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重大戰役】



                      

 

                          作者:傑克﹒雷恩





交戰雙方的實力與戰略

  

    實力與戰略

    普遍的兵役制和改進了的鐵路網,使大部分交戰國能迅即動員職業軍隊後面的後備

軍。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德國把它的常備軍從七十九萬一千增加到五百萬;奧匈帝國從

四十五萬增加到三百三十五萬;法國從七十九萬增加到四百萬;俄國從一百二十萬增加

到六百萬。英國沒有大量的常備軍;十六萬英國遠征軍後來增加到九十七萬五千,包括

自治領和殖民地部隊在內。

    敵對的軍隊都組成相似的編隊,但編隊的規模不同。每個師從一萬二千人到二萬二

千人不等。一個師通常由一位少將統率。兩師或更多的師編為一軍,由一位中將率領。

兩軍或更多的軍成為一個集團軍,由一位上將率領。有些國家,特別是德國,以數字來

表示軍隊的番號。集團軍、軍和師都有一個分成四、五個科的參謀部,通常包括後勤、

情報、作戰、補給和訓練。

    再往下分,一師包括兩個或更多的旅,每個旅由一位准將或旅長統率;一旅代表兩

個或更多的團,每團由一位上校管轄;一團等於三個或更多的營,營的首長是一位中校;

一營由四個連組成,每連由一位少校或上尉統率;一連由四個排組成,每排由一位中尉

指揮。

    大部分戰鬥是由步兵、騎兵和炮兵進行的,但技術進步產生了許多後勤部隊,它們

等於並且常常超過前線部隊的數目。工業不發達的國家如奧地利和俄國,仍然信賴過時

的戰爭觀念。

    從十九世紀遺留下來的騎兵,只在戰爭的最初幾個月起了較大作用。一個騎兵旅通

常包括由九千二百名騎兵和九千八百匹軍馬組成的三個騎兵團。在那些時候,騎兵代表

軍事上的精華。戴了華美頭盔,用矛和飛舞的馬刀沖鋒的德國槍騎兵,只有密集的火力

才能加以摧毀。法國和英國騎兵的進展也並不更好。由於機槍和榴彈的使用,不久就把

馬匹轉移到比較安全的後方和用於運輸,使從前的騎士不得不默默無聞地徒步作戰。

    炮兵由許多有四門到八門炮的炮兵連組成。三個到四個炮兵連組成一個炮群或炮兵

營;兩個或三個炮群等於一個炮兵團。當時射程已經增加得很遠,炮兵能把炮彈射向遠

非炮手所能看到的目標,因此飛機和氣球被用來測定敵方目標,並報告擊中和不中。

    最初,德國人和奧地利人在大炮方面勝過別國。德國埃森的克虜伯工廠和波希米亞

的斯科達工廠,是整個歐洲最傑出的兵工廠。法國的七十五毫米炮是輕便的,機動的,

並且是當時大炮中最快的,但這種三英寸的炮只對無掩蔽的部隊有效。它不適宜於長距

離炮擊,比不上威力很大的德國榴彈炮。此外,法國參謀部把炮兵看作是對步兵的次要

的補充;他們認為,集體精神將更能補償技術上的不足。(法國的眼光並不比美國內戰

時將軍們的眼光進步多少,他們把炮兵看作多余的拖油瓶孩子。)

    1914年,德國有三千五百門中炮和重炮,而法國的大炮則不到三百門。每一個德國

的軍有三十六門一百零五毫米的榴彈炮,再加上十六門一百五十毫米榴彈炮。德國還有

四千五百多挺機槍,而法國只有二千五百挺。甚至在輕炮方面也是德國占優勢,它有六

千多門七十七毫米炮,而法國只有三千五百門七十五毫米炮。

    俄國對中歐強國的最大威脅,在於它有六百萬部隊,但是那個大吹大擂的蒸氣壓路

機,開動起來效率很差。大都是文盲的部隊雖由勇敢的士兵組成,但他們由貴族和有錢

的人組成的軍官團所受到的訓練很差,那些人的戰爭知識,還局限於使用軍刀和劍。另

方面,他們的貪污本領卻是高度發展的。

    由於俄國的遼闊的陸地面積和不發達的鐵路系統,它的不利條件進一步增加了。它

要進入海洋,則遭到冰塊或敵人巡邏艇的封鎖。前線常常缺乏火炮和機槍。很多士兵甚

至沒有步槍——部隊作戰時。有些人的武裝往往只有縛在一根棒上的刺刀。

    1915年英國歷史家伯納德﹒佩爾斯訪問了前線,一位俄國士兵憂愁地說,「先生,

你知道,我們除了士兵的胸膛外,沒有武器。」對此另一個士兵補充說,「先生,這不

是戰爭;這是屠殺。」第一年,俄國傷亡人數共計二百萬。

    所有體格健全的德國青年都要服兵役,合格的青年儘管他們家族有權勢,也無人能

避免征召。需要服役兩三年的時間,依服役的部門而定,接著是五年半的正規軍後備軍。

然後轉到戰時後備軍。這是第二後備軍,時間十二年;到三十九歲時轉到最後的後備軍

戰時民兵,一直到他們的四十五歲生日為止。在這些人的後面,是除在後方和安全地帶

從事有限的任務外不適宜任何服役的男子部隊。

    德國不像其他國家,它發展了一個由軍官和軍士組成的很有效率的核心,能把一大

批新兵和後備軍組成一支優秀的戰鬥力量。戰爭爆發時,約有二百萬人結合在受過良好

訓練的職業士兵組成的核心周圍。

    在民主國家軍隊中感到陌生的德國軍官和士兵之間的密切友誼,是陸軍元帥馮﹒毛

奇在十九世紀中提倡的,並由其繼任人繼續推行。德國軍官關心他們部隊的福利,就象

他們關心保養上了油的機槍一樣。戰爭期間,當有些指揮官不必要地派士兵去送死時,

德國將軍們卻是效率最高和最少浪費他們部隊的。

    最初德國還在輕武器方面占優勢。步兵用毛瑟槍裝備,這種槍很堅實、準確,甚至

在今天也是在運動員中最流行的槍支。德國參謀部也懂得馬克沁機槍的戰略價值。

    奧匈帝國有多種語言文字的不利條件。大部分軍官都是日耳曼人,但部隊中只有百

分之二十五的人能講德語。這個二元君主國既不關心,也不能團結它的形形色色的民族。

奧地利的官方歷史非常坦率地承認,「往往排長本人也不能使他所收集的這一堆亂七八

糟的人懂得他的話。」史裡芬計劃

    1870年,路易﹒拿破侖皇帝的法國政府,由於對普魯士宣戰而自我毀滅。普魯士人

在他們共同邊境的戰鬥中摧毀了法軍,然後長驅直入,包圍和攻陷了巴黎。為了消除任

何未來的法國軍事威脅,新統一的德國併吞了阿爾薩斯,和包括要塞城市梅斯在內的洛

林的一部分,使法國暴露於未來的入侵前面。

    法國軍事工程師於是以沿著一百五十英里法德邊界的四個城市為中心,構築了一系

列堡壘。東南從瑞士的堅不可摧的屏障阿爾卑斯山開始,堅固的混凝土堡壘從貝耳福、

厄比納爾、土爾和凡爾登伸展開來。在厄比納爾和土爾之間設計了一個寬闊的缺口,作

為準備敵人進入的巨大陷阱,然後用從掩護得很好的混凝土箱形掩體中發射的交叉火力

加以殲滅。凡爾登以北約二十英里,就是盧森堡、比利時和崎嶇的阿登森林。

    面對著這種難以克服的稜堡,從1891年到1906年任德國參謀總長的阿爾弗雷德﹒馮

﹒史裡芬伯爵,設計了一個通過廣闊的比利時平原侵入法國的戰略。這個小小工業化國

家,提供了有充分鐵路、公路、河流和運河的一條不費力的通路,而且它和法國的邊境

是不設防的。史裡芬將軍對於比利時在列日和那慕爾面向德國的設防據點感到憤怒,他

抱怨它的軍事防御旨在「……阻止德國侵入其領土,但它對法國的邊境卻不設防」。對

於比利時擔心德國而不擔心法國的原因,這位將軍裝作不知道。

    史裡芬這位能幹的戰略家,是軍事史上博覽群書的人之一。他從坎尼之戰中得到許

多啟示,漢尼拔用包圍兩翼和後衛擊敗了較強的羅馬人。史裡芬將軍的相似的計劃集中

在梅斯,這是一個最靠近法國邊境的德國城市,距離巴黎一百七十八英里。

    以這個築壘地區為樞軸,由七十九個師組成的右翼,將以閃電戰經過比利時進入法

國,後面馬上由戰時後備軍之類的第二後備軍跟上來。由八個師組成的較小的左翼,將

留在法德邊界。象一扇巨大的旋轉門一樣,德國人在這個繞著樞軸旋轉的運動中,將一

直橫掃到法國沿海地區,從北面、西面和南面包圍巴黎,然後轉向東面。

    如果法國士兵離開他們的洛林要塞,把八個德國固定師趕向萊茵河,這樣就更好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東進的德國人將從後面來攻打法國人。法國的要塞炮只面對德國,不

能轉向西面來對付從法國方面進攻的德國人。

    史裡芬制訂的戰略,包括一支十萬人的英國遠征軍「和法國人協同作戰」在內。考

慮到俄國的原始鐵路系統會造成蝸牛般步伐的動員,史裡芬只在東線安排十個師以推遲

沙皇部隊的前進,直到法國被壓倒為止。在他臨終時,這位偉大的戰術家據說曾強烈要

求:「戰爭一定會來……要加強右翼。」

    他的繼任人毛奇將軍改變了這個計劃,以應付他認為是不同的情況。他不去加強右

翼,反而減少右翼的實力三分之一,在左翼增加了八個師——此舉對法國是幸運的。由

於其他障礙和延誤,毛奇縮短了以梅斯為樞軸而轉動的德國入侵戰線,以致他的部隊開

到巴黎的東面而沒有加以包圍。幾個星期後,當德國人企圖用正面突擊攻佔巴黎時,他

們在馬恩之戰中被擊退了。進攻學派

    儘管法國的堡壘系統在那時是最好的,越來越多的年輕軍官卻開始對於在參謀部占

優勢的固定防御戰略提出疑問。這個新的進攻學派找到了盧瓦佐﹒德﹒格朗梅松上校作

為他們的代言人,他的觀點影響了於1912年升為參謀總長的約瑟夫﹒霞飛將軍。

    這個進攻到底的學說在1914年初被正式接受了,並被稱為第十七號計劃,因為它是

1870年以來被批准的第十七個計劃。這項計劃甚至不包含臨時湊合的土木工事和築壘的

規定。格朗梅松上校明確而中肯地說:「對進攻來說,只有兩件事情是必要的:了解敵

人在什麼地方和決定應該怎麼幹。至於敵人想幹什麼是無關緊要的。」

    初期的戰鬥經驗表明,第十七號計劃糟糕得很。法國軍隊以十九世紀最好的隊形出

現在戰場上,戴了白手套、修飾得漂漂亮亮的軍官走在他們部隊前面六十英尺,部隊則

穿了暗藍色短上衣和猩紅色褲子。伴隨他們的是團旗和軍樂隊,以使敵人膽戰心驚。

    目擊由此而造成的大屠殺的一位英國軍官回憶道:「每當法國步兵前進,整個戰線

就立即完全被彈片所覆蓋,倒霉的士兵象野兔般地被打翻。他們都很勇敢,不斷冒著可

怕的炮火沖鋒前進,但毫無用處。沒有一人能在向他們集中射擊的炮火中活下來。軍官

們都是傑出的。他們走在部隊前面大約二十碼,就象閱兵行進那樣安詳,但是到目前為

止,我沒有看見一個人能前進五十碼以上而不被打翻的。」

    第十七號計劃不久成為法國軍事史上凋謝的一葉。也許它的恰當的墓誌銘就是格朗

梅松上校的彈痕纍纍的屍體,他是在一次輕率的步兵沖鋒中被殺的。花了生命和領土的

可怕的代價,法國參謀部最後不得不承認,在現代戰爭中,防御措施也起了不可缺少的

作用。

 

馬恩河會戰

  

    入侵比利時

    陸軍設計和發展的德國複雜的鐵路系統,都派有軍官監督每一條線路。從鐵路區段

到最短的支線,未經參謀總長批准,是不能舖設或改動的。通向西部邊界的雙軌,每天

可容五百五十列列車通過萊茵河的橋樑;在二十天內,他們用一萬一千列列車,運送了

三百多萬人。在戰爭的最初兩周,每十分鐘,就有一列長長的運兵列車通過科隆的橋樑。

    有一百二十多萬士兵將要形成橫掃比利時和盧森堡,進入法國的旋轉的一翼。雖然

有史裡芬計劃,因為荷蘭的中立不能侵犯,這巨大的人流得通過一塊大約七十五英里寬

的地區前進。時間表不容許任何拖延——前進部隊按照規定必須在法國有時間充分動員

之前把它壓倒。

    但是,不攻克列日,侵入比利時是不能成功的,在這個堅強設防的入口的那一邊,

橫著廣闊的平原和法國。有四條來自德國的鐵路線在這個戰略城市集中,然後扇形展開。

列日建在橫跨默茲河的一個高高斜坡上,對所有的通道都一覽無遺。十二座威力強大的

炮台——河的兩邊各有六座——把一塊直徑約十英里的地區圍了起來。它們的相互支援

體系受到各座炮台之間三英里缺口的限制,但在需要時候派出機動部隊,被認為是有效

的代替物。

    8月4日早晨,德國前進部隊逼近默茲河上的維塞,正好發現橋已被炸毀,比利時士

兵都聚集在西岸。統率兩個騎兵團和六個步兵旅的奧托﹒馮﹒埃米希將軍,立即選擇了

一個適當的變通辦法。兩個騎兵團向南疾馳三英里,涉水過河。維塞的比利時守軍生怕

被圍,迅即朝南向列日撤退。傍晚,德國步兵也在維塞渡過了默茲河,向堡壘進發。

    在德國人侵入的時刻,他們開始槍擊平民,以報復冷槍狙擊。人質都被兜捕起來處

死;房舍遭到炮擊或燒燬。如果發展成為逐屋戰鬥,野炮立即把村莊夷平。毛奇寫信給

康拉德將軍說,「我們在比利時的進軍肯定是殘忍的,但我們是在為我們的生命而戰,

誰擋路,就必須自食其果。」

    德國的戰略設想是幾乎不停頓地通過比利時,預計沒有或很少抵抗。在比利時存在

八十三年中,阿爾貝國王的國家從未打過一次仗,並且因為它的安全有賴於作為一個

「永久中立國家」,軍國主義是被人看不起的。但是德皇威廉的戰爭恫嚇,迫使比利時

政府在1913年采取徵兵制,這一措施更加降低了人們對軍隊的本來不高的尊敬。直到

1910年為止,軍隊甚至沒有一個總參謀部。

    阿爾貝國王新動員的軍隊由十六萬五千人的部隊組成,其中大約半數部署在列日和

布魯塞爾之間。比利時的戰略依靠列日和那慕爾的炮台推遲敵軍的前進,直到法、英軍

隊能夠到來。列日指揮官熱拉爾﹒勒芒將軍,得到派來的後備軍的增援,使他的兵力達

到四萬人,並奉阿爾貝之命,防守列日「到底」。

    列日的築壘是由一位傑出的軍事工程師亨利﹒布裡亞爾蒙特將軍設計的,在1913年

完成之前花了大約二十五年時間。它是由裝有裝甲炮塔的,形狀象平坦的三角形小孤山

的鋼筋混凝土構成,擁有四百件武器,從機槍到八英寸大炮都有。這個結構本身的設計,

是要經得起包括這種尺寸的炮彈的轟擊。三角形的每一角,都裝備著較小口徑的速射炮

的炮塔。

    每座炮台的周圍,都是三十英尺深的干燥的深溝;加上強光的探照燈,以防止夜間

的奇襲。這些燈和重炮一起,可以降到地面以下,那裡有地下坑道把整個系統互相聯繫

起來。所有的大炮都俯視著由德國來的四條鐵路。勒芒將軍留下二萬五千名要塞部隊,

派了一個師去加強位於掩護布魯塞爾的熱特河畔的阿爾貝國王的軍隊。

    馮﹒埃米希仍然認為比利時人會不戰而降,派了一位使者打著休戰的旗幟,要求列

日投降;否則的話,他宣稱,這座城市將遭到空襲。勒芒服從他的國王的命令,拒絕了。

幾小時內,德軍大炮狂轟東面炮台和城市本身,但僅僅削去一些混凝土而已。第二天,

從附近科隆起飛的用內燃機推動的齊柏林飛船飛臨上空,丟了十三顆炸彈,炸死了九個

平民。這樣,戰爭範圍開始有了新的擴大。

    德軍隊潮湧般地反覆沖鋒,特別對東面的弗萊龍炮台和埃夫涅炮台,但是被火炮和

機槍的聯合火力所擊退,炮台前的屍體堆積到齊腰高。所有默茲河上在列日南面和北面

的橋樑都已被毀,企圖用浮橋渡過默茲河的部隊遭到炮火的掃射。

    只有德軍的一次突擊可算部分成功。當第十四步兵旅的指揮官被殺時,他的部隊遇

到第二集團軍的副參謀長埃裡希﹒魯登道夫將軍,他立即擔任指揮。第二天夜間,魯登

道夫率領他的部隊,經由弗萊龍和埃夫涅之間的缺口進入列日。但是炮台仍都在比利時

人手裡;列日已被侵入,但還遠沒有被攻克。

    對炮台連續進行炮兵和步兵的突擊都無效果,直到8月10日,那時馮﹒埃米希攻佔

了第一座炮台。二十四小時內,第二座炮台也陷落了。

    德國人於是搬來一門大炮,它將使炮台化為瓦礫,並使舉世震驚。到那時為止,英

國的十三英寸半的海軍炮,是這種炮中間最大的。但是克虜伯的軍械工人,設計了一門

十六英寸半(四百二十毫米)的攻城榴彈炮,可以把一噸重的炮彈射到九英里外。每顆

穿甲彈有一個定時信管,只在目標被穿透後才定時爆炸。這門榴彈炮是一種巨型炮,綽

號「大貝爾塔」,是照彈藥製造者的妻子貝爾塔﹒馮﹒克虜伯的名字命名的。(在以後

的戰爭中,還出現一門驚人的巨型炮。)

    到了8月16日,十二座炮台中的十一座遭到連續猛轟後屈服了。那天晚些時候,勒

芒指揮部所在的隆森炮台,被直接命中而摧毀,他本人也被打昏。他同平民比起來,受

到俘虜者的尊重對待。馮﹒埃米希拒絕取下他的軍刀,還接受代他帶個信給阿爾貝國王。

8月20日,勝利的德軍開進布魯塞爾。

    對勒芒的抵抗所引起的推遲,估計不一。英國軍事史家把受挫時間定為「四、五

天」。其他資料提出,入侵者只比預定時間晚一天或兩天。英國的官方歷史記載,「列

日是丟失了,但由於推遲了德國的進軍,它對比利時的協約國的事業,作出了卓越的貢

獻。」

     

馬恩河之戰

    在8月份中,德國最高統帥部已習慣於幾乎時時刻刻收到捷報了。8月間分別打了四

仗,所謂邊境之戰,卷入了差不多三百五十萬部隊;不超過十天就結束了,德軍沉重地

打擊了協約國的主力部隊。與此同時,法國第一集團軍和第二集團軍急於收復他們失去

的省份,於8月14日越過邊界進入阿爾薩斯-洛林,結果卻被趕了回去。

    因為霞飛設想,部隊不多的德軍不能在盧森堡之西前進,所以法國的第三、第四和

第五集團軍,奉命於8月22日經由阿登森林前進。法國統帥部深信,德軍將避免困難的

阿登地形;結果,就沒有想到要為全面戰鬥進行偵察或任何其他準備工作。一份給所有

指揮官的命令說,「在8月22日,預料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對抗行動……哪裡遭遇敵人,

就在哪裡打擊他們。」進攻學派的策略,仍然支配著法國的戰術。

    霞飛以為德軍不過十八個師;他們的實際兵力,連同組成依軸線旋轉經由比利時進

入法國的第四集團軍和第五集團軍,總共二十五個師。

    不像法軍那樣,德國前進部隊對阿登森林進行了偵察,並在主力進入森林時佈置哨

兵。偵察告誡他們,法軍正在迫近。在一次側翼進攻中,德軍攻擊了毫不懷疑的法軍,

迫使他們在第二天趕快退卻。

    8月22日至23日,在蒙斯之戰中,亞歷山大﹒馮﹒克盧克將軍的第一集團軍,除了

擊退趕向這個地區支援比利時人的法軍外,還擊退了英國遠征軍。在桑布爾河,法國第

五集團軍被德國第二集團軍和第三集團軍擊潰。最激烈的戰鬥集中在四天之內,即從8

月20日到8月23日。十天內法國的傷亡人數共達三十萬,這是格朗梅松上校的年輕軍官

追隨者們所遭受的最大損失。

    與此同時,德軍正在南向馬恩河和巴黎前進,打擊他們路上遇到的任何協約國部隊。

8月26日,克盧克的第一集團軍在勒卡托之戰中突襲英國遠征軍,迫使它進入疲憊的後

衛戰。三天後,德國統帥部從科布倫次遷往盧森堡。當帝國列車滾滾向西時,德皇的副

官馮﹒米勒海軍上將注意到他的皇上「……因流血而狂喜」,高興地指著「六英尺高的

屍堆」。

    在確信勝利的情況下,無論毛奇也好,他的幕僚也好,都未考慮到協約國撤到準備

好的陣地的可能性;他們認為法軍和英軍都已最後被打敗了。間諜的報告表明,雖然平

民都離開巴黎,部隊卻開到了,但毛奇沒有把這個情報轉送給兩位關鍵性的陸軍將領,

即克盧克和第二集團軍指揮官卡爾﹒馮﹒比洛。

    由於德國最高統帥部和其軍隊之間距離的拉長,無線電通訊變得更加雜亂了。在戰

爭的那些早期日子裡,德國最高統帥部限用一架粗製的,不用電線的(後來的無線電)接

收機;第一集團軍則限用一架發報機。結果,只能拍發最緊急的電訊。野戰電話系統也

並不發揮較多作用。它不是為長距離通訊設計的,而且破壞活動和事故損壞造成通訊的

不斷混亂。不久,克盧克不得不自己作出決定,但無法告訴毛奇他正在干什麼。可是,

退卻中的法軍不但能利用縮短距離的野戰通訊設備,還能利用他們的民用電話系統。

    在法國的防務中,巴黎長期以來起著戰略作用。所有主要鐵路線都集中和通過這一

政治文化中心,它由十四座內層炮台和二十五座外層炮台環繞保護著。但在法軍被迫退

到桑布爾河以前,很少想到要保衛巴黎。四個師和一個本土軍旅(每師都有兩個騎兵中

隊),一個獨立騎兵旅和六個炮群(七十二門大炮),組成了巴黎駐防軍隊。儘管這些軍

隊不久就增加了一倍,駐防軍隊要成功地抵抗克盧克的第一集團軍的攻擊,在指揮上是

不良的,在訓練和裝備上也是不夠的。

    陸軍部長阿道夫﹒梅西米於8月25日命令霞飛將軍派遣「一支至少有三個軍的軍

隊……到巴黎的掘壕野營去保證防衛……如果我們的軍隊被迫退卻的話」。梅西米對實

際情況的不了解,也許是由於霞飛習慣上對政府隱瞞不利的消息。第二天,軍事危機尖

銳化了,驅使政府進入近乎驚慌失措的境地,但放棄首都的建議遭到拒絕,因為巴黎的

陷落將預示法國的崩潰。梅西米不滿巴黎軍事長官奧古斯坦﹒米歇爾將軍的工作,用約

瑟夫﹒加利埃尼將軍來替換——此舉是法國的一大幸事。

    霞飛拒不執行梅西米派遣三個軍的命令,堅決主張他需要每一個士兵來阻止德軍的

前進。他答應派遣軍隊,但只有在巴黎立即受到威脅的時候。(實際上霞飛建議宣佈巴

黎為不設防城市,不同德軍鬥爭就投降。)同時,他下令莫裡斯﹒薩拉伊將軍從凡爾登

撤退,只是由於梅西米堅決反對這一建議,才使法國免於災難。到了8月31日,政府計

劃遷往波爾多,讓首都處於軍事區域。這座城市的防務仍交給加利埃尼,但現在他歸霞

飛指揮。梅西米由亞歷山大﹒米爾朗取代,他提出的需要更多部隊的迫切要求,只是激

起了霞飛如下的回答:「德軍不是幾天時間到得了巴黎的。」

    法軍總司令那種海龜似的鎮定自若,使那些感到在戰鬥最激烈時刻需要迅速作出決

定的人怒不可遏。雖然形勢到了緊要關頭,霞飛卻繼續每天至少要吃兩頓美餐,並且為

了晚上入睡不受干擾,他保持他的晚上十時正就要休息的習慣。很少有一位將軍敢於拿

任何消息來打攪他。即使當德國人於1916年發動凡爾登戰役,傳送消息的信使卻被簡短

地告知,霞飛已經就寢,不能驚醒他。

    霞飛還避免接電話。他的命令是由副官通過電話發佈的,副官也接聽所有打來的電

話,這樣給他以思考的機會。有時一位重要的部長要他親自接電話,他也設法推托。除

了聽以外,他既不回答,也不評論;事實上,他幾乎從不表示任何態度。他對任何信電

或正式備忘錄,也顯出同樣不信任,像是一個狡猾的鄉巴佬,多疑地拒絕在任何書面上

簽字。據一位同時代人回憶,霞飛的即刻反應是「把它裡面翻到外面,檢查每一個細節,

常常唯恐落入陷阱或圈套」。

    當陸軍部情報首腦卡朗瑟上校於1915年初謁見霞飛,為極端需要重炮兵想得到他的

同意時,這位總司令和藹地聆聽著,偶爾點點他的大腦袋。受到鼓勵的卡朗瑟,繼續訴

說許多事實和數字。越來越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上校,意識到他是在獨白;霞飛一言不

發。他最後象慈父般地輕輕拍一下這個已經筋疲力盡的情報軍官,示意要他離去,含糊

地評論說,「你總是喜歡你們的炮;那好極了。」

    加利埃尼是另一種人——一位富有想象力的戰略家,他的無限精力使人看不出他的

六十五歲年齡和衰退的健康。(在早些時候,他擔任過馬達加斯加總督,霞飛在那裡是

他的部下。)他對這座一半已經荒廢的城市,發表了一份值得紀念的聲明:「共和國政

府的成員已經離開巴黎,去給國防以新的推動。我受命保衛巴黎和抵抗入侵者的責任。

這個責任我將貫徹到底。」後來加利埃尼又自言自語地說:「政府已經遷往波爾多,留

我一個人在這裡同居民一起,他們直到現在是受了騙人的公報的欺騙。」

    幾小時內,一小支由士兵組成的隊伍開始構築塹壕和路障,並增援周圍的炮台。回

顧1870年巴黎圍城時,饑民吃動物園裡的動物和家裡供玩賞的動物,加利埃尼在這個城

市的體育場跑道上和公園裡,養滿了牛、綿羊、豬、山羊和馬。乘機牟利是被堅決制止

的,因為他說,「不但有必要使巴黎不缺食物,而且還應吃到和現在同樣的麵包。」酒

的供應置於嚴格監督之下。對可能資敵的任何機器或設備,都作出了遷移的安排。不但

在愛弗爾鐵塔下面,而且在橫跨塞納河、瓦茲河和馬恩河的八十座橋樑下面都埋藏了炸

藥。

    但是加利埃尼本人並不滿足於僅僅防守巴黎。一位飛行員在9月3日晚些時候回來報

告說,德軍縱隊正在改變他們的進軍路線。第二天清晨,空中偵察和騎兵偵察都證實,

德國人的確修改了他們從正面攻擊巴黎的計劃,已經轉向首都郊外的東南郊。對地圖的

簡短研究向加利埃尼顯示,德軍的新路線提供了一個側翼攻擊的大好機會。他喊道,

「我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情,這太好了,使人不敢信以為真。」

    當五個德國集團軍逼近巴黎時,同德國最高統帥部的時斷時續的無線電聯繫突然中

斷了。除一起前進的第一集團軍和第二集團軍外,沒有一個指揮官能準確地知道其他集

團軍的方位,現在毛奇的改變史裡芬計劃不得不開始付出代價了。原來計劃的這個戰略,

是故意削弱德軍的左翼,引誘法軍右翼從築壘的塹壕出擊,然後轉而受到繞著軸線旋轉

過來的德軍右翼從背後的攻擊。但面對法國堡壘系統的在左翼的德軍將領,勸說毛奇加

強他的隊伍,這一違反史裡芬計劃的改變,卻使法國士兵安全地守在他們的地下據點裡。

毛奇還抽調了兩個軍(四個師)到東線去對付俄國人,從而削弱了他的右翼。

    因為入侵是一個龐大的突然襲擊的車輪運動,最外層的部隊(克盧克的第一集團軍

和比洛的第二集團軍)必須竭盡全力,較快和較猛地沖向前去,才能和內層的部隊相呼

應。缺乏作戰情報的克盧克,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即他是在什麼地方同協約國軍隊對

峙。他完全不知道法國第六集團軍正在迫近他的右側翼,卻接受比洛的建議,由他們實

行聯合的向內旋轉的掃蕩,以襲擊法國第五集團軍。當克盧克和比洛向巴黎的前面和東

面前進,而不是在巴黎的後面和西面前進時,史裡芬計劃又被進一步歪曲。這次調動還

縮短了德軍的右翼八十英里。

    與此同時,加利埃尼於9月3日派了一個使者去見霞飛,告訴他這個有利形勢,並爭

取他同意反攻,他剛從巴黎西南約一百二十英里的奧布河畔巴爾回來。加利埃尼對霞飛

及早作出決定的能力感到絕望,他本人乘車駛往英國人駐防的默倫,希望贏得他們的支

持。

    英國指揮官約翰﹒弗倫奇爵士不在指揮部。連他的參謀長也不在。接著出現了異乎

尋常的情景。對他們這一個月的敗績感到焦躁和苦惱的英國參謀人員,魯莽地告訴他們

的不速之客說,如果英國稍微知道法國人在軍事上的無能,它決意不會參戰。惱火的英

國人們沒有心緒作出有鑒別力的判斷,而加利埃尼的外貌又不像軍事人員,他從一副夾

鼻眼鏡斜眼看人,在他爭辯著想爭取英國人支持時,眼鏡不牢靠地顫動著。當參謀人員

注視著他的不整潔的制服,蓬松的小胡子,黑鈕扣的長統靴和黃色的護腿時,懷疑的態

度增加了。後來一位英國將軍評論說,「英國軍官決不會同這樣一個丑角式人物談話

的。」

    不久,弗倫奇的參謀長阿奇博爾德﹒默裡回來了,但表示對加利埃尼攻擊德軍右側

翼的計劃「十分討厭」,並告訴他,在約翰﹒弗倫奇爵士不在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不能

作出決定。加利埃尼徒勞地等候英國指揮官回來,浪費了寶貴的三個小時。他離開時除

了過後再打電話來的諾言外,一無所獲,而過後再來電話這句話等於承認,英國人將在

第二天繼續退卻。這個決定一部分是由於霞飛打電報給英國指揮官,他寫道:「在目前

形勢下,我的意圖是退到塞納河後面。如果德軍繼續朝著東南偏南方向運動……也許你

會同意,即你們的行動可能以運用於馬恩河和塞納河之間的這條河的右岸為最有效。」

既然打電報的人不能理解采取果斷行動的需要,也就不能完全挑剔英國人把他們自己同

德國人分隔開來了。

    9月4日一早,加利埃尼的電報就被放在霞飛面前,霞飛在批准莫努裡的第六集團軍

部署去攻打德軍之前,等待了四小時。為了某些莫測高深的原因,這位總司令堅持在馬

恩之南進攻。在那天傍晚,他得知弗朗歇﹒德斯佩雷將軍的第五集團軍準備參加這一攻

勢,可以在9月6日早晨開始積極的戰鬥,但霞飛除了吃一頓長時間的悠閒的晚餐外,既

不作出決定,也不發佈命令。

    9月5日正午,當克盧克集團軍經過巴黎東面,可以望見愛弗爾鐵塔時,他的右後方

側翼受到莫努裡集團軍前進部隊的襲擊。英國人在南面隔得太遠,不能立即形成威脅,

所以克盧克從這方面調了兩個軍去加強掙扎著想抵擋法軍的那些軍。一支單薄的騎兵屏

護部隊,被用來接防面對英軍的二十英里寬的缺口。莫努裡要求增援——這一要求啟發

加利埃尼組織戰史上第一支摩托化縱隊,即馬恩出租汽車隊。

    準備戰鬥的第七師剛剛到達巴黎,但沒有通向前線的鐵路運輸可用。甚至用急行軍

的速度趕到那裡也太遲了。加利埃尼自有他自己的辦法,發佈命令徵用「所有機動車,

包括出租汽車在內」。在巴黎的各個地區,警察停住了出租汽車,命令乘客下車;他們

徵用了大約七百輛汽車。整個夜間,兩汽缸出租汽車轆轆駛往前線。只走了兩個來回,

就輸送了整個師。德軍立即感到對他們後側翼的壓力加劇了。要是加利埃尼再得到他幾

天前迫切要求的兩個軍的支援——但它們只是零零星星地開到——馬恩以南的德軍可能

全部被包圍起來。

    雖然克盧克全神貫注於擊退莫努裡的兵力,南面二十英里寬的缺口卻使弗朗歇﹒德

斯佩雷的士兵得以打擊比洛暴露的側翼,那時克盧克得悉英軍正在迫近莫努裡和德斯佩

雷之間缺口的中心,這是使他計劃退卻的一個信號。弗倫奇將軍和他的部隊於9月9日到

達。

    統率在東面面對法國的德國第六集團軍的魯普雷希特皇子,無法援助在馬恩的入侵

者。土爾和厄比納爾法國炮台的威力強大的大炮,在奧古斯特﹒迪巴伊和諾埃爾﹒德卡

斯特爾諾將軍的第一集團軍和第二集團軍支援下,打死了巴伐利亞人隊伍的大部分,迫

使這位皇子於9月8日通知德國最高統帥部,他的軍隊不能再前進了。

    面對凡爾登東北薩拉伊將軍的第三集團軍的德國皇儲,他的遭遇也並不好些。從凡

爾登炮台發射的勢不可擋的炮火,迫使威廉皇子的第五集團軍停止前進。其他兩個德國

集團軍,即維滕貝格公爵統率的第四集團軍和馬克斯﹒馮﹒豪森將軍統率的第三集團軍,

在聖貢沼澤地帶遭到德朗格爾﹒德卡裡將軍和費迪南﹒福煦將軍部隊的痛擊。

    這種戰鬥很多是令人發愣的一系列殘酷的散兵戰,在小村莊裡打進打出,受驚的居

民發現他們已被交叉火力截住。德軍不能得到他們十分需要的勝利,於9月8日拂曉,對

福煦的軍隊發起大規模的白刃戰。至少有一個軍被迫退卻,但法國炮兵的堅固的密集隊

伍,使德軍的屍體在戰場上堆積如山。對於福煦所表示的傳奇式蔑視來說,這一戰是值

得紀念的;「我的側翼被迂迴了,我的中央撤退了,但我進攻!」

    以後沒有多久,德軍就從馬恩地區開始撤退了。到了9月11日下午,已成為普遍的

和持續的撤退,那時德軍到達埃納河北岸事先選好的陣地。馬恩之戰,大都由沿著二百

英里前線無數兇猛的、短促的、混亂的沖突和戰鬥組成。協約國和德國的傷亡人數,每

方大概估計為二十五萬。在戰鬥期間和五十五英里的退卻中,德國因被俘獲而造成的損

失,共達一萬五千人和四十門大炮。為了避免在馬恩潰散,德軍退得井井有條,成功地

擊退了協約國的追兵。

    在德軍中士氣依然良好,但在最高統帥部卻深感絕望。這一場敗仗粉碎了德軍不可

戰勝的神話;同時,它使毛奇丟失了前程,他本來是首先對這次大戰負很大責任的。德

皇威廉的自負也受到挫傷。由於毛奇保證魯普雷希特皇子的巴伐利亞人將攻佔南錫,威

廉帶著一隊衣著燦爛、頭戴華美盔帽、身上穿有浮雕胸甲的白色和金黃色制服的胸甲騎

兵,等待舉行他的入城儀式。但是法國炮兵用這樣致命的準確性掃射著每一次進攻的潮

湧般的人群,甚至毛奇也被這種屠殺嚇呆了。9月11日,他下令魯普雷希特停止這種自

殺性的沖鋒。南錫依然未被攻克。

    毛奇對於使他的君王失望感到心情沉重,第二天他寫信給他的妻子:「形勢大壞。

巴黎東面的戰鬥對我們不利……戰爭開始時給我們的巨大希望已經粉碎……我們最後將

在兩線作戰中疲於奔命!這同我們這個戰役的輝煌的開端真是天差地別!現在這是個痛

苦的幻滅,我們必須對這場浩劫付出代價。」

    德國參謀軍官鮑爾上校,記下了一場難忘的情景:「絕望的驚慌嚴重地支配著全軍,

或者更正確地說,支配著較大部分領導人。看來……最高統帥部驚慌得最厲害。毛奇完

全垮了。他坐在那裡,蒼白的面孔凝視著地圖,對一切感覺都無反應,成了一個絕望的

人。馮﹒施泰因將軍(毛奇的副手)確曾說過,『我們一定不要慌亂,』但他又不挑起擔

子來。他本人已經沒有信心,他講話中流露出他的感情,『我們講不出事情會發展到什

麼地步。』」

    因為在馬恩之戰中失利,毛奇丟臉地被免去德國最高指揮官之職。據前總理馮﹒比

洛說:「後來,毛奇流著淚向我訴說,那時(1914年9月)他的健康已經受損傷,以致感

到這些日子的苦惱是『難以形容』的。皇帝……突然解除毛奇的指揮權,把此職給了他

的陸軍大臣馮﹒法爾肯海因將軍。這件事情暫時得保密,以免震驚全國。這就是為什麼

現已成為傀儡的毛奇,為了粉飾表面,每天不得不參加討論戰略的原因,在那裡,沒有

人徵詢他的意見或把他當作一回事。他不得不坐在他從前的對手,現在是他的繼任人的

旁邊,一言不發。後來他告訴我:『但丁的地獄容納不了我被迫在那時遭受的這些痛

苦。』」

    如果約翰﹒弗倫奇爵士聽從加利埃尼立即采取聯合行動的建議,馬恩之戰會以德國

人的慘敗而告終。西裡爾﹒福爾斯在所著《大戰》中寫道:「大部分英國歷史學家,盡

力把英國遠征軍前進的故事寫得盡可能好些。事實上這次前進是爬行。主要的責備毫無

疑問必須落在約翰﹒弗倫奇爵上頭上,看來他從未感到他實際上是在進入一個空隙,而

且也從未要他的部隊猛進。還有一件毫無疑問的事是,在法英部隊中,有著某種小心謹

慎,有時蛻化為懦怯。」

    「指揮官們不相信潮流已經轉向,老是猜疑他們是否正在走進一個龐大的伏擊圈內。

不管怎樣,從9月7日到9日,英國步兵一天前進的速度只有八英里左右,如果速度再加

快一半,只要有十二英里,就足以切斷克盧克的三個軍同其余德國隊伍的聯繫,並在莫

努裡正在進攻他們正面的同時,使英軍得以從背後攻擊他們。」

    六星期的戰爭造成法軍的令人痛苦的損失。開頭的時候,部隊實力超過一百二十五

萬人。到9月中,死傷或被俘的有六十萬人,這對一個在人力上比較貧乏的國家來說,

是一個令人癱瘓的打擊。到了年底,法國的傷亡人數增加到七十五萬。

    德國用八十七個師參加戰爭(對法英的七十二個師)。史裡芬計劃曾規定,要有九十

七個師才能征服法國,其中的七十九個師組成經過比利時的龐大突擊旋轉運動。毛奇卻

派七十八個師到西面,五十三個師進行旋轉的攻擊。他還調了兩個軍(四個師)去東線,

進一步削弱了這支部隊。對於他們領導人的錯誤判斷,德軍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坦能堡會戰

  

   俄國同德國和奧匈帝國有一條共同邊界,延伸一千一百余英里。那時是俄國一個省

的波蘭,形成一塊二百五十英里寬的突出部,這個突出部向西突出二百英里,在西部和

西北部與德國毗連,在南部則與奧匈帝國鄰接。它的西部邊界離柏林只有一百八十英里。

它的北面是東普魯士,這塊八十英里寬的德國領土夾在波蘭和波羅的海之間。俄國一次

勝利的大規模進攻,就能把它同整個德國切斷。

    哈普斯堡皇室還有一個易受襲擊的省份加利西亞,它的富饒土地被喀爾巴阡山脈同

奧匈帝國的其余地方隔了開來。東線交戰國家的戰略,都旨在適應這些地理條件。

    在法國幫助下制訂的俄國軍事計劃,為兩種可能性作準備。如果德國先進攻法國,

俄國就同時打東普魯士和奧地利的加利西亞。另一個計劃純粹是防御性的,適用於德國

最初向俄國強行推進。

    奧軍也有兩個計劃。一個計劃是設想只同塞爾維亞打仗,把奧地利六個集團軍中的

三個集團軍用來進攻塞爾維亞,其余三個集團軍用於加利西亞以擋住俄軍。另一個計劃

是同俄國和塞爾維亞兩國作戰,在這種情況下只派兩個集團軍進攻塞爾維亞,四個集團

軍則駐守加利西亞戰線。

    東普魯士由堡壘地帶拱衛,意在防止俄軍越過波蘭邊境前進。沿著維斯瓦河上游和

省會柯尼斯堡周圍構築了堅強的據點。穿過東部邊境就是五十英里寬的馬祖裡湖,成為

嚴格限制俄國進犯道路的天然障礙。奧地利利用喀爾巴阡山脈,從克拉科夫經過倫貝格

(現在的利沃夫)到羅馬尼亞邊境,設置了築壘防御工事。在俄國和它的波蘭省之間,在

平斯克這個中心的周圍,都是普裡皮亞特沼澤,有三萬八千平方英里的沼澤地、雜樹叢

和幾條泥土道路。

    德國的鐵路系統包括十七條通向東普魯士的路線,可以每天行駛五百列列車;這樣

的系統可以在短時期運送一支龐大的軍隊。多條支線從干線分叉到許多邊境地區,以迅

速調動部隊應付突然事件。奧地利則造了七條鐵路線經由喀爾巴阡山脈通向加利西亞,

每天的運輸量是二百五十列列車。俄國從主要內地城市到華沙只有六條鐵路線,支線也

太少,沒有什麼軍事價值。

    為了攔阻來自西面的入侵,俄國鐵路的軌距比德國所用的軌距寬。邊境地帶故意讓

它成為被森林和灌木叢隔斷的半荒蕪荒地,未舖砌的道路下大雨時就變成一片泥漿。由

此而造成的一個結果,就是當俄軍走近這些邊境地區時,它的運動慢得象運貨馬車的速

度那樣。這種運輸系統使已經轉動不靈的軍事機器無限的緊張。當沒有準備的俄軍經法

國堅決要求,輕率侵入東普魯士,以減少德國對西線的壓力時,事情就將更糟了。

    一直到1913年都擔任俄國參謀總長並將統率參戰軍隊的伊凡﹒吉林斯基將軍,向法

國保證,動員後兩星期,八十萬俄軍就會作好戰鬥準備。到了8月中旬,有六十五萬多

人已經準備就緒,這一業績使德國人感到驚愕和擔心。初期德國在西線的勝利,引起法

國人連續懇求俄國打擊敵人。

    戰爭爆發後僅兩天,法國使者莫裡斯﹒帕萊奧洛格就敦促他的主人在東普魯士發動

攻勢。沙皇的伯父、總司令尼古拉大公,是一位專心致志的親法者,他向大使保證說,

「我甚至可以不等我的幾個軍全部集合。我一感到足夠強大,我就進攻。」可是,這位

熱心的俄國人,忽視了為他們的軍隊準備充分的食物、補給或運輸工具。

    吉林斯基的兵力共計三十個步兵師和八個騎兵師,分成兩個集團軍,由亞歷山大﹒

薩姆索諾夫將軍和帕維爾﹒連年坎普夫將軍統率。連年坎普夫統率第一(維爾納)集團軍,

薩姆索諾夫統率第二(華沙)集團軍,都以他們的城市基地命名。

    為了侵入東普魯士,這兩個集團軍都必須走馬祖裡湖區域兩邊的固定路線,連年坎

普夫沿著北部邊界前進,於8月17日越過邊境,薩姆索諾夫則預定兩天後尾隨前進,取

道南部邊緣地區。

    早些年代史裡芬在馬祖裡湖花了很多時間,在考慮對付這種類型調動的最有效措施。

他命令,集中充分兵力對付最先出現的俄軍,然後進攻另一支軍隊。這一戰術十分出色

地簡單,但在東普魯士統率德國第八集團軍的馬克斯﹒馮﹒普裡特維茨將軍,害怕作出

決定。懦怯加上情報不確,使他錯誤地分散兵力,然後對連年坎普夫的第一集團軍進行

正面攻擊而不是進行側翼攻擊。這一戰役於8月20日在貢賓南(現在的古謝夫)附近展

開;奧古斯特﹒馮﹒馬肯森的第十七軍首當其衝。連年坎普夫擔心被包圍,在他將要退

卻之際,得悉德軍已經撤退。薩姆索諾夫同一天到達邊境,他的部隊和馬匹饑疲交加,

他的第二集團軍顯然不適合立即投入戰鬥。

    當薩姆索諾夫的部隊和他們筋疲力盡的情況被報告給普裡特維茨時,他不可理解地

疑慮重重。那天晚些時候,他告訴兩位部下:「先生們,我想,你們從南方前線得知這

個新消息的嗎?軍隊正在脫離戰鬥,退到維斯瓦河後面去。」雖然有人力陳勝利是肯定

的,也沒有用處。普裡特維茨厲聲說,這是最後的決定,他說完就走了。與此同時,馬

克斯﹒馮﹒霍夫曼上校草擬了一個進攻計劃給普裡特維茨的參謀長瓦爾德澤伯爵,即打

擊薩姆索諾夫的左側翼。三個師將從貢賓南撤出,以加強當地部隊。

    在動員的第一天就被指派為第八集團軍作戰軍官的霍夫曼,明顯地比他的同僚高明。

他是參謀部的俄國問題專家,他講讀俄語都很流利。多年來他積累了關於他的敵人的豐

富知識,特別是連年坎普夫和薩姆索諾夫之間的對立。日俄戰爭期間,霍夫曼曾以官方

觀察員的身份在場,那時他無意中目睹一場難忘的吵架。在滿洲瀋陽火車站的月台上,

兩位怒目相視的俄國指揮官正在互相破口大罵。突然間,他們揮拳打了起來,直到一方

把另一方打倒在地。(勝利者薩姆索諾夫曾引起這次爭鬥。當他的打得筋疲力盡的西伯

利亞哥薩克人被迫放棄一座有價值的煤礦給日本軍隊時,連年坎普夫一再不顧要他以騎

兵師去支援的命令。)霍夫曼猜測,連年坎普夫又將拒絕援助薩姆索諾夫,這次他將在

貢賓南地區逗留不前。

    關於俄國人正在傳送非密碼電訊的報告,受到德國高層軍官的深切懷疑。只有霍夫

曼相信這不是一項策略——他在滿洲看夠了俄國人的散漫情況。在一位已死的吉林斯基

參謀人員俄國軍官身上發現的文件中所透露的設計的路線和部署,和被截獲的這類電訊

相一致。俄國野戰軍隊是沒有密碼或密碼人員的。俄國高級統帥部似乎沒有想到過需要

訓練擔任這種任務的報務員。

    數小時後,普裡特維茨回來了,聽取和批准了霍夫曼的計劃;退卻到維斯瓦河後面

的命令已經遺忘了。第二天,薩姆索諾夫的軍隊停止前進。兩天後,普裡特維茨正忙於

為他的對付薩姆索諾夫的戰役增添最後細節時,來自科布倫次德國最高統帥部的晴天霹

靂般的消息,打擊了第八集團軍。毛奇發來的一個電報通知普裡特維茨,他和瓦爾德澤

被新總司令保羅﹒馮﹒興登堡將軍和新參謀長埃裡希﹒魯登道夫將軍取代。半小時後,

第二個電報通知麻木了的普裡特維茨和瓦爾德澤退役,這好象是事後想起來的主意。

    這個秘密很快就解決了。普裡特維茨於8月20日離開他的部下後,打電話給馬肯森

說想退到維斯瓦河後面,然後又打電話給毛奇,報告他的決定。在他回到司令部後,他

忘記告訴他的參謀人員他曾打過電話。這樣,沒有一個人把普裡特維茨決定向薩姆索諾

夫進攻一事打電話告訴毛奇。毛奇長期以來就想把普裡特維茨攆走,這個宮廷寵臣的好

吃的習慣要比他的軍事才能有名得多,曾因此得到「胖傢伙」的綽號。普裡特維茨的高

位,是德皇給這個擅講故事和淫穢閒談的人的獎賞。

    魯登道夫被選擇接替瓦爾德澤為第八集團軍參謀長,是賞識他在列日轉敗為勝的作

為。他在8月22日得悉他的升遷,那時他正在那幕爾附近比洛的第二集團軍中,自從列

日失守後那慕爾是比利時的最堅強的堡壘城市。德國最高統帥部在一封感謝電中告訴他:

「你或許能夠挽救東線的形勢。我不知道哪一個人曾得到我這樣的完全信賴。德皇也完

全信任你。當然,你無須對東線已經發生的情況負責。」

    魯登道夫立即坐了一輛參謀部汽車,向科布倫次疾馳而去。路上他在日記上寫道:

「我路經瓦弗。昨天它還是一個和平城鎮。現在,它正在燃燒中。居民向我們的部隊開

槍。」在科布倫次的那天晚上,德皇和毛奇接見了他,對他簡單介紹了情況。三小時後,

他乘了一列專車開往東線。預定只在一個地方停車,就是在漢諾威,第八集團軍的新指

揮官將在那裡和他會合。保羅﹒馮﹒興登堡將軍在六十八歲時退役後再復役,他的年齡

和其他現役指揮官的年齡相彷彿。

    興登堡沒有被請去科布倫次對他介紹情況或和他磋商。接受任命後,他只從電報上

知道要他去乘魯登道夫的列車,列車將在黎明前到達漢諾威。這種程序反映了德意志帝

國軍隊的嚴格的等級觀念。魯登道夫是受命負責東線的人,但他的中下等階級出身——

可以從他的名字前面沒有「馮」這個字看出——使他不能被任命為指揮官。

    魯登道夫無意識地幾乎使霍夫曼的計劃流產,這個計劃是他將要采納和加以發展的。

在離開科布倫次之前,他就通知第八集團軍各軍的指揮官,可以按照他們自己的主意作

戰,從而消除了普裡特維茨的最後一點權威。在連年坎普夫戰線的奧古斯特﹒馮﹒馬肯

森將軍的第十七後備軍和奧托﹒馮﹒貝洛將軍的第一後備軍,放慢了他們向西撤退的速

度,停下來休息了一天。當第八集團軍的指揮部從阿倫斯泰因遷往興登堡和魯登道夫將

在那裡下車的馬裡恩堡時,又耽擱了一下。

    8月24日,弗裡德裡希﹒馮﹒朔爾茨將軍的第二十軍在一次同薩姆索諾夫部隊的小

規模戰鬥中被打敗,然後有一個師撤退到比較牢固的防御陣地。薩姆索諾夫誤認為這種

運動是第八集團軍的全線退卻,下令窮追,他的非密碼電報被德國的信號兵截獲了。實

際上,朔爾茨並不面臨直接威脅,因為薩姆索諾夫的部隊非常疲勞,不能追擊。據截獲

的無線電,有一個軍在十二天中,經過深沒腳踝的泥土「道路」,已經跋涉了一百五十

多英里。

    馬肯森和朔爾茨意識到這是決定性的一擊,就向南面退去,只留一個象征性的騎兵

師,面對連年坎普夫的二十四個步兵師。兩天內,大批德軍通過高效率的鐵路運往一百

多英里外的西南方,有九個師以上在面向東南的一條七十英里弧線上重新集結。薩姆索

諾夫向著故意加以削弱的中心進發,繼續追擊「退卻」中的敵軍。當薩姆索諾夫開進那

個軟弱的,正在退讓的中心時,德軍的兩翼已經加強,要對他的兩個側翼發動令他驚愕

的打擊了。

    俄國騎兵偵察的報告說,德國的陣線暗示要進行側翼襲擊,這使薩姆索諾夫減低了

追擊的速度。他發電給吉林斯基,建議暫停前進。吉林斯基深信德軍正在按照普裡特維

茨的計劃退卻,把薩姆索諾夫的警告看成是懦怯。他安然坐在離前線近二百英里的沃爾

克沃西克指揮部裡,命令薩姆索諾夫不要再「扮演懦夫角色,繼續進攻」。

    在8月25日到26日夜間向德軍中心進發的薩姆索諾夫右翼,離開他的其余部隊三十

英里左右,同從貢賓南出發的德軍兩個軍接觸。雖然疲乏但吃得飽飽的德軍,面對一支

困乏和半饑餓的俄軍。經過短暫和混亂的戰鬥後,俄軍蹣跚後退,德軍則如釋重負地瞪

著眼睛看,疲勞得不能追擊了。

    一個俄國師的幾個連,他們背向著伯紹湖,暈眩地走進了水裡,有些人淹死了。德

國宣傳工作者把它渲染為傳奇,說是興登堡把薩姆索諾夫的軍隊驅入沼澤,死者數萬人。

在牽涉到他自己威信時總是注意使記載保持準確的魯登道夫,斥之為「神話……附近根

本沒有沼澤」。

    8月27日黎明開始,對俄軍來說是世界末日,那時埃爾芒﹒馮﹒弗朗索瓦將軍的第

一軍,在烏斯道防區炮轟薩姆索諾夫的左翼。德國信號兵截獲了薩姆索諾夫求援的電訊,

但吉林斯基和連年坎普夫都不理睬他的請求。饑餓和士氣低落的俄軍,無可避免地隊伍

潰散,驚慌逃走。儘管他的部隊處境危險,薩姆索諾夫還是命令他的中央部隊進攻,造

成德國人的短暫的不安。但是饑餓和迷亂的俄軍,讓他們象羊群那樣被兜捕起來。延伸

四十英里的德軍,只要把俘虜圈指點給這些勇敢的人們就行了,他們已經戰鬥到超過他

們的耐力的地步。俄國第二集團軍全部損失;五個軍的指揮官中,二人被俘,三人因無

能而被立即撤職。薩姆索諾夫沒有遭到他們那樣的命運。在8月28日傍晚,他獨自闖進

了森林裡去,舉起手槍對準太陽穴,扣動了扳機。他的被德國人埋葬的屍體,於1916年

通過紅十字會交給了他的妻子,以便埋葬在他的祖國。

    這一戰役是德國的勝利,俄國的災難。有九萬二千多人被俘。被殺和失蹤的估計有

三萬人。第二集團軍約有五百門炮被毀或被繳獲。吉林斯基關心薩姆索諾夫的命運,命

令連年坎普夫去找現已不存在的第二集團軍的方位。但是連年坎普夫掉頭就逃,因為獲

勝的第八集團軍對他的部隊集中了火力。在二周後的馬祖裡湖戰役中,德軍肅清了東普

魯士的所有俄軍。

    與德軍傷亡一萬人相比,連年坎普夫部隊的傷亡共達十四萬五千人。對這種不相稱

的損失感到歇斯底裡的連年坎普夫,拋棄了他的軍隊,飛快逃回俄國。吉林斯基對他的

懦怯行為大發雷霆,打電報給大公,極力要求把他立即撤職。據彼得格勒衛戍司令諾斯

科夫說:「連年坎普夫……中斷了他的進軍,借以避免援助薩姆索諾夫。他甚至被指責

為通敵:『他是個德國人,你還能指望他做什麼別的事情呢?』」總司令不但把連年坎

普夫貶黜,還把吉林斯基撤職,「因為他失去理智,不能掌握作戰」。

    毛奇謹慎地選擇公佈勝利消息的時間,以抵消在馬恩的敗北。當消息發佈後,興登

堡一夜之間就成為一個狂歡國家裡受崇拜的人物。真正應當享受這次勝利榮譽的霍夫曼

卻被忽視了,但曾推敲過霍夫曼的戰略的魯登道夫,卻分享了一些贊譽。可是,霍夫曼

的才能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到注意。他晉升為少將,繼魯登道夫任東線參謀長,但他繼續

對興登堡不滿。在興登堡去德國最高統帥部之後,霍夫曼假裝敬畏的神情告訴到戰地來

訪問的人說:「這裡是戰鬥前陸軍元帥睡覺的地方;這裡是戰鬥期間他睡覺的地方;這

裡是戰鬥後他睡覺的地方。」

    霍夫曼還領會到一個英雄名字的超凡魅力的價值。8月28日,魯登道夫曾率眾向一

個叫弗勒格瑙的小村莊前進,他在薩姆索諾夫敗北之前數小時,用這個村莊的名字發佈

命令。他和興登堡認為這場戰鬥應當用這個村莊的名字命名。離此不到兩英里是小村莊

坦能堡。霍夫曼提議,沒有比這個名字更合適的了,因為這裡是1401年戰鬥的現場,那

時條頓騎士團被波蘭人和立陶宛人打垮。坦能堡就是這樣為人們所記憶的。

    當毛奇通知魯登道夫,從西線派出的兩個軍和一個騎兵師正在來東線途中時,勝利

已在眼前了。受到普裡特維茨憂慮的影響,毛奇削弱了他的右翼,提供不必要的支持去

對付俄國,這一決定給了協約國在馬恩獲勝以充分的力量。

 

加利波利戰役

  

    英國在加利波利的冒險,是馬虎策劃和錯誤判斷的結果。除曾敦促攻佔達達尼爾海

峽的丘吉爾外,這個地區是英國陸軍部很少考慮的。只是尼古拉大公於1915年1月送了

一封信給基切納勳爵,請求報答俄國的支持時,才激發了陸軍部的興趣。不過五個月前,

俄國不顧一切戰略上的考慮,答應協約國的要求,在東線進攻德國以減少西線的壓力。

現在俄國同時在波蘭同德軍和在高加索同土耳其軍爭鬥。大公企求「某種對付別處土耳

其軍的牽制行動,海軍的或陸軍的都可以」。

    英國對土耳其的政策,是喪失時機的政策。搖搖欲墜的奧斯曼帝國,在大戰最初幾

個月英俄猛攻下,不會倖存下來。達達尼爾的陳舊防御是非常脆弱的,土耳其靠近君士

坦丁堡的沿岸兩座兵工廠,都暴露在戰艦的近距離平射火力之下。一支協約國艦隊能夠

不費力地穿過達達尼爾,被土耳其軍認為是當然之事。土耳其官方歷史以使人驚異的坦

率承認:「直到2月25日(1915年),在半島的任何地點成功地登陸將是可能的,用陸上

兵力攻佔海峽也將是比較容易的。」

    作為歐洲土耳其西南延伸部分的加利波利半島,有六十英里長,四到十三英里寬。

這條幾乎是荒蕪的多山狹長地帶的加利波利,1915年只有一條泥土公路縱貫全島。俯視

海濱的山脊和陡坡提供了優良的防御陣地,保衛著達達尼爾海峽的歐洲一邊,一條四十

英里的水道從馬爾馬拉海流入愛琴海,寬度從一千四百碼到四英里不等。在古代以海萊

斯蓬特著稱的達達尼爾從不冰凍;但它的雙向的潮流,疾轉的風向和猛烈的風暴,使航

行成為難事。

    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是理解奪取達達尼爾好處的唯一主要的英國人。從戰爭

爆發開始,他就徒勞地倡導攻打加利波利。英國最近一次演習是在八年以前,帝國防務

委員會得出結論,一支軍隊面對敵人據守的陣地,不能奪取一個灘頭陣地。丘吉爾攻佔

達達尼爾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它是一個有限的軍事目標。這是通向俄國黑海港口的唯

一通道,並將便利同英國的東方盟國的交通。

    到1915年1月中旬,英國陸軍部按照大公的請求行動。丘吉爾建議,俄軍參加協約

國兩條戰線的陸海攻勢,從黑海進攻土耳其。俄國人同意這將增進對他們有利的形勢,

但同他們蓄謀已久的併吞君士坦丁堡和達達尼爾的意圖有矛盾。協約國將分享這一勝利

使俄國人感到不安,他們謝絕了丘吉爾的提議。外交大臣謝爾蓋﹒薩佐諾夫承認,「我

很不喜歡這種想法,即海峽和君主坦丁堡可能被我們的協約國攻佔,而不是被俄軍攻

占……我很難向他們隱瞞這個消息如何使我感到痛苦。」

    即使沒有俄國人,英軍仍然決心進行這一入侵。老將海軍部第一海務大臣約翰﹒費

希爾爵士,在七十四歲時復役。1915年1月初,丘吉爾得到費希爾的支持,打電報給地

中海艦隊指揮官薩克維爾﹒卡登海軍上將,請他對英法聯合進攻作一估計。卡登回答說,

這一計劃將為協約國開闢達達尼爾。但軍事計劃人員忽略了一個關鍵性發展——他們對

加利波利的雜亂的和無意義的進攻,最後將推動土耳其軍在德國的支援和物質幫助下,

加強他們的防御。

    由十八艘英國主力艦(包括裝備有十五英寸大炮的新式「伊麗莎白女王號」)、四艘

法國戰列艦和輔助艦隻組成的英法聯合海軍機動部隊,於1915年2月19日駛進達達尼爾

的入口處。在炮火把外炮台打啞之後,突擊部隊巡游這個地區,把土耳其遺棄的大炮火

門塞住。氣候不良使進攻推遲了五天,然後協約國恢復了對入口處其余炮台的零星轟擊,

迫使土耳其軍退卻。但是當入侵者向海峽上面攀登時,他們發現土耳其軍有堅強的防御

陣地隱蔽在懸崖後面。3月3目協約國的登陸被擊退了。因為英國計劃人員沒有把飛機定

位包括在內,他們只能向土耳其陣地盲目射擊,充其量只獲得了微不足道的戰果。

    開始的時候,無論卡登海軍上將或是倫敦海軍部都絲毫沒有提到,如果這個海軍中

隊沖進馬爾馬拉海,隨後應有什麼行動。每個人都認為,只要協約國的海軍力量一出現,

土耳其軍的鬥志就會消失。

    3月11日,卡登奉命指揮又一次海上進攻,但在達達尼爾海峽清除水雷之前,不得

把他的重型艦隻開駛進去。突然患病使卡登不得不留在岸上,把指揮權移交給他的主要

助手約翰﹒德羅貝克,他於3月18日重新進攻。海峽已經反覆掃蕩過,都認為在海峽五

英里以內沒有水雷了。可是,英軍不知道,一只土耳其小船在主要佈雷區外放了一排新

水雷,它們就被放在早先炮擊期間海軍艦隊停留的地方。

    在向炮台射擊途中,所有協約國艦隻都安全地駛過這個危險地方。由於水上飛機定

位的支援,協約國在午後不久,就打啞了大部分岸炮。在法國艦隻撤退時,掃雷艇繼續

在已知的危險區域掃雷。突然戰列艦「布韋號」抖動了一下,裂開了,從甲板上噴出高

的煙柱和火焰。它在繼續行駛中傾覆了,帶著它的艦長和六百三十九名水手沉入海底。

少數浮起來的倖存者被救了上來。附近船上的有些觀察者認為,「布韋號」被一顆土耳

其炮彈所擊中;其他人則認為,它撞上了一顆水雷。支援艦隻都開上來,看到有炮火閃

光的土耳其陣地就進行炮擊,到下午4時,把全部炮群都摧毀了。未幾,未經警告,英

國戰列艦「不可抗號」和「不屈號」突然傾倒和沉沒,步它們後塵的是「大洋號」。德

羅貝克海軍上將怕再有損失,下令所有倖存的艦隻返航愛琴海。等到艦隊越過達達尼爾

時,由於水雷的爆炸,又有三艘英國戰列艦的艦身上發生很大的裂縫,只能蹣跚行駛。

    直到大戰結束,協約國才知道,在進攻的最初幾周,它們就已經勝利在握了。敵人

的彈藥已經耗去了一半,水雷則已經用光了。雖然協約國希望恢復進攻,但被推遲了,

後來又改變計劃,部隊在加利波利登陸,海軍也就隨之降到了次要地位。在布爾戰爭期

間曾任基切納勳爵的參謀長的伊恩﹒漢密爾頓爵士將軍被挑選來指揮入侵軍時,倫敦陸

軍部並沒有制訂作戰計劃。

    漢密爾頓只接到粗略的指示,但如何把這些指示發展成為一個緊密結合的戰役卻得

不到幫助。他急急忙忙不帶後方勤務人員就趕往東地中海,所確定知道的只是去指揮一

支遠征軍入侵加利波利和消滅敵人而已。漢密爾頓對於他的目標的全部知識,來自1912

年的土耳其陸軍操典、一張不完善的作戰區域地圖和在最後一分鐘沖進當地書店買來的

君士坦丁堡旅游指南。在他離開倫敦的時候,他甚至沒有選定在半島的登陸地點。

    由於連加利波利是否有水都不知道,漢密爾頓便命令他的士兵到亞歷山大和開羅的

市場去搜羅空油筒、汽油聽、皮囊和任何其他容器。象在倫敦一樣,儘管不準確,所有

的地圖和旅行指南都被買來,總比沒有好些。由於缺乏塹壕戰的武器和工具,臨時湊合

的軍用工場生產著迫擊炮、手榴彈、掘壕工具和潛望鏡。當地的驢夫和他們的牲畜被強

征來作交通運輸之用。

    這種匆忙地臨時湊合的作戰在物資、後勤和組織上的缺陷,多少為部隊的勇猛所彌

補了。大部分是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軍,還有一個法國師和本地的印度人部隊(廓爾喀人),

共約七萬八千人,集合起來對付由德國將軍利曼﹒馮﹒贊德爾斯指揮的、新建的有八萬

四千人的土耳其第五集團軍。土耳其的宿敵希臘,志願出兵三個師入侵加利波利和從西

進攻君主坦丁堡,但沙皇政權激烈反對。俄國寧願喪失一切,也不願冒讓希臘染指土耳

其領土的些微風險。

    在艦隊撤退後的四十八天喘息期間,贊德爾斯將軍組織了他的防御,把幾個土耳其

師駐守在預料的登陸地點。他得到指揮另一支軍隊的土耳其陸軍部長恩韋爾﹒帕夏的支

援。在備戰中一位較次要的人物是穆斯塔法﹒基馬爾,即戰後世界眾所周知的基馬爾﹒

阿塔蒂爾克,他是現代土耳其之父。時間是贊德爾斯的最寶貴資產,而英國的拖延給他

的時間太多了。

    入侵軍的集結待運地區是希臘利姆諾斯島上的穆茲羅斯港,協約國小艦隊是4月23

日離開那裡的。漢密爾頓按照基切納的意見,把登陸限於半島兩邊的二十英里,由現場

指揮官來選擇灘頭陣地。兩天後,協約國在希臘角的四塊不相連接的海灘登陸,他們打

算從那裡向土耳其炮手可以俯瞰英國艦隊的阿希瓦瓦高原進發。從加韋泰佩岬的西海岸

上行十二英里,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軍的兩個師也建立了一個灘頭陣地,稱為澳新軍登陸

場。

    這種任意策劃的後果不久就暴露出來了。因為漢密爾頓對加利波利一無所知,他認

為執行基切納提出的准許他的指揮官自由選擇登陸的時間和地點的建議很容易。澳新軍

指揮官將軍威廉﹒伯德伍德爵士,深信夜間登陸將使所冒敵人炮火的風險減至最低限度。

但指揮第二十九師的英國亨特-韋斯頓將軍下令白天登陸,以便艦隊炮擊守軍。成功的

協約國登陸往往是偶然的,並且發生在不像會發生的地點。有一次灘頭陣地的建立,是

靠一個人的勇敢。薩羅斯灣的部隊離岸兩英里,那時黑暗籠罩著他們。指揮官B﹒C﹒弗

賴伯格毫不猶豫地帶了一袋不漏水的照光炬,泅過了這段距離,把照光炬在沿海灘一線

點亮。

    伯德伍德將軍的夜間登陸,使他的部隊感到為難,他們發現自己處於難以防守的灘

頭陣地,當這些混亂的士兵尋找方向的時候,寶貴的時間被浪費掉了。陳舊的運煤船

「克萊德河號」,改裝成把巨大的門安裝在船身的登陸艇,可容二千名士兵。當這艘船

近岸時,周圍都是運載部隊的駁船,這時土耳其炮開火了。運煤船的船首栽過沙裡,但

水太深了,無法趟水。一個生還者回憶,「水象水晶一樣透明,我們可以看到,隊形整

齊、身穿軍服的士兵的屍體都躺在水底,他們是在爬上岸時被擊中或失足跌下水的。」

    第一天上午十時左右,海灘上死傷枕藉。如果從書店裡買來的地圖都是不準確的,

那末伯德伍德在夜間登陸,也並沒有把事情改善。他所預料的有一英里的海灘,事實上

長不到一英里的四分之三,寬在一百英尺左右,兩端都被懸崖峭壁所阻塞。在這塊有限

的地區,部隊、牲畜、炮和補給品亂成一團。除非攻佔更多土地,有秩序的安排是不可

能的,而奪取更多土地在開頭幾天是不可能實現的野心。整個澳新軍被圍困在不到兩英

裡長和一英里五分之四寬的海灘區域。

    在得知登陸消息時,穆斯塔法﹒基馬爾在幾英里之外的內陸。他統率了八個營和三

個炮兵中隊,急忙趕到可以俯瞰灘頭陣地的崖岸,正好及時擊退第一批攀登斜坡的澳新

軍。以前沒有戰鬥經驗的協約國部隊,確確實實在對著武器上占優勢的敵人作仰攻。他

們受到上面炮火的強烈壓迫,發現他們在這種多巖石的地形,用小鐵鍬在結實的灌木根

上進行挖掘是不頂用的。他們拚命在這陡峭的丘陵地尋找巖洞般的洞穴。到黃昏時刻,

每一邊死傷人數都在兩千之數,而基馬爾依舊掌握著高地。

    從山上下來的軍醫,把不計其數的傷兵運到混亂的伯德伍德的海灘。許多傷員被從

這艘船移到那艘船,只是被告知說醫生和工作人員帶了全副設備和藥品供應已經動身來

岸,他們的痛苦就拖延了下去。

    到4月26日,有一萬六千多名澳新軍已經登陸,被丟在較低的斜坡和山脊上。將軍

們和列兵們都住在比鄰的地下掩體裡,分享同樣的緊急口糧。土耳其軍的不斷炮擊,有

時阻擾但沒有終止澳新軍的新接替人員緩慢地爬上斜坡。一直到4月底,贊德爾斯將軍

都不發動他的主力進攻,寧願看看協約國如何部署。在協約國企圖組織他們雜亂的兵力

時,贊德爾斯開始選擇他的反攻陣地。

    贊德爾斯於5月5日對南面灘頭陣地開始主攻,但土耳其軍迅即被得到兩個新來的旅

支援的澳大利亞軍擊潰。為了擺脫被阻塞的灘頭陣地,亨特-韋斯頓企圖在5月6日進行

突破,但被猛烈的抵抗所止住,雙方流血很多。漢密爾頓將軍親自指揮,但情況並不好

些。三天激戰,包括反覆的白刃戰,協約國所付的代價是部隊的三分之一死傷;而土耳

其軍依然控制住高地。

    當炎夏於5月來到加利波利時,瘧疾和痢疾開始使死亡增加。最激烈的一仗於5月末

告終,小小戰場佈滿了八千名土耳其和協約國死者的墳墩,使空氣中充塞了惡臭。為了

防止可以毀滅雙方的時疫,伯德伍德將軍在其醫務工作人員敦促之下,要求和土耳其軍

實行安葬休戰。5月24日,扯了一面白旗,暫停戰鬥九小時,那時教士、醫生和安葬隊

一起來消除這一威脅。

    簡短的停戰差不多是超現實主義的。所有參加安葬的人都戴了白臂章,禁止攜帶望

遠鏡、武器或窺伺塹壕。除沿著全線停火外,所有在塹壕裡的部隊,都不把頭伸到胸牆

之上。歸還敵人的步槍都要取去槍機,但這個不嚴謹的協定雙方都大方地沒有執行。當

敵對雙方在狹窄的無人地帶會晤時,緊張不安的氣氛瀰漫於前線。有些塹壕只相隔三十

英尺。澳新軍和土耳其軍默默無言地開始挖掘深溝或公墓,但不久雙方就互敬香煙和用

蹩腳的土耳其語和英語打趣起來。雙方偷偷摸摸地相互刺探防務。在檢驗屍體身份時,

軍官們小心地注意塹壕和警戒系統的配置。傳說基馬爾穿了中士制服,在鄰近澳新軍塹

壕的地方,和安葬隊一起工作了九小時。在分手之前,許多人交換了口袋裡的雜物。

    在下午三時左右,最後一個死者被慢慢放進安葬的塹壕裡,這時一聲槍響沖破寂靜。

在這不安的片刻,安葬隊除呼吸外,停止了一切行動,恐懼地意識到他們是處在雙方對

著他們的幾千支步槍中間。沒有再聽到第二槍,於是人們轉過來完成了他們的任務。握

手道別後,在傍晚時候每一方回到了他們的塹壕。幾分鐘後,在土耳其防線的某個地方

一支步槍開火了,戰場上又再響徹了槍炮聲。

    在協約國集中力量在陸上打仗的同時,在5月底前,敵人的海軍艦隻擊沉了三艘英

國戰列艦。一艘土耳其輕型戰艦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地溜進達達尼爾,以魚雷擊中了

「哥利亞號」。兩周後,一艘德國潛艇擊沉了「勝利號」。一天之後,「威嚴號」遭到

了同樣命運。地中海的潛艇活動使協約國驚慌起來,特別是英國。他們擔心「伊麗莎白

王后號」的安全,命令它回到一個英國港口。

    隨著裝有十四英寸大炮,能夠行駛而不怕水雷的淺水重炮艦的到達,英國在達達尼

爾的處境改善了。英國潛艇也進入海峽,駛進馬爾馬拉海和君士坦丁堡港,使土耳其航

運遭受重大損失。一艘裝了六千名部隊的運輸艦,在港口就被魚雷擊中。土耳其的損失,

計有一艘戰列艦、一艘驅逐艦、五艘炮艇、四十四艘輪船、十一艘運輸艦和一百八十五

只帆船。英國為這種破壞所付的代價,是在派來的十三艘潛艇中損失了八艘。

    8月初,在加利波利西北的蘇弗拉灣,用兩個師進行一次新的大登陸。它基本上沒

有遇到出其不意和寡不敵眾的土耳其軍的抵抗,他們從海灘退到高地待援。可是,優柔

寡斷的英國指揮官,包括漢密爾頓在內,不向前推進,卻浪費寶貴時間去討論戰略。

    到了協約國決定進攻時,贊德爾斯已經贏得時間,從博拉伊爾全力抽調了兩個師到

薩裡巴伊爾山脊來,協約國以為這個地方是由登陸時退卻的薄弱兵力防守的。在他們認

識到優勢不在他們這方面時為時已遲,但他們頑強地繼續打了差不多五天之久,然後停

了下來。由於高地的狙擊手和炮手很快削弱了他們的隊伍,在海灘上的生活是難以容忍

的。8月間,協約國的傷亡在四萬人以上。

    9月,兩個英國師和一個法國師調來薩洛尼卡,漢密爾頓將軍則被召回了。他沒有

獲得另外的指揮權。但是直到基切納勳爵於11月訪問加利波利,他才充分領會這場大潰

敗。他不再需要敦促撤出這個半島。基切納的簡短停留,恰恰遇到了落到部隊身上的一

系列困難。在夏季,他們曾忍受了炎熱、蒼蠅和缺水的嚴重困苦不便。

    11月,雷暴雨之後下了二十四小時的傾盆大雨,繼之以雨夾雪,然後轉入眩目的暴

風雪,地上雪深二英尺。那些住在澳新軍洞穴和地下坑道裡的人還有一定程度的舒適,

而在蘇弗拉灣的露天部隊就大受其苦了。傾盆大雨使溝壑和溪谷成為咆哮的奔流,沖下

了以噸計的泥漿、死了的土耳其人和馱畜。

    大自然也並沒有饒恕土耳其人。雙方可能各有五百人淹死在塹壕裡。其他人凍死了。

單蘇弗拉灣一地,凍瘡患者就逾五千人。沒有人想得起有過這樣猛烈的暴風雨。協約國

對這種暴風雨全然沒有準備;沒有儲備額外的保暖衣服。對於從12月19日開始的撤退,

除丘吉爾外,在倫敦或加利波利沒有一個人後悔的。

    在撤離期間,預計會有很大損失,即使不是災難的話。10月,漢密爾頓將軍擔心,

「認為撤出加利波利而不致損失總兵力的一半,那是不智的……」然而他的繼任者查爾

斯﹒門羅將軍,主持這次撤退並於1916年1月9日完成,竟無一人傷亡。從每個旅到人數

最少的梯隊,都是按照他們同四個上船碼頭的遠近,排定撤退時間的。六人到十二人一

個小組,列成縱隊越過幾十條小溝渠,每組殿後的人往往是個軍官,由他留下定時導火

線,爆炸坑道中的地雷。沒有燈火,也不准吸煙,士兵們以堅定的步伐按一小時三英里

的速度趕路。

    每一單行不停頓地向指定碼頭進發,腳步聲被一條用沙袋舖的路摀住了。將軍們和

列兵們都擠在機動駁船裡,每條駁船裝四百人。小心的點數保證不使一個人掉隊。唯一

的聲音,是帶著戰敗的回憶朝大海行駛的駁船發出的陣陣顫動聲。土耳其軍完全被蒙住

了,他們繼續向空空如也的塹壕發射榴霰彈和子彈。

    關於敵人對這個計謀的懊惱,那時不在這個半島的穆斯塔法﹒基馬爾說得很清楚:

「要是我在那裡,要是英國人真的那樣溜走而沒有損失,我將把我的腦袋打得開花。」

但他的德國盟友欣賞這次軍事行動的技巧。《福斯報》軍事記者發出的通訊寫道:「只

要戰爭不息,蘇弗拉灣和澳新軍的撤退,將在所有戰略家眼中,成為前所未有的傑作。」

    1915年,差不多有五十萬協約國士兵被運到加利波利,傷亡人數在百份之五十以上。

遠征軍包括四十一萬英國部隊和七萬九千法國部隊。英國傷亡人數共計二十一萬四千,

法國為四萬七千。土耳其軍參戰的至少有五十萬人,據官方記載,有二十五萬一千人遭

受傷亡,但這些數字值得懷疑。其他估計的數字要高得多,但不管數字多少,土耳其陸

軍的精華被摧毀了,在未來的巴勒斯坦戰役中,埃德蒙﹒艾倫比將軍所冒的風險減少了。

    加利波利玷污了優良的名譽。赫伯特﹒阿斯奎斯首相把丘吉爾調離內閣,基切納勳

爵也不再擁有政府大臣對他的毫無疑問的信任了。由於把他掌管的軍械管理權移交給由

勞合-喬治領導的一個新成立的部,他的權力減少了。丘吉爾穿上軍服,在法國服役到

1917年,那時他又重新得到寵信,被任命為英國軍械大臣。

 

 

凡爾登與索姆河會戰

  

    凡爾登之戰

    當1915年行將結束時,中歐強國指望未來的一年是有希望的一年。奧德部隊同他們

的新盟國保加利亞一起,壓倒了巴爾干的塞爾維亞軍隊,迫使其殘部在希臘尋求庇護。

沙皇尼古拉的軍隊敗北後仍然暈頭轉向,容許德軍把將近五十萬軍隊調往西線,現在德

國可以放手驅動它的力量來對付法國在防守上的戰術據點,而不致危及另外地方的陣地

了。

    德國參謀總長法爾肯海因將軍於1915年聖誕節前夜,起草了一份致德皇的備忘錄,

估計了軍事上可供選擇的辦法。他選擇英國作為主要敵人,但是除了進行潛艇戰外,入

侵是距離太遠了。他斷言,「英國在大陸上的主要武器是法國、俄國和意大利的軍隊。」

把俄國和意大利排除在外,他主張集中攻擊法國,它「在軍事上的努力差不多已經到了

盡頭。如果能使它的人民清楚地懂得,就軍事意義而論,他們已經再沒有什麼可以指望

的了,破裂點就會到來,英國手中最好的武器就會被打落了」。

    法爾肯海因並不認為大規模突破是必要的。他打算選擇一個在情感上被奉為神聖的

地區「使法國把血流盡」,「為了保持這個地區,法國將不得不投入他們所有的每一個

人」。貝耳福和凡爾登是符合他規定的兩個地方,但他贊成後者。凡爾登是個約有一萬

四千人口的沉沉欲睡的法國省屬城鎮,由一個凸入德國防線的大規模堡壘綜合體保衛著。

如果法國選擇這裡發動攻勢的話,凡爾登還令人不安地接近(十二英里)德國的主要鐵路

系統。法爾肯海因還計算到,凡爾登是巴黎的西北入口,離巴黎一百三十五英里左右。

    這個戰役的代號是「處決地」行動計劃,預定1916年2月21日開始。為了保證得到

德皇同意,法爾肯海因建議,派皇儲指揮的第五集團軍領先進攻,他自馬恩河之戰以來

就已經面向凡爾登了。法爾肯海因沒有把備忘錄原文給皇儲或他的參謀長施密特﹒馮﹒

克諾貝爾斯多夫將軍看。而給他們一份一般命令,要求「向凡爾登方向,進攻默茲地

區」。

    皇儲把這個命令認作為他的目標是攻佔凡爾登,這卻恰恰是法爾肯海因所不要的。

如果堡壘在猛攻之下陷落了,他的「使法國把血流盡」的偉大戰略就不能實現了。

    增援軍從德國軍隊中久經沙場的部隊抽調。三個軍於1916年1月轉給皇儲指揮。在

休養營地作短暫休息後,勃蘭登堡第三軍開到了。到2月中,有十三個多師部署在阿爾

貢、香巴尼和洛林中間或周圍的突出部,在一塊二十平方英里左右的防區,集中了令人

驚愕的大量兵力。雖然皇儲保持了名義上的指揮權,關鍵性的決定卻是八十歲的陸軍元

帥戈特利布﹒馮﹒黑澤勒和克諾貝爾斯多夫將軍作出的。整個戰役的中心戰略,依然由

法爾肯海因將軍制訂。

    德國為這個龐大攻勢所作的準備,先是驚人地把大炮從俄國、巴爾干半島和克虜伯

工廠等處集中起來。排列在進攻現場周圍的,有五百四十二個擲雷器。連同翼側的武器,

有一千四百多門大炮排列在不到八英里長的戰線上!在這些大炮中間,有十三尊震天動

地的四百二十毫米的攻城榴彈炮。

    特別兇惡的是擲雷器,它發射裝有一百多磅高爆炸藥和金屬碎片的榴霰彈。可以看

到雷在一個高高的弓形物上一個連一個滾動著,但看到這種前兆往往為時已晚。爆炸摧

毀了整段整段的塹壕系統。另一種可怕武器是一百三十毫米的「小口徑高速炮」,它以

步槍子彈的速度發射五點二英寸的榴霰彈,使法軍來不及覺察到就喪了命。德軍並不滿

足於這些武器會實現其預期效果,還采用了噴火器。

    圍繞凡爾登所進行的精心準備並不是沒有引起注意,但法國情報軍官提供的攻勢已

在眼前的警訊,被霞飛所忽視,他全神貫注於即將來到的索姆戰役。在列日和那慕爾要

塞被大貝爾塔炮攻陷之後,霞飛認為凡爾登堡壘在軍事目的上已無用處。有四千多門炮

撤離炮台,其中至少二千三百門是大口徑火炮。遲至1916年1月,大炮還從炮塔上拆下

來,用於另外地方。法國指揮部不去支持凡爾登,使它成為法國最堅強的要塞,而是實

際上拆除了它的全部防衛措施。

    由於對凡爾登是否不可戰勝有相互矛盾的報告,政府於1915年7月派了一個陸軍委

員會去現場調查。指揮凡爾登防區四周的東線集團軍群的奧古斯特﹒迪巴伊將軍,向議

會代表團斷言,堡壘系統的防衛是充分的。另一位證人凡爾登軍事長官庫唐索將軍,提

供了相反證明,他因此而被無禮地免職。

    1915年底,南錫議員和卓越的軍事分析家埃米爾﹒德里昂上校所寫的一份報告,送

到了當時擔任陸軍部長的加利埃尼將軍手中。報告強調迫切需要更多的炮、人力和補給,

甚至包括有刺鐵絲網在內。陸軍委員會的另一個代表團去訪問凡爾登,進行調查研究。

一份給加利埃尼的肯定了的報告被送往霞飛那裡,請他提出意見。霞飛以罕見的憤怒斥

責說,「在我統率下的軍人,越級把有關執行我命令的怨言或抗議送到政府面前……蓄

意深切地擾亂陸軍的紀律精神……」在保衛凡爾登的最初時刻,德里昂英勇殉職。

    1916年2月21日清晨,天氣奇寒。7時15分,沿著六英里前線,隱蔽的德國炮群以一

小時十萬發的速度,把炮彈射進堡壘綜合體。有兩百多萬發炮彈密密麻麻地落在以凡爾

登、布拉邦特和奧爾內的村莊為界的十四英里左右的三角形地區中,把法軍的前沿塹壕

都炸光了。經過十二小時轟擊後,德國搜索部隊在黑暗裡匍匐前進,以試探法國的抵抗

力。

    到2月23日夜間,德軍沒有什麼新成就。儘管數量上的優勢在火炮方面是七比一,

部隊方面是三比一,他們只前進了兩英里,俘獲了不過三千名俘虜。第二天,他們攻破

了法國的主要防線,俘獲了一萬名俘虜,六十五門大炮和大量機槍。與此同時,大量的

德國火炮輪輪相接,在他們的步兵部隊之前,射出連續不斷的滾滾炮彈,夷平了塹壕,

炸毀了碉堡,並把森林炸成碎片。

    由於進攻的猛烈和零下的氣溫,法軍的士氣麻木了。法國從阿爾及利亞徵集的輕步

兵,即習慣於阿爾及利亞炎熱氣候的堅強的殖民地居民,在零下十五度時,變得脆弱不

堪。2月24日清晨,一營法國輕步兵凍僵到不省人事,當時指揮的少校也倒下了。於是

由一個上尉擔任指揮,部隊不理睬他,背轉身來就逃。由於一小隊機槍在他們背後開火,

士氣才告「恢復」。

    法國參謀總長諾埃爾﹒德卡斯特爾諾對這種越來越深的危機感到吃驚,直接和霞飛

加以干預,以任命亨利﹒貝當將軍指揮凡爾登的保衛,來制止這個嚴重危險。貝當於2

月25日就新職,同天杜奧蒙被攻佔。這座炮台的失陷,是使土氣沮喪的一個打擊;用貝

當的話來說,杜奧蒙是「整個凡爾登防御系統的希望之所寄」。至於其他炮台,霞飛把

守軍減到不到二十四個中年炮手操縱一座炮塔,還有一個管理人。

    在杜奧蒙炮台的斜甲板——圍繞著二十四英尺寬的干壕河的陡斜坡——前掘壕固守

的一個輕步兵師,在連續的炮擊下,已經潰散。勃蘭登堡軍的一支九人巡邏隊,在風雪

交加和硝煙瀰漫中,跋涉到已被放棄和放下來的吊橋處。其他士兵也跟進,直到有三百

個感到驚愕的德軍在這座炮台的坑道裡徘徊。未發一彈,就攻佔了這座強大的杜奧蒙堡

壘——但是它卻經受過十二萬發德國炮彈。

    德國政府號召用它掌握的所有誇張詞彙,宣揚「靠強攻」占領了杜奧蒙炮台,這是

德皇親自目睹的一個功勳。當一個搞錯了的電話報告使德方誤稱沃炮台於3月9日陷落

(它直到6月7日才被攻佔)時,事情變得更怪誕了。興高采烈的德皇,把德意志帝國最高

勳章「功勳」章頒給用電話報告消息的師指揮官及其並未攻佔沃炮台的部下。

    沒有補給,保衛是不可能的。除一條二十英尺寬,從凡爾登到西南約三十五英里的

巴勒杜克城的次要公路外,德國大炮把所有的路都切斷了。沿這條公路有一條單向窄軌

鐵路,為和平時期的守軍運輸補給,但現在是遠遠不夠的了。公路旁開闢了采石場,幾

千名本土軍士兵和成群平民一起工作,用鐵鎬和鐵鍬拓寬和舖砌路面。

    與此同時,貝當把前線分成若干防區,以分配重炮、槍彈和其他補給。每二十四小

時有六千輛卡車可以通過這條公路——平均每十四秒鐘有一輛卡車,因此有「聖路」之

稱。有五十多萬部隊和十七萬頭供拖曳之用的牲畜沿著聖路運往前線,這應該歸功於貝

當在後勤工作上的革新。

    經過幾天的暫時平靜後,德國第五集團軍於3月5日在另一個地方,即在默茲河的西

(左)岸,重新進攻。貝當歡迎這一戰術上的失策,因為那條防線是由他最新開到和補給

最好的部隊防守的。現在陷入默茲河對岸翼側大炮陣地的兇猛交叉炮火射擊下的德軍,

不得不沿著河的東岸延長他們的戰線了。

    在控制西岸,被稱為「死人」的陡岸周圍血戰中,雙方都遭受可怕的生命損失。密

集的高爆炮彈,使大地震撼,把人體、裝備和瓦礫象穀殼那樣飛擲到天空。爆炸的熱浪

把積雪都熔化了,在彈穴裡灌滿了水,許多傷兵就淹死在裡面。眼睛失明和血肉橫糊的

人摸索著到洞穴裡圖個安全,就倒在他們的同伴身上,把他們淋得渾身是血。

    一個法國炮手無意中擊中了有四十五萬多顆大口徑炮彈的德國兵工廠,引起了這次

大戰中最大的一次爆炸。這批為法軍所不知的彈藥,被隱藏在斯潘庫爾森林裡,但不小

心地裝上了引信。到4月初,整個防區的德軍的每一門十五英寸和十六點五英寸的大炮,

都被法國炮兵摧毀。法國軍事分析家和歷史家帕拉將軍斷定,在最後擊敗入侵者中,這

兩件事情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貝當於5月1日離開凡爾登去指揮中央集團軍群,由羅貝爾﹒尼韋爾將軍接替,他在

他的部隊中灌輸堅決進攻的態度。後來,在敵人被止住在凡爾登後,尼韋爾的口號「他

們不得通過」,成了這個國家的戰鬥口號。德國繼續取得輕微的但意義深長的勝利,直

到夏季為止,那時協約國的索姆攻勢,使法爾肯海因改變他派遣人力和物資的方向。從

那時候起,既沒有新到的師也沒有大量彈藥運往凡爾登。

    法國於10月24日,用十七萬部隊、七百多門火炮和一百五十架飛機進行大規模反擊,

奪回了杜奧蒙炮台。這是夏爾﹒芒讓將軍和尼韋爾將軍的勝利。從那時起,德軍不斷地

被一碼一碼打回去。到12月18日,筋疲力盡的入侵者把凡爾登丟給法軍。在十個月的殘

殺中,雙方軍隊發射了四千多萬顆炮彈,加上難以數計的成百萬子彈。在連續不斷的炮

擊、噴火器、毒氣和白刃戰的步兵沖鋒不能撼動防守者時,德國工兵在法國陣地下面挖

洞,爆炸了威力很大的爆破地雷,炸成了許多有十層樓深的坑。

    法國打死、負傷、被俘和失蹤的傷亡人數,合計在五十五萬人以上。德國在類似的

傷亡中,損失了四十五萬人以上。到仲夏,德皇已很明白,法爾肯海因的戰術,也是使

德國把血流盡。他於8月28日被迫辭職,毫無保全面子的托詞。前一天,使德國大為驚

奇的是,羅馬尼亞加入了協約國,因為法爾肯海因曾斷言,這個國家在9月中收穫莊稼

前是不會參戰的。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把降級的法爾肯海因推到羅馬尼亞戰線的集團軍

指揮官的職位上。興登堡接替他擔任參謀總長,以魯登道夫為他的第一陸軍軍需兵司令,

這個職位相等於他的副手。

     

索姆河之戰

    索姆之戰(1916年7月至11月),是霞飛發動的。他的目的在迫使德國從俄國戰線撤

出部隊,予德軍以致命打擊,並減輕對凡爾登的壓力。由於索姆地區沒有什麼戰略目標,

英國指揮官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在最初被告知這個戰役時,寧願選擇更便於進攻的象佛

蘭德這樣的防區。雖然他並不屬霞飛管轄,但他的方針是,如果他感覺不到什麼災禍臨

頭時,在法國以聽從法國指揮官的意願為宜。不久,黑格就完全被霞飛的計劃爭取過去

了,他忘記了選擇索姆防區是缺乏戰術考慮的,並宣告這條戰線是通向勝利的門路。

    1916年1月,英國的志願應募制為徵兵制所取代。從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

南非和印度進一步抽調援軍。黑格提議推遲這個戰役,直到這些後備軍使協約國占巨大

的優勢。他還等待更多的槍炮、彈藥和一種新的秘密武器——為了保密,諢名叫做「坦

克」的機槍破壞器——的到達。但霞飛不聽這些。黑格在他的5月26日日記上寫道:

「我提到的時間是8月15日,霞飛馬上很激動,大聲說,『如果到那時我們還無所作為,

法國軍隊就要消滅了。』」進攻日期定為7月1日。

    霞飛的原來計劃是提供兩個法國集團軍和一個英國集團軍,在一條六十英里的戰線

上進攻。但當法國軍隊在凡爾登被擊潰時,參加索姆的法軍銳減了。最後的陣容是,法

國部分在一條二十四英里的戰線上收縮到八英里。霞飛開頭答應分配的四十個師被減少

到十六個師,但在進攻那一天,只有五個師到場。從一開始,這個戰役的擔子就由英國

人挑起了。他們最初所占的份額,增加到一個集團軍和一個軍,共計二十一個師。八個

師的後備軍,其中五個師是騎兵,都駐守在後方。

    自1914年以來,索姆河是比較平靜的。如果這一點促動了霞飛的話,他沒有看到德

國在沿河的兩個方向為加強陣地所作的準備。在堅實的白堊土中,他們精心構築了分隔

開來的地下坑道網,深度有四十英尺。這些堡壘包括廚房、洗衣房、急救站等設施,和

龐大的彈藥儲備。電燈——那時在平民中是罕有的奢侈品——由柴油發電機提供電力。

即使最沉重的轟擊,也不會打穿這個地下綜合體。

    對防守者來說,索姆防區提供了最好的有利條件。進出口都隱蔽在村莊住房和附近

樹林中,而對面山腰上露天塹壕線的白堊土的輪廓十分分明。德軍還可以在五千碼的距

離內,對協約國一覽無遺。防御堡壘逐個升高,迫使協約國的進攻者要冒著火力一級一

級地爬上來。德軍在白堊土丘陵地帶的據點,還有蜂窩狀的鋼筋混凝土重炮炮位,橫斷

交通壕和防御地堡。

    英國派來的一個集團軍,是為索姆攻勢征召的平民,是沒有實戰經驗的訓練不足的

士兵,他們不能理解老兵的狡猾。這些青年人想象他們躍出戰壕,沖向柏林。他們中間

很多人在第一天的沖鋒中就死去了。

    為進攻所作的精心準備,並沒有逃過德軍的注意。魯普雷希特皇子在他的日記裡,

記下了包括來自馬德裡和海牙的情報在內的許多證明材料,都是引證協約國武官輕率地

透露出來的議論。當法國部隊向前沿陣地移動時,任何懷疑都消除了。德軍差不多猜准

了進攻的日子,並迅速作好應戰的準備。

    6月24日開始,協約國對德國防線進行雷鳴般的炮兵彈幕射擊。在六天炮擊期間,

發射了比大戰頭十一個月在英國制造的炮彈還要多的炮彈——一百五十萬發。這是驚人

的場面。許多協約國士兵在夏夜爬出他們的塹壕,就是要親自看看在敵人陣地上象星星

那樣閃亮的爆炸。

    在索姆,有最好的人,也有最壞的人。在後來成為知名人士的那些人中間,有伯納

德﹒蒙哥馬利和阿奇博爾德﹒韋維爾;詩人埃德蒙﹒布倫登、羅伯特﹒格雷夫斯、約翰

﹒梅斯菲爾德和西格弗裡德﹒薩松。在德國塹壕裡懷著期待的心情等待著的,是下士阿

道夫﹒希特勒,「……我毫不羞愧地承認,我被熱情所陶醉……並且承認,我跪了下來

衷心地感謝上蒼,為了榮幸地允許我活在這樣的時候。」

    後來,梅斯菲爾德在他的《舊時戰線》一書中,回憶那些時刻:「差不多在這條舊

時戰線的每一部分,我們的士兵都得爬上山丘去進攻……敵人有了望哨,具有俯瞰法國

的良好視域和優越感。我們的士兵都在下面,除了就在上面的堡壘又堡壘外,什麼也看

不到,堡壘每天都在加固。」

    在彈幕射擊的最後幾天,下雨使塹壕成為泥沼。德國炮火使英軍不得不蹲在胸牆下

面,加劇了他們的不適。1916年7月且日上午7時30分,軍官們吹起口哨,部隊開始離開

他們的塹壕。灼熱的太陽曬乾了士兵,把他們的軍服和裝備都粘上了泥塊。他們一開頭

就很苦惱。每個士兵有六十六磅的負擔,包括兩個沙囊、二百二十發彈藥、一支步槍、

兩顆炸彈和其他東西,這個重量比全副武裝行軍時負荷的重量還重。許多人還裝載著額

外的工具,如野戰電話設備、鐵鎬、鐵鍬和裝有通信鴿的箱子。毫不奇怪,他們很少人

能夠準確地射擊。

    黑格保存著連續的記事錄。進攻半小時後,口哨響了,他高興地記下,所有報告都

是「……最令人滿意的。我們部隊處處都越過了敵人的正面塹壕」。實際上,在德軍火

力下,在到達正面塹壕線之前,他的部隊成千上萬地倒下來了。德軍根據地圖上的座標

線,把槍炮火力準確地對準無人地帶的每一平方碼發射,到日落時,無人地帶遍佈著六

萬多死傷的英軍。在過去歷史上的戰役中,沒有在一天之內有這種驚人損失的記錄。馬

裡﹒法約爾將軍的法國部隊,比英國人的遭遇好些。他們的炮兵進攻是節奏均勻的,但

數量上太少,不能在德國防線上打出一條通道來。

    儘管遭受重大損失,英軍還是掘壕固守,並因澳新軍和加拿大軍的到來而得到加強。

個人的英雄主義業績是不少的,有些很傑出。9月初,加拿大下士利奧﹒克拉克正在肅

清康佈雷公路以南攻佔的五百碼德國塹壕系統的一部分。他的大部分同伴非死即傷。在

塹壕裡面,克拉克遇到兩個軍官率領的一隊二十個士兵的德軍。下士在兩次把他的左輪

手槍子彈打光以後,用兩支被丟棄的毛瑟步槍的子彈射擊,打死了一個把刺刀刺進克拉

克腿部的軍官。在其余德軍逃走之前,至少又有十六個德國人被打死或打傷。這個加拿

大人向殘存的五個德國兵射擊,打死了四個。這第五個人和唯一的倖存者,也被俘了。

克拉克獲得了維多利亞十字勳章,但在把這個消息告知他之前,他已經陣亡了。

     

第一次使用坦克

    初期戰役中德國自動火力引起的高度傷亡率,推動協約國研製了「機槍破壞器」,

它能越過塹壕,並夷平有刺鐵絲網障礙物。1916年9月15日,英軍采用了他們的秘密武

器——坦克。這是這次大戰中最革命的武器,比攻城榴彈炮或毒氣意義要大得多。主要

創始人是歐內斯特﹒斯溫頓上校,這位作家在戰前寫的文章,就想象一架自動推進的機

器,類似美國的履帶拖拉機那樣,能在一條連續的帶子上前進。

    但英國陸軍大臣基切納勳爵拒絕接受坦克,認為它是「一個美妙的機械化玩具,但

價值非常有限」。要不是丘吉爾干預,這個計劃也許永遠不會離開制圖板。在他倡導之

下,那時擔任海軍大臣的丘吉爾,非法為海軍建築總監籌集資金,生產一個操作模型。

為了蒙蔽間諜,這個象運水車的車輛,被稱為坦克。

    到1916年8月,制造出來的四十九輛坦克,仍處於試驗階段,坦克的駕駛人員也大

都未經訓練,那時黑格不顧參加設計和制造的斯溫頓和其他人的意見,命令它們參加戰

鬥。即使是首相阿斯奎斯和現任陸軍大臣勞合-喬治的辯解,也勸阻不了他。四十九輛

坦克中,只有十八輛到達戰場。其中撥給加拿大軍的六輛,在戰鬥前或戰鬥中都毀壞了。

約有十輛坦克隆隆地向嚇慌了的德軍駛去。一輛坦克的駕駛人員攻佔了一個村莊。另一

輛坦克奪取了一條塹壕和俘獲了三百多名俘虜。

    丘吉爾報告說,黑格的決定「以這樣小的規模把這一巨大秘密暴露給敵人……使他

震驚」。在坦克在機械上還不完善,數量上還不充分和還沒有適當訓練的駕駛員的情況

下,就過早使用它們,用英國歷史家B﹒H﹒利德爾-哈特的話來說,黑格「……不僅危

及坦克的未來的有效使用,還坐失了在敵人還沒有準備任何對策之前突然襲擊的機會。

其後果是延長戰爭的苦難和損失」。

    在坦克到達前不久,勞合-喬治訪問了黑格和霞飛。看到了幾千匹軍馬促使他說,

對密集的自動炮火進行騎兵沖鋒是屠殺,可是指揮官們懇切地告訴他說,文官對軍事問

題的知識,充其量也是無足輕重的。但黑格還有些理解能力。9月16日,他把五個騎兵

師中的三個師調往後方,即調到阿爾貝爾城的後面。其他兩個師留在前方——以防萬一。

    索姆的戰鬥,是打了一系列仗最後退化為局部性的殘酷襲擊。到1916年11月,雙方

都衰弱得無以為繼了。單是英國的損失——打死、負傷、被俘和失蹤——就達四十二萬

人。法國類似的傷亡是二十萬零四千人,德軍則共達六十七萬人。魯登道夫在他的回憶

錄中承認,「軍隊已經戰鬥到停頓不前,現在完全筋疲力盡了。」

    協約國的所得和所付代價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六英里寬的一條三十英里長的

狹長地帶,而缺乏能進攻戰略目標的任何有價值的陣地。霞飛的軍事經歷隨著索姆而告

終。在政府大改組中,新總理阿裡斯蒂德﹒白裡安決定霞飛並不是不可缺少的。黑格不

但經受住了政治大風暴,甚至還升為陸軍元帥。可是,作為索姆攻勢的間接結果,勞合

-喬治取代赫伯特﹒阿斯奎斯而擔任首相。

 

 

日德蘭海戰

  

    1916年1月,好斗的賴因哈德﹒捨爾海軍上將被任命為德國公海艦隊總司令。他長

期以來對於英國對德國的「饑餓封鎖」感到發愁,當德皇在美國干預的威脅下減低潛艇

封鎖的速度時,他的沮喪加劇了。儘管捨爾好鬥,他卻避免同較強的英國海軍進行全面

戰鬥。他沿著英國沿海地區開始了一系列打了就跑的襲擊,意欲吸引英艦追擊,如果形

勢對他有利的話,他就要向這些英艦進攻。

    英國有三十七艘無畏戰艦級的戰列艦和戰鬥巡洋艦,對付德國的二十三艘主力艦,

在大炮威力方面甚至占更大優勢——一百六十八門十三英寸半和十五英寸口徑的大炮和

一百零四門十二英寸口徑大炮,對德國的一百七十六門十二英寸口徑大炮。英國還有三

十四艘重、輕巡洋艦,對德國的十一艘巡洋艦,驅逐艦的對比是八十艘對六十三艘。

    捨爾派出小批巡洋艦對付英國沿海城市,多霧的天氣阻止了英海軍的追擊。5月30

日,他訂出一個方案,想把皇家海軍誘入圈套。他的誘餌是游弋在挪威海岸的弗蘭茨﹒

馮﹒希佩爾海軍上將指揮的由輕巡洋艦和驅逐艦組成的海軍中隊。他推論,英國人是不

會派出整個艦隊來攔截一次有限的侵襲的。在五十英里之後跟蹤著的,是捨爾指揮的公

海艦隊的全部力量。如果英海軍出擊,希佩爾進行象征性的抵抗後就轉舵,把追擊者引

進捨爾的大艦隊的射程內。

    德國的出航計劃在前一天就被英海軍知道了,但捨爾的目的依然是個謎。威廉港的

無線電台,繼續用捨爾的旗艦「腓特烈大帝號」的呼號廣播,使英國海軍部認為德國的

主力公海艦隊仍在港內。將近5月底,英國海軍譯電員截獲了突然出現的大量無線電通

訊,表明有異常的海軍活動。在看到蘇格蘭海岸外有一隊潛艇時,更增加了英海軍的懷

疑。海軍上將約翰﹒傑利科和海軍中將戴維﹒貝蒂都感覺到有意外的行動,想出了實際

上是一樣的方案。這個方案就是要誘使捨爾攻擊表面上較弱的英國部隊,經過短暫的互

相炮擊後,英國部隊將退向潛伏在地平線外的英國主力艦隊。

    5月31日破曉前,希佩爾的旗艦二萬六千噸的「呂措夫號」,率領誘敵深入的海軍

中隊駛向丹麥海岸直到斯卡格拉克,這個北海伸出的八十英里寬的一條海峽,把丹麥和

挪威分割開來。捨爾所以選擇這條路線,在於使沿海地區眾多的英國間諜,得以報告德

國部隊的所在。為了進一步表明他的方位,希佩爾的無線電發報機不停地發報。德國人

透露的東西確實比他們想透露的多。英國東海岸的無線電探向站,辨出二萬八千噸的

「巴伐利亞號」是德國海軍的主要無線電通訊部隊。

    5月30日夜,英國主力艦隊循著岔開的路線向東行駛,在挪威海岸以西約五十英里

處再和貝蒂的艦群會合。貝蒂的誘敵深入艦隊由四艘戰列艦和六艘戰鬥巡洋艦組成,而

希佩爾的海軍中隊則包括五艘戰鬥巡洋艦。雙方都有輕驅逐艦進行偵察。

    一艘水上飛機母艦,即由丘納德輪船公司的舊輪船改裝的「坎帕尼亞號」,已經裝

上四十碼的飛行甲板,預定隨同貝蒂的艦群航行,但由於發生差錯,母艦艦長直到貝蒂

離開以後九十分鐘才接到他的命令。傑利科在午夜首先得知「坎帕尼亞號」不在,那時

它單獨駛進黑暗中;到上午2時,他才知道它已經離開斯卡帕弗洛。傑利科注意到這艘

母艦是在沒有護航的,潛艇很多的水域中航行,命令它返回港口。由此而造成的缺乏空

中偵察,對日德蘭之戰起了重大作用。

    貝蒂海軍上將的航線,大致與傑利科保持一致,但在再往南約七十英里。5月31日

下午2時後不久,貝蒂轉而向北,於傍晚在斯卡格拉克和主力艦隊會合。那時,希佩爾

的小艦隊在以東三十五英里,按平行的航線向北行駛,同時捨爾的主力艦隊以五十英里

的距離跟蹤在後。這兩位德國海軍軍官都不知道貝蒂就在眼前。

    幾分鐘後,貝蒂的艦隻轉而向北,東側翼的一艘輕巡洋艦「加拉蒂號」上的了望員,

看到遠方的丹麥不定期貨船「N﹒F﹒弗約爾號」噴出異常多的蒸汽。「加拉蒂號」離開

編隊,前往查看。與此同時,希佩爾的掩護兩側翼的輕巡洋艦「埃爾平號」,看見了這

同一只船,轉輪向它駛去。這兩艘輕巡洋艦差不多同時候互相認出來了,火速向各自艦

隊發出警訊,「敵人在望!」

    要是航空母艦同貝蒂的中隊一起航行,對德海軍有利的這場遭遇戰是可以避免的,

因為敵對雙方很可能在再往北的地方遭遇,那就在傑利科的主力的射程之內了。「加拉

蒂號」和「埃爾平號」相向全速行進,於下午2時52分相互齊射後停止戰鬥。只有一發

啞彈落在英國船上,當一個水手揀起炮彈,扔向船外時,他的手被燙焦了。在夜幕降臨

前,二百六十五艘戰艦——英國一百四十九艘,德國一百十六艘——和十萬名左右海軍,

在四百多平方英里的洋面上,展開了一場大戰。

    貝蒂指揮所有艦隻「處於全面待戰狀態」,然後急忙下了一道輕率的命令。他命令

他的六艘戰鬥巡洋艦以每小時二十五海裡的最高速度走在前面,同時他的四艘較慢但更

有威力的戰列艦則落在後面。貝蒂企圖同包括希佩爾的「呂措夫號」在內的敵軍五艘戰

斗巡洋艦交戰,而犧牲了他在數量上近乎兩對一的優勢。

    希佩爾被英海軍看到了,就遵照捨爾的計劃,折向東南,向等在那裡的主力公海艦

隊駛去。貝蒂的中隊尾隨著,希佩爾在二萬一千碼處開炮。這位德國海軍上將主要關心

的,是英國十三英寸半和十五英寸炮群對付他的十一英寸和十二英寸大炮,但在短暫的

互射中,德海軍的射擊技術大大勝過英海軍。貝蒂的旗艦「獅號」和「虎號」一再被擊

中。

    幾乎每次德國齊射都未中目標,或者夾叉射擊得這樣接近,以致爆炸使英國的船殼

鋼板都變形了。下午4時,一彈洞穿「獅號」炮塔中部,爆炸了。只有炮塔指揮官、皇

家海軍陸戰隊少校F﹒J﹒哈維在爆炸中倖存下來,他活命的時間足以拯救這條船。爆炸

炸開了炮塔的炮閂,使火藥袋著了火。他的雙腿炸掉了,垂死的哈維通過傳聲管下令向

彈藥庫放水。因為他的英勇,哈維少校死後被授予維多利亞十字勳章。

    英海軍由於損失了「瑪麗女王號」,受到使人震驚的打擊,這是一艘裝有十三英寸

半大炮的二萬六千三百五十噸的戰鬥巡洋艦。德海軍穿甲炮彈的一次齊射,穿過了它的

九英寸厚的鋼板,據一位目睹者說,引起了「一小陣看來象煤灰那樣的塵霧……這就是

它被擊中的地方,但此外再也沒有什麼了,直到幾分鐘以後,前面又冒出可怕的黃色火

焰和一大片濃密的黑煙,而『瑪麗王后號』本身則再也看不見了」。它的一千二百七十

五名船員中只有九名生還。

    幾分鐘後,「不屈號」被從力量相等的二萬一千噸的「馮﹒德﹒塔恩號」射出的兩

枚射彈擊中。三十秒鐘後,看不到煙,也看不到火,這只船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連同

一千零十七名船員葬身海底。象「瑪麗王后號」那樣,彈藥庫爆炸了。附近友艦上的人

驚呆地看到,「各種東西都被炸到高空,一只五十英尺蒸汽推動的艦載水雷艇……被炸

到約二百英尺高」。

    帽子漂亮地歪戴著的貝蒂,在「獅號」的艦橋上徐步,眺望海上的景色。被擊中艦

只上的火焰直衝天空。炮彈飛入水中爆炸就象它們擊中鋼板那樣,湧起百英尺高的噴泉。

死魚在水面飄浮,遠至目力所能及。在它們中間上下簸動的是掙扎著的人們,血肉模糊

的屍體和破船的碎片。他的兩只船已被擊沉,除「新西蘭號」外,其余的船也都受傷。

貝蒂決心繼續小規模戰鬥,深信四艘無畏級戰艦不久就會和他會合。德國炮彈突然擊中

「皇家公主號」,把它包圍在煙霧和火焰之中。這位海軍上將轉過臉來,露出煩惱的神

色對他的海軍將官評論說,「查特菲爾德,我們這些該死的船今天有點毛病。向左轉動

兩個羅經點」,這個方位其實是向著敵人開去。

    不久,貝蒂就和海軍上將埃文-托馬斯的戰列艦中隊——「巴勒姆號」、「馬來亞

號」、「勇敢號」和「戰仇號」——會合。捨爾的伏擊貝蒂的方案現在已被挫敗。這位

德國海軍上將不是去把英國中隊誘人希佩爾的戰鬥巡洋艦和他的主力艦隊之間的陷阱,

而是不得不伸出他的手來使希佩爾免於必然的毀滅了。

    離「獅號」兩英里遠的一艘輕巡洋艦,在下午4時望見了捨爾的大艦隊,立即通知

傑利科和貝蒂。貝蒂繼續按原來方向航行,直到德國主力艦隊隱隱呈現在地平線上為止,

然後一百八十度轉彎,全速向北行進,以謀求傑利科的大炮的保護。埃文-托馬斯沒有

看見轉向的旗號,他的戰列艦成為敵艦炮火的目標,在避開德海軍之前,遭受了損傷和

傷亡。「巴勒姆號」和「馬來亞號」被數次擊中,「戰仇號」的操舵裝置也暫時失靈了。

英海軍也懲罰了敵人;「馮﹒德﹒塔恩號」的每一門炮都被扭曲成無用的殘鐵,「呂措

夫號」勉強靠自己的蒸汽繼續航行。

    下午5時30分,德國先遣驅逐艦看到幾艘英國輕型艦隻從東北向它們駛來。這些艦

只都是偵察艦,屬於海軍少將霍勒斯﹒胡德指揮的由三艘戰鬥巡洋艦組成的艦群,是傑

利科派來加強貝蒂的中隊的。在短暫的交鋒中,德國輕巡洋艦「威斯巴登號」連續遭到

猛擊,和它的大部分船員沉沒了。兩艘驅逐艦,即德國的V-48和英國的「鯊魚號」,也

同歸於盡。

    兩艘陳舊的英國巡洋艦,一萬四千六百噸的「防御號」和它的姊妹艦「勇士號」,

在六千碼處和希佩爾的戰鬥巡洋艦交戰。四分鐘內,「防御號」被炸裂,它的九百零八

名船員犧牲了;第二天,「勇士號」在被拖進蘇格蘭港口時也沉沒了。到此時為止,德

國的成績是擊沉對方三艘戰列艦、兩艘戰鬥巡洋艦和三艘驅逐艦,自己只損失了一艘輕

巡洋艦和兩艘驅逐艦。

    這兩支大艦隊現在正互相向對方沖去,但只有英海軍知道這回事。傑利科不斷和倫

敦海軍部通訊,那裡的破譯專家——被繳獲的德國海軍密碼簿放在他們面前——截住捨

爾、希佩爾和柏林海軍部之間往返的電訊。依靠無線電探向器和德國海軍的北海平方面

積海圖,英國技術人員確定公海艦隊正在變動中的方位。下午5時45分,傑利科接到通

知,知道敵人在一小時一刻鐘之前在什麼地方。

    英國艦隊以每四艘戰列艦成一行、六行並列的隊形向南航行前進。每行相距二千碼,

每只船相隔五百碼。這種隊形是不合戰鬥需要的,因為只有少數炮能向前射擊;只有各

艦依舷側排成一行,容許每艦的船頭炮群和船尾炮群同時瞄準,才能發揮最大限度的火

力。

    要把戰列艦部署成舷側單行,需要四分鐘,但這種動作的先決條件是要敵艦正好在

前面,並且已經知道它的準確距離。如果敵人迫近左側翼或右側翼,則用另一機動動作,

使艦隊可以向進攻的兵力列成舷側單行。傑利科不能決定他的機動動作,直到他知道捨

爾的航向和方位。

    下午6時,傑利科的「鐵公爵號」和貝蒂的「獅號」互相望見了。艦隊總司令發信

號問道,「敵人的作戰艦隊在哪裡?」但沒有接到回答。貝蒂把捨爾的部隊丟失了。十

分鐘後。再一次提出這個問題,在貝蒂用閃光燈信號回答之前,四分鐘過去了:「已經

望見敵人作戰艦隊的方位西南偏南。」敵艦正好向英國主力艦隊的右側翼行進。傑利科

稍為研究了一下羅盤,然後下令向左舷散開。幾秒鐘內,他的左縱隊全速向前行進,其

他五個縱隊順利地魚貫而行,直到二十四艘無畏級戰艦排成一條一萬五千碼長的作戰單

行,向東南行駛。

    這一機動動作完成之前,捨爾並不知道英國主力艦隊就在這個區域。當東北地平線

變成一片銀白色和桔黃色閃光的全景,繼之以一陣冰雹般的巨大爆炸炮彈時,他的輕型

偵察艦隻幾乎來不及向他發信號。傑利科正在做「T」字的戰略機動動作,使捨爾的一

艘接著一艘的成行艦隻,在發揮炮火威力方面大大受到阻礙,而英國主力艦隊卻能夠用

所有大炮轟擊它們。

    皇家海軍是在有利條件下射擊的。除炮口發出的閃光外,傑利科的艦隻被東方天空

的陰暗和德艦煙囪裡吹向東方的濃密煤煙所遮蔽。十分鐘內,捨爾的前沿艦隻至少受到

十二次使喪失戰鬥力的命中。「柯尼格號」燃起大火,「呂措夫號」的船頭幾乎在水線

以下,它後來沉沒了。「馮﹒德﹒塔恩號」的上層結構崩塌,大炮歪倒在躺滿著已死和

垂死的人的甲板上。

    捨爾沒有浪費時間。下午6時36分,他發出了標準的海軍命令「轉向右舷作戰」,

根據這項命令作戰隊形轉向右舷,倒轉航向,各艦一齊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然後在薄霧

中消失。在逃走之前,德海軍進行了一次突擊。雖然「德弗林格爾號」已被命中數次,

它向胡德的旗艦「無敵號」發射了臨逃前的一次齊射。雷鳴般的爆炸把這艘一萬七千二

百五十噸的船裂為兩半。船首和船尾沖向天空一百英尺,然後這兩半截連同全體船員一

千零二十六名都沉沒了。

    德國海軍退卻後,傑利科惟恐他的艦隻遭到敵人丟在後面的水雷(德國海軍一個水

雷都沒有帶)或驅逐艦發射的魚雷的損害,命令他的艦隊倒轉航向。兩個對手誰都望不

見誰了。在接著發生的短暫平靜階段,傑利科把他的艦隊改編成六個縱隊,並把航向改

為西南,意欲使他的艦隻在公海艦隊和德國之間成為一道障礙。航向的稍稍改變,又使

傑利科的艦隊在捨爾和他的國內基地之間組成一個淺淺的新月狀隊形。時間在消逝,天

色在變暗,薄霧也濃起來了。

    下午7時,又見德艦正從西面迫近。捨爾決定穿過英海軍的後面向本土突進,但他

計算錯誤,又慌慌張張地撞進了傑利科的大艦隊。這時他的「T」字形比以前更有威脅

性了。條件再一次於傑利科的艦隊有利。捨爾的艦隊在西方仍然光亮的天色下現出輪廓,

而在德國觀測目標的人員看來,英國艦隊卻只有模糊的形狀。

    在發現德海軍四分鐘後,傑利科稍稍改變航向以便縮短射程,並在九千碼外開炮。

此後的十五分鐘,是大炮怒吼和炮彈爆炸的震耳欲聾的地獄景象。艦隻象幽靈般地從薄

霧中鑽出,齊射了一兩次,然後又消失了。前沿的德艦都被集中的炮火所覆蓋。除炮口

的閃光外,捨爾不能看到他的敵人。

    為轉移英國對他的主力艦隊的注意,捨爾下令施放煙幕,以便德國驅逐艦發射魚雷,

但所有魚雷都沒有中的。隨後,捨爾指揮他的戰鬥巡洋艦「沖向敵人;直接沖去」。在

這個保護性的煙幕後面,公海艦隊的其余艦隻再一次倒轉航向。當最後一批艦隻趕快駛

離英海軍後.巡洋艦也脫離戰鬥,和它們的艦隊會會。損壞得很厲害的「呂措夫號」被

丟下來任其沉沒,同時希佩爾換乘「毛奇號」。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參謀長埃裡希﹒雷德

爾,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成為德國海軍總司令。

    希佩爾的已經遭到連續猛擊的艦隻,進一步受損。大量海水湧進裂口。他的所有戰

斗巡洋艦都載著一千噸或更多的海水;「賽德利茨號」甲板下面雖有五千噸水危險地晃

動著,它還是繼續航行。(這些船在三個月內都能修復,回去服役,它們設計師的技能

是值得稱頌的。)在「德弗林格爾號」上,躺著五百多個死人,主炮塔成為一片廢墟。

戴著防毒面具的倖存船員,踉踉蹌蹌地躲避下面的火焰發出的致命煙氣。

    傑利科擔心魚雷,轉向與向西逃的德國人相反的方向。距離擴大著,直到下午8時,

那時英國海軍上將感到已夠安全,可以掉頭跟蹤德國人了,但黑暗使他剩下的勝利機會

消失了。下午8時25分,貝蒂的快速戰鬥巡洋艦開到向西航行的若干德國艦隊的射程內,

並且開炮。德海軍以若干次齊射回擊,但不久雙方都望不見對方了。

    夜間,傑利科不願恢復戰鬥。他的較長的大炮射程和數量上的優勢,對付偷偷摸摸

地進入魚雷射程的小船,占不到便宜。進一步的危險在於,在黑暗中的意外碰撞或互相

射擊將危及他的艦隻。他知道,捨爾返航的航線將是通過德國佈雷區的三條水道中的一

條。他打算在捨爾和德國誨岸之間的幾條途徑巡邏到清晨,在白天結束戰鬥。

    英國大艦隊改編成三個平行的縱隊,把驅逐艦部署在船尾九千碼的地方,以防魚雷。

任何被那支縱隊看見的戰艦,就要被認為是敵人。下午9時17分,這個編隊向南巡航,

以貝蒂的中隊為前衛。一只佈雷艇駛到丹麥海岸外面去封鎖合恩礁水道,這是捨爾三條

可能逃遁的途徑之一。

    在那天夜間早些時候,這兩支敵對艦隊按大致平行的航線航行,相距六英里,每方

都不知道對方。捨爾十分希望避免再一次戰鬥或更遠離德國海岸。他決心必要時沖過英

國的前哨線,於9時10分向合恩礁水道行進。

    這次戰鬥的最後一幕於11時30分開始,那時朝著合恩礁東駛的德國艦隊的先頭部隊,

和英國的後衛驅逐艦遭遇。隨之而來的是雙方混亂的碰撞,在照明彈、探照燈和著火艦

只的眩目光輝下進行瘋狂的戰鬥。午夜後幾分鐘,英國巡洋艦「黑太子號」向重型艦隻

的模糊輪廓駛去,顯然相信它們都是友艦。伯納姆艦長髮出信號,要求對方回答當天的

秘密口令。回答來得很快。強烈的光束籠照住了這艘巡洋艦,四艘敵人的戰列艦從舷側

開炮,使它變成一團巨大的火球。在震撼夜空的爆炸聲中,「黑太子號」連同三十七名

軍官和八百二十五名水手消失了。

    一艘英國驅逐艦向陳舊的「波默恩號」射出魚雷,這是德國在這次戰鬥中喪失的唯

一主力艦。希佩爾的輕巡洋艦「埃爾平號」在和戰列艦「波森號」的一次意外相撞中沉

沒。英國驅逐艦「噴火號」撞上了德國戰列艦「納紹號」。只有幾個人僥倖生還。英國

驅逐艦「蒂珀雷裡號」——後來沉沒——的艦長溫圖爾匍匐下來;一顆敵彈颼的一聲竄

過他的頭頂,打掉他的帽子,在他頭皮上留下一條淺槽。

    捨爾的艦隊脫身出來,繼續向合恩礁駛去,在上午3時30分到達。兩艘英國戰列艦

在不到三英里距離的地方監視著,但沒有通知傑利科。英國海軍部發來的電報通知他,

公海艦隊可能向合恩礁航行,但細節則模糊不清。倫敦還忘了通知他,捨爾要求派飛機

偵察合恩礁——他的計劃的明確證明。拂曉時,傑利科恢復他對脫離主隊艦隻的搜索,

但一無所得。4時15分,海軍部報告說,捨爾將要安全到達合恩礁。最後把英國的倖存

者都打撈完畢後,失望的傑利科向斯卡帕弗洛駛去。

    日德蘭之戰結束了,每方對於雙方的自稱勝利展開激烈的爭論。從有形的標準來看,

德海軍所受的損害較小,傷亡也較少。英海軍共計損失三艘戰鬥巡洋艦,三艘輕巡洋艦

和八艘驅逐艦,六艘其他艦隻受到重創,傷亡人數六千九百四十五人;德海軍損失一艘

過時的戰列艦,一艘戰鬥巡洋艦,四艘輕巡洋艦和五艘驅逐艦。四艘其他艦隻受到重創,

傷亡人數三千零五十八人。在實際噸位上,英海軍損失十一萬五千零二十五噸,德海軍

損失六萬一千一百八十噸。

    德國在技術上的熟練顯然勝過英國人;他們裝有定時信管的穿甲彈穿過英國船殼爆

炸,具有很大的破壞作用。英國炮彈不能穿過敵艦鋼板,往往碰上就炸。德國船的上甲

板在長射程的炮戰中提供了較好的防護,魚雷在它們加固了的舷側爆炸,造成的損傷也

較小。而且,德國在信號技術、測距和夜戰設備方面,也都超過英國主力艦隊。

    在至關重要的防火系統方面,德海軍更是優越得多。炮彈在德國炮塔裡爆炸,不會

引起進一步的損害;防護得很好的垂直通道,防止火勢下竄到彈藥庫。至少三艘英國戰

斗巡洋艦的炸裂,是由於炮彈在炮塔裡爆炸時,引起了下至火藥甲板的一系列炸藥的爆

炸。沒有一艘德國船因這類缺陷而喪失。英國海軍設計師集中注意力於速度和大口徑大

炮,而忽視了其他必要的改進,在這次戰鬥中是很明顯的。

    捨爾在他給德皇的報告中說,德意志帝國海軍能「予敵以巨創,但……即使在公海

上取得最有利的戰果,也不能迫使英國和解……我們的地理位置與島國相比的不利之

處……不能靠我們艦隊來補償……」。他最後說。無限制潛艇戰是必不可少的,「那怕

冒同美國作戰的風險也罷」。同英國人自稱的相反,德國公海艦隊並沒有被圍困在港內。

1916年8月和10月,以及1918年4月,捨爾領導了三次突圍,出擊協約國的航運。英國海

軍無力摧毀德國海軍,從而粉碎了把波羅的海向俄國開放的一切希望,這也許加速了沙

皇政府的垮台。

    象貝蒂這種身份的人,就吐露過對皇家海軍的缺陷感到驚恐,這種缺陷他在日德蘭

之戰前早就應該知道了。在他於1916年11月接替傑利科的一個月前,貝蒂就憂鬱地承認,

如果德國進攻丹麥,英國主力艦隊不能提供什麼援助。1918年初,貝蒂在海軍部的一次

會議上說,「現在必須認為,德國的戰鬥巡洋艦中隊的確比我們的優越。」他還說,日

德蘭之戰後訂購的新穿甲彈,在夏季之前,還不能供英國主力艦隊使用。

    談到海軍力量的有效使用時,這位海軍上將斷言,「英國主力艦隊的正確戰略,不

再是不惜任何代價力求使敵艦出戰,而是使它留在基地,直到……形勢變得對我們更為

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