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咒
十、毒咒己經降臨

    剎那間,我被一股吸力弄得撞向擋風玻璃,登時金星直冒。耳際傳來一聲巨響,我
在昏迷中感到汽車已撞穿「眠貓庵」的大門。腦袋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隨即已喪
失知覺。
    「這傢伙原來一直在跟蹤我?」
    醒來的時候,我聽到格拉茨大聲地說。
    「他醒了,」普拉夫走近榻榻來,冷冷的問我:「你是什麼人?」
    「是來救你們的人。」我勉強從榻榻上爬起來,理直氣壯道。
    「你鬼鬼祟祟,跟蹤我來京都,到底有何目的?」格拉茨執住我胸前後衣服,怒道:
「是不是他們派你來的?」
    「他們?」我強忍著痛楚,瞪著這名怪老頭道:「你是指施毒咒的人?」
    「你什麼也聽到?」普拉夫拔出WATERP.38,指著我的太陽穴,狠狠地說:「剛才
的確有人躲在後花園,原來就是你這個傢伙。」
    我發出一聲悶哼,道:「倘若不是我,恐怕你們全死在那一種藍光之下。」
    「藍色?什麼藍光?」普拉夫一手執住我的頭髮,一手將古老德國手槍指著我說:
「別再編造故事了。」
    「你以前替元首做事,就是喜歡這樣招待犯人的,對嗎?」我接著冷冷道:「哈哈,
將我關進集中營吧。」
    我隨便一句無心的負氣說話,竟令得兩名怪老頭大吃一驚。格拉茨倒退一步,抱著
那一具殘舊的大皮箱,牙關打震:「你怎會知道的?」
    他真是不打自招,我不禁因反客為主而失笑。
    普拉夫徐徐放下WALTERP.38,瞪著我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更不理會你已知
道多少秘密,但這裡沒有你的事,請你立即離開。」站在門外的淺野光男和小倉純子,
一直不敢搭腔。他們看來已被溫文爾雅的海姆教授的反常舉動,嚇得發呆。再聽到我提
到什麼元首和集中營的事,就更是大感意外。
    「何神父,我從未打算跟蹤過你,」我霍然由榻榻米上站起來:「只不過是那一宗
計程車的交通意外,和上野車站附近麵店的一碗湯麵,將我們扯在一起的。」
    「什麼交通意外?」普拉夫問格拉茨。
    「我接到你的電話,從山城的教堂趕往機場途中,計程車發生意外,我為免事情鬧
大,從醫院的急診室逃出來。」格拉茨道。
    「不,」普拉夫拍著格拉茨的肩頭,道:「是你記得可怕的毒咒會在這個月降臨,
才會不顧一切趕來跟我會合。」
    「毒咒的確已經降臨,」我走近窗前道:「我親眼看見這一幢別墅,被一團藍色光
點所包圍。我駕車撞向他們,才會弄成這樣。」
    普拉夫走到我的身旁。冷冷地說:「我們聽到一聲隆然的巨響,走出花園,發現你
的汽車撞破大門,掉進水池裡面,可沒有遇上你講的藍色光團。」
    「是我打亂他們的計劃,」我聳一聳肩道:「你們應該多謝我才對。」
    「還要我放好送來的那一個神秘包裹,」格拉茨從榻榻米上站起來,道:「你這個
記者,太過多管閒事了,返回你的城市吧。」
    「別以為只有你兩個被施下毒咒,」我白了格拉茨一眼:「我居住那個城市的幾百
萬人,亦正面臨前途倒數的厄運,情形比毒咒可怕。你倆當年可以從德國選出來,匿居
世界各地,可憐幾百萬人,卻沒有地方可以逃,無法逃避毒咒的支配,這不是更可悲
嗎?」
    「世界上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悲慘的命運,」普拉夫凝望被夜色籠罩的比睿山,
道:「不用你去提,我與格拉茨為當年猶太人所做的事,已經件悔了半個世紀。」
    「格拉茨?」光男問道:「誰是格拉茨?」
    「就是這一位何若望神父。」我打量著身分神秘的怪老頭,道:「我沒有介紹錯
吧?」
    格拉茨輕輕點頭,望向站在窗前的普拉夫,道:「普拉夫才是海姆教授的真名字。」
    「既然毒咒已來臨,似乎也無保守秘密的必要了,」普拉夫歎一口氣說:「在黎明
來臨之前,就讓這幾個年青人聽一個故事吧。」
    「故事?」純子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還是你們的身世?」
    「一九三三年的冬夜,」普拉夫並沒有回答小倉純子的問題,只顧自說自話:「一
輛豪華房車,載著五名小孩子,在德國柏林的街頭上疾駛……」

    門禁森嚴的古堡

    普拉夫曾經說過,從沒有後悔過年青時候所做的事,但又說為當年所做的,懺悔了
五十一年?聽起上來好像很矛盾,其實正說出一段不為人所知歷中的荒廖感。
    他口中的五個小孩子,其中兩個必定就是自己和格拉茨。這五個孩子的命運,都是
身不由已,生命的每一個細節,全是由另一班支配他們的人寫上去,根本自己就完全不
能作主。
    他們的故事,就是我聽罷普拉夫與格拉茨的回憶後,經過整理之後寫成的。
    豪華房車冒著大風雪,將五個天真活潑的雅利安小孩,送抵柏林市郊一幢燈火通明
的古堡。古堡門禁森嚴,豪華房車要經過多重的保安檢查,才能夠抵達古堡的大門。在
通往大門的碎石小徑上,兩旁的電燈柱都掛有鮮紅的長形布條,中間是一個雪白的圓形,
裡面是一個黑漆漆的符號。
    一個金髮碧眼的小女孩,從汽車中鑽出來,踏在厚厚的積雪上,瞪著黑夜的古堡,
口中呼出一陣白煙:「真駭人。」
    「伊娃,不用怕,有我在你身邊,」另一名金髮碧眼的男孩子,走到小女孩的面前
道:「我普拉夫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對,不用怕,還有我格拉茨。」又一名小孩從車廂中鑽出來。
    身穿軍服的胖子,走近車門道:「希貝格和凱特爾,你兩個快出來,別讓總理久
候。」
    豪華房車的車廂中,再鑽出兩上男孩子。五個小孩在胖長官的帶領下,走進仗著兩
頭石獸的拱門,穿過一條好像沒有盡頭的長廊,來到古堡的大廳。頭髮斑白的管家,正
端出一瓶琥珀色的陳年佳釀,放到一張小几上。火爐裡的乾柴燒得正旺,不斷傳出「啪
啪」聲。

    骷髏計劃最佳人選

    胖長官吩咐五個小孩一字排開,立正挺起胸膛,眼睛望向前方。
    火爐前面的天鵝絨椅子上,伸出一雙手,接過管家遞給他的水晶酒杯時,發出兩聲
乾咳。「總理大人,他們都來了。」胖長官高聲向背著各人的大人物報告說:「每一個
小孩都是純種的雅利安後裔,是進行『骷髏計劃」的最佳人選。」
    「蠢材!」一個人從椅子上霍然站起來,讓巨大的影子投到這批黃毛小子身上:
「我派他們到美國,潛伏在他們的國家,要小孩長大後,成為他們的一分子,成為典型
的美國人!」
    胖長官瞪著這個人,就只懂喘著氣,一句說話也不敢再講下去,額角更開始滲出冷
汗。
    管家替這個人抹掉濺在晨樓上的酒,便識趣地步出大廳。四個小孩嚇到低下頭,就
只剩得那個叫伊娃的女孩,偷偷望了這個人一眼。
    胖長官尊稱做總理大人的,投在牆上的影子高大威猛,其實真人卻相當矮小。最突
出的地方,是他罵人時,額前那一撮擺動的頭髮,還有嘴巴上蓄著的四方胡子。
    總理大人走到五個孩子的面前,語氣變得極和藹可親:「孩子,抬起頭來。」
    五個小孩乖乖的把頭抬起,望著總理大人,露出訓練了三個月的笑容來。總理大人
輕撫著小女孩一頭金髮,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羅森伊娃,」小女孩不慌不張地答:「故鄉是慕尼克,總理大人你好。」
    總理大人露出嘉許的笑容,撫摸著伊娃白裡透紅的臉龐道:「你喜歡美國嗎?」
    「不喜歡,」伊娃倒答得爽快:「我喜歡德國,我長大後要為祖國效力,為雅利安
人爭光。」

    邪惡種籽散播地球

    「不愧是祖國明日的棟樑,」總理大人蹲下來,將伊娃擁在懷內,雙目閃出妖異的
光采,在爐火的映照下變得異常恐怖:「不過,儘管你不喜歡美國,也得要喜歡,我要
你在那個國家成長,為祖國效力。」
    古堡大廳上的五名小孩,又怎會知道眼前這一位總理大人,將來不但成為統領整個
德國的納粹黨元首,更成為掀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惡魔,將人類推向苦難深淵的千古罪
人?
    這一年的一月下旬,當他被委任為德國總理後,就開始進行一連串的部署。他的野
心,當然並不限於統治整個德國,又或者全個歐洲,而是要稱霸這個世界。因此,他必
須深謀遠慮,將邪惡的種籽散播到地球上每一個國家,好待他日派得上用場。這一個冬
夜,也許連他自己也猜不到,美國會成為頭號敵人的。無論如何,他和得力助手希姆萊,
已制定一個「骷髏計劃」,將全世界分成十三個目標,把十三批雅利安小孩混進十三個
國家,讓他們在當地的社會各個階層成長,長大之後成為潛伏在第三帝國以外的最出色
間諜和特工。
    總理大人走到格拉茨的面前,又再蹲下來問他:「你平日喜歡什麼玩具?」
    格拉茨率直地答道:「槍,我喜歡各種的手槍,長大之後希望成為槍械專家,或者
軍火專家。」
    「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總理大人輕輕拍著格拉茨的肩頭,道:「好孩子,我向
你們保證,你們都成為祖國最英勇的軍官。」說罷,又走到普拉夫的面前,問道:「你
最討厭什麼人?要哪人在世界上消失?」
    「猶太人。」普拉夫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們是寄生蟲,是帶菌者,會為人類帶來
殘廢。」
    「答得好,」總理大人露出滿意的笑容,走到希貝格和凱特爾的面前,狠狠地緊握
拳頭,歇斯底地大叫:「猶太人是人類社會的渣滓,我要殺清地球上每一個猶太人,要
猶太人在世界上完全消失,永遠消失。」
    站在一旁的胖長官,當時還以為總理大人是一時氣憤,才會向幾名乳臭未乾的小孩
子,演講關於滅絕猶太人的言論。又怎會想到,盛怒的總理並非信口開河,而是在十二
年之內,的確將六百萬名猶太人關進集中營,把這群可憐的俘虜,全部活生生折磨至死。
總理大人拖著長長的身影,來到一扇落地長窗前。窗外大雪紛飛,掛在鐵柱上的萬字旗,
正在隨風飛舞。沉默占據了大廳的每個空間。
    豪華房車台離古堡的時候,剛巧是午夜十二時,正門的一座大笨鐘,敲碎寂靜黑夜,
房車轉眼便消失在一條駛往新勃蘭登堡的公路盡頭。五名被總理大人接見的小孩,在四
天之後,來到沿岸城市羅斯托克,登上一艘郵船,越過波羅的海,抵達瑞典首都斯德哥
爾摩。
    潛伏在當地的德國特工,早已為這五名未來兼未成年的同事作出各樣安排,有專人
向他們講解美國的資料,一切起居飲食,都是地道的美國生活方式;當然,還包括帶有
美國口音的英語和自由民主的思想。
    半年後,一個傳教士家庭,在瑞典經過五年傳道生涯,終於返回美國東岸的紐絕。
親友都盛讚最小的女兒梅丹越大越漂亮,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傳教士真正的女兒梅丹,
早就在三年前因急性肺炎死去,如今借助假身分一用的,其實是一個名叫羅林伊娃的雅
利孤兒。其余的四個小孩,亦在以後的半年中,分別送到美國東西兩岸,展開「骷髏計
劃」的序幕。

    二次世界大戰爆發

    普拉夫已經被加裡福尼亞州一位議員收養,打入一般平民百姓難以混進的上流圈子。
    格拉茨則以孤兒的身分,寄養在堪薩斯州一個工人的家庭,在低下層的社會中成長。
不過,別小覷這名工人,他原來是控制整個美國中部工會的領袖,權力絕對可以媲美總
統。
    希貝格被人送到伊利諾州的芝加哥,追隨無惡不作的意裔販毒頭子米齊奧,黑幫中
人都稱他作「教父亞米」的。當希貝格來到米齊奧家族位於芝加哥市郊的別墅時,教父
亞米正主持一個會議,計劃暗殺芝加哥的警察局長。
    凱特爾是最後抵達美國的一個。他如今的身分是一對科學家夫婦失散多年的兒子,
將會隨從事飛彈研究的父母,居住在佛囉哩達州某個空軍基地。
    五個身懷納粹邪惡力量的小孩,分別潛伏在美國各地不同的地點、不同的階層,靜
待元首向他們發出指令,來報答祖國的大恩大德。
    四年後,也就是一九三九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終於爆發,被捲入戰火中的國家和地
區,達到六十一個,死於戰火的軍民達五千多萬人,一直持續了六年時間。
    當年的五個雅利安小孩,如今都已變成典型的美國少年,每天回到學校,都跟同學
痛罵納粹黨以及日本鬼子。可是,在他們的心裡,卻埋藏著黑暗的另一面,他們多麼希
望元首能夠戰勝,統治世界。
    比較成熟的伊娃和格拉茨,每逢在電台上聽到德軍發動侵略的消息,就擔心自己已
被祖國遺忘。五個可能是間諜史上最年輕的間諜,仍默默的等待,等待元首密令的來臨。
    一九四O年四月的某個清晨,伊娃看見一輛黑色房車,停在大學學校園外面。
    一個黑衣陌生人從黑色房車中鑽出來,冒著春寒,來到校園鐵絲網的面前。
    陌生人隔著鐵絲網,瞪著正在操場上練習跳遠的羅森伊娃。五年前,跟隨傳教士一
家從瑞典斯德哥樂摩返回美國紐約在小女孩梅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憑著優異成績考
人紐約大學地理系。
    令傳教士爸爸頭痛的,並非說服具有神秘身分的女兒改讀醫科,而是每天約會梅丹
的裙下之臣,數目之多令他極為討厭。大學球隊的男孩子,只要約會到梅丹看一場電影,
又或者吃一頓晚飯,都願自動請纓前赴戰火連天的歐洲,跟敵人決一死戰。教練正在忙
於指點兩名跳高運動員,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梅丹道森正朝著黑衣陌生人走去。
    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跟一個從春寒中冒出的黑衣陌生人,好像互相能夠接通相同
的波段,竟隔著鐵絲網,展開一段簡單的對話。
    「是時候回家了。」黑衣陌生人說。
    「我還以為被祖國遺忘。」梅丹冷冷地問。
    「計劃被敵人識破,」陌生人答道:「元首為免你們的身分暴露,派我接「骷髏計
劃」的孩子回國。」
    半小時後,體育教練與其他運動員,發現不見了梅丹影蹤,分頭尋找一無所獲。三
天後,警方將事件列為失蹤案處理。流言隨即傳遍整所大學,謂梅丹可能跟男朋友私奔,
亦有人推測她被變態兇手姦殺,沉屍於大學校園的湖底。
    傳教士道森牧師夫婦,當然極為哀傷,不過,他們都心中有數,知道梅丹的確失蹤,
只是她此刻已回到自己的祖國,為納粹黨效力。
    一名傳教士女兒失蹤之後兩個月內,在美國幾處不同的地方,亦接連發生多宗人口
失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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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雪人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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