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兵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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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摸著大紅寶柱,土皇帝落下了悲痛的淚水

   蘭州,彭德懷辦公室。

    彭德懷正對楊得志和李志民交代進軍寧夏的任務:

    「新政協籌備會在北平開過兩個多月了。毛主席在會上的講話,不僅我們看到
了,全世界人民也看到了。毛主席說要『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並且喊出了
『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的口號。這個話和口號也不是隨便提的,意義重大啊!人
民共和國就要正式成立了,我們這片地方,如今還有一個新疆,一個寧夏沒有到手。
大家應該再加把勁,在共和國成立前,拿下這兩個地方,作為獻禮!你們看怎麼樣
啊?」

    楊得志和李志民堅定地說:

    「彭總,你說的話,也是我們心裡想的。我們會努力的!」

    彭德懷和楊得志、李志民一邊握手,一邊說:

    「好!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楊得志和李志民從彭德懷的辦公室裡出來,迎面就碰上了郭南浦先生。郭南浦
先生是一位老中醫,蘭州一解放,郭南浦先生便來找解放軍,願為革命事業做點事
情,很快就和楊得志、李志民熟悉了。

    郭南浦身材瘦長,穿一件銀灰色長衫,戴一頂洗得很白的回民小帽,童顏鶴髮,
精神很好。他雖已年過七旬,但動作靈敏,頭腦清楚,性格爽朗,十分健談。當他
得知解放軍要進軍寧夏,並力爭和平解放寧夏時,便跑來找楊得志和李志民,請求
隨解放軍一同進寧夏,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他一見楊得志和李志民,就高興地說:

    「哎呀!我到處在找你們,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

    楊得志笑著問:

    「不知郭老找我們有何見教?」

    「聽說解放軍要進寧夏,我是來請求跟你們一同進寧夏的。馬鴻逵和馬鴻賓我
都熟悉,可以為你們送信傳情報……」

    「郭老先生,你這麼大年紀了,長途辛勞能行嗎?」

    「行!我與馬鴻逵和馬鴻賓雖不同姓,卻系同族同教。我願將大軍對回家心情
和為國為民的宗旨,轉告他們。」

    楊得志聽了這番話,很受感動。他望著老人飄落胸前半尺長的銀胡須,想了想,
說:

    「郭老先生,你這種精神令人感動。可是,你年事已高,北上銀川路途遙遠,
且遍地戰火,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就不好了。」

    郭南浦哈哈一笑,手持銀須,很動感情地說:

    「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老馬之智可用也!」

    楊得志和李志民覺得這事還得請示彭德懷,爾後再定。

    三人一同折回來,見了彭德懷,將郭南浦老人請求隨軍進寧夏如實報告了彭德
懷。

    彭德懷聽後,贊揚了一番郭南浦。沉思一會兒,對楊得志和李志民說:

    「好!就請郭老先生隨你們一同進軍寧夏吧!」

    9月9日,第19兵團分3路,揮師寧夏。

    左路克甘肅的景泰後,北渡黃河,挺進寧夏重鎮中衛;

    中路挾黃河而行,向中衛前進,途經棗林子,包圍敵第81軍1個團,迫其投降;

    右路由固原、黑城、海原一帶出發,直撲寧夏另一重鎮中寧。

    軍長鄭維山,政委王宗槐,率第63軍;

    軍長曾思玉,政委王昭,率第64軍;

    這兩個軍,作為兵團主攻部隊,賽跑一樣在前面齊頭並進,直驅寧夏腹地。

    政委王道邦,副軍長肖應棠,率第65軍,作為兵團的第2梯隊,隨後跟進。

    三路大軍,擺開陣勢,很快進入寧夏境內,如同江河行地,風捲殘雲,其勢銳
不可當。

    9月中旬,第19兵團突破敵人第1道防線,很快進逼敵人的第2道防線中衛和中寧
兩大重鎮。這時,郭南浦老人便帶了幾個精明幹練的工作人員,離開大軍,先一步
前往中衛和銀川,去做馬鴻逵和馬鴻賓的工作,爭取寧夏和平解放。

    寧夏的馬家軍,主要有兩支部隊。一支是馬鴻逵的兒子馬教靜為司令的寧夏兵
團,統轄4個軍:馬光宗第11軍,盧忠良第128軍,馬全良賀蘭軍,馬敦厚騎兵第10
軍,馬敦靜是整個寧馬的總指揮。另一支是馬鴻賓的兒子馬(心享)靖為軍長的第用
軍。

    馬鴻逵同馬步芳一樣,都是頑固透頂的死硬分子。他是甘肅省臨夏縣人。他的
祖父馬千齡早年是個跑買賣的,後來得了一大筆橫財,便不再出遠門跑買賣,前後
娶了4房妻室,窩在家裡享清福。他的父親馬福祥在清朝光緒26年承襲了戰死在沙場
的、同父異母兄長馬福祿的官職,在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慈禧太后倉皇向西安逃
跑途中,因護駕有功,被慈禧太后封為將軍,官至寧夏護軍使,共有5個妻妾。馬鴻
逵是馬福祥的長房長子,從小就是個頑皮的壞傢伙,不學文、不習武,吃喝嫖賭,
10多歲就成了窯子裡的常客。馬福祥一心望子成龍,沒想到養了馬鴻逵這麼一個不
學無術的東西,便在後院裡栽了一根榆木拴馬樁,在拴馬樁旁擺了一張桌子,桌1:
放著文房四寶,每日用一條9尺長的鐵鏈子將馬鴻逵拴在拴馬樁*,令其讀書。山水
易移,人性難改,馬鴻逵在拴馬樁旁度過了300多日,但仍不學好,惡習難改。馬福
祥對他曾一度失卻了信心,走門子將他送入袁世凱的總統府做侍從武官。在軍閥混
戰的年代,他也慢慢地拉起了隊伍,開始了他的生涯。

    到了本世紀30年代初,馬鴻逵已有幾個旅上萬人的軍隊了。1932年7月,蔣介石
對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發動第四次「圍剿」,馬鴻逵的第15路軍總指揮部由許昌進到
信陽,以其第35師第3旅佈防於武勝關、雞公山一帶,第2旅向羅山、光山、宣化店
及潑皮河進犯,帶著血淋淋的屠刀,為蔣介石拚死賣力。

    1932年10月,紅4方面軍主力向平漢路以西轉移,馬鴻逵派部堵截、追擊,充當
急先鋒。

    1935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陝北,馬鴻逵以阻遏陝甘寧邊區的發展為己任,
向蔣介石自告奮勇,蔣介石亦飛抵寧夏,親自部署堵截與追擊。

    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會師於會寧,馬鴻逵即向蔣介石折呈《剿共意見書》,
提出「先剿陝北,再剿其他」。並建議蔣介石要張學良嚴督各路軍隊同時猛攻;令
陳誠所部向三邊(安邊縣、靖邊縣、定邊縣)椎進。

    西安事變的發生,使蔣介石、馬鴻逵圍攻紅軍的企圖未能得逞。馬鴻逵對西安
事變的態度,初則觀望,遲遲不肯表明態度;及至料到蔣介石有被釋放的可能,即
通電討伐張(學良)、楊(虎城),並分別緻電大罵了張、楊二將軍,向蔣介石討
好表忠。

    此事頗得蔣介石的歡心。於是,1937年2月,以陸軍第168師的正式番號改換了
新編第7師的番號,另給馬鴻逵增編了1個獨立旅。

    抗戰開始,馬鴻逵升任第8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17集團軍總司令,馬鴻賓為副總
司令兼第用軍軍長和綏西防守司令。此時,寧馬已有步騎8旅之眾,借口防共,不肯
出兵抗日,後來迫於形勢,不得不派兵虛晃一槍,裝出個抗日的樣子,好撈政治資
本。

    1940年3月,傅作義部襲擊內蒙古的五原,馬鴻逵假說他的部隊協助傅軍作戰有
功,又編了個暫編第9軍的番號,趁機擴充勢力。

    1942年,蔣介石第二次親赴寧夏,部署反共,馬鴻逵竭力主張反共重於抗戰,
並陳述他多年封鎖陝甘寧邊區的功績,加之對蔣介石恭謹備至,視為再生之父,又
以重禮收買蔣介石的左右。因而,到了1943年秋,蔣介石又給馬鴻逵增加了1個暫編
第31師的番號,並任命馬鴻逵的次子馬教靜為第11軍軍長。

    1945年8月,日軍宣佈投降,廣大人民歡欣鼓舞,笑逐顏開,而這位馬副長官卻
終日憂鬱寡歡,直至秋涼還在賀蘭山避暑,不肯下山。

    1946年7月,全面內戰爆發,一向保存實力擁兵自重的馬鴻逵,突然不惜血本,
派兵3萬,傾巢出動,侵犯三邊,援救榆林,出兵隴東,把戰火燃到了解放區。

    1949年8月,解放大軍進入甘肅,指向蘭州,馬鴻逵末日已到,仍加緊部署,妄
圖作最後的垂死掙扎。

    蘭州戰役結束後,馬鴻逵又飛到重慶,接受了國民黨政府的數百萬銀元軍鈉,
並向蔣介石當面表示頑抗到底的決心:

    「不成功,則成仁,馬家軍要和共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

    長期追隨蔣介石反共反人民的馬鴻逵,從重慶回到銀川後,又自行增編了1個賀
蘭軍,取岳飛詞《滿江紅》中「踏破賀蘭山闊」之意,準備失敗後到賀蘭山打游擊,
或越過騰格裡沙漠,撤逃甘肅河西,同蘭州戰役後撤到河西的國民黨殘軍會合,背
靠新疆,與解放軍對抗到底。同時,他將保安部隊加以改編,全部隸屬於各軍,並
將各軍建制重新改編調整,以利作戰。此時,寧馬總兵力7萬余人,仍由馬鴻逵次子
馬敦靜統一指揮。

    馬鴻逵對寧夏兵力作了重新部署:騎兵第20因固守同心,第81軍1部守靖遠,騎
兵第1旅守景泰,構成第1道防線;賀蘭軍守中寧,第81軍主力守中衛,構成第2道防
線;第128軍守金靈,第11軍守銀川,構成第3道防線。

    馬鴻逵此時內心也是非常複雜的。他明白,青馬與寧馬相比,兵精將廣,勢力
雄厚,且據守著固若金湯的蘭州城,只幾天時間,也敗在了彭德懷的手下,全軍覆
滅,馬步芳和馬繼援父子一人先後坐飛機逃跑了。寧馬只不過7萬之眾,要與解放大
軍對抗,等於以卵擊石,他想到這裡,覺得前景十分暗淡,毫無希望。他曾有過拉
著隊伍南下四川的打算,但解放大軍已對寧夏形成包圍之勢,部隊如果南撤必然大
亂,難以控制,反而不戰自亂,被解放軍在運動中輕易殲滅……這是他最怕的事情。
另外,蔣介石多次發來電報,三令五申,命令寧馬死守寧夏。他明知這是蔣介石犧
牲雜牌軍,以消耗解放軍的兵力,拖延解放大軍向四川進軍的時間,保住嫡系部隊,
夢想借四川之地重整旗鼓,苟延殘喘。可是,他識破了蔣介石的圈套,還不得不硬
著頭皮拼著血本與解放宰孤注一擲,不然,他在蔣介石那裡怎麼交代?況且他暗中
正在籌劃著將寧夏戰場交給兒子馬教靜,自己也向馬步芳學習,先乘飛機離開銀川,
然後再為兒子設法安排退路,保命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馬家父子
在這場大戰中能保全性命,至於數十年苦心經營起來的7萬兵馬的家底,也只好一腳
踢出去了。他這樣做,實在是出於無奈,不如此也別無他途了。

    馬鴻賓與馬鴻逵卻不完全相同。抗戰期間,馬鴻賓曾表示擁護共產黨停止內戰
一致抗日的主張,並在綏西一線同傅作義先生共同抗擊過日本侵略軍。

    解放戰爭初期,馬鴻賓的一個團長被解放軍俘虜,彭德懷親自接見,並親筆給
馬鴻賓寫了一封信,讓這個團長將信帶回寧夏。馬鴻賓見了這個團長,非但未加刁
難,反而獎給了他一匹馬。

    馬鴻賓內受馬鴻逵的刁難和限制,外受解放軍的強大壓力,如果解放軍的工作
做得好,他率部起義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馬鴻逵雖然色厲內荏,外強中乾,其實也和馬步芳一樣,是個十足的怕死鬼。

    早在第19兵團向寧夏進軍之前,馬鴻逵就嚇破了膽,曾兩次發電,約請馬鴻賓
到銀川共商逃跑之事。

    馬鴻賓和兒子馬(心享)靖一起,隨第81軍指揮部駐在中衛,輕易不進銀川城,
怕馬鴻逵父子對他下毒手。接到電報後,他派兒子馬(心享)靖去銀川,找馬鴻逵回
話。

    馬(心享)靖來到銀川,直接找到馬鴻逵的家裡。馬鴻逵正在家裡召開軍政首腦
人員會議,研究死守寧夏、頑抗到底的作戰問題。

    馬鴻逵的軍事會議,在他專為自己修的大公館裡召開。他是寧夏的土皇帝,家
園佔地數百畝,僅這大公館,就有36根大柱子,巍然森立,好不氣派。參加會議的
有寧夏兵團的司令馬敦靖,第128軍軍長盧忠良,第11軍軍長馬光宗,賀蘭軍軍長馬
全良,騎兵第10軍軍長馬敦厚,還有這4個軍的副軍長,幾個師的師長,以及衛寧、
寧朔、平惠、金靈4個地區的保安司令,共20多人。

    這種會議,如果放在往常,馬鴻逵幾句話一講,會場像炸了窩的黃蜂一樣,人
人高談闊論,個個耀武揚威,嗡嗡亂叫一通的。可是,在解放大軍兵進寧夏的局勢
下,他們一個個都似霜打了的茄子,勾著頭在各尋心思,自作打算,沒一個說話的。
會場裡冷冰冰的。

    馬鴻逵見此情景,心裡挺不痛快,可他壓住火氣,故作鎮定地說:

    「奶奶的,別這麼沒精打采的!你們心裡頭在想什麼,我都知道。你們跟馬鴻
賓想的一樣,都是想讓我走傅作義的路子,不要跟共軍打了,是吧?」

    眾將領一聽這話,立時來了興致,一齊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望著馬鴻逵,等
著聽他下面的話。

    馬鴻逵有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用細瓷蓋兒隔著浮在水面的茶葉,許久呷了一
口茶水,才說:

    「其實,我跟共產黨打交道,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是跟共產黨談判,我自
己會出面的。用不著你們瞎操心!」

    眾軍官聽了這話,以為他真的要跟共產黨談判和平解決寧夏問題,都長出了一
口氣,臉上的緊張狀態也漸漸松弛了,數十對希望的目光,齊刷刷地盯住馬鴻逵那
張肥碩的臉,凝視著,彷彿不認識他似的。

    馬鴻逵一見這情景,明白他這幾句話產生了效力,催化劑一樣把眾軍官內心隱
藏著的秘密給一下子弄得膨脹起來了,便突然把那張胖臉一沉,話鋒猛地一轉,冷
聲道:

    「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咱們手裡還有軍隊,腳底下還有地盤,不能跟共軍
還沒交手就繳槍。繳了槍,我怎麼向蔣先生交代?就是投降了,不僅蔣先生不答應,
奶奶的,讓共產黨也瞧不起!今天,把丑話說在前頭,從今往後,誰也不許談和,
只許言戰!奶奶的,共產黨不是把我列為戰犯嘛!我就要和共軍戰到底!頭一步,
先把下馬關的解放軍趕出去;然後就要破壞青銅峽公路,占領牛頭山陣地,在各個
軍事要道挖渠放水,節節抵抗;再把清真寺武裝起來,給阿匐們發槍,反正把他奶
奶的軍隊打光為止,不留一兵一卒!你們放心,只要飛機場不丟,大家最後都能飛
出去。奶奶的,我馬鴻逵要與寧夏共存亡,就是到了死的時候,也要放把火,先燒
大公館,然後把銀川全城都燒光,給共產黨留下一片焦土!」

    眾將領聽了馬鴻逵這番殺氣騰騰的話,就像數九寒天從頭頂澆下來一盆涼水,
連心都寒透了。除了馬鴻逵的大少爺馬敦厚和二少爺馬敦靜給老子幫了一陣腔,干
吼了幾句大話,其余的人又勾下頭,一個個灰心喪氣的樣子,不肯吭聲。

    馬鴻逵發了瘋似的,一會兒怒吼,一會兒嘻笑,折騰了大半天,總算定下了死
守寧夏的方針,並點著名讓眾軍官表了態。這才放下心來,臉上堆出笑,最後說: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寧夏這塊地盤是姓馬還是姓共,奶奶的全靠你們了。
我為了表示一點兒心意,特意給各位準備了一點兒銀元和煙土。凡是團長以上的官
長都有份,有100兩的,200兩的,也有300兩的,各位可不要嫌少,都他奶奶的拿上!
誰要是把仗打好,老子另有重賞,賞黃金!」

    聽說有錢,眾軍官又突然來了精神,眉飛眼笑,話比什麼都多了。

    散會後,馬鴻逵才接見了馬仔靖。

    馬鴻逵一見,急忙問:

    「你父親為什麼不能自己來,他願不願意走?」

    馬(心享)靖按照父親的吩咐,回答道:

    「父親的意思是他年紀大了,再加上家口重,如果出走,日後的生活如何辦呢?」

    馬鴻逵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冷笑道:

    「難道你父親不怕共產黨害他嗎?」

    馬(心享)靖想了一下,說:

    「父親想共產黨不一定會害他的。」

    馬鴻逵又冷笑兩聲,眼裡射出兩道陰森可怕的光,半晌不語。

    馬(心享)靖打破沉悶的空氣,問:

    「你走後寧夏又怎麼辦?」

    馬鴻逵老謀深算地說:

    「給共產黨送禮就要送全禮,我先走重慶,接著叫老大(馬敦厚)走,因老大
沉不住氣,又不聽老二(馬敦靜)的話,留下他會誤事的。到必要時再讓老二走。
不過,雖作了走的打算,但寧夏還是要傚法太原閻錫山的辦法,跟共軍拼戰到底,
就是損失盡淨,也在所不惜!奶奶的,閻錫山最後還不是當了行政院長?」

    一連幾天,馬鴻逵火燒到屁股上一樣,急得火燒火燎的樣子。他一會兒跑帳房,
一會兒跑庫房,一會兒派兵去保護飛機場,一會兒又親自打電話調飛機,真恨不得
生出三頭六臂來。直到這天中午,總算把金銀細軟全都空運出去了,僅黃金一項就
運走了7噸半,足夠他揮霍一輩子了。

    剛吃過午飯,馬鴻逵跑到前不久剛娶的18歲的六姨太的房裡睡午覺。這時,大
小五個老婆一齊破門而入,哭的鬧的,叫的罵的,幾個年輕的一齊撲上來動手動腳,
母老虎一般將馬鴻逵從床上扯下來,拉胳膊的,抱大腿的,捶屁股的,揪耳朵的,
七手八腳揪扯著馬鴻逵在地上滾蛋蛋。嚇得六姨太在床上用被子裹住頭結作一團,
抽抽喀喀哭個不停。

    「好啊!你個老東西想跑,沒門兒!你不把老娘先送走,你就休想離開銀川步!」

    馬鴻逵一聽,五個妻妾都是為了跑的事來鬧的,知道三言兩語打發不走這群母
老虎,只好拿出他的慣用招數:一哄二騙三耍賴。

    馬鴻逵躺在地上,一邊掙扎著往起爬,一邊說:

    「有啥話好好講,你們都跑到這裡來,連哭帶鬧像啥話嘛!都回去,都回去!
讓我睡一會兒嘛!」

    妻妾們哪裡聽他的,仍然抓住他不肯放手,非要他說個准話不可。

    馬鴻逵見頭一招不靈了,便使出第二招來。他假裝生氣道:

    「你們都閉啥?我又不走,你們走哪兒去呀?共軍還遠著哩,你們都著急個啥?
話又說回來,就是有一日我真要走,一夜夫妻百日恩,自然對你們事先都會有個妥
善的安排,不會撇下哪一位不管的!奶奶的,難道我把你們留給共軍不成!實話對
你們說,別的東西要不要都是扯淡的事,頭一架飛機就把你們先送走。好啦,都回
去,再別鬧啦,讓人家笑話!」

    眾妻妾七嘴八舌,吵得房子都快要塌下來了。俗話說,三個婆娘一台戲。馬鴻
逵身邊整6個,這下子真的都鬧騰起來了,又哭又叫又吵又鬧,不管他說什麼,壓根
兒就沒人聽他的。

    馬鴻逵見兩招都失靈了,索性雙手把個禿腦袋一抱,眼睛一閉,大嘴一咧,哇
哇哇地哭開了。他原來沒打算真哭,只想把這群發了瘋的母老虎嚇唬一陣子,好讓
她們靜下來,都散去。誰料.這一哭,假哭還真地哭出淚來了。哭著哭著,不覺還
哭到傷心處了。

    「奶奶的!你們這些狐狸精,心肝全都爛了!共產黨打我,老百姓罵我,就連
馬鴻賓也躲在一旁捉弄我。外頭人欺侮我也就罷了,如今連你們也跟著瞎鬧騰,往
後院裡也給我放起火來了!奶奶的,我倒不如死了痛快!」

    他這一哭還真靈驗,6個妻妾都不作聲了。頓時,屋內鴉雀無聲。

    馬鴻逵見她們不哭不鬧了,想把她們再嚇唬一下,徹底鎮住這群母老虎。他從
腰裡掏出小手槍,頂住太陽穴,粗胖的手指壓在扳機上,一邊作射擊姿態,一邊哭
著說:

    「我一死,你們愛怎麼吵就怎麼吵,反正我也聽不見了。奶奶的,你們誰也別
拉著我,讓我這就開槍……。」

    除了六姨太,這5個妻妾雖說見的槍多了,卻沒有一個懂槍的。馬鴻逵的手槍保
險關著,機頭合著,膛裡也沒子彈,即使扣一下扳機也沒事。可是,妻妾們一見事
情鬧大了,一齊撲上前奪過槍,又是打洗臉水,又是泡茶,又是遞青銅水煙鬥,都
陪著笑臉,給馬鴻逵說開好話了。

    「你可得想開點兒,千萬不能死啊!」

    「是啊,你死了,可讓我們靠誰呢?」

    「我們也是為你好啊!常言說,36計走為上嘛!連老蔣都跑了,馬步芳都跑了,
咱們為啥不跑?」

    「對啊!咱們得趁早打算哪!」……

    一場風波,被他這一哭一嚇,立時就平息下去了。

    跑,當然是定了的事情。可是,眼下大兵壓境,怎麼個脫身法呢?現在還沒跟
解放軍打開,就跑到重慶去,見了蔣介石沒法兒交代呀!再說,跟部下也不好交代,
弄不好還會落個棄城逃跑、怯敵怕戰的罪名,被老蔣給開刀問斬了。如果不抓緊時
間跑,興許到時候就跑不脫了。蘭州有山有水,兵強馬壯,工事堅固,幾天就被解
放軍打下了。銀川一馬平川,兵力不足,無險可憑,連半天也守不住就到解放軍手
中了。

    馬鴻逵正為走的事大傷腦筋,恰在這時,蔣介石來了電報,令他立即飛往重慶,
參加緊急軍事會議。

    這份電報來得恰到好處。馬鴻逵當即叫來盧忠良、馬光宗、馬全良3個軍長,把
電報讓他們—一看過後,吩咐道:

    「蔣先生來電,令我去重慶開會。我這一去,少則三五日,多則十來天,等會
議一完,立即就回來!我走後,望各位多多操心,加強防守,死戰到底!有事嘛,
就找敦靜,我跟他交代過了。」

    盧忠良等3人走後,馬鴻逵才把馬教靜叫來,壓低聲音對兒子交底道:

    「蔣介石這老狐狸現在叫我去,一則是想拉咱們的隊伍,二則也是怕我投降共
產黨,把我騙到重慶去當人質,逼你們與共軍作戰。不過,你知道就行了,千萬不
要聲張,弄不好就會軍心大亂。剛才我把3個軍長叫來,都跟他們交代過了,讓他們
聽你的。你要穩住,有事跟我通電話。看來寧夏是保不住了。我也不一定回來了。
要是解放軍打過來,你們就見機行事吧!」

    吩咐完畢,他又開了一張調飛機的密令,交給四姨太,說:

    「你們都是明白人,我這次去開會,不能都把你們帶上,只能帶老六(六姨太)
一個了。這張調飛機的手令你們保存好,隨後再跑吧!」

    大事安排完,馬鴻逵又來到大公館裡,一根根地望著36根紅漆大柱子,呆呆地
站了半晌。最後,他用手撫摸著一根幾圍粗的大紅柱子,禁不住落下一串淚水,聲
音沙啞地說:

    「我已是年近花甲的人了,甘肅臨夏早已落入共軍之手,河州(即臨夏)老家
是回不去了,眼下又要離開寧夏,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來了。唉!我這把老骨頭
還不知將來扔在哪兒?」

    馬鴻逵乘車來到飛機場時,飛機的螺旋槳已轉了許久了。

    正準備登機時,馬鴻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下令飛機延遲起飛,對副官吩咐道:

    「快,快,快回去,把老太太的尿盆子端來!」

    副官和衛兵一聽,都愣住了。

    原來,馬鴻逵的母親過65歲生日時,財政廳長用65兩黃金打了個尿盆子作為壽
禮。馬鴻逵臨上飛機時,突然想起這個金尿盆子了。

    副官驅車端來金尿盆子後,馬鴻逵才在衛兵攙扶下登上飛機。他雖說就要乘機
逃跑了,但要離開馬家父子獨霸了數十年的寧夏時,心裡卻酸楚楚的,有一股說不
出來的滋味。他的眼睛濕了。坐在他身旁的18歲的六姨太這時已抽抽咯咯地哭成了
個淚人兒。

    飛機起飛了,朝東南方向飛去。眨眼間,整個寧夏就從機翼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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