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 艷 作者:倪匡   醫院新建的東翼二樓,發生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原振俠恰好遇上。   情形很特別,必須從頭細說。   原振俠是從醫院東翼建筑物的五樓乘電梯下來的。五樓是醫院中相當特殊的一部分, 留醫的病人,大都是年紀已很大,患需要專門醫療照顧的老年病人﹔也有的是明知沒有可 能康復,在等待死亡的病人﹔再一類,就像是魯大發這個曾經一度是國際著名的大名星, 曾經光芒萬丈,而今卻一直昏迷不醒的怪病人。   原振俠堅信魯大發的身體出現如今這樣的情形,是由于他的靈魂已離開他的身體的緣 故。原振俠受魯大發好朋友阿財所托,盡量使魯大發的身體“維持可以維持的最好狀態”, 這包括了定期肌肉按摩、注射各種生命必需的營養劑,等等。   由于五樓是這樣特別的病房,所以原振俠不是很愿來,因為每當他一跨出電梯,便感 到了極度濃重的死亡氣息,那決不是令人身心愉快的一種感覺!自然可免則免,每次都是 阿財來了,他陪阿財一起去看魯大發。魯大發仍然像是木頭人一樣,可是他臉上那種甜蜜 滿足的笑容,始終不變。   如果說這是他靈魂如今的處境,在他身體上唯一反映的話,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的 靈魂一定在一種極度快樂的境地之中。   不過阿財卻并不明白這一點,每次離開病房,總要唉聲嘆氣。   阿財的大名是魯旺財,自從他成了魯大發的經理之后,見識也是長了不少。魯大發留 下了一筆數字相當大的存款在銀行,阿財可以自由提取,但阿財仍然只支取自己應得的一 份,“錢是大發的”,這是他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話。   那天,也不例外,阿財一面嘆著氣,和原振俠一起走進了電梯,電梯向下落去,到了 二樓,電梯的門打開,就聽到了一個少女的尖叫聲,那尖叫聲聽來,淒厲之極,悲痛之極, 令得聽到的人, 不由自主自心底深處生出一股寒意來。   在尖叫聲中,還夾雜著少女在叫嚷的几句話,不是聽得很清楚,依稀可以辨出“你們 醫院中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醫生”之類的話,同時,有很多嘈雜的人聲和雜亂的腳步聲傳了 過來。   電梯門可能是由于本來有人要搭電梯而打開的,現在按了電梯的人,可能去看熱鬧去 了。   自動電梯的門,一開一合之間,不過几秒鐘的短暫時間,但由于有了尖叫聲和嘈雜的 人聲,顯然是一場小小的騷動,有什么特別事故發生了,所以原振俠就按住了“開門”的 制鈕,令門不再關上,同時,向人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是二樓左面的走廊盡頭處,少女的尖叫聲,也是由這個方向傳來的。   原振俠知道,那一部分是醫院的“整形外科”部,是建筑物完成之后新成立的,由醫 院自法國聘請世界一流的整形外科專家桑雅醫生負責。   桑雅醫生是法中混血兒,父親是中國人,他的名字聽起來像是外國人的譯名,可是真 是姓桑,他父親是浙江青田縣人。   桑雅醫生和原振俠年齡相仿,不過看起來老成得多,單身,身形高大精壯,雙手也較 常人來得大,可是修長手指卻靈巧之極----這正是一個鋼琴家或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必須 的條件。   桑雅到任不久,就和原振俠成了相當要好的朋友。他們都住在醫院的單身宿舍之中, 又有相同的運動和音樂愛好,自然,在原振俠的潛意識中,只怕還有一個使他們成為好朋 友的原因:黃娟也是從法國來的!   介紹完了桑雅醫生,有必要說一說“外科整形”這門比較特別的醫學,因為那和故事 以后的發展,有著相當密切的關系。   整形外科,也有人稱之為整容外科,但設在正式的醫院之中,自然不是“單眼皮變雙” 那樣簡單,它通過精密的外科手朮,來改變一個人天生中或是由于意外而造成的身體各部 分的可怕變形,尤其是臉部的變形。   整形外科在世界各地設備精良的醫院中,都已經成為十分重要的一個部門,精巧復雜 的外科手朮,几乎能使一個人的面貌得到徹底的改變。   桑雅到任不過几個月,就已經成績斐然,一個面部被火燒傷了大半的病人,在移植了 他自己股際的皮膚,出院之際甚至覺得比他未燒傷之前更加好看。   騷動聲自整容外科部傳來,原振俠自然格外關心一點,但就在他想跨出電梯去看個究 竟之際,一個少女自那個方向疾奔而來,像是一陣旋風一樣,扑進了電梯。   她來勢太仇,碰撞了原振俠一下,原振俠被那少女碰撞了一下之際,手自然而然就離 開了“開關”掣,電梯門迅速合上,開始向下落去。   這時,電梯是就只有原振俠、阿財和那沖進來的少女三個人了。   原振俠和阿財兩人,當然立即去看那少女,一看之下,兩人都不禁怔了一怔,阿財更 不由自主,“咳”的一聲,吞了一大口口小。   那少女正在急速地喘著氣,她看來身體相當高,肌膚凝白細致,她整個頭部包裹著白 布,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烏漆的眼球正亂轉,顯得她的心中十分之慌亂。   既然完全看不到的臉面,怎么斷定她是一個少女呢?這就是說這少女的另一特殊的情 形了,她穿著一條時下滸的緊身牛仔褲,腿長腰細,看來十分迷人,甚至可以使人感到緊 身褲之下的肌膚,是如何地富于彈性,一種只有妙齡少女才有的彈性。   而她的上身,穿著一件碎花白底的襯衫,襯衫的下擺,胡亂地打了一個結,襯衫的所 有紐扣,沒有一顆是扣上的,而她又在急速地喘氣,襯衫之內,并沒有胸圍,看上去是什 么情形,自然可想而知。   這也是令阿財一看之下,為什么不由自主大口吞起口水的原因。   電梯之中,忽然之間多了一個這樣奇特的少女,阿財情不自禁,目不轉睛地盯住了那 少女的胸脯看著。原振俠看了一眼之后,也不禁暗叫了一聲:好美!   他并不是什么道德君子,這樣動人美麗的胸脯,自然也百看不厭,但是他可以肯定, 那少女一定有著重大的困難,需要人幫助,剛才,曾經聽到過少女的叫聲,是不是她發出 來的呢?   原振俠定過神來,正想發問時,電梯已到達底層,停了下來,門一打開,那少女就向 外直扑了出去,也不理會自己的胸脯是不是赤裸,阿財緊跟著,追了出去。   原振俠不知道阿財追出去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想叫住那少女,因為他看出這少女處于 一種狂亂的精神狀態之中,這樣的飛奔,極易發生危險,而且,也應該提醒提醒她,至少, 得把襯衫的鈕扣扣好了再奔。   那少女奔得十分快,一下子就沖出了醫院的大堂,碰撞到了好几個人,那些被她碰撞 到的人,看到了她這種情形,無不目定口呆。   阿財有點不爭氣,多半是奔得實在太急了,就在大堂中,“叭噠”一聲,結結實實摔 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原振俠追了過來,也來不及去扶他,在他身上一躍而過,也扑出 了大堂。   可是原振俠還是遲了一步,當他一躍而躍下大堂的五六級石階之際,那少女已進了一 輛停在門外的計程車,原振俠看到計程車司機轉過頭來看了那少女之后錯愕之極的神情。   原振俠呆立著,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自然無法采取進一步的運動。   而就在這時候,醫院大堂之中,有不少人也奔了出來,阿財一拐一拐,也走了出來, 四面張望,氣急敗壞地問:“人呢?人呢?”   看到他這種情形,原振俠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阿財是樣子十分老實的人,這時也覺 得自己的神態太過分了,所以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來。   而原振俠這時,也看到桑雅急急走了出來,原振俠忙迎了上去:“發生了什么事?”   桑雅雙眉緊鎖----他平時就喜歡皺眉,這時,眉心簡直是打了好几個結一樣。   他先是吸了一口氣,接著又搖了搖頭,才說:“一個病人求醫----”   他只說了一句,就沒有再說下去,原振俠聽得莫名其妙,對一個醫生來說,還有什么 比一個病人來求醫更普通的事呢?   但是,剛才發生的事,顯然是絕對不普通的!   桑雅仍然皺著眉:“晚飯后我來找你,對你詳細說。”   原振俠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么, 雅轉身走了回去,原振俠也想走回去,卻被阿財一把 拉住,原振俠轉過頭。   阿財道:“剛才那少女......好美!”   原振俠沒好氣:“她整個頭都包著,你怎么知道好美?”   阿財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可以看到的......是那么好看!”   原振俠又好氣又好笑:“是不是你們后魯村的男人,看到好看的女人,都這樣失魂落 魄的?”   阿財人雖然老實,甚至還相當笨,但這時卻講了一句令原振俠無法反駁的話:“世界 上所有的男人,全是這樣,不是嗎?”   原振俠無話可說,只好擺了擺手。   阿財又吞著口水:“不知道她為什么這樣衣衫不整逃出來,是不是有醫生想對她----”   原振俠忍不住吒道:“你胡說八道什么?”   他說著,不再理會阿財,一摔手,走了進去。   醫院之中已經完全回復了平靜,但是原振俠感到,類似阿財的懷疑在醫院之中蔓延著。   這種懷疑,自然對桑雅醫生十分不利。由于桑雅醫生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十分穩重之故, 所以懷疑遠沒有到了爆發的程度。   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原振俠身上,只怕院長早已下令詳細調查了。   事情是上午發生的,到了下午,原振俠沒有再見到桑雅醫生,但是已經在許多人的耳 語之中,知道了些事情的梗概。   那少女進入醫院來的時候,有不少人見過她,對她相當留意的人也不少,那是由于她 身體十分動人,而整個頭臉又用白布包裹的緣故。   她直上二樓整形外科部,要求見桑雅醫生,護士告訴她,如果是要求診的話,就必須 先在大堂的挂號處挂號,而她卻說自己的情形十分特殊,一定要先見醫生。   護士當然不會允許她所請,起了一些小小的沖突,就在這時,桑雅醫生恰好走了出來, 那少女一下子推開了護士,來到桑雅的身前,向桑雅低聲講了兩句話。   桑雅聽了之后,現出了一種十分訝異的神色來,皺著眉,打量著那少女。   護士沒有聽清楚少女說的是什么,只聽到桑雅吩咐:“請把下一個病人押后!”   同時,桑雅招手示意兩個護士進他診室去,可是那少女卻說了一句話:“我不要再有 任何人,不要有任何人!”   桑雅想了一想,竟然同意了那少女的要求!   這是十分不尋常的,當醫生和病人之間,存在性別上的差異時,總要有女護士在場的, 這几乎已是慣例了。   但這時桑雅竟然同意了那少女“不要再有任何人”這種要求。   所以,當桑雅和那少女一起走進桑雅的診室,而門又關上之后,几個護士都忍不住嘰 咕了几句。   在桑雅的診室之中,發生了一些什么事,除了桑雅和那個少女之外,沒有人知道,在 門外的護士說,先是聽到桑雅發出了一下低沉的驚呼聲,然后,似乎有一陣急促的談話聲, 接著,便是桑雅醫生的大聲呼喝:“別胡說,別這樣,出去!出去!出去!”   其間好像還有一點掙扎,聽到了有椅子被推倒的聲音,然后,門陡然打開,開門的是 桑雅醫生,一手指著門外,還在呼喝:“出去!”   護士們紛紛問什么事,那少女發出了一下尖叫 (就是原振俠聽到的那一下尖叫) ,她 一面叫著,一面向外沖去,一面又罵了一句:   “你根本不是醫生,連試一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這句話罵得十分急速,原振俠未 曾聽清楚。)   接著,她以極高的速度沖向打開著的電梯,她進了電梯之后發生的事,原振俠完全知 道。   對桑雅醫生十分不利的是,那少女尖叫著奔出來的時候,衣衫不整,几乎是半裸的。   而對桑雅醫生有利的是,人人都聽到桑雅醫生呼喝少女離去,所以就算有什么事發生, 主動的一定是那少女,而且被桑雅醫生堅決拒絕。   也正由于這個原因,所以一切都只是在耳語的情形下進行,也沒有什么人去責問桑雅 醫生,因為他根本不會做錯什么。   一場風波漸漸平復了下來,原振俠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他想邀請桑雅一起吃晚 飯,但等他下了班之后,打電話去一問,桑雅已經在一小時之前離開了醫院,原振俠在晚 飯后,回到住所,在大門口抬頭向上看了一看桑雅的居所單位并沒有著燈,表示他還沒有 回來。   原振俠進了住所之后,休息了一會,就開始閱讀 新出版的醫學雜志----這種雜志,在 世界各地,稱得上權威性的加起來至少有一百種,若是不經常研究其中主要的几種,就會 和醫學的進步脫節了。   原振俠一直在等桑雅。   桑雅一直沒有來,原振俠每隔半小時打一個電話過去,電話也是一直沒有人聽。   一直到午夜時分,才有人敲門,門一打開,桑雅走了進來,神態看去極其疲倦。   他一進來,就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頭沒腦說了一句話:“沒有結果。”   原振俠不禁笑了起來:“什么事沒有結果?”   桑雅恨恨地一拳打在沙發上的扶手上,雖然原振俠認識他的時候不長,但也絕對可以 肯定他是一個十分穩重的人,而今日這樣的動作,自然可以說明他的心情是如何激動了。   原振俠等著他解釋。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我過去八小時內,向兩個基金會聯絡過,見過三個醫學界的 大亨,也和院長商討過,可是沒有結果!”   “我在為一個少女籌募一筆數字相當大的醫藥費!”   原振俠“哦”的一聲,他立時想到了那個身段美麗之極、包住了頭、自桑雅的診室中 沖出來的那個少女。   原振俠是俠骨柔腸的人,他道:“數字巨大?巨大到什么程度?”   桑雅昂起頭來,像是在細細計算著:“如果單在我們的醫院進行,估計二十萬美元就 夠了,但是我一個人絕對沒有把握,必須聯合......七位以上第一流的整形外科醫生,那 么,費用就會超過一百萬美元,也不一定成功。”   原振俠聽到這里,大是駭然:“你想募集超過一百萬美元,只是為了要替一個少女整 容!”   桑雅有點惱怒:“不是整容!不是把她的眼睛變大,鼻子加高,而是替她進行整形外 科手朮!”   原振俠心中想:那有什么不同,反正是通過外科手朮,把一個人由丑陋變成好看就是 了!但他卻沒有說出來,他知道不少人都有職業上用語的固執,他就知道有一個堪稱“世 界上最偉大的登山家”的人,要是誰不小心在他面前說了“爬山”這個詞,他就會當場反 臉,而堅持非用“登山”或“攀山”不可!   所以原振俠只是道:“何以手朮會如此艱巨?那少女的臉部----”   桑雅陡然一揮手,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然后他自己又長嘆了一聲才道:“今天,我 看到一張恐怖到不能再恐怖、敢說是人類之中最丑陋可怕的臉了,那.....那簡直...... 唉,我實在無法形容!”   他說到這里,也覺得駭異,甚至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原振俠看到他這樣情形,心中不禁吃驚!如果桑雅說的是那個少女的話,那真是太可 惜了。那少女的身段,簡直是無懈可擊的美麗!   桑雅又不由自主地喘著氣:“你看過電影‘象人’沒有。她比那個象人還要恐怖,我 真是無法形容,真是無法形容,如果你見了她,你也會以為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屬于人的 臉了!”   原振俠搖頭:“不,我不會,因為我知道人類最可怖的臉是什么樣子的。”   桑雅聽得原振俠這話,怔了一怔:“你不信?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那少女可怕的臉的 緣故......”   原振俠嘆了一聲:“那少女再可怕,也可以用整形外科手朮來改造,是不是?”   桑雅苦笑:“理論上是,但是我也絕無把握。”   原振俠道:“我見過的一張恐怖的臉,卻是絕對無法通過整形而使這有所改變進的!”   桑雅想了一想,揮手道:“我設想不出那是什么樣子的情景----”   原振俠喃喃道:“你當然設想不出,也不必設想,說說那個少女,她就是今天----”   桑雅道:“是,就是今天那個,她進來的時候,頭臉用布包著,她的衣著十分隨便, 可是即使是那么普通的衣著,也難以掩飾她那美麗的體態,是不是?”   原振俠點頭,表示同意。   桑雅醫生同意那少女的要求,不要護士在一旁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那少女有著動人 的體態,而是由于他是一個整形醫生,知道一般來要求整形人的心理,一個人若是長得正 常,或是美貌,自然不介意任何人看到他的臉的,但一個人如果長得極難看,或是有什么 畸形的臉相的話,這個人就必然有嚴重的自卑感!   給醫生看,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其余人,少給一個看到就比較好,所以桑雅醫生才答 應了那少女的要求。   桑雅醫生才關上 ,那少女就道:“醫生,我的樣子,十分......可怕......”   桑雅笑了一下:“我早知道,如果你是一個美女,你來找我干嗎?不過我想,你大概 也不會丑到那里去。”   桑雅這時,是真心說的,第一、自然是由于那少女的體態優美,第二、那少女露在白 布外面的雙眼,看來雖然充滿了悲觀絕望,但還算正常,三來、她說話的聲音,也很動聽, 這都是一般嚴重畸形的人所沒有的。   那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好,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有那么恐怖的樣子,實 在沒有法子活下去,只要你能幫我,我寧愿做任何事!”   桑雅維持著醫生對病人的應有態度,向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把頭臉上的白布解開 來。   那少女的身子在發抖,雙手也在發著抖,但是她對于如何解開纏著的白布,一定十分 純熟,所以還是十迅速地把白布解了開來。   桑雅醫生說到這里,雙手不由自主地掩住了臉。   原振俠知道,他曾在診室中發出過一下驚呼聲,那一定是在白布解開之后,他看到了 那少女的臉面時所發出來的了,他剛才又說過那少女的臉,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張臉,那 該聽他形容是如何恐怖了,所以他不出聲,等桑雅再說下去。   桑雅終于放下了雙手,吁了一口氣:“作為一個整形醫生,我見過不知多少畸形的臉, 可是從來也未曾見過那么可怕的,我實在是無法形容......!”   桑雅又吸了一口氣:“或許我從頭說起吧!人的面貌,是由三個條件組成的:頭骨、 肌肉和皮膚。而影響臉貌的最重要的因素,是頭骨的形狀。看起來,人頭骨的形狀都是差 不多的,但只要有十分細微的差異,就可以決定人是美是丑了。”   原振俠點頭:“是,一個鼻子挺聳的人,和一個塌鼻子,頭骨的相差,不會超過一公 分。”   桑雅道:“明白了這一點,我才能形容那少女。那少女.......,她的整個頭部,就像 是曾被打碎過,然后,又亂七八糟拼湊起來一樣!”   原振俠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失聲道:“那是什么意思?”   桑雅長嘆了一聲:“在應該是鼻骨之處,根本沒有鼻骨,于是,她的鼻子是軟垂著的, 鼻孔在一團軟垂的肉上,可是又不是根本沒有鼻骨,鼻骨卻到了左頰上,于是她左頭頰隆 起的,而右頰骨又變了形,所以右頰凹陷著,面上的肌肉,由于頭骨的畸形,變得...... 我真是難以形容的恐怖,她沒有下唇,上唇又是分裂的,眉毛以上,全是各種不規則的凸 起,那雙眼睛,在這種恐怖的一張臉上,成了令人心驚肉跳的諷刺!”   桑雅一口氣說到這里,臉色蒼白,大口喘著氣。   原振俠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桑雅的形容不能算是十分詳細,但是那少女可怖到了什 么程度,倒也可想而知了。   桑雅喘了几口氣:“那少女......如果說她的身體是上帝的杰作,那么她的頭臉,就 十足是魔鬼的杰作!”   原振俠說不出話來。   桑雅道:“我一看到她那么恐怖的樣子,就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呼,她連忙轉過身 去,又熟練地把白布裹上去。”   那少女在自己臉上裹白布的動作十分熟練,那自然是由于她從小就習慣于這個動作之 故,真難想像她的樣子如此恐怖,若不是用布把頭臉包起來,怎么能夠在人前出現。   少女背對著桑雅,聲音有點發顫:“醫生,我是不是有希望......再能變得和...... 普通人一樣?”   對于這個問題,桑雅醫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他甚至連問題也沒有聽清楚, 他在一見了那少女之后,一開始是極度的驚駭,接著,就以他出色整形外科醫生的本能, 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一眼就看出,這少女的臉面如此恐怖,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整個頭骨的嚴重畸形-- --這是整形醫生最感棘手的一點。   頭骨畸形,不是不可以糾正,但是畸形到了這一程度,桑雅卻連想也不敢想如何才能 使她變成至少像一個普通人一樣!   在那時候,桑雅的思緒混亂之極,而就在這時,那少女已扎好了白布,轉過身來。   她接下來的動作,令得桑雅目定口呆!她一面說著:   “醫生,我肯做任何事,你看----”   當那少女這樣說的時候,她動手把她的襯衫的鈕扣一下子拉下來,露出無疑是美麗之 極的人體!   那少女向前走來,她的身子在顫動:“我知道我身體很好看,只要你能幫我,我可以 給你,我......當然還是處女,我可以給你的,只要你能幫我,我可以做一切......”   桑雅醫生真的手足無措了,他一面連連搖手,一面道:“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的 樣子,我實在無法幫你,我無法----”   可是那少女還在繼續走近來,桑雅陡然叫了起來----   桑雅苦笑:“以后的事,你是知道的了,她在我厲聲呼喝之下,轉身奔了出去,我當 時說我無法給她幫助,并不是說她完全沒有希望,老實說,即使她想變成一個丑女,也是 一種奢望,但總有辦法可以改善一下的,她如今的情形......根本不是人,鬼怪也沒有那 么恐怖,可是她以為我說不能幫她,唉!”   桑雅的心緒顯然十分紊亂,所以他的話,聽來也有點不連貫。   原振俠嘆了一聲:“那少女的頭臉畸形,如果那么嚴重,動起手朮來----”   桑雅道:“至少延續三年至五年,估計至少要動一百次以上的大手朮,能不能成功, 還沒有把握!”   原振俠沒有說什么,只是嘆了一聲,擺了擺手。   桑雅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放棄,讓她一輩子包裹著頭臉過日子?”   原振俠拍著他和肩頭:“現實一點,我看不出還有什么別的方法來。”   桑雅急速地來回走動著:“我之所以立刻去為她籌募需要的費用,是因為我知道...... 從她后來靠近我的時候,我從她眼神之中看到,如果她的情形沒有改善的話,她絕活不下 去!”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無疑,這個少女的本身是一個極度的悲劇!她有那么美妙的身體, 可是卻又有嚴重畸形的頭臉!她生活下去是悲劇,活下去,也同樣是悲劇!   這種悲劇,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免呢?有一些人,常說愛情是發自內心的,不在乎外形 如何,這實在是團著眼睛在說瞎話!那少女的身體至少是美好的,但要是誰看到了她恐怖 的臉面之后,還能對她有矢志不移的愛情的話,那不是神話,就是文藝小說中的情節。   原振俠道:“如果單是醫藥費,我想那不成問題----”   桑雅道:“一有了錢,我就可以開始進行,你說,上那兒去籌這筆錢?”   原振俠想了想,道:“有一個基金會,叫‘藍青天基金會’的,你聽說過沒有?”   桑雅搖頭:“沒有,那是一個什么性質的基金會,它為什么肯資助我的整形計划?”   原振俠道:“這個基金會由我的好朋友蘇氏兄弟主理,你可以去找其中之一----蘇耀 西先生,基金會的資金極其充裕,我想他們肯答應的。”   桑雅醫生十分高興:“你真是神通廣大,我以為沒有希望了!”   原振俠道:“那少女的希望,是在你們這些整形醫生的手中!”   桑雅道:“我們一定盡力而為,只要醫藥費有了著落......”   他說到這里,陡然叫了一聲,又道:“糟糕,這少女住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全然 不知道,怎樣和她聯系呢,真是!”   原振俠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只好道:“明天,你去找蘇耀西,他的辦公室在本 市著名的商業大廈的頂樓----”   桑雅道:“是,我自然聽說過蘇耀西先生的名字。”   原振俠道:“我設法找人去找那個少女的下落,等會我會找蘇耀西,先告訴他有這樣 一件事。”   桑雅十分高興,連連搓手:“老實說,這樣嚴重的骨畸形,是對全世界整形外科 的一 項挑戰,我們如果能使她略為恢復正常,那就是人類醫藥史上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桑雅高高興興地離去。原振俠定了定神,拿起電話,搖了一個號碼。   像蘇耀西這樣的大忙人,要找他并不是容易的事,但蘇氏兄弟和原振俠交情甚深,他 給了原振俠一個特別的電話號碼。   這個電話號碼,二十四小時有人接聽,知道是誰在找他之后,會在最短時間內取得聯 系。   原振俠在電話接通之后,放下電話等回音,不到五分鐘,電話響了,原振俠拿起電話 來,他聽到了蘇耀西的聲音:“原,真巧,我剛要找你,有一個人來了,我想你會喜歡見 他!”   原振俠問:“誰。”   蘇耀西道:“古托。”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古托,他當然記得這個一生充滿了傳奇的人物!由于上代的 罪惡,古托他擔負著血咒的償還,那一度曾令得他要瘋狂,但終于在明白了一切真相之后, 他在海地的神秘山區,世界上黑巫朮最盛行之處和另一個研究巫朮的專家馬特,一起從事 巫朮的研究。   原振俠曾被請留下來和他們一起研究巫朮,但是原振俠沒有答應,當他們分手的時候, 還約定古托如果對巫朮的研究有一定成就,那么就和他聯絡。   現在古托來到了這文明的都市,是在他巫朮上的探索已經有了成就?永遠離開了那個 神秘的地區呢?還只是暫時的離開?   古托是玄秘不可測的咒語的受害者,令得他痛苦的是黑巫朮之中最最怨毒的血咒,是 無法消解的,那么,他的大腿上,是不是還會定期出現一個深洞,而鮮血依然自那個深洞 中涌出來?   剎那間,原振俠想起了許多事來,他定了定神,才道:“你們在那里?”   蘇耀西道:“古托先生才到,我和他在小寶圖書館,我們見面還不超過一分鐘,你就 有事找我了。”   原振俠笑了一下:“這是不是有人在施展心靈傳送的巫朮的結果。”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就聽到了古托的聲音,聽來十分嚴峻:“別拿巫朮當玩笑的題 目!”   原振俠忙道:“不會,我當然不會,事實上,我最近又有有關巫朮的大發現,亞洲的 降頭朮,內容之丰富復雜,遠在南美洲的巫朮之上!”   古托道:“我也是輾轉知道你有了巫朮方面的新經驗,所以才來找你的,你快來,我 們可以詳談几天几夜!”   雖然時間已過午夜,但原振俠對于這樣的邀請是無法抗拒的。   原振俠放下電話,立即出了門,他駕著車,才轉出了大路上,就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 個人,雙手抱著頭,頭垂得十分低,坐在路邊。   凌晨時分愛在路邊閑坐的人自然很多,也各有原因,不必深究,原振俠本來也不會留 意這個人的,可是車子在轉彎的時候,車頭燈的燈光跟著掃向路邊,恰好在那人的身上, 有十分短暫時間的掠過,就在那一剎那,使原振俠看到,那人的頭上裹著白布!   如果沒有今天白天發生的事,原振俠就算看到路邊有一個人,頭上裹著白布,也至多 把他當作是印度的錫克族人而已,不會有別的聯想。但這時,他心中陡然一動,想起那個 少女來。   他立即踏下剎車掣,車子由于急速地停下來,輪胎和路面摩擦,發出一陣尖銳的摩擦 聲來,他在等車子完全停穩,就打開車門,向外望去。   他所在位置,離他剛才看見有人抱頭坐著的地方,距離大約是一百公尺,可是這時, 卻看不見有什么人,他忙又倒駛開去,看到剛才有人的地方,是一塊大石,而現在,石上 顯然沒有人。   原振俠略呆了一呆,他轉動著車子,利用可以射出老遠的車頭的光芒,向遠處照射著, 公路兩旁相當荒涼,山腳邊的野草也很高, 若有人藏著,倒也真不容易發現。   可是,就算剛才有人,為什么又要躲起來呢?   原振俠沒有什么發現,他停下車,大聲道:“剛才誰在路邊?”   問兩三聲,沒有回答。他又等了一會兒,在那短暫的時間中,他想:“會不會是那個 少女?一般來說,很少人會頭上包上白布的,而剛才又不是眼花,所以他又大聲道:”如 果你是去找過桑雅醫生的那位,請你現身,我們已有很好的方法可以幫你!“   那少女曾說,只要桑雅醫生肯幫她,什么都肯做,如果剛才那人是她的話,那么聽到 原振俠這樣說,一定會出來的了。   可是原振俠連叫了兩遍,仍沒有回答,四下極靜,那人的行動可能相當快,已經奔出 了能聽到原振俠的聲音的距離之外。   原振俠想起,白天那少女沖出大堂時的速度之快,心中更疑,他決定再找一找,因為 錯過這個機會,再把那少女找來,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他下了車,沿著路邊走出了几十步,仍然不斷叫著,可是一點發現也沒有。   想起古托和蘇耀西正在等他,到小寶圖書館去還有一段路,所以他決定不等了,他又 到了車中,上了車,正當他准備關上車門之際,突然車后傳來了一下尖厲的叫聲。   那一下叫聲,聲音是如此之尖厲,而且又在就在車子的后座發出來的,距離這么近, 和突然之間有人在耳邊尖叫也就沒有什么分別!   所以,盡管原振俠見慣大陣仗,也被嚇得陡然一震,他總算反應快的了,馬上轉過頭 去,一轉過頭去,當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時,剎那之間,他真有全身血脈都為之僵凝的感覺!   就在他極近距離處,有一張鬼臉一樣的臉,正對著他,他和那張臉之間,相距不會超 過二十公分!   那是什么樣的一張臉!   那實實在在,不是人的臉,除了一雙眼睛有人的感覺之外,任何人看到了這樣一張臉, 絕不會聯想起人,只會聯想到鬼怪!他是“鬼怪”居然口吐人言,而且聲音也一點不難聽: “你們醫生都應該去死!”   原振俠實在還沒有定過神來,可是他已經急叫道:“小姐----”   那張怪臉陡然向后一縮,那么可怕的頭臉,竟然長在一個十分正常健美的身體上,怪 臉一縮間,車門打開,她整個人已經向外彈跳了出去。   原振俠此際,絕對肯定這鬼怪一樣的臉面,正是那少女所有的,如何肯放過,連忙也 翻出車去。   可是等他出了車子,只見那少女在山影間,飛快地向前奔著,速度高得驚人。   原振俠一面向前奔,一面高叫著,可是轉眼之間,已失了她的蹤影。   肯定了就是那少女,原振俠自然要追到她,可是足足一小時后,滿山遍野搜索,一點 線索也沒有,他也只好放棄了。   在他又駕車駛向小寶圖書館之際,想起那張恐怖的臉,他仍然不住要打寒噤,那少女 曾罵他一句,大概知道他是醫生?   原振俠心中一動,會不會少女是等在醫生宿舍之外,看到醫生出來就施以咒罵?如果 這樣那倒不難再見到她。   那少女為什么要咒罵醫生呢?原振俠想,那自然是她向醫生求助而被拒絕,這倒真是 冤枉,她不知道桑雅醫生為了她的事,在到處奔走。   那少女身手異常敏捷,這証明她有十分強健的身體,而且她的行動,也証明她的思想 完全正常,可是她的臉卻如此可怕!   一想起那張可怕的臉,原振俠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嘆了几聲。   當他來到小寶圖書館的時候,看到了個樣子很怪的人,正從大堂向門外走去。那人身 上,衣不稱體,而且看出他根本不習慣穿他這時穿著的衣服。   他皮膚棕黑,身形高大還在其次,全身的骨骼都非常粗大,所以他的頭和手,看來都 大得異于常人,在他粗大的手指上,几乎戴滿了戒指,金、銀、玉石都有,面目陰森,那 么高大的人,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像是幽靈一樣。   原振俠打量了那人兩眼,那人卻翻著眼,看也不看原振俠,徑直向外走去。      跟進來的那個職員,在那人走出大堂之后,在原振俠的身邊悄聲道:“剛才那人,聽 說是中美洲的一個大巫師。”   原振俠一聽,就知道那一定是古托帶來的,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高大的身形,走 過他停在門口的車子,還在向前走著。   原振俠來到了蘇耀西的辦公室,西托站了起來,向他張開雙臂,兩人相擁了一下,古 托道:“快恭喜我!”   原振俠看出他精神奕奕,神情十分高興,忙問:“喜從何來?”   蘇耀西在一旁代答:“他擺脫了血咒!”   原振俠“啊”的一聲:“那太好了,可是......不是說血咒是無法消解的嗎?”   古托笑了起來:“黑風族的巫師,只會用血咒去咒人峭會消解,但是另有更高明的巫 師,都懂得消解,自然經過十分復雜。”   原振俠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出去,就是這個大巫師?”他說著,不 經意在向窗外看了一眼。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起來,震動得相當之甚,在剎那間,他一定連臉色都變了,所以令 得蘇耀西和古托兩人也一起向窗外看去。   耀西和古托看到的情景,十分普通,他們不明白原振俠何以這樣震驚。   原振俠看到的,自然也是同樣的情景,但是他的確感到了震動。   他看到,他車子的行李箱蓋打開著,那個大巫師,正和一個人面對站著,那和大巫師 站著的人,頭臉都裹著白布,身形修長窈窕,正是那個少女!   那少女顯然是剛才原振俠在找她的時候,她又潛回到了原振俠的車旁,并且弄開了行 李箱,躲進了行李箱之中,這時從行李箱中出來,恰好遇上了走出來的大巫師。   好少女躲進行李箱的目的是什么,原振俠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為了進一步搗亂,以 發泄心中對醫生的怨恨。這個少女的智力,不但正常,而且過人!   古托先問:“這個女人是什么人?和你一起來的?”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說來話長,我遲到,也是為了她。”   原振俠才說到這里,古托陡然發出了“咦”的一下驚呼來。   他們剛才向下看的時候,看到大巫師和那少女像在交談,這時,看到大巫師把手放在 那少女的頭上,兩人一起向外走去。   石托在驚呼了一聲之后,十分急促的道:“奇怪,大巫師在施展巫朮了,他為什么對 一 個陌生人施展巫朮?”   原振俠也嚇了一跳:“施展什么巫朮?”   古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時,看下去,大巫師和那少女已經走進一個陰影之中,看不見他們兩個人,可是, 這時,看下去,卻可以看到一個奇異之極的景象,大巫師按在那少女頭頂上的那雙手,竟 然發出了一種暗紅色的光芒,光芒還在閃動著。   在黑暗之中,只看到一雙這樣發光的手,那情景自然詭異絕倫!   古托發出贊嘆聲來:“看!看大巫師的手,巫朮是通過巫師的精神力量,催動充塞宇 宙之間的、普通人無法利用的多種能量,來達到巫師所要達到的目的,我們現在看到的情 形,就是証明!大巫師一定在施展十分精妙的巫朮,不然,不會有這種異常現象出現!達 伊安大巫師真是天下最偉大的巫師!”   原振俠心中的疑惑,自然更甚,因為他是多少知道一點那個少女的來路的,推開窗子 來,想去叫那少女,窗子才一推開,就聽到了一下霹靂也似的巨喝聲,震得人耳際嗡嗡直 響。   人照說是絕對無法發出那么巨大的聲音來的,可是那一下巨喝聲,卻又分明是人發出 的來的,相隔好几百公尺,聽來尚且如此驚人,若是在他的對面,自然更不得了。   古托又是一片贊嘆聲:“達伊安巫師對利用周遭的各種能量,真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 步!”   在古托的語聲之中,看到大巫師自黑暗的陰影之中走了出來,步履看來相當沉重、緩 慢。   古托又“啊”的一聲:“他剛才所施的巫朮一定極不簡單,看,他多么疲倦!那花了 他許多精力,天,別影響我們的計划才好!”   原振俠一直盯著那黑暗處在看著,等那少女再出現,可是那少女卻一直沒有再出現, 想來一定是由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這時,看到大巫師走進了建筑物。   不一會兒,辦公室的門推開,大巫師走了進來,各人向他看去,都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大巫師的面色蒼白之極,連嘴唇都是灰白的,滿頭滿臉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 也被汗水濕透了,凌亂的頭發貼在頰邊,雙目再也不是原振俠在大堂遇見他時那樣閃著奇 異的光彩,而是變得像死人一樣,甚至了無生氣!   看他的樣子,和剛才那種雖然怪異但是一望而知是一個非凡的人的那種神氣,簡直無 法相信是同一個人!    古托連忙走過去,想要扶他,但卻被他無力地撥起手來拒絕了,他來到一張沙發前, 坐了下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才軟弱無力地道:“我......剛才對一個少女,施展了一 次巫朮。”   古托道:“我們看到了,真是神奇!”   大巫師無力地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苦澀:“雖然我已經盡力,可是其中還有一個重要 的因素,她若是不能做到這一點,我的努力也是白費的。”   原振俠問道:“請問,對那個少女施展了什么樣的巫朮?”   原振俠已經用盡量最客氣的語調,問出這個問題來了,可是大巫師一聽,還是狠狠瞪 了原振俠一眼,若不是他這時眼中沒有什么神采,這一眼可能十分駭人。   古托在一旁忙道:“原,不該向大巫師問這類問題的!”   原振俠碰了一個釘子,心中自然不免有點不快,悶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   大巫師又吁了一口氣:“我太疲倦了,我必須有充分的休息!”   古托問:“要休息多久?”   大巫師抬頭向著天花板,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要見到十二次月圓。”   十二次月圓,那就是整整一年了!   古托苦笑了一下:“那我原來的計划----”   大巫師疲倦地一揮手:“十二次月圓之后,我是不是能恢復精力,還不知道,我們的 計划,到時再說吧!”   古托對大巫師十分尊敬,雖然他的神情,看來十分沮喪,但是他還是連聲道:“是! 是!”   大巫師緩緩站了起來:“我回房去休息,我提出明天就回去。”   古托又一疊聲地答應著,大巫師昂著頭,也不和蘇耀西、原振俠打招呼,自顧自走了 出去。   古托跟著他走了出去,沒多久就回來,搖頭道:“大巫師剛才所施的巫朮,一定驚天 動地,他替我消解血咒之后,也不過休息了兩個月圓,而這次,他消耗的精力,竟要十二 個月圓才......也不一定能夠補得回來!”   原振俠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剛才碰了釘子,此時自然不便再問,而且看樣子,古 托也不知道,問了也沒有用,他心想,以后有機會見到那少女,再問也不遲。   蘇耀西道:“你要不要聽大巫師為古托消解血咒的經過,十分有趣。”   古托苦笑:“虧你在那么可怕的事情上,用了‘有趣’這樣的形容詞。”   蘇耀西道:“我說有趣,是因為有一個聯想,我相信等你說完之后,原振俠一定也立 即會有同樣的聯想,不是說別的。”   古托吸了一口氣:“嚴格說來,血咒由于是施朮人臨死之前所下的咒語,巫朮的能力 特別強,所以,是無法消解的,達伊安大巫師所做的,也不是消解,而是轉移,把我身上 的血咒,轉移到了----”   原振俠吃了一驚,失聲道:“轉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去?”他這樣問的時候,多少有 點不以為然。   古托笑了一下:“你再也想不到,大巫師把我身上的血咒,轉移到了一棵大樹身上。”   原振俠“啊”的一聲,立即和蘇耀西互望了一眼,他立即明白了蘇耀西剛才提到的“有 趣的聯想”是什么意思了。   古托繼續道:“大巫師找到了一棵大樹,先對這棵大樹作法,然后,把大樹的樹身砍 出一個凹槽,剛好使我那條淌血的腿可以放進去,然后,他再作法,三日三夜之后,我有 樹和我合為一體之感。作法才完成。”   他說到這里,略停了一下:“最奇妙的是,半年之后,大棵被砍出來的部分,形狀一 如人腿,我還不是太確信血咒已經轉移,一直到今年,血咒該發作的時間,又快到了----”   他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點頭:“是,几年之前,我們就是在這几天里第一次見面的。”   古托繼續道:“大巫師和我,一起到了那棵大樹之旁,當時我的心情真是緊張之極, 時間到了,我的腿上一點事也沒有了,大樹那新長出來的部分,卻出現了一個洞,樹汁象 是泉水一樣涌出來,我知道大巫師的巫朮已經成功,血咒離開了,到了那棵大樹的身上!”   古托說到這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能夠擺脫那么恐怖的血咒,自然是一件大大值得 慶賀的事。   原振俠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古托,例如他是在什么地方發現達伊安大巫師的,他和大巫 師原來的計划是什么,等等,他是他卻先不問,向著蘇耀西道:“耀西,你剛才說到聯想, 是說這種轉移的巫朮,和中國的‘祝由’利用法朮替病人治病很相似?”   蘇耀西點頭:“正是!”   古托大感興趣:“什么是‘祝由’,內容怎樣?中國自然是應該有巫朮的!”   原振俠解釋道:“在中國,一般稱巫朮為法朮,內容丰富之極,‘祝由’只不過是其 中一種,甚至不算是大法朮,又叫‘祝由科’。‘祝’字在這里,是和‘咒’字相通的-- --”   古托雖然在血統上也是中國人,但是他自小在中美洲長大,所以要向他解釋中國文字 上的問題比較困難,原振俠在使他有了一個概念之后,道:“那是通過使用符咒而施展的 法朮,歷史十分悠久,早在青銅時代,甚至新石器時代,先民治病就使用這種方法,近代 還有人會用這法朮。”   古托顯得興高采烈,原振俠道:“‘祝由’最擅長的,就是將惡疾轉移,被轉移的對 象,大多數也是大樹,例如有人生了惡瘡,本沒有特效藥,所以死亡率十分高,但是‘祝 由’通過他們獨特的咒語,就可以把毒瘡轉到樹上去。”   古托急追問:“詳情怎樣?”   原振俠道:“自然是患者霍然而愈,而在樹上,會長出一個和惡瘡形狀相似的樹瘤出 來。”   古托“啊”的一聲:“這情形,和達伊安大巫師的巫朮太相似了,一定要設法找几個 會‘祝由’法朮的人,來切磋研究一下。”   原振俠道:“而且,‘祝由’的理論,也和你研究的心得差不多。”   古托更是大喜若狂:“有這等事?”   原振俠道:“在古籍的記載中,最早提及這種治病方法是《素問》這部醫書。《素問》 和《云框》兩部書,合稱《內經》,據說自黃帝時期已傳了下來,所以又叫做《黃帝內經》, 其中有一篇叫‘移精變氣論’,有一句說:‘古之治病,惟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已。’”   古托道:“那是什么意思?”   原振俠道:“意思就是說,可通過咒語達到目的,而過程是‘移精變氣’,那可以解 釋為,利用人的精神,變成一種能治病的力量,這不是和你對巫朮的解釋,通過人體的本 身能力,去引發充塞于四周的不可知的能量十分相近嗎?”   古托聽得簡直手舞足蹈起來:“真是太奇妙了,簡直和我的假想一樣,嗯,移精變氣, 很明顯,化為几乎無所不能的能量,或引發無所不能的能量。”   原振俠道:“大抵如此。”   古托道:“我要請世界上所有有本領的巫師來作研究!”   原振俠笑道:“世界各地民族,都或多或少有他們自己的巫朮,你哪里研究得那么多!”   古托聽了,現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來。   蘇耀西道:“他在海地附近買下了一個島,准備在島上創立一個巫師研究學院,建筑 工程已開始了。”   原振俠不禁咋舌,道:“真是錢多好辦事!巫朮研究學院,聽起來怪得很。”   古托笑了笑:“我帶著伊安達大巫師,本來准備周游世界 ,由大巫師施展巫朮的神通, 引出許多身懷巫朮的人,一起去研究,但忽然今晚發生了這種事,大巫師神力喪失太多, 一年之內,施展不出巫朮來,這個計划自然只好取消了!”古托說來,神情十分痛惜。   原振俠道:“不過押后一年而已,你是從哪里找到這位神通廣大的達伊安大巫師的?”   古托十分神秘地笑了一下,卻并沒有回答原振俠這個問題,原振俠只好跟著笑了一下, 他并沒有責怪古托的意思,巫師的異能是如此驚世駭俗,他們的生活也自然充滿了神秘性! 以他和古托的交情而論,如果古托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的話,那就一定是有著重大的障礙, 古托不能說出來之故。   原振俠轉了話題:“其實,巫朮研究的范圍,還可以擴大一些。”   古托十分有興趣:“你的意思是----”   原振俠道:“既然假設巫朮是由于人的精神力量或意志力量所形成的一種現象,那么, 一切精神力量的表現,都可以列入研究的范圍,這種研究,在很多地方已正式開展,蘇聯 在這方面的研究甚有成果。”   古托聽了“啊”的一聲,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真是,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 點,還好你提醒了我。”   蘇耀西也道:“是啊,精神力量或是意志力量十分神奇,就有人能凝視一枚硬幣,集 中意志,而使硬幣變得彎曲,而我用機構力量要使硬幣變得彎曲的話,至少要用超過五公 斤的壓力!”   古托十分興奮:“對!對!,精神力量可以說根本就是巫朮的一種,至少,道理是一 樣的,我曾用最精密的儀器,探測大巫師在施朮時,雙手所附聚的能力,儀器探測的結果 是這種能量大得驚人,而且它所現出來的波形,全然不規則,見所未見,而又復雜無比, 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所引發出來的。”   原振俠感慨地道:“所謂人的精神力量,自然是人的腦活動所產生的,人的腦部,究 竟蘊藏著多么巨大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   古托向原振俠挑戰似地望著:“看來現代醫學的發展已到了盡頭,要向巫朮方面去進 一步探索了!”   作為一個醫生,原振俠自然不很同意這種說法,可是他卻也無法反駁。   所謂“現代醫學”,主流自然是西方的醫學,西方醫學最大的成功,是各種細菌的發 現和對各種細菌的抑制,再加上人體解剖學。   可是,人體解剖學就成功地把人腦剖解成几千個獨立部分,還是無法明白人腦的活動 力量究竟可以達到一種什么樣的境界。   再精密的解剖,甚至無法在人腦之中找出儲存記憶所在,記憶是明明存在著的,可是 根本找不出來。   這是事實,莫非真如古托所說,人類研究自己的身體,要改變一下研究方法,從巫朮 作為開始呢?   古托自然看到原振俠的那種茫然的神情,他笑道:“別失望,如果現代醫學滿足不了 你的求知欲,巫朮研究學隨時歡迎你來!”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提高了聲音:“謝謝”   古托的興致十分高:“你說的有關降頭朮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詳細知道。”   原振俠知道這一開始,非說到天亮不可,但那也是自己十分感興趣的事,所以,從“天 堂花”開始,原振俠詳詳細細,把自己的一段經歷,向古托說了一遍。   當原振俠說完之后,古托興奮得雙頰泛紅,道:“大巫師至少要休息一年,我正好趁 這一年時間,去會見降頭師,如果他肯授我降頭朮的奧秘,尋真是太好了!”   原振俠笑了起來:“我把他介紹給你,是不是能得到他的傳授,我可不敢保証。不過 我想,降頭朮大師到少可以擔任你那間研究院的顧問。”   古托用力揮著手:“我要聘他當降頭系的主任,如果他肯公開降頭朮的奧秘的話,人 類到了開始揭開巫朮的神秘帷幕的時代了!”   古托說得如此慷慨激昂,原振俠鼓了几下掌:“那降頭朮大師有著極高的現代科學知 識,我想,你和他見面,一定會十分愉快的!”   蘇耀西直到這時,才伸著懶腰,打著呵欠:“天早已亮了,先吃點東西吧!”   世界上,每一秒鐘都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發生著,每一件事和每一件事之間, 看來是全然沒有關連的,然而又有許多事,是一環又一環緊扣著的,或者說,沒有這件事 發生就不會有另外一些事發生,而另外一些事發生,又可以導致更多事發生,如果不是古 托和達伊安大巫師正好來到,那少女也不會和大巫師見面。   在原振俠將要告辭的時候,才想起來桑雅醫生和那少女 的事,他對蘇耀西說了這件 事。   蘇耀西一口答道:“沒有問題,請他來辦一些手續就可以了。”   在一旁的古托忽然說了一句:“那少女,頭部嚴重畸形,就是昨天晚上大巫師向她施 朮的那個?”   原振俠點頭:“是, 她不但躲在那車子的后座,嚇得我几乎魂飛魄散,而且還藏匿在 車子的行李箱中,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古托低頭想了一回,又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几步,才道:“我想,那位整形醫生,可 以不必再為那少女操心了。”   原振俠聽得訝異之極:“你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你是說達伊安大巫師----”   古托陡然一揮手,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是,大巫師已經向她施了不可思議的巫朮!”   原振俠一面笑著,一面搖頭:“雖然我確信巫朮的力量,但是我也還無法相信不到二 十分鐘的施朮過程,可以替代至少一百次以上的手朮,使得那少女鬼怪一樣的臉變得正 常!”   古托聽了,發出一連串的冷笑聲來:“你對于巫朮的力量一無所知,那少女不但會變 得正常,而且會變得艷麗無比!”   原振俠想起那少女恐怖的臉,那是無論如何不能和“艷麗無比”這樣的形容詞聯系在 一起的!   不過,他自然也不會低估巫朮的力量,而在現在和古托的爭論,自然也是沒有意義的 事,所以他只是擺了擺手,不肯再說什么。   古托拍了拍他的肩頭:“等著看吧!你會再一次體會到巫朮不可思議的巨大力量!”   蘇耀西道:“美國有一個默想會,說是集中許多人默想的話,這許多人的 愿望,就會 得到實現。”   古托道:“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的一種作用----”   他談到這里,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皺起了眉頭,現出相當嚴重的神情來,原振俠和 蘇耀西向古托望過去。   古托道:“大巫師曾說,他雖然向那少女施了朮,但是還要她自己做了件事,如果她 做不到的話,巫朮也起不到作用----”   他一面說,一面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笑了起來:“真要是能使那少女變得正常的話, 我愿意盡我力量去醫她,就算她不來找我,我也可以把她找出來!”   古托悶哼了一聲,神情更是嚴峻:“你可別胡亂答應,巫朮的領域里,有著難以想像 的怪異,他的要求,才能對她有利,但對于幫她的人,可能有害!”   原振俠也不禁有點駭然,不由自主揮著自己的臉:“不會是把她鬼怪一樣的臉容,轉 移到幫她的人身上去吧?”   古托的聲音之中,并沒有開玩笑的成分在內:“誰知道!”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古托又道:“要她做的事,一定不是很容易做,不然,大巫師也 不會這樣說了!”   原振俠心想,大巫師會不會在玩什么花樣,他要那少女做的事,如果根本做不到,那 么,他的巫朮如果根本沒有用,也有推諉的話可說了。   不過原振俠只是這樣想,并沒有說出來,一來,一說出來古托必然大為不滿,二來, 昨晚大巫師施朮之際,現象的確十分奇特。   尤其是最后的那聲大喝,人實在是不能發出那么巨大的聲音出來的!但如果古托的假 設成立,巫師只是聚集了周圍的力量,那又不算什么了。   巨大的聲音,隨時可以發生,雷聲就是一個最淺顯的例子。   看看時間,已將近醫院的上班時間,原振俠在寫了一封信給降頭朮大巫師后,就告辭 離去了。   到了中午,桑雅滿面疑惑地來到了原振俠的辦公室,他一進來就問:“怎么一回事? 我和蘇先生聯絡過了,他說經費不成問題,可是又說我大可不必費心,他提到了巫朮什么 的,說你知道詳情!”   原振俠不禁苦笑:“是的,和巫朮有點關連,你相信巫朮嗎?”   桑雅聳了聳肩,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原振俠把大巫師和少女相遇的情形說了一 遍,聽得桑雅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桑雅才道:“就算巫朮真的能令這么嚴 重的畸形恢復正常,具有這種超特能力的大巫師,為什么會作出那么大有犧牲,去幫助一 個見面才几分鐘的少女?”   桑雅所問的問題,原振俠也曾想及達,他道:“有几個可能,或者是大巫師的心地下 分好,或者是他想考察自己巫朮的能力,也或者是那少女美麗的體態吸引了他,或許他會 得到什么好處,我問過他,可是他十分神秘,什么也不肯說!”   桑雅不住地搖頭,又嘆了一聲:“就算進行一百次精密的手朮,我也沒有把握使她變 成正常,巫朮,唉,希望通過信心,可以使她的心理正常一些,要是她再來找我的話......”    桑雅的精神有點猶豫,又有點尷尬,來回踱了几步:“我倒想再見到那少女!”   他這句話說得有點蹊蹺,原振俠望向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身體真是美麗, 就算是醫生,我想你也沒再見過那么美麗的人體吧!”   原振俠閉上了眼睛一會兒,他想起了黃娟,也想起了海棠,那都是他熟悉的美麗人體, 然后,他才回答了桑雅的問題:“不見得,世上有的是美女,人體美究竟可以在室什么程 度,几乎是沒有止境的!”   桑雅有點迷惘,連他的聲音聽來都是空洞洞的:“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 動人的女體,那實在是足以叫人迷戀的美麗。”   原振俠陡然吃了一驚,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才好,那少女的胴體,當然對異性是一 種極度的吸引,也足以引起異性的遐思,阿財一見她,就失魂落魄,可是桑雅這時,語氣 神情竟然也有深深的入迷,這實在有點難以想像!   他定了定神,才道:“你......是看見過她鬼怪一樣的可怕臉部的!”   桑雅長嘆了一聲:“是,可是她包上了白布,她的雙眼看起來還是那么靈動,雖然曾 經見過她......那印象很難抹去,不過.......不過......不是說......視覺對丑陋是會習 慣的嗎?”   這時,原振俠不但是吃驚,簡直是駭然了!他張口結舌“你.......你....... 你.......”   桑雅接了上去:“我愛上她了,我想,如果讓我輕擁她美麗的身體一下,我會為她瘋 狂!”   桑雅說得那么認真,反倒使原振俠吁了一口氣:“我看巫師未必有用,你對她的愛意。 我看至少可以醫治她心靈上的創傷!”   “昨天,如果不是在我的辦公室中,我不會拒絕她!”   由于桑雅平日給人的印象,一向是十分老成的,所以原振俠才會那么吃驚,但這時, 原振俠也不以為然,只是驚詫于人的感情之奇妙,簡直沒有任何道理可說!“   他拍了拍桑雅的肩頭:“如果真想再見她,我看要找她也不是難事!”   桑雅低下頭,想了一會,才揮了揮手,走了出去,一副在戀愛中的少年一樣!原振俠 望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搖著頭。   他為什么要搖頭,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是他也見過那少女鬼怪一樣的臉面,覺得桑 雅竟然會愛上那少女,有點不可思議吧!   由于整個晚上沒有睡,原振俠想倒在沙發上打一會瞌睡,可是他才閉上眼睛,就聽到 敲門聲,同時有一個遲疑的聲音問:“可以進來嗎?”   原振俠聽出是阿財的聲音,他并沒有睜開眼睛:“你一個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他以為阿財又是來提魯大發的,所以才這樣說,誰知道他說了之后,阿財干咳了一兩 聲,接著又是腳步聲,阿財走了進來,也沒有再說話。   原振俠睜開眼來,看到阿財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神情十分古怪,又興奮又恍惚,像 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他說話:“昨天晚上, 做了一夜夢。”   原振俠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那你經我好,我昨夜根本沒有睡!”   原振俠說的是實話,但阿財聽了之后,反應卻奇怪之極,陡然震動了一下,然后,瞪 大了眼睛望著原振俠,“啊”的一聲,道:“......也和我一樣?我開始也睡不著,后 來......”   阿財的話,令得原振俠全然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問:“什么和你一樣?”   阿財的臉,陡然紅了起來----雖然是同一個村子的人,可是阿財的相貌,和魯大發截 然不同,他個子矮小,相貌平凡,而且,臉上老是擠不完的暗瘡,那使他看起來,給人有 一種不自然的感覺,這時他忽然漲紅了臉,看來更有點滑稽感。   他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我以為......你睡不著,也是和我一樣......唉,見過 了那么美麗的女孩子,真是叫人沒法子不做夢!”阿財那几句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可是原振俠一聽,卻陡然坐了進來,也許是他的行動太突然了,令阿財嚇了一大跳, 臉也更紅了。   原振俠望著阿財,阿南的神態為什么那么怪異,他這全明白了!   昨天,在電梯中見了那個少女之后,他也被那少女美麗的身體迷住了。   這一點,原振俠倒正不覺得奇怪----至少不如他剛才聽桑雅醫生對他說自己簡直迷戀 那少女那樣感到意外,而令他驚訝的是,那少女竟然有這樣迷人的力量。   阿財還在斷斷續續的說著:“不知她會不會再到醫院來,真想再看看!”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就算她再來,也不會再衣衫不整吧!”   阿財搖頭:“就算她穿著衣服,也是好看的!”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你見過她的臉?你怎么知道她好看?”   阿財平時有點呆頭呆腦,可是固執起來,也很令人生氣的,他說:“想起來一定是好 看的。”   原振俠真想把真像告訴他,可是繼而一想,阿財再見到少女機會很少,何必把他美麗 的夢弄碎呢?   原振俠是性情相當浪漫的人,他覺得阿財的生活為人平凡,讓他有一個夢幻,點綴一 下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忍住了沒有說什么。   阿財還在說著:“她為什么用白布把整個臉都包起來呢?”   阿財其實并不太笨,他在自己問了自己一句之后,又立即有了答案:“就算臉上有點 破相,那也不要緊的!”   原振俠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因為他看得出,阿財的態度十分認真,和桑雅醫生一 樣,兩個人所使用的語言雖然不同,可是他們的心態,都表現了對那個少女深深的迷戀。   阿財繼續獨白:“我要是能夠娶到這樣的老婆,短命一半,我也愿意!”   原振俠這時,不能再不說話了,他十分嚴肅地說道:“阿財,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阿財長嘆了一聲:“我知道,我在做夢,像我這樣的人,那有資格娶這樣的老婆,可 是讓我想想總可以吧。”   這下子輪到原振俠嘆氣了,阿財自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但是小人物就不能對 異性有迷戀嗎?   原振俠在嘆了一聲之后,道:“阿財,你是沒有什么希望,想想自然可以,可也別想 得太癮了!”   阿財哭喪著臉:“想癮了會怎樣?會......像大發哥一樣......你說過大發......他 的靈魂已不在他身上了,就算那樣......也沒有什么不好!”   原振俠苦笑:“你和他的情形不同,那女孩子......我看也不會喜歡你。”   阿財重復著那句話:“我想想總是可以的!”   原振俠作了一個“隨便你”的手勢,他這時并不擔心阿財,一半原因是由于阿財實在 是一個不受人注意的小人物,一般來說,對這類小人物的關懷,總是比較少的,另一半原 因是相信如果阿財見到了那少女的真面目之后,他也肯定會整晚做夢,不過做的是惡夢而 已。   原振俠擔心的是桑雅,桑雅是見過那少女鬼怪般的臉面的,而他居然開始迷戀,這當 然不是出于一個外科整形醫生的職業好奇了。   本來,那少女的樣子就算難看,只要桑雅自己喜歡,也就不成問題,可是那少女卻又 和巫朮發生了關連,這使得原振俠有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究竟是什么令得他有這種不 安,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阿財雙手搓著,望著原振俠,像是想說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說才好,原振俠站了起來, 阿財嘆了一聲:“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才好,醫院......醫院里不知道有沒有她的地 址?”   原振俠搖頭:“據我知道沒有......面部有缺陷,想來找桑雅醫生,桑雅醫生認為沒 有希望。”   原振俠終究還是把那少女的情形作了一點透露,那是希望阿財不要太小心眼的原故, 誰知道阿財一聽之下,竟然大喜過望,手舞足蹈起來:“太......太好了,我料到她多少 有點破相!”   原振俠一瞪眼:“破相有什么好?”   阿財滿臉的喜悅,看來真是發自內心的:“當然好,你想,她要是完全無缺的話,怎 么也輪不到我阿財娶她做老婆, 是不是?”   原振俠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忍不住斥道:“阿財,你只不過見了她一眼,就想 娶她做老婆,男女結婚,是要有愛情的!”   阿財瞪大眼睛:“我是鄉下人,鄉下說要把女孩子娶來做老婆的意思,就是愛那個女 孩子,愛得.....不得了的意思。”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你為什么愛她?你對她一無所知!”   阿財眨著眼:“也全是你們這種人說的,愛情是什么腦電波......一剎那之間的作用, 又說......一見鐘情是自古已有的,為什么要了解,又不是調查戶口!”   原振俠再也想不到在阿財的口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之間,為之語塞,不知如 何反駁才好,而阿財居然還在繼續發揮:“像大發,他那時,甚至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 他看到的根本只是玉寶的靈魂,他就那樣愛上了對方----”   他講到這里,昂起了頭挺了挺胸,還“蓬”地一聲,在自己的胸口上重重拍了一下, 一副豪氣干云的樣子:“我們后魯村的男人,要是看上了什么女人,一定要把她弄來做老 婆!”   原振俠只好笑著:“好!好!祝你成功!”   阿財一副好像已經成功的樣子,仍然堅持著挺胸突肚的姿勢,走了出去,他這時,看 來十分滑稽,但原振俠卻又笑不出來。   因為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了十分無稽的一點:   這少女,忽然之間,有兩個身份不同、教育背景不同的男人都對她迷戀起來,那是全 然出乎常理的,那會不會是巫朮已經開始起作用的結果呢?   一想到這里,原振俠不禁有點不寒而怵之感!   他匆匆地喝下一杯濃咖啡,提了提神,又開始了日常的繁重工作,等到傍晚日落時分, 他離開醫院的時候,看到阿財斜倚在一輛小車子之旁,在東張西望,看起來,他這樣已等 了不知多久了。   原振俠本來想和他打一個招呼,可是一想到他呆等的目的,可能就是想那少女再出現 在醫院,也就懶得理會他,自駕車回家。   他才一進住所,就聽到電話鈴不斷在響,原振俠進去,拿起電話來,對方是一個女人 的聲音,問明了他就是原振俠之后,道:“蘇耀西先生吩咐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你,他有 重要的話要對你說,請等一下。”   原振俠心中怔了一怔,道:“請你接上蘇先生,我等著。”   他把電話夾在頰上,伸手扯掉了結了一天的領帶,約莫過了三分鐘,他就聽到了蘇耀 西的聲音,原振俠先問道:“找得我這樣火急,有什么事?”   蘇耀西并沒有立即回答,先保持了一會沉默。   蘇耀西這短暫的沉默,使原振俠意識到,事情一定十分特別,不然他不會這樣子。   蘇耀西停了片刻之后,才道:“古托和大巫師都離開了,大巫師回中美洲去,臨走之 前,他向我說了一句話,我認為有必要告訴你!”   一聽說是大巫師說的,原振俠的心中不禁一凜,忙道:“請說。”   蘇耀西道:“大巫師說,他對一個少女作了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巫朮,這巫朮,必須 配合由那少女做的一些行動,才能奏效,他可以肯定那少女一定會照他的吩咐去實行的。”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天!大巫師要那少女做什么來配合他的巫朮?殺人放火,還是 把人開膛破肚,生吃人肝?”   蘇耀西苦笑:“我不知道,他沒有說出具體內容,只是說這個少女會變成十分可怕, 絕對危險的人物。”   原振俠又有了那種不寒而怵之感,他悶哼了一聲:“那......和我......好像沒有什 么關系!”   蘇耀西道:“昨天晚上,她是躲在你車子的行李箱之中,才能有機會見到大巫師的, 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間的關系怎樣----”   原振俠一聽到這里,忍不住叫了起來:“我和她什么關系也沒有!”   蘇耀西并不生氣:“那最好,聽大巫師的口氣是,那少女會成為極度危險的人物,任 何人如果和她接近,都隨時會有不可測的惡運降臨!”   原振俠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這時他想到當然不是自己,而是想到了桑雅醫生和 阿財!這兩個人,正千方百計地要把少女找出來!而且,毫不掩飾他們對那少女的迷戀。   而那少女,卻是一個超級大巫師口中“極度危險的人物”!   原振俠呆了一會兒沒有出聲,蘇耀西“喂”了几下,他才道:“謝謝你,大巫師有沒 有暗示什么?”   蘇耀西道:“沒有,他所說的我已全部轉述,甚至加了我的猜測,事實上我也不明白, 一個少女會有什么危險,除非她的身上已有了奇異的巫朮力量。”   原振俠沒有再問什么,放下了電話。   “一個少女會有什么危險”這句話,他并不是十分同意。   歷史上,有太多“傾國傾城”的例子!一個少女所引起的大禍,可以大到成為歷史事 件!但是, 這個面目如鬼怪一樣的少女,當然不會有那么大的危險程度,那么,就只好把 她的危險程度和詭異莫各的巫朮聯系起來了,而那是什么內容,是全然無法作任何預測的!   而不論如何,原振俠覺得要把這種情形,至少對桑雅說一下,他打了一個電話,不想 再等下去,就上樓在桑雅的住所門外貼了一張紙條:“有要事奉告,立即聯絡。”   他睡得很沉,可是也做了不少亂夢,夢見最多的是那可怕的臉,在他的夢境里,那少 女鬼怪一樣的臉在不斷變化,變得更難以想像的恐怖。   他是被一陣又一陣的門銃聲吵醒的,睜開眼一看,開色早已大明,門鈴還在繼續著, 他連忙一躍而起,開了門,看到在門外的是桑雅醫生。   桑雅的神情古怪之極,臉白如紙,可是又興奮,又疲倦,他臉色之蒼白,叫人心悸, 夾著一份報紙,門一開,他就大踏步走了進來,把報紙拿在手上,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下, 然后,氣呼呼地坐了下來。   原振俠一看到這種情形,就知道一定一些有什么事發生了,他想起了曾留下字條的事, 立即問:“你......一夜沒回來?”   桑雅醫生的態度更是怪異,一昂首,一副挑戰也似的神氣:“是又怎樣?”   原振俠有點駭然,笑了起來:“當然沒有怎樣,我只不過隨便問問而已......"   桑雅又“哼”的一聲,平時他和原振俠,雖然相識不久,但是交情實在很好,而且就 算是在陌生的時候,他的態度也是十分溫文的,你這種擺出一副隨時准備跳起來和人打架 一樣的神態,原振俠還是第一次見到!   原振俠自然不勝訝異:“你怎么啦?吞了消化甘油進肚子了?”   桑雅陡然跳了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茶几上的報紙,聲音態度全部都不友好之極, 大聲道:“你自己去看,哼,你自己看!”   原振俠實在是莫名其妙之極,拿起報紙來,報紙有厚厚的一大疊,他也不知道該看什 么地方好,所以只好向桑雅望去,桑雅伸手搶過報紙來,翻看著,然后手指用力一指:“你 自己看!”   原振俠自桑雅的手中接過報紙,一看之下,他也不禁呆住了!   那是占用了相當大篇幅的一段故事,說明正確一些,相當奪目的一篇“尋人啟事”, 那個“人”字,還是照古老的尋人招貼那樣,倒轉來排,而且是紅色的,不便標題生動, 內容的字體也不少:   “前天中午時分,在某某醫院二樓,沖進電梯來的小姐,你千萬留意,我見了你一次 之后,晚上轉側難眠,又不知芳蹤何處,自此日思夜想,倩影長留,只怕相思之苦,令人 難以永壽,所以想再見小姐,想得肝腸寸斷,小姐若不嫌棄,能與聯絡,真正恩同再造。   痴心人聯絡地址、電話如下......”   原振俠看了這種似通非通,還要賣弄的几句文言,卻又不倫不類的啟事,真是又好氣 又好笑!   他自然一看之下,就知道這個滑稽啟事是什么人登的了。   真難為了阿財,看來他不知翻查了多少“情書大全”之類的參考書,才七拚八湊地弄 出了那樣的一個啟事來。   而他也知道為什么桑雅的態度那么怪異了,桑雅一定認為,這啟事是他刊登的。   桑雅向他表明過對那少女的情意,如今又誤會原振俠也向那少女示愛,那他自然要生 氣了!   而原振俠這時,心中也不免生氣,他倒不是氣桑雅誤會什么,而竟然將這種亂七八糟、 不知所云的啟事,和他自己頗自詡文采的原振俠聯在一起,這真有點難以忍受。   而在這時,桑雅卻發出連聲冷笑:“你不必瞎起勁了,我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而且, 已經見過她了,你再努力,也是白費心機!”   原振俠一聽得這樣說,不禁怔了一怔,抬頭向桑雅看來,桑雅的神態,仍然極度不友 好。   事情實在有點亂,自然要一椿一椿來解決,原振俠用力一揮手:“我一直知道你的中 文程度差,可是也不知道差到了這種程度!”   桑雅瞪大了眼睛。   原振俠用力在報紙上拍了一下:“這種狗屁啟事,會是我登的嗎?”   桑雅挺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縮了一縮,遲疑地道:“不......不是你?”   原振俠一連冷笑了七八下,來表示心中的怒意,桑雅的敵意神態已經完全消失,換上 了滿身的歉意,而且不知道如何道歉才好,原振俠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和你一樣,一個莫名其妙,可能是一輩子沒見過女人的人,不 過他比你還好一點,你是知道那女孩子的長相的!”   桑雅陡然漲紅了臉,掙扎著道:“你應該知道,愛情是......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這 個登啟事的人,你可以告訴他,不會有希望!”   桑雅在說這話的時候,神情略帶焦切,可是又充滿了自信。   原振俠想起了他剛才所說的話,心中一動:“你已經知道了這女孩子的身份?和她見 過面?”   桑雅用力點了點頭。   原振俠道:“先把你這方面的情形告訴我,我另外有一些話要告訴你。”   桑雅一聽,容光煥發,現出十分自得的神情來。   在離開了原振俠的辦公室之際,桑雅還是十分沮喪的,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他竟 然會對那個少女,有了這樣不可遏止的愛意。   他曾經自己極其理智地分析過:那少女鬼怪一樣的臉,實在是無可補求的,雖然她的 體態是如此誘人,但是他相信自己并非一個肉欲主義者,那么,愛意自何而生呢?   而且,就算是那少女的胴體如此美麗,一想起她那可怕的臉容,也應該全身冒汗才是, 如何會有愛意?   可是,理智的分析是一回事,澎湃洶涌,几乎發自他全身每一個細胞的愛意,卻又是 另外一回事,他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這樣的感覺,那是一種極難受的感覺,難受的程度, 可以把人折磨至死。   但是,那同時也是一種奇妙之極的感覺,奇妙的程度,可以使人快樂如升仙。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會被這種感覺折磨至死,還是被這種感覺帶到仙境,全然決定 于他這絲毫沒有來由的愛情能否實現!   一方面,他的理智保持著極度的清醒----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事業人員,并不是一個 沒有知識的人,可是同時他卻又感到了極度的迷惑,像進入了一團漆黑的迷霧之中,雖然 視力正常,可是卻無法辨別方向,他問自己:“是不是每一個在戀愛中的人都這樣呢?”   世上的確有許多愛情,在旁觀者看來,是不可思議的荒謬,是不可理喻的怪誕,是令 人惡心的肉麻,但是那些感覺,都是旁觀者的感覺,當事人是一點也不會有這種感覺的, 當事人只是熱烈地愛著,愛情的滋味如何,也自然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桑雅在分析了整晚之后,得不出什么結果,也只好自己對自己說,愛情是理性范圍以 外的事,是全然不受人的理智所控制的,是一種感情上的爆發,是完全沒有道理可論的。   當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后,他自然心安理得,所以才有第二天中午和原振俠的那番談 話,原振俠是他來到了此地后的唯一朋友,可是他在原振俠那里,卻沒有得到什么支持, 這是令他沮喪的原因之一。   令他沮喪的原因之二,他怎樣才能找到那少女呢?再加上原振俠曾提到了什么巫朮, 這使他迷惑,也使他有點心慌意亂,巫朮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令得那么可怕的臉容變 為正常?但是,誰又能否認真的有巫朮力量的存在?   他甚至想到,突然自自己心中涌出來的愛意,是不是就是巫朮的力量?他想到這里, 干笑了兩下,傳說之中,巫朮可以使人化為青蛙?   如果真有這樣的巫朮力量,他倒愿意坦然接受,使自己愛她!   然而,他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僅僅是那樣,當然不夠,如果那少女根本不愛他, 那么他豈不是一生都要受失戀的折磨?   桑雅的思緒實在紊亂之極,好在下午的工作比較輕閑,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新來 的有關整形外科的醫學雜志。   這一類雜志有一個特點,就是在介紹病例的時候,照例把病人接受治療之前的丑陋形 狀記錄下來,再和手朮之后的形狀相比較。   桑雅隨手翻看,人的畸形臉容一幅一幅在他的眼前掠過,每一幅都使他想起那個少女 來,也都使他發出一陣輕嘆,要是這樣那就好了, 可施手朮補救。   當他翻完了手頭的那本雜志后,一個念頭,突然閃電一樣襲上了他的心頭,使他陡然 振奮起來。   接著他想起了一個可能追尋那女下落的方法,一想到這一點,他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劇。   那少女,不管她的樣子多怪,行為多怪,但可以肯定的是,她 一定教育,好怕衣著看 來隨便,但卻全是精品,那件襯衫,當她拉開鈕扣的時候,就可以看出那是真絲的質地。   這說明了什么呢?這說明這少女的家庭環境可能不會太差。   就算不是一個富裕的家庭,在有了這樣一個畸形的孩子之后,也一定會傾其所能,希 望對孩子的畸形有點幫助,那也就是說,這少女,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大有可能會不止地 去向整形外科醫生求助過----她自己去或是由她的家長陪著去。   本地的整形外科醫生不是很先進,那少女若是曾經求醫,最大的可能,是曾向外地的 整形外科醫生求助。    日本、法國、德國、瑞士、美國和英國,都有十分先進的整形外科醫院,若是那少 女曾去求醫過,醫院方面,一定有登記可以追尋的,只要和各大醫院聯系一下,就可以有 那個少女的資料了。   一想到這里,他不但心中狂跳,簡直連身子也在微微發顫。   不過這個辦法雖然可以,實行起來,也頗費手腳,要不是他曾在各地的整形外科醫院 實習過或是工作過,在那些醫院里都的熟人的話,還是難以做到,因為這一類醫院,對于 病人的資料都是嚴格保密的。   他一個一個長途電話打出去,講述著那個少女的樣子,要求得到詳細的資料,這花了 他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然后,夜晚開始,他等待著各方面的回復。   在接連几個打回來的電話,都說從來也沒未曾有這樣一個病人來求醫之際,他几乎失 望了,然后,在午夜時分,日本方面的一家醫院來了回電:   “八年之前,曾有這樣的一個病人求診,并且拍攝了頭部的X光照片,當時病人的年齡 是十歲,但是由于頭骨的嚴重畸形,所以無法矯正為理由,沒有替病人施任何手朮,病人 是女性,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位!”   桑雅在聽了這樣的描述之后,已經心跳加劇,他立即要求:“請約略形容一下這個病 人的頭骨畸形的情形!”   對方以專業知識回答了他這個問題之后,桑雅可以肯定,八年前到日本去求醫的那個 小女孩,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少女!   他心跳更甚:“請把這個病人當日在日本登記的一切資料告訴我!”桑雅的聲音甚至 在不由自主的發顫。   和他通電話的也是一位外科醫生,而且和桑雅很熟,但是也不禁遲疑了一下,又問了 一句:“你要病人的資料作什么?”   桑雅聲音焦切:“她曾來求醫,當時我拒絕,但現在想到有可行的方法,所以要和她 聯絡。”   對方沒有再問什么:“病人的名字是......這名字很怪,她叫瑪仙高德。”   ( 這個名字譯成中文,寫出來,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什么特別,但當時在電話中,桑雅 聽到這個少女的名字,對方是用法文念出來的,如果意譯的話,她的名字就是“多謝上帝”   任何人的名字,叫“多謝上帝”,那自然是夠古怪的了。)   桑雅聽了之后,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反問:“她姓什么呢?”   對方的回答是:“不知道,登記的就是這個名字,她的監護人,資料上說,當時是和 她一起來的,這個監護人十分出名,我想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陶啟泉。”   桑雅本來是坐著通電話的,可是他一聽到了陶啟泉這個名字,不由自主站了起來,也 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   當桑雅向原振俠敘述如何找到這個少女的時候,一聽到“陶啟泉”這個名字,也發出 了一聲驚呼,當時,他和桑雅有以下的對話。   原振俠的神情驚訝之極:“陶啟泉,就是那個被稱為亞洲首富的陶啟泉?”   桑雅點頭:“就是他,這個超級大富豪。”   原振俠又“啊”了一聲:   “這位陶先生......我有一個一生充滿神秘經歷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我只不過 見過他几次,他和陶啟泉是至交,而且,陶啟泉本身有一段相當神秘的經歷,這位先生曾 經約略地記述過那是有關細胞無胚繁殖,培殖成為一個復制的事。”   桑雅訝異地道:“是嗎?”   原振俠揮著手:“瑪仙是陶啟泉的女兒?”   桑雅道:“不知道,那家醫院只說他是監護人,沒說明兩者之間有親屬關系。”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沉默了片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原振俠才說:“如果陶啟泉是 她的監護人,你還為她的手朮去籌募,超過五百萬美元!”   桑雅也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原振俠作了一個請他繼續下去的手勢。   桑雅對于那少女有這樣的一個古怪的名字,又對于那少女有這樣聲名顯赫的大富豪做 監護人這一點,實在沒有法子覺得奇怪,他免強自己鎮定了下來,才道:“請告訴我她的 聯絡地址。”   對方說出了一個地址,桑雅聽了之后,不禁苦笑,地址是在本市,很簡單。   “陶氏大廈頂樓”   陶氏大廈頂樓,當然不是普通人能隨便上去的,通向頂樓的電梯,據說就有可以同時 容納五十人舒服坐著的大面積,桑雅自然也沒有去過。   桑雅在呆了半晌之后,想想陶啟泉的地址是陶氏大廈頂樓,倒也不足為怪,陶啟泉在 世界各地都有聯絡地址,本市是他事業的大本營----陶氏大廈頂樓。   桑雅想的是自己如何才能和這個龐大企業王國的中心聯絡得上!   正在他發愁時,電話那邊的日本醫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有一個聯系電話留了下來, 特別聲明二十四小時有人接聽,尤其是有關求診的事,一定會有答復!”   桑雅大喜過望:“快告訴我!”   對方講了這個電話號碼,又道:“如果你能使這個病人的情形有所改善,這是整個外 科史上的奇跡!”   桑雅說了一聲“我會努力”就急急放下電話,看看時間,是凌晨零時五十二分。   他連忙撥了那個電話號碼,電話一響就有人接聽,是一把十分甜蜜、但是職業化了沒 有什么感情的聲音:“陶啟泉先生秘書處。”   桑雅吸了一口氣:“我是外整形科醫生桑雅,要和瑪仙高德小姐聯絡。”   那甜蜜的聲音道:“先生,你打錯電話了,這里是陶啟泉先生秘書處。”   桑雅道:“那就請陶啟泉先生聽電話。”   甜蜜的聲音聽來更平板。   “好的,請你把要和陶先生通話的目的告訴我,再告訴我你的聯絡電話,然后盡可能 不要離開,陶先生在二十四小時之內,隨時可能親自或再通過秘書處和你聯絡。”   桑雅苦笑:“我不能直接和他通話?”   聲音傳了過來:“恐怕不能,陶先生正在巴西,和巴西政府討論開發亞馬遜河流域資 源的事。”   桑雅只好投降:“請告訴他我的職業,事情和瑪仙小姐有關,我相信他也會認為事情 相當重要。”   然后,他放下電話來等,電話鈴響了好几次,卻全是各地醫院打來的,回答他并沒有 他查詢的資料。   出乎桑雅的意料之外,一小時之后, 又是那個甜蜜的聲音打電話來:“桑雅醫生?陶 先生的電話。”   接著,就是一個聽來相當穩重的聲音:“桑雅醫生,瑪仙的事,你是聽誰說的?”   桑雅怔了一怔,并不明白陶啟泉這樣問是什么意思,他據實回答:“是她來找我的, 而且讓我看到了她......畸形的頭臉!”   陶啟泉的聲音,聽來有點懊喪:“全世界的醫生都告訴過她,她的情形是沒有希望的, 她為什么不肯聽?”   桑雅道:“不必絕望,雖然希望不大,我必須和她聯絡,好決定如何改造的步驟。”   陶啟泉的聲音聽來有點疲倦:“好,不論多少費用,絕無問題。”   桑雅問:“請問瑪仙小姐和你的關系是----”   桑雅這樣問,是因為他知道,他和瑪仙之間在的關系發展下去,絕不會是醫生和病人 之間的關系那么簡單,他對瑪仙的迷戀程度,几乎每一分鐘都在增加,才不過知道了她的 名字,他就感到了莫名的興奮!   可是,他這個問題,別說沒有得到回答,根本問題都沒有問完,陶啟泉顯然放下了電 話,接著,又是那個甜蜜的聲音:“瑪仙小姐的地址是夕陽大道三十三號,她准備見你。”   桑雅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在劇烈的心跳中,一秒鐘也不擔隔,就離開了辦公室,興奮 令得他全然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他駕車直駛向夕陽大道   夕陽大道在市區的西郊,路程相當遠,整條道上,全是相隔有相當距離的、式樣各有 不同,爭奇斗巧的洋房,那是一個只屬于富人的區域,當他的車子在三十三號門口停下, 他先定了定神才下車。   三十三號是幢十分精致的小洋房,有一個種植了太多花木、看起來有點像樹林一樣的 一個花園,花園中的樹木之多、之密,叫人聯想起屋子的主人,一定是有意想要隱藏或是 掩飾一些什么,在黑暗中看來,神秘感也更濃。   桑雅才一下車,一陣猛烈的犬聲從圍牆后傳了過來,兩條極大的□犬扑向花園的鐵門, 人立起來,比桑雅還要高。   他們扑上來的時候,鐵門都為之震動,可知力量是何等之大。   那兩頭正宗的西藏□犬,是犬類之中體型最大,也是最凶惡的一種,純種極其名貴, 看著它們白森森的利齒,都會令人不寒而怵,更別提他們那種駭人的吠叫聲了。   明知有鐵門相隔著,桑雅也要遲疑一下,才敢走近門去按鈴----其實這個動作是多余 的,犬只在發出那么猛烈的吠叫聲,屋里的人除非是聾子,不然早就該知道有客人來訪了。   隱在太多林木后面的屋子并沒有亮起燈光,但桑雅卻可以感到,已經有人向鐵門走來, 兩頭□犬已經返身扑了回去。   出乎桑雅意料之外,來開門的,竟然就是那個少女!   她的頭上仍然包裹著白布,已經是秋天,尤其在凌晨時分,很有點涼意,可是她的身 上穿著一件薄如嬋翼的絲袍,秋風吹拂,絲袍時而緊貼在她的身上,看起來和裸體也沒有 什么分別,而她的胴體是那樣地玲瓏浮凸,令得桑雅不由自主屏住了氣息。   那兩條□犬來到了少女身邊,樣子看來十分馴順,一直緊貼著她,跟著她向前走來, 少女來到鐵門后,和桑雅只隔著鐵門。   在黑暗之中,她的眼中有一種異樣的光彩,她用十分冷漠的聲音道:“我以為你會給 我嚇得大病一場的!”   桑雅感到有點唇干舌燥,中午時候,他曾對原振俠說起過,如果那少女再向他投懷送 抱一次,他會無法拒絕,而且事實上,那天要不是在辦公室中,他只怕已經不起這樣的誘 惑。   他的那番話,在原振俠聽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但對桑雅來說,卻是真心誠意的。   而這時,他又面對著那么誘人的身體,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在進行一場一生之中最大的 冒險。   那少女冷笑道:“見過鬼怪的,通常都會大病一場的,是不是?”   桑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少女的智慧程度相當高,出言也十分尖利,桑雅只好舐了 舐唇:“我沒有見過鬼,你不是鬼怪。”   那少女聽了,陡然尖聲笑了起來,在她這樣的笑的時候,她身邊的兩條□犬,發出了 一種異樣的吠叫聲,兩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簡直是淒厲之極,令人怵然生寒。   她一面笑,一面作勢要去解裹在頭上的白布:“不是鬼怪?要不要再看一看?看看你 在黑暗里,能不能接受這樣的刺激?”   桑雅用近乎哀求的聲音道:“不要這樣,瑪仙,不要這樣!”   瑪仙陡然停止了笑聲,剎那之間,四周圍變得靜到了極點。   桑雅點頭:“你不知道,你離去之后,我為你做了多少事,可以有希望的,可以的!”   瑪仙低了下頭,桑雅剛才那句話,聲音之中,充滿了男性的誠意,這種誠意,是任何 女性都十分容易覺察得到的。   瑪仙沒有再說什么,拉開了門鎖,她自己轉過了身,緩緩向前走去。   桑雅連忙推開了門,跟在她的后面,那兩頭□犬,跟在她的身邊,可是又不時回過頭 來望向桑雅,喉際發出低沉可怕的嗚嗚聲。   桑雅知道,瑪仙的畸形,可能影響她的心理也形成畸形,這時,只要她 一聲令下,那 兩頭大狗一定會把他在片刻之間撕成碎片!但桑雅向前走去的步子卻一點也沒有猶豫。   由于花園中的林木如此茂密,自然更顯陰森,瑪仙的一身白絲衣,在陰影之中,也有 著異樣的反光,以致她苗條的背影,看來有一種虛無的感覺,好像她整個人,不是一種真 實的存在一樣。   桑雅盯著她的背影,看得有點發痴,尤其當風吹過,掠起她絲袍的下擺,裸露出潔白 晶瑩的粉腿之際,桑雅更有不知身在何處之感,所以,當來到屋子之前,有著几級石階, 瑪仙已上了石階之際,桑雅渾然不覺,只以為瑪仙忽然間升高了,會隨時飄然而去﹔而當 他自己也來到了石階前面時,險些絆跌了一跤!   進了屋子,屋中更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對大眼,發出可怕的綠幽幽的光芒。   瑪仙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幽靈一樣。   看來,瑪仙一點也沒有著燈的打算。她道:“我不喜歡光亮,進屋子,甚至白天也是 漆黑的,像我這樣的人,不喜歡光亮,應該可以理解,那不算是變態,對不對?”   桑雅嘆了一聲:“當然不是!”   瑪仙又道:“請坐,請問,你千方百計找我,目的是什么,不是已經徹底拒絕了我嗎?”   桑雅的眼睛,對黑暗已習慣了一些,他可以依稀看到几張舒服的椅子在,可是他卻并 沒有坐下來的打算,他向瑪仙走近去,但是他只走了兩步,就聽到那兩條大狗的氣息明顯 地粗起來,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停步,他吸了一口氣:“我起先不知道陶啟泉是你的...... 監護人,我先為你奔走,籌集一筆基金,那是准備邀集全世界最好的外科醫生,替你動手 朮之用的。”   瑪仙一直背對著桑雅,她的聲音很冷:“其實,我是早知道這情形沒有希望的!”   桑雅又嘆了一聲:“總應該試一試!”   瑪仙的聲音又變得尖銳起來:“怎么試,切下每一雙腳趾,用腳趾骨當我的鼻骨?再 在我臀部切下一大塊肉下來做我的面肉?然后,又在我肚子上割下一大幅皮膚下來,鋪在 我的臉上?”   桑雅只是苦笑,說不出話來。   瑪仙發出淒苦的笑聲:“現在,我總算還有一個完好的身體,十次八次手朮之后,我 連身體都變得像鬼一樣了,是不是?”   桑雅低聲道:“那......那你為什么要到醫院來?”   瑪仙“哼”的一聲:“對不起,打擾你了,我雖然明知絕望,但總還存著億萬分之一 的奢望,我想在你這里實現這億萬分之一的希望,謝謝你,你連我最后一絲希望也消滅了! 謝謝你,謝謝上帝----這是我的名字,你當然那是什么意思的了!”   瑪仙愈說愈是激動,她語言之中所表現的那股恨意,令得桑雅感到有點寒意。   瑪仙又尖聲笑了兩下:“而且,看來我的身體也沒有什么,你就連碰都不碰我!”   桑雅又道:“不!不!,你迷人之極,事實上......我真不如何說才好,事實上,你...... 如果肯讓我抱一抱,我會認為是我一生之是最大的幸福!”   他這几句話,几乎是掙扎著講出來的,講完之后,心頭狂跳。頭也不敢抬高,只是等 待到瑪仙的答復。   黑暗之中,十分寂靜,只有兩條大□犬發出的咻咻聲,過了也一會,瑪仙才道:“我 是被關在瓶子里的妖魔,而且耐心極差,不要說過兩千年,一次失敗,已足以使我恨之入 骨,你是我最恨的人!”   桑雅長大了口,他感到了窒息,那是真正連氣也透不過來的感覺,他用力使自己發出 聲音來,才能講話:“我......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瑪仙......我...... 愛你!”   瑪仙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來,隨著她的笑聲,那兩頭大物又發出淒厲莫名的吠叫聲來, 只怕古今中外,當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說出“我愛你”這句話之后,得到反應如此特別的, 再也無出其右了。   桑雅會然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才好,瑪仙的尖笑聲,和著犬只異樣的吠叫聲, 令得他震怵不已,他張大了口,可是發不出聲來。   瑪仙的厲笑未斷,她已經尖聲叫了出來:“謝謝!謝謝上帝,你愛我!我看不必了!”   桑雅不知從哪里來的一股勇氣,陡然叫了出來:“真的!真的!”   他一面叫著,一面向著瑪仙,直逼了過去。   一切,都是在剎那之間發生的,桑雅向瑪仙逼過去,瑪仙身邊的兩頭大狗就突然向前 扑出,雙方的勢子都如此之快,而且桑雅向前逼去之際,根本忘記了那兩頭凶惡的□犬的 存在,而□犬的動作,又無聲無息,疾如鬼魅。   瑪仙的呼喝聲雖然几乎是同時發出的,但還是慢了十分之一秒!   就在這十分之一秒之中,事情已經發生了,事情發生得那么快,桑雅甚至來不及發出 一下呼聲,兩只□犬的利爪,已經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肩頭。   桑雅本能向后一退,在他向后退的同時,瑪仙的呼喝聲,也令得兩頭久經訓練的□犬 一起向后退了出去,可是他們的爪,是那樣銳利,簡直就像是最鋒利的利刃一樣,已在桑 雅的肩頭之上,割開了几道相當深,至少有十公分長的口子。   鮮血,自他受傷的肩頭上急不及待地疾涌出來!雖然是在黑暗之中,可是濃稠的鮮紅 的血,還是可以強烈地感覺得出來。   桑雅直到鮮血令得他肩頭感到生命在外泄之際,才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在桑雅發出驚呼聲的同時,瑪仙也發出了一下驚呼聲,急急來到桑雅的身前,雙手去 按向桑雅的傷口,手足無措地想憑自己雙手的力量把涌出來的鮮血阻住,不讓它們離開桑 雅的身體,但是,她這樣做,當然一點用處也沒有,鮮血很快自她的指縫中迸出來,她陡 然哭了起來。   這時,不管她有魔鬼一樣的臉容,也不管有著天仙一般的身材,不管她頭部如何畸形, 不管她心理是否正常, 她的反應,全然是一個驚惶失措的少女應有的反應。   她陡然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把臉靠向桑雅的肩頭,緊緊在靠在桑雅的肩頭上。   桑雅也開始感覺到了兩邊肩頭皮肉被撕襲的痛楚了,可是當瑪仙這樣緊緊靠著他,飽 滿的胸脯几乎在擠壓著他的胸膛時,他全然忘卻了痛楚,雙臂輕輕地環抱著瑪仙的腰肢, 甚至有點希望,這樣的情形,永遠可以延續下去!   但,只過了短暫的時間,大約不到一分鐘,瑪仙的身子,陡然劇烈動了一下,發出了 “啊”的一下驚呼聲,迅速向后退去。   若是桑雅的肩頭沒有受傷,他動作敏捷得足可能一把將后退的瑪仙拉住的,可是他雙 臂才一起,肩頭的創痛,使他的動作慢了下來。   而瑪仙在后退几步之后,行動十分怪異,使他只顧著瑪仙,沒有移動身子。   瑪仙在后退之后,伸手按住了她的口部,包住她頭臉的白布,由于剛才曾緊靠著桑雅 的肩頭之故,已經滿身是鮮血,鮮血看來已經浸透了整幅白布,她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口部, 不知是什么意思,而她的手上,也滿是鮮血,她就這樣站著不動。   在黑暗之中,她雙眼中冒出一種十分異樣的光輝來。   桑雅畢竟是醫生,他知道自己的傷口十分深,而大量失血的情形,如果沒有迅速的改 善,會危及生命的,所以,當他從剛才和瑪仙的身體如此緊密相依的夢幻般的感覺中醒過 來時,他就立即道:“給我一布條,幫我......把血止住。”   瑪仙一聽之下,立即轉過身去,迅速把包在她頭臉上的白布條解下來,然后,并不轉 身,就把布條拋向桑雅,布條真的浸透了鮮血,桑雅一伸手接過,自己胡亂在肩頭上緊緊 包扎了一下,當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必須到最近的一家醫院去。   瑪仙在這時候,發出了几下呼喝聲,那兩頭闖了禍,保護主人太心急了一些的大狗, 夾尾巴逃走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并沒有轉過身,只是道:“你......怎樣了?”   桑雅吸了一口氣:“我要到最近的一家醫院去!”   瑪仙喉間,發出了“格”的一聲響:“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桑雅十分歡喜,連聲道:“好!好!”   瑪仙的行動相當快,立即向樓梯走去,她始終背對著桑雅 ,當她踏上第一級樓梯時, 她的動作,令得桑雅看得目定口呆!   瑪仙把她身上的那件極薄的絲袍脫下來,順手挂在樓梯的扶手上,她曼妙的背影,在 黑暗中看來,散發出柔和的,像玉一樣、像珍珠一樣的光輝,那實實在在是十全十美的少 女胴體,完全按照能形成最美麗的視覺效果的比例生長的人體美的極點!   桑雅見過瑪仙鬼怪一樣的臉容一次,但就算見過千百次,這時看到這樣動人的背影, 也決不會同時聯想起她那可怕的臉容來的!   當桑雅向原振俠敘述到這一部分之際,他蒼白之極和臉上所現出的那種陶醉的神情, 足以說明當時他是如何屏住了氣息,全心全意地在欣賞著瑪仙的身體。   可是,原振俠在桑雅的敘述之中,卻感到一股莫名的詭異!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他又實在有這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不 但令得他遍體都有寒意,而且令得他手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所以,他陡然地一揮手,打斷了桑雅的敘述,他的目的是要靜一靜,捕捉自己何以會 有那種感覺的原因,可是他的思緒一片凌亂,卻什么也捕捉不到。   桑雅好几次要再開口,但是都被原振俠做手勢,把他的話擋了回去。   他仍然在不斷問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當然是源自桑雅的敘述,可是,是敘述 的那一部分,使自己有了這樣的感覺的?   他開始有一點模糊的概念。   一定是血,自桑雅身體中大量涌出的血,使他有了這樣感覺!   可是桑雅是被狗爪所傷之后才涌出來的血,這其間似乎又沒有什么詭異之處,又何至 于令得自已汗毛凜凜,覺得怪異莫名?   原振俠想了好一會,想不出這種直覺的根源,他只好放棄,只是問:“你的傷口怎樣 了?”   桑雅道:“沒有什么大礙,我不說,你根本看不出我受過傷。”   原振俠悶哼一聲:“看看你蒼白的臉色,也可以知道你曾大量失血......”   桑雅笑了起來:“我失的血并不是你想像那樣多,而且,可以打開我和瑪仙之間的僵 局,流點血,太值得了!”   原振俠一聽得桑雅那么說,心中陡然一動,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對,血,桑 雅的血,和瑪仙之間的關系......可是,他仍然無法把想到的那些零碎的因素串連起來, 只好再度放棄。   他又道:“狗爪上----”   桑雅道:“放心,我在縫了三十多針的同時,也作了各種防疫注射,我臉色蒼白,那 是由于極度的興奮,像有些人喝了酒臉紅,有些人喝了酒臉白一樣, 我興奮的時候臉白, 那是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   原振俠打斷了他的話頭:“算了,別解釋了,我們都不再是醫科新生了!”   桑雅笑了一下,原振俠問:“你不覺得你的敘述之中,有什么詭異之處嗎?”   桑雅瞪大了眼睛:“沒有啊,倒是后來,瑪仙向我提及了巫師向她施朮的情形----你 也提及過的,聽起來,倒有點怪異!”   原振俠又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他捕捉到零碎的因素之中,又多了一樣:巫朮!   ( 血,自桑雅身體中涌出來的血----和瑪仙的關系----巫朮----再下面是什么呢,原 振俠仍然無法將之組織起來。)   對于瑪仙自己來講述大巫師如何向她施朮這一點,原振俠倒很有興趣知道,所以他道: “請繼續說下去。”   瑪仙向樓上走去的速度,不是太慢,也不是太快,可是在桑雅的感覺上,是其快無比, 几乎是一閃即過。   桑雅也知道,當他和瑪仙之間的僵局打破之后,這種情形,他以后一定常有欣賞的機 會,瑪仙曾表示歉意,那自然是她為什么讓他欣賞她裸體的背影的原因。   桑雅自然也想到過,瑪仙由于臉容如此可怕,所以也特別喜歡炫耀她那動人的胴體, 這是任何少女都有的心理。   他并沒有等多久,瑪仙已從樓上下來,她頭臉上已包扎好白布,身上也穿了普通的衣 服,她一下樓就問:“你還能開車?”   桑雅道:“我想可以,如果我不能,你會駕駛?”   瑪仙笑了起來,這次,她的笑聲十分動人:“我會駕駛?你指的是潛艇、噴射機,還 是坦克?”   桑雅“啊”的一聲:“對不起,我忘記你的監護人是誰了,有這樣的監護人,自然什 么都有機會學。”   他們一起向外走去,瑪仙道:“也不盡然,像我這樣子,少了許多女孩子應有的活動, 自然時間多出來,可以學會其他女孩子學不會的東西。”   離開屋子,在經過花園時,那兩頭大□犬又悄悄跟了過來,瑪仙道:“如果你不反對 ----”   桑雅連聲道:“不反對!不反對!”   瑪仙像很高興----她是不是高興,自然無法自她的神情中看出來,但是走在她身邊的 桑雅,可以在她變輕松了的腳步上感覺得出來。   桑雅的車子相當小,兩頭大狗擠在后座,看起來有點滑稽,瑪仙要開車,桑雅就坐在 她的旁邊。   到最近的醫院,約莫十來分鐘車程,在這段時間中,他們兩人一直在交談,桑雅在一 開始,就覺得瑪仙的知識之丰富遠遠超過她的年齡----從日本醫院來的資料,她今年應該 是十八歲。   當桑雅表示了對這一點的訝異之際,瑪仙的回答是:“我的監護人對我很好,當他發 現我的智力并沒有問題時,就一直替我請最好的教師,教我一切我想學的東西。”   接著,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少女的自傲的喜悅:“我有三篇純數學的論文,發表在 蘇聯科學院的院報上,分別用德文、法文、英文寫成,到現在,蘇聯科學院還在世界各地 找尋這三個數學權威!”   桑雅聽得悠然神往,只能發出“啊啊”的低呼聲,然后好奇地問:“你的監護人----”   瑪仙緩緩搖著頭:“他只是我的監護人,和我一點也沒有親戚關系,我完全不知道我 在世上還有什么親人。”   桑雅大是訝異,他自然知道,打聽人家的身世是一件十分不禮貌的事,所以他有許多 問題都不好意思問出來。   瑪仙倒是十分大方:“陶先生是在耶加達的街頭發現我的,那時,我是一個才出世的 嬰兒,我想......多半是我的樣子把我的親人嚇壞了,隨便把我包了起來,拋棄在街頭的。”   桑雅吸了一口氣,瑪仙對她自己來歷的分析,自然不會離事實太遠。   印尼的國民文化水准不會太高,忽然誕生了這樣一個怪嬰,沒有當場把她弄死,自然 不會有勇氣將之養大,那么,拋棄在街道,就是最順理成章的處理方法了。   桑雅這時正盯著瑪仙握住了方向盤的雙手在看著,她的衣袖擲到臂彎部分,露出一小 截,小臂上的肌膚,和她衣領開口處露出來的頸際和一抹酥胸上的肌膚一樣,看起來都是 那樣柔滑細膩,而且,在極淺奶油棕色之中,透著淡淡的粉紅,那是一種艷麗無比的膚色。   正宗的印尼人是棕種人,本來就天生有著談棕色的美麗皮膚,而荷蘭人又曾長期占領 過印尼,如果瑪仙有著白種人的血統,那么,她有那么好看的膚色,也就不是什么令人詫 異的事情了。   桑雅繼續著話題:“你算是運氣好的了,恰好遇上了陶先生,要不然,命運不堪設想, 說不定叫野狗叨了去,也說不定被----”   他講到這里,陡然住了口,本來,他是想說“說不定被人當作鬼怪打死”的,但總算 及時住口,沒有說出來。   瑪仙苦笑了一下:“我如果在嬰兒時期就死了,不過是世上少了一個痛苦的人而已, 當 我開始會思想,開始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絕對無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之際,我真不知道該 感激陶先生好,還是恨他的好!”   瑪仙的聲音聽來更苦澀:“誰能說我一定愿意過這樣的生活?”   桑雅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瑪仙的手臂,他手心上有所觸摸到的那種柔滑的感覺,傳 達到了他的神經中樞,使他的聲音聽來更是懇切:“我覺得,縱使是一個棄嬰開始起,到 你由陶先生扶養長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幫助你,使你堅強地活下去!”   瑪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奇怪,那大巫師也是這樣說。”   桑雅怔了一怔:“哦,那個大巫師!”   桑雅把原振俠講給他聽的經過,講了一遍。   瑪仙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白天我從醫院逃出來,心中恨透了醫生,在附近兜 了一個圈子,我就隱藏在附近的樹林中,准備有一個出來我就嚇了一個,誰知道第一個就 遇上那位....原醫生,我嚇了他一下,他反而找我,我就躲進了他車子那行李箱中,誰知 道......卻有了和大巫師相見的一段奇遇!”   桑雅聽出她說到“恨透了醫生”之際的語氣,那是真正發自內心深處的恨,想到自己, 正是她最恨的一種醫生,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急急岔開話題:“你寧愿相信巫 朮,不相信科學?”   瑪仙道:“我不知道,在這以前,我從來也未曾接觸過巫朮。”   桑雅大奇:“那你怎么會和大巫師接上頭的?”   瑪仙沉默了片刻,車子也到了一家醫院門口,她停了車:“你一個人進去吧,我在車 子里等你,回程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桑雅很想邀她一起進去,但是想到她白布里這種樣子,一定會引起他人的駭異,所以 沒有堅持,獨自一個人進了醫院。   他進了醫院之后,縫針、消毒、打針這些事,全都乏味得很,所以,跳過去不提,只 說瑪仙如何會和大巫師打交道的事。   那天晚上,原振俠在找不到瑪仙之后,絕未想到瑪仙躲進了車子的行李箱,也載著瑪 仙,一起到了小寶圖書館的門口。,而心中充滿了對醫生的恨意,對命運的恨意的瑪仙, 正如桑雅醫生所料,她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善,她根本無意活下去,縮在車子的行李箱之 中,她只覺得路程相當遠,她也根本不擔心會到什么地方去,她早已豁出去,尤其在經過 了白天在醫院中那樣的打擊后,她心靈上的創傷,簡直無法可醫治。   當車子停下來之后,她只是在盤算,如何再可以把那可惡的醫生嚇上一大跳。   就在這時候,大巫師自小寶圖書館中走了出來,經過原振俠的車子,瑪仙在行李箱之 中,以為是可惡醫生回來了,她正准備解下頭上的白布,猛地跳出去再去嚇人時,意料不 到的事正在此時發生了。   她還沒有開始有動作,就聽到有人在外面陡然道:“車子里是什么?真有那么大力量 的人,為什么那樣充滿恨意?你的力量......大得異乎尋常,請你出來見我,我是達伊安 大巫師!”   大巫師這番話,是用西班牙語說的,那是瑪仙精通的語言之一,她呆了一呆,她當然 知道什么叫“大巫師”,可是卻也不知道達伊安大巫師是何許人,她那時的心情是如此惡 劣,就算是一群魔鬼呼喚她出去,她也不會憂慮什么。   于是,瑪仙和大巫師,面對面站立著,瑪仙只覺得巫師的神情怪異莫名,雙眼之中, 迸射出一種異樣的光采來,盯著她看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道:“你是我一生之中遇到過 的最奇怪的人!你天生能使神奇的力量為你做事,也就是說,你是一個天生的大巫師,即 使你是一個幼童,也已經會用這種神奇的力量來改變你的命運!”   大巫師說得十分嚴肅認真,也說得很快,瑪仙冷冷道:“是嗎?這或許就是當我是一 個棄嬰時,使得一個大富豪發現我,把我養大的原因!”   瑪仙自小所愛的教育十分現代,所以在觀念上,她根本不相信巫朮這回事,她這樣回 答大巫師,自然是在嘲諷對方。   可是,達伊安大巫師聽了,卻仍然十分認真,連連點頭,“當然是!當然是!”   瑪仙感到自己被戲弄,她的情形如此之糟,而大巫師還說她能憑借什么神秘力量去改 變自己的命運!自從懂事以后來,她不知多少次祈求自己的臉容變正常些,即使和最丑的 丑女一樣,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可是結果卻連她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臉容一樣!   當時,瑪仙冷笑了一下,道:“你愿意看看我是什么樣子嗎?等你看過之后,你再告 訴我,神秘的力量有什么用途!”   那時,她真有這個沖動,要把頭上的白布解開來,讓那個自稱大巫師的人看看,看他 有什么辦法,所以她說著,已動手去扯白布。   而就在這時,大巫師沉聲喝道:“等一等!”   大巫師的聲音并不高,但是自有一股令人不能不順從的力量,瑪仙手下慢了一慢,大 巫師已經伸手按到她的頭上。   當大巫師的手一按到瑪仙的頭頂之際,瑪仙發出了“啊”的一下呼叫聲,她是覺得大 巫師的手,簡直像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一樣,灼得她全身,尤其是頭上奇痛無比。   而大巫師的動作很快,一按之下后,立即縮回來,神情更是異特:“你真是與眾不同! 真是與從不同!你有神奇力量,可以達到巫朮上的最高境界,可以利用你的神奇力量做任 何事。”   聽得大巫師一再這樣說,瑪仙的心中反倒沒有了憤怒感,她當然也絕不興奮,她只是 覺得十分疲倦,揮了一下手,“算了吧,我為了改變自己的容貌,不知想了多少年,一點 用處也沒有!”   大巫師“啊”的一聲:“你嫌你自己長得太丑?那太容易了!自已的心意,有足夠的 力量改變自己的容貌,何況你根本與眾不同!”   ( 中國有一句話“相由心生”,倒有若干和大巫師的論調相擬之處。)   瑪仙聽了只是冷笑几聲,不愿意再和大巫師交談下去,一面冷笑,一面轉身,向十分 不明朗的地方走去----她自小就習慣了陰暗,她從來不照鏡子,一個人知道了自己有著一 張鬼怪一樣的臉之后,最討厭的東西之一,自然就是鏡子。   當她看書的時候,她用特種的射燈,光線只集中在她要看到的物體上,當她接受個別 教育的時候,燈光也是特別安排的,她一樣是在陰暗的角落里。   所以這時她想離開,也自然走向一個十分陰暗的所在,誰知道她一走,大巫師竟然跟 著她走了出去。   ( 在小寶圖書館樓上看下去,原振俠他們以為大巫師和瑪仙是一起走開的,那是由于 大巫師動作和瑪仙配合十分好的原故,實際上,是瑪仙先走,大巫師立即跟了上去的。)   瑪仙覺得大巫師跟了上來,十分厭煩地道:“你又想說什么?”   大巫師在巫朮界之中的地位極高,人人都對他恭而敬之,只怕從來也未曾受過別人對 他這種不禮貌的話,可是這時,他一點也不生氣,因為他的確感到這個白布包頭的少女蘊 藏著一股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他強烈地以他巫師的本能感覺得出來,就是巫朮的力量, 這是他從前從未曾遇到過的事,這時他的心情也在極度的興奮之中,怎么去計較瑪仙說話 的語氣?   大巫師這時道:“如果你不覺得自己有巫朮的力量。那只不過因為你不會運用。”   瑪仙悶哼了聲:“你能教我?”   大巫師的回答十分肯定:“當然”   他們一面說,一面向前走著,這時,已經走進了那個陰暗的角落之中,在小寶圖書館 上看下來,已經看不到他們兩個人了。   瑪仙陡然站定身子,用手一扯,把包在頭上的白布扯了下來,突然轉身,抬起頭來, 把她鬼怪一樣的臉向著大巫師,然后道:“好,那么你教我,如何能把我的樣子變得和普 通人一樣!”   達伊安大巫師本身是巫師的奇才,自幼就被几個老巫師發現他有著巫朮的奇異才能, 一生接受神秘奧奇的巫朮訓練,在這種訓練之中,所見過及所接觸過的各種詭異現象之多, 包括了要注視各種各樣的死尸一樣的臉部達一年之久的訓練在內,可以說見盡了世上玄奧 恐怖的現象了,可是當瑪仙陡然揚起臉面來向著他之際,他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發出 了“啊”的一下驚呼聲來。   然后,他們兩人就對視著,在凝視之中,瑪仙只覺得大巫師的雙眼之中,有一股難以 形容的光采射了出來,這股光采似乎籠罩了她整個鬼怪一樣的臉面時,那令得她產生了不 自在的感覺----那是她把臉向著別人時,自己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正當她想偏過臉去,避開大巫師的那種眼光之時,大巫師已然道:“情形是特別一些, 但是還是有辦法的,你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力量。還是可以有辦法的。”   大巫師又道:“你現在什么也不必做,讓我運用我的力量向你施朮,你所要做的,只 是集中你一切可以集中的意志像你將來要變成的樣子。”   如果不是剛才陡然生出了那股信心,一聽得大巫師這樣說,瑪仙一定又要忍不住發出 尖厲的笑聲來了----竟然可以想像將來變成的樣子,這豈不是奢望中的奢望?夢想中的夢 想?她敢有什么別的愿望,只要人家看到她,不把她當鬼怪,她已經心滿意足了----這正 是她懂事以來最大的愿望。   可是這時,在大巫師愈來愈盛的目光籠罩之下,她的愿望改變了!   當時,瑪仙的心中或許這樣想,反正是達不到的愿望,奢望和普通的愿望還不都是一 樣的,所以這時她意念一集中,所想的是:我要變成一個美女,變成一個絕世美女,變成 一個容顏上的美麗和我身體的誘人可以完全配合的絕色美女!   她一開始這樣想,耳際就聽到發自大巫師口中的喃喃咒語,那咒語聲令得她的意念更 集中,而且進入了一種朦朧的境界之中。   接著,大巫師的雙手揚了起來,自她的頭頂開始,緩慢有力地在她整個頭臉上移動著, 撫摸著,瑪仙感到大巫師的雙手有光芒發出來,而且大巫師的手心是火燙的,燙得令人几 乎透不過氣來。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接受大巫師的施朮。   ( 大巫師施朮的情形,原振俠在樓上看下來,只看到大巫師發光的手在緩緩移動。)   對瑪仙來說,這時的經歷更是異特之極,她的胴體是那么晶瑩可愛,她的臉面是那么 可怕,可怕到絕不會有人想去撫摸一下的程度,而這時,大巫師滾燙的手,卻在她鬼怪一 樣的臉上每一部分,那么有力地撫摸著,這使她產生了一種十分激動的情緒,對于自己能 變成美女的信念,也愈來愈盛,愈來愈是堅決。   大巫師一直在同時吟著咒語,瑪仙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一下巨大的呼喝聲,就像是 一個焦雷,就在她的頭頂炸開來一樣,令得她從朦朧的境界之中醒了過來。   她聽到大巫師在劇烈地喘息著,當她望向大巫師的時候,看到大巫師臉上的汗,像雨 水一樣往下流著,然后,大巫師疲倦地揮著手:“你回去吧,巫朮的力量會發生作用,你 會變成你意念中的模樣。”   大巫師說著,就緩緩地轉過身去,瑪仙又佇立了一會,自己撫摸著自己的臉,發現一 如從前,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扎起白布,在黑暗之中離去。   瑪仙和大巫師之間發生的一切事,自然是由瑪仙講給桑雅聽,再由桑雅轉述給原振俠 聽的。   由于過程相當怪異,所以原振俠聽得十分用心,當他聽到桑雅的敘述告一段落之際, 他覺得有點不對頭,問:“以后呢?”   桑雅呆了一呆:“什么以后,瑪仙說她自己回去了,就這樣。”   原振俠緩緩搖著頭:“不對!不對!”   桑雅有點惱怒:“什么不對?她把一切都對我說了,而且巫朮對她一點作用也不骨, 她還是那個老樣子!”   原振俠仍然道:“不對,她隱瞞了一些事,未曾對你說起。”   桑雅笑了起來:“你倒知道!”   原振俠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是的,我知道,前天晚上,大巫師十分疲乏地上樓來, 的確如她所形容的一樣,滿身是汗,而且說,他為了這次施朮所花的精力,要經過十二次 月圓才能恢復過來。”   桑雅一揮手:“這些事,瑪仙自然無法知道。”   原振俠說得十分緩慢:“大巫師還說,她必須做到一些事,如果做不到,他施的巫朮 力量也不會有用處,需要她去做一件事,一定極其重要,而她卻并沒有告訴你,是不是?”   桑雅怔了一怔:“她沒提及,我想,那是由于她和大巫師在一起的時候,感覺雖然奇 特,但是她根本不相信巫朮的原故,所以她也不打算去做大巫師要她做的事,自然也不必 提及了。”   原振俠昕出桑雅的語氣中,正在竭力維護瑪仙,而他也不知道瑪仙隱瞞的是什么,自 然也無從再說下去。   他于是道:“猜想起來,她還隱瞞了一些事,大巫師說她有先天成為巫師的條件,大 巫師肯向她施朮,一定有一點交換條件,她也提都不提。”   桑雅顯得相當不耐煩:“猜想,猜想,你什么都是猜想,你究竟想暗示什么?”   原振俠道:“不是暗示,是明明白白告訴你,別低估了巫師的力量,巫朮有它不可思 議的魔法力量,而她有可能成為一個女巫!”   桑雅聽得哈哈大笑起來:“聽聽!這像是一個醫生所說的話嗎?她如果是一個女巫, 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令得她的臉面變得好看一些!”   原振俠疾聲道:“你不是說,她的臉容就算是現在那樣,也值得你迷戀嗎?”   桑雅的回答也變得很快:“當然是,但是如果能有所改善,那有什么不好。”說到這 里,他夸張地高舉雙臂,大聲叫:“天下所有的巫朮的力量,要是能使瑪仙的情形有改善, 我寧愿自己成為巫朮的犧牲品!”   當桑雅醫生叫到最后一句之前,原振俠已經意識到他想講什么了,正想大聲疾喝阻止 他,可是桑雅已叫了出來。   剎那間,原振俠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好說了一句:“別開這樣的玩笑!”   桑雅卻十分高興:“我們說了那么多話,她學識之丰富,真叫人吃驚,她還說,我可 以時時去看她。”   原振俠作了一個“隨便你”的手勢。桑雅用力一指報紙:“登報人的那個什么阿財, 叫他去死吧!”   他一面說,一面離開了原振俠的房間。   他這時離開的腳步之輕松,就像他不久之前離開夕陽大道三十三號時一樣。   桑雅在醫院的急診室中,料理完了傷口出來,疾步走向車子,他生怕瑪仙已經離去了, 瑪仙還在,雙手托著頭,正在睜大眼睛沉思。   桑雅道:“沒有事,几天就好。”   瑪仙沒說什么,仍然由她駕車,駛回她的住所,在歸途中,瑪仙向桑雅說了她和大巫 師相識的經過,最后感嘆了一句:“人生的際遇,真是太偶然了,誰知道我躲進了行李箱 之后,竟然會有一段那么奇異的經歷!”   車子已到了洋房門口,桑雅躊躇著不肯離去,瑪仙邀請他進去坐了會,桑雅更是高興 之極,在言語之中,竭力表示自己對她的迷戀之意,可是瑪仙卻每次都把話題岔開了去。   一直呆到天色將明,桑雅才依依不舍告辭,臨走時,還輕握了瑪仙的手一下,由衷地 道:“你上樓梯時的情景,足夠我回憶一生!”   瑪仙發出了一下充滿發幽嘆的輕笑聲,轉身走了入去。   桑牙雅開車回到住所時,天色已然大明,他看到了原振俠留下的紙條,准備整理了沾 滿血漬、又被狗爪撕破了的衣服之后就下樓去。   而等他在換好衣服,洗了一個臉之后,報紙也來了,他拿起報紙,就看到了那則不倫 不類的尋人啟事,他只當是原振俠的杰作,所以就去找原振俠算帳,等到弄清楚之后,他 又興致勃勃地向原振俠講述他找到瑪仙的經過,只覺得精神振奮無比。   在桑雅離去之后,原振俠的心情卻有點沉重,他還在想究竟是什么曾令得他有遍體生 寒的恐怖之感?是不是因為瑪仙和神秘莫測的巫朮發生了關系呢?   而且瑪仙的來歷為朮奇特,監護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陶啟泉,這也有點不可思議,他 知道,要地陶啟泉方面了解瑪仙的一切十分困難,世上只有那位有著無數神秘經歷的先生 和他的夫人才有這個能力。   原振俠想了一想,本來想打一個電話給那位先生,但想起那位先生曾說過,電話是最 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隨時可以騷擾他人,他拿起電話又放下,雖然事情和他無關,但是 他的兩個朋友,桑雅和阿財,顯然已被牽涉了進去,他覺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原振俠的性格十分隨和,阿財和桑雅兩個人,不論在學識上或是社會地位上,都有著 極顯著的不同,但是在原振俠的心目中,倒是一視同仁,全把他們當朋友的。   他決定寫一封信,請那位先生,若方便,向陶啟泉問一下有關瑪仙小姐的一切,陶先 生是瑪仙的監護人,應該知道她許多事的。   寫好了信,他又拿起報紙來,把那段尋人啟事再看了一遍,實在沒有法子不發笑,一 直到他在赴醫院途中,一面駕著車,一面還是忍不住想起來就發笑,很出乎意料之外的是, 在醫院門口,他竟然又看到了呆立著的在東張西望的阿財。   原振俠停好了車之后,走近阿財,在他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   阿財嚇了一大跳,拍著心口:“原醫生,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原振俠感到意外,因為他是對著阿財走過去的,阿財怎么會看不見他?他還沒有問, 阿財已經十分忸怩地道:“我只顧注意來來去去的女人,沒有注意男人。”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報紙上的啟事,是你登的?”   阿財一下子漲紅了臉,神情變得更忸怩:“你看到了?唉!花了我一夜工夫才寫好的, 你想,她是不是會看到得到?會不會?”   他一面說著,一面手足無措地等著原振俠的回答。   原振俠正色道:“阿財,我們是朋友,我告訴你,你要聽我勸,再也別將那女孩子放 在心上。”   阿財大是不服:“為什么?”   原振俠一揮手:“這女孩子身份已經弄明白了,她的監護人是出名的大富豪。”   阿財一點也不氣餒:“我也有錢!”   原振俠真恨不得打阿財一個耳光:“你那點錢算什么,別說是你,就算魯大發不是現 在這樣,再拍一百年電影,賺的錢還不夠人家一條毛!”   阿財眨著眼睛,結結巴巴地說著:“人要......那么多錢干什么?你是說她有錢,會 看不起我,我看那也不見得。”   原振俠真拿他沒辦法,阿財反倒打蛇隨棍上,別看他平時有點呆頭呆腦,這時一點也 不笨,他道:“你知道她的身份?一定知道她住在哪里的了,求求你告訴我,我找到她門 口去等她。”   原振俠用力搖頭:“我不會幫你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我要上班去了。”   原振俠疾言厲色的拒絕,并沒有使阿財氣餒,他反倒提高了聲音:“我知道,大家都 是男人,我知道,那天在電梯中,你和我一起看到她的,你自己也喜歡,迷上了她,所以 不讓我去找她!”   原振俠氣得几乎要昏過去,他也不想和阿財這種渾人爭辨,轉身走向醫院,一面道: “是,給你猜對了,所以你沒有希望。”   阿財又在他身后叫了些什么,原振俠并沒有注意,而當他走上石階之際,他陡然怔了 一怔,他感到自己,自然而然,滿腦子都是那天在電梯中看到的情形。   那少女如此美麗誘人的胸脯,他在看到過之后,自然印象相當深,可是几天來,從來 也沒有現在這樣,感到一看之間的印象,竟然具有如此的震撼力!   他簡直無法抑制自己去想當時的情景,而且對于自己當時和那少女隔得如此之近,竟 然只是盯著她看而沒有什么行動,感到了極度的后悔,那種悔意,甚至令得他喉頭發干, 手兒發抖。   原振俠實在無法解釋何以自己的意念,竟會變得如許不能控制,他急急走進醫院,迎 面而來的人,都以十分訝異的目光看著他,有几個問他:“原醫生,你不舒服?”   原振俠沒有回答,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之后,他喝了一大杯水,可是那種意念,越來越 洶涌,令得他無法靜下來。   另一方面,他還十分清醒:“不可能的,那少女,瑪仙,根本像是鬼怪一樣,想她干 什么?”   然而,他越是叫自己不要想,想念的程度卻越來越甚,他強迫自己,把意念集中在她 鬼怪一樣可怕的臉面上,可是卻一點也不成功,反倒更加在腦海之中,翻騰著她美麗身體 的每個細節。   那少女美麗的身體的其他部分,當時在電梯中的一看之間,原振俠几乎沒有加以任何 注意,在當時的情景之下,任何男士的視線,自然而然,會集中在她誘人的胸脯上!   可是這時,原振俠卻想起了她別的部分來,她的手,手指修長,手背上的肌膚和她的 手指義叉著緊握著......   還有她的小臂,渾圓的,有著近乎透明的細汗毛的小臂,叫人聯想到她整個玉雕一樣 的手臂和肩頭......   原振俠不由自主,氣息急促了起來,他坐立不安,無目的地來回走著。   當他翻開一本醫學書籍之際,在他眼前浮現出來的,竟然是那少女的細腰,和她腹際 若隱若現的神秘而誘人的臍孔。   他用力拍著自己的頭,感到了一股異樣的沖動,而在這種沖動之下,他又不由自主地 打著寒顫----有一股恐懼的寒,自他心底深處升起。   他知道自己突然之間,對她的這種思念,是不可理喻的!   他甚至想到,一定不是自己要這樣想她,而是有某種力量要他這樣想。   這某種力量是什么力量呢?是巫朮的力量?如果巫朮的力量竟然能夠這樣控制人的意 念的話,這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事。   所以,他立即摒棄了這個想法----那時他的思緒真是混亂之極,他立即又想:“不, 不是由于什么外來的力量的影響,是我自己去想她,她的身體那樣迷人,想念她一下,也 是很正常的。”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苦笑起來,正常?現在他多少有點明白桑雅和阿財的心態了,因為 他自己現在不正和他們一樣么?   他吞著口水,真的感到了著迷,他毫無目的的,步子越來越快,陡然在門口站定,為 自己突然而起的一個念頭而心頭狂跳。   他是知道瑪仙的住址:夕陽大道三十三號,那是桑雅費盡心機打探出來之后告訴他的, 駕車前去,至多一小時,與其在這里想得唇干舌燥,何不立即按地址前往,去找他,去擁 抱那使人迷戀的身體?   這個念頭才一閃起,就令得他心頭狂跳,接著,立即付諸實行的沖動,便如潮水一樣, 不可遏止,他陡地轉向門口,用力拉開門,已准備一步跨了出去,在他才一打開門時,他 就看到有一個人當門而立,他几乎連想也未想,反手一推,准備將來人推開去。   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動,就被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了,原振俠呆了一呆,轉頭向那人望 去,首先接觸到的,是一雙深沉無比、閃耀著難以形容的柔媚的光彩的眼睛,原振俠陡地 一怔,他看清楚了,握住了他的手的,是一個出色的美女,纖細而堅強,尖削的下頦使她 看來美得極其古典,忽閃的大眼睛中有著固執的迷茫,那種叫人自心底感到醉意的眼神, 當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的,可以說,世上只有一個人有,海棠!        在他辦公室之外,正是海棠。   海棠望著原振俠,神情十分驚訝:“你怎么啦?”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喘著氣:“我怎么啦?”   海棠道:“如果有鏡子的話,你就可以知道你自己怎么了。”   原振俠心中陡然一凜,剛才自己想的是什么,准備去做什么,又一起涌上心頭,要不 是海棠突然出現在門口,他這時怕已上了車子了。   原振俠在剎那間,有十分疲倦的感覺,像是整個人才掙扎著從一個有濃稠泥漿的泥沼 之中出來一樣,他不由自主伸手抹了一下,卻抹了一手汗,這更令他吃了一驚。   海棠一直用驚訝的眼光看著他,原振俠可以感到她的眼光之中,有著深切的關懷,但 是他又不愿接受這樣的關懷,所以他有點偏執地轉過頭去,避免和海棠的眼光相接觸。   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感到海棠在心中發出幽幽的嘆息聲,實際上,海棠并沒有發出 任何嘆息聲出來,只是故意用輕松的語調問:“不請我進去坐坐?”   原振俠有點像機械人一樣回答:“請進來,請坐。”   他退回辦公室,海棠跟著進來,原振俠在坐了下來之后,感到自己鎮定了許多,剛才 的一切,像是一場惡夢一樣。   而他又隱隱感到,那不是平常的惡夢,平常的惡夢,醒了就沒事了,而這個惡夢,只 怕會不斷持續下去,這是令得他涔涔汗下的主要原因。他又抹了抹汗,才問:“我剛才看 來,是......什么樣子?”   海棠淺淺一笑----原振俠常說,海棠的這種笑容,有著典型的對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嘲 諷,簡直是叫人無可捉摸的,而當她在這樣笑的時候,她的神態,又是如此柔媚可人,她 道:“你剛才看起來,就像是被什么邪朮迷住了一樣。”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他知道,海棠對于剛才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是不 可能知道的,但是她竟然用了這樣的形容詞,可知道自己剛才推門出去的時候,神情是何 等可怕!   他思緒極亂,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他向海棠致謝,是因為他知道,要不是海棠的突然出現,他這時會在車子里,駛向瑪 仙的住所。   海棠自然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自有她縝密的心思,并不表示太多的訝 異:“本來不想打擾你的,也知道你并不想見到我----”   原振俠張開了口,可是卻發不出什么聲音來,那是他根本無法說什么之故,他不想見 海棠嗎?當然想,而真的想見她嗎?卻又不想。   所以,他只是無意識地揮了揮手,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海棠站了起來,當她站起來 之際,幽香自她的身上散發出來,沁人心腑。   原振俠望著她窈窕的身形,心中想:“真是的,我剛才怎么會去想瑪仙?黃娟或海棠,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才是真正的美女。”   他這樣想的時候,本來想否定剛才自己對瑪仙的思念的,可是才一想及瑪仙,腦際又 涌起瑪仙那迷人的身材來,那令得他大吃一驚的,他不由自主,用力搖著頭,好把這種念 頭驅走。   海棠這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原振俠像是一個遇溺的人,陡然見到救生圈一樣, 立即緊緊握住了海棠的手,把頭靠向海棠柔軟的腹際,那使他多少在某種程度上有點安全 感覺。   原振俠像孩子一樣地偎依著她,令海棠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的氣息也開始急促起來, 她免強定了定神,才道:“你心中有什么事正在困擾著你?”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是......有一些事,不過我可以處理。”   海棠低聲道:“有人說,所有的男人,不管他是哪一類型的,總括來說,都是小孩子, 看來這句話有點道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離開了海棠一些,和她互望著,海棠現出一種令人憐愛的神情: “有一些話,你不喜歡聽,有一些事,你不愿做----”   原振俠嘆了一聲:“那就不要說----今晚有空能和我一起晚餐!”   海棠揚了揚眉:“我還是非說不可,我要你介紹我認識一個人。”   原振俠沒有說什么,只是翻了翻手,海棠壓低聲音:“桑雅醫生。”   原振俠十分詫異:“為什么?”   海棠有點無可奈何:“想通過桑雅醫生,認識別一個人,陶啟泉。”   原振俠呆了一呆,他真的感到莫名其妙,海棠的身份他自然知道,她仍然是一個極其 龐大的勢力控制之下的“人形工具”。   這個龐大的勢力要和陶啟泉這樣的人物接觸,派海棠這樣出色的“工具”出馬,這也 是可以理解的事,但是,一切和桑雅醫生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搖了搖頭:“我不認為可以通過桑雅董去接近陶啟泉。”   海棠的嘴唇抿了一下:“可以的,陶啟泉有一個身份神秘的私生女,桑雅醫生和這個 女孩有來往。”   海棠這一句聽來十分平淡的話,在原振俠心頭所造成的震動,簡直難以言喻,他立即 明白了:“身份十分神秘的私生女”是怎樣一回事,也明白海棠和她的同伴,對瑪仙的監 視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目的自然是想通過瑪仙去接近陶啟泉。   說不定海棠還以為瑪仙的身份如此神秘,是由于陶啟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故, 從而想對陶啟泉作某種要挾威逼。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實在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那種厭惡感,他發出了一下冷笑: “你...... 你們完全弄錯了!別再以那少女身上下功夫了,一切和你們所想的全不一樣。”   海棠還沒有什么反應,原振俠的心中又是一凜,他才在口心提及瑪仙,意念是對瑪仙 的思念。又如同攔不住的洪流一樣,洶涌而來。   海棠默然半響,才道:“那少女是不是臉部有什么缺陷,一個整形外科醫生和一個臉 部有缺陷的少女之間發生感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那少女和陶啟泉的關系,十分神 秘......”   海棠才講到這里,原振俠像是驟然爆發的火山一樣,吼叫了起來:“住口!是的,她 臉上有缺陷,可怕的缺陷,可是比起你心靈上的缺陷來好得多了!”   原振俠一面叫,一面陡然跳了起來,拉開了門,當他打開門的時候,他才發現,由于 他的大聲吼叫,已引來了不少人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原振俠也不理會,指著門口:“請你 立即離開!”   海棠這時候,表現了她職業上的罕有的鎮定,她帶著十分迷人的微笑,甚至以無懈可 擊的儀態,向外走去,到了門口。還輕松地說了一句:“原,你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原振俠狠狠地沉聲道:“如果長大就心靈就會變得那么丑惡,我寧愿長不大!”   海棠不再說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原振俠一眼,轉身就向外走了開去。   原振俠向門外的那些人作了一個抱歉的手勢,望著海棠的背影,思緒亂成一片。   他只感到,事情越來越復雜了。   本來,事情已經夠紊亂的了,現在,又加上海棠,巫朮之外,再有龐大的特務勢力, 事情真不知道要發展到什么地步。   這時,醫院的播音系統傳出了要原振俠立即到三樓病房去的聲音,原振俠匆匆離開了 辦公室。   這一天,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原振俠精神恍惚之極,當他把著女病人的脈膊之際,他 會想起瑪仙來,當他替女病人聽診之際,他的那種綺念,更像是脫了僵的野馬一樣,當他 下班,離開醫院時,他坐上了車子的駕駛位之后,足足十分鐘之久,決不定自己該回住所 去,還是直駛夕陽大道三十三號。   原振俠已經可以肯定,是有一股力量在影響著他,而他自己的意念,正和這股外來的 影響力量在進行著苦苦的決戰。   他也几乎可以肯定,桑雅和阿財,他們連戰斗的機會都沒有,被那股可怕的意念所控 制了,不然,至少桑雅醫生不會全然無視于瑪仙那么可怕的臉。   原振俠緊握著駕駛盤的手在發著抖!   他心中十分清楚應該怎么做,可是那個意念還是那么強烈,強烈得他几乎無法抗拒。   就在這時候,有人走近了他,俯下身來,原振俠轉過頭去,看到了容光煥發、滿臉喜 容的桑雅醫生。   桑雅和原振俠一照面,笑容變成訝異:“你不舒服?”   原振俠伸手抹了一下,又抹了一手汗,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桑雅喜滋滋地說:“我和瑪仙有約,我已經准備計划行動了,這里如果不行,我們到 瑞士去。”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你仍然不相信巫朮的力量可以使得她起變化?”   桑雅用力揮了一下手,又在車頂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信嗎?”   原振俠挺了挺身:“我信,我甚至認為,你對她的迷戀也是由于巫朮的力量”   桑雅陡然震動了一下,在一剎那間,他現出了極短的迷惘,但是隨即又恢復了原狀, 在斜陽的余暈中,原振俠捕捉到了他的這種神情,在心中暗嘆了一聲。   他知道,那種神秘的力量地影響,自己還在苦苦與之爭持,但是桑雅卻早已完全受控 制了。   那會有什么害處呢?原振俠也想不出來,如果那真是巫朮的力量,而又如此強大的話, 使桑雅不顧一切地愛上瑪仙,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瑪仙真的能夠在巫朮的力量下變得美 麗,豈不是更理想了?   巫朮,一般總是和黑暗、惡毒和陷害連在一起的,可是在這里,卻看不到什么害處來, 仿佛只看到像神話一樣美麗的結果!   原振俠沒有再說什么,桑雅卻道:“聽說下午在你辦公室有點意外?”   原振俠“哦”的一聲:“有人企圖通過你、瑪仙接近陶啟泉,那是一個不擇手段的特 工組織,你若是無法應付,就當他不存在好了!”   桑雅多半是由于心情開朗的原故,所以聽任何事,他都覺得好笑,這時,他又哈哈大 笑起來:“巫朮已經夠熱鬧的了,又加上特務,不會是007吧!”   原振俠的心情可不如他來得輕松,只是悶哼了一聲,甚至有點粗魯地推開了桑雅,發 動了車子,踩下了油門,令得車子像瘋馬一樣向前沖了出去。   要是原振俠不走得那么急,以他的機警,一定可以發現停車場中接下來發生的 一些不 尋常的事情的。   如果沒有海棠的出現,對原振俠來說,事情可能要簡單得多,要他就無法控制自己, 照他的那種突如其來的沖動去行事,直駛夕陽大道,去找瑪仙,要就是他自己的意念得到 了勝利,那自然也心安理得。   可是海棠的出現,卻令得他的思緒更加紊亂,他這樣粗魯地對待海棠,海棠臨走時那 一眼,眼神之中,包含了原振俠完全可以心領神會的千言萬語,她甚至沒有責怪,原振俠 仿佛聽到她在耳際幽幽地說著:“你叫我怎么辦呢?”   這是真正令人心碎的耳語,只有最無呆奈何的心靈才會發出這樣的耳語。   原振俠處于心緒極度混亂的情形下,自然沒有留意到停車場中的一些他稍微留意一 下,就可以注意到的特別情形。   當他的車子飛快地駛離之際,桑雅走向他的車子。   桑雅的心情是如此之輕松,而且他本來就不是十分機警的人,所以他全然未曾覺得有 什么不對,他只覺得天上的晚霞特別美麗,漸漸密布開來的幕色也特別迷人,他肩頭上的 傷口還有點痛,可是在他的感覺上,這就像是情人的咬嚙一樣。   他進了車子,忍不住閉上了眼一會,在他眼前浮起的,是瑪仙那迷人的裸體背影,他 深深吸著氣,瑪仙今晚會怎樣招待他呢?   他沉醉在如醇酒般的想像中,自然不會去注意,在離他的車子不遠處,早已停著一輛 小車子,小車子里有一個身形矮小的人,自從他一出現,那身形矮小的人雙眼之中射出猶 如餓狼一樣的光芒,緊盯著他,一發動車子,那人也發動車子,緩慢而謹慎地跟在他的后 面。   這個身形矮小的人是阿財。   阿財不能在原振俠處得到瑪仙的地址,但是知道了桑雅醫生和他心中的少女的關系, 所以他“獰獵”的目標,就成了桑雅醫生,而他現在,正在開始他的跟蹤。   由于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桑雅的身上,所以他也根本沒有注意到,應在的車子跟著桑雅 的車子駛出去之際,另外有一輛車子也跟住了他。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那第三輛車子中,是四個面目平板,但是平板中,顯得十分陰森的男人----這四個人, 自然就是海棠的伙伴了。   三輛車在幕色中向前駛,在后面的兩輛車子,并不想超越前面的,在最后一輛車上, 有著精密的無線電通訊儀器。   當車子漸漸駛離市區,進入郊區的公路時,第三輛車子上有人按下了通訊儀器的掣鈕: “另外有一輛車子,似乎也在跟蹤桑雅醫生。”   在通訊中傳出了應該十分動聽,但這時聽來卻冰涼的聲音:“把他解決掉!”   通話的人訝異:“不弄清他是什么人?”   冰涼而動聽的聲音,自然是海棠在發布她的命令:“我們已經有太多的麻煩,不能再 有新的了。”   最后是一聲“是”,結束了這次通話。   三輛車子仍然依本來的次序在前進,第三輛車子中,傳來了一陣密議聲,坐在司機旁 邊的那個人,自身上衣服不同的口袋之中,取出了手槍和消音管來,迅速而熟練地把消音 管旋上了槍口。   這時,原振俠帶著混亂的心情回到了宿舍,他才一進電梯,就怔了一怔,電梯中有一 股清幽的、淡得几乎難以辨別的香味。   如果是別人,對這種香味一定不會在意,可是那卻能夠令得原振俠的心跳加速,當他 和她在纏綿的時候,原振俠曾親密地把這種香味稱之為“海棠的幽香”。   “海棠的幽香”既然飄漾在電梯中,那么海棠在什么地方?當然不會太遠了。   所以,當電梯門打開之后,原振俠真決不定是該出去,還是由電梯離開,不和海棠見 面。   他望著自己住所緊閉的門,心中不禁苦笑:他生命中兩個美麗的女人,都那么出眾, 至少,她和她,都可以任意出入他的住所,就算他住在一座防守嚴密的堡壘之中,也不能 阻擋她們隨意進入,何況,他根本無意拒絕她們的到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來到了住所門口,還不等他伸手去推門,門就緩緩打了開來,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走了進去,海棠已迎了上來。        這時,在那幢几乎從來也沒未曾著過大燈的洋房----夕陽大道三十三號中,瑪仙在一 盞光線集中的小燈照射下,一動都不動。   今天,她几乎一直這樣一動都不動,盯著前面的一張報紙,小燈的光芒集中在報紙的 一部分,那部分,刊登著一則啟事。   啟事是示愛的啟事,文字,在瑪仙看來,是這樣的幼稚,可是文字中所表示的情意, 卻是這樣的真摯,足以令得任何女性看了心跳。   瑪仙也不例外,她一看那則啟事,就知道那是為自己而登的,她一直在思索著,登這 啟事的是什么人,可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什么樣子的了。   她記得自己在全身充滿了羞辱和憤怒的情形下,跑進了電梯,電梯中有兩個人,一個 是記得的,那是一個高大挺撥,有著尖銳目光而神情略帶幽郁的年輕人,另外一個人是什 么樣子呢?她只記得那個人的眼神,像是一頭見到佳肴的餓貓一樣。   她自然早已知道,自己的身體几乎可以令得任何男人發出這樣的眼光來,但是,那個 高大挺撥的年輕人,目光為什么不是那樣子呢?   她在心緒極亂中,當然不會深一層想下去,而當晚,她躲在醫院的單身宿舍之旁,又 見到了那個年輕而英俊得過分的醫生,從而使她有了和巫師的奇遇。   刊登啟事的,會是這個年輕的醫生嗎?當然不會,一定是另外那個人,醫生的程度, 不會這樣低。   瑪仙的心一直跳得很激烈,和任何女性一樣,她樂意有異性對她迷戀,而她,更有特 殊的原因,有真正特殊的原因。   在這一天之中,她几次拿起電話來,想和刊登啟事的人聯絡,但是每一次,她都只撥 了兩個字,就放下了電話。   因為她想到,登啟事的人不可能見過她的頭臉的,如果見過了之后,還會對自己迷戀 嗎?   她有特殊的原因,需要真正愛她的異性,而不是只見過她裸胸就表示愛意的人,桑雅 醫生是見過的,而又向她表示這樣的心愿,桑雅今晚會來,她的心跳得更劇烈。   是今晚呢?還是真的當自己變成艷麗無比之后?   她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由于她對大巫師已經不可解釋地充滿了信心,她甚至想破 例地去弄一面境子來,解開包在頭上的白布,再看一看自己。   然而她卻沒有那樣做,連解開白布,在自己那臉上撫摸一下也不會,信心增加是全然 沒有理由的,她將之解釋成為是一種對幻想的熱望,自己做了一個美夢來欺騙自己,既然 這樣的話,何必那么快令得自己夢醒?   她所住的區域十分靜,所以,當老遠有車子駛來的時候,她已經可以聽到了車聲,令 得她有點驚訝的是,駛近的車子似乎不止一輛。   是的,駛近來的車子,不止一輛,一共是三輛,第一輛是桑雅,第二輛是阿財,第三 輛是海棠的那几個伙伴。   三輛車子之間,本來都維持著相當的距離,但到了這時候,第三輛車子陡然加快速度, 追了上來,很快就追上了阿財的車子,阿財自然而然地轉頭看了一下,在那一剎那間,他 如同自己置身一部電影之中一樣,他看到已和他平行的那輛車之中,伸出一柄手槍來,正 對著他。   阿財并不是一個反應靈敏的人,但是他看過許多次他的好朋友魯大發拍電影時遇到這 種情形是如何應付的,所以他陡然側了側身子。   就在那時候,他身邊的車窗玻璃破裂,他感到有什么東西飛了進來,穿進了他的肩頭, 他連忙伏下身子,拚命地踏下油門,車子像野馬一樣沖向前,“砰”的一下,撞上了桑雅 的車子,兩輛車子在路中因相撞而打轉時,第三輛車子已經以極高的速度沖了過去。   車子因相撞而停了下來,桑雅打開車門,跳了下來,阿財也打開了車門,可是他卻是 從車中直跌出來的,跌在車邊,掙扎著,可是卻站不起來。   桑雅來到阿財身邊,他一眼就看出阿財受了傷,至少有兩處傷口在冒血,一處在肩頭, 一處在手臂上。   他連忙俯下身去:“你覺得怎樣?”   在剛中了槍之后,阿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不覺得疼痛,但這時,他的兩處 傷口卻火一般痛了起來,盡管他的神情十分痛楚,但是在痛楚之中,仍然有著莫名其妙的 滑稽,他喘息著:“有人槍擊我......打了我兩槍,就是剛才那輛車中,有人向我開槍, 我想他們......一定弄錯人了。”   他一面說,一面想掙扎著站起來,桑雅忙去扶他,阿財的個子雖然不大,但身子也相 當沉重,桑雅去扶他時的時候,自己肩頭上的傷口,也牽動了一下,隱隱生痛。   他把在不斷流血的阿財半推半扶進了車廂,疾聲道:“你盡可能按著傷口,前面不遠 處有屋子,我是醫生,會設法替你包扎。”   阿財几乎哭了出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為什么有人要殺我,他們一定弄錯了。”   桑雅一面飛快駕著車,一面喝道:“少說話,按住傷口要緊。”   阿財語帶哭音:“捂不住,血......不聽話,一直......在涌出來......”   出事的地點離夕陽大道三十三號相當近,瑪仙也聽到了車子碰撞的聲音,她在考慮了 一下之后,正好帶著那一雙巨犬走了出來,所以當桑雅的車子駛到門口時,她立時把門打 開。   桑雅叫道:“有人受了傷,你扶他進去,我立即和醫院聯系。”   他跳下車,把阿財拉出來,當他望向阿財之際,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阿財正以異樣 之極的眼光盯著瑪仙,他從來也未見過一個人的眼光可以如此灼熱簡直像是兩團火一樣。   桑雅也不及細想,阿財出了車子之后,扶著車身,大口喘氣,自從他一見到瑪仙之以 來,他就不知道什么是流血 ,什么是疼痛,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瑪仙,他跟蹤桑雅醫生 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他心中迷戀之極的少女的住址,如今竟然看到了自己迷戀的對象就在 眼前這真的足以令他忘記一切。   而瑪仙在一看到了阿財的那種眼光之際,也立時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了 。   瑪仙在一秒鐘之間,就知道了這個受傷的人就是那天在電梯中的另一個人,也就是在 報上刊登啟事的那個人。   這時,桑雅奔向屋子,一面還在叫著:“扶他進來,我立刻叫救護車。”   瑪仙走近阿財,低聲問:“你就是那天在報上刊登啟事,要見我的那個人?”   當瑪仙走近阿財的時候,阿財險些昏了過去,他除了不住點頭之外,一句話也講不出 來,瑪仙接著,陡然拉開了上衣的鈕扣,阿財就像要飄向天上一樣。   瑪仙還在繼續靠近他,阿財感到喉際如同塞進了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一樣,汗水自他的 全身各處涌出來,而尤其以他的臉上為甚,汗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只聽到那少女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我的樣子很難看,你不怕?”   阿財竟然陡地掙扎著叫了一句出來:“不怕,再難看也不怕!”   她迅速地解下頭臉上的白布,雙手轉過阿財的臉來,阿財的臉,一給瑪仙柔軟的手按 下來之際,人已處于昏迷的邊沿,當他面對著瑪仙的臉時,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他只是 嘶啞著聲音叫道:“不怕,你很好看,很____”   他說到這里,更接近昏迷,在朦朧之中,他感到了肩頭傷口的疼痛,又感到有一股力 量在肩頭吸吮著,他遲鈍的思緒只想到了一點,在傷口上吸,吸什么呢?除了血外,還能 吸到什么?   而他當想到這一點之際,他已經昏過去了。   當桑雅醫生在黑暗的屋子中,找到了電話,召了救護車,再奔出來之際,他看到的是, 阿財半扶在車子上,昏迷不醒,瑪仙背對著他,正在迅速地裹上頭臉上的白布。   桑雅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只看到阿財的兩處傷口還在流血,他立時撕開了阿 財的外衣,先把傷口包扎了起來。   等到救護車響著警號到時,瑪仙才道:“你陪他到醫院去吧。”   桑雅立時道:“你身上___”   瑪仙的聲音聽來十分自然:“我想扶他,沒有扶動,身上反倒沾滿了血。”   桑雅忙道:“醫院事完了之后___”   瑪仙的聲音,聽來簡直是令桑雅傷心的冷淡:“等我打電話給你。”   她說著,已帶著兩頭巨犬走進了鐵門,在救護車停下來的時候,桑雅目送她走進了漆 黑的建筑物,像是一個頭大無比的怪物將她吞噬了一樣。   阿財的傷勢并不是很重,但是由于是槍傷,自然驚動了警方人員,不但要向阿財錄取 口供,連當時唯一在場的桑雅也不免被問一番,等到施手朮取出子彈之后,動手朮的醫生 來到桑雅的身前:“怎么一回事,你不但自己受傷,還送傷者來?”   桑雅苦笑:“大概是巧合吧!”   那醫生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么,而躺在手朮床上被推出來的阿財,麻醉藥的作用還 沒有完全過去,可是他眼珠呆滯地轉動著。已經自喉際發出了一連串的聲音來。   這種聲音,在別人聽來,真相是難聽之極,但是他自己在模模糊糊之中聽來,卻是他 有生以來,自己所發出的最快樂的聲音。   剛才施手朮的時候,醫生替他打了麻藥,其實,不上麻藥,他也一定不會感到任何疼 痛,他身上唯一的感覺,就是被一雙纖手按著的那種飄然,他記得起,自己并沒有看清楚 那少女的樣子,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也依稀記得,肩頭上的傷勢好像曾給人吮吸過,當他記得那一點的時候,他心頭更 是狂跳:是那少女用她的嘴吮吸嗎?真可惜那時自己已經快昏過去了,不然,等到她抬起 頭來的時候,或許可以趁機親吻她!   他立時又幻想起親吻那少女的情景來,雖然這時在他的腦中閃過一絲念頭:那少女的 嘴上一定沾滿了血,因為她的嘴吸吮過他的傷口,但是,他絕未會再想什么,若是他有機 會可以親吻那少女,管她嘴上沾滿了什么!   原振俠被門鈴聲鬧醒的時候,睜開眼來,天色正是黎明時分,透過窗帘進屋子來的灰 蒙蒙的晨曦,映在他懷中的海棠的粉頰上,令得她頰上那層淡淡的紅暈,看來更是迷幻般 的誘人。   原振俠動了一動,海棠也在這時睜開了眼來,他們相擁著熟睡,身體的每一部分都緊 緊相貼著,而這時,誰都不想挪動分毫。   海棠又閉上了眼睛,門鈴聲還在繼續著,閉上眼的海棠,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音 樂門鈴聲不斷重復著貝多芬第五交響曲一開始的那几個音符。   海棠幽幽地問:“命運之神習慣于每天一早就來叩門的?”   原振俠緊摟了海棠一下,令得他們的身體貼得更緊密一些,咕噥著:“管他是什么神, 我___”   他本來是想說他絕不會起身的,可是這時,門外已經傳來了急速的敲門聲,原振俠嘆 了一聲,人生最美妙的時光之中,總是遭到橫來的破壞的!   他有點發狠地吻著海棠,才跳起來裹上了浴巾, 出了臥室,一面應著,一面打開了門。   他已經決定,不論門外是什么人,都非迎面痛罵一頓不可,然而,當他看到門外站著 的是桑雅醫生,桑雅身上又滿是血漬之際,他張大了口,准備好罵人的話出不了口。   桑雅劈頭就責問:“怎么這么久才來開門?”   原振俠向臥室的門指了一指,作了一個男人之間都可以互相明白的手勢,桑雅本已一 腳跨了進來,立時“哦”的一聲縮了回去:“對不起,真對不起。”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你又受傷了?”   桑雅大是憤然:“不是我,是那只癩蛤蟆!”   原振俠莫名其妙,桑雅又道:“一定是你告訴了他我已經找到瑪仙了,這癩蛤蟆竟然 異想天開,跟從我的車子。”   原振俠當然知道他是在說什么人了,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這樣的,想叫他死了 這條心,誰知道___”   桑雅急急道:“好笑又奇怪的是,有一輛車子也跟著來,車中竟然有人向他射了兩槍, 沒有射死他,算他命好!為了照顧他,我也沾了一身血,還被警員問了半天話。”   原振俠在剎那間,思緒又陷入了十分紊亂的情形之中,他隱約想起了兩件事,一件是: ‘桑雅和阿財,都在去見瑪仙的時候受了傷,這是巧合嗎?’另一件是:‘誰會想到去射 殺像阿財這樣的人物呢?’   兩件事都像是有答案,又都像是沒有。   在原振俠發怔的時候,桑雅已退了出去,“對不起,打擾了你,等會再細說。”   桑雅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心中仍然十分氣憤,他一直不知道阿財的身份,直到 警員向他問完了話,他准備離去時,才有醫院中的人走過來告訴他:“傷者完全醒過來了, 一定要見你。”   桑雅還在想,那一定是傷者想多謝自己的救護,誰知道當他來到阿財的床邊之際,阿 財看來神采奕奕,大聲道:“你不必想了。”   桑雅摸不著頭腦:“不必想什么?”   阿財道:“不必再想......再想......”   他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結巴了几下,才道:“不必再想她了,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人, 原醫生說你在追求她,別想,她是我的!”   桑雅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你是什么人?”   阿財有點氣餒,他是小人物,什么人也不是,可是剛才好少女在他面前的一切行動, 涌上了他的腦際,那又令得他勇氣百倍:“我叫魯旺財......是大明星魯大發的......經 理人。”   桑雅只發出了几下輕笑,轉身就走,他只當阿財是一個白痴!   阿財自然也看得出人家對他的輕視。在桑雅向外走去之際,他還在大叫著:“你聽著, 你別以為做個醫生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知道她給我看了什么,她,她......還吸了我的 血 。”   瑪仙是不是吸過他的血 ,阿財其實也不能肯定,但這時,他卻以絕對肯定的語氣叫了 出來,那是由于他在桑雅面前實在太自卑的原因,總想有一方面可以勝過對方,而那少女 如果曾吸吮過他的鮮血 ,這自然是非比尋常的關系,足以驕人,足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 以他才高叫出來的。   桑雅聽了之后,陡然怔了一怔,想要轉身指責他,可是在那一霎那間,桑雅也想到了 什么,心中一動,沒有理會,繼續向外走去。   阿財看到這種情形,心中有無比快意:“她是我的!,她給我看她的臉,我本來可以 親她......”   阿財繼續又說了一些什么,桑雅并沒有聽到___聽到也沒有意義,因為那全是阿財一連 串的幻想。   而阿財的話,畢竟令得桑雅十分生氣,所以他一回來,就非要把原振俠鬧醒不可。   等到原振俠開了門,桑雅明白了屋中的情形之后,他自然不便久留,心中仍不免生氣, 一面走進電梯,一面還在悶哼:“她吸你的血?她又是不吸血僵尸___”   然而,他才自言自語了半句,又陡然怔住了,才一聽得阿財那樣說的時候,一個模糊 的意念,這時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記起自己受傷之后的情形,瑪仙曾經靠近過他,又曾后退,有一個令他十分訝異的 動作___她在后退之后曾用手捂著口,而當時,她滿頭滿臉全是血 ,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 血 。    桑雅甚至可以更清晰地記起來,當時,他陶醉于瑪仙的嬌軀偎依之際,肩頭傷口的痛 楚,不是很覺得,但是好像有過一陣異樣的感覺。   吸血!   瑪仙在那時候,是利用緊靠著他肩頭的機會,在吸吮他的血?桑雅忽然間興起了這樣 的念頭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用力搖著頭,自己責備自己,太荒謬了,除了臉部畸形外, 瑪仙自然一切正常,唔,心理上或許有點不平衡,但如果說她竟然嗜吸人血,這實在是太 不可思議了!   他已經走進了電梯,可是按著制鈕,不讓門關上,因為他決定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感覺 立刻告訴原振俠,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嘆了一口氣,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十分無稽的,是 受了阿財的影響,何況原振俠的住所又有情人在,自然不方便去打擾他。   所以,桑雅醫生松開了手,電梯上升,他回到了他自己的住所之中。   而桑雅離去之后,原振俠轉過身來,看到臥室的門打開,海棠的身上也裹著一條毛巾, 走了出來,海棠這時的嬌慵媚態十分動人,尤其當她撩臂去整理頭發之際,背著晨光,令 人目眩。   可是原振俠卻是哼了一聲:“我有一個朋友昨晚受了槍傷,是你的同伴干的事吧!”   海棠低嘆了一聲:“原,在這樣的早上,一定要說這樣不愉快的話?”   海棠嘆了一聲,走進了臥室,在走進去之前,把她凌亂扔在外間的衣服,一件一件拾 了起來,她的動作優美而誘人,原振俠忍不住過去,在她的后面緊緊地抱住了她。   海棠并沒有避開,也沒有掙扎,只是當原振俠抱住她的時候,停止了動作,原振俠又 嘆了一聲,把自己的臉在海棠的背上貼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在成年男女之間,有許多事是根本不必通過語言來表達的,甚至 不必經過眼神的傳處,只要是身體的一下小小的接觸,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愿,是熾熱還 是冰冷。   原振俠知道自己破壞了一個美麗的早晨,可是他卻并不后悔,因為他說了他必須說的 話,而且,就算不說,在有了一個美麗的早晨之后,又怎么樣呢?還能有一個美麗的上午、 中午和黃昏嗎?   海棠默默走進臥室,不一會,穿好了衣服,又默然走了出來,一直到門口,才道:“相 信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快樂。”   原振俠有點急急忙忙地道:“我也是!”   海棠發出了一個令人心醉的淡然的笑聲:“所不同的是,你是我快樂的全部,而我, 只不過是你快樂的一部分。”   原振俠張大了口,在那一霎那,他想說的話是:“讓你變成我快樂的全部吧!”   可是他明白這種話,講也等于不講,所以就用一聲長嘆代替了言語。   海棠并沒有再轉過頭來,已經伸手推開了門。   原振俠陡然:“請你們放過瑪仙,她是一個十分可憐、值得同情的少女,而且,也不 是陶啟泉的私生女,她看來十分神秘,是由于她的頭骨畸形,使她臉容如鬼怪,根本見不 得人之故!”   海棠靜靜地聽他講完,才道:“謝謝你,我們會另尋途徑接觸陶啟泉的,再見。”   原振俠也在茫然道:“再見。”   這時,早晨的陽光恰好射進來,海棠在走出門的一霎間,秀發揚起,在陽光下閃耀起 一片燦爛,然后,門關上,她離去了。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每次,黃娟也好,海棠也好,離去時,都令他感到無比的悵 惘。   但是,那又是他絕對無法留得住的,除了悵惘之外,他似乎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當他來到醫院之后,才知道受了槍傷的阿財堅持要轉到這家醫院來,并且吵著要見他, 吵了几十次了,原振俠有點心煩意亂,推開病房門時,他的動作甚至是十分粗魯的,阿財 一見原振俠,立即坐起身來,揮動沒有受傷的手臂,興奮莫名地向原振俠絮絮叨叨地敘述 著昨晚發生的一切事。   原振俠有點心不在焉地聽著,他不能克制地又陷入了那種對瑪仙思念的情緒之中 。他 在意念之中,把海棠的酥胸與之相比,海棠的一切,自然都是美麗之極,引人思念的,可 是為什么,這時竟然壓不住對瑪仙的思念,而且,海棠整個人,昨夜全在他緊緊的擁抱之 中,為什么對瑪仙的思念會這樣地不可遏制呢?   當阿財說到瑪仙讓他看臉時,原振俠粗聲道:“看到她的臉了?沒把你嚇著?”   阿財并沒有注意到原振俠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仍然興致勃勃:“沒有啊,我沒有看清 楚,反正我......”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聽來肉麻非凡的話,原振俠自己精神恍惚,也沒有聽進去,直到 阿財說到瑪仙竟然吮吸他的傷口之際,原振俠陡然吃了一驚:“你說什么?說得詳細一點。”   阿財道:“她......好像在吮......吸我的傷口......我真是這樣感到......真的!”   當他在聽桑雅敘述的時候,他就有一種十分詭異之感,可是卻找不出原因來,只是心 中列出了一些因素:血___瑪仙___巫朮。   他無法將那些因素組織成為一件事,而這時,他在震動之后,陡地又添入了一個因素, 整件事,就可以組織起來了!   添入的因素是:吸血!   吸血!瑪仙吸血,這一定是巫朮行為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部分,這一定 是大巫師要她做的事,就是大巫師所說她如果做不到,巫朮也不會發生作用的事,是她隱 瞞了沒有對桑雅說的事!   雖然解開了個啞迷,可是原振俠的思緒更亂了,吸血和巫朮在一起,倒并不是令人吃 驚的事,問題是吸血這種令人一想起就發怵的行為,總是和害人與被害聯結在一起的。   如今,至少已經有了兩個被害人:“桑雅和阿財。”   在被瑪仙吸了他們的血以后,他們兩人會有什么害處?或者說,詭異的巫朮會在他們 的身上引起什么樣的變化?   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自然而然盯著阿財看,看起來,阿財并沒有什么變化, 而阿財反倒發覺了原振俠的目光十分異樣,他吞了一口口水:“原醫生......我怎么了!..... 你為什么這樣看我?”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你有沒有覺得......什么不舒服?”   阿財道:“沒有啊,我高興得很,從來也沒有這樣高興過!”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當他肯定了瑪仙的這種怪異與巫朮有關之后,他對于桑雅和阿財 兩人,會在巫朮的影響之下發生什么樣的變化,實在不敢樂觀!現在沒有變化,那只是暫 時還未曾發作而已,令得原振俠心緒繚亂的是,這種吸血的巫朮行為,會對被吸者形成什 么樣的害處,他一無所知,甚至無以猜測!達伊安大巫師自然知道,但一來找他不容易, 二來他也未必肯說,那么,剩下來的只有一個法子:“問瑪仙!”   原振俠本來要竭力遏制著自己的腦際所產生的那種洶涌澎湃的思念,才能免強自己不 去和瑪仙見面,但是如今,事態的發展,令得他非和瑪仙見面不可了,他不但要去問明白 她為什么要吸血 ,對桑雅和阿財會有什么可怕的害處,還要弄明白她是不是還曾吸過別人 的血 ,更要她停止這種吸血的可怕行為。   找瑪仙見面是無可避免的了。   當原振俠一有了這樣的決定之后,一方面心緒繚亂,一方面又感到輕松和興奮,像是 早知道想去做的一件事,但由于種種的顧忌而做不成,這時終于順理成章,非做不可一樣 的輕松。   阿財還在喋喋不地說著,可是原振俠不再聽,自顧自沖了出去,令得阿財大失所望, 只好喃喃自語:“她不知道會不會到醫院來看我?”   當阿財在這樣想的時候,桑雅正在不斷撥電話。   桑雅醫生的電話,自然是撥到夕陽大道三十三號去的,可是他撥了又撥,鈴聲響著, 卻一直沒有人接聽,他無可奈何地放下電話,突然覺得左肩上的傷口一陣陣奇痒穿心,他 用力按著,拍打著,稍為痒停止了一些,可是不多久又痒了起來。   他拉開了上衣,傷口在縫針之后,敷了藥,貼著紗布,由于那種不尋常的奇痒,他實 在無法忍受,令得他明知不應該,也要拉開紗布來看看。   就在揭開紗布的一霎間,原振俠走了進來。   由于同是一所醫院中的醫生,原振俠進來,自然不必經過護士的通報,而又恰好原振 俠心情十分亂,也不知道如何將自己想到的事情對桑雅說才好,所以他連門都忘了敲就進 來了。   所以當桑雅揭起紗布,向著發痒的肩頭看去的時候,原振俠好恰好同時看到了他肩頭 的情形,所以,兩人的驚呼是同時發出來的。   兩人所發出的驚呼聲,是真正的驚呼聲,立時驚動了外面的兩個護士,桑雅立時用上 衣掩住了肩頭,原振俠不敢轉過身去,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時的臉色,一定難看之極。   原振俠用他全部的鎮定力,才能使他自己的聲音不發顫,他背對著兩個進來的護士說: “沒有事,你們出去,把門關上,我和桑雅醫生有事商談。”   從他這几句話出口,到聽到關門聲,在感覺上,几乎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事實上,那兩個護士是一聽得他那樣說,立時退出去把門關上的,但原振俠几乎已到 了不能支持的極限,一聽到了關門聲,他身子像不由自主地發起顫來,這時,也在發顫的 桑雅轉過頭向他望來,臉上一陣青,一陣黃,雙眼之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   原振俠知道,自己的臉色不會好到哪里去,他們兩人互相看著,大口喘著氣,然后, 首先是桑雅十分嘶啞的聲音:“你......看到了?”   原振俠的頭還有點僵硬,但是他總算努力地點了點頭,回答了桑雅的問題。   他決定和瑪仙會面之前來找桑雅,目的是想向桑雅說一說自己相想到的事,和問一問 桑雅,覺不覺得有什么異樣之處,但是,現在根本不必問,因為剛才一推門進來時,他已 經看到了。   原振俠看到的是,桑雅左肩的傷口大得超乎想像之外,大約是直徑十五公分的不規則 的一團,在那一團的范圍中,紗布一揭開來,看到的是在那一團傷口之上,全布滿了新肉 的那種肉紅色的瘤塊。   作為醫生,單是看到了這種瘤塊,是不應該感到害怕的,這種被稱為肌肉纖維瘤的病 變,本來就是醫生經驗之中的事,但恐怖的是,即使在一看之間,就已經可以看到那些恐 怖的瘤塊正在迅速變大,像是它們本身有生命一樣,在互相擁擠著,膨脹著變大,而且在 瘤塊之間的隙縫之中,還有如同血漿一樣濃稠的液體,正在不斷地擴散,那種情形,就算 單獨看到,也足以令人戰怵不已,何況是在人的身體上出現!   桑雅是在一下驚呼之后立即拉上了外衣的,他和原振俠兩人都沒有勇氣再去多看一 眼,這時,桑雅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哭音:“它們......它們現在變得怎樣了?”   原振俠感到喉際發干:“那......總得看了才知道。”   其實,不必再揭開衣服來看,也可以知道事情十分之不妙了。   薄薄的一層上面,可以掩遮視線,但是卻遮不住發生著的變化,那些恐怖的肉瘤一定 還在繼續長大,因為衣服的覆蓋之下,像是有許多小鼠在攢動一樣,而且漸漸地把衣服頂 了起來,愈頂愈高。   桑雅的聲音變得如同狼嚎:“發生了什么事,在我身上發生了什么事?”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他的身前,桑雅立時雙手緊握住了原振俠的手背。   原振俠沉聲道:“鎮定一些,我想,那是由于巫朮的作用。”   桑雅尖聲叫了起來:“巫朮!巫朮!”   他連叫了兩聲,然后,發出了神經質的尖叫聲。   原振俠用力搖了一下他的身子,疾聲道:“先別笑,看情形壞到了什么程度。”   桑雅止住了笑聲,用力咬著牙,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用十分堅定的眼神給他以精神 上的支持,然后,揭開了他的外衣。   肩頭上的那些肉瘤已經停止了膨脹,可是范圍卻比剛才更大了些,肉瘤疊著肉瘤,全 是那種新肉的紅色,看了令人發怵的那種顏色,大小如葡萄,形狀是爛糟糟的難以形容的 一堆。   兩個人的視線在那團肉瘤上停留著,都屏住了呼吸,原振俠拿起一只鉗子來,夾住了 一團棉花,在肉瘤上輕輕按著,問:“你覺得怎么樣?”   桑雅聲音苦澀:“剛才很痒,現在......什么感覺也沒有,這.....巫朮!”   原振俠用力地點頭:“剛才還可以說只是我的猜想,現在已完全可經肯定,你不覺得 這......團肉瘤,曾在什么地方見過?”   桑雅一聽,如同遭到電擊一樣,陡地震動了一下,失聲道:“瑪仙的頭臉上!”   瑪仙的頭臉上,就是長滿了這種肉瘤的,所以才令得她看起來如同鬼怪。   而如今,桑雅的肩頭也長出了這樣的肉瘤來,肌肉纖維是不會傳染的,是不是瑪仙在 吸過了桑雅的鮮血之后,再加上巫朮的力量,會使肉瘤轉移!   達伊安大巫師會施朮把古托身上的“血咒”轉移到一株大樹之上,這種轉移,是不是 他的拿手本領。   原振俠思緒極亂,他只是想到什么,便把什么講了出來,桑雅是身經其事的,自然聽 得明白,等到原振俠的話告一段落之際,他吁了一口氣,語調不但平靜,而且還十分興奮: “如果是這樣,那太好了,瑪仙頭臉上的肉瘤轉移到了我的肩頭上,那么,這些可怕的...... 東西,應該在那頭臉上消失了!”   原振俠緩緩道:“未能証實,但應該如此。”   桑雅拿起電話來,又撥著號碼,但還是沒有人接聽,他放下了電話:“我這就去找她。”   桑雅怔了一怔,伸手在自己的頭上,瞪著原振俠說:“我的樣子沒有變化吧!”   原振俠冷冷地道:“剛才你那么高興,現在為什么又害怕起來了?”   桑雅緩緩放下手來:“你錯了,我一點也不害怕,她的畸形,如果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來,我會十分高興。”   原振俠望著他,桑雅說的話,原振俠絕不懷疑是出自他的真心,原振俠甚至連自己也 愿意那樣,瑪仙雖然其丑無比,可是卻有一股異樣的魅力,這種魅力,甚至于不是來自她 誘人的胴體,而是一種全然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   原振俠嘆了一聲:“巫朮的一切如此不可測,真正的后果___”   桑雅不等原振俠說完,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任何后果,我都愿意承受。”   原振俠無話可說,只是指著他的肩頭:“這些......纖維瘤,看來可以施手朮割掉的。”   桑雅吸了一口氣:“只要問清楚,如果割掉了之后,對她有影響,就讓它存在好了。”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桑雅對瑪仙痴情,那是再也不必懷疑的了,桑雅把桌上的東 西匆匆整理了一下:“代我向院長請假,我去看瑪仙,看她的臉容是不是有了變化。”   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是不是可以讓我先去見她?”   桑雅陡然間,神情變得十分機警:“為什么?”   原振俠擺著手:“我對巫朮了解比較深刻,我有很多問題要問她,目的是保護你...... 和阿財,因為她曾吸吮你們兩個的血。”   桑雅的面色,在那一霎那間,變得難看之極,憤然道:“那癩蛤蟆算什么!”   原振俠搖頭:“他對瑪仙的愛意和你一樣,雖然有可能全是巫朮的力量在你們身上起 作用,可是他或許比你更愛瑪仙。”   桑雅的臉漲得通紅,捏著拳,揮動著:“你再說這種話,我們就不再是朋友!”   原振俠出奇的鎮定:“你絕不能否認巫朮的力量,你有沒有好好想一想過,對瑪仙的 迷戀,甚至是一點理由也沒有的。”   桑雅揚起了拳,又緩緩放了下來:“她的身體是那么完美......我迷戀她...... 我......”   他顯然感到迷惘,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原振俠本來并不愿意太過于表白自己心中所 想的一切,但是他隱隱感到,事情如果發展下去,絕不止肩上長出來一堆肉瘤來那么簡單, 不知道有多么可怕的禍害會發生,所以他嘆了一聲:“沒有道理可說,是不是?連我,甚 至也遏不住想親近她的沖動,那天,要不是海棠來了,我又知道她的住址,我已經去找她 了!___這是___”   原振俠的話還未曾說完,桑雅已經發出了一下怒吼,一拳打向原振俠的臉部。   原振俠是各類東西方拳朮的高手,要對付這樣毛手毛腳的一拳,自然是再容易也不過 的事,他略一抬手,就握住了桑雅的手腕,疾聲道:“你必須明白我們這几個人......几 個見過她美麗胴體的人現在的處境!”   桑雅喘著氣:“什么處境?你也想加入......對瑪仙的追求?”   原振俠搖頭:“不,我們現在的處境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___巫朮的力量,正在影響 我們腦際活動,使我們對瑪仙著迷。”   桑雅用力縮回手,冷笑著:“你去和巫朮的力量對抗吧,我愿意被這種力量控制,十 分樂觀,因為這種處境使我快樂,使我的人生有意義。”   原振俠苦笑:“可是。那不是你自己,你成了巫朮力量的犧牲品。”   桑雅醫生甚至講起粗話來:“放屁,什么叫我自己?什么叫巫朮的力量,當人們看到 了美好的東西想占有,看到了美麗的異性想追求,當然是有一種力量在驅使,你怎么能稱 之為巫朮?”   原振俠冷冷地道:“正視一下現實,看看你肩頭上長出來的肉瘤,或許她還會要求吸 你的血___”   桑雅斷然揮了一下手:“我要去求她再吸我的血,吸干了也不要緊,那全然是我自愿 的,我是一個成年人了,絕對有權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激動得大口喘著氣,用充滿敵意 的眼光望定了原振俠:“你明白了吧,所以,我不會讓你和她單獨見面。”   原振俠悶哼一聲:“你好像沒有這個權利。”   桑雅針鋒相對:“我會盡我的一切努力!”   原振俠也在盡最后的努力:“你是被巫朮迷住了,朋友,那不是你的本意。”   桑雅“哈哈”笑了起來:“對不起,我認為最了解我自己本意的,是我自己,朋友!”   他說著,已昂首挺胸,向外走去,原振俠連忙跟了出來, 當他們兩人一前一后,像追 趕又不像,一起急步走向醫院的大門口時,引來了不少驚訝的目光,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他們急步來到了停車場,各自走向自己的車子,桑雅搶先一步,打開了車門,當原振 俠也拉開了車門之際,忽然有兩個人向他急步走來,一面奔,一面叫:“原醫生,請等一 等,請等一等。”   原振俠連看也不看那兩個人,就進了車子,他只是大聲回答:“我有急事,明天再來 找我。”   這時,桑雅已經發動了車子,疾沖了出去。   原振俠出發動了車子,可是那兩個奔過來的人,在這時也來到了他的車子旁邊,扶住 了車身,其中一個道:“原醫生,無論如何,請你等一等。”   原振俠又急又怒:“告訴你們我有急事!”   他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那兩個人衣冠楚楚,穿著深色西裝和得體領帶,奔得有點氣喘, 一臉焦切的神色,其中一個又道:“請你等一等,陶啟泉先生快來了!”   原振俠起先還以為是醫院的急症室中有什么事,這時一聽,不禁氣往上沖,大聲道: “陶啟泉來不來,關我什么事?”   另一個忙道:“是一位先生介紹陶先生來見你的,那位先生的名字是___”   那人一說出“那位先生”的名字,原振俠便“啊”地一聲,怒氣全消,那位先生是他 最祟敬的人,是他介紹來的,地一定是有十分特殊的事情了。   而且,這一耽擱,再想追桑雅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好慢一步再說了。   他在“啊”的一聲之后,道:“哦,那位先生!陶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兩個齊聲道:“是和瑪仙小姐有關的事。”   原振俠又“啊”的一聲,要不是陶啟泉那么難見,為了瑪仙,他也真想去見他,難得 自己來了,自然再好不過。   他道:“陶先生他___”   兩個人一起叫了起來:“他來了!”   原振俠循那兩人所指看去,只看到一輛相當大有卡車駛了過來,那卡車和普通可以坐 四五十人的那種旅游車差不多大小,車身是鮮藍色,看起來相當悅目,車廂上的 窗子,全 挂著淺藍色的天鵝絨窗帘。   車子直駛到近前停下,那兩人忙道:“陶先生在車上,原醫生請上去。”   原振俠出了自己的車子,向前走去,當他來到了大車子的后面時,車門打開,登車的 梯級自動放了下來,原振俠登上了車子后,車門先關上,然后在他面前的另一扇門才打開。   原振俠并不是沒有和富豪找過交道,但是這樣的排場,卻也是第一次遇到,他心想, 如果不是那位先生的介紹,陶啟泉這個大富豪,只怕絕不會這樣曲尊降貴地親自前來。   面前的車門打開之后,原振俠就看到車廂中情形,整個車廂布置得極其優雅,看起來 絕不像是車廂,而像是十分舒服的小客廳,這時,自一張淺藍色的絲絨沙發之上,一個中 年人正站了起來,十分客氣地道:“醫生!真對不起,打擾你了。”   原振俠想起已經駕車去見瑪仙的桑雅,他的確是被打擾了,所以他也沒有客氣什么, 只有道:“是那位先生介紹來的,我再有重大的事,也得放一放。”   他一面說著,一面打量這個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富豪,驚訝他外表的年輕,而他的一 切神態,卻又是十分成熟的,原振俠曾聽說過有關他的傳奇故事,所以也沒有太大驚小怪。   當他們坐下來之后,陶啟泉開門見山地道:“你見過瑪仙了?她告訴我,是由于你, 她才和一個來自南美洲的大巫師見了面的。”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你可能不明白,不是我帶她去見大巫師的,而是她躲在我車 子行李箱中,停車之后,大巫師恰恰經過......覺得一種神奇的力量發自行李箱之中,才 把她叫出來見面的。”   陶啟泉欠了欠身子,“哦”了一聲:“她沒有對我說起詳細的情形,她太頑皮了,躲 在你車子的行李箱中?干什么?”   原振俠笑了一下:“想嚇我,她恨醫生。”   陶啟泉嘆了一聲:“你見過她了?”   陶啟泉這樣問,自然是指瑪仙的臉容而言,原振俠點了點頭。   這時候,原振俠感覺車子在移動,自然,由于超特避震的設備的原故,車子行駛時, 几乎是覺察不到的。   陶啟泉揮了揮手:“要說的事很多,不知道從哪里說才好......瑪仙告訴我,大巫師 向她施了巫朮,她會變成一個絕色美女。”   原振俠點頭:“是的,她會,巫朮已經開始在運行,她已經吸過兩個人的血。”   陶啟泉一聽,整個人向上挺了挺:“什么?”   原振俠十分鎮定地回答:“吸血!相信那是巫朮進行必需的程度.....。”   陶啟泉的樣子充滿了疑惑:“什么人......肯讓她吸血?”   雖然他見慣世面,可是在提及“吸血”之際,聲音也有點發顫。   原振俠道:“開始的時候,是一種偶然的情形,但是她......似乎有一種異常的魅力, 如果她再需要吸血的話,那兩個人或是其它人,相信都會十分樂意把自己的血交給她。”   陶啟泉仍沉吟了片刻:“是的,當她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有一種異常的 力量,就是由于她有這種力量的原故,我才會發現她,而且,盡管她的樣子看來如鬼怪, 我也愿撫養她,當時有醫生警告過我,說是頭骨這樣嚴重的畸形會影響她腦部的發育,使 人成為白痴,可是她自小就聰明絕頂,現在她的學識之丰富,只怕是全世界同年齡中的第 一人!”   原振俠聽桑雅講起過瑪仙的情形,這一點,他絕不懷疑,他道:“能不能說一說發現 她的經過?你剛才提及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使你發現她,這使我感到興趣,因為大巫師也說 起她有天生的力量,可以成為一個超級的巫師。”   陶啟泉皺皺眉:“剛才你把那種力量稱作魅力,倒很有道理,唔,那一年,我在耶加 達,正是我屬下大小企業出現經營上的嚴重危機的時候,一個小環節的處理不善,就可以 導致整個企業王國的崩潰,我日夜操心,几乎焦頭爛額。”   原振俠望著這個大富豪,在敘述他當年遭遇到的困難時,仍有掩飾不住的驚恐之色, 由此可知這危機是如何的驚心動魄。   原振俠心想,世人都以為富豪生活舒適,但他們自然也有辛苦的一面。   富豪自然也有辛苦的一面,陶啟泉努力挽救自己的事業,的確已到了焦頭爛額的地步, 企業經營發生了困難的消息已經在耳語之中傳聞去,這使陶啟泉在調動資金時,更加困難。   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力堅強得驚人,他的精神早已崩潰,無法再支持下去了,那天晚上, 當他和三個銀行家開會,要求支持而沒有結果之后,他真是心灰意冷到了極點,那時他自 然還有豪華房車,但是他卻吩咐司機開車跟在身后,他需要走走路。   當他毫無目的地踽踽獨行了將近一小時后,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希望了,這時,他正 站在一處街道的轉彎處,已是凌晨時分,本來,他疲倦得連視線都模糊了,可是當他無意 間望向街角堆著的那一堆廢紙箱時,突然感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正在影響著他!   那是一股什么樣的力量,影響了他一些什么,當時,他說不上來,日后回想,也一樣 說不上來,他只是視線無法離開那堆廢紙盒,而且,強烈地感覺到,在那堆廢紙盒中有一 個生命,一個對他來說極其重要的生命,他必須把這個生命找出來。   于是,他把跟在后面的司機和保鏢叫下車,一起在那堆廢紙盒尋找,不到一分鐘,他 們找到了一個用布包著的女嬰。   司機和保鏢一看到那個女嬰的頭臉之際,嚇得尖叫著,几乎昏了過去,陶啟泉也嚇了 一跳,可是那女嬰那樣丑怪的臉上一雙漆黑晶亮的眼睛卻吸引了他,女嬰沒有哭,甚至沒 有發出任何聲音來,已經能夠令得陶啟泉發現她,陶啟泉當時認為是一個奇跡,而當他望 向這處畸形丑嬰的眼睛之際,就像有人在他耳際說話一樣地告訴他:“帶我回去,我會給 你帶來好運!”   陶啟泉抱著女嬰上了車,當他回到他在耶加達的住所之際,看見門外停著三輛名貴房 車,走進客廳,三個在兩小時前對他的要求嚴詞拒絕的銀行家,倒來要求他接受銀行的支 持。   陶啟泉手中還抱著丑女嬰,當時他情不自禁,用法文叫了一句:“多謝上帝!”   而這, 也成了丑女嬰的名字。   自這次事情之后,陶啟泉堅定相信,這個其丑如鬼怪的女嬰,會給他帶來極度的好運, 所以他用最好的方法去照顧她,瑪仙的成長,大抵是世界上所能受到的最佳照顧之下長大 的。   最初,陶啟泉甚至要所有照顧瑪仙的人都戴上特制、看來如同瑪仙一樣恐怖的面具, 以防瑪仙發覺自己與眾不同。   可是,小小的瑪仙,已經是如此智力過人,在她開始說話,開始懂事起,她就知道自 己與眾不同,知道自己在他人的眼中看來,是一個怪物。   但是那并不防礙她那如飢似渴的求知欲,她几乎什么都學,而且聰慧得一學就會。   陶啟泉帶了不少整形醫生來看她,帶她去求醫,那是桑雅醫生終于能找到她的原因。   陶啟泉講到這里,停了一停,忽然問:“原醫生,你有沒有聽過瑞士的勒曼醫院。”   c怔了一怔,勒曼醫院!   原振俠當然聽過勒曼醫院,那是人類醫學界的一個極其神秘的奇跡,一切仿佛都只是 傳說,只有一位充滿了傳奇生活的、原振俠極尊重的那位先生,才觸及過這家醫院的真正 秘密,而自此之后,這家醫院中所有的醫護人員和主要的器材,在一夜之間神秘失蹤,離 開了瑞士。   自然,他們不可能離開了地球,但是地球在宇宙中如此渺小,在人類來說,卻又極大, 要找尋他們的下落,自然不是易事,而且,也沒有什么人去找尋他們。   由于他們在科學上的成就,他們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因為他們巧妙地利用 了“無性繁殖”法,替世界上許多巨商富豪、政界要人、軍事王國的主人等等,制造了“后 備”,好讓這些人在有緊急需要的時候,作器官的移植。   這是一個極其駭人的行動,自然一切在極度穩密的情況之下進行,據那位先生揭露, 眼前這位富家____陶啟泉,在几乎無藥可救的心臟病的邊沿被奇跡似地救了回來,就是勒 曼醫院的那批醫學怪杰的杰作。   陶啟泉為什么忽然在這時候提起了勒曼醫院呢?原振俠心中想。      他自然知道,既然事情涉及到那重大的穩密,還是別說得太直接才好,所以他含糊地 道:“好象聽說過,這醫院中的一些醫生,在進行一項實驗。”   陶啟泉倒并不諱言:“進行無性□殖的工作,取得一個人身上的細胞之后,他們可以 培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出來,完全一樣。”   原振俠聳了聳肩,并沒有太過驚異的反應,只是道:“相當駭人聽聞。”他仍然不明 白陶啟泉何以要提起這家醫院來。   陶啟泉靜了片刻,才道:“在瑪仙十二歲那一年,我曾突發其想,我想,瑪仙的頭骨 嚴重畸形,可能只是一種胚胎時期發育的意外,不是由于她的遺傳,如果是這樣的話____”   陶啟泉才講到這里,原振俠就發出了“啊”的一聲,他是一個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 又是醫生,自然知道陶先生的意圖是什么了。   瑪仙的情形,既然任何醫生都無能為力,那只有向勒曼醫院求助了,請他們培育一個 瑪仙出來,培育出來的瑪仙只要可以避過那種“意外”,那么,就是一個沒有畸變的瑪仙 了。   有了一個沒有頭部畸變的瑪仙之后,再舍棄原來的瑪仙不要,進行腦部畸變的移植, 那就可以使瑪仙完全正常了。   原振俠不禁一拍桌子:“好主意!不過,是沒有進行,還是失敗了?”   陶啟泉擺著臉,神情有些疲倦:“失敗了!”   原振俠追問:“培育出來的瑪仙依然是畸形的?”   陶啟泉搖了搖頭:“不,他們無法利用瑪仙的細胞進行無性□殖。”   原振俠心中充滿了疑惑,剎那之間,他想到了許多許多問題,可是又都不得要領。過 了一會兒,他才問:“原因是___”   陶啟泉道:“他們發現瑪仙的細胞組織與普通人不一樣,可是他們卻又找不出不同的 地方來,他們進行了極其徹底的分析,連染色體都一對一對他離開來,盡他們的可能,作 詳細的檢查,其程度之徹底,相信是人類醫學所能做到的頂點了。”   原振俠由衷地道:“我也相信是!”   陶啟泉道:“可是他們仍然未能發現有什么不同,他們知道必有不同,但找不出相異 之處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是,我了解這種情形,相異之處實在太細微了,也許細微到要 由細胞中的中子或量子來衡量,那當然找不出來了。”   陶啟泉笑了一下:“所以,瑪仙的情形一直沒有改變,我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 可是......原醫生,你認為巫朮的力量可以使她變得好看?”   原振俠的思緒也十分紊亂,發生在桑雅身上的情形他見過了, 可是在瑪仙的身上,有 沒有發生相反的變化,他卻不知道,這時自然也有難以肯定的答復,雖然一開始已經肯定 了這一點。   他想了一想,才道:“已經發生的事是____”   他把在桑雅醫生肩頭的傷口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陶啟泉“啊”地一聲:“是巫朮的一 種轉移?”   原振俠點頭:“可能,我本來想去看看她有沒有好轉,卻被你叫了來。”   陶啟泉又“啊”的一聲,按下了一個制,道:“盡快到瑪仙小姐處。”   他吩咐了之后,原振俠感到車速在提高,他把桑雅和阿財意外受傷的情形也說了一遍, 最后道:“至少,這兩個男人對她異常的迷戀,我認為是巫朮的力量!”   陶啟泉有點不以為然:“除了頭臉之外,她是一個十分動人的少女,而且有著超人的 智慧。”   原振俠沒有和他爭下去,因為他想到了自己也曾興起過對瑪仙的極度的迷戀,而且這 種迷戀,就在這時候,又像電擊一樣地侵襲進了他的意念之中,使他在不由自主之間,氣 息變得急促,而且很同意了陶啟泉的話,喃喃地道:“是!是很迷人的!”   由于這時他的神情有點古怪,陶啟泉只是訝異地望著他,沒有多說什么,原振俠深深 地吸著氣,努力與這種襲來的魔念相對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實際上和人打了一仗 一樣,有全身疲累之感,才算逐步恢復正常,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陶啟泉在這時又道:“你有沒有注意到,瑪仙的頭發不是黑色的?”   原振俠道:“哦,她染黑了?”   陶啟泉道:“沒有染,看起來像是黑的,但只有在陽光下,才可以覺察到,那是一種 極深的藍色,几乎接近黑色,但又不是黑色。”   原振俠并沒有因之引起太大的疑問,人類的頭發,本來就有各種各樣的顏色,瑪仙的 頭發,看來和黑色無異。自然不值得注意。   陶啟泉又首“那位先生說你對巫朮有一定程度的研究,雖然你給了我相當滿意的答復, 唔......吸血的行為......雖然聽起來可怕,但只要對吸血者不造成太大的傷害____”   原振俠擺了一下手:“會造成什么樣的傷害,還不能確切知道。”   陶啟泉壓低了聲音:“如果對瑪仙確有幫助,你也會加以制止?”   原振俠的思緒極亂,制止?如何制止?如果桑雅和阿財兩人,如此心甘情愿地把自己 的鮮血給瑪仙吮吸,他有什么能力阻止?   原振俠甚至意識到,阿財和桑雅對瑪仙的迷戀是如此之甚,就是為她死,只怕都心甘 情愿!   他想了一會兒,才道:“陶先生,你放心,我和你一樣關心她。”   陶啟泉吁了一口氣。原振俠又道:“但是當我見了她之后,我一定要問明白這一點, 希望你不要阻止。”   陶啟泉雙手交叉,這個作一個決定,可以影響整個世界經濟的人在考慮了一下之后, 道:“好!”   就在這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車門自動打開,原振俠就看到,桑雅駕著車,正以極快的速度在離開,他所用的速度, 遠遠超過了他那輛車子所能負荷的程度,所以他的車子地疾駛向前之際,發出了十分可怕 的聲音來。   原振俠還未曾來得及出聲叫他,桑雅早已駛遠了。   原振俠怔了一怔:他和陶啟泉的談話,大約用花了四十分鐘,那就是說,桑雅來到這 里,大約是半小時左右,他為什么那么快離去?   自然,在半小時之內,可以做很多很多事,但以桑雅對瑪仙的痴迷程度來說,似乎應 該逗留更久一些,他意識到一定又有什么事發生了。   陶啟泉也看到了那輛亡命飛車,向原振俠投以詢問的眼色。   原振俠沉聲道:“桑雅醫生。”   兩人一起下了車,才一到花園的鐵門口,那兩頭巨大的犬就從里面飛扑了出來,發出 了犬叫聲,同時竭力搖動它們的短尾,陶啟泉隔著鐵門拍打著客觀存它們:“這是純種西 藏犬,是我自小養大的。”   原振俠這時,已看到瑪仙跳躍著奔了來,頭臉上并不是裹著白布,而是戴了一個黑色 的面幕,甚至眼睛部分也是遮住了的,只不過遮住眼睛部分是黑色的輕紗,當她來到近處 之際,透過輕紗,可以隱約看到她的明潔的眼白和閃耀,有一種十分詭異之感,使原振俠 立即想到了女巫。   她歡聲叫:“陶叔叔!”   等她來到門口之際,她發現了原振俠,原振俠感到她的眼光如同閃電似地向自己閃了 一閃____在那一霎那間,他感到了一種極度的震動____她也像是怔了一怔。   然后,她拉開了門,和那兩頭巨犬一起扑向陶啟泉,就像是一個女兒扑向父親的懷中 一樣。   兩頭巨犬立了起來,搭在陶啟泉的肩頭。   陶啟泉連忙道:“小瑪仙,你和原醫生是見赤面的了?”   瑪仙后退了一步:“是,請進來。”   三個人一起走了進去,巨犬跟在后面,進了屋子,瑪仙著亮了燈,光線十分輕柔,猶 如在滿月之夜。   陶啟泉先道:“有關巫朮的事,原醫生已全對我說了。”   瑪仙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原振俠單刀直入:“達伊安大巫師要你做的事,是不是包括吸人血?”   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她在回答的問題,似乎不是“吸人血”這種駭人聽聞的事, 而是“喝一口咖啡”這種普通之極的事一樣。   原振俠為她這種異常的鎮定吃了一驚,立時又問:“要吸多少人的血?要吸多久?”   瑪仙直視著原振俠,雖然她的雙眼隱藏在黑紗之后,但是原振俠可以清楚地感到這一 點,而且,感到她的目光極其懾人,震人心弦。   瑪仙對于那樣尖銳的問題,也是立即回答的:“三個不同的人,男人,其中兩人,要 是全心全意迷戀我的,愿意為我做一切,而另一個,必須是不愿意被我吸他的血的。”   她愈是說得如此鎮定,那種詭異的氣氛也就愈是強烈,原振俠注意到陶訓泉的身子在 微微發抖,原振俠也要免強鎮定自己,才能使聲音聽來不發顫:“被你吸過血的人,會有 什么后果?”   瑪仙的回答更直接:“會死”   陶啟泉和原振俠兩人,不由自主,陡然站了起來。   瑪仙笑了一下:“不是身體上真正死亡,他們不為了迷戀我才答應我的要求的,但是 我不欺騙他們,一開始他們就知道,我心中絕對沒有他們,所以他們一切努力都白費,一 步一步走向絕望,絕望到死!”   陶啟泉和原振俠松了一口氣,再坐了下來。   瑪仙的聲音這時聽來有點憂愁:“最難的是第三個男人,他不愿意讓我吸血,我怎么 能夠吸到他的血呢?”   陶啟泉立時道:“花多少錢都不要緊!”   瑪仙低下了頭:“陶叔叔,其中有一個關節你不明白,我暫時也還不能說。”   陶啟泉又道:“可以求他。”   瑪仙笑了一下:“有點像玩邏輯游戲,我求他,如果他答應了,那就是他情愿了,而 我需要的,是一個不愿意給我吸血的男人的血!”   原振俠聽得大是反感,惡狠狠地道:“憑你的樣子,就算求人家,人家也未必答應。”   瑪仙嘆了一聲:“本來或許是,但現在遲了!”   原振俠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她這樣說是什么意思。   而瑪仙說著,緩緩地拉下她戴著的面巾來,她是由上而下緩慢地拉下來的,所以首先 看到的,是她的額角部分,原振俠看到的,是一個光潔柔滑、細膩粉致的額頭,在柔和光 線下,甚至可以看到額頭上少女的特有的細茸毛。   原振俠和陶啟泉兩人,不由自主,發出了“啊”的一聲,她額頭上,重重疊疊楞怕之 極的肉瘤全部不見了!   巫朮的力量!   那些可怕的肉瘤,到了桑雅的肩上!   面巾在繼續向下移,又使人看到了兩道秀眉,本來,她臉上除了奇跡似地顯露在外的 眼睛之外,根本沒有眉毛,可是這時,那一對彎度恰到好處的眉毛,看來竟然也那么動人。   面巾再向下移,她一雙本來就澄清異常的眼睛也露了出來,那絕對是一個絕色美女的 臉面的上半部,當她眼珠轉動,眼波流轉之際,原振俠感到了心跳加劇,陶啟泉則不斷用 歡欣之極的聲音在喃喃地叫:“小瑪仙!小瑪仙!”   面巾還在向下移,在那一霎間,原振俠感到了真正的震動!   如果說那是巫朮的力量(不是巫朮的力量又是什么呢?)那巫朮的力量實在是大得不可 思議了!瑪仙的臉上原來的鼻子部分是多么可怕,她甚至根本沒有鼻骨,可是這時,展示 在面巾之下的,卻是一個挺秀、纖細適中到無懈可擊的鼻子!   她的臉已顯露出了一大半,在已顯露出的一大半看來,不但美麗之極,而且有一股極 度靈秀之氣,若不是她雙眼之中有著那么不易察覺的兩三分奇詭莫名的眼神的話,原振俠 會承認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少女。   可是,瑪仙的動作停止了,她先把臉轉向陶啟泉,然后再轉向原振俠,接著拉上了面 巾。   陶啟泉急叫道:“讓我看看你整個臉,小瑪仙,我要使你變成世界人心目中的公主!”   原振俠竭力使自己鎮定:“她現在遠不能讓你看整個臉,她還等那第三個男人的血。”   瑪仙笑了一下:“不,你錯了,我在等第二個男人,如果我沒沒料錯,他很快就會到。”   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   瑪仙道:“兩個人,我第一次吸他們的鮮血時,都是意外,雖然他們心中也愿意,所 以必須有第二次,他們真正的愿意。”   陶啟泉興奮得搓著手,團團亂轉。   原振俠卻看出來事情并不如此簡單,他先道:“陶先生,且別太歡喜。”   陶啟泉興奮如小孩:“你看她,你看她,我簡直和當年從死亡的邊沿被回來一樣高興。”   瑪仙柔聲道:“陶叔叔,你對我真好!”   然后,她又轉向原振俠,在那一霎間,原振俠感到,瑪仙有一種可以統率全場的神奇 力量,恁這種力量,她几乎可以控制一切!   在這里,面對她的,雖然只有兩個人,但是一個是如此聰明能干的大富豪,一個是他, 原振俠也決不是妄自菲薄之人,知道自己的才干,可是瑪仙在這種兩個出色非凡的人面前, 卻是這樣揮洒自如,怎像是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十九歲少女?   這種力量,是她與生俱來的?是巫朮的力量?   當原振俠想到這點之際,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與之對抗的意念,就像他對抗突然襲 向自己對瑪仙的迷戀一樣____他始終認為,自己對瑪仙的意念,決非他自己真正的意愿, 而是一種外來的侵襲。   五仙又道:“我一定會成為全世界人心目中的公主,因為我的魅力太強烈了!”   原振俠點了點頭。   瑪仙道:“剛才原醫生說,如果我求人,人家也不一定答應。而我說現在太遲了,原 因不必解說了吧。”   原因當然不必解釋了,她如今已是這樣美麗的一個少女,又似乎對他人具有神奇的精 神控制力量,那誰會拒絕她的要求呢?即使這個要求是吸血,相信也不會遭到拒絕的。   然而,原振俠想到了這一點時,他對抗的意念卻更甚,立即冷笑一聲:“仍然不見得 人人答應,至少,我就會拒絕!”   瑪仙的反應,快得異忽尋常,她立時道:“所以,多么可惜,兩次意外受傷的,都不 是你。”   瑪仙的話,乍一聽,還不是十分容易明白,但是他隨即明白了。   要巫朮的力量發揮,瑪仙需要三個男人的血。   (巫朮的奇妙是不可解釋的,她必須直接在這三個男人身上吸吮他們的血液,而不能抽 出來給她喝下。)   這三個男人,兩個是要心甘情愿的,一個是根本不愿意的。   桑雅和阿財都愿意,原振俠不愿意!如果原振俠意外受傷,在不知道的情形下,瑪仙 已吮吸了他的血的話,那最難解決的一環不就解決了嗎?   而原振俠更進一步想到,瑪仙這樣說,等于是告訴他:你是不愿意被我吸血的男人, 我需要的,就是你的血。   一想到這里,原振俠倏然站了起來,也許是他的的心中已滿是敵意,感覺極其靈敏的 犬已覺到了這一點,當他才一站起之際,那兩頭犬也霍然立起,緊盯著他。   原振俠心中一凜,但他當然不會露出慌張的樣子,他凝視著瑪仙。瑪仙明亮的雙眼, 在黑紗之后,也同樣向他凝視。這時,他已經知道,瑪仙鬼怪一般的臉容,必然可以奇跡 一樣變得和仙女一樣的美麗,那種不可遏制的迷戀,再一次襲進他的意念之中。   可是奇怪的是,他抗拒的力量反倒比以前几次強大得多,只是略“一交戰”,就將那 種意念擊退,這使他自己也覺得十分奇怪。或許是當她丑如鬼之際,他對之還有几分同情, 更容易思念,如今,她要依靠吸血來變得美麗,通過巫朮來使兩個對她迷戀如此之深的人 絕望,這種行徑,絕對不能算是高尚的,或許正是這一點,激發了他心中強烈的正義感, 使得迷戀的意念敗于厭惡的心情之下。   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時,他又更進一步想到,桑雅、阿財對瑪仙的迷戀,似乎力量并 不來自瑪仙主動的愿望,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力量。   瑪仙并沒有要他們對她迷戀,自己會不可遏制的思念過她,就足以証明,因為她需要 一個不愿意給她吸血的人的血,那就沒有理由發出力量,使自己迷戀她。   巫朮的力量,可能就是一種自然力量的存在!一個美女,在通常的情形下,是根本不 必通過什么巫朮,一樣會有許多人對之迷戀。閃耀的寶石、黃金、珍珠,又何嘗有什么巫 朮力量?人類為之流血爭奪的例子還少嗎?      原振俠在兩頭巨犬的虎視之下,思緒十分凌亂,剎那之間,亂七八糟,不知想起了多 少事來,屋子中的氣氛詭異而僵硬,三個人都不出聲,靜得出奇,只有兩頭大狗發出的“咻 咻”的呼吸聲,其余的一切,像是都凝結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至少有十分鐘),原振俠才鎮定而冷靜地道:“我絕不會讓你吸血,其 實,你可以不告訴我這些,制造我一次意外受傷,不是很容易嗎?”   瑪仙嘆了一聲,沒有立時回答。   過了一會兒,她才幽幽地道:“當時,達伊安大巫師雖然展示了他極其神奇的力量, 但我還是根本不相信我的臉容會有所改變,直到那次意外____那是真正的意外,桑雅,他 的名字是桑雅吧?”   原振俠簡直感到了憤怒!桑雅為她如此神魂顛倒,甘心情愿被她吸血,把她的頭臉那 么可怕的肉瘤,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她居然連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能肯定!   原振俠提高了聲音:“對,他的名字是桑雅,你應該好好記得他的名字,還有一個叫 魯旺財,你也應該記得,他們都是對你如此迷戀的人。”   瑪仙發出一陣輕笑聲,笑聲聽來,悅耳之菜,她又輕輕揮了一下手,然后才道:“對 我迷戀的人將會超過十億,我哪能記得那么多人的名字?”   原振俠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美麗的少女,自然具有顛倒眾生的力量,這種力量 是天然的也好,是巫朮的也好,如果她曾運用這種力量去胡作非為的話,可以達到的禍害 程度真是難以想像。   他一時之間,被這種可能性震憾到了講不出話來的地步,而瑪仙的聲音,聽來竟然那 么輕柔:“那是一次意外,我靠著他,他傷口中的鮮血涌出來,涌進我的口中,我立即有 了一種奇妙之極的感覺,感到大巫師對我講的一切全是可靠的,我必須照他的話做,每一 句每一字去做,所以,第二次,那個什么阿財受傷......我是故意這樣做的,我想,他還 會來,應該快來了____”   瑪仙才講到這里,那兩只犬陡然發出了驚心動魄的吠叫聲,連原振俠也不禁嚇了一跳, 以為兩頭巨犬向他展開攻擊了。   原振俠早已盤算過,在他和瑪仙這種“巫朮”關系之下,瑪仙唯一的方法,就是通過 暴力硬要吸他的血。原振俠甚至知道,陶啟泉也想到了這一點,這是他為什么在一旁一直 保持沉默的原因,他用他的態度來表示,即使使用暴力,他也決定旁觀到底。   原振俠也考慮過,自己雖然身手矯健,但是要赤手空拳對付兩頭如此凶惡高大的惡犬, 絕對沒有不受傷的把握,所以早已察看好了可以安全退避的方法,這時,兩頭巨犬的陡然 狂吠,原振俠整個人已經向上直彈了起來,凌空向后翻了出去,十分快捷地落在一張高背 的安樂椅之后。   可是也就在這時,那兩只大狗一面吠叫著,一面沖出了屋子,瑪仙也立時站了起來, 向外奔去,當她奔到門口之際,還向原振俠揮了揮手。   原振俠這才知道,大狗叫并不是為了攻擊他,他向外望去,看到一輛小車子已停在花 園的鐵門外,那是阿財的車子。   阿財果然來了!心甘情愿,讓她在未曾痊愈的傷口上吸血。   這時,陶啟泉也站了起來,原振俠感到自己有一種無法挪身子的麻木,他怔怔地站著, 看著阿財下車,瑪仙開門迎著他進來,又帶著他登上了陶啟泉的那輛大車,車門緊緊關上。   直到這時,原振俠才陡然大叫一聲,待向外奔去,可是陶啟泉卻一把拉住了他,道: “我這輛車子,一連士兵也未必攻得進去。”   原振俠用極憤怒的眼光望向陶啟泉,陶啟泉神情鎮定:“別忘記,那人是完全自愿 的......事情雖然很......妖異,但他是自愿的!”   原振俠的聲音有點啞:“好!他愿意,我絕對不愿意,你准備怎么樣?”   陶啟泉真是老奸巨滑:“她正要你不愿意,我不准備怎樣,又不是我要吸你的血。”   原振俠真恨不得重重打他兩個耳光,他用力一掙,掙脫了陶啟泉。   陶啟泉又道:“你在外面無論做什么,車子里面都不會受影響,瑪仙變得這樣美麗, 有什么不好!”   原振俠不禁苦笑,一個嚴重畸形的少女,能夠變成絕色美女,自然是一大好事,但是 事情卻是在這樣妖異的情形下進行。   他沒有理會陶啟泉的再阻攔,慢慢向外走去,他走得十分慢,他知道自己的干擾是沒 有用的,那倒并不是因為陶啟泉的車子如何堅固,而是知道,如果干涉的話,阿財反而會 和他拚命。   阿財是完全心甘情愿的!   在那個車廂之中,現在,瑪仙正在吸著阿財的血,那是要巫朮的力量發揮的必須的程 序。   原振俠慢慢地來到那輛車子前面的時候,車門打開,阿財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樣,從車 上走了下來。他一看到了原振俠,用一種原振俠從來也未曾聽過的,輕柔至極的聲音道: “原醫生,你騙人,她臉上一點也沒有破相,她是最好看的女人。”   原振俠注意到了阿財臉上那種極度滿足的神情,也注意到了他右臂十分不正常地下垂 著。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好,算我騙你,你____”   阿財繼續搖著,忽然揚起了左手,自己在自己頭上重重打了一下,道:“我真是想昏 了頭,想娶她做老婆,她肯要我的血,我這一輩子已經心 滿意足了,誰能有那么好運!”   他說著,踉蹌向前走去,右臂一直下垂著,原振俠想去拉住他,瑪仙的聲音在他身后 響起:“讓他去吧,他比那個醫生要想得開多了。”   原振俠轉過身來,看到瑪仙已下了車,低著頭,讓長發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臉,然后, 她陡然抬起頭來,長發像云彩一樣散開來,讓原振俠看到了她整個臉。   在那一霎間,原振俠怔呆了!   不管是迷戀也好,是厭惡也好,看到如此美麗、如此完美的一張臉,都無法使人不怔 呆的。   才過正午的陽光,映在她的臉上,使她整個人、整張臉都發出如同珍珠一樣的光輝來, 柔和美潔,像一首可以傳誦千古的詩,如一朵向陽綻開的花,那是完善得全然無懈可擊的 一張臉,而且,所有的色彩全是自然的絢麗,沒有一線人工添上去的俗色。   原振俠不知自己怔呆了多久,直到瑪仙開口問他:“怎么樣,好看?”   原振俠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在這時候,聽到身后傳來絕望的嚎叫聲,轉頭看,阿財的 左手抓在鐵門上,身子在發抖,陡然轉過身,沖向他自己的車子,上了車,車子跳動著, 以絕不正常的速度向前沖去,情形如剛才桑雅醫生一樣。   原振俠心中的厭惡感再度升起,他的聲音之中,表現了他的厭惡:“那么容易就擺脫 了兩個對你迷戀至深的人,真有本領。”   瑪仙清脆玲瓏的聲音傳來:“以后我不知要擺脫多少迷戀我的人,沒有這種本領可不 行。”   原振俠陡然轉過身來,直視著瑪仙,聲音冷酷得不近人情:“告訴你,要是得不到我 的血,你的美麗可以繼續多久?我希望只是二十四小時?”   瑪仙的臉色在那一霎間變得極其蒼白,在陽光之下看來,簡直蒼白得透明。雙眼之中, 射出一種異樣的光芒來,雖然陽光普照,但是一和這種目光接觸,陽光帶來的光亮和溫暖, 剎那之間一起消失。原振俠只感到了黑暗和寒冷,那令得他在這一霎間,全然不知所措, 而就在那一霎間,事情就發生了。   在瑪仙妖異的目光注視下,原振俠在那一霎間,感到在黑暗和寒冷之中,自己需要力 去對抗這種充滿妖氣的感覺,所以在行動上,變得茫然和麻木,而就在這時,那兩頭大犬 就如同鬼靈一樣,向他疾扑了過來,那是在原振俠全然沒有防備之下發生的事。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等到原振俠覺察到不妙時,左肩上一陣劇痛,一頭大犬的利爪 已經在他的肩上扯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涌出。   原振俠第一個反應是一掌劈出,劈向那頭犬的鼻子,早在醫學院求學的時候,原振俠 已經是空手道的黑帶七段高手,這一下“手刀”,曾經是他在多次空手道比賽中奪標的絕 藝 ,曾經做過科學儀器的測試,有兩百磅的力量,而且當他在發“刀”之際,掌沿簡直是 堅硬若鐵的,而鼻子又是所有狗最脆弱的部分。   所以,在十分之一秒鐘的時間內,聽到了他自己這一掌劈在狗鼻上的骨頭碎裂几那頭 狗發出的慘叫聲,那頭大犬也几乎立時在他視線中消失。   可是,另一頭犬卻在那時在他的身后人立起來,一雙前爪卻搭住了他的肩頭,原振俠 來不及反手用肘去撞,只覺得后頸上陡然一緊,一股又腥又臭的熱氣將他的頸几乎完全包 住,同時,他感到了犬的利齒簡直已陷進入他的頸子之中。   在那一霎間,原振俠想到的是,如果自己雙肘一起撞出,受過嚴格訓練的巨犬一定同 時合攏雙顎,那么,雙肘反撞的力量可以把巨犬撞得疾飛出去,但那一定是帶著自己被咬 下來的頭一起飛出去的。   他只猶豫了極短的時間,瑪仙已疾扑了過來,一下子就咬住了他肩頭上正在冒血 的傷 口。   原振俠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有過這一刻的這樣驚怒過,他連想也沒有想,就一把扯 緊了瑪仙的頭發,想把瑪仙拉開去,可是瑪仙咬得他的傷處極緊,原振俠已經感到,她在 吸自己的血!   他尖聲叫了起來:“女巫!女巫!”   一面叫,一面更向外扯瑪仙的頭發,他用力道是那么大,使自己感到,再這樣扯下去, 會把那一把頭發連同頭皮一起扯下來!同時,也由于外部的力量,使他被咬住的傷口發出 一陣劇痛。   然后,瑪仙突然松開了口。   她一松開口,便被扯得頭仰向上,正對著原振俠憤怒至極的臉。   在這時同,原振俠已感到,身后的大犬已經離開了自己,原振俠揚起了左手來,一掌 就待向瑪仙的臉上劈下去。   一切,全是在不到十秒鐘之間發生的。   不到十秒鐘,瑪仙趁原振俠完全無防備的情形下,發生突襲,達到了她的目的, 吸了 一個不愿意被她吸血的男人的血。   這時,她被原振俠扯著頭發,臉被推向上,口唇上還沾滿了鮮紅的血。當原振俠揚起 手掌要劈向她如此美麗的臉蛋時,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根本沒有一絲愛憐之意,而就在 他的手掌將要落下去之際,瑪仙整個人忽然靠了過來,身子對身子,貼住了原振俠。   原振俠立即感到了一陣無比柔軟香膩,瑪仙的身子,柔軟得像可以任意變形一樣,緊 貼著他的每一部分,雖然,隔著衣服,可是那種奇妙之極的感覺,卻也令得他的左手在掌 沿快碰到她的鼻尖時,陡然停了下來,而且,抓住她的頭發的右手,也不由自主松了開來。   瑪仙并沒有立時后退,反倒更緊貼了原振俠一下,在原振俠有近乎窒息的感覺時,她 才翩然后退,退開了兩步,站在原振俠的面前,帶著微笑,伸出舌頭來,舔著她唇上的和 口角邊的鮮血,那景像之妖異詭異,令得原振俠全然忘記了肩頭上的疼痛,而全身不由自 主地發起抖來。   瑪仙舔干淨了口角的鮮血后,笑得更甚,聲音低得近乎聽不見:“你可以得回報,我 不能先把你可以得到的代價告訴你,因為如果你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就會愿意被我吸 血。”   原振俠想說什么,可是顫抖的雙唇卻使他張大了口,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發出了一陣 憤怒的低吼聲。   瑪仙又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你可以得到的代價,是......可以得到我!”   瑪仙現出了一個淒然的笑容:“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你都會是我生命中唯一的 男人,除了你以外,我不能再有任何其他的男人,不然,巫朮的力量就會消失,我會變成 原來的樣子!”   原振俠被這種突如其來的話弄得頭昏腦漲,他只是不斷地叫:“不要你,我根本不要 你!”   陶啟泉在這時奔過來,大聲說:“原醫生,你沒有結婚,瑪仙配你,真是太好了!”   原振俠怒吼一聲,一手把陶啟泉推得跌倒在地,又立時揮手重重打了瑪仙一掌,瑪仙 俏嫩的臉上立時現出了五個紅指印。   然后,他再次叫:“我不要你,我不會要一個女巫!”   瑪仙十分冷靜:“是的,我是一個女巫,不但是女巫,而且是巫朮王國中的女王!達 伊安大巫師說過,我是一個天生有巫朮力量的人,只要知道運用的方法,我就會成為巫朮 王國的女王。他也說過,他向我施朮,有一半也是由于我自己的力量,所以才能成功!”   陶啟泉這時已被嚇呆了,瑪仙甚至不去碰一下她捱了打的臉頰,她在繼續說道:“你 可以打我,踢我,不論怎樣虐待我,我都不會反抗,困為你將是我唯一的男人,你可以隨 便將我怎樣,這是巫朮發生力量的程序之一,我喜歡現在的樣子,不喜歡以前的樣子,所 以我也不會破壞巫朮的程序。”   原振俠木立著,心中不住苦笑,他曾在意念之中興起過對瑪仙的難以遏制的幻想,如 果在那時候,變得如此美麗的瑪仙在他面前說“你隨便把我怎樣都可以”,那么接下來會 發生什么事,再簡單也沒有了。   可是現在,原振俠只是苦笑,他自己明明知道,瑪仙是巫朮王國的女王,他對瑪仙的 幻想已經降到了零點,自然是什么事也不會發生的了。   瑪仙在說完之后,指著他的肩頭:“傷口總要扎一扎吧。”   原振俠聲音苦澀:“我肩頭也會長出一大堆肉瘤出來?”   瑪仙搖頭:“不會,肉瘤轉移到了桑雅的身上,骨頭的畸形,轉移到了......阿財的 右臂上,你在傷口痊愈后,甚至連疤都不會留下來,你可以得到我,要不要,是你的事, 不論何時,你要,我都是你的!”   原振俠有點神經質地笑了起來:“真上太不公平了,心甘情愿被你吸血的人,得到的 是悲慘,而我根本不愿意,卻可以得到你!”   瑪仙淡淡一笑:“世事往往是這樣,,不是嗎?”   陶啟泉又小心地走過去,陪著笑臉:“對,先進去扎好傷口再說,別的事,慢慢再商 量也不遲,可以慢慢商量。”   原振俠想告訴他,那又不是做生意,有什么好商量的,可是他卻懶得開口,他向屋中 走去,陶啟泉和瑪仙,跟在后面。   原振俠聽到陶啟泉在說:“唉,原醫生一掌就劈死了一只,另外一只怕也活不長了, 唉,再要找一對那么好的犬,怕找不到了!”   原振俠這才注意到,一只犬軟癱在地上,另外一只在繞著死狗不住地打轉,那么凶惡 龐大的身體,這時看來,竟像是充滿了哀傷,自它的喉際不住發出一種接近嗚咽的聲音來。   瑪仙也嘆了一聲:“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死亡,那是連巫朮的力量也無法挽回 的,巫朮能令活變死,卻無法令死變活,另外一只活著既痛苦,不如死了。”   瑪仙的動作又快又輕柔,替原振俠包扎著傷口,原振俠偏著頭,不和她的目光接觸, 但是心中卻有點感嘆,因為這時的瑪仙,非但不像是女巫,反倒柔順得有點像是女奴。   一等到傷口包扎好了,原振俠決定離去,在他離去之前,他道:“如果桑雅和阿財的 情形太壞,你能不能運用你的力量,使他們有所改變?”      瑪仙低下了頭,可以看到她的長睫毛在閃動,一個形如鬼怪的臉容,在短短的几天之 內,竟會變得如此之徹底,這實在是令人心悸的。   過了一會兒,瑪仙才道:“不能,事實上,我已向他們說得十分明白,他們完全是自 愿的......桑雅來的時候,我臉的上半部已開始變化,他在我額上吻了一下,就說他覺得 從此之后,他不會再想任何女性,阿財的情形,也是一樣。”   原振俠悶哼一聲:“令得他們兩個對你有如此的迷戀,是你所施展的巫朮的力量。”   瑪仙皺了眉,神情像是很受委屈:“我早已說過了,那不能怪我的,凡是美好的東西, 對人都有一定的吸引力,不能六是巫朮的力量,自然。大巫師使我的這種能力加強____”   她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忽然展顏微笑,看來動人至極:“我想,你也想過我,對 不對?因為你也看到了美麗的身體。”   原振俠坦然道:“是,但是我卻是與這種意念作戰,到現在,已完全克服了,我知道 這種意念不是我的本意,是一種外來的神秘力量對我腦部活動的侵襲,是種巫朮的力量。”   瑪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大巫師說我必須吮吸三個男人的血之際,我知道找兩個 愿意的太容易,找一個不愿意的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你卻天生有抗拒巫朮力量的能力, 還是我的大不幸!”   原振俠用充滿諷刺的語調反問:“不幸?”   瑪仙抬頭,望著天花板,緩緩道:“是的,由于你必須是我唯一的男人,而你又一點 也沒有要我的意思,那就是說我的一生之中,再也不能有男女之間的情愛了,這是心靈上 的大缺陷!”   原振俠聽得瑪仙在這樣說的時候,聲音之中,充滿了哀傷,那種淡淡的、仿佛平靜的 語調,支阿以叫人感到她心中的哀傷是如何之甚。   原振俠只是嘆了一聲:“小姐,你未免太貪心了。”   瑪仙忽然換上了一副調皮的神情,看著他:“怎么能怪我?人人都是貪心的,何況我 還是一個女巫!”   她一點不諱言自己是女巫,而且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實在是極其可愛的。   陶啟泉在這時,忍不住道:“原醫生,你看看,瑪仙有什么不好,她簡直如天仙下凡 一樣,你又必然是她生命中的唯一異性,她還有我這個監護人,我會使你們的婚禮轟動世 界____”   原振俠這一次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了起來,不但笑得彎下腰,而且也笑出了眼淚。   陶啟泉有點惱怒:“有什么好笑,我講得不對嗎?”   原振俠陡然止住了笑聲,連聲道“對,你講得太對了,只是除了一點,我對她___”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伸手向瑪仙指去,本來,他是想說:“只是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 有,我絕不會要一個女巫做妻子的。”但是,當他指向瑪仙之際,自然而然向瑪仙望了過 去,當他一看到瑪仙這時的情形之際,他陡然住了口,再也說不下去。   絕不是他一看到瑪仙就改變了心意,而是他覺得不應該再說這種話。   當他望向瑪仙的時候,瑪仙也正在望著他,一雙明眸中,有著深邃無比的情意。   這種眼神,無法不令原振俠吃驚。   瑪仙還輕咬著下唇,雪白的牙齒,襯著紅的唇,臉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幽怨,使得心 腸再硬的人也不忍心去傷害她,而原振俠根本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   原振俠呆了一呆,嘆了一聲:“瑪仙,巫朮如果使我成為你生命中唯一的異性的話, 那并不代表你真正喜歡我,是不是?我只是你的唯一的選擇而已!”   在知道了巫朮的程序,包括吮吸鮮血這種妖異的行為在內之后,原振俠在感情上,對 瑪仙就開始起了厭惡的感覺,尤其在被她利用了的時候,也吸了他的鮮血,他的厭惡程度 更甚,這時他這樣問,已經算是最最理性的了。   瑪仙聽了之后,淡然一笑,在她的笑容之中,有著極度的無可奈何,可是她的神情, 是瞬息萬變的,突然之間,她的笑容又變得十分活躍,而且大有調侃的意味在內:“你說 得是,我的情形,就像是中國古代的女性一樣,在古代的婚姻制度之下,嫁給了一個根本 無從選擇的人,她在注定要成為這個人的妻子,一生都不能改變這個命運。在這種情形下, 她除了使自己去愛丈夫之外,還有什么別的辦法?”   瑪仙的話,聽來像是在說理,又像是在說笑,連她的神情看來也不是認真的,可是原 振俠卻聽得暗暗心驚,他從瑪仙眼神中看出來,她是認真的!   她用了中國古代的女性為例子,無非是想說明,她必須對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糾纏到底,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別無選擇。   這其中,心理上可能還牽涉到了她女性的自尊____一個美女的自尊,她有著使任何人 迷戀的條件,如果竟然無法使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對她著迷,那對她,自然是難以挽救的 打擊。   原振俠怔怔地看著她,在她似笑非笑、俏媚動人的臉容上,原振俠仿佛看到一只巨大 的蜘蛛正在吐絲結網,它不慌不忙的,只是不斷地吐著絲,它的目標是一只正在飛離它的 昆虫,可是它卻那么耐心認真地結著網,因為它有信心,這只昆虫,總有一天會飛扑著投 進它所編織的那張網之中的。   原振俠感到了一股焦躁,他知道,日后不知道會有多少麻煩在等著自己,這些麻煩, 一定來自這個超級女巫____俏美絕倫的瑪仙。   陶啟泉在一旁邊卻沒有看透原振俠和瑪仙兩人的心意,他道:“是啊,感情可以慢慢 培養,可以慢慢來。”   原振俠不禁苦笑,巫朮王國的女王已經下了決心要俘虜他,看他能反抗多久,或者說, 逃亡多久吧!   他吸了一口氣:“如果你不吸我的血____”   瑪仙道:“你剛才說中了,我的樣子只能維持二址四小時,就會變成原形,而且,再 也沒有什么力量可以改變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其實你如果求我,我會......答應你的。”   瑪仙格格嬌笑了起來:“你真糊涂了,如果你答應,你的血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我 要的是一個不愿意給我吸血的人的血。”   原振俠真的有點糊涂,他的思緒一片混亂,在巫朮的天地之中,有一些行為,看來一 點道理也沒有,但是卻非十足照做不可,一點也不容許有任何差錯,比如說瑪仙的情形, 同樣是一個人的血,可是那個人愿意不愿意,卻是極其重要的關鍵。   這是不是說明了,人在情緒有變化的時候,血液的成分起變化?自然,這種變化可能 微弱至極,微弱到任何現有科學儀器都檢查不出來,但是卻已足以構成在巫朮力量上的大 不相同?   原振俠這時,自然只好作這樣的設想,進一步的情形如何,只怕要留待古托創辦的“巫 朮研究所”去作深入的研究。   原振俠在發怔,怔呆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向門口走去,他感覺到身后有輕盈的腳步 聲跟了出來,他才想開口叫瑪仙不必跟上來,瑪仙已然道:“客人走了,主人禮貌上總要 送到門口的。”   原振俠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到了門口,他才發現自己沒有駕車來,但在他略一 猶豫之際,已經聽到瑪仙在吩咐司機:“請送原醫生走,然后回來接陶叔叔,我和他好久 不見了,有些話要說。”   那司機是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看來是十分忠實可靠的,這時他瞪大了眼睛望著瑪 仙,神情驚訝莫名,發出“啊啊”的聲音:“瑪仙小姐,你一直蒙著臉,還以為你臉上有 點破相,誰知道,嘖嘖,你那么美麗,真是,老蒙著臉干什么?”   瑪仙只是笑了一下,并沒有回答。原振俠則苦笑了一下,准備上車,在他將在上車的 時候,瑪仙忽然叫住了他,卻又低頭,半晌不出聲。   原振俠也不催促她____一個那么美麗的少女,叫住了一個異性,卻又低著頭不在,只 是用足尖在地上畫著圈子,這種神情,無論如何都是很動人的。   過了一會兒,瑪仙才道:“我和達伊安大巫師有協議,要去做他的學生,由他傳授有 關巫朮的一切。”   原振俠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瑪仙抬起頭來,明轍的眼睛閃耀著深情:“我有天生的巫朮的力量,這......究竟是 什么意思?”   原振俠搖頭:“我不知道,如果說巫朮力量是由人的精神意志所推動的,那么,或許 你的腦部結構與眾不同,精神意志力特別旺盛之故。”   瑪仙口唇震動了一下,沒有發出什么聲音來,顯然是她想說什么而未曾說出來,又呆 了一呆之后,她才道:“巫朮是一種力量,看你怎么運用,不一這是運用在邪惡 的。”   原振俠笑了起來:“是,好心的女巫,可是我看不出兩個男人為你作出了犧牲,有什 么善良的成分!”   瑪仙一點也不以為原振俠是諷刺她,反倒神情十分惋惜地搖頭:“真可惜,原來你不 懂什么叫愛情,我以為你應該懂的。”   這兩句聽來輕描淡寫的話,卻正好觸及了原振俠感情上的弱點和傷痛處,剎那間,他 有血向上涌的感覺,他急急為自己辨解:“他們不是愛你,是受了巫朮力量的影響對你迷 戀,他們是受害者!”   瑪仙笑了一下:“說你不懂,你還真是不懂,愛情當然是迷戀的,而在愛情之中,誰 又是得益者呢?你覺得他們是受害者,可是他們心中想些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的?”   原振俠知道自己絕不是拙于辭令的人,可是這時,在瑪仙輕柔動聽的語音之下,他卻 像是每說一各項話都受制于對方一樣。   他只好“哼”的一聲:“所以我才急著要趕回去,問問他們!”   瑪仙點點頭:“讓你知道他們的心情也是好的,免得你以為我是一個邪惡的女巫,一 到了晚上就變成蝙蝠,到處去吸人的血。”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連揮動手臂,作蝙蝠的飛行之狀,看來十分可愛有趣。   原振俠看得又好氣又好笑,利手向她一氟:“你的確吸了人的血。”   瑪仙的動作十分快,原振俠才伸手向她一指,她陡然張開了口,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已經將原振俠的指尖輕輕咬住。   她的動作極突然,原振俠根本來不及縮回手,可是就算他一時之間縮不回手來,瑪仙 根本不是用力咬他,而只是輕輕在咬住了他,他是完全可以在被咬住了之后抽回來的。   可是,原振俠在那一霎間,卻整個人都僵呆了,他覺得有一股電流似的力量,倏然之 間,自他被咬的指尖傳 了全身,那種感覺,并非令得他僵硬麻木,而是令得他有種難以形 容的軟洋洋的舒適之感,根本從意念上就一動都不愿動!   他任由瑪仙咬著指尖,他向瑪仙看去,瑪仙的一雙妙目之中,蘊含著濃膩得化不開的 笑意,在她烏黑的眸子之中,這種笑意,正像水面上的漣漪一樣,正在一圈圈向外擴展, 擴展向無窮無盡的領域﹔而在漣漪之下的水,也像是兩個極深深極澄澈的水潭一樣。   原振俠仿佛自己已經投身在這個深水潭中一樣,而當他投身入潭之后,漣漪變成了漩 渦,一種有巨大牽引力量的漩渦,把他扯向潭底。   在一開始之際,他還是軟洋洋地,一點也不想有什么反抗,然后,在突然之間,他開 始掙扎的時候,水潭之中,水花翻騰,水聲隆隆,漩渦的力量几乎把他整個的身心一起絞 碎。   然而,他卻感覺到了自己的掙扎起了作用,他不再向下沉,而且還向上升起來,升出 了急速旋轉著的水潭,他又看到了那一雙動人的妙目,根本沒有什么水潭,也沒有什么漩 渦,他略定了定神,輕輕把手指縮了回來,吁了一口氣。   原振俠沉聲道:“別玩什么花樣了!”   瑪仙俏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會放棄嗎?我不會,現在,你的意念力比我強,將來, 我會比你強。”   原振俠由衷地、喃喃地道:“放過我吧,我是一個意念力量薄弱的人。”   原振俠自然是對他感情生活上體驗有感而發的,但瑪仙卻不相信似地揚了揚眉。   瑪仙一面揚著眉,一面軟語相求:“看來我們還有說不完的話,可要我送你一程?”   原振俠硬起心腸道:“不必了,我帶給你好運已經夠多了,不是我,你根本沒有機會 見到達伊安大巫師。”   瑪仙笑得極迷人:“我又沒有說不感謝你,都感激得以身相許了,可是你又不要,那 有什么辦法。”   原振俠又一次被瑪仙的語鋒逼得說不出話來,一咬牙,轉身走進了車廂,當車門息動 關上之際,他聽到了瑪仙的一陣笑聲。   瑪仙不是發出幽嘆聲,而是發出十分輕松的笑聲,這更令得原振俠怵然,這表示她十 分的信心,不怕她的獵物不到手,她一點也不擔憂這一點。   當他惘然在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司機的聲音傳來:“原醫生,到哪里?”   原振俠想了一想:“回醫院去。”   在回醫院的路上,原振俠思緒極亂,自己將要成為獵物的感覺愈濃,他甚至盼望瑪仙 跟達伊安大巫師去學巫朮,最好學上十年八載,那么,在這段時間之中,他至少不必提防 什么了。   當他下車,走進醫院的建筑物時,就聽得院長響亮的聲音從院長室傳出來:“欠這個 年輕人在搗什么鬼?辭職?你才來多久?”   接著,便是桑雅醫生的聲音:“真對不起,可是我必須辭職,我會推荐更好的整形外 科醫生給醫院。”   原振俠聽到這里,忍不住敲了一下門,推門進去,看到院長神情十分惱怒,但桑雅卻 有一份出奇的平靜。   一看到原振俠,桑雅就說:“院長,原醫生可以証明我有非辭職不可的理由!”   院長立即向原振俠望來,而且桑雅的神情如此堅決,看來是無可挽回的了,所以他噗 了點頭:“是,他有非辭職不可的理由。”   院長氣惱地揮著手:“去!去!”   桑雅十分有禮:“謝謝院長。”   他說著,向原振俠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起走了出來,當他們關上門的時候,還聽到 院長重重拍桌子的聲音,原振俠吐了吐舌頭,向桑雅望去,桑雅的目光空洞而茫然,一聲 不出,一直到他們一起走進了原振俠的辦公室,他才道:“原,真是巫朮的力量,我...... 沒有法子得到她,沒有法子!”   桑雅的那兩句話,語音平淡至極,可是語調之中,那種深切的悲哀,卻使人不寒而怵。        原振俠忙道:“我們所愛的而又得不到,太多了!我自己在感情上又何嘗不然?”   桑雅長嘆了一聲:“我知道我無法再工作了,我心神恍惚得厲害,再拿手朮刀,一定 會闖禍,所以非辭職不可,唉!”   原振俠關切地問:“那你有什么打算?”   桑雅發了一下怔:“在法國南部,我有一個小農庄,到那里去靜養一個時期再說...... 你上次提及有一個什么巫朮研究院?”   原振俠點頭,把那個“研究院”的情形說了一遍。   桑雅道:“我可能會去參加____”他指了指自己的肩頭:“我想我有這個資格。”   原振俠怔一怔:“據我所知,瑪仙也必然會在那個研究院。”   桑雅雙手按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聽著原振俠的話,他甚至眉毛也不抬一下,仍然用 那種平靜的聲音:“我已經完全想通了,絕望了之后,迷戀升華到另一個境界____”   他說到這里,忽然笑了起來:“是你介紹我看的一部小說,其中寫一個疾情男人,默 默地躲在所愛戀女性身邊几十年,一共只對他所愛的人講了二十三句話,別人看來,他淒 苦無比,但是他自己的心中卻甜蜜之甚,一切,全是心甘情愿的,全是自己選擇的!”   原振俠“哦哦”地應著,講不出話來,桑雅舉的例子,是金庸小說《鹿鼎記》中的情 節:美刀王胡逸迷戀陳圓圓,于是放棄了一切,只求每天看到她几眼就心滿意足了,能講 上一句話,那更是意外之喜了,看來,桑雅對瑪仙,也是一樣。   迷戀到了如此深切的地步,是甜是苦,也只有當局者自己知道,旁邊人不論表示什么 意見,都是多余的,只要當局者心甘情愿,什么樣的行為都是正常的。   看來,桑雅的心境比他自己更少煩惱,原振俠自覺得不必再勸什么了,他想一想:“是 的,你曾親身體驗過巫朮奇異力量,大可以用你的專業知識去准備進一步研究,這個研究 所創辦人古托和我很熟,我想決無問題。”   桑雅淡然一笑:“明天我就離開,很高興認識你。”   原振俠心中感慨至極,自然,他所感慨的是人的命運實在太奇妙不可測了。   短短几天之中,發生在桑雅身上的命運變化、阿財的變化、瑪仙的變化,都可以說是 天翻地覆的,而在這變化發生之前,任意你如何設想,也無法設想得出來。   桑雅揮著手,看來,十分滿意地走出去。   原振俠發了一會兒怔,門就被推開,阿財垂著頭走了進來,他的右臂仍然向下掉著, 一進來就苦笑了一下:“那位先生,看來和我一樣,她那么美麗,唉,世上真沒有什么男 人配得上他____”   阿財講到這里,忽然盯著原振俠:“原醫生,你倒還差不多......”   原振俠怒道:“你胡說什么?”   阿財不敢再說什么,指著自己的手臂:“她說她不會忘記我,說我幫過她的忙,其實 我什么也沒有做過,她對我真好!”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瑪仙不會忘記阿財?瑪仙的口中,阿財只不過是“那個什么阿財” 而已!他自然沒有將所想的說出來,只是道:“讓我看看你的手臂,看有什么辦法好想。”   誰知道阿財一聽,立即向后退去,連聲道:“不!不!我的手臂變得很難看,動作也 不太靈,不過我喜歡這樣,不要你想辦法!”   原振俠現出詢問的神情來,阿財道:“這樣可以叫我無時無刻不想起她,如果再能幫 她的話,再壞一條手臂,也不算什么!”   原振俠揮了一下手,他知道,教育程度、生活背景盡管各有不同,但是一旦在愛情上 痴迷起來,卻全是一樣的。   阿財又道:“我回后魯村去了,以后怕很少機會出來,你多照看大發一些。”   當阿財默然離開之后,反倒使原振俠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傍晚,當他神思恍惚回到了住所之際,發現沙發上有著一件淺紫色女裝外衣,而內衣 飾物,一直通過房間,散落在浴室門口,浴室之中,則有水聲傳來。   原振俠在床上斜躺了下來,他知道在浴室中的是海棠,他突然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沖動, 陡然跳了起來,就在這時,海棠打開浴室的門,裹著毛巾走了出來,原振俠立即沖了過去, 把她緊摟在懷中,海棠全然沒有問什么,只是十分柔順地,盡量貼著他。   在黑暗之中,原振俠和海棠都不出聲,原振俠想轉身去開燈,卻被海棠緊抱著,不讓 他動。   又過了好一會,海棠才道:“一次任務之后又一次任務,真......不知道到什么時候 為止。”   原振俠沒有說什么,只是道:“這次任務完成了?”   海棠“唔”的一聲:“出奇的順利,見到了陶啟泉,他也答應和高層人士會面...... 還有,陶啟泉身邊有一個極美麗的少女,我從來也沒見過這么美麗的少女,不知道是什么 人?”   原振俠喃喃地道:“是一個女巫。”   海棠睜大了眼睛,即使在黑暗之中,她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充滿了訝異的神色。   原振俠沒有作進一步的解釋,只是重復了剛才的話:“是一個女巫。”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原振俠拿起電話,他聽到了個他敬仰的聲音:“原醫生? 我是____”   那邊報了名字,原振俠不由自主坐起身來,就是那位先生,介紹陶啟泉來見他的。   海棠也聽到了那位先生的名字,她也坐了起來,頭靠在原振俠的肩上。   原振俠答應著,那先生道:“陶先生和瑪仙在我這里,你可有興趣過來談談?我有一 點不同的見解____”   原振俠道:“我立即來,但......如果我帶一個朋友來____”   海棠在原振俠的耳際,用極低的聲音道:“我不去,我也該去報到了。”   原振俠忙道:“不,我還是一個人來。”    當他們一起走出門口時,他們互望了一眼,海棠有點淒然地笑了一下:“我很快樂, 也很滿足,真的!”   原振俠干笑了一下:“這樣講是什么意思?夜行人吹口哨,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害怕, 而其實心中正怕得要死?”   海棠有點答非所問:“誰知道?”   在電梯中,他們偎依在一起。走出了建筑物,抬頭看著滿是星星的夜空,海棠忽然吟 了一句:“明日隔山岳!”   原振俠把腳邊的一塊小石子遠遠踢了開去,接口道:“世事兩茫茫!”   兩人相望了片刻,再沒有說什么,就各自登上了車子。   當原振俠走進那位先生的書房之后,他那種惘然的神色還未曾全部消退,那位先生站 起來迎接,原振俠先向那位先生的夫人行禮,美麗的夫人正以她一貫優雅的微笑表示歡迎, 瑪仙坐在她的身邊,看來神情很正常,但是雙眼之中,卻孕滿了調皮的笑意。   陶啟泉也站了起來,大聲道:“原醫生,如果我請主人夫婦做媒人,那總可以了吧?”   書房中几個人的目光,一霎間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原振俠沒想到一進來就遇到這樣的場面,陶啟泉這樣說,自然一切發生的事,這里所 有人都知道了,這不免令他有相當的尷尬,但他同時也有足夠的鎮定來應付這樣的場面。   他淡然微笑:“當然可以____”   在陶啟泉面露喜容、那位先生夫人面露訝異之色、瑪仙現出不信的神情之際,原振俠 已不容任何人插口,立即道:“不過要有一條時光隧道,讓我們回到三百年之前才行,在 那年代,媒妁之言最有權威。”   那位先生立時哈哈大笑,夫人微笑著,陶啟泉神情尷尬,瑪仙則輕輕鼓著掌,埋怨陶 啟泉:“陶叔叔,求求你別再叫我出丑了。”   原振俠接過了遞給他的酒杯,呷了一口:“聽說有不同的意見?”   那位先生點頭:“倒不是全是巫朮上的,我的觀點和你相同,巫朮是精神力量通過特 殊方法得到的一種發揮,而瑪仙的精神力量,顯然有異常人。”   原振俠緩緩旋轉著酒杯,透過酒杯,他也可以看到瑪仙的俏臉。他點頭,表示同意。   那位先生又道:“她的智慧極高,精神力量異于常人,而勒曼醫院的醫生,又無法用 她的細胞作無性繁殖的培育,她的頭發是深藍色的,她原來的樣子如此可怕,而通過巫朮 的力量之后,卻又奇跡般地變得如此美麗,醫生,一個人頭骨的畸形,几乎必然影響腦部 的發育,何以她的智慧還超過常人,這一切,說明了什么?”   他一口氣說著,原振俠用心聽著,然后小心地反問:“你的意思是____”   夫人輕拍著在一旁的瑪仙的手背,用一種忍不住發笑的神道:“他的意思是,瑪仙不 是地球人!”   那位先生一揮手:“沒有什么好笑,這個可能性極大。”   夫人道:“別忘記,陶先生發現好怕時候,她只是一個嬰兒。”   那位先生怔了一怔:“外星人的棄嬰,又有何不可!”   原振俠也笑了起來。那位先生有時候堅持已見起來,態度相當令人吃驚。也委婉道: “好像沒有什么道理吧!外星人為什么要遺棄他們的嬰兒?”   那位先生反應十分快:“自然困為她長得丑。”   夫人又輕笑了一下:“或許她原來的樣子就是那種外星人的樣子,現在的樣子,是地 球上第一美人,反倒成了丑的外星人了。”   瑪仙望著:“夫人,你才是地球上第一美女。”   原振俠忍不住諷刺:“還沒做成女巫,就已經這樣子說話了。”   瑪仙陡然揚起雙手來,向著原振俠,手指急速轉動著,作巫朮施法之狀,口中也煞有 介事地在念著“咒語”。她的神情和動作,令得各人都被逗笑了起來。   但是原振俠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反倒感到了十分的氣惱。他知道,自己作為瑪仙生 命中唯一可以愛戀的男人,日后的煩惱不知有多少,現在瑪仙是在向他鬧玩笑似的作法, 但以后,必然有她向自己真正施巫朮的這一天。   他想到這里,不禁苦笑起來,偏過頭去,可是他身上的感覺仍告訴他,瑪仙的視線正 緊盯在他的身上。   那位先生擊了一掌:“別打岔,我又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個外星人想培育出一個地球 人一樣的嬰兒來,但是在培育的過程中出了意外,沒有成功,所以他們就放棄了,這是瑪 仙成為棄嬰的由來。”   大家都不出聲,因為這種想像,實在想像力太丰富了。   那位先生又道:“外星人在培育嬰孩之初,必須使這個嬰孩智力過人,精神力量過人, 他們做到了這一點,所以即使是一個嬰孩,瑪仙也運用她的精神影響力量,使陶先生在紙 盒堆中把她找出來。”   瑪仙微笑道:“可惜陶叔叔那時沒有留意再找一下,不然,說不定可以發現我的外星 培育者留下的書信。”   原振俠早就領教過瑪仙詞鋒的銳利,這時,連那位先生也有點發窘,原振俠不敢看他, 怕增加他的窘意。   而陶啟泉在這時卻突然道:“我怎么沒有找過?當然找過,而且找到了一張照片____ 這件事,我沒有對人說起過,而我一直保存著這張照片。”   事情突然有了這樣的變化,自然出人意料之外,當陶啟泉打開皮夾,取出那張照片, 放在桌上之際,人人都不禁“啊”的一聲,小小的照片上,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性,和如 今瑪仙的容顏一模一樣!   那位先生首先叫了起來:“看!這就是她原來要被培育出來的樣子。看,現在她只是 回復了她應有的樣子,巫朮的力量使她回復原來的樣子,而不是徹底改造了她的樣子,只 不過糾正了培育過程中的錯誤。   夫人溫柔地持相反意見:“更有可能,那是瑪仙母親的相片,告訴發現棄嬰的人____ 嬰孩的母親是一個美人,嬰孩將來,會有希望變美。”   陶啟泉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這樣想,所以一直把這張相片帶在身邊,希望找到這 個女人,可是多年,明查暗訪____”   那位先生接過口去:“當然不會有結果,這張照片根本是一個圖樣,是外星人要依據 來培育出一個人來的圖樣,而他們失敗之后,卻由巫朮來補足了,原振俠你意見怎樣?”   原振俠苦笑:“我沒有意見,只知道自此忽然多了一個通天女巫!”   瑪仙笑道:“且看仙姑大展神通,把小妖收服。”   原振俠只好繼續苦笑。   瑪仙的來歷究竟如何,自然只好在種種假設之中作推測,不會有什么結論,那位先生 和夫人,也似乎并不反對瑪仙去做女巫。   當原振俠先行告退時,天色已經微明了,那位先生送他出來,拍著他的肩頭:“別耽 心,就算巫朮有靈,我看你也不會損失什么。”   原振俠并沒有回答,他只是惘然地想起了瑪仙的一句話:“在感情的領域中,有什么 得失之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