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一百二十八

    葉向高  劉一□(兄一焜  一煜)  韓爌  硃國祚(硃國禎)  何宗彥  孫如游
(孫嘉績)

    葉向高,字進卿,福清人。父朝榮,養利知州。向高甫妊,母避倭難,生道旁敗廁
中。數瀕死,輒有神相之。舉萬歷十一年進士,授庶吉士,進編修。遷南京國子司業,
改左中允,仍視司業事。二十六年,召為左庶子,充皇長子侍班官。礦稅橫行,向高上
疏,引東漢西邸聚錢事為鑒,不報。尋擢南京禮部右侍郎。久之,改吏部。再陳礦稅之
害,又請罷遼東稅監高淮,語皆切至。妖書獄興,移書沈一貫力諫。一貫不悅,以故滯
南京九年。後一貫罷,沈鯉亦去,硃賡獨當國。帝命增閣臣。三十五年五月,擢向高禮
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與王錫爵、於慎行、李廷機並命。十一月,向高入朝,慎行已先
卒,錫爵堅辭不出。明年,首輔賡亦卒,次輔廷機以人言久杜門,向高遂獨相。
    當是時,帝在位日久,倦勤,朝事多廢弛,大僚或空署,士大夫推擇遷轉之命往往
不下,上下乖隔甚。廷臣部黨勢漸成,而中官榷稅、開礦,大為民害。帝又寵鄭貴妃,
福王不肯之國。向高用宿望居相位,憂國奉公,每事執爭效忠藎。帝心重向高,體貌優
厚,然其言大抵格不用,所救正十二三而已。東宮輟講者五年,廷臣屢請不得命。三十
七年二月,向高擇吉以請,亦不報。自是歲春秋必懇請,帝皆不納。貴妃王氏,太子生
母也,薨四日不發喪。向高以為言,乃發喪。而禮官上其儀注,稽五日不行。向高復爭
之,疏乃下。福王府第成,工部以之國請,向高擬旨上。帝不發,改明春。及期迫,向
高請先飭儀衛舟車,帝不納。四十一年春,廷臣交章請,復諭改明春。已,忽傳旨,莊
田非四萬頃不行,廷臣大駭。向高因進曰:「田四萬頃,必不能足,之國且無日,明旨
又不信於天下矣。且王疏引祖制,而祖制無有是事。曩惟世宗時景王有之。景王久不之
國,皇考在裕邸,危疑不安,此何可效也?」帝報曰:「莊田自有成例,且今大分已定,
何猜?」向高因疏謝,言:「皇考時,名位雖未正,然講讀不輟,情意通。今東宮輟講
八年,且不奉天顏久,而福王一日兩見,以故不能無疑。惟堅守明春期,而無以莊田藉
口,天下疑自釋。」帝報福王無一日兩見事。
    向高有裁斷,善處大事。錦衣百戶王曰乾者,京師奸人也,與孔學、趙宗舜、趙思
聖等相訐告。刑官讞未竟,曰乾乃入皇城放砲上疏。刑官大驚,將擬曰乾死罪。曰乾遂
訐奏鄭妃內侍姜嚴山與學等及妖人王三詔用厭勝術詛咒皇太后、皇太子死,擁立福王。
帝震怒,繞殿行半日,曰:「此大變事,宰相何無言?」內侍即跪上向高奏。奏言:
「此事大類往年妖書,然妖書匿名難詰,今兩造具在,一訊即情得。陛下當靜處之,稍
張惶,則中外大擾。至其詞牽引貴妃、福王,尤可痛恨。臣與九卿所見皆同,敢以聞。」
帝讀竟太息曰:「吾父子兄弟全矣。」明日,向高又言:「曰乾疏不宜發。發則上驚聖
母,下驚東宮,貴妃、福王皆不安。宜留中,而別諭法司治諸奸人罪,且速定明春之國
期,以息群喙,則天下帖然無事。」帝盡用其言,太子、福王得相安。貴妃終不欲福王
之國,言明年冬太后七十壽,王宜留慶賀。帝令內閣宣諭。向高留上諭弗宣,請今冬預
行慶壽禮,如期之國。帝遣中使至向高私邸,必欲下前諭。向高言:「外廷喧傳陛下欲
假賀壽名留福王,約千人伏闕請。今果有此諭,人情益疑駴,將信王曰乾妖言,朝端必
不靜。聖母聞之,亦必不樂。且潞王聖母愛子,亦居外籓,何心卷心卷福王為?」因封
還手諭。帝不得已從之,福王乃之國。
    向高嘗上疏言:「今天下必亂必危之道,蓋有數端,而災傷寇盜物怪人妖不與焉。
廊廟空虛,一也。上下否隔,二也。士大夫好勝喜爭,三也。多藏厚積,必有悖出之釁,
四也。風聲氣習日趨日下,莫可挽回,五也。非陛下奮然振作,簡任老成,布列朝署,
取積年廢弛政事一舉新之,恐宗社之憂,不在敵國外患,而即在廟堂之上也。」其言絕
痛切。帝知其忠愛,不能行。
    初,向高入閣。未幾,陳用人理財策,力請補缺官,罷礦稅。見帝不能從,乃陳上
下乖離之病。兩疏乞罷,帝不允。向高自獨相,即請增閣臣,帝不聽。及吏部尚書孫丕
揚以薦賢不用求去,向高特疏請留,亦不報,遂引疾。屢諭,乃出視事。已,又言:
「臣屢求去,輒蒙恩諭留。顧臣不在一身去留,而在國家治亂。今天下所在災傷死亡,
畿輔、中州、齊魯流移載道,加中外空虛,人才俱盡。罪不在他人,臣何可不去。且陛
下用臣,則當行其言。今章奏不發,大僚不補,起廢不行,臣微誠不能上達,留何益?
誠用臣言,不徒縻臣身,臣溘先朝露,有余幸矣。」帝不省。京師大水,四方多奏水旱。
向高又言:「自閣臣至九卿台省,曹署皆空,南都九卿亦止存其二。天下方面大吏,去
秋至今,未嘗用一人。陛下萬事不理,以為天下長如此,臣恐禍端一發,不可收也。」
帝亦不省。四十年春,向高以歷代帝王享國四十年以上者,自三代迄今止十君,勸帝力
行新政。因復以用人行政請,亦不報。向高志不行,無月不求去,帝輒優旨勉留。向高
復言:「臣進退可置不問,而百僚必不可盡空,台諫必不可盡廢,諸方巡按必不可不代。
中外離心,輦轂肘腋間,怨聲憤盈,禍機不測,而陛下務與臣下隔絕。帷幄不得關其忠,
六曹不得舉其職,舉天下無一可信之人,而自以為神明之妙用,臣恐自古聖帝明王無此
法也。」
    先是,向高疾,閣中無人,章奏就其家擬旨者一月。及是,向高堅臥益久,即家擬
旨如前,論者以為非體,向高亦自言其非,堅乞去。帝卒不命他相,遣鴻臚官慰留。至
帝萬壽節,始起視事。其後,向高主癸醜會試,章奏皆送闈中,尤異事雲。帝考選科道
七十余人,命久不下。向高懇請數十疏,越二年乃下。言官既多,攻擊紛起。帝心厭之,
章悉留中。向高請盡付所司,定其去留。因言:「大臣者,小臣之綱。今六卿止趙煥一
人,而都御史十年不補,彈壓無人,人心何由戢?」帝但責言官妄言,而大僚迄不補。
向高請增置閣臣,章至百余上,帝始用方從哲、吳道南。向高疏謝,因引退,優詔不允。
    四十二年二月,皇太后崩。三月,福王之國。向高乞歸益數,章十余上。至八月,
允其去。向高以三載考績,進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敘延綏戰功,加少保兼太子太
保,改戶部尚書、武英殿;一品三載滿,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改吏部尚書、建極殿。至
是,命加少師兼太子太師,賜白金百,彩幣四,表裡大紅坐蟒一襲,遣行人護歸。
    向高在相位,務調劑群情,輯和異同。然其時黨論已大起,御史鄭繼芳力攻給事中
王元翰,左右兩人者相角。向高請盡下諸疏,敕部院評曲直,罪其論議顛倒者一二人,
以警其余,帝不報。諸臣既無所見得失,益樹黨相攻。未幾,又爭李三才之事,黨勢乃
成。無錫顧憲成家居,講學東林書院,朝士爭慕與游。三才被攻,憲成貽書向高暨尚書
孫丕揚,訟其賢。會辛亥京察,攻三才者劉國縉以他過掛察典,喬應甲亦用年例出外,
其黨大嘩。向高以大體持之,察典得無撓,而兩黨之爭遂不可解。及後,齊、楚、浙黨
人攻東林殆盡。浸尋至天啟時,王紹徽等撰所謂《東林點將錄》,令魏忠賢按氏名逐朝
士。以向高嘗右東林,指目為黨魁雲。
    向高歸六年,光宗立,特詔召還。未幾,熹宗立,復賜敕趣之。屢辭,不得命。天
啟元年十月還朝,復為首輔。言:「臣事皇祖八年,章奏必發臣擬。即上意所欲行,亦
遣中使傳諭。事有不可,臣力爭,皇祖多曲聽,不欲中出一旨。陛下虛懷恭己,信任輔
臣,然間有宣傳滋疑議。宜慎重綸音,凡事令臣等擬上。」帝優旨報聞。旋納向高請,
發帑金二百萬,為東西用兵之需。
    熹宗初政,群賢滿朝,天下欣欣望治。然帝本沖年,不能辨忠佞。魏忠賢、客氏漸
竊威福,構殺太監王安,以次逐吏部尚書周嘉謨及言官倪思輝等。大學士劉一□亦力求
去。向高言:「客氏出復入,而一□顧命大臣不得比保姆,致使人揣摩於奧穾不可知之
地,其漸當防。」忠賢見向高疏刺己,恨甚。既而刑部尚書王紀削籍,禮部尚書孫慎行、
都御史鄒元標先後被攻致仕去。向高爭不得,因請與元標同罷。帝不聽,而忠賢益恨向
高。
    向高為人光明忠厚,有德量,好扶植善類。再入相,事沖主,不能謇直如神宗時,
然猶數有匡救。給事中章允儒請減上供袍服。奄人激帝怒,命廷杖。向高論救者再,乃
奪俸一年。御史帥眾指斥宮禁,奄人請帝出之外,以向高救免。給事中傅櫆救王紀,將
貶謫,亦以向高言僅奪俸。紀既罷去,御史吳甡、王祚昌薦之,部議以故官召。忠賢怒,
將重譴文選郎,向高亦救免。給事中陳良訓疏譏權奄,忠賢摘其疏中「國運將終」語,
命下詔獄,窮治主使。向高以去就爭,乃奪俸而止。熊廷弼、王化貞論死,言官勸帝速
決。向高請俟法司覆奏,帝從之。有請括天下布政司、府、州、縣庫藏盡輸京師者,向
高言:「郡邑藏已竭,籓庫稍余。倘盡括之,猝有如山東白蓮教之亂,何以應之?」帝
皆不納。
    忠賢既默恨向高,而其時朝士與忠賢抗者率倚向高。忠賢乃時毛舉細故,責向高以
困之。向高數求去。四年四月,給事中傅櫆劾左光斗、魏大中交通汪文言,招權納賄,
命下文言詔獄。向高言:「文言內閣辦事,實臣具題。光斗等交文言事暖昧,臣用文言
顯然。乞陛下止罪臣,而稍寬其他,以消縉紳之禍。」因力求速罷。當是時,忠賢欲大
逞,憚眾正盈朝,伺隙動。得櫆疏喜甚,欲藉是羅織東林,終憚向高舊臣,並光斗等不
罪,止罪文言。然東林禍自此起。
    至六月,楊漣上疏劾忠賢二十四大罪。向高謂事且決裂,深以為非。廷臣相繼抗章
至數十上,或勸向高下其事,可決勝也。向高念忠賢未易除,閣臣從中挽回,猶冀無大
禍。乃具奏稱忠賢勤勞。朝廷寵待厚,盛滿難居,宜解事權,聽歸私第,保全終始。忠
賢不悅,矯帝旨敘己功勤,累百余言。向高駭曰:「此非奄人所能,必有代為草者。」
探之,則徐大化也。忠賢雖憤,猶以外廷勢盛,未敢加害。其黨有導以興大獄者,忠賢
意遂決。於是工部郎中萬□以劾忠賢廷杖,向高力救,不從,死杖下。無何,御史林汝
翥亦以忤奄命廷杖。汝翥懼,投遵化巡撫所。或言汝翥向高甥也,群奄圍其邸大噪。向
高以時事不可為,乞歸已二十余疏,至是請益力。乃命加太傅,遣行人護歸,所給賜視
彝典有加。尋聽辭太傅,有司月給米五石,輿夫八。
    向高既罷去,韓爌、硃國禎相繼為首輔,未久皆罷。居政府者皆小人,清流無所依
倚。忠賢首誣殺漣,光斗等次第戮辱,貶削朝士之異己者,善類為一空雲。熹宗崩,向
高亦以是月卒,年六十有九。崇禎初,贈太師,謚文忠。
    劉一□,字季晦,南昌人。父曰材,嘉靖中進士,陝西左布政使。萬歷十六年,一
□與兄一焜、一煜並舉於鄉。越七年,又與一煜並舉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
    一焜為考功郎,掌京察。大學士沈一貫欲庇其私人錢夢皋、鐘兆斗等,屬一□為請。
一□謝不可,夢皋等竟以中旨留,由是忤一貫意。尋歷祭酒,詹事,掌翰林院事。四十
五年春,京察,黨人用事,謀逐孫承宗、繆昌期等,一□力保持得免。故事,掌院無滿
歲不遷者,一景居四年,始遷禮部右侍郎,教習庶吉士。光宗即位,擢禮部尚書兼東閣
大學士,參預機務,偕何宗彥、韓爌並命。時內閣止方從哲一人。
    萬歷末年,神宗欲用史繼偕、沈紘。兩人方在籍,帝命召之。未及至,帝覆命宗彥、
一□、爌。明日,覆命硃國祚及舊輔葉向高。而宗彥、國祚、向高亦皆在籍,惟一□、
爌入直。甫拜命,帝已得疾,一□偕諸臣召見乾清宮。明日九月朔,帝崩。諸臣入臨畢,
一□詰群奄:「皇長子當柩前即位,今不在,何也?」群奄東西走,不對。東宮伴讀王
安前曰:「為李選侍所匿耳。」一□大聲言:「誰敢匿新天子者?」安曰:「徐之,公
等慎勿退。」遂趨入白選侍。選侍頷之,復中悔,挽皇長子裾。安直前擁抱,疾趨出。
一□見之,急趨前呼萬歲,捧皇長子左手,英國公張惟賢捧右手,掖升輦。及門,宮中
厲聲呼:「哥兒卻還!」使使追躡者三輩。一□傍輦疾行,翼升文華殿,先即東宮位,
群臣叩頭呼萬歲。
    事稍定,選侍猶趨還乾清。時選侍居乾清。一□曰:「乾清不可居,殿下宜暫居慈
慶。」皇長子心憚選侍,然之。一□語安曰:「主上衝年,無母后。外庭有事,吾受過;
宮中起居,公等不得辭責。」明日,周嘉謨及左光斗疏請移宮。時首輔從哲徘徊其間,
已,又欲緩移宮。一□曰:「本朝故事,仁聖,嫡母也,移慈慶;慈聖,生母也,移慈
寧。今何日,可姑緩耶?」初五日,偕同官請即日降旨,踔立宮門以俟。選侍不得已,
移噦鸞宮,天子復還乾清,事始大定。帝既踐阼,從哲被劾在告,一□遂當國,與爌相
得甚歡。念內廷惟王安力衛新天子,乃引與共事。安亦傾心向之。所奏請,無不從。發
內帑,抑近侍,搜遺逸,舊德宿齒佈滿九列,中外欣欣望治焉。
    明年,天啟改元,瀋陽失。廷臣多請復用熊廷弼。一□亦言:「廷弼守遼一載,殘
疆宴然,不知何故翦除。及下廷議,又皆畏懼,不敢異同。嗣後軍國大事,陛下當毅然
主持,賴諸臣洗心滌慮,悉破雷同附和,其憂國奉公。」帝優旨褒答。尋有詔盡謫前排
廷弼者姚宗文等官。言路多怨一□。一□嘗言:「任天下事者,惟六官。言路張,則六
官無實政。善治天下者,俾六官任事,言路得繩其愆,言官陳事,政府得裁其是,則天
下治。」於是一切條奏悉下部議,有不經者,詔格之。
    初,選侍將移宮,其內豎李進忠、劉朝、田詔等盜內府秘藏,過乾清門僕,金寶墮
地。帝怒,悉下法司,案治甚急。群奄懼,構蜚語,言帝薄先朝妃嬪,致選侍移宮日,
跣足投井,以搖惑外廷。御史賈繼春遂上安選侍書。刑部尚書黃克纘、給事中李春曄、
御史王業浩輩張大其辭,欲脫盜奄罪。帝惡繼春妄言,且疑其有黨,將嚴譴之。一□謂
天子新即位,輒疑臣下朋黨,異時奸人乘間,士大夫必受其禍。乃具疏開帝意,為繼春
解,而反覆言朋黨無實。繼春得削籍去。御史張慎言、高弘圖疏救繼春,帝欲並罪,亦
以一□言而止。帝憾選侍甚,必欲誅盜奄。王安為司禮,亦惡之。諸奄百方救,卒不得。
久而帝漸忘前事,安亦為魏忠賢排死,諸奄乃厚賄忠賢為地,而上疏辨冤。帝果免朝、
詔死,下其疏法司。一□執奏,詔等議誅久,無可雪,疏直下部,前無此制。帝不得已,
下其疏於閣。一□復言:「此疏外不由通政司,內不由會極門,例不當擬旨,謹封還原
疏。」由是忠賢輩大恨,朝等亦竟免死,益任用。
    定陵工成,忠賢欲以為功。一□援故事,內臣非司禮掌印及提督陵工不得濫廕,止
擬加恩三等。諸言官論客氏被謫者,一□皆疏救,又請出客氏於外。及言官交章論沈紘,
紘疑一□主之,與忠賢、客氏等比,而齮一□。一□持大體,不徇言路意。言路頗怨。
又密窺魏、客等漸用事,一□勢孤,是年四月,候補御史劉重慶遂力詆一□不可用。帝
怒謫重慶。一□再論救,不聽。而職方郎中余大成、御史安伸、給事中韋蕃、霍維華交
章劾一□。帝不問。既而維華外轉,其同官孫傑疑一□屬嘉謨為之,上疏力攻一□。一
□疏辨求罷。帝已慰留,給事中侯震暘、御史陳九疇復劾之,並刺其結納王安。於是一
□四疏乞歸,忠賢從中主之,傳旨允其去。
    先是,從哲去,帝數稱一□為首輔,一□不敢當,虛位俟葉向高。及向高至,入讒
言,謂一□尼己。至是,知其無他,力稱一□有翼衛功,不可去。帝復慰留,一□堅臥
不起。二年三月,疏十二上,乃令乘傳歸。既歸,兵部尚書張鶴鳴興奸細杜茂、劉一□
獻獄,欲指一□獻為一□族,株連之。刑部尚書王紀不可,遂被斥去,而一□得白。鶴
鳴,一□向所推轂者也。已而忠賢大熾,矯旨責一□誤用廷弼,削官,追奪誥命,勒令
養馬。崇禎改元,詔復官,遣官存問。一□在位,累加少傅、太子太傅、吏部尚書、中
極殿大學士。八年卒,贈少師。福王時,追謚文端。
    一焜,字元丙。萬歷二十年進士。授行人。歷考功郎中,佐侍郎楊時喬典京察,盡
斥執政私人。已,改文選,遷太常少卿,以憂去。久之,由故官擢右歛都御史,巡撫浙
江。帝遣中官曹奉建鎮海寺於普陀山。一焜偕巡按李邦華爭不可,不聽。織造中官劉成
卒,一焜屢疏請勿遣代。已得請,會命中官呂貴護成遺裝,奸人遂請留貴督織造,疏直
達禁中。一焜與邦華極論其罪,帝卒命貴代之。一焜復疏爭,不報。貴既任,條行十事,
多侵擾。一焜疏駁,且禁治其爪牙,貴為斂威。一焜以暇築龕山海塘千二百丈,浚復余
杭南湖,民賴其利。御史沈珣誣訐其贓私,一焜自引去。卒,贈工部右侍郎。
    一煜,兵部郎中。
    韓爌,字象雲,蒲州人。萬歷二十年進士。選庶吉士。進編修,歷少詹事,充東宮
講官。四十五年,擢禮部右侍郎,協理詹事府。久之,命教習庶吉士。
    泰昌元年八月,光宗嗣位,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未幾,光宗疾大
漸,與方從哲、劉一□同受顧命。時宮府危疑,爌竭誠翼衛,中外倚以為重。大帥李如
柏、如楨兄弟有罪,當逮治,中旨寬之。爌與一□執奏,逮如律。以登極恩,加太子太
保、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從哲去,一□當國,爌協心佐理。
    天啟元年正月,兩人以帝為皇孫時,未嘗出閣讀書,請於十二日即開經筵,自後日
講不輟,從之。遼陽失,都城震驚。爌、一□以人情偷玩,擬御札戒勵百官,共圖實效,
帝納之。廷臣以兵餉大絀,合詞請發帑,爌、一□亦以為言,詔發百萬兩。大婚禮成,
加少保、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廕一子尚寶司丞。未幾,以貴州平苗功,加少傅、
太子太傅、建極殿大學士。帝封乳母客氏為奉聖夫人,大婚成,當出外,仍留之宮中。
御史畢佐周切諫,六科、十三道復連署爭,皆不納。爌、一□引祖制為言,乃命俟梓宮
發引,擇日出宮。
    二年四月,禮部尚書孫慎行劾方從哲用李可灼紅丸藥,罪同弒逆,廷議紛然。一□
已去位,爌特疏白其事,曰:
    先帝以去年八月朔踐阼。臣及一□以二十四日入閣。適鴻臚寺官李可灼雲有仙丹欲
進。從哲愕然,出所具問安揭,有「進藥十分宜慎」語。臣等深以為然,即諭之去。二
十七日召見群臣,先帝自言不用藥已二十余日。至二十九日遇兩內臣,言帝疾已大漸,
有鴻臚寺官李可灼來思善門進藥。從哲及臣等皆言彼稱仙丹,便不敢信。是日仍召見。
諸臣問安畢,先帝即顧皇上,命臣等輔佐為堯、舜。又語及壽宮,臣等以先帝山陵封,
則雲:「是朕壽宮。」因問有鴻臚官進藥。從哲奏雲:「李可灼自謂仙丹,臣等未敢
信。」先帝即命傳宣。臣等出,移時可灼至,同入診視,言病源及治法甚合。先帝喜,
命速進。臣等復出,令與諸醫商榷。一□語臣,其鄉兩人用此,損益參半。諸臣相視,
實未敢明言宜否。須臾,先帝趣和藥,臣等復同入。可灼調以進,先帝喜曰:「忠臣,
忠臣。」臣等出,少頃,中使傳聖體服藥後暖潤舒暢,思進飲膳,諸臣歡躍而退。比申
末,可灼出雲:「聖上恐藥力不繼,欲再進一丸。」諸醫言不宜驟。乃傳趣益急,因再
進訖。臣等問再服復何狀,答言平善如初。此本日情事也。次日,臣等趨朝,而先帝已
於卯刻上賓矣,痛哉!
    方先帝召見群臣時,被袞憑幾,儼然顧命。皇上焦顏侍側,臣等環跪彷徨,操藥而
前,吁天以禱。臣子際此,憾不身代。凡今所謂宜慎宜止者,豈不慮於心,實未出於口,
抑且不以萌諸心。念先帝臨御雖止旬月,恩膏實被九垓。為臣子者宜何如頌揚,何如紀
述。乃禮臣忠憤之激談,與遠邇驚疑之紛議,不知謂當時若何情景,而進藥始末實止如
此。若不據實詳剖,直舉非命之兇稱,加諸考終之令主,恐先帝在天之靈不無恫怨,皇
上終天之念何以為懷。乞渙發綸音,佈告中外,俾議法者勿以小疑成大疑,編摹者勿以
信史為謗史。
    文震孟建言獲譴,論救甚力。三年,以山東平妖賊功,加少師、太子太師。時葉向
高當國,爌次之。及楊漣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忠賢頗懼,求援於爌。爌不應,忠賢深
銜之。既向高罷,爌為首輔,每事持正,為善類所倚。然向高有智術,籠絡群奄,爌惟
廉直自持,勢不能敵。而同官魏廣微又深結忠賢,
    遍引邪黨。其冬,忠賢假會推事逐趙南星、高攀龍,爌急率硃國禎等上言:「陛下
一日去兩大臣,臣民失望。且中旨徑宣,不復到閣,而攀龍一疏,經臣等擬上者,又復
更易,大駭聽聞,有傷國體。」忠賢益不悅,傳旨切責。未幾,又逐楊漣、左光斗、陳
於廷,朝政大變,忠賢勢益張。
    故事,閣中秉筆止首輔一人。廣微欲分其柄,囑忠賢傳旨,諭爌同寅協恭,而責次
輔毋伴食。爌惶懼,即抗疏乞休。略言:「臣備位綸扉,咎愆日積。如詰戎宜先營衛,
而觀兵禁掖,無能紓宵旰憂。忠直尚稽召還,而榜掠朝堂,無能回震霆怒。後先諸臣之
罷斥,諭旨中出之紛更,不能先時深念,有調劑之方,又不能臨事執持,為封還之戇。
皆臣罪之大者。皇上釋此不問,責臣以協恭,責同官以協贊。同官奉詔以從事,臣欲補
過無由矣。乞亟褫臣官,為佐理溺職之戒。」得旨:「卿親承顧命,當竭忠盡職。乃歸
非於上,退有後言。今復悻悻求去,可馳驛還籍。」諸輔臣請如故事,加以體貌,不報。
爌疏謝,有「左右前後務近端良,重綸綍以重仕途,肅紀綱以肅朝寧」語。忠賢及其黨
益恨。爌去,硃國禎為首輔。李蕃攻去之,顧秉謙代其位。公卿庶僚,皆忠賢私人矣。
    五年七月,逆黨李魯生劾爌,削籍除名。又假他事坐贓二千,斃其家人於獄。爌鬻
田宅,貸親故以償,乃棲止先墓上。
    莊烈帝登極,復故官。崇禎元年,言者爭請召用,為逆黨楊維垣等所扼,但賜敕存
問,官其一子。至五月,始遣行人召之。十二月還朝,復為首輔。帝御文華後殿閱章奏,
召爌等,諭以擬旨務消異同,開誠和衷,期於至當。爌等頓首謝,退言:「上所諭甚善,
而密勿政機,諸臣參互擬議,不必顯言分合。至臣等晨夕入直,勢不能報謝賓客。商政
事者,宜相見於朝房,而一切禁私邸交際。」帝即諭百僚遵行。
    二年正月,大學士劉鴻訓以張慶臻敕書事被重譴,爌疏救,不聽。溫體仁訐錢謙益,
御史任贊化亦疏訐體仁。帝召見廷臣,體仁力詆贊化及御史毛羽健為謙益死黨。帝怒,
切責贊化。爌請寬贊化以安體仁。帝因謂:「進言者不憂國而植黨,自名東林,於朝事
何補?」爌退,具揭言:「人臣不可以黨事君,人君亦不可以黨疑臣。但當論其才品臧
否,職業修廢,而黜陟之。若戈矛妄起於朝堂,畛域橫分於宮府,非國之福也。」又率
同官力救贊化,不納。皇長子生,請盡蠲天下積逋,報可。
    時大治忠賢黨,爌與李標、錢龍錫主之。列上二百六十二人,罪分六等,名曰「欽
定逆案」,頒行天下。言者爭擊吏部尚書王永光,南京禮部主事王永吉言之尤力。帝怒,
將罪之。爌等言永吉不宥,永光必不安,乃止奪俸一年。工部尚書張鳳翔奏廠、庫積弊。
帝怒,召對廷臣詰責。巡視科道王都、高賚明二人力辨,帝命錦衣官執之,爌、標、龍
錫並救解。而是日永光以羽健疏劾,請帝究主使者。爌退,申救都等,因言永光不宜請
究言官。帝不納,然羽健卒獲免。
    初,熊廷弼既死,傳首九邊,屍不得歸葬。至是,其子詣闕疏請。爌等因言:「廷
弼之死,由逆奄欲殺楊漣、魏大中,誣以行賄,因盡殺漣等,復懸坐廷弼贓銀十七萬,
刑及妻孥,冤之甚者。」帝乃許收葬。
    時遼事急,朝議汰各鎮兵。又以兵科給事中劉懋疏,議裁驛卒。帝以問爌,爌言:
「汰兵止當清占冒及增設冗兵爾。沖地額兵不可汰也。驛傳疲累,當責按臣核減,以蘇
民困,其所節省,仍還之民。」帝然之。御史高捷、史褷以罪免,永光力引之。都御史
曹於汴持不可,永光再疏爭。爌言,故事當聽都察院咨用。帝方眷永光,不從。九月,
以將行慶典,請停秋決,亦不從。
    時逆案雖定,永光及袁弘勳、捷、褷輩日為翻案計。至十月,大清兵入畿甸,都城
戒嚴。初,袁崇煥入朝,嘗與錢龍錫語邊事。龍錫,東林黨魁也,永光等謀因崇煥興大
獄,可盡傾東林。倡言大清兵之入,由崇煥殺毛文龍所致。捷遂首攻龍錫,逐之。明年
正月,中書捨人加尚寶卿原抱奇故由輸貲進,亦劾爌主款誤國,招寇欺君,郡邑殘破,
宗社阽危,不能設一策,拔一人,坐視成敗,以人國僥倖,宜與龍錫並斥。其言主款者,
以爌,崇煥座主也。帝重去爌,貶抱奇秩。無何,左庶子丁進以遷擢愆期怨爌,亦劾之,
而工部主事李逢申劾疏繼上。爌即三疏引疾。詔賜白金彩幣,馳驛遣行人護歸,悉如彝
典。進、逢申並爌會試所舉士也。爌先後作相,老成慎重。引正人,抑邪黨,天下稱其
賢,獨嘗庇王永光雲。十七年春,李自成陷蒲州,迫爌出見,不從。賊執其孫以脅。□
廣止一孫,乃出見,賊釋其孫。爌歸,憤郁而卒,年八十矣。
    硃國祚,字兆隆,秀水人。萬歷十一年進士第一。授修撰。進洗馬,為皇長子侍班
官,尋進諭德。日本陷朝鮮,石星惑沈惟敬言,力主封貢。國祚面詰星:「此我鄉曲無
賴,因緣為奸利耳,公獨不計辱國乎?」星不能用。二十六年,超擢禮部右侍郎。湖廣
稅監陳奉橫甚。國祚貽書巡按御史曹楷,令發其狀。帝怒,幾逮楷,奉亦因此撤去。尚
書余繼登卒,國祚攝部事。
    時皇長子儲位未定,冠婚逾期,國祚屢疏諫。戚臣鄭國泰請先冠婚,後冊立。國祚
抗疏言:「本朝外戚不得與政事。冊立大典,非國泰所宜言。況先冊立,后冠婚,其儀
仗、冠服之制,祝醮、敕戒之辭,升降、坐立之位,朝賀拜舞之節,因名制分,因分制
禮,甚嚴且辨。一失其序,名分大乖。違累朝祖制,背皇上明綸,犯天下清議,皆此言
也。」又言:「冊立之事,理不可緩。初謂小臣激聒,故遲之。後群臣勿言,則曰待嫡。
及中官久無所出,則曰皇長子體弱,須其強。今又待兩宮落成矣。自三殿災,朝廷大政
令率御文華殿。三禮之行,在殿不在宮。頃歲趣辦珠寶,戶部所進,視陛下大婚數倍之。
遠近疑陛下借珠寶之未備,以遲典禮。且詔旨采辦珠寶,額二千四百萬,而天下賦稅之
額乃止四百萬。即不充國用,不給邊需,猶當六年乃足。必待取盈而後舉大禮,幾無時
矣。」已,又言:「太祖、成祖、仁宗,即位初,即建儲貳。宣宗、英宗冊為皇太子時,
止二歲,憲宗、孝宗止六歲,陛下亦以六歲。未聞年十九而不冊立者。」國祚攝尚書近
二年,爭國本至數十疏,儲位卒定。
    陝西狄道山崩,其南湧小山五,國祚請修省。社稷壇枯樹生煙,復陳安人心、收人
望、通下情、清濫獄四事。雲南巡撫陳用賓進土物,國祚劾之。尋轉左侍郎,改吏部。
御史湯兆京劾其縱酒逾檢,帝不問,國祚遂引疾歸。
    光宗即位,以國祚嘗侍潛邸,特旨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機務。天啟元
年六月還朝。尋加太子太保,進文淵閣。國祚素行清慎,事持大體,稱長者。明年會試,
故事,總裁止用內閣一人,是科用何宗彥及國祚,有譏其中旨特用者。國祚既竣事,即
求罷,優詔不允。都御史鄒元標侍經筵而躓,帝遣中使問狀。國祚進曰:「元標在先朝
直言受杖,故步履猶艱。」帝為之改容。刑部尚書王紀為魏忠賢所逐,國祚合疏救,復
具私揭爭之。紀為禮部侍郎時,嘗以事忤國祚者也。
    三年,進少保、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改武英殿。十三疏乞休,詔加少傅兼太子太
傅,乘傳歸。明年卒。贈太傅,謚文恪。從子大啟,文選郎中,終刑部左侍郎。
    同時硃國禎,字文寧,烏程人。萬歷十七年進士。累官祭酒,謝病歸,久不出。天
啟元年,擢禮部右侍郎,未上。三年正月,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與顧秉謙、硃延
禧、魏廣微並命。閣中已有葉向高、韓爌、何宗彥、硃國祚、史繼偕,又驟增四人,直
房幾不容坐。六月,國禎還朝,秉謙、延禧以列名在後,謙居其次。改文淵閣大學士,
累加少保兼太子太保。魏忠賢竊國柄,國禎佐向高,多所調護。四年夏,楊漣劾忠賢,
廷臣多勸向高出疏,至有詬者。向高慍甚,國禎請容之。及向高密奏忤忠賢,決計去,
謂國禎曰:「我去,蒲州更非其敵,公亦當早歸。」蒲州謂爌也。向高罷,爌為首輔,
爌罷,國禎為首輔。廣微與忠賢表裡為奸,視國禎蔑如。其冬為逆黨李蕃所劾,三疏引
疾。忠賢謂其黨曰:「此老亦邪人,但不作惡,可令善去。」乃加少傅,賜銀幣,廕子
中書捨人,遣行人送歸,月廩、輿夫皆如制。崇禎五年卒。贈太傅,謚文肅。
    何宗彥,字君美。其父由金谿客隨州,遂家焉。宗彥舉萬歷二十三年進士。累官詹
事。四十二年遷禮部右侍郎,署部事。福王之國河南,請求無已。宗彥上疏,言可慮者
有六,帝不聽。又屢疏請東宮講學,皇孫就傅,及瑞、惠、桂三王婚禮。太子生母王貴
妃薨,不置守墳內官,又不置墳戶贍地,宗彥力爭之。梃擊事起,宗彥因言:「天下疑
陛下薄太子久。太子處積輕之勢,致慈慶宮門止守以耄年二內侍,中門則寂無一人。乞
亟下張差廷訊,凡青宮諸典禮,悉允臣部施行,宗社幸甚。」不報。尋轉左侍郎,署部
如故。四十四年冬,隆德殿災,宗彥請通下情,修廢政,補曠官。明年,皇長孫年十三,
未就傅,宗彥再疏力言。自是頻歲懇請,帝終不納。四十六年六月,京師地震。上修省
三事。時帝不視朝已三十載,朝政積弛,庶官盡曠。明年秋,遼事益棘。宗彥率僚屬上
言:「自三路喪師,開原、鐵嶺相繼沒,瀋陽孤危。請陛下臨朝,與臣等面籌兵食大
計。」帝亦不報。
    宗彥清修有執。攝尚書事六年,遇事侃侃敷奏,時望甚隆。其年十二月,會推閣臣,
廷臣多首宗彥,獨吏科給事中張延登不署名,遂不獲與。宗彥旋乞假去。御史薛敷政、
蕭毅中、左光斗、李徵儀、倪應春、彭際遇、張新詔等交章惜之,而延登同官亓詩教、
薛鳳翔又屢疏糾駁。其時齊黨勢盛,非同類率排去之。宗彥無所附麗,故終不安其位。
明年,神宗崩,光宗立,即家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天啟元年夏還朝。屢加少師兼
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四年正月卒官,贈太傅,謚文毅。
    弟宗聖,由鄉舉歷官工部主事。以附魏忠賢,驟加本部右侍郎。崇禎初,削籍,論
配,名麗逆案。
    孫如游,字景文,餘姚人,都御史燧曾孫也。萬歷二十三年進士。累官禮部右侍郎。
四十七年冬,左侍郎何宗彥去位,署印無人,大學士方從哲屢以如游請。明年三月始得
命。部事叢積,如游決遣無滯。時白蓮、無為諸邪教橫行,宗彥嘗疏請嚴禁,如游復申
其說。帝從之。七月,帝疾大漸,偕諸大臣受顧命。
    帝崩,鄭貴妃懼禍,深結李選侍,為請封後。選侍喜,亦為請封太后以悅之。楊漣
語如游曰:「皇長子非選侍所愛。選侍後,嫡矣,他日將若何?亟白執政,用遺詔舉冊
立。登極三日,公即援詔以請。」如游然之。八月朔,光宗即位。三日,如游請建東宮,
帝納之。俄遵遺旨諭閣臣,封貴妃為皇太后。如游奏曰:「考累朝典禮,以配而後者,
乃敵體之經;以妃而後者,則從子之義。祖宗以來,豈無抱衾之愛,而終引去席之嫌,
此禮所不載也。先帝念貴妃勞,不在無名之位號;陛下體先帝志,亦不在非分之尊崇。
若義所不可,則遵命非孝,遵禮為孝。臣不敢曲徇,自蹈不忠之罪。」疏入,未報。
    如游尋進本部尚書。帝既命建東宮,又言皇長子體質清弱,稍緩冊立期。如游力持
不可。二十三日,命封選侍為皇貴妃。期已定矣,越三日,帝又趣之。如游奏曰:「先
奉諭上孝端皇後、孝靖皇太后尊謚,又封郭元妃、王才人為皇後,禮皆未竣,貴妃之封
宜在後。既聖諭諄切,且有保護聖儲功,即如先所定期,亦無不可。」帝許之。選侍以
貴妃為未足,必欲得皇後。二十九日,再召廷臣,選侍迫皇長子言之。如游曰:「上欲
封選侍為皇貴妃,當即具儀進。」帝漫應曰:「諾。」選侍聞,大不悅。明日,帝崩,
朝事大變。如游請改冊封期,報可。熹宗為皇孫時,未就傅。即位七日,如游即請開講
筵,亦報可。
    十月,命以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言者詆其不由廷推,交章論列。如游亦屢乞去,
帝輒勉留。天啟元年二月,上疏言:「祖宗任用閣臣,多由特簡。遠者無論,在世廟,
則有張璁、桂萼、方獻夫、夏言、徐階、袁煒、嚴訥、李春芳;在穆廟,則有陳以勤、
張居正、趙貞吉;在神廟,則有許國、趙志皋、張位。即皇考之用硃國祚,亦特簡也。
今陛下衝齡,臣才品又非諸臣比,有累至尊知人之明。乞速賜骸骨,還田裡。」帝仍留
之。如游十四疏乞去,乃加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遣官護送,廕子給賜悉如彝典。
家居四年卒。贈少保,謚文恭。
    孫嘉績,字碩膚。崇禎十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召改兵部。大清兵薄都城,按
營不動,眾莫測。嘉績曰:「此待後至者,即舉眾南下爾。」越三日,蒙古兵數萬果從
青山口入,即日南下。於是尚書楊嗣昌以嘉績知兵,調為職方員外郎。進郎中。督師中
官高起潛譖之,會有發其納賄事,遂下獄。已,黃道周亦下獄。嘉績躬親飲食湯藥,力
調護之,因從受《易》。會諸生塗仲吉疏救道周,帝益怒,移獄錦衣嚴訊。諸生與道周
往來者多詭詞自脫,獨嘉績無所隱。擬雜犯死罪,繼擬煙瘴充軍,皆不允。保定總督張
福臻陛見,薦嘉績才,請用為參謀,不聽。徐石麒為刑部尚書,具爰書奏,乃釋之。福
王時,起九江兵備僉事,未赴。魯王監國紹興,擢右歛都御史,累進東閣大學士。王航
海,嘉績從至舟山。其年遘疾卒。
    贊曰:熹宗初,葉向高以宿望召起,海內正人倚以為重,卒不能有所匡救。蓋政柄
內移,非一日之積,勢固無如何也。劉一□、韓爌諸人,雖居端揆之地,而宵小比肩,
權璫掣肘,紛撓杌隉,幾不自全。硃國祚、何宗彥絀於黨人,孫如游又皆以中旨特用,
為外廷所詬。於是而知明良相遭,誠千載之一遇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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