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二十 徐陵 子儉 份 儀 弟孝克

    徐陵,字孝穆,東海郯人也。祖超之,齊郁林太守,梁員外散騎常侍。父摛,梁戎
昭將軍、太子左衛率,贈侍中、太子詹事,謚貞子。母臧氏,嘗夢五色雲化而為鳳,集
左肩上,已而誕陵焉。時寶志上人者,世稱其有道,陵年數歲,家人攜以候之,寶志手
摩其頂,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惠雲法師每嗟陵早成就,謂之顏回。八歲能屬文,
十二通《莊》、《老》義。既長,博涉史籍,縱橫有口辯。

    梁普通二年,晉安王為平西將軍、寧蠻校尉,父摛為王咨議,王又引陵參寧蠻府軍
事。中大通三年,王立為皇太子,東宮置學士,陵充其選。稍遷尚書度支郎。出為上虞
令,御史中丞劉孝儀與陵先有隙,風聞劾陵在縣贓污,因坐免。久之,起為南平王府行
參軍,遷通直散騎侍郎。梁簡文在東宮撰《長春殿義記》,使陵為序。又令於少傅府述
所制《莊子義》。尋遷鎮西湘東王中記室參軍。

    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騎常侍。使魏,魏人授館宴賓。是日甚熱,其主客魏收嘲陵曰:
「今日之熱,當由徐常侍來。」陵即答曰:「昔王肅至此,為魏始制禮儀;今我來聘,
使卿復知寒暑。」收大慚。

    及侯景寇京師,陵父摛先在圍城之內,陵不奉家信,便蔬食布衣,若居憂恤。會齊
受魏禪,梁元帝承製於江陵,復通使於齊。陵累求覆命,終拘留不遣,陵乃致書於僕射
楊遵彥曰:

    夫一言所感,凝暉照於魯陽,一志冥通,飛泉湧於疏勒,況復元首康哉,股肱良哉,
鄰國相聞,風教相期者也!天道窮剝,鐘亂本朝,情計馳惶,公私哽懼,而骸骨之請,
徒淹歲寒,顛沛之祈,空盈卷軸,是所不圖也,非所仰望也。

    執事不聞之乎:昔分鰲命勣之世,觀河拜洛之年,則有日烏流災,風禽騁暴,天傾
西北,地缺東南,盛旱坼三川,長波含五岳。我大梁應金圖而有亢,纂玉鏡而猶屯。何
則?聖人不能為時,斯固窮通之恆理也。至如荊州刺史湘東王,機神之本,無寄名言,
陶鑄之餘,猶為堯、舜,雖復六代之舞,陳於總章,九州之歌,登於司樂,虞夔拊石,
晉曠調鐘,未足頌此英聲,無以宣其盛德者也。若使郊禋楚翼,寧非祀夏之君,戡定艱
難,便是匡周之霸,豈徒豳王徙雍,期月為都,姚帝遷河,周年成邑。方今越常藐藐,
馴雉北飛,肅紵茫茫,風牛南偃,吾君之子,含識知歸,而答旨雲何所投身,斯其未喻
一也。

    又晉熙等郡,皆入貴朝,去我尋陽,經途何幾。至於鐺鐺曉漏,的的宵烽,隔漵浦
而相聞,臨高台而可望。泉流寶碗,遙憶湓城,峰號香爐,依然廬岳。日者鄱陽嗣王治
兵匯派,屯戍淪波,朝夕箋書,春秋方物,吾無從以躡屩,彼何路而齊鑣。豈其然乎?
斯不然矣。又近者邵陵王通和此國,郢中上客,雲聚魏都,鄴下名卿,風馳江浦,豈盧
龍之徑於彼新開,銅駝之街於我長閉?何彼途甚易,非勞於五丁,我路為難,如登於九
折?地不私載,何其爽歟?而答旨雲還路無從,斯所未喻二也。

    晉熙、廬江,義陽、安陸,皆雲款附,非復危邦,計彼中途,便當靜晏,自斯以北,
桴鼓不鳴,自此以南,封疆未壹。如其境外,脫殞輕軀,幸非邊吏之羞,何在匹夫之命。
又此賓游,通無貨殖,忝非韓起聘鄭,私買玉環,吳札過徐,躬要寶劍。由來宴錫,凡
厥囊裝,行役淹留,皆已虛罄,散有限之微財,供無期之久客,斯可知矣。且據圖刎首,
愚者不為,運斧全身,庸流所鑒。何則?生輕一發,自重千鈞,不以賈盜明矣。骨肉不
任充鼎俎,皮毛不足入貨財,盜有道焉,吾無憂矣。又公家遣使,脫有資須,本朝非隆
平之時,游客豈皇華之勢。輕裝獨宿,非勞聚橐之儀,微騎閒行,寧望輶軒之禮。歸人
將從,私具驢騾,緣道亭郵,唯希蔬粟。若曰留之無煩於執事,遣之有費於官司,或以
顛沛為言,或雲資裝可懼,固非通論,皆是外篇。斯所未喻三也。

    又若以吾徒應還侯景,侯景兇逆,殲我國家,天下含靈,人懷憤厲,既不獲投身社
稷,衛難乘輿,四塚磔蚩尤,千刀剸王莽,安所謂俯首頓膝,歸奉寇仇,珮弭腰鞬,為
其皁隸?日者通和,方敦曩睦,兇人狙詐,遂駭狼心,頗疑宋萬之誅,彌懼荀幹之請,
所以奔蹄勁角,專恣憑陵,凡我行人,偏膺仇憾。政復俎筋醢骨,抽舌探肝,於彼兇情,
猶當未雪,海內之所知也,君侯之所具焉。又聞本朝公主,都人士女,風行雨散,東播
西流,京邑丘墟,奸蓬蕭瑟,偃師還望,鹹為草萊,霸陵回首,俱沾霜露,此又君之所
知也。彼以何義,爭免寇仇?我以何親,爭歸委質?昔鉅平貴將,懸重於陸公,叔向名
流,深知於鬷篾。吾雖不敏,常慕前修,不圖明庶有懷,翻其以此量物。昔魏氏將亡,
群兇挺爭,諸賢戮力,想得其朋。為葛榮之黨邪?為邢杲之徒邪?如曰不然,斯所未喻
四也。

    假使吾徒還為兇黨,侯景生於趙代,家自幽恆,居則台司,行為連率,山川形勢,
軍國彝章,不勞請箸為籌,便當屈指能算。景以逋逃小丑,羊豕同群,身寓江皋,家留
河朔,舂舂井井,如鬼如神。其不然乎?抑又君之所知也。且夫宮闈秘事,並若雲霄,
英俊訏謨,寧非帷幄,或陽驚以定策,或焚蒿而奏書,朝廷之士,猶難參預,羈旅之人,
何階耳目。至於禮樂沿革,刑政寬猛,則謳歌已遠,萬舞成風,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也。安在搖其牙齒,為間諜者哉?若謂覆命西朝,終奔東虜,雖齊、梁有隔,尉候奚殊?
豈以河曲之難浮,而曰江關之可濟?河橋馬度,寧非宋典之奸?關路雞鳴,皆曰田文之
客。何其通蔽,乃爾相妨?斯所未喻五也。

    又兵交使在,雖著前經,儻同徇僕之尤,追肆寒山之怒,則凡諸元帥,並釋縲囚,
爰及偏裨,同無翦馘。乃至鐘儀見赦,朋笑遵途,襄老蒙歸,《虞歌》引路。吾等張拭
玉,修好尋盟,涉泗之與浮河,郊勞至於贈賄,公恩既被,賓敬無違,今者何愆,翻蒙
貶責?若以此為言,斯所未喻六也。

    若曰妖氛永久,喪亂悠然,哀我奔波,存其形魄,固已銘茲厚德,戴此洪恩,譬渤
澥而俱深,方嵩、華而猶重。但山梁飲啄,非有意於籠樊,江海飛浮,本無情於鐘鼓。
況吾等營魂已謝,餘息空留,悲默為生,何能支久,是則雖蒙養護,更夭天年。若以此
為言,斯所未喻七也。

    若雲逆豎殲夷,當聽反命,高軒繼路,飛蓋相隨,未解其言,何能善謔?夫屯亨治
亂,豈有意於前期。謝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賓又杖鄉,計
彼侯生,肩隨而已。豈銀台之要,彼未從師,金灶之方,吾知其決,政恐南陽菊水,竟
不延齡,東海桑田,無由可望。若以此為言,斯所未喻八也。

    足下清襟勝托,書囿文林,凡自洪荒,終乎幽、厲,如吾今日,寧有其人,爰至
《春秋》,微宜商略。夫宗姬殄墜,霸道昏兇,或執政之多門,或陪臣之涼德,故臧孫
有禮,翻囚與國之賓,周伯無愆,空怒天王之使,遷箕卿於兩館,縶驥子於三年。斯匪
貪亂之風邪?寧當今之高例也?至於雙崤且帝,四海爭雄,或構趙而侵燕,或連韓而謀
魏,身求盟於楚殿,躬奪璧於秦庭,輸寶鼎以托齊王,馳安車而誘梁客。其外膏脣販舌,
分路揚鑣,無罪無辜,如兄如弟。逮乎中陽受命,天下同規,巡省諸華,無聞幽辱。及
三方之霸也,孫甘言以□媚,曹屈詐以羈縻,旍軫歲到於句吳,冠蓋年馳於庸蜀,則客
嘲殊險,賓戲已深,共盡游談,誰雲猜忤,若使搜求故實,脫有前蹤,恐是叔世之奸謀,
而非為邦之勝略也。

    抑又聞之,雲師火帝,澆淳乃異其風,龍躍麟驚,王霸雖殊其道,莫不崇君親以銘
物,敦敬養以治民,預有邦司,曾無隆替。吾奉違溫清,仍屬亂離,寇虜猖狂,公私播
越。蕭軒靡御,王舫誰持?瞻望鄉關,何心天地?自非生憑廩竹,源出空桑,行路含情,
猶其相愍。常謂擇官而仕,非曰孝家,擇事而趨,非雲忠國。況乎欽承有道,驂駕前王,
郎吏明經,鴟鳶知禮,巡省方化,鹹問高年,東序西膠,皆尊耆耋。吾以圭璋玉帛,通
聘來朝,屬世道之屯期,鐘生民之否運,兼年累載,無申元直之祈,銜泣吞聲,長對公
閭之怒,情禮之訴,將同逆鱗,忠孝之言,皆應□舌,是所不圖也,非所仰望也。

    且天倫之愛,何得忘懷?妻子之情,誰能無累?夫以清河公主之貴,餘姚書佐之家,
莫限高卑,皆被驅略。自東南醜虜,抄販饑民,台署郎官,俱餒牆壁,況吾生離死別,
多歷暄寒,孀室嬰兒,何可言念。如得身還鄉土,躬自推求,猶冀提攜,俱免兇虐。

    夫四聰不達,華陽君所謂亂臣,百姓無冤,孫叔敖稱為良相。足下高才重譽,參贊
經綸,非豹非貔,聞《詩》聞《禮》,而中朝大議,曾未矜論,清禁嘉謀,安能相及,
諤諤非周捨,容容類胡廣,何其無諍臣哉?歲月如流,平生何幾,晨看旅雁,心赴江、
淮,昏望牽牛,情馳揚、越,朝千悲而掩泣,夜萬緒而回腸,不自知其為生,不自知其
為死也。足下素挺詞鋒,兼長理窟,匡丞相解頤之說,樂令君清耳之談,向所咨疑,誰
能曉喻。若鄙言為謬,來旨必通,分請灰釘,甘從斧鑊,何但規規默默,齰舌低頭而已
哉。若一理存焉,猶希矜眷,何必期令我等必死齊都,足趙、魏之黃塵,加幽、並之片
骨,遂使東平拱樹,長懷向漢之悲,西洛孤墳,恆表思鄉之夢。干祈以屢,哽慟增深。

    遵彥竟不報書。及江陵陷,齊送貞陽侯蕭淵明為梁嗣,乃遣陵隨還。太尉王僧辯初
拒境不納,淵明往復致書,皆陵詞也。及淵明之入,僧辯得陵大喜,接待饋遺,其禮甚
優。以陵為尚書吏部郎,掌詔誥。其年高祖率兵誅僧辯,仍進討韋載。時任約、徐嗣徽
乘虛襲石頭,陵感僧辯舊恩,乃往赴約。及約等平,高祖釋陵不問。尋以為貞威將軍、
尚書左丞。

    紹泰二年,又使於齊,還除給事黃門侍郎、秘書監。高祖受禪,加散騎常侍,左丞
如故。天嘉初,除太府卿。四年,遷五兵尚書,領大著作。六年,除散騎常侍、御史中
丞。時安成王頊為司空,以帝弟之尊,勢傾朝野。直兵鮑僧叡假王威權,抑塞辭訟,大
臣莫敢言者。陵聞之,乃為奏彈,導從南台官屬,引奏案而入。世祖見陵服章嚴肅,若
不可犯,為斂容正坐。陵進讀奏版時,安成王殿上侍立,仰視世祖,流汗失色。陵遣殿
中御史引王下殿,遂劾免侍中、中書監。自此朝廷肅然。

    天康元年,遷吏部尚書,領大著作。陵以梁末以來,選授多失其所,於是提舉綱維,
綜核名實。時有冒進求官,喧競不已者,陵乃為書宣示曰:「自古吏部尚書者,品藻人
倫,簡其才能,尋其門冑,逐其大小,量其官爵。梁元帝承侯景之兇荒,王太尉接荊州
之禍敗,爾時喪亂,無復典章,故使官方,窮此紛雜。永定之時,聖朝草創,干戈未息,
亦無條序。府庫空虛,賞賜懸乏,白銀難得,黃札易營,權以官階,代於錢絹,義存撫
接,無計多少,致令員外、常侍,路上比肩,咨議、參軍,市中無數,豈是朝章,應其
如此?今衣冠禮樂,日富年華,何可猶作舊意,非理望也。所見諸君,多逾本分,猶言
大屈,未喻高懷。若問梁朝硃領軍異亦為卿相,此不逾其本分邪?此是天子所拔,非關
選序。梁武帝雲『世間人言有目色,我特不目色范悌』。宋文帝亦雲『人世豈無運命,
每有好官缺,輒憶羊玄保。』此則清階顯職,不由選也。秦有車府令趙高直至丞相,漢
有高廟令田千秋亦為丞相,此復可為例邪?既忝衡流,應須粉墨。所望諸賢,深明鄙
意。」自是眾鹹服焉。時論比之毛玠。

    廢帝即位,高宗入輔,謀黜異志者,引陵預其議。高宗纂歷,封建昌縣侯,邑五百
戶。太建元年,除尚書右僕射。三年,遷尚書左僕射,陵抗表推周弘正、王勱等,高宗
召陵入內殿,曰:「卿何為固辭此職而舉人乎?」陵曰:「周弘正從陛下西還,舊籓長
史,王勱太平相府長史,張種帝鄉賢戚,若選賢與舊,臣宜居後。」固辭累日,高宗苦
屬之,陵乃奉詔。

    及朝議北伐,高宗曰:「朕意已決,卿可舉元帥。」眾議鹹以中權將軍淳於量位重,
共署推之。陵獨曰:「不然。吳明徹家在淮左,悉彼風俗,將略人才,當今亦無過者。」
於是爭論累日不能決。都官尚書裴忌曰:「臣同徐僕射。」陵應聲曰:「非但明徹良將,
裴忌即良副也。」是日,詔明徹為大都督,令忌監軍事,遂克淮南數十州之地。高宗因
置酒,舉杯屬陵曰:「賞卿知人。」陵避席對曰:「定策出自聖衷,非臣之力也。」其
年加侍中,餘並如故。七年,領國子祭酒、南徐州大中正。以公事免侍中、僕射。尋加
侍中,給扶,又除領軍將軍。八年,加翊右將軍、太子詹事,置佐史。俄遷右光祿大夫,
餘並如故。十年,重為領軍將軍。尋遷安右將軍、丹陽尹。十三年,為中書監,領太子
詹事,給鼓吹一部,侍中、將軍、右光祿、中正如故。陵以年老累表求致仕,高宗亦優
禮之,乃詔將作為造大齋,令陵就第攝事。

    後主即位,遷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餘如故。至德元年卒,時年七十七。詔曰:
「慎終有典,抑乃舊章,令德可甄,諒宜追遠。侍中、安右將軍、左光祿大夫、太子少
傅、南徐州大中正建昌縣開國侯陵,弱齡學尚,登朝秀穎,業高名輩,文曰詞宗。朕近
歲承華,特相引狎,雖多臥疾,方期克壯,奄然殞逝,震悼於懷。可贈鎮右將軍、特進,
其侍中、左光祿、鼓吹、侯如故,並出舉哀,喪事所須,量加資給。謚曰章。」

    陵器局深遠,容止可觀,性又清簡,無所營樹,祿俸與親族共之。太建中,食建昌
邑,邑戶送米至於水次,陵親戚有貧匱者,皆令取之,數日便盡,陵家尋致乏絕。府僚
怪而問其故,陵雲:「我有車牛衣裳可賣,餘家有可賣不?」其周給如此。少而崇信釋
教,經論多所精解。後主在東宮,令陵講大品經,義學名僧,自遠雲集,每講筵商較,
四座莫能與抗。目有青睛,時人以為聰惠之相也。自有陳創業,文檄軍書及禪授詔策,
皆陵所制,而《九錫》尤美。為一代文宗,亦不以此矜物,未嘗詆訶作者。其於後進之
徒,接引無倦。世祖、高宗之世,國家有大手筆,皆陵草之。其文頗變舊體,緝裁巧密,
多有新意。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傳寫成誦,遂被之華夷,家藏其本。後逢喪亂,多散
失,存者三十卷。有四子:儉,份,儀,僔。

    儉一名眾。幼而修立,勤學有志操,汝南周弘正重其為人,妻以女。梁太清初,起
家豫章王府行參軍。侯景亂,陵使魏未反,儉時年二十一,攜老幼避於江陵,梁元帝聞
其名,召為尚書金部郎中。嘗侍宴賦詩,元帝歎賞曰:「徐氏之子,復有文矣。」江陵
陷,復還於京師。永定初,為太子洗馬,遷鎮東從事中郎。天嘉三年,遷中書侍郎。

    太建初,廣州刺史歐陽紇舉兵反,高宗令儉持節喻旨。紇初見儉,盛列仗衛,言辭
不恭,儉曰:「呂嘉之事,誠當已遠,將軍獨不見周迪、陳寶應乎?轉禍為福,未為晚
也。」紇默然不答,懼儉沮其眾,不許入城,置儉於孤園寺,遣人守衛,累旬不得還。
紇嘗出見儉,儉謂之曰:「將軍業已舉事,儉須還報天子,儉之性命雖在將軍,將軍成
敗不在於儉,幸不見留。」紇於是乃遣儉從間道馳還。高宗乃命章昭達率眾討紇,仍以
儉悉其形勢,敕儉監昭達軍。紇平,高宗嘉之,賜奴婢十人,米五百斛,除鎮北鄱陽王
咨議參軍,兼中書捨人。累遷國子博士、大匠卿,餘並如故。尋遷黃門侍郎,轉太子中
庶子,加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以公事免。尋起為中衛始興王限外咨議參軍,兼
中書捨人。又為太子中庶子,遷貞威將軍、太子左衛率,捨人如故。

    後主立,授和戎將軍、宣惠晉熙王長史,行丹陽郡國事。俄以父憂去職。尋起為和
戎將軍,累遷尋陽內史,為政嚴明,盜賊靜息。遷散騎常侍,襲封建昌侯,入為御史中
丞。儉性公平,無所阿附,尚書令江總望重一時,亦為儉所糾劾,後主深委任焉。又領
右軍。禎明二年卒。

    份少有父風,年九歲,為《夢賦》,陵見之,謂所親曰:「吾幼屬文,亦不加此。」
解褐為秘書郎。轉太子捨人。累遷豫章王主簿、太子洗馬。出為海鹽令,甚有治績。秩
滿,入為太子洗馬。份性孝悌,陵嘗遇疾,甚篤,份燒香泣涕,跪誦《孝經》,晝夜不
息,如此者三日,陵疾豁然而愈,親戚皆謂份孝感所致。太建二年卒,時年二十二。

    儀少聰警,以《周易》生舉高第為秘書郎,出為烏傷令。禎明初,遷尚書殿中郎,
尋兼東宮學士。陳亡入隋。開皇九年,隱於錢塘之赭山,煬帝召為學士,尋除著作郎。
大業四年卒。

    孝克,陵之第三弟也。少為《周易》生,有口辯,能談玄理。既長,遍通《五經》,
博覽史籍,亦善屬文,而文不逮義。梁太清初,起家為太學博士。

    性至孝,遭父憂,殆不勝喪,事所生母陳氏,盡就養之道。梁末,侯景寇亂,京邑
大饑,餓死者十八九。孝克養母,饘粥不能給,妻東莞臧氏,領軍將軍臧盾之女也,甚
有容色,孝克乃謂之曰:「今饑荒如此,供養交闕,欲嫁卿與富人,望彼此俱濟,於卿
意如何?」臧氏弗之許也。時有孔景行者,為侯景將,富於財,孝克密因媒者陳意,景
行多從左右,逼而迎之,臧涕泣而去,所得谷帛,悉以供養。孝克又剃發為沙門,改名
法整,兼乞食以充給焉。臧氏亦深念舊恩,數私自饋餉,故不乏絕。後景行戰死,臧伺
孝克於途中,累日乃見,謂孝克曰:「往日之事,非為相負,今既得脫,當歸供養。」
孝克默然無答。於是歸俗,更為夫妻。

    後東遊,居於錢塘之佳義裡,與諸僧討論釋典,遂通《三論》。每日二時講,旦講
佛經,晚講《禮傳》,道俗受業者數百人。天嘉中,除剡令,非其好也,尋復去職。太
建四年,征為秘書丞,不就,乃蔬食長齋,持菩薩戒,晝夜講誦《法華經》,高宗甚嘉
其操行。

    六年,除國子博士,遷通直散騎常侍,兼國子祭酒,尋為真。孝克每侍宴,無所食
啖,至席散,當其前膳羞損減,高宗密記以問中書捨人管斌,斌不能對。自是斌以意伺
之,見孝克取珍果內紳帶中,斌當時莫識其意,後更尋訪,方知還以遺母。斌以實啟,
高宗嗟歎良久,乃敕所司,自今宴享,孝克前饌,並遣將還,以餉其母,時論美之。

    至德中,皇太子入之釋奠,百司陪列,孝克發《孝經》題,後主詔皇太子北面致敬。
禎明元年,入為都官尚書。自晉以來,尚書官僚皆攜家屬居省。省在台城內下捨門,中
有閣道,東西跨路,通於朝堂。其第一即都官之省,西抵閣道,年化久遠,多有鬼怪,
每昏夜之際,無故有聲光,或見人著衣冠從井中出,須臾覆沒,或門閣自然開閉。居省
者多死亡,尚書周確卒於此省。孝克代確,便即居之,經涉兩載,妖變皆息,時人鹹以
為貞正所致。

    孝克性清素而好施惠,故不免饑寒,後主敕以石頭津稅給之,孝克悉用設齋寫經,
隨得隨盡。二年,為散騎常侍,侍東宮。陳亡,隨例入關。家道壁立,所生母患,欲粳
米為粥,不能常辦。母亡之後,孝克遂常啖麥,有遺粳米者,孝克對而悲泣,終身不復
食之焉。

    開皇十年,長安疾疫,隋文帝聞其名行,召令於尚書都堂講《金剛般若經》。尋授
國子博士。後侍東宮講《禮傳》。十九年,以疾卒,時年七十三。臨終,正坐念佛,室
內有非常異香氣,鄰里皆驚異之。子萬載,仕至晉安王功曹史、太子洗馬。

    史臣曰:徐孝穆挺五行之秀,稟天地之靈,聰明特達,籠罩今古。及締構興王,遭
逢泰運,位隆朝宰,獻替謀猷,蓋亮直存矣。孝克砥身厲行,養親逾禮,亦參、閔之志
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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