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妖氣︾是我近年來寫得比較憾意的一部小說，從撰寫到完成，只花了十來天，速 度之快，從未曾有。 寫畢，重頭看一遍，發現了一個特點，除了有科幻情節外，還插入了愛情，而且寫 得十分濃烈。 聰明的看官，一定在我前頭的五部小說裏看到了這個轉變。那是因為我想賦予自己 一種愛。世界上如果沒有──男女之間的愛，那我們活下去，還有甚麼意思！ 謹此這部小說送給我敬愛的女人。 原振俠 九七盡九八來前路雨茫茫第一部血腥肉塊我慢慢地走近手術台，朝上了麻醉的病人 看了一眼。 在動手術之前，我必定會仔細觀察病人的神情，這是我多年來的習慣。 此刻，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是一個年近九旬的老尼姑。根據入院病人紀錄，若尼 姑打從十三歲開始，就獨居於洛澤山的一座小庵院裏。 洛澤山還有個非常奇特的別名──羊腸山，那是因為山勢挺拔，遠看就宛似一條小 小羊腸的緣故。 老尼姑的神情非常穩定，口角邊掛著淡淡的笑容。 我朝站在手術台前的助手們看了一眼，然後點了一下頭。 助手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向我淺淺地笑了一下，那是說──「我們都準備好了！ 」 老尼姑將要接受切除肺葉的手術，由於已達九十高齡，助手們都顯得有點緊張。 我遞起右手，向左邊揮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那是說，別怕！有我原振 俠，一切都會順利的！ 助手們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下，那表示他們都明白了。 在我的左邊，站著第二助手，而第一助手正站在他對面。 麻醉師正站在老尼姑的身邊，那個負責傳遞手術儀器的護士，自然就站在我的右手 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開右手。 護士立即遮上圓形手術刀。 我接過手術刀，輕輕地說：「開始！」 手術刀的刀尖，朝老尼姑的皮膚輕輕一劃。 皮膚裂開了一道縫，血溢了出來。 助手們立即進行止血。 護士又把電動手術刀送了土來。 我默聲不響地把老尼姑的大菱形筋切離。 由於病人年紀老邁，我的手術速度一定要快，這樣才能把出血程度減至最低點。 所以當我一刀下去，助手們就得飛快地為老尼姑止血。 在手術進行了還不到十五分鐘，忽然手術燈的光線搖盪了起來。 助手們立刻朝頭上的手術燈望過去。 「別望！視線不能移離病人！」我低叱著。 助手們經我警告後，立即把視線移回老尼姑身上。 手術燈的光線忽明忽暗，同時發出「滋滋」的聲音。 接住手術台也搖動起來。 地震！中度地震！ 「糟糕！」麻醉師第一個禁不住驚嚇，高呼起來。 天花板的碎片，掉了下來。 我立即將上身伏在老尼姑上身，而在同一時候，助手們跟麻醉師都利用他們的軀體 ，覆蓋著老尼姑的下半身。 如果讓碎片打在老尼姑身上，後果將不堪設想。 醫療儀器，不停地擦出火花，手術室的牆壁，呈現龜裂。 就在這時候，手術燈突然熄滅了，室內陷入一片黑暗。隨住地震的連綿，手術台不 停地向左右擺動。 我的背脊，給碎片重重地敲打著。 「千萬不要移開！」我大聲地說。 麻醉師顫著聲音說：「放心！原醫生！我們不會拋棄病人！」 「砰」的一聲，手術室的大門給推開了，兩個年輕護士，抬著一具泛光燈衝了進來 。 「原醫生！不用怕！」其中一個護士高聲訊。 另一個護士立即開動手動式人工呼吸器，讓老尼姑維持一定程度的呼吸。 有了照明，我的心就安定了下來，至少藉著光線，我看到老尼姑的神情並沒有任何 的變化，那正反映出病情不曾因地震而受到影響。 然而，在手術進行過程中，發生停電，那足以威脅病人的生命。 「原醫生！我們怎麼辦？」第一助手慌張地問。 「這──」我還沒說完，手術燈陡地亮了起來，地震急速減弱。 「謝天謝地！」我雙手合什，大力地呼了口氣。 護士立即再開動自動人工呼吸器。 「我們再來！快換過新的手術儀器！」我吩咐著。 那兩個抬著泛光燈進來的護士立即說：「我們這就去拿！」 我一看錶，時間已無多了，手術將要加速進行，稍有差池，老尼姑的性命就會斷送 在我原振俠手上。 不到三分鐘，簇新的手術儀器陸續運了進來。 「開胸器！」 我的右手向旁一仲，那個負責傳遞手術儀器的護士立即把大小開胸器遞了過來。 我首先用小開胸器剖開老尼姑的胸膛，然後又利用大開胸器，進行難度更高的切割 手術。 餘震仍末了，手術正在爭分奪秒地進行。 所有留在手術室裏的醫務人員，額上都流著汗。 「血壓和其他一切正常。」麻醉師輕輕地說。 不知怎的，在手術進行過程當中，我總覺得老尼姑會安然渡過難關。 她那優雅無比的神情裏，有一種神的光輝存在。這種異乎常人的光采，讓我對自己 的手術，充滿了信心。 手術進行順利。 護士先後給我遮上氣管鉗和尖刀。 我先用鉗子挾住支氣管，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尖刀切斷支氣管。 餘震仍在持續，但即使此刻地震再次襲來，老尼姑的生命也不會受到感脅，換言之 ，她已渡過了危險期。 我開始為傷口縫合。 手術已到了完結階段。 半小時後，若尼姑已睡進了深切治療室的特別房間裏。我站在她的床前，端詳著她 的臉容。 在經過一系列的大手術後，老尼姑的神情仍然保持著手術前的平穩，實在是不可思 議。一個年近九十的老尼姑，居然可以忍受加斯複雜的手術，真教我難以相恬。 我走到窗前，眺望著庭院園裏茂密的樹木，想起剛才的手術過程，猶有餘悸。 那些年輕的助手們，並不知道當我的手術刀接觸到老尼姑皮膚時，我是如何的恐懼 。那軟柔的內側肌膚，那豈可能是一個老尼姑應該擁有！ 老尼姑的肉體，跟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一樣富有彈性。 包著肉體的皮膚，雖然有著皺紋，但皮膚的內側所隱含的肌肉，卻青春一如少女的 身體。 ︵她到底是誰？︶我當時的心中，立即湧現了這個疑問，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老尼姑有個佛號叫「春陽」。 春陽師太帶著醫生的介紹信，跑到尼泊爾國立醫院求診，是五天前的事。 她先找院長馬辛博士。馬辛博士是瑞典人，出任尼泊爾國立醫院院長之職已有一年 。醫院在他的銳意改革下，有了長足的現代化進步。 春陽師太用不徐不疾的語調向馬辛博士說：「在我的肺裏，長了一個邪惡的生物， 希望你能動用手術把它摘除出來！」 馬辛博士自然不會拒絕，經過精密的檢查後，他發現春陽師太的肺部裏，的確有一 個很大的「黑影」 因為春陽師太已近九十，馬辛博士怕她熬不住手術，會令病情更加惡化，一時下不 了決定。 最後，馬辛博士決定將春陽師太送到我這邊來。 一個月前，剛巧我從日本回來，經歷過︽巨震︾那件驚心動魄的事件後，我準備休 息一下。小郭提議去南歐散散心，我答應了。 就在出發前的兩日，我接到馬辛博士的一封信。 信這樣寫──「原醫生：斯德哥爾摩一別，條忽兩年，相信你還記得我──馬辛博 士吧？︽魅琴︾事件，令你成為了瑞典和挪威的名人，許許多多人都在談論你，想念你 ，我也不例外。一年前，我到了尼泊爾，出任這裏國立醫院院長一職，平日工作很忙， 也遇到了不少奇難雜症，難以解決，我相信你對此會有興趣，很希望能邀請你來助我一 臂之力。不情之情，析能原諒。」 「奇難雜症難以解決」這八個字，吸引了我，於是推了小郭，動身去尼泊爾。 在接受了春陽師太這個病人後，我同樣進行了精密的檢查，之後，我決定為春陽師 太開刀。 我把這個決定告訴了馬辛博士。 馬辛博士笑著說：「我已把病人交給你，一切當然由你決定。原醫生，我相信你能 挽回師太的性命。」 我離開了窗門，朝睡熟中的春陽師太望了一眼，轉身向房門走去。 「謝……謝謝你，原……原醫生！」春陽師太那微弱的聲音在我的背後響了起來。 我輕輕帶上房門，沿住走廊，走向「病理室」 就在我伸手觸及「病理室」的門柄時，一把清脆的聲音打從橫刺地飄了過來。 「原醫生！」 我側臉看去。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護士，不知甚麼時候，正站在我身邊，笑盈盈地瞧著我。 她穿著的是綠色護士制服，那表示她有資格進入手術室。 我向她點了一下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那護士手上捧著厚厚的文件夾子，跟了進來。 她叫柯絲，今年廿八歲，是醫院的護士長。 剛才手術進行時，負責遞送手術儀器的，正是她。她那專業性的技術，給予我十分 深刻的印象。 病理室裏，此刻正擠滿了剛才參與手術的助手和醫生，他們正湊在窗邊一張大桌子 的前面。 那張大桌子上，放著一個裝滿福爾馬林液體的標本瓶。 瓶裏是一個圓形類似壘球的物體。那物體一下一下地在跳動著。 那正是從春陽師太肺部切除下來的惡性腫瘤。 不不不！說是惡性腫瘤，有點不妥當，放在標本瓶裏躍動的「生物」，明顯跟腫瘤 不同。 所有給切除下來的腫瘤，一離開人體，就沒有了生命，更不能在標本瓶裏繼續生存 ，至於跳躍，那就更加不可思議。 然而，春陽師太身上給切除下來的「肉塊」，此刻，正在眾人面前，展示著它的跳 躍。 「真可怕！」一頭白髮的老醫生不禁嘖嘖稱奇：「你們看，它跳躍的速度，還可真 不慢呢。」 有人在旁邊「一二三四……」地數了起來，半晌，嚷起來：「呀：一分鐘七十一次 ，跟人體的脈搏的跳動次數一樣：」 我湊近標本瓶。 柯絲也湊過來，臉孔剛巧貼在我右邊面頰，一陣香氣，直鑽入我鼻孔。 我將視線移離標本瓶，朝柯絲身上看去。 那綠色的制服底下，隆起一片。柯絲有著一對豐滿的乳房。 我吸了一口氣，再去看那個奇妙的「肉塊」。 「肉塊」長著青黑色的毛細血管，蓋覆著「肉塊」的表層，那是切除下來時所沒有 的。 但令找更加驚心動魄的是，在「肉塊」的中央地帶，居然長著一個有如硬核的物體 。那硬核正吞吐著福爾馬林液體。 在它吐出的時候，還帶著細小的塵屑，那全都是黑色的塵屑。 我吁了口氣：「呀，它在長大！」 「對！我也是這樣想！」立刻有醫生附和著。 「你們留在這裏，仔細觀察，有甚麼變化，立即通知我！」我離開了那個標本瓶， 認真地吩咐著。 「知道！」老醫生連忙應和，他是病理室主任老明，地道的尼泊爾人。 我懷著厭惡的心情，離開了病理室。 柯絲追了上來，跟我並肩同行。 「柯主任！你今天的表現太好了，以後做手術，有你負責遞送儀器，我可就更安心 。」我禮貌地說。 柯絲笑了一下，看著我的右邊耳朵。 剛才地震時，從天花板掉下來的碎片，撞傷了我的耳朵，造成輕微內出血。 「痛嗎？」柯絲皺著眉，伸出哲白的指頭，輕輕地摸著我的右耳。 我的眼前，只浮現著那個異樣的「肉塊」。 春陽師太的身體裏，怎會寄生著那樣駭人聽聞的「肉塊」呢！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可真不敢相信！ 但事實是那個「肉塊」的而且確地寄生在春陽師太的肺粘膜上。 我跟柯絲又回到深切治療室，春陽師太睡得很甜。 「我們走吧？」我扶著柯絲，離開了深切治療室。 不知怎的，那個「肉塊」又浮現在我眼前。 ──吉普車在漆黑的馬路上飛馳。 馬路的兩邊是聳立的高山，左邊是一個深谷。 此刻正是夜深，靜靜的馬路上，除了我駕駛的那輛吉普車外，一輛汽車也沒有，尼 泊爾近年雖然努力拓展旅遊事業，但遊客仍然不多。 吉普車向著山嶽地帶馳去，直趨洛澤山。 越向上爬，密林就更茂盛，斜坡卻不陡峭。 柯絲告訴我，這一帶有許多野狼，但車行二十分鐘，我仍沒碰過一頭野猿。 我左手扶著車盤，右手夾著一根香煙。 為了使空氣流通，我絞開車窗，風吹進來，車箱內，立即紫煙瀰漫。 遠處傳來溪水流動的聲音。 我吸了口煙，向住車窗外吐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黑色物體，打從我的眼前飄過。 呀！是野狼。 我立即剎停了車，凝神望著漆黑的四周。 在不遠處，有一群黑色物體在蠢動。 我輕輕再啟動吉普車，野猿群立即湊了上來。 不知甚麼時候，野猿已圍住了吉普車。 我猛地加速，吉普車朝前直奔，野猿們受驚，「喋喋」地叫了起來。 陡地，有一頭巨猿，排闡而出，撲向車窗，採手進車窗，直向我抓來。 我忙用手一檔，銳利的尖爪，不偏不倚抓在我左面頰上。 我大力地踏緊油門，吉普車像猛虎似地，向前急衝。 兇猛的衝力，把巨猿彈了開去。 吉普車在蜿蜒的山道上疾馳。 那群野狼鍥而不捨在後頭追趕，顯然，她們仍想向吉普車襲擊。 由於山道蜿蜒，吉普車要繞圈而行，不及野狼穿樹追趕的快，所以，野狼很快就追 過了吉普車，橫在面前。 我猛發狠，吉普車且朝野猿衝去。 野猿十分靈巧，俟吉普車衝到，立即向左右散去，吉普車很輕易地過了關。 我伸了一下舌頭，暗叫好險。 這時，溪流的聲音越來越近，再過五分鐘，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道三十公尺高的瀑 布，原來剛才我聽到的，並不是溪流的聲音，而是瀑布衝向河流的聲響。 這時我才有時間絞上車窗。我停下了吉普車，眺望左手面的山谷。 瀑布衝向河流，彈起了白色的水柱，轟轟的聲音，在四周的群山中震盪。 突然，「噹」的一聲，吉普車稍稍搖了兩下。 原來有兩頭野狼，從樹梢上跳了下來，正好落在車頂上。 我聳了一下肩，「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駕駛座的窗門前，出現了兩隻野猿，他 們伸出毛臂，大力地拍打車窗，我不禁苦笑一下，今回真是龍游淺水遭蝦戲。 我把香煙塞進煙缸，大力地響喇叭。 車頂和車窗前的野狼，嚇了一大跳，分向左右躍去。 機不可失，我立即朝狹窄的山道駛去。 也許受了喇叭響嗚的驚嚇，那群野猿，居然不敢再追上來。 吉普車沿佳山徑向前進發，看來，春陽師太那座小庵院，應該不難找到。 此刻距離春陽師大做手術的時間，已有一晝夜，春陽師太手術後的狀況，十分穩定 ，除了偶然會睜眼打量四周一眼之外，大部分的時間，都陷入睡眠狀態。 至於，放在病理室標本瓶內的那個「肉塊」，仍然繼續生存。 為甚麼春陽師太體內會寄生著這樣的肉塊呢？ 為了要弄清楚這個謎，我決定採訪春陽師太寄居的庵院。 吉普車來到一座密林的面前，前無去路，我只好停了車，離開吉普車。 夜闌人靜，靜寂包圍著我。 抬頭看天，一輪明月，掛在天空，但當我走進密林後，才發現月亮根本發揮不到它 的照明作用，我打亮了打火機，用左手護著它，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那條狹窄的小路，筆直地向前伸延，我極目窮眺，看不到它的盡頭。 走了一程，終於走出了密林。 我吁了口氣，熄了打火機。在出發到洛澤山之前，我看過春陽師太的登記資料。資 料標明那座尼姑庵院在洛澤山的半腰。 根據行車時間，我相信此刻我已來到了洛澤山的半腰，那座無名尼姑庵院，應該就 在附近。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點興奮，但也正在這時候，我感到背脊一涼。 那感覺正跟垂病者瀕臨死亡時的一模一樣。 我只驚覺有危機潛伏在我四周，至於那是甚麼樣的危機，我卻無法知酒。 我不期然地握緊了拳頭。 月亮被烏雲蓋過了，只能滲出微弱的光線。 我朝前走了二十分鐘，又看到一個小樹林，我走了進去，裏面是一條一公尺闊的小 徑。 異樣的感覺籠罩著我，我兩手握拳，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就是這裏？︶不知怎的，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春陽師太棲住的庵院，就是在這 附近。 一陣烈風，颱了起來，吹得樹葉沙沙發響。 軟弱的雜枝，抵不住烈風吹颱，「啪」的折斷，橫在巨大的杉樹上。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落葉被風吹向半空，陡地掉下，落在我頭上。 我迎著烈風，一步步地向前走。 這樣，又走了約摸十分鐘，終於出了樹林，橫旦在我面前的是一塊荒廢的農田，在 農田的一邊，正豎立著一座破落的庵院。 白壁剝落，屋簷下榻。 我急步穿過廢田，到了庵院前。 這真是荒蕪之極的庵院，四周沒有一條電燈桿，自然還沒有電燈和電話。 大門邊的窗子，已向斜歪倒，門上也沒有掛上任何標記，這無疑是一所無名庵院。 我輕輕一堆大門，大門「呀」地一聲朝裏開，裏面黑漆一片。 擦亮了打火機，我走了進去。 庵院裏，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傳的高雅氣氛。 雖然地板、天花板，總已剝落不堪，卻不會令人覺得有些微的恐怖。 走過大堂，我繞進大堂後的房間。 房間約有一百呎，只有一張桌子，沒有其他傢具。 桌子上放著一對大蠟燭和經書。 我用打火機點亮了蠟燭，這才發現在房間角落，還有一道門。 我走過去，用手去推那道門。 跟剛才推大門一樣，房門「呀」地打開，裏面放著木櫃和木床。 看來，這正是春陽師太的臥室。 東角有一個小圓窗，正好對正院子，鬱茂的柏樹，正黏在緊閉的窗門上，幾乎就要 伸進來。 我走到木櫃前，拉開抽屜，裏而是折疊整齊的棉被和僧袍。 忽地一陣幽香，鑽進了我的鼻孔。由於房門和圓窗緊閉著，檀香味道難散，是以仍 然存留在臥室裏。 春陽師太的生活，真是清貪得可以。 我在兩個房間，尋尋覓覓地看了一會，都發現不到跟「肉塊」有牽連的線索，不禁 有點失望。 我繞到廚房去，看到了擱在那裏的水缸，揭開蓋子看，呀呀！裏面只是黃穀和稻子 。 ︵為甚麼春陽師大要過著那樣清貧的生活呢？︶我想來想去，都無法明白。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對苦行僧那樣的修煉者，只能付諸一笑。 要修行，難道非要這樣地刻薄自己不可嗎？ 我重新回到那個大房間，在桌前生了下來，順手打開經書。 那部經書，看來是春陽師太自己手寫的，尼泊爾文和中文夾雜在一起。 在我觀看經書之際，我忽地感到有人在我背後打量著我。 然而，那並不帶來恐懼，那是一種慈祥、溫和的感覺。我把經書閤上，朝後看去。 在離我身後不到兩公尺的地方，原來有一個神壇，上面放著一尊大約四五十公分高 的金色觀音像。 那觀音像口角泛著微笑，充滿慈愛。 「好像！真的好像。」 我的腦海裏掠過了一個念頭。 那尊觀音像的表情，像極春陽師太。 我離開桌子，走到神壇前，跪了下來。 不知怎的，我感覺觀音像的眼睛，正牢牢地盯著我，祂的嘴巴，似乎在唸動著，想 向我說話。 我很自然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那「肉塊」又蠢動了起來。 我握緊了拳頭，就想朝「肉塊」擊過去。 正在這時，走廊長窗那裏，響起了「吱」的一聲。 雖然聲音輕微，卻已清清晰晰地傳進了我耳鼓裏，我本能地「啪」地睜開眼，反射 性地站了起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氣納入丹田，這樣，我的感覺會更加敏銳，任何聲音都逃 不過我的耳朵。 那是有人踏著院子裏的落葉所發出的聲音。 有人從外面摸進院子，正向走廊長窗那裏潛進。 我大力地用鼻子聞了一下，嗅到了一陣怪味，正從長窗那裏，飄了過來。 正想站起來，踏出去看個究竟，忽地，觀音像的眼睛射出了一道光芒。 那並非是我的錯覺，的而且確是一道光芒。 我屏住呼吸，定神地望著觀音像的眼睛。 甚麼都沒有，觀音像的表情依然平和慈祥，沒有任何異樣。 「吱吱」的聲音，已到了長窗那裏。 我輕輕撫了一下觀音像的肩膊，站了起來，然後朝長窗走去。 觀音像的眼睛，「霎」地再射出了光芒。 從那兩隻眼睛裏射出來的光芒，正好射在我的背上。 我並不知道，只是一步一步地朝長窗走去。 長窗格格格地震響。 一股強烈的力量，正欲穿衝向我迎面襲來。 我的額角上，淌出了汗。 ︵那力量究竟是甚麼？︶正當我站穩了腳步，凝神戒備之時，「啪」地一聲巨響， 長窗脫落，朝院子飛去。 強風把落葉全數吹了進來，蠟燭被吹得搖了起來，燭光乍明乍暗。 我不禁退後三步。 觀音像雙眼的光芒，正射向我的脖子上，但處身於凝神戒備狀態中的我，卻一點都 不曾察覺。 「哇哇哇！」突然，幾聲鳴叫，響徹四野，而燭光就在這時熄滅。 我吸了口氣，身形似箭一樣，竄向庭院。 庭院裏面颱著狂風，把我吹得東歪西倒，我氣沉丹田，穩住步伐。 「哇哇哇！」 咆哮又響了起來。 那不像是普通野獸的哮叫，那是一種足以震天動地的咆哮！ 我定眼察看四周，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風接續狂吹，樹林給吹得沙沙發響。 「出來！」我大聲地叱喝著：「有種的，給我滾出來。」 庵院的屋頂那裏，響起了聲音。 我抬頭一看，屋頂上飛舞著落葉。 我重新走回屋子，拿起了那座觀音像。 這時，庵院忽地搖動起來，屋頂被風颱走，木柱「啪」地折斷。 整座庵院將要塌下來了。 我把觀音像抱在懷裏，伏在地上，意識逐漸迷糊……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地獄使者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清楚明白自己所處的狀況。 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時間，我的而且確像昏迷過去了。 我的背脊擔負著重甸甸的物體，那是倒塌下來的木頭和碎片。 但奇怪的是，我卻感受不到它們的重量，應該說那本來是很沉重的東西，我卻感受 不到它們的重量。 肉體一點沒異樣，手腳活動力正常。 黑暗中，一片寂靜，那「哇哇」的吼叫，和狂風吹颱的聲音，均消失無影。 我輕輕伸了一下我的右手，摸到了壓在胸膛下的物體。一看，就是那座觀音像。 我輕撫了一下觀音像。觀音像完整無缺。 「真好！」我輕輕叫了一聲，心裏有著安詳的感覺。 此刻，我只想到能否脫離這個充滿靜寂的世界。 當庵院下榻之際，我還以為自己將會葬身此地，經過年月的風霜侵蝕，最後變成一 堆白骨，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原振俠這個人的存在。 逃過了大難，真是額手稱慶，我已沒有恐懼。那座觀音像隱隱傳來一種寧諭的氣味 。 我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我擔憂萬一一動，這種寧諭的感受就會崩潰。 過了好一會，一縷光線透了進來，那是早上的陽光。 呀！糟了！我記起今天下午一點，有一個重要的手術要做。 手術前的醫生會議，會在早上十點半舉行，我是首席醫生，不能不出席。 我舉起左手，迎向朝陽，看了一下錶。 是早上七點半，離十點半鐘的會議，還有一段時間。 黑暗慚慚地被朝陽驅散了，我看了一眼那座觀音像。 觀音像被純白的光線包圍著，卻不曾露出半點炫眼的光輝。 我看了一兩分鐘後，決定要站起來。於是左手抱著觀音像，右手接地，雙足用力， 慢慢地扶著那還不曾倒塌的木柱，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觀音像的眼睛裏，射出了金黃色的光芒。我怔了一下，用來借力的木 柱，陡地「格勒」一聲，倒了下來。 我慌忙向前一躍，穩定了身子。 抬頭一望，看到了朝陽。 我發覺自己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不禁吁了口氣。然後，我望向手中的觀音像。 呀！糟了！觀音像上有著無數的裂痕。 我的手一抖，觀音像發出「鏘」的一聲，碎片像雨點一樣地落了下來。 ︵原諒我！觀音大士！︶我暗叫著，彎下腰，用雙手掏起地上的碎片，放進我的外 套口袋裏。 之後，我環繞在倒塌了的庵院，仔細觀察。 在地面上，我發現了不少腳印，長約四五十公分，分散在庵院的北面和南面。 北面是庵院的入口，南面是庭院。 我不由得嚇了一跳，無論怎樣巨大的動物，腳印最多不過長十公分。 四五十公分的腳印，正好表明那腳印的確大──而且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巨大。 我聽到過震耳欲聾的咆哮，但直至日前，還不曾真正地見過那「動物」。 「會不會是金剛？」我想到了美國科幻電影裏的金剛，大抵只有金剛能擁有如斯巨 大的腳印。 腳印一路伸向密林那邊，但我實在沒有時間再追查下去。 我背著庵院向前走。 庵院倒塌了，春陽師太已經無家可歸。 在春陽師太接受手術之前，我按例出示手術同意耆，要求有親戚簽名。 春陽師太搖搖頭：「我沒有親人。」 看來，春陽師太早已超越俗世，再無親情牽掛。 我走出庵院，來到吉普車停泊的地方。 。數十頭野猿圍著吉普車，有些在用手臂拍打車窗，有些站在車頂上跳躍。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吉普車。 那幾十頭野猿，定定地看著我，絲毫沒有退避的意思。 我越走越近，感不到他們有任何敵意。 這時，車頂上的野猿，忽地躍了下地。 「滾！」我輕輕揮手，下顎朝密林那邊一翹。 所有野猿如奉綸音，全數奔向密林，不到三秒鐘，就消失了影蹤。 我打開車門，鑽了進去，發動了引擎。 吉普車沿著斜坡下馳，我拿起了車內的電話。 這時是上午九點。 電話直接打去醫院的手術中心。 不到一秒，有人來接電話，是柯絲。 「早安！原振俠！」 我還沒有說下去，柯絲已氣急敗壞地搶住說：「原醫生！不好了，春陽師太病情有 變。」 「怎麼啦！是病情惡化了？」我吃了一驚。 「不！一直以來，師太的情況都很穩定，但不久之前，她突然去世了。」 「甚麼？」我大叫起來，一踏腳擎，停了吉普車。 那怎麼有可能？春陽師太在手術後，情況穩定，那表示她正趨康復。 「死因是甚……麼？」因為緊張，我說話抖了起來。 「不知道！」柯絲回答：「師太死之前，當值醫生剛檢查過她的脈搏、血壓、呼吸 次數，全無異樣。」 「混帳！師太甚麼時候去世的？」 「早上七點半左右。」 「七點半？」我大大地吃了一驚。 L早上七點半，正是我用上全身力氣，從倒塌的庵堂襄掙扎爬起來的時候。 而正在那時候，觀音像突然製成碎片。 呀！我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是不是為了救我，春陽師太跟觀音像化為一 體，救了我一命！ 「原醫生！我剛才打過去你的宿舍，但沒人聽，你在哪裏？為甚麼不在宿舍？」 「我在吉普車裏。」我頓了頓：「原因待會告訴你，呀，對了！那古怪的「肉塊」 怎樣了？」 「可真奇怪。」聽到我提「肉塊」，柯絲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師太一去世，「肉 塊」就開始溶解，最後，變得無影無蹤。」 「你意思是說，完全溶掉？」 「正是。」 我沉吟了一下道：「請通知他們十點半開會。」 「oK！」柯絲很快地回答：「原醫生！盡快回來。」 我掛上電話，腦海裏一片空白。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接二連三遇到了不可以常識解釋的怪事，思而想後，仍理不 出一個頭緒。 我重新發動引擎，吉普車又像老虎似地向前衝。 春陽師太和那座觀音像彷彿有一種神秘的關連。 令我能受到木梁瓦片侵襲而絲毫不損的神奇「力量」又是什麼呢？ 真的是不可思議！ 我拿出「登喜路」打火機，輕輕地握在手中。 左手扶著車體，右手逐漸用力。 「登喜路」發出「格」的一聲，氣體冒出，打火機同時變形，我輕輕地攤開手。 打火機已失去了原形，變成一塊小金塊。 「哎喲！」我嚇了一跳，我雖然跟少林寺的和尚學過一陣子的內功，但造諧還不足 以達到「毀物」的地步。 我全身顫抖，那可怕的咆哮，彷彿又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為甚麼春陽師大要賜與我這樣的神奇力量？︶我記起春陽師太曾對馬辛博士說過 ：「在我的肺裏，長了一個邪惡生物。」 雖然我還不知咆哮的物體是甚麼，但我肯定必然跟標本瓶中的那個已溶解掉的「肉 塊」有密切的關係。 ︵師太希望我能打倒那個發出咆哮的怪物。︶我將車速提高，心裏面這樣想，如此 一來，我跟春陽師太碰頭，絕非偶然，而是命運的安排！ 很快，吉普車來到一幢四層高的黃色建築物面前，那是醫院的宿舍。 我上了二樓，用鑰匙打開二0六的房門，腳還沒踏進去，一把破鑼似的嗓音已響了 起來：「原少爺！你去了哪裏啊，可真嚇死我了！」 跟住一個白髮滿頭的女管家，跑到我面前，雙手摟住我的腰，大聲地叫：「可想死 我了，原少爺！」 「我沒事！阿旺爾！」我輕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我去了朋友家打橋牌。」 「呀！你這個孩子，做事就是這樣胡鬧。」阿旺爾鬆開了手，臉上還掛著半慎半怒 的神情。 「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打電話回來。」我邊說邊奔進浴室：「阿旺爾！麻煩你替我 備好衣服，我十點半要回到醫院去。」 二十分鐘後，我穿上整齊筆挺的寶藍色西服，離開了宿舍。 經過冷水浴的洗滌，我臉上不帶半點病容，精神奕奕地駕著吉普車，直駛醫院。 ──我來到手術會議室，看了一下錶。 十點廿九分，時間剛剛好，一分鐘後，會議開始。 我旋開門柄，推門走進去，裏面坐著的人，同一時候，望向了我。 手術會議室裏，共有兩名年輕醫生和兩名護士。 其中一名護士，就是柯絲。 另外一名護士，也曾參加過春陽師太的手術，是國立醫院裏的資深護士。 至於那兩名醫生，卻不曾參與過春陽師太的手術。 「呀！累你們久等了。」我有點不好意思的看了柯絲一眼，然後致以衷心的道歉。 「原醫生！可以開始了吧？」其中一名年輕醫生有禮貌地問。 「請你再等一會。」我欠了一下身子，同柯絲打了個眼色。柯絲會意地站了起來。 我跟柯絲離開了會議室。 「師太的遺體是在驗房裏吧？」我問。 「是！」柯絲點點頭。 「去看看。」我點了一下頭，就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走去。 地下室分兩層，第一層是資料室，放著有關醫學的檔案和書籍，別看輕尼泊爾，在 收集醫學資料方面，工夫做得不錯。 第二層就是擺放去世不久病人屍體的驗房。 「手術一直好成功，想不到師大會逃不過大難。」我邊走邊說。 「呀！人生難說。」柯絲這位中尼混血兒帶點感傷地說。 很快，就到了驗房。雖然現代醫學昌明，每天死去的病人，仍然不少。 推開那道鐵門，裏面兩邊是一列小房間，每個房間，冠以阿拉伯號碼，裏面放著失 去生命的屍體。 我數了一下，兩邊加起來，剛好有十間。 柯絲忽地抖了一下，驗房的冷氣，實在厲害，我感覺至少在零下二十度左右。 為了減少恐怖氣氛，馬辛博士特意在兩邊牆壁上，掛滿風景畫，據說這些風景畫， 能調劑進來的人的心態。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但至少，我感覺站在我身邊的柯絲，此 刻正是忐忑不安。 「是哪個房間？」我低聲問。 「三號。」柯絲回答。 我一步一步走向三號房，陡地，我感到房間的另一邊，正有物體在蠢動。 「怎麼啦？原醫生！」柯絲覺到我神情有變，關懷的問。 「快離開我身邊……還有──即使有其麼事發生，都不要叫人來，知道嗎？」我吩 咐著。 柯絲知道事態的嚴重，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向後退去。 我伸出右手，搪住門柄，大力地吸了一口氣，陡地推開。 房間裏，沒有亮著電燈。 由於從光處突然走進暗裏，一時之間，我雙目不能視物。 、正當我努力地想調整視線之際，寫地，有一股勢不可擋的衝力，直向我撞過來。 冷不提防，我給撞倒地上。 我一提氣，迅即躍了起來，正想喝問「是誰？」 「啪啪啪」，我的下顎和左頰，同時承受了巨大的衝擊，身子向後彈了出去。 「砰」的一聲，我的背脊碰巧撞在安放春陽師太遺體的鐵床上。 鐵床承受不住衝力，橫向一邊，床角撞著牆壁，發出「噹」的一聲。 我大力地搖了一下頭，站了起來。 由於襲擊的力道沉猛，我的意識顯得模糊，防禦力因而下降。 「啪啪」，黑暗中，我的臉上又中了兩記重擊。 就像枯樹一樣，我仰天就倒。 「媽的！」我罵了起來，出道以來，我還不曾受過這樣的羞辱，就是遇著︽藥靈︾ 裏頭的那頭改造猩猩，我還是穩佔上風。 然而，儘管我在盛怒，卻因無法看到敵人的面相和身影，以致無法還擊。 我才站起來，就覺得脖子一陣絞痛，好像有甚麼纏著，正在慢慢地收緊。 我本能地伸出雙手，搭在脖子上，想掙開那道力量。 但是，觸手所及，只是空白的空氣，脖子上根本甚麼都沒有。 這時，我才感覺自己正在要看一個「無形」物體的侵襲。 脖子越勒越緊，我已無法呼吸。 脖子那裏發出「勒勒」的聲音，再這樣下去，不到一分鐘，我就會落入跟春陽師太 的同一遭遇──死亡。 我的手腳，逐漸麻木，意識開始模糊。 正在最危急邊緣，我的眼前，出現了春陽師太那模糊的臉孔。 再一看，那臉孔已變成了觀音像的聖容。 ︵站起來！站起來！︶清脆悅耳的聲音，直傳入我的耳鼓。 浮在我眼前的觀音像，嘴巴正在動。 脖子的骨頭，格勒格勒發響。 我咬緊牙齒，把全身的氣力，集中在一點。剎那間，全身的血液全向頭部湧了上去 。 我已渾忘了死的可怕，只覺渾身上下漲滿了一股力量，而那股力量正在抵禦著那股 邪力。 突然，我的眼睛一陣疼痛，兩道金光，分從左右眼睛射了出去。 正是這時候，絞纏在脖子上的邪力，陡地消失。 「原醫生！原醫生！你不礙事吧！」柯絲在外面大力地拍門。 我搖盪盪地站了起來，摸著燈掣，「啪」地開了燈，然後順手開了門。，；=匹柯 絲第一時間衝了進來，剛才她一直站在房門口。 鐵床橫在一邊，春陽師太的遺體掉落地上。 房間裏，除了我跟柯絲外，再沒有任何人。那襲擊我的物體，早已不知去向。︵其 實我弄不清楚，襲擊我的，到底是物體，還是無形的邪力。︶我望了柯絲一眼，把鐵床 扶好，將春陽師太的遺體撤回床上。 春陽師太的遺容，閃耀著慈祥的光輝。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原醫生！」柯絲走到我身邊，關懷地問。 我正想說話，柯絲抬起手，制止我往下說：「等一下！」 她皺著眉，定定地望著我的脖子。 我的脖子上刻著一條紫黑色的長痕。 柯絲又打量了房間一下。 三十平方公呎的心房間裏，哪有其他人影！ 柯絲打了個寒顫，嘴唇上下發抖：「你……你的脖子被人勒過！」 「是……」我撫了一下脖子。 「有甚麼困難，儘管說出來，原醫生！我一定幫你。」 「謝謝！」我報以微笑：「我一定會告訴你，但現在不是時候，因為連我自己也弄 不清楚到底發生了其麼事！」 「好！我們快離開這裏吧！」柯絲拉著我的手。 「師太的遺體得好好安葬！」 「誰領遺體？」 「我！」我茫然地回答。 下午一點正，手術室內我打量了戴上面罩的助手一眼後，伸出右手。 我的脖子仍有點疼痛。 手術床上，躺著一個年滿三十一歲的平凡的工人。 他那微微隆起的左胸，在手術燈的強光下，微微起伏不停。 由於胸部底下，有個腫瘤，所以，胸部比正常要多隆高了三公分。 柯絲把圓形手術刀遞了給我，又向第一助手送上其他儀器。 我握著刀，在皮膚上劃了幾下。 第一助手立即用儀器替工人止血，接著又用三號線把出血部分縫紮起來。 這時，我已從柯絲那裏接過剪刀。 我剪斷了線。 「這……這是甚麼！」一切開皮下組織，我不禁驚叫起來。 在此同時，柯絲也是「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第一助手和第二助手，同時趨近手術床。 在組織下面，正潛伏著一個蠢動的「物體」。 「別看！」我高聲叫。 兩個助手立即移開視線。 我用手指去按了一下乳腺體。 柯絲的臉色，條地變青。 那個早已溶解掉的「肉塊」，此刻已黏附在那個工人的胸部肌腱上。 「肉塊」中心的那個核，一起一伏地跳動著，同時還吐出了黃色的液體。 兩個助手，神情愕然地望著我，顯然，他們的心裏在問：原醫生！那是怎麼一回事 ？手術室中，一片寂靜。 「原醫生！」半晌，第二助手打破了沉默。但只叫了一聲，就住了口。 我呆呆地站著。︵為甚麼溶解了的「肉塊」會黏附在毫無關係的工人的身體裏呢？ ︶「切除它！」我朗聲下令，伸出右手。 柯絲把大手術刀遞上來。 正在這時，「肉塊」核襄的黃色液體，陡地激射出來正好射到柯絲的制服上。 制服立即就像灼著鹽酸一樣，冒起了白煙。 柯絲「啊」地叫一聲，奔離手術室。 待在外面的助理護士，立即追了上去。 「要小心一點！這東西真有點邪門！」我對兩個助手說：「你們退後一點！」 兩個助手乖乖地向後退了幾步。 我用幾塊紗布摺成「肉塊」般大的形狀，將整個「肉塊」包了起來，然後開始進行 切除手術。 紗布一吸進黃色液體，就冒起白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運刀如風，一刀刀地切下 去。 隨著手術的進行，「肉塊」的脈搏越來越弱。 我一邊運刀，一邊說：「記住，發生在這裏的事，千萬不可對任何人說起，知道嗎 ？」 兩個助手早已嚇至面無人色，不停地在發抖。 「我們絕對不會對人說！」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這時，柯絲又走了進來，她已換上了新的制服。 「你沒事吧？」我輕輕問。 柯絲點了一下頭，臉上孕著甜甜的笑容。 「肉塊」給切除出來，移進標本瓶。 「你快把這個拿去病理室，瓶蓋要關好！」我說。 「知道！」柯絲接過標本瓶，看了看，交給跟在她背後的助理護士。 那個助理護士，手上戴了兩重塑膠手套，戰戰競競地接過標本瓶，急步離開了手術 室。 我吁了一口氣，一種不佯的預感，湧上了心頭：一樁足以震天動地的禍事將會發生 ！ 由於出現了「肉塊」，手術被拖慢了，可幸，後半部進展非常順利。 不久，那個助理護士回來了。 「原醫生！我已把標本瓶交給了病理室室長。」 「謝謝！」我笑了一下。 手術快接近完成階段。 我放下手術刀，低聲說：「以後的事，交給你們了！」我看了助手們一眼，離開了 手術室。 那兩個助手，以前做過不少切除腫瘤的手術，有足夠的經驗善後。 我到了更衣室，脫去手套和手術袍。 跟著，我洗了個熱水澡。 ︵春陽師太……留下巨大腳印的怪物……擁有核心的「肉塊」……還有，纏勒我脖 子的無形邪力……我身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我的經歷雖然怪，但像這次，連串怪事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發生在我身上，可還是第一次。 我讓熱水灑在我憤起的肌肉上，一邊在思考。 這以後，還會有甚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呢？ 目前最迫切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理沒有親人的春陽師太的遺體，總不能把「 它」扔到亂葬崗裏，進行天葬吧！ 我穿上衣服，離開更衣室。 我向醫院的總務課走去。 走廊的長窗外，是一片澄藍的天空。 我想檢查一下留放在總務課的春陽師太的遺物，大凡沒有親人的死者遺物，總由總 務課代管。 我走到大堂，有不少尼泊爾男女在排隊候診。 在大堂的東角，就是總務課。 我推開那道木門，門頂響起了「叮鈴」的聲響。 那個中年總務課長，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原醫生！有甚麼貴幹？」 「我想看看今早去世的那位老師太的遺物，可以嗎？」我禮貌地問。 「可以！當然可以！」總務課長滿臉笑容，走到嵌在牆上的保險箱那裏，伸手拉開 其中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帆布袋。 「老師太就只有這麼一些遺物！」總務課長禮貌地說。 「我負責安葬老師太，這些遺物可以給我嗎？」 「請隨便！」總務課長把帆布袋交到我手上，忽然問：「原醫生！為甚麼會由你來 安葬？」 「因為她是我的病人，我對她有感情。」我回答。 ──｜」總務課長狐疑地打量著我。 我提著帆布袋，離開了總務課。 五分鐘後，當我回到了我的辦公室──第一外科主任室時，心裏緊張得發毛。 我把帆布袋朝大寫字檯上一放，拉開拉鍊，把春陽師太的遺物，一件件地撿了出來 。 我的動作既緩慢而又沉穩，目光盯著每一件遺物，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鱗半爪的線索 。 本來，想要知道春陽師太猝死的原因，最好就是解剖遺體。 然而當我接到春陽師太的死訊時，心裏卻沒有任何解剖遺體的念頭。 那是因為我不想對春陽師太的遺體有任何不敬的行動。 假定稍有解剖的念頭，我就不會先回家，而是第一時間趕回醫院。 我相信，只要提出要求，馬辛博士不會拒絕。 遺體經歷的時間越長，加上自我溶解，解剖就倍加困難。 除了不想傷害春陽師太的遺體外，春陽師太沒有親人，也是造成我不想解剖的另一 個原因。在醫學上，沒得到親人的認可而私自解剖，那是不符合專業操守的。 春陽師太的遺物有下列幾種。 舊記事簿、皮包、小柄鏡子、手帕、存摺、短鉛筆。 一共有六項。 皮包裏有三枚尼泊爾盧比。 存摺有一千慮比的存款。 對過著克己貧窮生活的春陽師大而言，一千盧比不啻是一筆龐大的錢財。 我拿起了那本記事簿。 那日一本殘舊的記事簿，有好幾頁紙已是發黃，只是連著線，才不致掉落。 我小心翼翼地一頁頁地檢看著。 記事簿裏並沒有任何記載。 我不由得有點失望。 正在這時候，有人「咯咯咯」地敲門。 我一邊看記事簿，一面應著：「進來！」 門被打開了，幽香鑽進了我的鼻子。 我轉頭一看，穿著白色制服的柯絲正站在我面前，她的神情明顯有點不安。 「病人怎樣了？」我公式化地問。 「平安大吉！現在已移去深切治療病房，情況穩定。」柯絲報告著。 「辛苦你……」 「原醫生！我可真擔心你，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我不是說過將來會告訴你嗎？現在甚麼都不要問。」 「對不起！我太多事了！」柯絲帶點自責的口吻，跟著她走到我身邊，逼著眼，察 看我脖子上的絞痕。 「沒事了！」我笑了笑，輕輕拍了一下柯絲的肩膀，跟住，又去看那本記事簿。 柯絲跟我是並排站著，她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記事簿上。 「穿線制服的你已夠清秀，換上白的，哈哈！可更美麗呢！」我邊看記事簿，邊發 出了讚美。 柯絲的臉一紅，垂下了頭。 根據醫院的規則，護士絕對不可以穿著綠色制服四處走，這是因為「綠色」會為病 人帶來一種恐懼的心理。據資料顯示，病人看到穿綠色制服的護士，就會對手術產生抗 拒的念頭。 因此，手術中心的護士，一離開手術室，就立即會換上白制服，雖然麻煩，卻沒有 人埋怨。 「原醫生！這是師太的遺物？」 「嗯──」我點了一下頭，這時，記事簿已揭至最後一頁，我的心隨即跳了起來。 只有在這一頁上，寫上了繩頭小字。 「地獄使者五千年夢驚破，將亂人世太平，勇者臨危受命，赴馬卡魯獄尊寺，殲滅 地獄使者，使彼沉於血池。」 看完，我跟柯絲不禁面面相覷。 柯絲的臉色驟變，她知道記事簿上所載的文句，跟我之間有著重大的聯繫。 我再看了一遍，筆跡清秀勁道，隱含著一股浩然之氣。 文中的「勇者」，明顯是指我。想到了那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我還能否認嗎？ 「地獄使者五千年夢驚破……」柯絲不停地重複著。 這時，寫字檯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我第一時間拿起聽筒。 「原醫生！不得了啦！快到病理室……：」護士驚慌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掛上電話，身形一矮，直衝離房間。 柯絲飛快地追了上來。 她想到那個切除出「肉塊」的病人，病情可能有變。 我像一陣風似的，飄離了走廊，直撲病理室，速度之快，非比尋常，可是我卻一點 都不知道。 柯絲停住腳，望著我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 ︵原振俠！你的身上有了異變！︶我衝到了病理室門前，伸手去推門，門不動。 病理室沒道理上鎖，一定是有人自內裏鎖上了門。 「誰呀！」護士慘叫的聲音，響徹走廊。 我一拳打在門上。 用原木所做的門，立即穿了個大洞。 我一弓身，鑽了進去。 我看到的是一幅可怕的圖畫。 病理室主任老醫生挨在門邊，他的臉上正嵌著那個「肉塊」。 「肉塊」的直徑大約是五六十公分。 我定睛一看，那個「肉塊」的核，已咬破了老醫生的右頰，此刻正在大口大口吸著 老醫生的血。 那「肉塊」的表面，覆蓋著無數青黑色的血管。 「肉塊」從病人胸部刮出來之後，不到一個小時，已衍生成一個巨塊。 衍生的速度實在驚人。 「原醫生！」那個駐病理室護士茱莉蹲在地上，痛苦地叫著。這時，柯絲也走了進 來。 她一見到病理室裏的光景，美麗的臉孔，立即扭曲起來。 「快把走廊的大門鎖上，不要讓人進來。」我朗聲說，跟著伸出手，攫住了「肉塊 」的背脊。 看似柔軟異常的「肉塊」，其實硬如鋼鐵。 「嘿！」我叫了一下，把全身氣力運於指尖。 「格格格」，我的牙齒相碰著，眉角上吊，十根指尖，全掐入了「肉塊」的背脊。 「架」的一聲，「肉塊」自老醫生的臉上脫開。 我把「肉塊」扔向牆壁。 「噹」的一聲，「肉塊」撞著牆壁。 「滋」的一下，「肉塊」忽地自牆壁反彈，濺著血，向我左胸疾飛過來。 我腰一挫，右拳擊出，「肉塊」受不了我猛力襲擊，飛向一邊，把靠窗長檯上的十 幾個標本瓶撞至粉碎。 柯絲飛快地推開那半道門，把老醫生抱離病理室。 「肉塊」跌落地下，快速地彈了起來，向我迎頭罩下，有如一隻大鵬鳥，撲向地上 的獵物。 雖然沒有手腳，速度卻比任何動物還快。 我急忙伸出雙手，攫住了「肉塊」。 我一運氣，發出「呼呼」的聲響。 手腕和肩膊，迅速漲起，身上的白制服，「霎霎」裂了開來。 「肉塊」宛如破紙一樣，裂成兩枚。 鮮血濺了開來。 我再運勁，兩枚「肉塊」，又裂成四枚。 被我扯碎了的「肉塊」上面，還垂著血管，一上一下地在動彈著。 我抓出了「肉塊」的內核，用雙手把它籠在掌心中，然後把全身氣力，運在手上。 「啪」的一聲，核應聲而爆裂，血從我的指縫裏滴向地上。 我並沒有放鬆，所有的氣力，仍然握在那內核身。 這時候，我的手忽地閃起了白色的光芒。 替老醫生上完血的柯絲又走了進來，茫然地凝視著我的手。 手上的光芒越來越強烈。 從內核裏散發出來的，那種中人欲嘔的臭氣，飄浮在整個病理室裏。 何絲不禁用雙手掩住了口。 不到十秒，內核化成灰塵，塵末自我指縫中，飄至地上。 地上，本仍溢著血的「肉塊」，已至核變成灰塵後，就立刻停止了蠢動。 我蹲下來，伸手去摸「肉塊」。 冰冷如雷。 「肉塊」一死，體溫即失。 「老醫生怎樣了？」我關懷地問。 「他受了重傷，出血太多，脈搏很弱。」柯絲惶恐不安地回答。 「快準備手術！還有──」我叫住了轉身欲離的柯絲：──肉塊」的事，可不能對 任何人說，記住！千萬記住！」 柯絲蒼白著臉，點了一下頭，向走廊走去。 我立刻將蹲在地上的護士茱莉抱了起來。 「茉莉！茱莉！」我輕輕用手拍打她的臉頰。 很快，茱莉甦醒了過來。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我問。 茱莉只是瞪著眼睛望著我，無論我怎樣問，她總是呆呆地望著我。 我知道茱莉是受驚過度，暫時失了憶。 這也難怪，任誰看到一個怪物，咬破人的臉孔，大口地吸血，不嚇至魂飛魄散才怪 哩！ 我抱起茉莉，離開了病理室。 這時，附近的醫生卻聽聞異變，紛紛跑到走廊來看究竟。 「原醫生！發……發生了甚麼事呀！」一個年輕醫生緊緊地搓著手，顫聲問。 「研究儀器爆炸，老主任受了傷，不很嚴重。」我撒謊。 說完之後，急步離開了走廊。 我要在第一時間內，把茉莉送到腦神經科那裏，如果稍一延遲，茉莉的記憶也許永 遠不會再恢復。 然而，我又害怕萬一茱莉記憶恢復後，把那件事情揭發出來，對醫院就會造成極大 騷動，這騷動一旦發生，就會不可收拾。 我想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趁茱莉的記憶還末恢復期間，先解開春陽師太記事簿裏 的那個謎。地獄使者，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可是我又想到，負了重傷的老醫生如果沒有失去記憶，即使茉莉守口 如瓶，事件還是會經老醫生嘴裏溜出去的。 天下間，那有永不穿破的秘密。 「地獄使者五千年夢驚破，將亂人世太平。」這些字句，又在我腦海燃燒。 想著想著，我已將茉莉送到腦科專家達拉斯教授的醫療室。 達拉斯教授是美國加州有名的腦科專家，他的那個比常人大上一倍的頭，令人更相 佰他是天生的腦科專家。 我闖進達拉斯教授的房間時，他正在查察一張X光片，一見我進來，揚起了手，示 意我坐下。 「請立即替她檢查一下，她失去了記憶。」我一口氣說出病情：「達拉斯教授！千 萬要保守秘密。」 達拉斯教授「嗯」了一聲，立刻站了起來，從我手上接過茱莉。 「謝謝！」我道了謝，離開了房間。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荒山魔寺我穿上手術袍，待雙手消了毒後，走進手術室。 柯絲已指揮見習醫生為老醫生止了血。 接下來的程序，就是輸血。 柯絲雙手搓著，站在手術台前。 我看了一下老醫生的傷口。 皮膚像被一種強力吸噬過似的，裂開了好幾處。我再仔細一瞧，傷口 周圈有若許多不規則的裂痕，肌肉、血管都遭到最嚴重傷害。 「到底是甚麼原因？原醫生！」見習醫生好奇地問，他當然不知道有關「肉塊」的 事。 「主任清醒後，你自己問他吧。現在，專心做你的工作，知道嗎？」 我故作嚴肅，這樣見習醫生就不會多問。 果然，他說：「我會專心的！：不過──」他看了我一眼：「叫我問主任，看來是 天大笑話。──笑話！那是甚麼意思？」我望向見習醫生。 「剛才主任陳曾經醒過，但他甚或也記不起來。」 「甚麼？」我嚇了一跳。老醫生跟茱莉遭遇到同一命運？ 在我走進手術室前，老醫生曾經醒過來，上了麻醉藥後，他又睡了過去。 「主任失了憶？」我咬了咬下唇，不知怎的，心裏竟泛起了一點興奮。 ︵謝天謝地！事情不會這麼快就給揚出去了！︶此刻，目擊事件過程的人，就只剩 下柯絲，我絕對相信柯絲不會說出去。 我看了老醫生一眼，沉聲道：「開始吧！」 這時，手術室走進了一個身形矮小的男人，身上跟我一樣，穿著手術袍。 他鼻上架著深度近視眼鏡，雙目炯炯有神。 他是肝癌外科專家卡清教授。 我向卡清教授微微地點了一下頭，開始做手術。 卡清默聲不響地站在我身邊，全神貫注地看著我的手在老醫生的臉上上下翻動。 半晌，他才說：「傷得可真厲害！」 「本來我想在手術完畢後，向你報告。」我說：「病理室的儀器無故爆炸，剛巧傷 到了主任的臉。」 「病理室怎會有這樣危險的儀器？」卡清教授半信半疑。 「我也不清楚……一會我去查。」我砌詞胡混過去。 「拜託了。」卡清教授拍了拍我的肩，離開了手術室。 忽然，手術燈的燈光又搖曳了起來，忽明忽暗。 手術室裏嚮起了「轟轟」有如馬達發動的聲音。 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柯絲豎起耳朵聽，跟著向我搖了搖頭。 我的剪刀，剛剪斷了藥線。 見習醫生開始煩躁起來，他不停地搓著手。 「喂！別緊張，手術要緊！」我低叱著。 我的罵聲還末已，陡地「砰」的一聲，堅固的牆壁，忽然穿了個洞。 碎片四濺。 見習醫生和護士們，忍不住喊起來。 而正在此時，燈光恢復正常，「轟轟」的聲音停止了。 柯絲難耐慌張，不停地在手術室中，往來徘徊。 我默默地繼續我的手術，手術已接近完成階段。 ──半小時後，我去拜訪卡清教授。 卡清教授在尼泊爾，聲名跟馬辛博士看齊，他是肝癌專家，被他救回性命的尼泊爾 癌症病人，少說超過三百人，因此，他被大部分尼泊爾人看作了神。 我跟卡清教授並不相熟，連今天在內，前後不過見過三次面。 「主任的手術很成功，生命沒有危險，病況穩定。」我在那張大型木寫字檯前坐了 下來，卡清教授正好坐在我的對面。 「原醫生！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主任臉上的傷口那麼大？」卡清教授狐疑地 問。 「主任看來正在做甚麼新的實驗，」我繼續撒謊：「他目前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所 以記憶系統出現了混亂。」 「你是說他失掉記憶？」卡清教授猛地一怔。 我點點頭，道：「還不止主任一個人呢！護理室的護士茱莉也同樣失去了記憶。」 ──｜」卡清教授用手捂著胸膛，看來這兩個消息，大大地刺激了他。 卡清教授是醫院的副院長，在醫院內發生的任何事情，最終都交由他監管調查。 他當然不大相信我的說話，但我是客人身分，又是馬辛院長的貴賓，我不願說出真 相，誰也不可以逼我。 我在走進卡清教授房間之前，已打定了主意──要憑個人之力去追查春陽師太背後 的那個神秘之迷。 ︵去調查吧！︶我彷彿聽到了春陽師太在低聲地吩咐著我。 「教授！我已把萊莉交給了達拉斯教授。」 「好！我去問一下。」卡清教授十分不安地站了起來，走到另一張桌子，拿起電話 。 ︵卡清教授的責任心可真重！︶我心裏頭不由得這樣讚嘆，想到我生活那個地方的 醫院，連藥水也配錯，我的心就一陣酸，呀！草管人命哪！ 很快，卡清教授掛上了電話。 「原醫生！達拉斯教授的診斷可真今人擔憂！」卡清教授走回他的椅子。坐了下來 ：「腦電波亂成一團糟，呼吸也不穩定，目前，他無法判斷茱莉的記憶能否恢復！」 「為了主任和茱莉，教授！我看我們暫時不要向外公佈此事！」 「我也有此意！總之，從今天起，我們全力為他們兩人醫治。」卡清教授把下垂的 近視眼鏡向上推了一下：「我會通知他們兩人的家人。呀！ 對了！聽說你的那個老尼姑病人，突然去世了？」 「對！」我點點頭：「這次來拜訪你，要談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這件事，老師太沒有 親人，她的後事，請交由我來辦，好嗎？」 「你想安葬她？」 「對！」我點點頭。 「不過，由主診醫生負責沒有親人的病人的身後事，可說並無前例，我看還是交由 醫院的總務課辦吧！」卡清教授提出反對。 「副院長！」為了討他歡心，我改了口：「我想過許多遍了，沒能救回她，我心裏 有愧，所以無論如何懇求副院長破例一次！」 卡汽教授提高聲音問：「為甚麼要堅持安葬老尼姑呢？是不是有甚麼難言之隱？」 顯然，千清教授在懷疑我心懷不軌了。 「呀！老實說吧！老師太的臉孔像煞家母。」我又編出另一個謊言。 卡清教授那尖銳的目光，像兩根箭似地盯在我臉上，半晌，他嘆了口 氣：「原醫生，你的謊言實在太稚劣了！」 我的臉一紅。 「算了，你去進行吧！」卡清教授搖了一下頭。 「多謝！我告辭了！」我挪動腳步向房門走去。 「原醫生？」卡清教授喚住了我。 我住了腳步，望向卡清教授。 「原醫生！我徇了私，你千萬不可說出去，否則我爬不上院長的寶座。」卡清教授 忽地向我扮了個鬼臉：「拜託！拜託。」 我差點要笑了起來，想不到外貌呆板的卡清教授也還有幽默的一面呢！ 我離開了卡清教授的房間，逕向病理室走去。 兩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正在修補那道破門。 「這麼厚的門怎會給搗爛的，裏面可沒有爆炸的痕跡呀！」其中一個年過五十的工 作人員望著我問。 我笑了一笑，沒回答。 我朝病理室內看了一眼，「肉塊」散佈的惡臭隱約存在。 ︵那一定是來自地獄的生物，不會是人世的生物！︶我想到了春陽師太記事簿裏的 話，有了這個想法。 我再朝病理室仔細地看了一眼，連角落也不放過，假定「肉塊」的碎片仍在，怕會 再度膨脹。 雖然那內核已給我毀滅，我仍然放心不下。 要重新裝上新門，怕要耗費一段時間，所以工作人員暫時在破了的地方，先裝上一 塊大木板。 我把病理室仔細地檢查過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寫了一封請假三天的信件。 雖然老醫生的傷勢不輕，但醫院裏還有不少好醫生，不需要我長駐醫院。 寫好了請假信，我打了個內線電話給三井，他是我的部下，一個同樣具有責任心的 日本醫生，我把老醫生的傷勢也說了一下，請他加以照拂。 掛上電話，我的腦海裏又浮現起女人的倩影。 海棠……水紅……秋子……沙莎莉……美奈……凱思……最後，停留在我眼前的是 那個中尼混血兒柯絲。 自從跟柯絲合作為春陽師太開刀割除腫瘤後，我忽地覺得對她有一種無可名狀的親 切感，總希望能有多一點時間跟她接近。 許多時，尤且是在我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她，醉人的笑容，修長的美腿，豐 滿的乳房……總之，她身上的一切，都牢牢地吸引著我。 我知道我又進入浪漫的世界裏去了。 我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朝外望。 馬路上走著不少年輕男女，他們依偶著，男的嘴唇在微微嚼動，顯然，是在訴說情 話。 女的就靠在男的肩上，靜靜地聆聽著。 呀！世界對他們來說，是多麼美好！ 然而，這美好的一切，反而煽動了我的不安。 「地獄使者五千年夢驚破，將亂人世太平」。 仰望午後澄藍的天空，我不禁不寒而慄。 還是抽口雪茄吧！輕鬆一下……──吉普車在山路上飛馳，目的地是馬卡魯山。 馬卡魯山，海拔八千四百七十五公尺，是喜瑪拉雅山十座並連的山峰之一在春陽師 太的記事簿中，除了那句聳人聽聞似訶非訶的語錄外，還提到了馬卡魯山的「獄尊寺」 我問過當地的人關於「獄尊寺」的事，但沒有一個人知道有獄尊寺的存在。看來， 它只存在於春陽師太的記事簿中。然而，我還是決定親自去馬卡魯山看看，說不定會有 發現，就像我去洛澤山找春陽師太的庵院一樣，終於找到了那座觀音像。 司機座位的旁邊，放著一隻白木箱，襄面放著春陽師太的遺骨。 在出發前，我又看了尼泊爾的地圖，找到了馬卡魯山，卻無法找到獄尊寺，這使我 益發相信獄尊寺是一座抽象虛幻的寺。 古普車進入了馬十魯山的範圍。 我將吉普車停在一邊，把地圖放在膝頭上，仔細地看了一遍。 要找尋地圖上沒有記載的地方，就比登蜀道更難。 我重新開動車子，向前滑行，車速很慢。 這樣走了一會，來到較寬的山路，兩旁盡是小店舖，但排門緊閉，還末開門。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剛開門的茶店，我把吉普車停在茶店前的空地上，下了車。 一看錶，是早上六點鐘。 空地上除了我的吉普車外，只有一輛空的士。 茶店的裏面，有一個中型院落。我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院落裏，擺放著金鳳花、薄雪草高山植物，一陣幽香，和著清風，送了過來。 我大力地吸了一口，登時心曠神怡。 正在這時候，一個窈窕的背影，跳進了我的眼簾。 背影正站在一盆金鳳花前，一動也不動。 我輕輕地咳了一聲。 背影的肩膀聳了一下，慢慢地轉過來。 背影的主人，正是柯絲。 「你搞甚麼鬼？」我快步走過去，低聲責問。 「原醫生！你是自己駕車來的嗎？」柯絲問。 「是！」 「那就好了！我可以叫的士司機回去了！」柯絲莞爾一笑。 「呀！停車坪上那部的士，是你坐來的嗎？」 「對！原醫生！請你等一下。」柯絲輕輕地拍了我手腕一下，離開了院落。 「呀！小傢伙！」我有好氣又好笑。我點了一根小雪茄，靠著松樹，靜待著。 灰煙慢慢上升，但很快就給風吹散掉。 柯絲興沖沖地跑了回來。 「原醫生！不請自來，請你原諒，我好擔心你！」柯絲說出了她跟上來的原因。 「你怎會知道我請假！」 「第一外科說的。」 「是不是三井醫生？」我問。 柯絲眨了眨眼睛，沒回答。 「你怎會知道我來了馬卡魯？」我好奇地問。 柯絲「咕」聲地笑了起來。 我立即瞪了她一眼。 柯絲伸了伸舌頭，說：「原醫生大概記不起了，是我跟你一起看老師太的記事簿的 ──」 ──｜」我怔了怔。 「老師太的記事簿裏，不是提到馬卡魯的獄尊寺嗎？我猜想你會趕來這裏，所以就 追來了！」 「唉！看來，我可不能再隱瞞你了！」我嘆了口氣。 「說給我聽吧！原醫生！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你在病理室裏手撕「肉塊」時的神情 ，可一點不像你自己呢！」柯絲憂心怔忡地。 「像惡魔的形相？」我問。 「不！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何絲連忙分辨：「與其說是惡魔，無寧說近似鬼神！ 」 「鬼神？」我的心往下沉。︵可真有點像！︶能從倒塌的庵院襄逃過大難，又能一 口氣把堅硬如鋼鐵的「肉塊」撕爛，那種異乎常人的力量，若非鬼神，又怎可能擁有！ 「原醫生！你說給我聽聽吧！」柯絲苦苦地哀求。 柯絲偎了過來。 我的右肘碰到了她的左胸，一層熱力，傳了過來。我陡地一震。 「好吧！」我把小雪茄扔在地上，用腳尖踏熄。 「我請假是為了找獄尊寺。不知怎的，我有一種感覺，抱著老師太的遺骨來這裏， 全是命中註定。」 「命中註定？」柯絲的右手緊緊地抓住我的右手，她的身體偎得更緊。 我的心又抖了一下。 我吁了口氣，扶住柯絲慢慢地向前走，邊走邊把那種種不可思議的事，一五一十地 說了出來。 聽完了我的描述後，柯絲輕輕地吁了口氣。 「原醫生！當我看到你手撕那塊可怕的「肉塊」時，我已察覺你正進入了一個迷離 世界。是甚麼世界呢？」柯絲抓了抓頭：「也許是異次元世界，或是過去的世界吧！」 「不！我還足在現實世界裏。」我忙加否認：「我只覺得從我們未知的世界那裏出 現了可怕的「物體」，它正向現實世界侵襲。」 「那「肉塊」就是你說的可怕「物體」吧？」 「不對！那只是第一個預告，更糟的事情將會接踵出現呢！」 「預告？」柯絲打了個侈嗩：「這麼說還有更多恐怖的事？」 「對！在老師太棲居的庵院一帶，我發現了巨大的腳印，還有，庵院倒塌時，我還 聽到了淒厲的咆哮！」 「呀呀！追可能就是從五千年夢境醒過來的物體的正身吧！」 「我也這樣想！」 「原醫生！有甚麼事要我幫忙，請隨便吩咐！甚麼可怕的事，我都頂得住。」 「柯絲！我有一句話要問妳！」 「請問！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你為麼要跟蹤我？」 「因為我關心你，還有，我對老師太記事簿裏所記載的一切，非常感興趣。」柯絲 側著臉，望著我。 她的側臉，不知無地，隱含著淡淡的哀愁。 ──我跟柯絲回到了吉普車，離開茶店。 柯絲小心翼翼地抱著春陽師太的遺骨。 獄尊寺不知在哪裏，我們只是沿山路向上爬，希望終能找到它的所在。 柯絲撫著白木箱，一邊眺望著窗外的山色。 吉普車越爬越高。 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寒顫，就在這時候，異樣的感覺在我的心裏湧現。 吉普車漸漸歪離了我的指揮。換言之，我再也不能加以控制。 吉普車此刻已不按照我的指示疾馳。 我檢查過剎掣、拉掣、駕駛盤，均沒有異樣。 吉普車就像自己有著正確目標似的，宛如一頭野馬似地朝前直奔。 ︵呀！老師太正在指引我去找獄尊寺！︶吉普車自動衝入鬱茂的樹林。 柯絲帶點不安地望向我：「原醫生！我們的方向可是正確？」 「不知道！柯絲！吉普車已不聽我指揮，它自已在走！」 「甚麼？」柯絲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有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在牽引著吉普車，我不想逆它意思，只好順勢而行。」 我輕輕拍了一下柯絲的肩。 柯絲臉上肌肉繃得緊緊，點了一下頭。 樹林裏，一片籤暗，四周都是合抱的杉樹。 坡道越來越斜。 這樣馳行了二十分鐘左右，我嘗試去踏剎掣，吉普車居然聽指揮地停了下來。 我打開車匣于，拿出地圖打開。 「我們大抵在這裏！」我指了指地圖上的某一點。 柯絲趨近看：「字體這麼小，不過，我知道我們正在山腰。」 「下車去看看吧！」 「好！」柯絲不反對。 我把吉普車倒行駛進草叢，然後下了車。 一條赤練蛇正蟋蝙爬在草堆裏。 柯絲也下了車，看到赤練蛇，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別怕，慢慢過來！它不會咬你！」我叮囑著。 柯絲小心翼翼地踞著腳，一走到我身邊，立即伸出右手，圈進了我的左臂彎。 「走吧！」我笑了一下。︵謝謝你！赤練蛇！︶柯絲應了一聲，她的左手，仍緊緊 地抱著白木箱。 我們直朝山圳走去。 「我們正好在山腰，獄尊寺大概就在這附近。」柯絲說。 「我不知道。」我回答：「不過，有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在牽引著我。」 「對！老師太顯靈了，她在帶我們去獄尊寺。」柯絲附和著。 雖然柯絲曾大吉不慚地表示過「甚麼可怕的事，我都頂得住」，此刻，也不由得背 脊發涼。 坡道變得平坦起來，但道幅卻越來越狹窄，僅能容二人並肩而行。 「柯絲！有沒有後悔跟我一起來！」我問。 柯絲那豐滿乳房的體溫，一陣陣的傳過來，令我忐忑不安的情緒逐漸消失。 「我不怕！老師太會保護我們！」柯絲蠻有信心地。 又走了一程，到了一條更小的山徑，小竹夾道。柯絲掙脫了我的攙扶，繞到我背後 。 「啞啞啞！」烏鴉啼叫起來。 我陡地收了步。 「怎麼啦？」柯絲也收了步，從我背後向前望。 在一塊平滑的大岩石上，蟋伏著一條長約三公尺的青蛇，正在吞食一隻野兔。 「呀！可怕！太殘忍了！」柯絲連忙掩著眼。 「還說甚麼可怕的事都頂得住！怎麼？看到蛇吞兔子，就怕了！」我揶揄地。 「我才不怕呢！哼！」柯絲把手移離眼睛，胸一挺，折斷一枚小竹，就想衝過去打 青蛇。 「別去！有毒！」我故意唬她。 果然生效，柯絲的腳步才向前跨出兩步，就硬生生地停住了。 她那欲進又不進的姿勢，活像馬戲班裏的小丑，我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笑甚麼！哼！」柯絲冷哼了一聲，右手一甩，小竹直朝我飛過來。 我用右手腕臂一架。 「啪」的一聲，小竹掉落地上。 這時，又有兩條赤練蛇，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分從左右，爬上岩石，同青蛇進攻 。 看來，馬卡魯山一帶，正是蛇的繁殖地帶。 柯絲一看到赤練蛇，不期然地抖了起來。 「別怕！」我走過去，摟住她的臂：「對不起！我不該取笑你！」 「我也不該用竹子打你。」柯絲報以微笑。 我摟著柯絲，鼻子裏嗅著柯絲身上獨特的幽香，繞過了那塊大岩石，朝更幽深的處 所走去。 天色越來越暗，那是因為繁茂的樹葉，遮去了太陽的緣故。 我們經過了一個淺谷，再向前走二三百公尺，就出了樹林。 「唉！」我不禁叫了一聲。 柯絲也興奮異常。 在我們的面前，豎立著一所寺院。寺院雖已頹朽不堪，面積卻不小，隱然還展示著 一股堂堂凜然之氣。 我稍稍打量，正殿，廚房，經樓，山門，仍然完整無缺。 正門上正掛著一幅漆黑的長匾額，刻著「獄尊寺」三個字。 呀｜這裏就是獄尊寺。 外院裏雜草叢生，正殿、經樓的屋簷上，正蟋伏著幾十條青蛇。 柯絲一見蛇，臉色條變。 青蛇閃著難以名狀的妖氣，令人遍體生寒。 就在這時候，白木箱裏，發出「格達格達」的聲音。 木箱裏那個骨壺正在激烈地搖動著。 一聽到「格達」的聲音，那數十條青蛇在同一時候動了起來。 他們沿住木柱，向下滑了下來。 「沙沙沙」的爬行聲音，今人不寒而慄。 「原醫生……」站在我背後的柯絲，只叫了一聲，就啞住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近正門。 起初，我們以為蛇群會向我們進襲，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蛇群朝住東邊，慢慢地爬行過去。 我站在山門下面，仰望刻著「獄尊寺」三個大字的那個匾額。 字體剛勁有力，顯然出自高人之手。 「呀！這是一座很有來歷的寺院，為甚麼會變成魔寺呢？」我自言自語地說。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勇拚怪魔我跟柯絲穿過山門，走進寺院。 獄尊寺真是荒蕪得今人難以相信，山門內直徑約三十公分的木柱，經已呈完全腐蝕 狀態。 鐘樓由四根大木柱支撐，其中一根，大半截已露出地面，導致鐘樓搖搖欲墮。 那個青鋼鑄造的巨塔，長滿了斑欄的銹。 「柯絲！你耽在這裏，別再進去了，屋頂隨時會塌下來的。」我望了一下寺院的屋 頂，低聲吩咐。 柯絲「嗯」了一聲。我從柯絲手上接過遺骨，大步走上大殿的梯階。 梯階「軋軋」發響，彷彿隨時都會斷裂。 才走了三步，腳一滑，險些跌倒，原來梯階長滿青苔，濡濕一片。 「小心！原醫生！」柯絲遠遠地喊著。 我一手抓住欄杆，穩定了身子，伸手向她揮了一下，示意柯絲不用擔心。 大殿的門稍稍敞開著。 一陣妖氣從大殿裏傳了出來。 遺骨又「格達格達」地響起來。 我回身去看柯絲。 柯絲向我點了一下頭，表示「安然無恙」。 我忽然有點後悔讓柯絲跟來，假如處理得不好，就會禍及她，連累她喪失了性命， 那就罪該萬死。 我推開大殿的門。 雖然只是輕輕一推，兩道門卻分向左右倒了下去。發出「咄達」兩聲巨響。 地上的塵埃被彈了起來，我連忙用手掩臉。 待塵埃落定後，我才舉步走進陰暗的大殿。 我像觸電似地呆住了。 大殿正中有一座神壇，神壇的祭桌上放著三個白木箱子。 神壇的背後：立著兩座羅漢臣像，正怒目瞪視著我。 而在羅漢像下，正跪著一個尼姑。 我定神望著尼姑的背影，發現妖氣並非來自那個尼姑身上，而是牢牢地包圍著她。 一直「格達格達」作響的遺骨，這時候，突然靜了下來。 我一步一步地挨近那個尼姑。 妖氣蕩搖，包圍著我。 我的額頭上，淌出了豆大的汗珠。 妖氣吹到了我的脖子上，又觸及我的眼睛和嘴唇，就像想要鑽進我的身體裏。 「對不起，請問一聲……」我走到那尼姑背後，伸手輕拍她的肩膀。 我的手才觸到那尼姑的肩膀，她就「呀」地一聲，緩緩地向後倒。 「呀！」我低叫一聲，雙目發光。 那尼姑早已化成一具木乃伊，那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木乃伊。 木乃伊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尼姑。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木乃伊。 「啊！太像了！」我驚嘆著，轉眼望向手上的白木箱子。 那化成木乃伊的尼姑，像極了春陽師太，春陽師太年輕時，一定就是那副樣貌。 到底是甚麼一回事？我游目四顧，掃視了大殿一眼。妖氣更加濃烈起來。 「格格格」，不知哪裏吹來一陣腥風。 我的視線落在神增上，神壇一端，擺著一副卷軸。 我輕輕地把師太的遺骨放在神壇上，然後取過那副卷軸。 那卷軸看來放在這裏已有一段時日，紙質霉爛，彷彿稍一用力，就會化成紙屑。 我伸手撫了一下木乃伊身上的道袍。 道袍立即化成灰塵，看來那個尼姑合什跪在神壇前，起碼已超過一百年。 我點著了打火機，藉住微弱的光線，小心翼翼地攤開卷軸。 躍進我眼簾的第一個名字是「春藍」，接住是「春明」、「春水」、「春光」，最 後是「春陽」。 當「春陽」兩個字闖進我眼睛之際，我渾身猛震。 卷軸裏的字跡，正跟春陽師太記事簿裏的相同，而更令我吃驚的是在每個名字下面 ，都捺上了一個微黑的方印。 我是醫生，所以立刻知道那微黑的方印，其實是血跡。 血經過氧化後，就會變黑，然後隨住日子的消逝，漸漸變淺。 由此看來，卷軸放在這裏，已過了不少的年月日。 在「春陽」底下，有一段空白間隔，然後接連為了一大段文章。 開首是──「給遠處出來的人們……」 我往下讀，越讀越覺不可思議。 文章是據五人的稱謂，一路寫下去。 首先是闡明五位尼姑都是由上天派遣下凡的神女，而她們各人的壽命，分別是「春 藍一千年，春明二千年，春水二千年，春光四千年，春陽五千年。」 ︵春陽師太的陽壽是五千年。︶初時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再看幾遍，才發現沒有 錯，卷軸的確這樣記載著。 最先壽終的神女的氣，轉移到了第二個神女身上，週而復始，到了最後一個，神力 更增。 文章的內容大致如此。 「原醫生！」大殿外響起了柯絲的叫聲：「要下雨了！」 本來澄明的天空，陡地烏雲密佈，雨快要落下。 烏雲像要壓到了頭上似的，激起了漩渦。 一陣電光，從西向東劃去，跟住一聲旱雷，響遍四野。 「柯絲！你快進來！我發現了寶物！」我朝外叫，視線盯在卷軸上。 柯絲閃了進來，當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木乃伊時，「呀」地驚叫起來，但不愧是訓練 有素的護士，很快就恢復鎮定。 柯絲從背在肩上的皮袋那裏，取出一塊手巾，輕輕蓋在木乃伊臉上，然後雙手合什 ，拜了一拜。 然後，她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跟我一起看那副卷軸。 文章暗示五位神女肩負著封殺從五千年夢中驚醒過來的地獄使者的使命。 而當春陽師太約五千年壽命完結之後，就得從俗界中挑選一位勇者，賦與神女的力 量，使之殲滅地獄使者。 ︵我就是那個勇者！︶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激動起來。 「原！看下去！」柯絲一手按著我肩，安撫我的情緒。 文章又說明獄尊寺就是天界的出入口，而第一位神女春藍，就是獄尊寺的守護者。 我不禁側身去看看身邊的木乃伊，她就是春藍師太。 春藍師太利用她的法力阻止地上的妖氣衝上天界。 但這妖氣到底是甚麼？來自哪裏？卷軸卻是語焉不詳。 還有，那個地獄使者又是作何所指？他棲身在哪裏呢？ 柯絲讀完卷軸後，愕然地望著我。我知道她在問我答案。 我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候，木乃伊的手足，開始像冰塊似地溶解，很快，蓋在木乃伊臉上的手帕 、道袍，都像煙似地，逐漸消失。 「你看！」我抬高右手食指，指向大殿入口。 一大翠巨形青蛇，慢慢地爬了進來。 其中一條，口中銜著一個空的白木箱子。 而跟牠並排爬行的另一條青蛇，口裏銜著的是一個陳舊的骨壺。 我扶起柯絲，稍稍離開木乃伊，定眼注視著青蛇們的行動。 蛇群飛快地包圍了春藍師太的遺體。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蛇群已完整地覆蓋了春藍師太的遺體。 銳牙碎骨的聲音迅即響起。 妖氣在蛇群的過圈飛舞。 清脆的碎骨聲音，淹沒著大殿。 我跟柯絲緊緊依偎著，一動也不動，兩個人的目光，全盯在蛇群身上。 不知不覺間，烏雲落進了院落裏。 微腥的風吹進了大殿。 烏雲中，閃起了橙黃色的電光，震耳欲聾的雷聲，響了起來。 腐朽不堪的天花板，抵受不住雷轟，紛紛掉落了下來。 然而，我跟柯絲仍然定定地望著春藍師太漸漸化成一粒粒如碎石子似的骨粒。 蛇群把用牙咬碎了的春藍師太的骨粒放入骨壺裏，那些裝不下的，就索性慢吞了下 去。 很快，地上再不留任何遺骨，一乾二淨。 一條顯得是為首者的青蛇，把骨壺放人白木箱裏，上了蓋，然後蛇首轉向我和柯絲 。 赤紅的眼睛，閃著亮光，卻沒有半絲敵意。 它銜著白木箱，爬到我的面前，停了下來。 我接過白木箱子，順手放在神壇上。 蛇群就在這時候，向後退了開去。 就在蛇群退出之際，妖氣也向大殿外流了出去。 我跟柯絲都鬆了口氣。 「春陽師太的遺骨已如她在記事簿中所說，回歸獄尊寺，問題是地獄使者到底是甚 麼樣的生物？棲身在哪裏？」我塑著神壇上五位神女的遺骨說。 由於我找到了獄尊寺，那五位神女的任務終於告一段落。那五個白木箱子，輕溢著 寧論的氣氛。 「原醫生！我是在做夢嗎？」柯絲掃視了大殿一眼，問。 殿外，烏雲層起了激烈的漩渦。 「柯絲，你可有發覺春藍師太的臉孔好像春陽師太呢！」 「春藍師太的臉孔？」柯絲詫異地望著我。 「那具木乃伊，看來就是春藍師太，跟春陽師太的臉孔一模一樣。」 「我可沒發覺！原醫生！會不會五位神女的臉孔根本就是長得一模一樣。」 柯絲說著時，吹進大殿的強風，越來越腥。 「柯絲，我們離開這裏吧！」我把卷軸放回神壇上，拉著柯絲的手，直想離開大殿 。 神壇背後的那兩座羅漢像的眼睛陡地亮了起來。 黃色的閃光，全射在我的背部，電光石火之間，羅漢像發出巨響，隨即爆發。 柯絲悲叫起來，一個轉身，伏在我背上。 我轉過身，茫然地站著。 那兩座體積龐大的羅漢像，瞬即炸成碎片。而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麼大的爆 炸過後，四週的東西，全都安然無恙。 「呀！原醫生！你的背……」柯絲陡地離開了我的背脊。 「甚麼事？」我問。 「熱！好熱！」 「我可沒有感覺！」 「那不是普通的熱，就像一團烈火！」柯絲戰戰競競地伸手想摸我的脊背，但迅即 縮了回去。 「等一下！」我蹲了下來，撿拾地上羅漢像的碎片。 我立即想起不久前在春陽師太棲居的庵院撿抬觀音像碎片的情形。 ︵那兩座羅漢像是不是從我的背上傳入了新的力量呢？︶「柯絲，幫一下忙！」 柯絲立即蹲下來，幫我撿起地上的羅漢像碎片。 大殿外面流蕩的烏雲，發出「嗚嗚嗚」的異樣哮聲。 很快我們就把地上羅漢像的碎片收抬好，放回神壇上。 「走吧！」我拉著柯絲的手，離開神壇。 我覺得柯絲的手，流著汗。 「別怕！」我輕聲說。 「有你在，我不怕！」柯絲微微一笑。 我們離開了大殿。 「你看「」柯絲伸手指了指院落，抖了起來。 烏雲已把院落蓋滿，看樣子，就像要把我們吞沒似的。 能見度只有數公尺。 我摟著柯絲的肩膀，連抱帶擁走向正門。 也正是這時候，在我們的前面，出現了一具龐然「大物」。 由於烏雲太厚，我無法看清楚「大物」的面貌。 「趴下！」我低叱一聲，大力按著柯絲的肩膀。 「大物」嗚嗚嗚地發出淒厲無比的吼聲，震撼山野，迥聲響了起來，一時之間，四 週盡是嗚嗚嗚的吼聲。 我立即脫去襯衣，凝神戒備。 肌肉貫張，氣貫丹田，熱血奔騰。 腥風不停吹刮，烏雲旋動。 「大物」正在蠢動。 我屏息靜氣，一步步地向前摸過去。 ︵對！在我不遠處的而且確有一具龐然「大物」潛伏著！︶一想到這裏，我不由心 裏發毛。 一陣腥風撲面而來，我把全身氣力都運到兩手上去。 「嗚」的一聲吼叫，「大物」向我發動襲擊。 四週全是腥風。 速度實在太快，還來不及抵擋，身子已被巨大的衝力，撞到向斜邊飛去。 「嗚嗚嗚！」吼聲響徹四野。 我腰一挫，臀部先著地，一提氣，立即躍了起來。 然而，快如閃電的襲擊轉瞬又至，這一趟，我的右頰中了一記，身子像脫線紙鴦似 地，直撞向十多公尺以外的竹叢上。 「格格」兩響，竹枝被我背脊壓斷。 「嗚嚕嚕！」「大物」得意洋洋。 我不禁大怒，在我的冒險生涯裏，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挫折。我「霍」地站起來， 一運氣，雙掌硬如鋼鐵。 隱形「大物」又發動第三次襲擊，一記敲在我左肩上。 我一咬牙，便接這一招，順勢一記手刃劈出。 手刃正削在一個物體上，「大物」慘叫一聲。 「瞪瞪瞪」，地動天搖。 那是隱形大物的足音。 一招得手，我的勇氣回來了，鬥志百倍。 「來呀！別藏頭露尾！」我大叫。 這時，大殿那裏飄來一陣香風，把滿天烏雲吹散。 ︵是神風吧！︶烏雲散了後，我朝前一看，不禁大大地嚇了一跳。 「大物」正站在我不遠處。 我慌忙退後一步。 「大物」身高五公尺，全身包裹在厚厚的肌肉裏。 「大物」正看著我，牠的身形如同人類，但背脊卻長滿長長的硬毛。 臉孔酷似猩猩，但雙目赤紅如血，兩頰覆蓋著魚鱗。 兩顆二三十公分長的犬牙，自嘴裏向前突出，閃著白光。 仔細一看，「大物」的手掌和指頭都覆蓋著魚鱗。 「閣下可是地獄使者？」我冷冷地問。 趴在地上的柯絲一聽我這樣問，立即暈了過去。 「啞啞啞啞」，這個人不像人，猩猩不像猩猩的「怪魔」一看到柯絲，就流出了唾 液。 牠一閃身，就向躺在地上的柯絲撲過去。 我早料到牠有此一著，右腳飛也似地踢出，「啪」的一聲，正好踢在「怪魔」的下 顎。 「怪魔」仰夭便倒。 別看牠身軀龐大，動作可快得驚人，不到半秒，就搖晃著身軀站了起來。 我那能讓他有喘息的機會，左右拳連環揮出，擊在「怪魔」的左右臉上。 那兩拳，少說有千磅之力，「怪魔」哼地怪叫一聲，口裏鮮血直冒。 機不可失，我一矮身右直拳，狠狠打在「怪魔」的小腿上。 「格」的一聲，腿骨抵受不住重擊折斷。 「哇！」「怪魔」狂吼一聲，橫倒地上。 我想也不想，抱起柯絲便逃。 憤怒的「怪魔」毗目裂齒死命地從後追上來。 那速度之快，與牠那龐大的身軀毫不相稱。 我抱著柯絲閃進竹叢，疾如流星地向前狂奔。 然而，距離卻是越縮越短。 「怪魔」的手，已摸到了我的背脊。 我俯身向前衝。 「怪魔」一抓落空。 我緊抱著柯絲向前疾走，那「怪魔」直跟不放。我跑了一程，估計距離跟「怪魔」 只有兩公尺左石，陡地身形向前一俯，右後腳向後面踢出。 足踝正好打在「怪魔」的鼻梁上，我聽到了輕微的啪一聲，跟著，「啪嘲」一下巨 聲響起。 我停了步，回頭一看那「怪魔」的龐大身軀，正好撞在一根杉樹上，牠的鼻子上， 全是紅形形的鮮血。 縱然是巨大的杉樹，也承受不了「怪魔」的衝力，「格」的一聲，向後倒下。 「怪魔」亦隨之向橫邊跌倒。 我把柯絲放下，一步步走向「怪魔」 這時山頂上急速地跌下了烏雲。 烏雲密佈，對我大大不利，至少我不能看清周圈的景物。 「怪魔」吼了一聲，抱起地上的半截杉樹，迎頭向我打下來。 我不敢硬接，閃身跳向竹叢。 「怪魔」一擊不遂，抬起杉樹，又向我逼近。 我避無可避，終於挨了兩記。 若是正常人，怕只一記，就會暈倒過去，但我運氣護體，仍能抵擋。 但血肉之軀，何堪折磨，血從裂開的皮膚裏流了出來。我咬著牙根忍受著，每當我 想自草叢中撐起來，「怪魔」總比我快一步，把我打倒。 「怪魔」「哇哇哇」地狂叫，看樣子，牠已處於盛怒階段，牠雙手不停地揮動，杉 樹像雨般地落在我身上。縱使有神力護體，怕也熬不了多少時候。 我不由得急了起來。 突然，我覺得眼睛有點癢，跟住「滋滋滋」的聲音，在我眼睛響了起來。 黃光滿溢雙眼。 「怪魔」沒有察覺我的異樣，仍然用盡全力，把杉樹擊在我身上。 重重的一記敲在我的天靈蓋上。 就在此時，兩道黃光分從我左右雙眼激射而出，不俯不倚落在「怪魔」的額頭上。 「哇！」「怪魔」狂叫一聲，手上的杉樹脫手而出，「啪」的一下，跪了下來，雙 手掩著臉的。 機不可失，我乘時躍起，雙拳重重地打在「怪魔」的左右太陽穴上。 「怪魔」砰地倒下。 牠張開了口，噴出了鮮血，全濺在我下半身。 血充滿了難聞的腥氣。 「怪魔」痛得不停地在地上打轉、狂叫，地上的沙泥亦給他龐大的身軀舞動起來， 在半空盤旋，同時，四周的樹，也因「怪魔」雙腳猛瞪，給踢倒了不少。 烏雲越逼越近。 我把柯絲抱了起來，向前奔逃。 一口氣跑了七八百公尺，方才住步，回頭張望。 烏雲朝密林深處飄了過去，耳朵裏再也聽不到「怪魔」的狂叫。 我將柯絲放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樹底下，打算再回頭去找那頭「怪魔」 五位神女既然選到了我，我自當義不容辭。 我看了一下昏迷中的柯絲，那蒼白約臉孔出奇地美麗，看看，我不由痴了。 「唉──」柯絲柔柔地叫了一聲，漸漸清醒過來。 她微微開了眼睛。 「柯絲！醒過來，醒過來。」我在她耳邊一連喊了兩聲。 柯絲終於睜開眼睛：「原醫生……」 「沒事了！第一回合結束了。」我撥開了遮在她額角的頭髮。 「那……那頭怪物到……到底是甚麼來路？」 「我也不知道！我看不會是地球上的生物。」 「扶我起來。」柯絲軟弱地吩咐。 「好！」我伸出右手，穿進她左邊腋下，緩緩地把她扶了起來。 柯絲站了起來，幕地，她轉過身子，望著我。 我也望著她。 柯絲的上身稍稍的前傾，把櫻唇輕輕印在我嘴唇上。 雖然只如春風似的一拂，我卻感到了「愛」的呼喚，我情不白禁地雙手把她環抱肴 著，頭向前一傾，熱烈地物在那兩片薄如柳葉的櫻唇上。 柯絲閉上眼睛，在享受看著我賜予她的熱吻。 她那豐滿的乳房，此刻，正緊緊地貼在我的胸膛上。我貪婪地吻著，吻著……良久 ，柯絲推開了我，她不停地喘氣，雙頰發赤。 我一扯，急忙退後了幾步：「對不起，柯絲，我……我太過份了！」 柯絲微微地搖了一下頭，那是說她並不怪我。 我道：「走吧。」 於是，我扶住耗弱的柯絲，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只走了四五公尺，我就因兩腳的劇烈疼痛而止了步。 我朝我的雙腳看去。 柯絲也發現了異狀，她滿臉慌張地說：「原！你……你的褲子」 在我的雙腿上，「怪魔」的鮮血分化成兩個且徑五公分的紅色「肉塊」。那「肉塊 」正在一下一下地躍動。 「肉塊」的中心，有個內核，此刻，它正咬著我褲子，在吸我大腿的血。 「肉塊」跟襲擊老醫生的一模一樣，說得再清楚一點，就正是那塊「肉塊」 「走開？」看見柯絲彎下腰來細看，我趕忙大叫。 但柯絲可沒有理會我的叫喊，她打開皮包，取出一把亮晃晃的利刀，試圖去割那塊 「肉塊」 「別過來！」我擔憂地叫。 柯絲停下來，焦急地瞧著我。 我一手就把吸在我右腿的「肉塊」扯了下來。 鮮血從「肉塊」上的小孔直噴射出來。 我猛吸了一口氣，又把左腿上的「肉塊」給扯了下來。然後用兩手緊緊地握著兩塊 「肉塊」 「肉塊」潰爛。 柯絲動也不敢動地呆看著，她臉上泛著驚異的神色。 三十秒過後，白光從我雙手中射出。 「肉塊」發出異臭。 不到一分鐘，「肉塊」已化成了灰燼。 我拍了下手，灰從我掌心中，撒落地上。 柯絲「唆」的一聲，彎下腰，觀察我兩腿的傷勢。 「傷勢怎麼樣？」我坐了下來問。 「有一個直徑約五厘米的小洞，看不清有多深。」柯絲顯示了牠的專的業護士知識 。 「血流得多嗎？」 「差不多止住了，但出血很多。」 「我們回車上去，車廂裏有手術儀器。」 「就這樣走過去？」柯絲不放心地問。 「放心！出這樣一點血，我還死不了？」我笑了笑，站起來，在柯絲的臉頰上輕輕 地吻了一下。 「原！」柯絲輕輕地叫了一聲。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五部 五個塑像 我們上了吉普車，柯絲搶著駕駛。 我靠在車背上，抽著小雪茄。 那時柯絲縫合了的大腿傷口，仍然隱隱作痛。 「麻醉藥過去了！」柯絲看到我眉頭緊皺，愛憐地說：「原！忍一忍吧。」 我笑了一下：「我連剛才的苦也熬了過去，還怕這個！」 柯絲雙手扶住車盤，目光移向我身上。 我稍稍撐起身子，把雪茄灰彈到煙缸裏去然後，身子稍稍側傾，微微仰起了下顎。 被柯絲吻過的嘴唇，仍殘留著餘香，我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很痛嗎？」柯絲微笑地問。 我搖搖頭。無論傷口怎麼痛，只要是柯絲替我治療的，我都不會吭聲說痛。 我知道我已對柯絲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否則，我不會跟她接吻。 看了一下錶。 是下午一點鐘，我才想起，我們沒吃過東西。 「你要回醫院嗎？」我問。 「不用，我告了兩天假。」 「你住在哪裏？」 「艾爾旅館。」 「我住在馬拉雅，不介意的話，退掉你的房間，住到馬拉雅來吧，我有話跟你說。 」我提議。 「好呀！」柯絲爽快地說：「我們這就去馬拉雅酒店。」 「好！」我興奮地：「我的褲子給咬壞了，麻煩你在附近百貨公司替我買條新的！ 」 「oK！」柯絲大力地點了一下頭，右腳大力踩油門，吉普車加速前進。 、「柯絲！我有一句話想說，但怕說出來，你會覺得我輕薄！」我吸了口小雪茄。 「甚麼輕薄話？」 「老實說，你……你大美麗了！我實在有點情不自禁。」我一口氣說了出來。 「原醫生！你──」柯絲低下頭。 她的臉孔，美得今人窒息。 本來我想問為甚麼當時她不拒絕我的物，看到她那種神情，硬生生地把話嚥了回去 。 「對不起！」我抱歉地。 柯絲咬著下唇，緩緩放慢了車速。 前面交通燈亮起紅色，吉普車停在一輛的士的後面，原來，我們已下了山，進入加 耶市區。 我伸出手，按住扶著車盤的柯絲的手。 柯絲鳳眼一眨，淚如珍珠似地掉了出來。 我握著柯絲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手背。 交通燈號轉作綠色。 我立即放開柯絲的手。 「那可怕的「怪魔」到底從哪裏來？原！你要跟他鬥下去？」柯絲打破沉默。 「我肯定牠不是現世生物，不！既然牠在現世裏出現，該可叫做現世生物！」我更 正：「我一定要打倒牠！」 ──｜」柯絲沒回答。 「可是──」我住了口，我的腦海裏又浮現了那「怪魔」的猙獰面目──猩猩似的 臉孔，雙目如血，面頰蓋滿魚鱗，兩隻長約二三十公分的犬牙，向前突出了出去……呀 ！……直是恐怖之極！ 「那頭「怪魔」不是真命天子，換言之，牠不是地獄使者。」我說。 「你是說頁命天子正躲在別處？」 「我跟那頭「怪魔」搏鬥時，總覺得地獄使者的威力會比牠更強！但這只是我的想 法，別無根據。」 「呀！原！我給你搞得越來越糊塗了！」 「明天你就回加德滿都醫院去吧，這趟的事把你拖了下水，實在抱歉！」 「你說到哪兒去了！你既然能秉承老師太的遺志，替天行道，我自然誓死相助！」 「可是，柯絲！你可想到過會有生命危險嗎？」我一正臉容。 「我不怕！因為──」柯絲情深款款地望著我：「原！你在我身邊。」 ──｜」我張大了口，卻發不出聲音。 這時，吉普車已駛近馬拉雅酒店。 柯絲把吉普車向右轉，駛進酒店的正門。 ──夜。 霧雨包圍著加耶市。 天空閃著電光，雷響了起來。 我跟柯絲在酒店三櫻的餐廳共進晚餐，我們的檯子，貼近窗邊，正好望到窗外的天 空。 喝了葡萄酒的柯絲，雙頰赤紅。 「柯絲！你是我見過的女人當中最美麗的一個。」我不敢正面望她，將視線移向窗 外。 柯絲笑了一下，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膝蓋。 晚餐已吃完，窗外遠處山上人家的燈光，有如寶石似地閃著。 我看了一眼，把酒杯的剩餘酒液一口喝乾，看到柯絲不發一言，問道：「你在想甚 麼？」 「沒想甚麼？」柯絲拿起杯子，喝了口冰水。 「走吧？」我放下酒杯。 「好呀！」 我們兩個離開了餐廳。 柯絲退了艾爾旅賠的房間，在我隔壁開了一個房。 離開了餐廳，我挽著柯絲走進了同樓的酒吧。 大抵是晚餐時候吧，酒巴裏沒有甚麼客人，我跟柯絲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向侍者要了杯威士忌加冰。 「原！不要喝太多！」柯絲勸諭著。 「放心！我不會喝醉。」我才說完，酒吧陡地搖動起來。 酒吧那裏，坐著三四個金髮女郎，立即悲叫起來：「天呀！又來了！」 更大的搖動接踵而來，連水門汀地板也「軋軋」響起來。 但只搖了兩次，就停止了。 「奇怪！這可不像地震。」我握著柯絲的手說。 「我也有相同的感覺……」柯絲看了四周一眼。 侍者這時送上威士忌加冰。 「放心！本酒店有防震設備。」他放下威士忌加冰，欠了一下身子，退了開去。 「柯絲！現在回想起來，老師太動手術時候發生的地震，可也有點邪門！」 「妳是說那不是地震？」 「是那傢伙作怪，那傢伙一定在某處監視著我們。」 「甚麼？」柯絲抖了一下。 「我記起了，老醫生接受手術時，不是也有異變嗎。」我喝了一口威士忌：「那傢 伙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牠能呼風喚雨……」 「哎喲！嚇死我了。」柯絲拍了拍她那豐滿的胸脯，伸手搶過我的威士忌加冰，骨 碌地喝了一大口。 「柯絲！你明天立即回加德滿都。」我吩咐。 「你不走，我也不走，說不定可以幫上一把忙。」柯絲大力地搖了一下頭，把酒杯 放在檯上。 「謝謝！」我吁了口氣：「我們走吧！」 離開酒吧，坐電梯到了五樓。 我的房間是五一五號，柯絲的是五一六號。 出了電梯，柯絲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我臂彎上。 我扶住她，穿過走廊，來到五一六號房。 「晚安！」我輕輕地說。 「晚安！」柯絲離開我的胳膊。 我向五一五號房間走去，那不過是五大步的距離。 當我把鑰匙插進匙孔之時，我覺得背後有人。 轉頭看，柯絲靜靜地站在我背後，她的眼睛閃著光，就像想說甚麼似的。 我打開了門，走進去。 柯絲跟在背後，走進來，順手關上房門。 「原！我……」 「不要講話。」我伸手在柯絲的肩上。 柯絲腳步一軟，倒進我懷裏。 皮包掉落在我們的腳邊。 四塊唇瓣，交在一起。 柯絲閉上了眼睛，臉上一片赤紅，她渾身上下散著成熟女性的韻味。 唇瓣緊緊黏貼著，沒分開。 我的手，按在柯絲的乳房上。 柯絲喘著氣，那正是對我愛撫的反應。 我的手，更加用力了。 柯絲的身體發著抖，她的雙手，繞到我的脊背上。 我隔著衣服，輕撫著柯絲的乳房，那乳房豐滑而高聳，媲美黃絹和海棠……我離開 了床，經過一場瘋狂熾熱的性愛後，餘韻仍殘留在我身上。 柯絲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我俯身在柯絲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走進浴室。 拉上浴缸的防水簾，扭開熱水龍頭，讓熱水沖走身上的倦怠。 熱水流過我大腿的傷口。 我的胸膛和脖子上，爬著無數傷痕。 我抹好身體，裹著毛巾，離開了浴室。 柯絲已不在了。 看來，她已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跳上床，用鼻子嗅著床褥。 床褥上仍散佈著我跟柯絲的體溫。 這時，枕邊的電話響了起來。 我拿起話筒。 「是我！」聲音很低，柯絲似乎還沒掙脫疲倦。 「早點睡吧！」我輕聲說。 「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甚麼事？」 「記得用藥水消毒大腿傷口，枕頭旁邊的小茶几下面有消毒藥水、抗生素和紗市。 」 「謝謝你。」我安慰地：「柯絲！怎麼妳會有消毒藥水這東西？」 在吉普車上替你縫合傷口時，我順手將消毒藥水、紗布和抗生素塞進皮包裏，現在 正好派用場。」 我對住話筒，吻了一下：「晚安。」 「晚安。」 我掛上電話，向小茶几一望。 白色消毒藥水瓶、抗生素和一捆紗布正好放在小茶几下層。 我拆掉大腿上的紗布，先用藥水消毒，塗上抗生素，再蓋上新的紗布。 當我重新躺在床上時，那「怪魔」的猩猩面孔，又再出現在眼前。 臉孔雖然像猩猩，但因臉頰和手盡為魚鱗所蓋，益增恐怖。 尤其是突在下顎前的那兩隻犬牙，更顯「怪魔」的兇殘性格。 「地獄使者五千年夢驚破，將亂人世太平。」 我一字一句地唸著。 五千年前，就是新石器時代。 那時候的人類，住的是洞穴，過的是狩獵、捕魚、採集生活。 根據考古資料，那時候的人類多是聚穴而居，通常由十人到一百人組成一個部落。 我忽然聯想到今天中午那個「怪魔」大概可能跟新石器時代有關。 那樣說，「怪魔」的臉，可能就是原始人的臉，醜陋兇惡。 不過，新石器時代人類的臉真的是那樣醜陋的嗎？ 五千年前，真的是太遙遠！但在人類歷史上，卻是「最新年代」。人類的先祖早於 二百萬年前，便在地球出現，他們利用石頭、木棒、獸骨來狩獵。 從這個歷史推敲開去，五千年前新石器時代的人類，在人類學上已可說相等於「近 代人」。 想到自己可能是回到了五千年前的時代，跟「怪魔」搏鬥，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睡意漸漸來臨，我伸手熄了几上的燈。 突然，房間的牆壁，軋軋作響起來，床也開始搖動。 窗門碎碎發響。 「噹」的聲音響起，一陣電光，射在拉上窗簾的窗門上。 雷打落在酒店附近。 我跳下床，走到窗前，拉開簾子。 黑暗的天空裏，翻滾著赤紅的漩渦。 從漩渦的中心，射出電光，筆直地襲向我站的窗門。 我反射式地閃開身子。 雷打在酒店的外牆上，響起了巨響。 青白色的電光，在窗外左右閃動。 黃豆般的雨點，敲在窗門上。 震動越來越劇烈，抬燈倒了下來。 我抬頭向著夜空，大聲地吼叫：「動怒吧！動怒吧！我好害怕，你動怒好了！」 我那麼一喝，窗外出現了令我難以相信的現象，那赤紅的漩渦消失了，雨也隨即停 下來。 於此同時，震動也停止了，四周回歸靜寂。 我吁了口氣。 那「怪魔」又在動用牠的魔力，呼風喚雨。 ──翌晨十一點，我駕著吉普車闖進「加德滿都考古學院」的停車場。 「考古學院」的副所長是那位先生的朋友，他有一個極其古怪的名字叫古董。 姓古名董，專業考古，還真貼切不過。 三年前，我通過那位先生的介紹，在甘蕭跟古董見過一次面，嗣後也通過兩次信， 交情不算深，但古董健談，學識廣博，我決定跟他談一談。 我泊好車，跟柯絲下了車，走進學校的大門。 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出奇地靜，我們向前走，兩邊牆壁都嵌上亮閃閃的大理石。 走廊左側有一個大玻璃陳列櫃，裏面放滿出土的土器、石器、人骨和陶俑。 我們一邊看，一邊朝前走，走廊很長。 早上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古董，預約了時間。 副所長專用辦公室是在走廊的盡頭。 我終於來到辦公室的門前，我跟柯絲對望了一眼。 柯絲笑了一下，那笑容正孕育著熱烈的情意。 我輕輕地敲了一下門。 「請進來，房門沒有鎖。」門後傳來沙啞的男人聲音。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柯絲跟著我走進來，門自動閤上。 「哈哈，稀客稀客！甚麼風把我們的大冒險家原振俠醫生給吹來了！」靠窗坐在一 張大寫字檯前的一個矮小男人，忙不迭地站起來。 「古教授──」 我還沒說下去，古董已抬高手，截斷了我的話頭：「叫我古董，這位是──」他望 到了我身邊的柯絲，張開的口，立即閤不攏。 這是古董的習慣，每逢見到漂亮的女人，他那厚厚的嘴唇就會張開，然後要經過一 段時候，才能閤上。 「這小姐叫柯絲，就是我在電話裏提過的那位女護士。」我介紹著。 我輕輕地拍了一下柯絲的背脊。 柯絲欠了一下身子：「古教……，不，古董！」 「對了，對了，這才好。」古董遮上自己的名片：「聽原振俠說你是專門協助手術 的護士，這工作夠吃重呢！」古董笑呵呵地。 「還好……」柯絲禮貌地回應。 古董指了指寫字檯前的沙發，示意我們坐下。 「原振俠！你說有事跟我商量，到底是啥事？」古董是山東人，國語離不開山東口 音。 我知道古董性格，不打算繞圈子：「我想請教的是關於五千年前新石器時代的事。 」 「哈哈哈，怎麼了？原振俠！你身為醫生，怎會對五千年前新石器時代的事情感興 趣了？日出西方啦！」古董一臉驚訝。 「古董！」我嚴肅地叫了一聲：「那是一件正經事。」 看到我臉色一沉，古董這才止住笑：「柯絲！你跟原振俠一樣，對新石器時代發生 了興趣？」 「是，我好有興趣呢。」柯絲一本正經地回答。 「好吧，說來聽聽。」 「首先是那時代的人，過的是甚麼樣的生活？請你扼要地告訴我。」 我點了一根小雪茄。 「人類進化到新石器時代，生活已相當進步，有各種不同的語言……。」 我伸手截住古董的話頭：「別長篇大論，我只想知道他們的生活情形。」 「好吧！」古董笑了一下：「他們住的是洞穴，食物則來自狩獵和捕魚，目前所發 現的遺跡，都屬同一形式，據說那是一個無階級社會。」 「信仰呢？」 「原始信仰，萬物有靈，符咒流行。」古董說：「在我們現階段所發現的部落遺跡 裏，有大形廣場，相信那時的人已有舉行祭禮。」 「你說過石器時代是無階級社會，可是真的嗎？」 「不！」古董搖搖頭：「我剛才說的，是敝學會的主要論調，我個人有別的看法｜ ｜」他瞇著眼睛，神秘兮兮地說：「我一年前推翻了它。」 「新石器時代是一個有階級的社會。」 「是！根據我的研究，那時候已有人建立了一個極具規模的帝國，不比後來的印加 帝國遜色。」 「甚麼？」我不禁怔怔地望著古董，那可是我從來不曾聽過的事。 雖然我不是考古學家，但上古歷史，還是讀了一點。何時在東方的歷史上，出現了 新石器時代的印加帝國？ 古董目光閃爍地盯著我：「這件事，我從沒跟人提起過，聽過的，目前為止，就只 有你們兩位，在我的研究還沒得出結論前，無論如何，請不要跟別人說。」 「放心！古董．我──」我望了柯絲一眼，柯絲微微地點了一下頭：「我們不會說 出去。剛才我說過的那個不遜於印加帝國的帝國，到底是甚麼一回事？願聞其詳。」 「在說這件事前，想請你們先看一樣東西。」 古董站了起來，走向牆邊的一個鋼櫃前，拉開抽屜，捧出一個三十公分長闊的木箱 。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木箱，走到我身邊，放在大寫字檯上，然後生回那張鋪著獸皮的 椅子上。 「原振俠！存在於新石器時代的帝國，我暫且叫它做「石器帝國」，這箱子裏正裝 有證據。」 「是出土文物嗎？」柯絲忍不住問。 「我過去一直留尼泊爾，一個人孤獨地研究，這箱子裏面的東西，是我一年前從塔 來密林裏發掘出來的。」古董得意洋洋地敘述著。 「假定在新石器時代的塔來，真有強大帝國的存在，那可是一段驚天動地的事呀。 如果能在學術上得到證明，呀呀！世界歷史得改寫了。」 「所以我得慎重其事，如果貿然發表，論據不足，原振俠呀！我的千年道行就會一 朝盡喪。」古董皺著鼻子：「這木箱裏的東西，大可以令我高聲宣佈「石器帝國」的存 在！」 「建立「石器帝國」的人，是不是新石器時代人的同類呢？」 「不，完全不同！」古董大力地搖了一下頭：「原振俠！只要你看過木箱裏的東西 ，就會知道那群人絕對是擁有高度文化的人，他們視新石器時代的人為奴隸。」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鼓起掌來：「可惜，沒有人相信你吧。」 「你呢？」古董緊張地問。 「尊重朋友的研究，我相信你。」我堅定的回答。 「柯絲！你呢？」古董身子傾前，望住柯絲。 柯絲大抵受到古董這番話的衝擊吧，滿臉緋紅。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的熱情。」 「哈哈哈！」古董大笑了起來：「說得好！如果我沒有熱情，鬼才研究這個撈什子 呢！」 「古董！不用故弄玄虛了，快打開箱蓋，讓我看看是甚麼東西吧！」 我指了指木箱。 「呀！掩只顧說，幾乎忘了，對不起！」古董笑了笑，慎重地用手攫住蓋子，彷彿 稍一用力，就怕會打碎箱子裏的東西。 不到一秒，箱蓋給掀起了。 我跟柯絲俯前向箱裏一望，同時發出了「喔」的一聲，然後順勢向後一靠，背脊重 重地倒在沙發背上，幸虧是軟墊子，不然，脊背可會有一陣子疼痛呢！ 木箱裏，有五個出土塑像，高約十五公分。 五個塑像都是正襟危坐，雙手合什，身上穿著衣服。 我跟柯絲一看到那五個塑像，「喔」地嚇了一跳，正是因為那五個塑像的臉孔像煞 春陽師太。 那的的確確是五位神女的像。 但仔細看，又有點不同，五個塑像，皆非尼姑，有著豐盛的頭髮。 五個人形，完整無缺，表情鮮明。 「原振俠！為甚麼看到這五個塑像，那樣吃驚？」古董詫異地問。 「當然吃驚，真像現代人塑造的塑像，連表情也像現代塑像，還穿上衣服呢！喂！ 真的是從塔來密林出土的嗎？」我向柯絲打了眼色，我是不想把五位神女跟「怪魔」的 事，告訴古董。 「你吃驚也是正常的！」古董大聲地；「你好好看看五個塑像的表情，面形雖然一 樣，但看仔細一點，嘴和服都有點不同。我想，那不是同一個女性，而是五個不同的女 人。」 「嗯。」我呻吟了一下。那突如其來的衝擊，可不易消失呢。 我把小雪茄扔進煙缸：「古董！你怎樣看這五個塑像？」我又抽出一根新的小雪茄 ，點了火，問。 「我可不敢妄下評語，不過從她們那高貴的臉相看來，大概跟神佛有關係呢，原振 俠！請你冉仔細看看這個部分。」 古董指住掛在合什雙手上的念珠：「念珠的數目，因人而異，我數過了，有一百、 二百、二百、四百和五百五種，我肯定這代表了某個意思。」 說完後，古董站了起來，拿起擱在一個鐵匣子上的放大鏡，交給我。 我接過放大鏡，開始檢視念珠。 珠的體積大小一樣，全用玉做成。 我看了一會，把放大鏡遞給柯絲。 柯絲很感興趣地檢視著。 我知道念珠的數目，正代表看春藍、春明、春水、春光和春陽的壽命，一粒玉珠， 就是十年需命。 柯絲看了一會，吁口氣，神情十分緊張：「真奇妙！」 古董看了我們一眼：「大醫生跟美麗女護士關心古代史不算太奇怪，但神情如此慌 張，敢情是有事瞞著我吧，原振俠！你快從實招來，否則我會向衛斯理告狀。」 「古董！你不要神經過敏，行不行？哪有事瞞你！我跟柯絲趁住假期去了西藏看古 蹟，對新石器時代發生了興趣。」我分辨。 「是嗎？」古董半信半疑。 我坐直身子：「看到這五個塑像，令我對新石器時代有了更大的興趣，你可以告訴 我石器帝國的所在嗎？我發誓不會對人說。」 「你想去。」 「不一定，不過，我真的想知道。」 「想到有天病了，要求你，我能不告訴你嗎？」古董笑呵呵地。 古董搖搖頭，示意我們站起來。 古董走到掛在牆上的一副尼泊爾大地圖前，用手指著其中一個用紅筆圍著的處所： 「是這一帶，那裏有一片未開發的秘林，崖險谷深，腹蛇遍佈，十分危險！」 我一看，那地方叫塔來，位於尼泊爾和印度的交界地帶，是一個由東至西連成帶狀 的亞熱帶秘林地帶，那裏是猛獸天堂。 「你一個人去的嗎？」我問。 「我是有名的攀山家，天下有什麼山能難得住我？」 我這才想起來那位先生在介紹古董給我認識時，曾經這樣說過：「古董！考古學者 ，但他更喜歡人們稱讚他的登山絕技。」 聽說，古董，面對一般的山，可以不用任何工具，由山底徒手爬至山頂。至於那些 已以險峻聞名的山，只要佩上一般攀山用具，古董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它征服。 「失覺失覺！」我連忙道歉。 「你想去看石器帝國遺跡，就請稍等三個禮拜，我目前正忙得不可開交，三個禮拜 後，我帶你去。」一講到攀山，古董的興致就來了。 「不必勞駕！腹蛇遍佈的地方，我可不想去呢！我還想多活幾年。」 我故件幽默，離開了那幅地圖，但我心中已把「塔來」這個地名牢牢記住。 「原振俠！為甚麼你跟柯絲那樣關心新石器時代的文化我真的好想知道，我們一起 去吃午飯吧！」 「下一次吧！下午四點有個手術要做，我得趕回醫院去準備一下。」 我撒了個謊。 「呀！你這個人永遠都是那樣的忙，不是開刀，就是探險，要不是──」古董望著 柯絲。 我知道他想說甚麼，急忙伸出右手，表示要「告辭了」，古董無奈地伸出手，跟我 握了一下：「再見！原振俠！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夠坦白。」 我聳聳肩：「我根本沒有瞞你，何來坦白！」 古董指了指窗外：「原振俠！小心說話，尼泊爾這塊土地上，到處都是神靈！」 古董陪著我跟柯絲走出他的辦公室。 「原振俠！我勸你別一個人去塔來冒險，石器帝國遺跡不容易找，前路危險重重， 一不小心，嘿嘿……我們就不會再有機會見面。」 「我明白！」我扣了拍古董的肩：「我不會冒險。」 我灑開大步，向住走廊走。 柯絲向古董欠了一下身子，跟在我背後。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我決定向馬辛博士辭職。 於是，我打了一封請辭信。 十五分鐘後，我來到了馬辛博士的院長室門前。 我敲了一下門。 「進來！」馬辛博士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推門走進去。 「呀！是原醫生！咦！妳不是在放假嗎？」正在處理文件的馬辛博士，抬起頭，微 微詫異地問。 「博士！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可以談一會嗎？」 「當然可以！請坐！原醫生！」他指了指寫字檯前的木椅子。 「原醫生！有一件事我先想跟你談一談！」在我末開口說話前，馬辛博士已搶先開 口：「根據敝院的規矩，像原醫生那樣的客座醫生，當然有權自行處理假期，但是原醫 生！你是我們院裏最重要的人物，許多時，我會有許多事情想找你商量……」 我自然明白馬辛博士話裏的含義，抬起手道：「對不起，我太疏忽了！」 「不不不！我只是提議一下而已，千萬則介意！」馬辛博士微笑地。 「呀！我還不曾去巡房，老醫生跟茉莉的情況怎樣了？」 「老醫生的情況很安定，不過，兩人的記憶力，看來還沒希望恢復。」 「吸喲！」我咬了一下唇。 「呀！對了！原醫生！你有甚麼事要跟我商量？」 「博士！說出來，我怕你會不高興，這個請你過過目！」我把請辭信放在寫字檯上 ，輕輕推向馬辛博士。 馬辛博士打開信封一看，臉色刷地一變：「請辭？原醫生！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敝 院有甚麼地方待慢了你，你不妨直言，我……我一定改善，滿足你……你的要求？」可 能太震驚，馬辛博士的聲音竟抖了起來。 「千萬則誤會！貴院對我太好了！至於請辭的原因，請容許我保留一個小秘密。」 「不行不行！」馬辛博士把信紙塞回信封中，推回給我：「原醫生！ 真的不能告訴我原由嗎？敝院沒有你，那……那是我們的不幸。」 「博士！千萬不要這樣說，本來我也不想──」 「那就好了！這封信請你收回去吧！」馬辛博士認真地：「說真的，原醫生！自從 你為春陽師太開過刀後，整個人都變了！你跟春陽師太之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可以 告訴我嗎？」 「沒甚麼！只不過我有一點私人的事情非辦不可，所以想請辭！」 「私事？」馬辛博士眉頭一皺。 「嗯！」我不好意思地回應了一句。 半晌，馬辛博士問：「要多少時間，才能把你的私事料理完畢？」 「至少半年。」 「半年！」馬辛博士用右手撐著右邊面頰，沉思了一下：「好吧！我給你半年時間 。」 「博士！」我萬料不到馬辛博士會這樣說。 「原醫生！我們的醫院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材，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人情。」 「但……但這可不是破壞了貴院的規矩嗎？」 「這一層，你別管，要是讓你請辭，我如何向醫院的董事局交待！」 馬辛博士嚴肅地說。 面對這樣理正詞嚴的說話，我還能反駁些甚麼！我站了起來，向馬辛博士深深地鞠 了個躬：「好吧！就當我放長假。」 「原醫生！半年後，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回來！」馬辛博士把手伸出來。 「一定！」我仲出手，跟馬辛博士大力地握了一下。 馬辛博士的手，滿是汗，顯然在他下決定之前，內心經過了一番折騰。 回到自己的房間，柯絲已坐在椅子上等候我。 我默聲不響，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望著柯絲。 她穿著白色的套裝，高聳的乳房，讓我想起了昨夜的情事。 柯絲的眼睛閃著明亮的光芒。 「怎麼啦？還不去值班？」我低聲問。 「原！我……」柯絲突然緊皺著頭，呆呆地望著我。 「怎麼啦？」 「原！我……我好愛你！」說完，柯絲霍地站了起來，朝房門走去。 我默默地盯著柯絲那窈窕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柯絲並不是第一個對我說「 我愛你」的女人，但不知怎的，我內心的衝擊，竟然有如海浪澎游，以致一時之間，無 法說得出話來。 房門「得」的一下關上了。 我喘了口氣，柯絲的那句話將會長留在我心中。 半晌，我劃了根火柴，點燃了小雪茄，我的手，不停在撫摸著寫字檯上的每一件物 品，雖然，我留在醫院的時間並不太長，但如今一旦要暫別，卻仍有不勝依依之感。 房門突然被拍響。 「進來！」我回應著。 門推開了，閃進了達拉斯教授。 「呀！教授！」我放下了小雪茄。 「哎喲！原大醫生！你這個大人物呀！把茱莉交給了我，自己可溜到哪裏去了呀？ 」達拉斯教授帶點埋怨的口吻。 「對不起！我向你賠禮！」我頭向下一低。 達拉斯教授一屁股在寫字檯前，柯絲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原醫生！請你不要走！」 「啊？你知道了？」我一怔。 「這麼轟動的事，我怎會不知道。」達拉斯教授噬了一下鼻子：「在決定這件事之 前，幹嘛不找我商量一下呢？」 「我不想你擔心。」我率直地。 「現在可好了！只是放長假，我也放心了！」達拉斯教授露出了笑容：「告訴我！ 先前為甚麼要請辭？」 「這事不能說！」我搖搖頭：「既然連院長也不能說，自然也不能告訴別人，這是 原則問題。」 「這個我明白！」達拉斯教授點點頭。 「好了！茱莉的病況怎麼樣了？」我改變話題。 吐叨「說她是病人，可不像病人！」達拉斯教授吁了口氣：「身體機能完全正常， 只是「過去」的記憶，無論我們花多少氣力，也無法幫她回憶過來。「過去」者，就是 發生在病理室的怪事。 ──｜」 「但奇怪的很，原醫生，茱莉卻記得自己和父母的名字，甚至是有關的一切醫學常 識，上司的名字，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是說不防礙她將來繼續當護士。」 「對！這情形可真不常見，為了謹慎起見，我暫時不打算讓她復職，再觀察多一段 時日吧？」 「那不如把她調到你身邊吧！」我提議。 「好吧！」達拉斯同意地：「呀！對了！有一件怪事是關於老醫生的，院長可有告 訴你！」 「沒有？甚麼怪事？」我好奇地問。 「大概院長只顧著處理你請辭的事，一時間，忘了對你說，老醫生康復的很快，但 病況跟茱莉一相同，都是記不起「過去」！」 達拉斯教授看到我擱在煙缸上的小雪茄在燃燒，忍不住從白袍裏掏出香煙。 點了火，吸了一口，又往下說：「老醫生晚上睡著呀，說出了一句奇怪的話！」 「甚麼奇怪的話？」 「那奇怪的話，是不停地重複著的，好像是甚麼殺氣帝谷，殺氣帝谷……」 「甚麼？」我的眼睛陡地一亮，但達拉斯教授可沒注意到我臉上的變化。 「我也是從院長那裏聽來的，並沒有且接跟老醫生了解過。」達拉斯教授又吸了口 煙：「殺氣帝谷，到底是甚麼一回事？院長聽得一頭霧水，待老醫生醒過來，就問他， 他……他本人也是茫然不知。」 「對，這可真奇怪：」我側著頭，附和著。 我當然知道老醫生口中的「殺氣帝谷」，其實就是「石器帝國」，夢話把發音模糊 了，聽起來就像是「殺氣帝谷」。 為其麼老醫生會在夢話裏說出了「石器帝國」的呢？ 我轉念一想，也許是那塊黏在老醫生右頰上面的「肉塊」，將「肉塊」所擁有的「 意識」給灌入了老醫生的腦子裏，因此，在夢話裏，就出現了「石器帝國」的說話。 達拉斯教授跟馬辛博士不知底蘊，自然就無法明白箇中的意思。 「原醫生！六個月過去後，務講趕回來，我們都需要你。」達拉斯教授滿臉誠懇。 「放心！決不食言。」我伸出右手，跟達拉斯教授大力地握了一下。 「再見！旅途愉快！」達拉斯教授站了起來，離開房間。 寫字檯上留下了達拉斯教授未吸完的香煙和打火機。 我望了一回，也離開了房間，直向醫院的正門走去。 大堂門診部，像每天一樣，擠滿了病人。 有些病人看到了我，站了起來，同我謝禮。 我揚了揚手，踏出正門。 朝陽落在醫院的窗門上，閃出了光輝。 不知怎的，我忽然興起了「再不能見到這些窗門」的念頭。 我走到停車場，就在這時候，不知怎的，我感覺有人在窺伺著我。 停了步，向四週一看，在我的視線範圈內，可沒有一個人「是心理作用吧！」我這 樣地安慰著自己，然而，才走了幾步，那種被窺伺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窺伺者不僅一個人，而是有無數的人。 我暗暗睹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抬頭看，晴空萬里，並無「怪魔」出現前的徵兆。 很快，我來到吉普車前，停了步，再向四週打量了一眼。沒有人，但被窺伺、被監 視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我鑽進吉普車，開動了引擎。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幻覺驚魂翌日早上九點過後，我趕到開赴塔來的公共汽車車站。 從加德滿都到塔來，車行約三小時。 第一班車開九點二十分，一看錶，距開車時間還有十五六分鐘。 我決定在附近溜達一下。 雖然沒有甚麼可疑人物，但我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天氣灰暗，我走了一會，忽然聽到司機在高喊：「開車了！乘客們請上車。」 我跳上公共汽車。 車廂內，除了我，還有四名乘客。 兩個年輕女運動家，一個中年農夫和一個皮膚黜黑，精神飽滿的老婆婆。 我揀了最後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 公共汽車開動了。 窺伺我的視線，追了上來。 我朝窗外看，看不出有甚麼異樣。 公共汽車在開動不久後，就提高了車速。 就在此時，停在我左頰上的窺伺視線陡地消失了。 我不禁撫了一下左頰，總覺得有甚麼黏附在頰上。 ︵一定是那傢伙。︶我想起了那頭「怪魔」。 不過，即使是超越數千年的時空的「怪魔」，也不可能在空中來去自如吧！ 我之所以感到有「視線」在窺伺我，也許是「怪魔」的電波在作怪！ 那頭「怪魔」被我擊敗之後，自然不會死心，說不定正在用甚麼方法在追蹤我呢！ 我打量了乘客們一眼，看不出有甚麼蹺蹊。 那兩個年輕女運動家，不停地在看窗外的風景，而且不時按動快門在拍照。 那個農夫，從公共汽車啟動開始，就一直在發著鼻鼾，呼呼大睡。 而那個老婆婆，卻在大口大口地吃著意大利餡餅。 至於司機，也是一個穩重的中年漢子。 總言之，車廂裏沒有可疑的人物。 車窗外兩邊的山峰，逐漸升高。 這時候，老婆婆忽然站了起來，走到那兩個女運動家身邊，大抵是坐慣了公共汽車 ，即使公共汽車走在山路上，不停地顛簸，老婆婆仍然站得女安穩穩，身子一搖也沒搖 過。 「吃一點嗎？」老婆婆從大紙袋裏掏出餡餅，遞給那兩個女運動家。 「謝謝！」兩個運動家大喜接過餡餅。 老婆婆接著向我走過來，忽地裂嘴一笑，別看她年紀大，牙齒卻堅牢得很，牙肉還 呈現淡紅的健康顏色。 我回以一笑。 老婆婆向我走過來：「先生！你吃一點嗎？」 「謝謝！」我接過老婆婆手上的一個小膠袋，裏面放著幾塊餡餅。 老婆婆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這時，我才看到她的座位附近，還放著四個漲滿的 紙袋。 大概餡餅吃得多了，老婆婆像那個農夫一樣，扯起了鼻鼾。 車窗外全是鬱鬱蒼蒼的高山險嶺。 公車全速向前衝。 我取出地圖看，這才知道附近的山峰，全都是喜。 不知不覺間，公共汽車已闖進了薄霧當中，陽光開始暗下來。 這時，連那兩個年輕的女運動家，也頭靠在車背上睡了起來。 車廂裏，醒著的人，只剩下我跟那個司機。 雖然公共汽車不停的發出「轟轟」的聲音，但車廂裏反而是一片靜寂。 為了今天的行程，我作了非常謹慎的配備。 首先，我穿了不透雨的外套和長褲，腳上穿的是美國國防部特製的登山靴子。 其次，在隨行的公文箱中，還藏了分拆開來的奧地利製造的新型高性能來福槍。 高性能來福槍是奧地利軍人所採用的狙擊槍，性能良好，一次過可以射出五顆子彈 ，槍桿上還配有遠程瞄準器。 為了要維護「現世和平」，我決定採用高性能來福槍。 我當然相信五位神女所賜與我的神奇力量，但如果說我一點都沒有不安，那可是天 下間最大的謊言。 除了槍，我還備了一百發子彈。子彈越多，我的信心越強。 車窗外的霧越來越濃，雨點打在車窗上。 我走到那兩個女旅行家的身邊，把開著的車窗關上。 當我關好窗，回身看到她們的臉龐時，不禁吃了一驚。 在兩人的眉宇間，刻有長長的皺紋。 那當然不是說她們有甚麼可煩惱的心事，但這不可能是睡熟時的表情，看來，那是 一種抑壓自由的神情。 我再去看那個農夫。 他的眉宇同樣有直而深的皺紋，乍看，比那兩個女運動家更苦惱。 至於那個老婆婆，由於曲著背，頭低在胸前，是以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這時候，我隱隱感覺車廂內飄流著一種不字自然的氣氛。這是公共汽車從加德滿都 開出時所沒有的氣氛。 然而，這又不是甚麼引人煩厭的氣氛。到底是甚麼氣氛，我卻又說不出來。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我這樣安慰自己，於是，拿出餡餅，送進嘴裏。 打在車窗上的雨，很快就停了，白色的霧，顯得更濃密。 那公共汽車司機大概早已熟習了這樣的天氣，車速不減反增。 我吃著餡餅。餡餅的味道鮮美，很快，我就把所有的餡餅都吃完。 睡意就在我剛吃完所有的餡餅時翩然而至。 那並非尋常的睡意，是令我覺得全身乏力的異常睡意。 雖然眼困，但眼睛卻閤不上，意識清晰。 「糟糕！」我暗暗叫了一聲，而此時，我的身體已經僵硬起來，不能自由活動。 驚雷在車頂上「轟」地響起，熟睡中的老婆婆，陡地睜開眼睛，向我望過來。 她嘴角掛著微笑，雙眼閃閃發光，兩手的指甲利如尖刀，直向我伸過來。 我想站起來，但又如被唸了咒似地，手足無法動彈。 「嚇阿阿！」。 老婆婆站了起來，大聲咆哮，那是震耳欲襲的咆哮。 成粉尖銳的牙齒，從她的嘴裏直伸了出來，她身上的衣服「霎霎霎」地裂成粉碎， 四處飛濺。 滿是皺紋的裸體，「滋」地一聲，變成覆蓋著綠色魚鱗的肉體。 魚鱗底下是隆起的厚厚肌肉。 那是一頭半陰陽的「怪物」，跟先前碰到的「怪魔」相比，只有身上的鱗相似，面 相、體形，全然迥異。 出現在我眼前的「怪物」的臉孔，非常接近人類。 「呀！你現形了！」我心裏想這樣叫，可叫不出聲來。︵啊！連聲帶也完全麻痺了 。︶那……那餡餅裏，有毒！ 我感覺已走近死亡邊緣，但不可思議的是，我沒有死亡感受。 「怪物」突著牙齒，一步步向我逼近。 那司機仍默默地在駕駛，看來，他已被「怪物」的電波完全控制，以致對眼前的事 ，不聞不問。 「啊呀呀。」 「怪物」拖著怪異的叫聲，伸出長而銳利的指甲，向我臉上直抓。 我無法反抗，只好閉目待死。 就在這時候當「怪物」的指甲離我的臉只有五六公分之際，一陣強烈火光，條地衝 至。 「怪物」被火光一撞，就像斷了線的鴦子，向車廂的盡頭直飛過去。 「砰砰砰」，身軀撞在車座上，連毀了幾個車座。 我睜開眼，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哇！」「怪物」又跳了起來，再度向我襲擊。 牠用尖銳的牙齒咬住了我的咽喉，只要稍稍用力，我就會斷喉而死。 然而，耀眼的火光又再出現了，「怪物」又被撞倒跌坐在地上。 這時，我覺得體內有一股難以名狀的力量在疾走。我知道那是五位神女賜與我的神 力。 神力救了我的性命。 「怪物」勃然大怒，一手抱起正在熟睡中的其中一個女運動家，張著白牙，咬向那 嫩白的脖子。 女運動家發出淒厲的叫聲。 血濺滿了車廂。 ︵畜生！︶我暗罵了一聲，拚盡渾身之力，想站起來。 「怪物」一口一口咬著女運動家身上嫩白的肌肉，露出染血的牙齒，向住我露出嘲 笑的笑容。 ︵神女們呀！︶我在腦海中不停想著五位神女的倩影，祈求他們賜助，我的體內， 又燃起了憤怒火焰。 然而，奇怪得很，任憑我如何祈求，也無法把那股怒火變為力量。 我仍舊像軟體動物的屍體一樣，癱在車座上。 ︵原！照我的意思，用我的力站起來。︶不知從那裏傳來清澄優雅的聲音。 是春陽師太的聲音。 「怪物」已把那兩個女運動家的大吃個殆盡，之後，牠就從車窗裏，像一股輕煙似 地鑽了出去。 白色的霧，很快就掩蓋了「怪物」的背影。 司機控制不了車盤，公共汽車忽向左馳，忽向右奔。 ︵原！站起來。︶春陽師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屏住了呼吸。 之後，我緊閉雙目，排除一切雜念，頃刻，心裏一片空白。 跟著，響起了「砰」的一聲，公共汽車撞到了欄杆。 公共汽車朝左傾側。 司機被批出車外，公共汽車跟著就翻向天。 我的頭撞在車廂頂，然後，跌落地上。 疼痛蔓延著我全身。 公共汽車翻倒的餘勢未盡，又打了兩個滾，直衝下萬丈深谷。 ︵我命休矣！︶我暗叫。 公共汽車直撞在岩石上，斷成二截，「砰」地爆炸。 全身冒火，公共汽車像箭似地筆直向下墮。 公共汽車撞在谷底的岩石上，全車粉碎。 失去頭部的那兩個女運動家屍體，被火拱圍著，彈向半天。 我坐著的車座，也冒著火。 全身麻痺，發不出一絲氣力。 我的手和腳都被火燒著了。 我茫然地望著手和腳。 十根手指漸漸溶掉，我咬著牙齒，忍耐著烈火的煎熬。 我能抵受住火的焚燒，那委實是奇蹟。 在抵受的過程中，我的肉體漸漸溶化。 手腕爛掉了，兩腳消失，腹部的皮膚溶化，露出內臟。 ︵呀！我的生命完結了！︶我這樣想著，終於遇到了死亡了。 原振俠呀！原振俠！任憑你過往經歷過無數凶險，死裏逃生，這回可得命赴黃泉了 吧！ 然而，我可不想死，在不久的將來，我就得跟地獄使者展開激烈的搏鬥。︵我不能 死！我不能死！︶鼎沸的人聲，令我睜開了眼睛。 我看到了警察和消防車。 我醒轉了過來，發現自己就躺在軟軟的草地上。 應該被火溶解了的身軀，看來並無異樣，連身上穿有的外套和長褲，也沒有被燒過 的跡象。我的右手，仍牢牢地提著那個公文箱。 「喂！你醒來了！」後面有人在問我。 轉頭一看，是一個樣貌慈祥的警官，他正蹲在我身邊察看我的臉。 「呀！你運氣真好，只有你一個人活著，這麼大的火也燒不死你，真是奇蹟。」警 官一面為我死裏逃生慶幸，一面臉帶狐疑。 「謝謝你救了我：」我道謝。 「被發現的屍體，全都燒成焦炭，只有你一個人沒受傷，可真教我們震驚，到底發 生了甚麼事？一會我要問你口供。」 「好！」我站了起來。 「真是奇蹟，車內的熱度，足以把鋼鐵也溶掉，你──」警官好奇地望了我一眼。 「嗯。」我漫應著，我自然知道是五位神女的神力救了我，但我如果據實說出來， 誰會相信呢！那不是迷信是甚麼，還是不要說出來吧！ 大批消防員和警察，戴著防毒面具，用手上的工具在公共汽車的殘骸裏找尋遺體。 看來他們並不知道公共汽車褡載了多少乘客。 「有找到屍體嗎？」我問「找到四具，呀！對了，你可知道有多少個乘客。」那位 樣貌慈祥的警官問。 「連司機在內，一共五個人。」我把「怪物」跳開。 「五人，呀，那就好了！我們已找到所有的屍體，不過，有兩具屍體沒有了頭，我 們找來找去也找不到。」 「大概在公共汽車摔下山谷時，給撞斷了。」 「我也是這樣想，呀，對了！請你休息一下。」警官好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朝人 群走去。 我打量了四週一眼，我正處身於臣岩轟立的深谷谷底裏，霧不知甚麼時候散了，天 空一片澄明． 朝谷頂一看，公路上泊滿警車和救護車。 我慢慢地走離現場。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悄然離去。 在二百公尺的前方，有一座灌木林，我藉住巨大的岩石遮掩，走進了灌木林。 我怕接受那警官的盤問，萬一露出馬腳，那就糟了。 對我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去闖那個「石器帝國」，其他的事如墮車意外，根 本就不放在心上。 我一摸進灌木林裏，就抱住公文箱，大步向前走。 警官的聲音自後而至。 我提高了步速。 灌木林很快就變成了密林。 我像箭一樣地，在密林中疾跑，地上的落葉，被我急勁的腳步踢開，枯枝被踐踏得 「哎哎」發響。 亡命地朝前奔，步速越來越高。 V字形的山谷，越來越深。 我的步速已令我化成一陣風，「肅」地穿過密林。 風在我身邊「颼颼」地掠過。 我貼崖拚命地跑。 「嘎嘎嘎！」從於我的口裏，洩出了運氣的聲音，我的雙腳又如車輪般地靈活。 很快，我就走上崖邊，速度之快，簡直不可思議。 終於，我回到公路上，這時，我距公共汽車墮崖的地方已很遠。 我朝塔來奔去。 我以時速七八十公里的速度，奔了大約三十分鐘，才停住了腳。 在我面前是一個由河流匯成的湖，湖水湛綠，輕輕地流著。 我一看錶，已是下午四點鐘。 天空一新如洗，萬里無雲。 我坐在石頭上，眺望湖光山色，心裏不禁為那四個無辜的人賠上性命而難過。 還道我的肉體著了火，會化成灰燼，怎料醒來卻安然無恙，而且佈滿了一種難以名 狀的生氣，恍如一個新的「再生人」。 湖的四周，都是山，是甚麼山，連地圖上也沒有標誌。尼泊爾不槐是山國，大小山 脈，難以勝數。 我坐在石頭上，用望遠鏡視察著四周的山脈。 其中有兩座山，海拔都超過一千七百公尺，而其中一山的南面是大絕壁，東邊有鐘 乳洞。 我一想，「石器帝國」的遺址，最有可能就在這裏。 我想起了掛在古董辦公室牆上的那幅地圃，在劃了紅圈部份，有一個鈍角三角形， 而古董認為「石器帝國」就在三角形中的一點裏。 那一點，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下午五點二十分，雖然烈日仍高照，但貫串在深谷的山徑，已受到斜陽的眷顧。 我又看了一下地圖，再與眼前的地勢相互參詳、比較，肯定「石器帝國」就在這一 帶。 想到這裏，登時心頭大震，向住塔來的去路出發。 我身邊沒帶糧食，但我相信在密林中，正有大量的水果供給我去採擷。 這一帶，有不少野生動物，在我奔馳之際，就看到了不少猿猴和野熊。 我渾身上下漲滿力量，在路上飛奔。 夕陽從谷底湧了上來，像風似地，跟在我的背後。 走了十分鐘，我來到山的中間。 小路到了這裏，稍稍向左彎過去，像蛇一樣，直奔塔來。 從谷底冒起來的夕陽，重重把我包圍，要去「石器帝國」，就非要穿過一座密林不 可。 風吹過來，有點涼。 我穿過路邊的欄杆。 正當我想走進密林之際，我停住了腳。 我聽到了很輕很輕的汽車引擎聲，是從我剛走過的方向那邊傳過來的。 因為夕陽的緣故，視野不太清楚。 我回到路上，同聲音來處，凝目注視。 漸漸車燈光線衝破了夕陽。 我心頭一湧，走到路中央，車燈的光線越來越亮。 汽車正以高速向我駛來。 很快，汽車就出現了。 我高舉兩手，攔住了汽車。 汽車「吱」地一聲剎停下來，正好停在我面前。 那是一輛紅色「貴夫人」，這輛汽車，我當然見過。 引擎熄了，車門打開。 我的預感中了。 從「貴夫人」走下來的正是柯絲，跟汽車一樣，她穿上了紅色的運動套裝，腳上穿 著美國名廠運動鞋。 「你來幹甚麼？」我板著臉，低聲喝問。 柯絲那異於尋常美麗，把我一直以來緊張的情緒沖淡了，我只喝問了一句，就再說 不上話來。 柯絲沒答話，只是一逕地微笑。 微笑和服淚，同樣是女人的最佳武器。 那微笑，正好跟乳白的夕陽相配合。 「達拉斯教授告訴我你分離了，六個月的長假，原！我好擔心你！」 「你擔心我，我好開心，但妳跟著我到這裏來，反過來我可要擔心妳──。」 「原！我不會妨礙你的，讓我跟你一起去！」 我抬頭望了天空一眼：「快天黑了，我會忍心讓妳一個人回去嗎？」 我停了一下：「上山途中出了交通意外，封路了吧！」 「交通意外？」柯絲想了一下：沒有呀！那有甚麼封路！」 「甚麼！」我望著柯絲：「怎會這樣？明明公共汽車墮落了谷底……」 「那可奇怪了！我駕車來時，一直在留意周圍的景色，的確沒看見有甚麼交通意外 的痕跡。」 「會不會你看走了眼？」我提醒柯絲。 「不不不！不可能！」柯絲大力地搖頭：「在上山時，我怕自己太累，所以還把汽 車泊在一邊，休憩了一下，像公共汽車墮崖那樣大的交通意外，馬路上一定停滿救護車 和警車，可是我連一輛也看不見。」 「甚麼！」我呆住了。 ︵大概是中了那老婆婆的幻術，走進了迷離世界裏去吧！︶那老婆婆大概不想我去 找「石器帝國」。 假定那個老婆婆是「石器帝國」的守護者，那麼跟馬卡魯山的那頭「怪魔」有連繫 ，就毫不足怪。 「呀！我被騙了！」我叫了一聲，把沿途經過，一五一卡地告訴了柯絲。 柯絲邊聽邊冒汗，美麗的臉上，抹上了淡淡哀愁。 「假定不是那五位神女出手相救，原！我怕你……」 「我早已在迷離世界中被殺，好危險！」就算是我膽大包天，也禁不住伸了一下舌 頭。 「原！我剛才撒了謊。」一會，柯絲忽然說。 「撒謊！」我一驚。 柯絲點點頭：「我此行並非來幫你，而是……而是……」她偷偷瞧我一眼，窺看我 的臉色：「來勸你不要冒險，回頭是岸。」 「妳是想勸我放棄去找石器帝國？」 「是！」柯絲挺了挺胸，朗聲地回答。 「柯絲！我既然來到這裏，就不打算回頭，五位神女保護著我，我還怕啥！」我模 仿著古董的語氣。 「可是──」柯絲咬了咬唇，加強信心：「我並不懷疑五位神女的神力，但是，五 位神女的神力會不會在某種場合失靈呢？」 「這一點我可沒想到。」我撥了一下披在額前的頭髮：「但我想，我到了石器帝國 ，五位神女的神力就會失靈。」 「為甚麼那樣想？」 「不知道！」我搖搖頭：「憑直覺！」 「原！帶我一道去吧，我不想留下你一個人去冒險。」柯絲捉住了我的手腕，生怕 我逃去。 「好吧！」真拿她沒辦法：「你把車子泊在一邊吧！」 我說完，一個縱身，跨過欄杆，湮沒在靜寂昏暗的密林裏。 柯絲把「貴夫人」泊在路邊，三腳併作兩步地追了土來。 我停住腳，回頭去看柯絲。 沉浸在薄霧裏的柯絲，又如森林女郎。 「你沒帶糧食？」我看到柯絲兩手空空。 「我只惦著追蹤你，忘了！」柯絲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一片歉意。 「咳！你這個女人，真是大膽妄為，大意大意！」 「對不起！」 「好了，此後，我們要靠喝溪水，吃野果為活了。」我吁了口氣。 「我可不怕！」柯絲堅決地。 我笑了一下，轉身開步走。 柯絲跟在我背後。 萬籟俱寂，響起的只是我們兩人腳底踏著殘葉的聲音。 越向前走，密林更暗。 我已習慣了夜視，雙目如電，一步步地走。 突然，遠處傳來「哇哇哇」的吼叫聲，那絕對不是野狗的叫聲。 柯絲也聽到了，收住腳步，凝神地望著我。 我知道她心裏在想問：那市甚麼吼聲？ 「是狼！野狼！」我輕聲說。 正在此時，一股異臭飄了過來。 那是跟馬卡魯山上「怪魔」放出的相同的臭氣。 我猛地一怔，精神抖擻。 「牠來了！小心！」我對柯絲說。 柯絲的臉上掠過恐慌的神色。但一閃即過，跟住，她指了指胸口，搖搖頭，那是說 「有你在我身邊，我甚麼都不怕！」 「你感覺到？」她輕聲問。 「唔！是動物臭味，是那種獨特的異臭，你聞不到嗎？」我奇怪地問。 「我……」柯絲訥訥地。 「盡可能跟在我身邊，千萬則走開！」我吩咐著。 「嗯！」 我知道在這深深的密林裏，還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危機。 路已被兩邊的樹枝、樹葉所侵佔，濕氣又重，我們只能扭動身子，閃避枝葉，向前 蛇行。 柯絲熬住了恐懼，一聲不吭！ 我們默默地前進。 輕風吹過來，拂在我們的臉上。 狼吼又傳了過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殺戮戰場我們越走越快。 方向早已不辨，只憑直覺向前邁進。 那可惱的異臭，依然不停地飄過來。 我們墊高腳踵，向遠處張望。 陡地，前面響起了「卡啦」一聲，我立即停步。 堅耳細聽，溪水流動的聲音傳了過來，猜度距離不會太遠。 「柯絲！你留在這裏，千萬別要動！」我向身邊的柯絲說了一句。 柯絲不安地頷首。 我躡手躡腳地摸進，握著拳頭，準備隨時迎敵。 水聲越來越近。 那「卡啦」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足不沾地向前走，發覺頭上不遠處有一棵大樹枝幹垂了下來。 我跳了上去向四周看了一眼。 由於樹木茂密，很難確定聲音的正確來源。 那棵巨大枝幹，覆滿青苔。 看不出所以然，我從枝幹上躍了下來。 我再循著可能的聲音方位前進。 雖然我提高了警覺，卻不覺得四周有甚麼「殺氣」，有的只是動物的臭氣。 走了一陣，從密茂的樹枝隙縫那裏，出現了一條小溪。 我吁了口氣，有兩匹野馬，正在溪邊喝水。 「卡啦」的聲音，正是來自野馬八蹄踏地，踩著了地上樹枝的聲音。 暮霧又湧現了，從右方挪向左方，慢慢地飄。 「呀！」柯絲的喊聲，劃破了寂靜。 兩匹野馬立即拔腿狂奔，我一矮身，向後奔去。 喊聲又響了起來，距我越來越遠。 ︵出事啦！︶我亡命飛奔。 粗幹擋路，我掄拳踢腳，全把它們搗毀。 正在我全速搶往審視柯絲之際，一頭黑色物體，打從岩石後「颼」地竄了出來，同 我施襲。 我舞動鐵拳，打了過去。 那黑影「哇」地慘叫一聲，倒在我腳邊。 那是一頭野熊，中了我一拳，天靈蓋凹陷，臥躺血泊中。 我看也不看，向前直奔。 ︵柯絲被擄走了！︶擄走柯絲的人或動物，奔跑的速度絕不弱於我。從我全力急奔 ，仍然追不上，看來「對方」絕非弱者。 從野熊倒下的處所，向前跑了四五百公尺，我條地住了步。 地上散佈著柯絲的運動專裝。 無論外套和褲子，都給扯個稀巴爛。一看，就知道是尖銳的爪甲所做成。 我不禁後悔把柯絲一個人留在密林裏，我發狂地揮拳猛打身邊的杉樹。 直徑三十公分的組幹，抵受不住我的拳力，「啪」地斷成兩截，倒在地上。 「柯絲！柯絲！你在那裏！」我大聲地喊。 回答我的只是我的回答。 我叫了一陣，情緒恢復，撐著半截樹幹，仔細地想了一遍。 目前留下來可供追查的線索只有一條，那就是──那動物的異臭。 暮霧從左上角那裏飄過來。 動物異臭也正是從那個方向飄過來。 我望著暮霧，一步步地向前走。 不知何時，滿月露了出來，但清輝卻射不進密林。 走了兩個鐘頭左右，不可思議的現象出現了。 我的腳越來越重。 不但這樣，暮霧消失後，密林四週的大樹，陡地閃出了金輝，把密林照耀得如同白 晝。 動物異臭也越來越強烈。 我聞了一下，發現異臭中環滲入了其他動物的氣味，那是一種十分難忍的氣昧。 我走到一棵閃著金光的大樹旁邊。 包罩著樹幹的青苔，閃著光，像樹液那樣的東西，從青苔那裏泊泊溢出，正是這液 體令青苔射出了光芒。 呀！那真像是神靈的光輝！ 然而，我卻驚覺在這神靈似的光輝裏，正隱含著可怕的氣昧。 一看，在離我腳踝不遠處，正爬著一條腹蛇，牠昂著鐮刀似的脖子，向我游進。 我一個轉身，游到腹蛇的背後，條地右手伸出，按住了腹蛇的蛇首。 腹蛇立刻游上了我的右腕。 我把蛇首按向閃著金芒的青苔。 腹蛇立即作出了劇烈的掙扎。 不到十秒，腹蛇身一軟，蛇首下垂，斷了氣。 我一看腹蛇的口部，溢滿血泡。 從青苔裏滲出來的樹液，看來含有劇毒，腹蛇的白牙，經不起劇毒侵蝕，竟給完全 溶掉。 接住連口腔黏膜也溶掉，露出了顎首。 我甩掉那條腹蛇，在金光閃閃中向前挺進。 我不知道自己處身在塔來的那個方向。 這時，我覺得已有點兒餓，卻又不敢摘食樹上的果實，萬一有毒，送了命，那就永 遠救不了柯絲！ 這金光四閃世界裏的所有物體，怕都沾了毒吧！ 我陡地察覺，自己已在無意之中，闖進了「石器帝國」 那金輝，並非源自現實的世界。 目前，我的首要任務是去找尋全裸的柯絲的下落。 那豐滿的裸體，在我眼前只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那怪魔的身體，已貫穿了柯絲的胭體。 ︵柯絲！願苦薩保祐你！」 ︵柯絲！你千萬不要有意外呀！︶為了記掛我的安危，跟了上來的柯絲！你可真可 憐！ 前面出現了一塊臣形岩石，岩石雖然蓋滿青苔，卻沒閃著金光。 看來，青苔閃光，純然是因為樹液的緣故。 走近一看，我不禁呆住了。 眼前這塊巨大岩石，像熬了咬住老醫生臉頰和我大腿的那塊「肉塊」。 在岩石底下，長著無數「蛇莓」。 我蹲了下來，抄起「蛇莓」放進嘴裏。憑我的直感，這「蛇莓」不會有毒。 直感靈驗了。 「蛇莓」，的酸味和甜味，滋潤了我的喉嚨。 吃完了「蛇莓」，我開始打量四周。 在岩石的相對方向，伸延著石階，階上滿是青苔。 地形如波浪似地起伏不定。在隆起的部份，有著滿蓋青苔的石牆，高約四五呎。 我感到一陣興奮。不錯！這裏就是古董所說的「石器帝國」！ 然而興奮過後，就想到了柯絲的安危。 我走上石階。石牆越來越高，形成了一個一個的小山嶽。 山嶽與山嶽之間，相隔約五六十公尺。 我停下來，伸出手指，刮出一點青苔來看。 石牆的大小不一，卻建造得非常美觀。 石牆上刻著鮮明纖細的圖畫。 那是男女交購圖！ 那男人的表情一如野獸般的醜惡，而女的，從臉部看來，正在悲嗚。 很明顯，男的正在侵犯女的。 我把牆上的青苔細心刮下來，更驚人的圖畫出現了。 在男女交合圖的上端，畫了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 男人穿得整齊，腰際懸劍，右手握著柄長槍。 在他背後，筆直站著兩個武士。 他們身上穿著的，是近似中國秦朝的兵服。 我吃了一驚，難道古董把時代弄錯了。新石器時代跟秦朝，可相距太遠呢！ 但轉念一想，那又不大可能，古董是古代史的權威呀！不可能有這樣大的錯誤！ 「新石器時代有那樣的武士，真不可思議！」我撫著石牆，喃喃自語。 我定睛細看。 那男人的頭髮是倒後蓄上去的，兩女的，則是一頭蓬髮。 還有一個特徵，就是男人的臉孔跟現代人的臉孔十分相像，而女人的表情，卻十分 原始，雖不能說是猿人，卻有點相似。 正由於圖畫繪得細緻入微，我才能辨出其中的不同。 那繪畫精細，簡直要教現代畫家汗顏萬分。 圖畫正證明了那時期的文化已是相當發達。 從這幅圖畫看來，不難想像是那個坐在椅子上的統治者，命令手下武士侵犯新石器 時代的女奴。 女人的表情充滿了悲痛。 不知怎地，我對那坐在椅子上的統治者，忽然有了極大的憎恨。 這一想，不由得暗暗替被擄去了的柯絲擔心起來，她會不會遭遇到同一的命運？ 我細心地觀察石牆，越觀察就越深信古董的說話。 「石器帝國」的人，的確擁有令人難以相信的文化水平。 包罩著樹木的青苔，所發出的金光，越來越強烈，簡直刺入雙目。 我踏著石階向前走，金光令我渾忘如今是靜悄悄的夜。 石階越高，越是陡斜。 走了約摸三十分鐘，大地發出「咯咯」的聲響，跟住就搖了起來。 風隨之狂颳起來。 我連忙張開雙腳，釘在地上，穩住身子。 震盪漸漸激烈。 巨樹被搖至弓形，樹木與樹木之間相互激撞，青苔漸了起來，散滿一地。 青苔脫落的樹幹，發出更強烈的黃金閃光。 這時候，石牆「咯咯」地開始崩潰。 「哇哇哇」！上天下地傳出了馬卡魯山「怪魔」的狂號。 我腳下的石板地，因為大地捲曲變形而憤張起來。 其中一塊石板，直向我的下額撞過來。 我一個不提防，給撞得向後便倒。 我迷糊了一陣後，感到一陣劇痛，我的下額裂開，鮮血直冒。 假定是普通人，受到這一擊，怕頭都會飛掉。 我大力地搖一下頭，讓神智恢復，正欲站起來。 「咯咯咯」，大地上下起伏，有如浪濤，跟住開始龜裂。 我大吃一驚，「呀」還沒有叫出口，身子已跌進「龜裂」裏。 我在黑暗的地底下，不停的地滾動。 電光穿過地底，射在我身上。 一股衝力，把我推向更深的「龜裂」。 大量的地下水，發出了如同世界末日的巨響，在地底裏匯成了激流。 我被激流狂沖著。 我跟黑暗地底的鬥爭拉開了序幕。 我逆流而上，大力地揮動我的手和腳。我用自由式拚命地在激流中游著。 呀！居然能逆流而上。神力真不可思議。 此刻，我施展了神女們賜給我的神力，跟大自然搏鬥。 大樹沖了過來。 我立即揮動手腕，把那棵大樹擊個粉碎。 岩石、飛沙、大樹紛紛從地上墮下來，它們不俯不倚都打在我身上。 我咬緊牙根，忍受痛苦，亡命地向逆流衝過去。 我一邊游，一邊用兩腳踢水調整呼吸。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氣力，繼續向前游。 激流把我打向後，撞著了石壁，激起白色的浪花。 我猛地停止呼吸，將全身神力集中到兩腳上，大力地蹴水。 我的身體因而向地面直升上去。 然而，不幸降臨在我身上。 正當我雙手快要攀到地面之際，「肉塊」似的巨岩，曳起巨響，直墮「龜劣」，順 勢把我迥捲了回去，跌進激流。 神力因為受到意外衝擊而崩潰，我跌進更深更深的地底層。 馬卡魯山「怪魔」的咆哮，緊追著我。 那像嘲笑似地咆哮，彷彿在喊：原振俠！原振俠！你這個狗熊還能爬起來，跟我決 一雌雄嗎？ 神力既然崩潰，我只好閉上眼睛，任由激流擺佈，它要我去哪裏，便去哪裏。 雖然我知道已面臨死亡，但我不絕望。 雖然我不想，但我跌落這地底裏來，也許正是那五位神女的意旨吧！ 激流斜斜地向下沖。 我索性放鬆身子，把全身剩餘的氣力散去。 很快，我就就走進了無聲世界。 不不不！應該說是無聲無念的世界。 我的身體撞到了谷底，彈了一下，我處之泰然。 不久，我沉沉入睡。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走進了五位神女的美麗花園裏。 我在追逐那五位神女。 五位神女微笑地說：「你不能跟進來！」他們同時搖了一下頭。 我應了一聲「是」，在花園裏合什正坐。 春陽師太含著微笑走到我身邊，溫柔地道：「攝神安心，凝視足根。」 我點了一下頭。 五位神女條地消失。我仍沒有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時候，我聽到了鳥啼。 我在夢中叫了一聲「哎喲」。 ︵我不是被地底的激流沖得七葷八素嗎？︶但我的確聽到小鳥在叫，那是甚麼原因 ？ 我微微睜開了眼睛。 強光射進了我視網膜裏，是黃金閃光。 不！那不是黃金閃光，而是太陽的光芒，正好落在我身上。 我慢慢地撐起身子，同四周看了一眼。 「啊！」我不禁嚷起來。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可怕的光景。 數不盡的屍體，躺在廣闊的草原上。 那些屍體並非現代人，而是畫在石牆上的新石器時代的原始人，他們只是下身裹著 獸皮。 我一看，屍體有男有女，每具屍體，手上都握著槍和斧頭。 屍體躺在血泊中，有些胸腹被箭貫穿，有些則被利器由肩到腹臟剖開，有些頭腳被 砍，死狀慘烈，不忍卒睹。 屍體的表情，全都是雙目怒睜，掛著怨恨。 我站了起來，在屍群中慢慢地走著，很明顯地，這裏不久前是一個激烈的戰場。 遠處山頭，濃煙直冒，看來曾經是有人放過火。 小小的山丘，圍著草原，在山丘的另一面，是險峻的崇山。 我至此恍然自己已回到五千年前，這裏決不是甚麼電影公司攝製隊的外景場所，在 我眼前開展的是原始世界，那些屍體，是真正的屍體。 我陡地想起了一件事，在其中一具屍體旁邊蹲下來，用手撬開屍體的嘴唇，屍體下 顎的兩隻門牙，已被拔走。 我再去調查其他的屍體，大多數的男女屍體，都不見了兩隻門牙。 「對了！」我喃喃地。 我聽過歷史學家說過，新石器時代的原始人，有拔掉兩顆門牙的習俗。 「拔齒」只限於十五歲以上的男女，那表示他們已成了年，可以結婚。 在那個年代，同族男女被禁通婚，「拔齒」說明丈夫由其他部落招來，或是妻子自 其他部落嫁過來。 我看了屍體後，心裏十分厭惡，急步欲離開戰場。「得」的一聲，我的右腳踢到了 硬物。 那是一隻箭，箭端附著銳利的鐵鉤。 仰屍體的傷口，大多是由鐵製利器所做成，我是醫生，逃不過我的眼睛。 鐵鉤自是敵人所發。因為原始人屍體手上握著的槍和斧頭，全都是用石頭製造，而 手柄是木頭和竹竿。 我在戰場上繞了一圈，奇怪的，除了原始人的屍體，卻看不見敵方的屍體戰場的一 邊是一條小河，屍體到這裏就不見了。 血慢慢地流入小河裏，河水泛紅，河的一邊是低丘。 我跨過小河，走上山丘，在我眼前是緩緩起伏的草原。 我極目張望，看不見有任何部落，看來我腳下的草原，是被用來當作殺戮戰場。 雖然血流成河，原始社會的大自然，仍然是壯大而寧靜。 天空澄藍，萬里無雲，空氣清新，太陽也顯得雄壯。 ︵我真的回到五千年前！︶我半信半移疑，會不會有電影外景隊躲在樹後，在偷偷 拍攝呢？ 我向天伸了個懶腰，記憶恢復過來。 我是在塔來的密林中，發現疑是「城寨」遺跡的石塔時，遇到了地震的。 之後，我墜進深不可測的「龜裂」，被激流任意衝擊。 這一切，我還記得清楚。 我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不見有淋濕的痕跡。 我吁了口氣，我不去想到底是經由甚麼路程來到原始社會，我相信這並非我的住主 意，而是通過五位神女的意指旨，把我帶來這裏。 在血流成河的殘酷現實中，我感覺自己正肩負著繁重的任務。 這時，我開始想念起柯絲來了。 我下了山丘，在草原繞了一圈，調查屍體到底來自那個方向。 大多數屍體，頭部所朝的都是同一個方向。 看來，敵人正從那個方向，向他們突襲。 我又朝相反方向走過去。 走了一公里左右，草原不見了，眼前出現了足印無數的黑色土地。 由於大地底層孕著豐富的地下水，地表破水所滲，顯得柔軟的緣故，足印特別鮮明 易辨。我俯低身子，仔細檢驗這些足印後，斷定其中有些是那些不敵而逃的原始人的足 印。那是說，原始人並非全軍毀滅，而是尚有生還者。 我為了追尋衝向「戰場」和逃離戰者的足印，穿過了草原地帶。 濡濕的地面，有不少小泥沼。走了一程，來到了灌木地帶。 灌木地帶有五六公里長，之後就是海拔約七八公尺的山峰。 「哎喲！」看到那山峰，我驚奇地嚷了起來。 那山峰跟尼泊爾的馬卡魯山峰極之相似。 不！這樣說，並不適合，而是應該說這座山峰就是馬卡魯山峰的原型才對。 看來「石器帝國」應該就在這一帶。 在我眼前開展的灌木地帶，地面都鋪滿厚厚的青苔。 這些青苔，還爬到樹幹上。 這是塔來的一大特徵，馬卡魯山峰可沒這個狀態。 ︵為其麼？為甚麼這裏會有跟馬魯卡山相似的山峰？︶我一邊想，一邊追尋足印， 腳步順勢走入鬱鬱蒼蒼的密林裏去。 密林中，枝葉縱橫盛開，地面上的青苔含水多，我的腳一踩上去，就凹了下去。 我只好慢慢走，一邊走，一邊脫去上衣，只剩長褲。 於是，我高速奔跑起來。 我忽然想起了，那個跟五位神女相會的夢。 「攝神安心，凝視足踝」，春陽師太的話又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這話是甚麼意思呢？還是走快一點吧！我一定得要找到柯絲。 跑了二十分鐘左右，景物為之一變，橫旦在我面前的是一道激流。足印到了這裏， 消失殆盡。 河幅約二十公尺，水清見底，險約可見魚群。 河的對岸又是滿佈青苔的密林。 我一吸氣，「颼」地一聲，跳過對岸，正想舉步走，眼光無意落在二三公尺對開的 一塊岩石上，不禁停下了步。 岩石旁邊有一個「眼熟」的物體，那正是我帶來的公文箱。當我跌進「龜裂」裏時 ，脫手飛出，落在激流裏。 ︵為甚麼含在這裏？︶我走近一看，公文箱乾乾爽爽，哪有半點濡濕！ 因為我脫掉了上衣，手邊沒有箱匙，只好右手捏住箱鎖，輕輕一扭。 「格鏘」一聲，箱鎖甩開。 打開公文箱一看，裏面沒有濕。 我立即把那柄分拆開來的來福槍裝嵌起來，同時裝上五顆子彈。 我又把其他後備子彈塞進放在公文箱的黑皮袋裏，然後把黑皮袋揹在肩上，灑開大 步向前走。 我已進入了五千年前的原始社會，出現在我面前的，將會是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冒險 歷程。我能否安然渡過？柯絲的命運又會如何……地獄使者又是誰？五位神女的意旨能 否貫徹？ 這一切一切，都會在︽邪神︾一書中，有詳細交待。 原振俠記於牛去虎來之年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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