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謂天下有情士女,必如綺琴引卓、蕭寺窺鶯,投彩箋之秀句,步氏傾心;寄組織
之回文,連波悔過。以至漱園之詩、曲江之酒方足為風流情神,垂艷人齒。然而蒼梧之
泣,竹上成斑;寤寐之求,河洲致詠。必其一往情深,隔千里而神合;百優難挫,阻異
域而相思。牡丹亭畔,有重起之魂;玉鏡台前,無改弦之操。如是之後,謂之有情始不
虛耳。若夫靜女其孌,貽彤管而躑躅;采蘭於洧,贈芍藥以夷猶。而或愆期於茹蘆之阪,
邀歡於風雨之晨,斯財鄭衛之風,淫蕩之匹,烏睹所謂金門雋彥、蘭閨婉秀者哉?
    予自蚤歲嗜觀情史,每至綠窗以菁藻摛毫,羅帳以珊瑚作枕,卻使君於桑陌,嫁碧
玉於汝南,莫不攬茲艷異,代彼萱蘇。是以午夜燃脂,選校香奩之什;清晨弄墨,唯謄
繡閣之文。不謂數載以來萍蹤流徒,裘敝黑貂,徒存季子之舌;夢虛錦鳳,遐辭太乙之
藜。而曩時一種風流、逸宕之思消磨盡矣!
    忽於今歲仲夏,友人有以《合浦珠》倩予作傳者,予遜謝曰:「才子名妹俱毓山川
之秀氣,故以芝蘭為性,琬琰為才,至其相慕之殷,心同膠漆。若欲以蕪蔓枯槁之筆,
摹繪婉孌靜好之情,是何瞽目而論妍媸,將無貽識者之消?」而友人固請不已,予乃草
創成帙。
    蓋世不患無傾城傾國而患無有才有情,惟深於情,故奇於遇。若謂今世必無奇人俠
士,如古押衙虯髯公者,乃拘攣之見也。是故煙花隊裡不無冰雪之姿,錦繡園中必生龍
鳳之質,甚而當壚一笑,訂偶百年,天涯之遠,必逢帳魂,可起者始謂之情中之至耳。
世之君子,須信風流之種不絕,芳韻之事足傳,又何必考其異同、究其始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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