹。   可是黃絹在什么地方,他完全不知道,他只好逢人就問,他自己成了記者采訪 的對象,可是一直到第二天,他才有了黃絹的下落,他接到了警方的通知,黃絹在 東京,接受警方的保護,原振俠赶去看黃絹的時候,黃絹是在一家大酒店的房間中 ,兩個警察帶著他進去,他看到黃絹背著他,在窗前,注視窗外。   原振俠走近,在她的身后,輕輕將她摟住,可是黃絹卻掙開了他的擁抱,轉過 身來,右手抵在原振俠的胸前,道:“她已經完主复原了!甚至還唱了首歌!”   原振俠立時感到了她的冷淡,他要先想一想如何來應付這种冷淡,所以并沒有 立時回答。黃絹又道:“鐵男的怀疑,是有理由的!”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气,一 切事情,全是從鐵男的怀疑開始的。   當然,也可以說,全是由他開始的,如果他當日,不慫恿鐵男去掘輕見博士的 墓,那么,就不會有任何事發生了。   但是,他卻不明白何以黃絹這時,會這樣肯定,他直視著她,黃絹側過頭去, 避開了他的目光,道:“她也是那种人!”   原振俠自然一听就知道黃絹那樣說是什么意思,他再吸了一口气,道:“和… …卡爾斯……輕見博士一樣?”   黃絹道:“一樣!我敢說,她的腦部,一定也有著一片神秘鋼片在!天知道她 腦部的這個秘密要是被人發現了,知道秘密的人會有什么惡果!”   原振俠感到了震悸,泉吟香在醫院中,為了對她作進一步的觀察,運用調光來 觀察她的身体各部份,并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他的聲音有點發顫,道:“不見得吧……她是那么……那么……”   他不知道如何措詞才好,黃絹冷冷地接了下去,道:“她是那么可愛,是不是 ?”   原振俠心中嘆了一聲,他絕不想否認。可是他也沒有蠢到在听出黃絹的語音冰 冷的時候承認這點的程度。所以他只是沉默著不出聲。   黃絹的語鋒卻有點咄咄逼人:“你為什么不愿意承認她是那一類人?是為了和 她不是同類而難過?”   原振俠有點狼狽,道:“這是什么意思?她絕對不會是异星人!”   黃絹走開了一步:“為什么不會是?在這樣的寒冷和飢餓的情形下,她都能生 存,她絕對和我們有不同之處。卡爾斯渴不死,輕見不因缺氧而死,泉吟香凍不死 ,他們全是同類的人,和普通人不同。”原振俠無法否認這一點,因為他也感到, 輕見、卡爾斯和泉吟香,一定和普通人有不同之處。是不是因為他們的頭部,都有 著那片神秘莫測的鋼片?   黃絹轉過身來,道:“鐵男的健康狀況,應該比泉吟香好多了,他們兩個人同 樣處在惡劣的環境之中,一個生存,一個死亡,生存的那個,一定是那一類人!”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揮著手,道:“如果有那一類人的話,那么,那一類人,真是 ‘天人’了。”   黃絹低下頭,將手抵在額上,看她的樣子,不想再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過了 一會,才用低微疲倦的聲音道:“日本警方要將我解出境。”   原振俠“啊”一聲地,道:“是為了──”黃絹仍然低著頭:“我向他們講了 我……我和卡爾斯之間的──”原振俠糾正道:“我們和卡爾斯之間的事!”   黃絹抬起頭來,望原振俠,眼神高傲而倔強,她并沒對原靈俠的話表示什么异 議,只是繼續道:“他們怕恐怖組織因為我而繼續在日本鬧事,所以將我列為不受 歡迎的人物!”   原振俠提高了聲音:“你一离開日本,卡爾斯派來的人,就會問起你來!”   黃絹笑了一下,她的笑容,看得出來是強裝出來的一种瀟洒,道:“就算是, 那也沒有什么,卡爾斯的目的,不過是要我去見他!”   原振俠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黃絹掙扎了一下,可是原振俠把她抓得十分 緊,而且將她拉了過采,直盯著她,道;“你知道那個混蛋要見你是干什么!”   黃絹沒有再掙扎,她看來出奇的鎮定,道:“是的,我知道。你知道了?我也 想去見他,因為他是那一類人!”   原振俠吸了一回气,他明白黃絹的冷淡,他不想解釋,他只是道:“這是我們 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黃絹又笑了起來,道:“我去研究卡爾斯,你去觀察泉吟香,這不是很好么? ”   原振俠嘆了一聲,道:“巴黎机場的那一幕,又要重演了?在經過了山洞中─ ─”黃絹陡然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別再提山洞中的事,我已經忘了!”原振俠 疾聲道:“忘了?為了我陪一個垂死的人上了直升机?”黃絹再度笑起來:“別自 己騙自己,天人,是不會死的,你早就知道這一點!”   黃絹的神態是這樣冷漠和不開心,那使原振俠的自尊,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正 當他還想說什么時,兩個警官已走了進來,道:“黃小姐,你該啟程到机場去了! ”                 第十二章   黃絹立時向外走去,原振俠忙追了出去,另外兩個警官攔住了他的去路,原振 俠叫了兩聲,黃絹昂著頭,即使在背影上也可以看出她的高傲和倔強,她連頭都沒 有回過來。原振俠緊握著拳,一拳打在牆上,打得极重,連指節骨都出了血。   如果原振俠不理會黃絹是不是回頭,只是追上去,以后的事情會怎樣呢?誰也 不能回答,因為他沒有追上去。   原振俠將拳頭抵在牆上,沖動得想大聲呼叫,暴風雪山洞中的那一段夢幻一樣 的時光,在他來說,是畢生難忘的,可是,黃絹卻“忘了”!   黃絹當然不是真的忘了,可是她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說,為什么一定要傷害自己 ?   原振俠難過地抬起頭來時,又有兩個警官向他走過來,其中一個道:“原君, 你是和鐵男一起,去追逐泉小姐飛机的,我們有些話要問你!”   原振俠嘆了一聲,只是道:“黃小姐會被解到什么地方去?”   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一個道:“她是從香港來的,會送她回香港去。”   只是這一句,以后,原振俠再問關于黃絹的事沒有任何人回答他。反倒是他, 不斷接受著盤問:“鐵男是為了什么,才去追逐泉吟香的?”   原振俠的回答是:“不知道!”   大阪警局方面也送來了鐵男的資料,鐵男曾怀疑泉吟香掘墓一事,也曾被提出 來問過,原振俠的回答仍然是:“不知道。”   盤問連續進行了三天,警方相信在他口中真的問不出什么了,才准他离去。   那時,鐵男的尸体已經下葬了。   站在好友的墳前,寒風似乎加倍的刺骨,墳地在大阪的郊區,新墳給人以十分 凄清的印象,墳前有一些已經凋謝了的鮮花,可能是下葬的時候親友送來的,原振 俠知道鐵男沒有什么親戚,而警隊也因為他的行為而不再理會他,這或許就是他墳 前這樣凄清的原因。   原振俠默默地將一大束鮮花放在墳前,后退几步,想對著冰冷的泥土說几句話 ,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當他呆立著的時候,他听到身后有細碎的腳步聲傳過 來,一直來到了他的身后。   原振俠從腳步聲中,听出來的是一個女子,是鐵男生前的女友?原振俠在想著 。接著,他看到了一件純白的大衣,裹著一個苗條的身形,一個女郎,用白色的圍 巾包著頭,手上捧著一大束白色的洋菊,在他身邊走過,彎下腰,將花放在墓前。 那女郎用圍巾包著頭,原振俠一時之間,沒有看清她的臉來,直到她放下花,直起 身子轉過身來,原振俠才“啊”地一聲。   那女郎是泉吟香!   泉吟香笑了一下,笑容之中有著莫名的落寞,但還是甜美得令人回腸蕩气。她 道:“兩個護士全是我的影迷,她們幫我溜出來的。鐵男君是一個好人,雖然他固 執一點,但是他是好人,我必須……送一束花到他墳前來!”   原振俠低下頭,將雙手插在褲袋中,他覺得自己的雙手冰冷,有一句話,他不 想說,但是又非說不可,他緩緩地道:“鐵男君可以說是因你而死的!”   當他這樣講了之后,他抬起頭來,看泉吟香的反應。泉吟香微昂著頭,看著灰 暗的天空,一副惘然的神色。原振俠又將剛才的話,重覆一句,泉吟香才以十分苦 澀的聲音道:“或許是!”原振俠進一步道:“如果他第一次追問你關于掘墳的事 ,你承認了,就不會有以后的事!”   泉吟香轉過身,慢慢走開去,原振俠跟在她的后面。泉吟香的聲音,听來极其 傷感:“以后的事,誰都無法預料。原先生,如果你是我,在那時,你會承認自己 做過這种事么?”   泉吟香說著,轉過身來,用她明澈澄清的眼睛,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感到了 震動。震動并不是采自對方那种表示完全可以對自己剖心置腹的眼光,而是泉吟香 所說的那几句話。這几句話,等于她已經承認了她的确會掘開過輕見博士的墓將輕 見博士的頭額,砍下了一半來!   原振俠已經在鐵男處知道了鐵男調查的詳細結果。知道根据調查的結果,泉吟 香真可能做過這件事。但是原振俠卻一直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因為不論他怎么設 想,都想不出以泉吟香這樣身份的美麗女郎,全世界的榮譽和美好几乎都集中在她 身上的人,為什么要去做這种事!   為什么?   看起來一點理由都沒有,但這時,她卻自己承認了!別說原振俠這時感到震動 ,就是鐵男,在暴風雪中。當泉吟香承認曾經掘墓時,他也感到震動!   原振俠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來,他要問的問題真實很簡單、但是他卻几 經掙扎,才問了出來:“為什么?”   泉吟香轉過身來,向著鐵男的墳,道:“我不會告訴你為什么──”原振俠剛 想伸手抓住她的子臂,強迫她轉過身來再問她,己經听得泉吟香又道:“可是,我 會告訴你,鐵男君,我答應過,我會告訴你!”   原振俠將已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看著泉吟香慢慢向前走著,來到了墓之前。 原振俠正好站在她的下風處,所以接下來,泉吟香所說的那些話,雖然聲音很低, 原振俠還是每一個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泉吟香到了墓之前,先是深深地一鞠躬,然后才開口,道:“鐵男君,是的, 是我在你們前一夜,先掘開了輕見小劍博士的墓,將他的頭……砍下了一大半來, 那是我做的。”   她的气息有點急促,那种偶然惊恐的神情,使得在一旁看著她的原振俠感到心 碎。他几乎起了一陣沖動,想大聲對泉吟香叫:“別說了,已經過去的事,又那么 可怕,別認了!”   可是,他只是張大了口,讓寒風吹迸了他的口中,什么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因 為他實在想知道泉吟香為什么要那樣做。   泉吟香喘著气,用更低的聲音道:“可怕……真是可怕极了。我絕未想到自己 會去做這么可怕的事。也想不到我做了之后,會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她抿了咀一會,才又道:“我為什么要去做這樣可怕的事?我的回答,或許會 令你失望──”她頓了一頓:“可能一定會令你失望。真的,我不說自己沒有騙過 人,但是我決不會欺騙一個死去的人。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 么要做這樣的事!”   一直在用心听著的原振俠,本未是极不愿打斷泉吟香的話頭的,可是這時候, 他卻忍不住叫了起采,道:“這像話嗎?”   原振俠叫得雖然夠聲音響亮,但是泉吟香卻像是完主未曾听到他的呼叫。   她現在惘然更甚的神情,繼續道:“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當時的 情形才好,一切,對我來說,像是一場夢一樣,真的是一場夢,但是,那是太清醒 的夢,我記得自己曾于做過的一切,可是卻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   原振俠大踏步向前走去,來到了泉吟香的面前,想令泉吟香正視著他。但是泉 吟香只是看著灰白的墓碑,一直在說著:“那天晚上,我已經睡著了,夢境就在那 時候開始,我突然醒過來,感到我要去做這件事。在那以前,我從來也不知道有一 個人名字叫輕見小劍,更不知他已經死了,也不知道他的墓在什么地方。我到大阪 來,是拍外景,可是我卻感到我一定要做這件事,一切真的全像夢一祥!”   原振俠怔怔的听著,泉吟香是講得那么真摯,听起來,沒有人可以怀疑她所講 的是事實,但是,那是可以接受的事實嗎?   她做了那么可怕的事,但是她卻金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去做!   泉吟香在繼續著:“當晚,我就睡不著,一直在想:我必須去做這件事,但是 怎么做呢?我至少應該有工具才行,我有那么大的气力,可以將一個墓掘開來嗎? 一直在想直到天亮。白天,我吩咐工作人員去買了一些必要的工具,放在我的車子 行李箱中。”   原振俠沒有打斷泉吟香的敘述,他感到迷惑。泉吟香的話,將他帶到了一個迷 幻的,不可測的境界之中,令得他冰冷的手心在冒汗。   當地才听到泉吟香講述經過之際,他感到那是不可能的事。但這時,他想到了 一點,想到了他和黃絹兩人,共同的發現:那股神秘的主宰力量!   那股神秘的主宰力量,已經令得几個人死亡,泉吟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那 樣做,而只是強烈地感到非那樣做不可是不是由于這股神秘的力量的影響?   原振俠知道當自己想到這一點之際,臉上的神情一定十分怪异,所以他偏過頭 去用冰冷的手在僵硬的臉上撫摸著。   泉吟香去,根本沒有注意原振俠的動行,她的語調听來平板,好像她在講述的 不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她道:“工具有了,我又作了晚上可以單獨行動的 准備。于是,行動開始,一切异乎尋常的順利,我掘開了輕見的墳,撬開了棺木, 將他的頭,用利斧砍了下來,當我完成了這一切之后,我离開之際,忽然又感到, 附近還有一個墳,我也應該去掘開它,做同樣的事。”泉吟香講到這里,急促地喘 起气來。原振俠真正感到吃惊,他記得第一次遇見黃絹的情形,黃絹曾說了一句: “先父的墳,看起來,好像也在最近被弄開過的樣子!”那……   那也是泉吟香做的事?   假設泉吟香去弄開輕見的墓,是因為輕見博士的頭部有著秘密,那股神秘力量 不想秘密泄漏,但是,黃應駒教授的墳,又是為了什么?   原振俠盯著泉吟香,只見她那种偶然的神情,越來越甚。   顯然易見,她真的不知道當時為什么那樣做,她的話變得有點斷續,道:“我 走過去……又去掘了那個墳,好像是屬于一個姓黃的人,我甚至沒有仔細去看墓碑 ,然后,我便將棺木中的尸体的頭,砍了下來……”   原振俠感到自己的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一樣,跳蕩得厲害。原來黃教授的尸 体,也變成了無頭尸体。那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黃教授的頭部,也有著秘密,難道黃教授也是“那一种人”?   所謂“那一种人”,究竟是怎樣的一种人?這种人的頭里面,都有一片神秘的 金屬片?這种人一直在地球上主活?遠自景行大皇時代的大將軍勘八,一直到現在 的卡爾斯和眼前的泉吟香。   泉吟香也是這一种人?   可以在惡劣的環境中主吞的“天人”?   原振俠的心中,越來越是迷惑,他甚至需要吸入額外的、更多的空气,以解除 他由于思結上的迷惑而產主的那种壓迫感。   泉吟香雙手掩住面,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太可怕了 。盡管一切好像是在做夢一樣。我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樣做,好像是有人在 命令我這樣做。不是在我耳邊命令我,那种命令,像是發自我身体的深處,而我也 必須服從!”   她講到這里,抬起頭,用一种极茫然無助的神情,向原振俠望過來。原振俠思 緒雖然紊亂,但是他還是用心在听泉吟香說著。他吞下了一口口水,發顫的口唇, 几乎不能發出聲音來,他道:“那情形……就像是你受了催眠,被人命令著去做事 !”   :泉吟香變得略為鎮定了些,她想了一想,緩緩搖著頭,道:“我沒有被催眠 的經驗,說不出來。我……在做了這些可怕的事上后,駕著車回酒店,在半途,將 ……砍下了的頭額拋了出去──”原振俠陡然一怔:“你還能記得拋出頭額的正确 所在?請用心想想,好好想想!”   這一點,實在太重要了,要是能找回輕見博十和黃應駒教授的頭額來,疑問縱 使不能立即解開,也土少可以离答案更接近一步吧?   泉吟香在一再被追問之下,皺著眉,道:“或許,再經過同樣的途徑,我可以 記得起來!”   原振俠道:“那還等什么?”   泉吟香出現了迷惑的神情未,道:“那……被吹下來的頭額,有什么重要?” 原振俠道:“有可能──”,他只講了三個字就沒有法子再講下去,因為要講清楚 黃應駒和輕見的頭部究竟有什么重要,實在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講明的,而更重要的 是──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向泉吟香的頭部,望了一眼,心 中在想:“難道在她這樣美麗的頭部,也有著秘密?在大腦的兩個半球之間,有著 一片金屬片?難道……”   原振俠望著泉吟香頭部的眼光,在剎那之間,變得十分古怪,以致泉吟香不由 自主,伸手按住了包在頭上的白色圍巾。   原振俠連忙收回眼光來,道:“說起來……相當复雜,希望可以找得回來。” 他說得有點心不在焉,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所有人的頭額,其實全是一樣的,哪有 什么美不美麗的分別?   再美麗,像泉吟香,在只剩下頭骨之后,還不是一樣?   原振俠不愿再想下去,泉吟香向著墓碑,喃喃地道:“鐵男君,我要對你說的 ,全部說了,或許我早就應該對你說的。但那時我就算對你說了,你也一定不相信 ,現在,你如果听得到我的話,一定會相信我!”   她說著,又深深地鞠著躬,后退了兩步。這時,她的神情看來已完全恢复正常 了,她道:“沿那條路再走一次,盡可能記起拋掉……的地方來,然后,我要赶回 東京去,回醫院去!”   原振俠陡然道:“泉小姐,回到醫院之后,千万別讓醫院方面,對你作X光檢查 ,尤其是頭部,千万別照X光!”   泉吟香十分疑惑,又用手按著自己的頭部。   原振俠道:“這是一個醫學的人的勸告,沒有別的意思……”他忍著心撒著謊 :“你知道,X光照射,對人体多少是有一點害處的!”   泉吟香道:“多謝你關心,我已經完全康复了,我想,醫生不會這樣檢查我。 ”   泉吟香這樣想,那只是她的想法,醫院中的醫生,卻不是這樣想。   自從泉吟香一進醫院,初步檢查,她身上几乎沒有任何地方有凍傷的跡象,而 且迅速康健之際,醫院方面就召集了几個專家,和醫院中的醫生,舉行了一個公眾 所不知道的秘密會談。   主治醫生將泉吟香的情形,作了一個報告之后,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沒有 人可以在這樣的情形下,仍然生存,絕對不可能!可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發生了, 我想听取各位的意見!”   意見很多,都說:“這是不可能”的。當然,發言的人全是專業人員,他們的 專業知識告訴他們,人体的抵抗力有一定的限度,超出這個限度就設法生存。泉吟 香是他們所知的唯一例外。   主治的醫帥又道:“泉小姐的例子,值得作專題的研究,要對她進行徹底的檢 查,來弄明她為什么可以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生存。”   院長皺著眉,道:“這……必須泉小姐本身同意。”   主治醫生顯得很激動,道:“為了科學上的理由。”   院長搖頭道:“為了任何理由,都不能將一個人當作試驗的對象,請你記得這 一點,尤其泉小姐是一個万家矚目的人物,絕不能亂來!”   主治醫生沒有再說什么。討論會自然也沒有結果。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的是,連 這次會談,都應該絕對保守秘密。   在這個會議之后的兩天,護士長面青唇白走進院長辦公室,用低啞的聲音,向 院長報告泉吟香己不在病房,只留下了一張字條,保証在三十小時之內回來的消息 之后,院長的臉色變得青綠。這消息要是傳了出去,泉吟香的推護者,行動起來, 可能將醫院拆成平地!   院長的命令是:“保守絕對秘密,連警方也別通知,希望她會如期回來。”   秘密是可以暫時保守的,但是主治醫師卻一定知道泉吟香已經不在醫院中。主 治醫師來到院長室,道:“院長,我還是想對泉小姐作詳細的檢查,我們可以使用 輕度的麻醉劑,檢查可以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進行!”   院長搖著頭,主治醫帥抓住了院長的手,几乎跪下來,道:“院長,你難道忍 受得了這种科學上的引誘?有科學上的重大秘奧,就在我們眼前,我們可以發掘這 個奧秘!”   院長嘆了一口气,他真的無法忍受這樣的引誘,他道:“等泉小姐回來了再說 吧!”   主治醫師興奮莫名,道:“我去准備一切,我去准備一切。”   院長盯著他,道:“不要再有第三人知道這事!”   主治醫師連聲道:“是!是!一定!一定!”   主治醫師和院長的決定,泉吟香當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她的奇跡生還,會給 任何醫生以极大的誘惑,都想探索其中原因。   泉吟香沒有駕她那輛名貴的跑車,而使用了一輛相當殘舊的車子。她和原振俠 离開鐵男的墓地,到了那個墳場,泉吟香不愿意接近,只在附近的公路上,停了停 車,就轉向到酒店的道路。   她把車子開得相當慢,原振俠也不去扰她的思索,好讓她想起當晚拋棄兩個頭 額的地點。在車上,原振俠一直看看泉吟香,從側面看來,她臉龐的線條,美麗得 令任何人都為之心折。   泉吟香顯然也覺察有人盯住她,她表現了女性的矜持,一直握著車盤,專心望 著前面的路面。   原振俠在粹然之間,又想起了黃絹,連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何以到這時才想起 黃絹來。黃絹怎么樣了?离開了日本之后,她的處境怎樣?大風雪中,山洞里火堆 的火光似乎又在眼前閃耀。為什么黃絹一定要离去,而他也沒有堅持要陪伴她?   原振俠的心頭,感到一陣又一陣的苦澀,自從和黃絹認識以來,他一直感到黃 絹不是容易接近的人,太高傲的女性,自然而然有一种把异性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力 量。是在暴風雪之中,生死邊緣之際,才打破了這層藩篱,而一到正常情形之下, 就回复了原狀泉吟香又是怎么樣一個女性呢?她太神秘了,神秘不單表現在她的事 業,她的美麗,也表現在她异乎尋常的生命力,她是那种頭額之中有著一塊金屬片 的人?這樣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原振俠記得,自己和黃絹討論到這個問題的 時候,曾將這一种人稱為“天人”,天人,倒是一個很好的名詞,他們和普通人不 同?他們是怎么發生的?   原振俠的思緒越來越紊亂,在雜亂無章的思索中,他仿佛感到美麗的泉吟香開 始變形,變成了一种無以明狀的恐怖怪物!但是那自然只是恐怕電影中的鏡頭,當 他定了定神之后,泉吟香還是那么美麗,長睫毛在輕輕閃動,原振俠剛想低聲叫她 ,泉吟香突然停下了車,望向右側,眼中現出一种十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然后, 用极低的聲音道:“應該,就在這里。”   原振俠立時循著泉吟香的目光向右看去,路旁是一幅雜草叢生的空地,空地再 過去,是一家酒厂。在空地上,堆著一些棄而不用的酒壇。原振俠望著泉吟香,問 :“是這里?”   泉吟香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她的聲音有點發顫:“我不想再見到……它們。 ”   原振俠倒完主可以了解這种心情,將兩個死人的頭砍了下來,拋棄,這是极可 怕的事,誰都會不想再見到那兩個被砍下來的頭額的!   他點了點頭,打開車門,向那幅空地走去。當他走出了几步之后,轉過頭來, 看到泉吟香在駕駛盤上,身子好像是在微微發抖。   空地上的草早已枯黃,枯草糾成了一團,最近又下過雪,腳踩在積雪上,發出 滋滋的聲音來。   原振俠估計當時,泉吟香是駕著車經過,將頭額扔出去的,不可能落在离路邊 太遠的地方,所以他走了几步,就不再向前走,而只是沿著路,向前走著,一直來 到了一道鐵絲网前時停止,并沒有發現。   他又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將積雪太厚處,用腳去撥開積雪。當地又回到車邊 的時候,泉吟香抬起頭來,眼神仍然那樣惘然,問:“沒有?。”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繼續向前走去,仍然用腳撥著積雪。這一次,他只走出 了十來步,就陡然停了下來。   在一簇枯草之旁,他看到了一個骷髏骨,半埋在積雪之中。那骷髏不算是很完 整,下顎部份并不存在。原振俠心怦怦跳了起來:這是輕見博士的遺骸,還是黃應 駒教授的?人在生的時候,有各种各樣的不同,但是,死了之后,看起來,完全一 樣。   皇帝的骷髏和乞儿的骷髏,不會有顯著的分別!   他深深吸了一曰气,當他又跨前一步,去執拾那個骷髏之際,他覺得自己的手 指發僵,那當然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心理上的极度緊張。   不管那是輕見的,或是黃教授的遺骸,久藏在心中的一個迷團,就可以揭開了 !他再吸了一回气,干已經碰到那骷髏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听到泉吟香發出了下呻吟聲來,他還彎著身,回頭看去,車 子已經發出了一陣聲響,向前駛去,速度之高,令得原振俠在震愕之余,定過神采 時,車子已經只剩下一個小黑點了!   泉吟香突然駕著車走了!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由于事情實在發生得太突 然,原振俠連叫住她的机會都沒有:而由于极度的惊愕,原振俠目送著疾駛而去的 車子,直到車子看不見了,他還未曾直起身子來。   原振俠首先想到的問題是,泉吟香為什么要突然离去?她一直伏在駕駛盤上, 看來像是在等著他,為什么突然走了呢?   當然,那是因為她發現他已經找到了被拋棄的骷髏之故,但是,為什么呢?單 單是為了她不愿意再見到被她砍下來的骷髏原振俠感到原因絕不止此,可是他依然 無法想像,那是為了什么。他的腰已彎得有點僵硬,再向下彎一些,他拾起了那只 骷髏來。   骷髏上有著相當明顯的被咬過的痕跡,那可能是附近野狗的作為,原振俠才一 拿起那只骷髏來,便不禁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太明顯了,一下就可以看得出來,就像從考古學家海老澤那里偷來的,那個稱 是勘八大將軍的頭額一樣,在頭骨上,可以看到有金屬光澤的一線。   如果沒有打碎勘八將軍的頭額來研究過,原振俠可能還不知道那一線是什么東 西。   但這時,他立即可以肯定,那是一片金屬片的邊緣。   一片嵌在人腦中的金屬片!   原振俠甚至可以立即指出那片金屬片在腦中的正确位置,那是在大腦的左右半 球之間,恰好分隔著大腦的左、右半球。   空地上的積雪本來就十分眩目,這時,原振俠更感到一陣頭暈,身子不由自主 ,向側跌出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穩。   而當他勉強站定了身子時,他又看到了另一個骷髏,就在也的腳邊。   泉吟香說得不錯,她的确是連續砍下了兩個死人的頭額來,一個是輕見博士的 ,另一個是黃教授的。原振俠在看到了另一個之后,立時想到!啊,那一個,一定 是黃教授的了!   因為他早已肯定,輕見博士是他設想中的,“天人”,現在已經証實了,在骷 髏之中,的确是有看一片极薄的金屬片在。   在手里的那個是輕見的,那么,在地上的那個,自然是黃應駒的了。   可是,當他又俯下身去,手還未曾碰到那另一個骷髏之際,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感到了极度的迷惑!   這時,陽光正從西邊射過來,那個在枯草上的骷髏,頭頂部份,向著西面,在 陽光的照射之下,原振俠可以清楚看到,骷髏的頭頂部份,有著一線金屬的閃光, 雖然不強烈,可是卻令得人心弦震動。   那個骷髏之中,也有著一片金屬片!   原振俠心中迷惑和震撼是可想而知,至少,他不明白那一個骷髏才是輕見博士 的了,兩個骷髏之中,都有金屬片,那就只說明了一個事實!輕見,黃應駒,他們 全是“天人”!   原振俠的思緒真是紊亂之极,在這以前,他只知道輕見博上!卡爾斯將軍是, 還有就是,泉吟香也可可能是,可是如今,又多了一個,黃應駒博士也是!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自己的頭,怀疑是不是在自己的大腦之中,也有著這樣的一 片金屬片在!   他望著那兩個骷髏,分不出哪一個是黃教授的,哪一個是輕見博士。但那已經 全然不重要了,他們是同一類的人!那种大腦之中有著一片不可思議的金屬片的“ 天人”原振俠走出了几步,在一只酒壇上坐了下來,他這時除了發怔之外,實在沒 有什么別的事可做。一個接一個的疑團,把他的思路塞成了一條死路,完全沒有法 子作進一步的思考。                 第十三章   這時候,他甚至無法找人去討論這些疑團:鐵男已經死了,而黃絹又不知道在 什么地方。   原振俠又想起陳山,陳山是在研究嵌在勘八大將軍頭中的鋼片時粹然死亡的。 陳山的死亡,又一次証明了一件事: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致力于保持生活在地球 上的某一些人是“天人”的這個秘密!   然而,原振俠立時又想到:何以自己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還活著?黃絹顯然 也旱知道了這個秘密,他甚至在小型的X光儀中,看見卡爾斯的腦中的那片“陰影” ,何以也仍然活著?   這又是為了什么?   原振俠一直坐著發怔,他不知坐了多久。幸而一帶,沒有什么人來往,而在路 上駛過的車子,速度也很高,不會有什么人去特地注意他。不然,要是有人發現有 一個人,怔怔地坐在一只酒壇上,兩手各捧著一只骷髏的話,那真要把他當成鬼怪 了。   等到原振俠從极度的迷惑之中醒過來之際,天色已經黑來了原振俠先將兩只骷 髏包好,用的是他穿著的外衣。脫下外衣之后,他感到很冷,將包著兩個骷髏的包 裹挾在脅下,他開始在公路上向前跑步,一路上,企圖截停駛過的車輛來載他一程 。可是他向前奔出了將近兩公里,還沒有成功。   他在路邊停了下來,喘著气,望著駛過的車子,已經失去了截停它們的勇气, 可是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大房車,卻突車子停定,車門打開,一個看來神色很嚴 肅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張放大了的相片。原振俠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 的相片,他還未曾來得及惊訝,那中年人已經道:“原先生?”   原振俠點了點頭,又指自己的相片,想要發問,那中年人己拉開了車門,請他 進去。   奔跑了將近兩公里之后,出了一身汗,再停下來,寒風吹到身上,更覺得寒冷 ,原振俠也不理會那中年人是什么來路,一下就進了車子。   他進了車子,才發現車中另外還有兩個人在,裝束神情都和那個中年人差不多 。那中年人也上了車,坐在原振俠的身邊,道:“我們在東京找你,知道你到大阪 來了,所以我也來,真巧,在這里見到了你。”   原振俠欠了欠身子,車子中的暖气,令他感到十分舒服,他問:“你找我有什 么事?”   那中年人向坐在前面的一個人作了一下子勢,那人取出了一盒錄音帶來放進了 錄音机中,原振俠立時听到了黃絹的聲音。   黃絹的聲音听起來冷冷的,很有點高不可攀的感覺,就像是原振俠初認識她的 時候一樣。而如今,原振俠又听到了這种近乎冷漠的聲音,心里不免有點不自在。 黃絹的聲音在響著:“振俠,我們共同探索的异象,有了一定的突破,為了這件事 ,請你來一次。持有這錄音帶的人會帶你到要來的地方。不是我要見你,而是這异 象,除了你以外,沒有人可以共同研究,相信你也會有同感,是不是?”   黃絹的聲音停止了。   那中年人間:“是不是要再听一次?”   原振俠點了點頭,心中感触万千。黃絹提到了他們共同在探索著的事,而用“ 异象”這個詞,倒很具心思。她究竟在這方面,有了什么突破呢?   講到突破,原振俠也覺得自己有了突破,可是那只是突破了一個迷團,進入了 一個更大的迷團之中,在錄音帶中,黃絹并沒有講她有了什么進展,但原振俠可以 肯定,那一定是十分重大的發現。   原振俠几乎可以肯定,黃絹在和他离別之際,是不想再見他的。看起來好像沒 有什么道理,那只有极其了解的男女之間,才會有這种微妙的直覺。要一個人去見 另一個人,本來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可是黃絹這樣性格的人,卻會感到委曲,所 以她特別聲明,不是她想見他,而是將他們聯系在一起的事,有了特別的進展!   那也就是說這种進展,是真正的進展。這對原振俠來說,是一個极大的誘惑, 整件事太神秘了,神秘到了接触到了這件事的人,非探索到最后一步不可。何況, 原振俠卻不是不想見黃絹。黃絹或許可以強裝著,把暴風雪山洞中發主的事當作是 一場夢,但是原振俠卻不能!   在反复听了三遍錄音帶之后,原振俠問:“我要到什么地方去見黃小姐?”   那中年人道:“你不必問,完全听我們的安排好了。”   原振俠皺眉,任人擺布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也無法可 施。   自從原振俠一上車,車子就以相當高的速度在向前駛。原振俠向外面留意了一 下,就立即可以知道,車子是在向東京方面行駛。他“嗯”地一聲,道“黃小姐在 東京?”   那中年人只是笑了一下,并不回答。原振俠指著車子中的無線電話,道:“我 是不是可以和黃小姐通話?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那中年人仍然維持著十分客 气的笑容,道:“只怕不能,如果有話,我相信二十小時之后,你見了黃小姐,可 以當面對她說。”原振俠怔了一怔,二十小時,黃絹不在東京,她在什么地方?還 沒有离開日本?這時候,他當然不知道黃絹在什么地方,一直當地到了羽田机場, 他才知道自己還要上机,黃絹不在日本。也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那個中年人是阿拉 伯一個酋長國的外交人員,因為車子停下,交出了一份証件之后,就直駛到了一架 有著阿拉伯國家新月標志的小型噴射机旁停下來,中年人和原振俠一起登机,登机 時,原振俠的脅下,還挾著那兩只骷髏。不必通過任何檢查,就登上了專机,專机 又是屬于阿拉伯某一個酋長國的!這令原振俠感到不妙。   原振俠在机艙中坐定之后,飛机立即起飛,原振俠向那中年人道:“我們是去 見黃小姐,還是去見卡爾斯將軍?”   那中年人一听得原振俠這樣問,震動了一下,才道:“見黃小姐,不過,沒有 分別。你真聰明,難怪將軍說你是一個杰出的年輕人!”   原振俠不由自主思揣了一下,黃絹果然和卡爾斯在一起了!是她自愿的,還是 卡爾斯又派出了更多的恐怖分子將她帶走的?   想起上一次和卡爾斯打交道的情形,原振俠再天不怕地下怕,也不免感到了一 股寒意。這時,要不是飛机早已升空,他或許會考慮逃走!但如今無論如何,是逃 不出去的了,飛机一定直接降落在卡爾斯的國度之中,一切只好听其自然了。   原振俠想到這一點,也就鎮定了下來。有一點,他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什 么人可以強迫黃絹做她不愿做的事,黃絹也不會故意布下一個陷阱來害他!只要他 可以肯定這兩點,實在也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當他把椅背推向后,准備躺得舒服一點之際,他把外衣包裹移到膝上, 那中年人問:“是不是把東西放開,可以舒服一點?”   原振俠回答:“不必了,這包東西很重要!”   那中年人道:“是么?那是什么?”   原振俠道:“是兩個骷髏!他一面說一面將外衣解開了些,上那中年人看了一 看包著的兩個骷髏。然后,不理會那中年人臉上的神情,像是忽然之間吞進了一條 大毛虫一樣,就閉上了眼睛,舒服地躺了下來。泉吟香駕的車子,在天色將黑之前 ,進入東京市區,她遵守著對那兩個幫她离開醫院的護上的諾言,直駛向醫院。當 然,她絕不知道醫院的主治醫師已經和院長有了協議,要在未經她的同意之下,對 她進行一次徹底的檢查。主治醫師已經等得很焦急了,是誰幫助泉吟香离開醫院的 ,也已經查了出來。兩個從護士學校畢業的小姑娘,神情可怜地挨了一頓痛罵。可 是從她們的神情看來,她們都絕不后悔,感到能為自己的偶像做點事,不論怎么挨 罵都值得的。一個小姑娘眼中含著淚。語意堅決地道:“泉小姐一定會回來。她答 應過我們,一定會回來,那就一定會回來的!”   主治醫師仍狠狠地在罵:“泉小姐的情形還未完全恢复要作進一步的觀察,如 果因為你們的任性胡為,而導致事情惡化,你們要負責!”   兩個小姑娘臉色煞白,也就在這時候,病房的門推開,泉吟香已出現在門曰, 冷靜地道:“我回來了!我覺得自己完全复原了,我要出院!”   兩個護士看到泉吟香出現,剎那之間,感動得淚流滿面。主治醫師陡然吃了一 惊,道:“泉小姐,你不能出院!”   泉吟香不理會主治醫帥,過去和兩位護士握著手,兩個小姑娘高興得哭出聲音 來。   主治醫師用极嚴肅的聲調道:“泉小姐,你要出院,至少要明天!”   泉吟香轉過身來,道:“現在!如果你一定不准,我想請你對記者解釋原因, 我立刻可以請超過一百位記者到這里來!”   主治醫師搓著手,手心在冒著汗,道:“如果你……一定要堅持出院,至少, 你還要接受一次……最后的檢查,确定你的健康狀況沒問題才行。”   他一面說,一面又向那兩個護士打著手勢,道:“請院長來,快點,如果院長 同意泉小姐現在就出院的話,我也沒有什么意見的!”   泉吟香皺著眉,道:“我的經理人呢?”   主治醫師唉聲嘆气,道:“那位先生,在醫院住了很久,說一定要見你,唉, 你又私自离開了醫院,你不知道醫院方面的責任有多么大,只好推說你要靜養,誰 也不能見,他才肯离去”主治醫師不斷說著,病房問打開,院長也走了進來。院長 一進來,主治醫師就向他使了一個眼色。他們兩個人之間,是早已經有了約定的。 院長也已經知道泉吟香要立即出院,所以也神情肅穆,道:“泉小姐,你要出院, 至少還要接受二十四小時的觀察!”   主治醫師的態度還很軟,可是院長卻一上來,就擺出了一副權威的姿態來。泉 吟香的思緒十分亂,當她突然駕車离開了原振俠之際,她的思緒就极亂。她并不知 道主治醫師和院長已經商量勾結好了,要對她進行未經同意的徹底檢查。她堅持要 出院,目的是為了要好好靜下來想一想,想一些她從來也未曾想到過,但這時卻突 如其來產生的一些意念。在院長的權威姿態下,泉吟香只好答應,道:“好,可是 不要任何人來打扰我!”   主治醫師和院長一听得泉吟香提出了這樣一個條件來,心中都大是高興。他們 的決定,正是要在秘密的情形下,檢查泉吟香。如果泉吟香答應暫不出院,卻又要 在醫院中會見一大批人的話,那對他們的計划,是大有妨礙的。   所以,泉吟香的話才出口,主治醫師立時道:“一定,一定!’他又立時向那 兩個護士道:“听到沒有,泉小姐需要絕對的靜著,你去通知所有人,不准打扰她 !”   兩個護士大聲答厘著,走了出去,主治醫師又和院長使了一個眼色,取出了一 只藥瓶來,里面有三顆藥丸,又走過去倒了一杯水,從瓶中倒出了一顆藥丸來,道 :“泉小姐,這藥,可以幫助你靜靜地休息。”   泉吟香接過藥和水杯,將藥吞下去,作了一個客气的手勢,請主治醫師和院長 出去,她在床上,躺了下來。   主治醫師和院長一起來到了辦公至,院長在下達了一道串方便他們行動的命令 之后,才望向主治醫師。主治醫師低聲道:“她剛才服下了那顆溴化劑,估計在半 小時之內,就會沉睡。到時,再替她注射麻醉劑,就可以保証我們在對她進行徹底 檢查時,她不會有知覺!”   院長的神情,顯得很古怪,那是一個人明知自己在做不應該做的事時的一种神 情。   主治醫師惟恐院長反悔,忙道:“我再去准備一下,先把她推進X光室──”他 一面說,一面急轉步走了出去。院長嘆了一聲,坐下來,用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撫 摸著,哺哺地道“希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這時候,躺在床上,望著白色天花 板的泉吟香,心中也在說几乎同樣的語句,她心中在說“希望我知道做了什么,希 望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醫院房間的色調十分單純,只是一片白色。在一片白而單純的色調之中,紊亂 迷惘的思緒,似乎更像是裹在一片迷霧當中一樣。泉吟香的思緒,也正如同迷失在 晨霧之中一樣。從那天晚上,她駕著車,掘發開兩座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的墳 ,做出了那么可怕的事開始,她就有了這种感覺。她在鐵男的墳前所說的那番話, 主是真正的她內心的感受,沒有半分虛假。   她為什么要那樣做,她一點也不知道!這時,她竭力使自己靜下來,想好好追 憶一下當時的情景,為什么忽然要去做這种對她來說,全然是莫名其妙的事?   當時,她做那些事的一切細節,她都十分清楚,但偏偏就不知道,為什么要這 樣做!就像她停車在路邊,看著原振俠在空地上尋找,突然之間,為什么要駕車离 開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這樣做!是有人在命令她?絕不,她沒有听到任何人的聲 音,她要那樣做,全然是她自己想那樣做。   然而,她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這真正使泉吟香感到了极度的迷惑。這時,她能夠靜靜地想,但是她卻找不出 答案。她想到自己可能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會在不受控制的情形下,突然產主 一些极其古怪的念頭,去做一些平時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太可怕了?她不由自主雙手抱著頭,用力搖著,像 是想把自己腦中古怪的念頭搖出來一樣。   也就在這時她陡然停止,那种感覺又來了!她可以強烈地感到這种感覺。當她 下定心意要去掘墳之際,當她突然駕車离開原振俠之際!當她不顧极度的危險,駕 著飛机逃避鐵男的追逐之際,她都曾經有過這种強烈的感覺。   那种感覺是,她突如其來地想到了要去做,這件事,甚至是違反她本身意愿的 ,可又确确實實,是她自己想到要去做的!   這時,她又想到了要做一件事,那件事,她在半秒鐘之前,還絕對未曾想到過 ,但這時候,她卻感到,無論如何非做不可!   她放下了雙手,坐起身子來。   那時候,她已經感到了疲倦,主治醫師給她服食的鎮靜劑,已開始在她的体內 發生了作用,她實在想躺下來!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可是,那個想去做一件事 的意愿又是如此之強烈,她還是身子搖晃著,站了起來。   在這時候,她又想到了在鐵男的墳前,原振俠問她的話:“你是說,當時的感 覺,有一點像被人催眠了之后,接受命令去做事?”   她當時的回答是:“我沒有被催眠的經驗,說不上來。”   這時,她倒可以清楚地知道,她絕不是接受了催眠,沒有任何人接近過她,也 沒有任何人對她下過什么命令,她要做的事,全是她自己想做的,主是她的身体各 部份,接受了來自她自己大腦中樞的命令的結果!她站了起來之后,身子搖晃看。 來到了病房的門口泉吟香在病房的門口,略停了一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開門 ,向外面看去。   走廊中很靜,沒有人。也許是由于院長下達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泉吟香的 原故,所以當泉吟香走出病房,在走廊一直向外走去的時候,一點也沒有受到什么 阻礙,直到她推開了醫院建筑物的大門,迎面而來的寒風,令得她精神為之一振之 際,她才遇到了一個年輕的醫生。那醫生用詫异之极的目光望著她,泉吟香向那年 輕醫生,微微地一笑。   那是足以令得任何年輕男人沉醉的美麗的笑容,那年輕的醫生也不例外,所以 ,當那年輕醫生定過神來時!泉吟香已經走到將近醫院的大門口了。   那年輕醫生還在回味著剛才泉吟香對他的嫣然一笑,并沒有再追上去,只是目 送泉吟香的背影,出了醫院。   當主治醫師將麻醉劑注射器,放在白袍的袋中,鬼頭鬼腦經過走廊,來到泉吟 香的病房之際,所看到的只是一間沒有人的空病房。   主治醫師嚇得半天出不了聲。泉吟香服食了鎮靜劑,這時又不在病房中,她到 什么地方去了?會發生什么意外,那令得主治醫師根本不敢向下想去,只是站在那 里發怔和冒冷汗。   五分鐘之后,站在那里發怔和冒冷汗的人,增加到兩個人,院長也參加了极度 恐懼的行列,兩人面面相覷,半句話也講不出來。而這時候,泉吟香正和她的經理 人,在進行著十分激烈的爭辨。泉吟香不知道自己在主治醫師手接過來,吞服下去 的那顆藥丸是鎮靜劑,她只是在開始离開醫院之際,覺得极度的困倦,一出了醫院 之后,由于她要做那件事的意愿是如此之強烈,所以困倦的感覺,早已消失了!   她一离開了醫院,走出不多遠,就截到了輛計程車,說出了她經理人的地址。 那計程車的司机,在倒后鏡中不斷打量她,終于忍不住問道:“是泉吟香小姐?” 泉吟番十分鎮定地回答:“不是,我長得有點像她,被人誤認已經不止一次了!” 計程車司机于是滔滔不絕他說著有關泉吟香的各种傳說,其中有大部份是泉吟香自 己所完全不知道的。   經理人從睡夢中被泉吟香吵醒,一听得泉吟香要做的事,雙眼睜得极大,不由 自主呼叫了起來。   泉吟香的經理人是一個极能干的人,泉吟香能夠在電影、歌唱界有今天這樣的 地位,經理人功不可沒。泉吟香也很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對她的經理人,一向十分 尊重,有如兄長。如果在平時,經理人這樣呼叫起來,她一定會放棄自己的意見, 听經理人的安排了。   可是這時,她仍然神情堅決,望著神情充滿了惊訝、不滿的經理人,道:“請 你替我去辦!”   經理人叫了又叫,才喘著气,道:“天,你是什么時候起了這樣的念頭的?” 泉吟香自己也在不斷地想:我是什么時候起了這個念頭的?我為什么覺得一定要這 樣做?我這樣做了,日后如果有人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怎么回答?我也只好回 答不知道!   對于她為什么會突然產生這樣的念頭,泉吟香倒還可以記得當時的思路。當時 她在病床上,思路十分紊亂,也覺得十分疲倦,想著很多事,先是想到原振俠和她 在一起的情形,接著,想到原振俠對她講的一句十分奇特的話。原振俠曾說“不要 讓他們替你作X光檢查,尤其是頭部!”   她想到,原振俠為什么會向自己提出這樣奇特的警告呢?   難道自己的頭部,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當她想到這一點之際,她自然而然,伸手在頭上,用力按了一下。對了,就是 在那時候,她突然起了這個念頭,覺得非如此做不可!泉吟香并沒有向經理人說明 一切過程,她只是道:“請你替我去辦,你不肯,我去找別人!”   經理人哀求地看著泉吟香,道:“小姐,你有三部戲在身,又有兩張唱片等你 灌錄,而你……卻要我替你立即要去,越快越好!”   這時候,泉吟香感覺更強烈,感到自己一定要到中東的某一個地方去,那地方 在中東,她可以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山區,從以色列,可以到達那個地方 ,所以她的第一個站,應該是台拉維夫。到了之后又應該怎么走?泉吟香這時一點 也不知道,可是她并不擔心,她知道到那時候,自然會懂得該怎么走。因為這种情 形,并不是第一次了。當她突然有了要去挖掘墳墓的念頭之際,她也不知道要到那 墳場去,等到到了墳場之后,她自然就知道該去掘那一個墳。經理人哭喪著臉,道 :“你要去旅行,是不星要趁机宣傳一下?”   泉吟香的聲音,陡然變得十分尖銳:“絕不能給任何人知道,絕不能!”   經理人嘆了一聲,剎那之間他所想到的是大量金錢的損失,可是他知道這是無 可避免的事情了,所以他只好點著頭,接受了這個在他看來,殘酷無比的事實。   他用近乎呻吟的聲音,道:“第一站是以色列的首都台拉維夫?”   泉吟香道:“是。”在剎那間,她突然又感到了极度的疲倦,走開几步,在沙 發上躺了下來,不到半分鐘,已經睡著了。經理人把一張毛毯移過來,蓋在她的身 上,怔怔地看著她。   泉吟香睡得很沉,經理人如果有經驗,就應該看得出那是服食了鎮靜劑的結果 。而鎮靜劑的作用應該是半小時之前發作的,是什么力量使鎮靜劑的力量延遲了半 小時之久呢?   經過了漫長的飛行之后,原振俠一點也不覺得疲倦,因為專机上的設備豪華, 應有盡有。   等到飛机開始作降落的准備之際,原振俠看到了他熟悉的机場,那果然是卡爾 斯將軍的國度!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向那中年人望了一眼,那中年人作了一個“你早該知道” 的神情,原振俠感到自己的心隨著飛机在下沉:黃絹和卡爾斯在一起,是不是有一 些事已經發生了?   飛机在跑道上滑過,速度減低,原振俠可以看到一輛吉普車迎著跑道疾駛了過 來,駕丰的人一頭長友,迎著風,向上飛揚,原振俠陡然站了起來,那是黃絹!   吉普車停下,飛机也停下,黃絹從車子上站了起來,原振俠可以看到她有著相 當激動的神情,可是等原振俠下了机,黃絹站在車邊,伸手和他相握之際,看起來 ,卻又是那种帶高傲的冷漠。   “你好!”黃絹的手是冰冷的,冷得异乎尋常,她所說的括語气几乎同樣冷。 原振俠在她快要縮回手來時,緊握住她的手,黃絹用力掙了一下,原振俠嘆了一聲 ,松開了手,他也用几乎陌生的口气道:“你好!”   當原振俠說出了這兩個字之后,陡然激動了起來,張開雙臂,將黃絹擁在怀里 ,黃絹的身子在微微發抖,看來她的心情十分激動,可星她還是推開了原振俠,道 :“請上車,有太多的話說!”   原振俠上了車,黃絹也上了車。吉普車在她的駕駛下,像是一頭野牛一樣,橫 行直撞地向机場外駛去。在經過有武裝士兵守衛的關卡之際,武裝士兵全舉槍向車 子致敬。   原振俠先開口,他的語調之中,帶著點譏嘲的意味,道:“你好像是這個國家 的主人一樣!”   黃絹向車子的前面指了一指,道:“如果你留意的話,早就應該注意到,車子 前面有一塊金牌,說明這輛車子,是卡爾斯將軍所有的。”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道:“你來了并沒有多久,可是看起來已經……已經…… ”   原振俠正在考慮應該如何措詞才好,黃絹已經接上去:“己經取得了他的信任 !”   原振俠挺了挺身子,家:“什么程度的信任?”   黃絹的回答极簡單:“絕對的信任!”她在講了這一句之后,略停了一停,才 又道:“我使他知道了自己是一個与眾不同的人,我還記得,你曾經給那樣的人, 取了個名字?”   原振俠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道:“是的,天人。我手里,就有兩個這樣 的人的頭額,一個是輕見博士,還有一個是你父親!”   黃絹本來駕著車子,在公路上急速地行駛,這時,她感到度的震動,以致車子 忽然在公路上打起轉來,塵土飛揚,几將整輛車子都遮住了。   車子在轉動的時候,原振俠和黃絹兩人,互相碰撞了几次,等到靜下來之后, 原振俠發現黃絹緊盯著他。原振俠將剛才的話重复了一遍,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道:“看來我們要先單獨談一談!”她將車子駛到路邊,背靠向椅背,微仰起頭 來。原振俠解開了外衣,向她講述著那兩個“天人”頭額的由來。黃絹靜靜地听著 ,神情一時激動,一時平靜。   一小時之后,兩個“天人”的頭額,已經放在卡爾斯將軍那豪華的雕花心木的 辦公桌上。坐在辦公桌后的卡爾斯將軍,盯著那兩個骷髏,好几次伸手想去碰,可 是發著抖的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神情像是一個小孩子在面對著一條鱷魚一樣 。   黃絹吸了一口气:“將軍,你就是這一類人,你看到這金屬片的邊緣沒有?” 卡爾斯將軍陡然震動了一下,雙子緊抱著頭。   原振俠在黃絹的身邊低聲道:“你這樣說,會不會太刺激了他?”   黃絹也壓低了聲音,道:“你以為我用什么方法才能在他派出恐怖分子抓了我 來之后,還能這樣自由自在?”   原振俠有點不明白,黃絹緩緩地道:“那是因為我一見到了他,我告訴他,他 的腦子里,有著一片金屬片!”   原振俠皺著眉,很難想像當時的情形。而事實上,黃絹是在离開原振俠之后, 就立即決定了這樣做的。   當時,原振俠和泉吟香一起上了救護直升机,黃絹在人群中呆立著的時候,她 已經決定黃絹在當天就被日本移民机构押上了飛机,她在香港一下机,就已經有人 在“恭候”著她。黃絹并沒有表示任何反對的意思,就登上了為她准備的專机,在 机上,她已經要求一到這就要見卡爾斯將軍。這正是卡爾斯的愿望,當然一說即合 。   她和卡爾斯將軍見面的地點,是在一間极其豪華的別墅之中,那別墅守衛之森 嚴,只怕可以算得上世界第一,當卡爾斯呵呵笑著,全副武裝,看來确是十分神气 ,張開雙臂,想一看到黃絹,就將她擁在怀中之際,黃絹已經直指著他的頭部,道 :“將軍,你是一個与眾不同的人,在你的腦部,有著一片金屬片,尋常人在這种 情形下,早就死了,可是你不同,你是‘天人’!”   卡爾斯一時之間,雖然不明白黃絹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他張開了的手臂,僵在 半空。黃絹又將剛才的話,重复一遍。卡爾斯仍然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黃絹又將 她和原振俠兩個人的發現,用最簡單的言詞解釋著,看卡爾斯的神情,開始有點明 白。   當他終于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時,他的反應,雖然出乎黃絹的意料之外,他 先是張大了口,又是吃惊;又是怪异,但隨即,他狂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手舞足 蹈,道:“我和常人不同,我是‘天人’!是上天派下來統治全世界的人!”   黃絹呆了一呆,道:“只是不同,并不見得你就可以統治世界!据我所知,至 少也有另外兩個人和你一樣,一個是古代的大將軍──”卡爾斯陡地挺直了身子, 道:“和我一樣?”黃絹苦笑了一下,道:“還有一個,只不過是醫院的院長,一 位醫學博士!”   卡爾斯吼叫道:“我不同,我要向全世界宣布這件事,証實我与眾不同。”   黃絹真的未曾想到卡爾斯的反應,會如此狂烈,她搖著頭,道:“据我所知, 這個秘密絕不能有人知道,知道的人,會被一种神秘力量所殺,我父親就是這樣死 的!”   卡爾斯瞪著黃絹,家:“你知道了,為什么還不死?”   這個問題是黃絹無法回答的,因為連她自己都莫名其妙,何以她可以不死。當 她才從小型X光机上,看到卡爾斯頭部的情形之際,她自以為快死的了。   卡爾斯變得更暴躁起來,厲聲道:“你別再耍什么花樣!我已經受夠你的花樣 了,這次你一定走不掉!”   黃絹直視著他,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你是愿意在報复的心理下占 有我,還是讓我做點工作,來确定你是与眾不同的人。”   卡爾斯眨著眼,黃絹的話,打中了他的心坎。他是那樣一個狂妄而具有野心的 人,要是能确實証明他是一個‘天人’,与這一點相比較,黃絹雖然有她獨特出色 的美麗,但似乎也不算得什么了!   在考慮了一分鐘之后,卡爾斯揮手,道:“如何才能証明?”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為了說服卡爾斯將軍再走進X光室,黃絹又花了至少半小時的時間,并且,她使 卡爾斯相信,她那樣做,是冒著生命危險的,而令得卡爾斯可以确實知道自己是一 個非凡的天人。                 第十四章   一切操作過程,全由黃絹一個人進行,而那就是他父親上次“發生意外”的地 點!   當原振俠在疾駛的吉普車中(注),听黃絹講到這里時,他已不禁緊張得手心 冒汗,對黃絹這股勇气,心中佩服不己。   當然,他可以知道,黃絹并沒有“發生意外”,因為她就在身邊,長發飄揚, 神采飛逸。然而,仁五郎、黃應駒、陳山,有那么多死于神秘力量的例子在,她這 樣做,真需要勇气。   (蜜儿注:這里,兩人莫名其妙又回到了車上,實是原著如此,不是掃描錯誤 。)原振俠有點情不自禁地伸手,在黃絹的手背上,輕輕按了一下,黃絹立時敏感 地縮了縮手。原振俠心中暗嘆了一聲,問:“結果怎樣?”黃絹打開了車中的一個 箱子,道:“結果在里面,如果你想看,可以看,如果你不想看,那就算了。”原 振俠看到箱子里有一只大牛皮紙袋。   這种大牛皮紙袋,原振俠作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自然再熟悉也沒有,那是要 來放x光片的。他叮著那牛皮紙袋,心頭怦怦亂跳,一時之間,決定不下是不是伸 出手去。   他注意到黃絹的語气之中,含有相當程度的挑戰。她不說“你看”、“如果你 看”,而故意只說“想看”。原振俠和黃絹兩人,都知道有一個人看了這類特殊的 “天人,,頭部的x光片后的結果,這個人就是原振俠的同學,仁五郎。車子在疾 駛,迎面而來的勁風相當強,不時有一點細小的沙粒,夾在風中,打在人的臉上, 隱隱生痛。在原振俠略一遲疑之間,黃絹轉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眼神之中,更 充滿了挑戰的意味。原振俠笑了起來,他不再遲疑,取起了大信封,黃絹將車速減 慢了一些,原振俠自牛皮紙袋中,抽出了調光片來,那是頭部照片,拍得极好,可 以清楚地看到,在大腦的左右半球位置上,有著一大片陰影,一片在腦中的金屬片 的陰影。原振俠在看了一眼之后,立時閉上了眼睛,等待著災難的降臨。從仁五郎 的离奇死亡上他可以知道,那种神秘力量,几乎是立刻來到的。可是他閉了眼睛, 約有十秒鐘,車子仍在向前駛,并沒有什么意外發生。原振俠又睜開了眼來,黃絹 冷冷地家:“不相信我的駕駛技術?認為我的車子會出事?”   原振俠對于這种不斷挑戰,實在也有點疲倦,他只是問:“為什么?”   黃絹搖頭,道:“不知道,或許我們兩個人与眾不同,也是天人!天人看了天 人的x光片,不會有意外發生!”   原振俠立時道:“不對,黃教授是天人,已經有他的骸骨証明,黃教授就是在 看調光片時發生意外的!”   對于原振俠的話,黃絹的反應是緊抿著嘴,因為她無法反駁。當她在看了卡爾 斯頭部的調光片而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之際,她就設想自己也可能是“天人”。   這一點,本來是很容易証實的,只要她給x光片照射一下就可以了,可是她卻 提不起這個勇气來。如今原振俠提出的反証,是無可反駁的,那么,何以他們兩人 會沒有意外呢?是那种神秘力量已經消失了,還是那种神秘力量單單放過他們?黃 絹想不出原因來、只好不響,原振俠問:“有多少人看到過這調光片?”   黃絹家:“我、你、和卡爾斯,一共三個。”她略頓了頓,又道:“卡爾斯在 确知自己果然与眾不同之后,狂妄得認為自己是天神的儿子,認為他在做的事,主 是在完成真神的使命!”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家:“他本來就是一個狂妄之极的野心家。”   黃絹側了側頭,讓她的長發,象瀑布一般地瀉向原振俠的那一邊,也使原振俠 聞到了自她發端散發出來的那股幽香。她神情帶著疑惑,道:“有一件事,相當怪 誕的。”   趁她停了一停之際,原振俠苦笑,道:“我想不出還有比人的腦中有一片金屬 更怪誕的事了。”黃絹象是完全沒有听到她的話,微蹙著眉,陷入沉思之中,然后 徐徐地道:“卡爾斯當知道自己是天人之后,就說要同天神作溝通,開始靜坐,冥 想──”原振俠几乎沒有笑出來,卡爾斯這樣的野心家,使用一切恐怖手段來鞏固 他的權利的人,忽然之間和靜坐。冥想這种行為聯系在一起,真有點不可思議。   黃絹繼續道:“我以為這只不過是他的异想天開,誰知道他靜坐了一天之后─ ─”原振俠忍不住道:“怎么樣,他得到了什么指令?”   黃絹的口角向上牽了一下,有點不屑的神情,家:“他說,他有強烈的感覺, 要到一個地方去,在那里,他可以找到他這類人的根源。”   黃絹說得十分認真,原振俠不禁呆了半晌。黃絹又道:“我要他形容那种感覺 ,是不是有人在命令他,他非常生气,說全然是他自己的感覺,一种突如其來的意 念!非常強烈,但完全是自己產生的!”原振俠在一時之間,實在有點無法接受這 种的“感覺”,只是“嗯”了一聲。黃絹道:“我認為,如果他所說的是可以實現 的話,那么,他們這一類人是由何而來的,就可以有答案了。”   黃絹吸了一口气,聲音變得略為低沉;“所以我才請你來,因為這种神秘現象 ,畢竟是我們共同發現的。”   原振俠望看黃絹,口中囁嚅了一句連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話,他實在想說些什 么,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車子已駛進了市區,在街道上簡直是橫沖直撞 ,交通警察還特別攔住了別的年子。等到車子駛進了一幢華麗的別墅,門口的警衛 ,紛紛舉槍致敬,車子駛過電控制的大門,直來到建筑物前的時候,已經听到了卡 爾斯的吼叫聲:“那小子怎么還沒有來?”   隨著卡爾斯的怒吼聲,兩個軍官象是兔子一樣奔出來,兩個人一個左頰通紅, 一個右頰通紅。那兩個軍官奔出來,看到黃絹已駕車來到,神情比死囚遇赦還要高 興,真中一個忍不住低頭在車上吻了一下。   黃絹跳下車,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兩人一起走了進去。進入了一個布置華 麗得過份的客廳,看到卡爾斯,這個在心理上,認定了自己是真神派他來統治全球 的人,正鐵青著臉,象猴子一樣地跳躍著,然后陡然停了下來,停在原振俠的面前 ,道:“小子,你來了!”   原振俠很沉著,道:“將軍,我來了!”   卡爾斯立時轉問黃絹:“你說,為什么要等他來了,我才能出發?”   黃絹道:“我已經說過了,整件事件,從開始起,就是他參与的!他還帶來了 兩個骷髏,其中有一個,是我父親的遺骸,我想你可以看一看!…卡爾斯一時之間 ,倒不知說什么才好。他一生之中的古怪經歷再多,有人邀請他看兩個死人骷髏, 只怕還是破題儿第一遭!黃絹又道:“這兩個人生前,和你一樣,腦中都有著金屬 片!”卡爾斯先是一怔,接著,就憤怒起來,道:“胡說,天神派來的人,不會死 !他們不是,我才是!我已經和真神聯絡好了,不是你阻撓,我早就出發去見他了 !”   黃絹揚了揚眉,道:“你已經知道了确切的地點?”   卡爾斯現出了极短暫的迷惘來,接著道:“還不知道,但是到了那里,真神一 定會指引我去到他的面前。”   原振俠問:“那你至少要知向何處去!”   卡爾斯道:“當然我知道!”他指著黃絹和原振俠:“你,你,跟我一起去, 你們將成為我最忠實的仆人,在我的丰功偉業之中,占一定的地位。”   原振俠本來還怕卡爾斯不讓他們一起去,如今,雖然卡爾斯的話很不中听,但 是也不必去追究了。卡爾斯轉過身來,大喝一聲,一個軍官,立時推著一只巨大的 地球儀,來到了他的面前。   卡爾斯先是將手按在地球儀上,用力轉了一下,令得地球儀在它的支架上,急 速地旋轉起來。原振俠竭力忍著笑,這种情形,他在“大獨裁者”這部電影中看到 過。看來,野心家的心態,全是一樣的。然后,卡爾斯按停了急速旋轉的地球儀, 指一處地方,道:“這里!”   黃絹和原振俠去看他所指的地方,兩人在互望了一眼。卡爾斯所指的地方是中 東,死海,他指著死海。   原振俠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卡爾斯怒道:“笑什么?”   原振俠道:“將軍,請你指詳細一點,因為你所指的地方是死海,死海的西岸 ,有一大半,是以色列的邊界。如果你要去的是那里,只怕你沒有毀滅以色列之前 ,還做不到!”   卡爾斯緊握著拳頭,道:“那就先將以色列毀滅!”   原振俠毫不留情地道:“用你的拳頭!”   卡爾斯极怒,但是緊握著的拳頭,還是漸漸地松了開來。   因為他再狂妄,也知道用拳頭毀滅不了以色列。他盯著地球儀,道:“是在那 里,詳細的地點我不知道。”   黃絹道:“那我們可以取道約旦,到死海邊上去。”   卡爾斯有點不高興,搖著頭,道:“約旦!我和他們國王不算是好朋友。”黃 絹道:“總比以色列好多了!”   卡爾斯面肉抽動了几下,不出聲,已經答應了,黃絹向身邊的一個軍官做了一 個手勢,道:“立即和約旦大使館聯絡,將軍的專机要在安曼降落,將軍的行程, 要絕對保守秘密,消息若絲毫泄露,將嚴重影響兩國間的關系!听清楚了沒有?” 黃絹說一句,那軍官答應一句,黃絹話才說完,那軍官就飛步奔了出去。原振俠怔 怔看著,這种情形,是他絕對想不到的。黃絹和卡爾斯在一起有多久?只不過几天 ,她已經可以代卡爾斯發號施令了,而且發出的命令還那么簡短有力,條理分明, 只怕卡爾斯自己就做不到。如果這种情形持續下去,只怕黃絹可以成為卡爾斯將軍 最得力的助手,成為這個國家最高權力的掌握者!   原振俠的心中,感到了苦澀,不管開始時黃絹為什么要忘了暴風雪山洞中的那 几天,但可以肯定最后令她再也想不起那几天的原因,一定是剛才那种情形的持續 和擴展。黃絹在那軍官走出去之后,才轉向卡爾斯,道:“只是我們三個人去,不 會有人知道我們的行蹤。到了約旦首都安曼之后,完全以普通人身份行動!”   卡爾斯看來對黃絹的話,已沒有表示异議能力,連連點頭,一面盯著地球儀, 一面喃喃地道:“死海,只要讓我看到死海,我就知道該到什么地方去!”當他這 樣說的時候,他現出十分迷惘的神情來,象是在追思十分遙遠的記憶一樣。   泉吟香也一樣。   當她坐在大型客机頭等艙的舒适寬大的座椅中,閉上眼睛的時候,她仿佛看到 了無邊無際起伏的山峰,而最后,是一片在陽光下,閃耀著异樣的海洋。   泉吟香知道自己從來也未曾到過那樣的地方。她甚至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 去。她只是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而且一定能找到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如果攤開一張世界全圖,泉吟香的行程路程,和卡爾斯他們三個是完全不同的 。一個從日本東京出發,一直向西飛,而卡爾斯的專机,自北非洲出發,一直向東 飛。當泉吟香到了台拉維大,駕著旅行社替她准備好的一輛性能极佳的汽車,繼續 她的行程之際,卡爾斯、黃娟和原振俠三人,也已經駕著車,駛過起伏的山崗,一 直向南駛,雙方的目的地相同:死海。   泉吟香在越過了以色列邊境,進入約旦境內之后,就沿著約旦河的河岸向前駛 。約旦河的河水看來极混濁,越向前駛,泉吟香越覺得自己快要到目的地了。這是 一种极真奇妙的感覺,她對這個陌生的地方,仿佛有著极度的了解,甚至在輪下揚 起的塵土,也給她一种熟悉的感覺。   她還不知道繼續向前去,會發生什么事,她只是固執地,象是奉了什么召喚一 樣,或者說是被她自己的意志所召喚,向前駛著。   傍晚,夕陽西斜時分,泉吟香看到了死海的海水,她已經來到了海邊上,血一 樣紅的晚霞,映在海面上,閃爍著异樣的光彩。死海這個名稱,帶給人一种聯想, 認為整個海是死寂的,可是海終舊是海,即使有著死海這樣特殊的名字,仍然是活 躍多變的。泉吟香一直將車子駛到海邊,當她停下車,盯著色彩變幻的海面時。她 听到了車子馬達的轟叫聲,也看到另一輛車子,疾駛而來,几乎就在她車子旁停下 來。泉吟香打開車門,才跨下車,就看到一個身形相當高大的人也從那輛車上下來 。   泉吟香有點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那身形高大的,也向她走來。泉吟香甚至沒 有注意到跟著下車的原振俠和黃絹。   原振俠和黃絹极疑惑地互望著:泉吟香和卡爾斯兩人,沒有可能是認識的!可 是他們卻在迅速接近。卡爾斯來到了泉吟香的身前,道:“應該很近了!”泉吟香 口答道:“是,應該很近了!”原振俠和黃絹,都無法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卡爾斯伸手向前面指了一指,道:“是在那里!”這時他的話气,已變得十分 肯定。泉吟香也跟著,點了點頭。   原振俠和黃絹,循卡爾斯所指處看去,看到他指的,是海邊的一個相當高的土 崗所形成的峭壁,一面接著海,聳起約有兩公尺高,距离他們并不遠。   在他們還未明白卡爾斯和泉吟香究竟為什么說目的地是那肖壁之際,一個狂妄 而充滿野心的將軍,和一個嬌柔美麗的女明星,已經一起向前走了過去。那一段路 雖然不遠,可是并不好走,海邊有不少凌亂的石塊,但是他們卻一直觀看前面,向 前走著。   原振俠和黃絹忙跟在后面,急急追著。沒有多久,已經來到那峭壁前,卡爾斯 和泉吟香甚至是爭先恐后地貼著峭壁向前走,他們的神情,有一种難以形容的怪异 ,看得黃絹和原振俠兩人,心頭生出了一股极度的詭异之感。   突然之間,前面的兩個人停了下來,不由自主喘著气,原振俠走前几步,看到 他們兩人停留之處,有一家极窄的山縫,只能供一個人側身擠進去。   卡爾斯和泉吟香兩人并沒有停留多久,卡爾斯首先就從那山縫中擠了進去,接 著,泉吟香也擠了進去。原振俠猶豫了一下,黃絹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神情駭然 ,道,“看情形,這里面,就是神秘力量的來源!”   原振俠也有同感:“他們自以為是自己感到要來這里,實際上是那种神秘力量 將他們召來的!”   黃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們是天人,我們不是,我們能不能進去?”   原振俠猶豫了一下,他們一直在探索事情的真相,現在已經找到了整個神秘事 件的源頭,不論進去之后會發生什么事,當然絕沒有放棄的道理。   他作了一個手勢,并沒有說什么,已經側身擠了進去,黃絹跟著也擠了進來。 在那狹窄的山縫中前進,并不是容易的事,原振俠想伸手去握黃絹,但黃絹卻推開 了原振俠的手。   原振俠壓低了聲音道:“那次暴風雪,我們在……”黃絹不等他講完,就道: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算了!”原振俠還想說什么,在里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极 其奇异的聲響來,那种聲音听來尖銳而短促,一下接一下響著,原振俠忙加快速度 向前擠去,通道倒是越來越寬,可以容人向前奔跑了!   原振俠向前奔著,他發現那是一個山洞,越向前去,越是寬闊,山洞中本應該 极度黑暗的,可是洞壁的石塊上,卻都有著柔和的光芒,使人可以看得清眼前的景 象。   他奔出了約莫一百公尺,就陡然站定,一時之間,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面前的是一扇門,發出灰色的金屬光輝,那种急促而尖銳的聲音,就從這扇 門中傳出來。   原振俠再也沒想到,在荒蕪的死海之濱的一個山洞中,會看到這樣的一扇門! 這樣的門,通常來說,都只有設備最先進的建筑物中才看得到。   他站著不動,立時感到黃絹的喘息聲,在他的身后傳來,他回頭看了黃絹一下 ,兩人一起走向前。他們不約而同地伸手去推門,手還沒有碰到那扇門,門就自動 向著一邊,移了開去。   當門移開之后,原振俠和黃絹兩人真正呆住了!看到了那扇門,已足以令人怔 呆,可是門內的情景……原振俠在心中自己問:那是什么地方?是些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地方,實在是很容易回答的,門內,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或者說,是 一個极大的空間,估計有一百公尺見方。   在那個空間之中,四壁全是密密麻麻的柜子。說是柜子,或者并不怎么适合, 那是一組一組的架子,架子上全是在緩緩閃動的光亮,和看不出是什么用途的小轉 盤。那些轉盤,乍一看來,倒有點象是大型電腦的資料儲存帶。   然后,空間的中間,是一排一排豎立的同樣的架子,同樣的閃耀和同樣的小轉 盤。   一看過去,給人的印象是數不清那么多。整個空間之中,唯一和那些架子不同 的東西,是一個橢圓形的物体,那物体上有一個橢圓形的旋轉球狀物,尖銳短促的 聲音,就是從那個球狀物中所發出來的。而泉吟香和卡爾斯兩個人,就站在那個和 人一樣高的圓柱之前,神情庄肅得如同在朝圣一樣。   原振俠和黃絹遲疑了一下,向里面走進去,他們還沒有來到那圓柱体前,就听 卡爾斯陡地叫了起來:“不是!不是!我是真神派來的,我負有偉大的使命,我是 全世界的統治者!”他一面叫著,一面現出极激憤的神色來,用力敲打著那個圓柱 体。   他繼續大聲叫道:“不,我和所有的人全不一樣,絕對不一樣!”   卡爾斯叫得那么大聲,以至他臉上的肌肉完全扭曲了:在他狂叫的時候,泉吟 香轉過頭來,用一种不明白的神情望著他,道:“我倒覺得很高興,和普通人一樣 ,有什么不好?”   卡爾斯陡地轉過身來,向黃絹道:“走,我們走!”   黃絹問道:“你在這里,知道了一些什么?”   卡爾斯并不回答黃絹的問題,向外直奔了出去,黃絹猶豫了一下,立時跟了出 去。原振俠向泉吟香望去,看到她的神情平靜。他實在不明白何以兩個人來到了同 一地方,所產生的反應會如此截然不同。   正當他想問泉吟香之際,那旋轉的橢圓体中所發出來的尖銳聲響,突然停止, 接下來,所發出來的是一陣莫名其妙的雜聲,然后,傳出了一個清晰的詞句來,道 :“你不是我們選定的研究對象!”   原振俠陡然呆了一呆,那聲音是在對他說話?他心中充滿了疑惑,那聲音又響 了起來,道:“泉吟香是,你不是。”   原振俠“啊”地一聲,家:“對,她腦中可能有一片金屬片,卡爾斯也有,我 沒有。你是誰?”   那聲音清晰而平穩,一點也沒有感情,道:“我是誰,對你解釋起來,實在太 困難了,或者簡單地對你說,我們在這里設立了一個研究站,是專門研究你們這种 生物的!”   原振俠陡地吸了一口气,把人稱為:“你們這种生物”!這是什么樣的語气? 他已經有點明白了,雖然那几乎是不可接受的,但是這個空間中的一切,又豈是可 以接受的?他不由自主抬頭向上看了一下。這時他在山洞之中,自然無法看到天空 ,無法看到無窮無盡的天空。   但是他已可以明白,這里的一切,神秘的力量,正是來自無窮無盡的天空。   他只是呻吟也似地道:“研究,腦中的金屬片──”那聲音道:“那幫助我們 ,將你們這种生物的一切思想活動,全記錄下來。你們這种生物,是這里唯一有思 想電波的生物。”原振俠感到雙腿有點發軟,但是他還是竭力支撐著,站著不動, 四面看看,他陡然閃過一個念頭,道:“這里的一切,全是儲存下來的資料?”   那聲音道:“資料已經足夠了,你們這种生物的思想活動,其實相當簡單,突 不破几种模式,我們甚至可以掌握到活動的規律,研究工作,也可以結束了。”   原振俠怔呆著,講不出話來,那聲音卻在繼續道:“你們這种生物的思想活動 ,全繞著一個中心打轉,那中心就是一切全為了自己的利益,有很多情形之下,這 种利益,甚至不是生存所必須的。當然,也有少數的例外,不過太少了。”   原振俠只覺得耳際嗡嗡作響,他用力在自己頭上拍了一下,道:“你們搜集思 想電波,那金屬片……是怎么嵌進腦中去的?”   那聲音停了一停,象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原振俠這樣問是什么意思,接著,就 發出了“嘿”的一聲,道:“嵌進去?當然不是,那是我們利用了一种能量的刺激 ,聚集了你們体內所有的金屬元素,逐漸生長而成的,大約……需要三年時間,就 可以完成了!”   原振俠吞下了一口口水,道:“你的意思是,你們選擇了一個嬰儿,利用一种 能量去刺激他,三年之后,這個人的腦際,就會長出一片金屬片來?”   那聲音道:“是,你們体內、本來就會生長异形物体,各种結石,就有著各种 不同的化學成份,也是在各种不同的刺激下在体內自然形成的。”   体內結石的形成情形,原振俠當然了解,他苦笑了一下,道:“經你們選中的 人,就有非凡的能力?”   那聲音道:“怎么會?我們只不過是想得到選定對象的思想活動資料,并不給 他任何力量。”   原振俠道:、可是据我所知,那些人有非凡的生存力量,有的可以在沒有氧气 的情形下來,有的可以在沒有水份的情形下活下來,也有的可以耐過非人所能抵受 的嚴寒!   那聲音道:“嗯,那些對象,我們既然選定了,當然不希望他們過早消失,那 金屬片的作用之一,是這個對象的身体机能,可以接受我們這里的指揮,令得他身 体的一切机能,暫時停頓,象是某些低等生物的冬眠一樣。那樣,就可以幫助他們 在惡劣的環境之中,繼續生存!”   那聲音略停了一停,又道:“這种情形,其實已不是什么秘密,我們的一個對 象,曾經在极惡劣的情形下,在一個木架子上往了三天,結果沒有死,你們稱之為 ‘复活’?其實,他根本沒死。這個對象的思想活動資料十分寶貴,因為他是我剛 才提及的例子之一。”原振俠的心跳得极其激烈。這個在“木架子”上挂了三天, 后來被認為“复活”了的人是誰?這种選定對象來作研究的事,在地球上已發生多 久了?   原振俠沒有再想下去,因為他知道,對方如果來自另外一個星球的話,地球上 的時間對他們是沒有意義的,三天和三千年,完全是一樣的。   那聲音繼續道:“我們完全沒有惡意,只不過想通過這個方法,搜集資料而已 ?”   原振俠陡地激動了起來:“沒有惡意?至少我就知道,有三個人是因此死亡的 ,你們致力保守這個秘密,不為世人所知,甚至看到了腦中有金屬片的x光片,也 會被你們不知道用什么力量而變成‘意外死亡’!”   那聲音仍然是如此平板而不動感情,道:“這真是很抱歉了,都是意外,机會 應該极微!”   原振俠問道:“什么意思?”   那聲音道:“只有被選的對象,在知道了這個秘密后,由于腦部的特殊反應, 使我們這里有了感覺,就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去毀滅他。我們實在不愿見到有這种 情形發生,但是為了保守秘密,所以也只好這樣做。同樣,我們也可以通過這里, 去指揮對象一些事。”原振俠呆了半晌:原米是這樣!和他本來所設想的恰好相反 ,只有被選定的對象──“天人”,在知道了秘密之后,才會導致神秘力量令他死 亡!黃應駒是,羽仁五郎是,陳山也是!他和黃絹不是,所以知道了秘密之后,反 倒安然無事!而泉吟香為什么會去掘墳,也有了答案。   原振俠苦笑道:“你們選定的對象,一共有多少?”   那聲音道:“維持十万這個數字!”   原振俠張大了口,十万,有那么多!等于是地球人口的四万分之一,每四万個 人之中,就有一個被他們選中,自小就被他們用特殊的方法,令得他們的腦中長出 一片金屬片來,而“他們”就通過這金屬片的功能,把這個人的思想活動,全記錄 下來。原振俠再吸了一口气,道:“你為什么讓我知道?為什么召泉小姐和卡爾斯 來?”那聲音道:“事情快結束了,他們兩個是杰出的人物,感應特別強烈,是他 們自己要來的。至于你,是為了要使你明白我們并無惡意。剛才那男性的對象,在 知道了他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抽樣調查的對象之后,曾感到极度的失望,這是為了什 么,我們倒真不明白!”原振俠苦笑,卡爾斯為什么失望,他倒是明白的,“他們 ”不明白,這証明“他們”的研究工作,買在并不算是成功。原振俠看看那些不斷 閃亮的光,了解到可能每一點光,就代表著一個人。   一個人,不論他生活在地球的那一個角落,他的思想活動,那會在這里被記錄 下來!這真是令人一想到就不免有昏眩之感的事!   那聲音還在繼續,道:“你們快离開吧,記錄我們會帶走,這里一切都會在短 時間內自行毀滅,調查對象腦中的金屬片,我們會令之還原為金屬,為身体各部份 吸收或者排出体外。”   原振俠仍然處在一种极度惘然迷惑的境地之中,他感到有人輕輕推了一下,推 他的是泉吟香,泉吟香低聲道:走吧!”   原振俠還有些話要問,但是他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而泉吟香在不斷拉他 ,他和泉吟香一起离開。   到了山縫外,看到卡爾斯在振臂高呼:“我是真神派來的偉大使者!”   黃絹象哄小孩一樣在哄他,道:“對,你是!”   原振俠忍不住道:“自欺欺人,是最不可恕的!”   黃絹搖頭道:“不是自欺,我覺得我可以适應他的這种生活。”黃絹在這樣說 的時候,神情是這樣高傲,几乎有點接近卡爾斯將軍了。原振俠嘆了一口气,沒有 再說什么。當他們來到車輛旁邊的時候,原振俠自然而然,登上了泉吟香的車子, 他甚至沒有和黃絹說“再見”。他只是在想著:“對,過去的,就讓他過去算了! ”   報上有兩則小新聞,不是很為人注意。   第一則是,死海的東岸,發主了一次輕度地震,那次地震,將海邊的一座山頭 ,震成了平地。   第二則,報上登得比較詳細。一九八一年九月二十七口,香港東方日報刊登的 這則消息是:“印度南部一名六十四歲男子……被送到特里多德魯姆的醫療科技研 究所接受x光檢查,結果發現他的腦內藏有一塊三厘米長的金屬片……醫生不能解 釋該塊金屬片,如何走進該男子的腦內。”   世上能知道該男子腦中何以會有金屬片的,只有原振俠一個人,他知道,那是 “他們”在消滅調查對象腦中金屬片的時候的一個意外的遺漏。黃絹不知道,因為 當時黃絹已經离開。泉吟香和卡爾斯也不知道,因為所有的“選定對象”在腦中金 屬片消失的同時,也失去了和那個中心的聯系,在記憶中沒有了這一段。   至于“他們”將那許多資料作何种用途,原振俠不知道,也根本不敢去想!                 (全文完)   留戀歲月http://comply.yeah.net友情提供黃金屋-倪匡專輯http://snowboy. 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