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九十一 蠕蠕 匈奴宇文莫槐 徒何段就六眷 高車

    蠕蠕,東胡之苗裔也,姓郁久閭氏。始神元之末,掠騎有得一奴,發始齊眉,
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也。木骨閭與郁久閭聲相近,
故後子孫因以為氏。木骨閭既壯,免奴為騎卒。穆帝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溪
谷間,收合逋逃得百余人,依純突鄰部。木骨閭死,子車鹿會雄健,始有部眾,自
號柔然,而役屬於國。後世祖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為蠕蠕。
    車鹿會既為部帥,歲貢馬畜、貂豽皮,冬則徙度漠南,夏則還居漠北。車鹿會
死,子吐奴傀立。吐奴傀死,子跋提立,跋提死,子地粟袁立。地粟袁死,其部分
為二,地粟袁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及昭成崩,縕紇提附
衛辰而貳於我。登國中討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於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虜
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帥屋擊各收余落遁走,遣長孫嵩及長孫肥追之,渡磧。嵩至平
望川,大破屋擊,禽之,斬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跋舉落請降。獲縕紇提
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詰歸之、社侖、斛律等並宗黨數百人,分配諸部。縕紇提西遁,
將歸衛辰,太祖追之,至跋那山,縕紇提復降,太祖撫慰如舊。
    九年,曷多汗與社侖率部眾棄其父西走,長孫肥輕騎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斬
曷多汗,盡殪其眾。社侖與數百人奔匹候跋,匹候跋處之南鄙,去其庭五百裡,令
其子四人監之。既而社侖率其私屬執匹候跋四子而叛,襲匹候跋。諸子收余眾,亡
依高車斛律部。社侖凶狡有權變,月餘,乃釋匹候跋,歸其諸子,欲聚而殲之。密
舉兵襲匹候跋,殺匹候跋。子啟拔、吳頡等十五人歸於太祖。社侖既殺匹候跋,懼
王師討之,乃掠五原以西諸部,北度大漠。太祖以拔、頡為安遠將軍、平侯。社侖
與姚興和親。太祖遣材官將軍和突襲黜弗、素古延諸部,社侖遣騎救素古延,突逆
擊破之。
    社侖遠遁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並諸部,凶勢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
軍法:千人為軍,軍置將一人,百人為幢,幢置帥一人;先登者賜以虜獲,退懦者
以石擊首殺之,或臨時捶撻。無文記,將帥以羊屎粗計兵數,後頗知刻木為記。其
西北有匈奴余種,國尤富強,部帥曰拔也稽,舉兵擊社侖,社侖逆戰於頞根河,大
破之,後盡為社侖所並。號為強盛。隨水草畜牧,其西則焉耆之地,東則朝鮮之地,
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大磧。其常所會庭則敦煌、張掖之北。小國皆苦其寇
抄,羈縻附之,於是自號丘豆伐可汗。「丘豆伐」猶魏言駕馭開張也,「可汗」猶
魏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為稱號,若中國立謚,既死之後,不
復追稱。太祖謂尚書崔玄伯曰:「蠕蠕之人,昔來號為頑囂,每來抄掠,駕牸牛奔
遁,驅犍牛隨之,牸牛伏不能前。異部人有教其以犍牛易之者,蠕蠕曰『其母尚不
能行,而況其子』,終於不易,遂為敵所虜。今社侖學中國,立法置戰陳,卒成邊
害。道家言聖人生,大盜起,信矣。」
    天興五年,社侖聞太祖征姚興,遂犯塞,入參合陂,南至豺山及善無北澤。時
遣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天賜中,社侖從弟悅代、大那等謀殺社侖而立大那,
發覺,大那等來奔。以大那為冠軍將軍、西平侯,悅代為越騎校尉、易陽子。三年
夏,社侖寇邊,永興元年冬,又犯塞。二年,太宗討之,社侖遁走,道死。其子度
拔年少,未能御眾,部落立社侖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魏言姿質美好也。
    斛律北並賀術也骨國,東破譬歷辰部落。三年,斛律宗人悅侯咄觸千等數百人
來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邊安靜。神瑞元年,與馮跋和親,跋聘斛律女
為妻,將為交婚。斛律長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女小遠適,憂思生疾,可遣大臣
樹黎、勿地延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為
媵,遠至他國。」黎遂共結謀,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廬,候伺其出執之,與女俱嬪於
和龍。乃立步鹿真。
    步鹿真立,委政樹黎。初,高車叱洛侯者叛其渠帥,導社侖破諸部落,社侖德
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叱洛
侯欲舉大檀為主,遺大檀金馬勒為信。步鹿真聞之,歸發八千騎往圍叱洛侯,叱洛
侯焚其珍寶,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大檀,大檀發軍執步鹿真及社拔,絞殺之,乃
自立。
    大檀者,社侖季父僕渾之子,先統別部,鎮於西界,能得眾心,國人推戴之,
號牟汗紇升蓋可汗,魏言制勝也。斛律父子既至龍,馮跋封為上谷侯。大檀率眾南
徙犯塞,太宗親討之,大檀懼而遁走。遣山陽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眾凍死墮
指者十二三。及太宗崩,世祖即位,大檀聞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雲中。世祖
親討之,三日二夜至雲中。大檀騎圍世祖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
大懼,世祖顏色自若,眾情乃安。先是,大檀弟大那與社侖爭國,敗而來奔。大檀
以大那子於陟斤為部帥,軍士射於陟斤殺之,大檀恐,乃還。二年,世祖大舉征之,
東西五道並進:平陽王長孫翰等從黑漠,汝陰公長孫道生從白黑兩漠間,車駕從中
道,東平公娥清次西從栗園,宜城王奚斤、將軍安原等西道從爾寒山。諸軍至漠南,
捨輜重,輕騎繼十五日糧,絕漠討之,大檀部落駭驚北走。神□元年八月。大檀遣
子將騎萬余人入塞,殺掠邊人而走。附國高車追擊破之。自廣寧還,追之不及。
    二年四月,世祖練兵於南郊,將襲大檀。公卿大臣皆不願行,術土張淵、徐辯
以天文說止世祖,世祖從崔浩計而行。會江南使還,稱劉義隆欲犯河南,謂行人曰:
「汝疾還告魏主,歸我河南地,即當罷兵,不然盡我將士之力。」世祖聞而大笑,
告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何能為也。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便更坐
待寇至,腹背受敵,非上策也。吾行決矣。」於是車駕出東道向黑山,平陽王長孫
翰從西道向大娥山,同會賊庭。五月,次於沙漠南,捨輜重輕襲之,至栗水,大檀
眾西奔。弟匹黎先典東落,將赴大檀,遇翰軍,翰縱騎擊之,殺其大人數百。大檀
聞之震怖,將其族黨,焚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至。於是國落四散,竄伏山谷,
畜產布野,無人收視。世祖緣栗水西行,過漢將竇憲故壘。六月,車駕次於免園水,
去平城三千七百裡。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張掖水,北渡燕然山,東西五千餘
裡,南北三千里。高車諸部殺大檀種類,前後歸降三十餘萬,俘獲首虜及戎馬百余
萬匹。八月,世祖聞東部高車屯已尼陂,人畜甚眾,去官軍千餘里。遂遣左僕射安
原等往討之。暨已尼陂,高車諸部望軍降者數十萬。
    大檀部落衰弱,因發疾而死,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魏言神聖也。四年,遣
使朝獻。先是,北鄙候騎獲吳提南偏邏者二十餘人,世祖賜之衣服,遣歸。吳提上
下感德,故朝貢焉。世祖厚賓其使而遣之。延和三年二月,以吳提尚西海公主,又
遣使人納吳提妹為夫人,又進為左昭儀。吳提遣其兄禿鹿傀及左右數百人來朝,獻
馬二千匹,世祖大悅,班賜甚厚。至太延二年,乃絕和犯塞。四年,車駕幸五原,
遂征之。樂平王丕、河東公賀多羅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壽督十五
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復為二道,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
車駕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刻石記行,不見蠕蠕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
軍馬多死。五年,車駕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壽輔景穆居守,長樂王嵇敬、建寧
要王崇二萬人鎮漠南,以備蠕蠕。吳提果犯塞壽素不設備,賊至七介山,京邑大駭,
爭奔中城。司空長孫道生拒之於吐頹山。吳提之寇也,留其兄乞列歸與北鎮諸軍相
守,敬、崇等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獲之。乞列歸歎曰:「沮渠陷我也。」獲其伯
父他吾無鹿胡及其將帥五百人,斬首萬余級。吳提聞而遁走,道生追之,至於漠南
而還。真君四年,車駕幸漠南,分四道:樂安王范、建寧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
樂平王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中山王辰領十五將為中軍後繼。車駕至鹿渾
谷,與賊將遇,吳提遁走,追至頞根河,擊破之。車駕至石水而還。五年,復幸漠
南,欲襲吳提,吳提遠遁,乃還。」
    吳提死,子吐賀真立,號處可汗,魏言唯也。十年正月,車駕北伐,高昌王那
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西道,車駕與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賀真別部帥爾綿他拔
等率千餘家來降。是時,軍行數千里,吐賀真新立,恐懼遠遁。九月,車賀北伐,
高昌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與諸軍期會於地弗池。吐賀真悉國精銳,軍
資甚盛,圍那數十重,那掘長闈堅守,相持數日。吐賀真數挑戰,輒不利,以那眾
少而固,疑大軍將至,解圍夜遁。那引軍追之,九日九夜,吐賀真益懼,棄輜重,
逾穹隆嶺遠遁。那收其輜重,引軍還,與車駕會於廣澤。略陽王羯兒盡收其人戶畜
產百余萬。自是吐賀真遂單弱,遠竄,邊疆息警矣。太安四年,車駕北征,騎十萬,
車十五萬兩,旌旗千里,遂渡大漠。吐賀真遠遁,其莫弗烏朱駕頹率眾數千落來降,
乃刊石記功而還。世祖征伐之後,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竄,不敢復南。
    和平五年,吐賀真死,子予成立,號受羅部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稱永康元年,
率部侵塞,北鎮游軍大破其眾。皇興四年,予成犯塞,車駕北討。京兆王子推、東
陽公元丕督諸軍出西道,任城王雲等督軍出東道,汝陰王賜、濟南公羅烏拔督軍為
前鋒,隴西王源賀督諸軍為後繼。諸將會車駕於女水之濱,顯祖親誓眾,詔諸將曰:
「用兵在奇不在眾也,卿等為朕力戰,方略已在朕心。」乃選精兵五千人挑戰,多
設奇兵以惑之。虜眾奔潰,逐北三十餘里,斬首五萬級,降者萬余人,戎馬器械不
可稱計。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頌》,刊石紀功。
    延興五年,予成求通婚娉,有司以予成數犯邊塞,請絕其使,發兵討之。顯祖
曰:「蠕蠕譬若禽獸,貪而亡義,朕要當以信誠待物,不可抑絕也。予成知悔前非,
遣使請和,求結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詔報曰:「所論婚事,今始一反,尋覽
事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禮娉,君子所以重人倫
之本。不敬其初,令終難矣。」予成每懷譎詐,終顯祖世,更不求婚。太和元年四
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來獻良馬、貂裘,比拔等稱伏承天朝珍寶華麗甚積,求一觀
之。乃敕有司出御府珍玩金玉、文繡器物,御廄文馬、奇禽、異獸,及人間所宜用
者列之京肆,令其歷觀焉。比拔見之,自相謂曰:「大國富麗,一生所未見也。」
二年二月,又遣比拔等朝貢,尋復請婚焉。高祖志存招納,許之。予成雖歲貢不絕,
而款約不著,婚事亦停。
    九年,予成死,子豆侖立,號伏古敦可汗,魏言恆也。自稱太平元年。豆侖性
殘暴好殺,其臣侯醫垔、石洛候數以忠言諫之,又勸與國通和,勿侵中國。豆侖怒,
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三族。十六年八月,高祖遣陽平王頤、左射陸叡江為都
督,領軍斛律桓等十二將七萬騎討豆侖。部內高車阿伏至羅率眾十餘萬落西走,自
立為主。豆侖與叔父那蓋為二道追之,豆侖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蓋出自金山。豆
侖頻為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國人鹹以那蓋為天所助,欲推那蓋為主。那
蓋不從,眾強之,那蓋曰:「我為臣不可,焉能為主!」眾乃殺豆侖母子,以屍示
那蓋,那蓋乃襲位。
    那蓋號候其仗代庫者可汗,魏言悅樂也。算稱太安元年。那蓋死,子伏圖立,
號他汗可汗,魏言緒也。自稱始平元年。正始三年,仗圖遣使紇奚勿六跋朝獻,請
求通和。世宗不報其使,詔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遠祖社侖是大魏叛臣,往者包
容,暫時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損疇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漢,跨據中原,指清八
表。正以江南未平,權寬北掠,通和之事,未容相許。若修籓禮,款誠昭著者,當
不孤爾也。」永平元年,伏圖又遣勿六跋奉函書一封,並獻貂裘,世宗不納,依前
喻遣。
    伏圖西征高車,為高車王彌俄突所殺,子丑奴立,號豆羅伏跋豆伐可汗,魏言
彰制也。自稱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丑奴遣沙門洪宣奉獻珠像。延昌三年冬,
世宗遣驍騎將軍馬義舒使於丑奴,未發而崩,事遂停寢。丑奴壯健,善用兵。四年,
遣使俟斤尉比建朝貢。熙平元年,西征高車大破之,禽其王彌俄突,殺之,盡並叛
者,國遂強盛。二年,又遣俟斤尉比建、紇奚勿六跋、鞏顧禮等朝貢。神龜元年二
月,肅宗臨顯陽殿,引顧禮等二十人於殿下,遣中書捨人徐紇宣詔,讓以蠕蠕籓禮
不備之意。
    初,豆侖之死也,那蓋為主,伏圖納豆侖之妻候呂陵氏,生丑奴,阿那瑰等六
人。丑奴立後,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渾地萬,年
二十許,為醫巫,假托神鬼,先常為丑奴所信,出入去來,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
能呼得。丑奴母子欣悅,後歲仲秋,在大澤中施帳屋,齋潔七日,祈請天上。經一
宿,祖惠忽在帳中,自雲恆在天上。丑奴母子抱之悲喜,大會國人,號地萬為聖女,
納為可賀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賜牛馬羊三千頭。地萬既挾左道,亦有姿色,丑奴
甚加重愛,信用其言,亂其國政。如是積歲,祖惠年長,其母問之,神惠言:「我
恆在地萬家,不嘗上天,上天者地萬教也。」其母具以狀告丑奴,丑奴言:「地萬
懸鑒遠事,不可不信,勿用讒言也。」既而地萬恐懼,譖祖惠於丑奴,丑奴陰殺之。
    正光初,丑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絞殺地萬,丑奴怒,欲誅具列等。又阿至
羅侵丑奴,丑奴擊之,軍敗。還,為母與其大臣所殺,立丑奴弟阿那瑰。立經十日,
其族兄俟力發示發率眾數萬以伐阿那瑰,阿那瑰戰敗,將弟乙居伐輕騎南走歸國。
阿那瑰母候呂陵氏及其二弟尋為示發所殺,而阿那瑰未之知也。
    九月,阿那瑰將至,肅宗遣兼侍中陸希道為使主,兼散騎常侍孟威為使副,迎
勞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繼至北中,侍中崔光、黃門郎元纂在近郊,並申宴勞,
引至門闕下。十月,肅宗臨顯陽殿,引從五品以上清官、皇宗、籓國使客等列於殿
庭,王公以下及阿那瑰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謁者引王公以下升殿,阿那瑰位
於籓王之下,又引將命之官阿那瑰弟並二叔位於群官之下。遣中書捨人曹道宣詔勞
問,阿那瑰啟云:「陛下優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預會,但臣有從兄,在北之日,官
高於二叔,乞命升殿。」詔聽之,乃位於阿那瑰弟之下,二叔之上。宴將罷,阿那
瑰執啟立於座後,詔遣捨人常景問所欲言,阿那瑰求詣殿前,詔引之。阿那瑰再拜
跽曰:「臣先世源由,出於大魏。」詔曰:「朕已具之。」阿那瑰起而言曰:「臣
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詔曰:「卿言未盡,可具陳之。」阿那瑰又言曰:
「臣先祖以來,世居北土,雖復隔越山津,而乃心慕化;未能時宣者,正以高車悖
逆,臣國擾攘,不暇遣使以宣遠誠。自頃年以前,漸定高車。及臣兄為主,故遣鞏
顧禮等使來大魏,實欲虔修籓禮,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臣與主兄即遣大臣五人拜
受詔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徹。但高車從而侵暴,中有奸臣,因亂作逆,殺臣兄,
立臣為主。裁過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倉卒輕身投國,歸命陛下。」詔曰:
「具卿所陳,理猶未盡,可更言之。」阿那瑰再拜受詔,起而言曰:「臣以家難,
輕來投闕,老母在彼,萬里分張,本民臣民,皆已進散。陛下隆恩。有過天地,求
乞兵馬,還向本國,誅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賜借兵馬。老母若在,得生
相見,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即得報仇,以雪大恥。臣當統臨余人,奉事陛下,
四時之貢,不敢闕絕。陛下聖顏難睹,敢有披陳,但所欲言者口不能盡言,別有辭
啟,謹以仰呈,願垂昭覽。」仍以啟付捨人常景,具以奏聞。尋封阿那瑰朔方郡公、
蠕蠕王,賜以衣冕,加之軺蓋,祿從、儀衛,同於戚籓。
    十二月,肅宗以阿那瑰國無定主,思還綏集,啟請切至,詔議之。時朝臣意有
同異,或言聽還,或言不可。領軍元乂為宰相,阿那瑰私以金百斤貨之,遂歸北。
二年正月,阿那瑰等五十四人請辭,肅宗臨西堂,引見阿那瑰及其伯叔兄弟五人,
升階賜坐,遣中書捨人穆弼宣勞。阿那瑰等拜辭,詔賜阿那瑰細明光人馬鎧二具,
鐵人馬鎧六具;露絲銀纏槊二張並白眊,赤漆槊十張並白眊,黑漆槊十張並幡;露
絲弓二張並箭,朱漆柘弓六張並箭,黑漆弓十張並箭;黑漆盾六幡並刀;赤漆鼓角
二十具;五色錦被二領,黃綢被褥三十具;私府繡袍一領並帽,內者緋納襖一領;
緋袍二十領並帽,內者雜人彩千段;緋納小口褲褶一具,內中宛具;紫納大口褲褶
一具,崗中宛具;百子帳十八具,黃布幕六張;新乾飯一百石,麥□八石,榛□五
石;銅烏錥四枚,柔鐵烏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二升;婢二口;
父草馬五百匹,駝百二十頭,牸牛一百頭,羊五千口:朱畫盤器十合,粟二十萬石。
至鎮給之。詔侍中崔光、黃門元纂郭外勞遣。
    阿那瑰來奔之後,其從父兄俟力發婆羅門卒數萬人入討示發,破之。示發走奔
地豆於,為其所殺。推婆羅門為主,號彌偶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靜也。時安北將軍、
懷朔鎮將楊鈞表:「傳聞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瑰同堂兄弟。夷人獸心,已相君長,
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反,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眾,無以送其入
北。」二月,肅宗詔舊經蠕蠕使者牒雲具仁,往喻婆羅門迎阿那瑰復籓之意。婆羅
門殊自驕慢,無遜避之心,責具仁禮敬,具仁執節不屈。婆羅門遣大官莫何去汾、
俟斤丘升頭六人將兵二千隨具仁迎阿那瑰。五月,具仁還鎮,論彼事勢。阿那瑰慮
不敢入,表求還京。會婆羅門為高車所逐,率十部落詣涼州歸降,於是蠕蠕數萬相
率迎阿那瑰。七月,阿那瑰啟云:「投化蠕蠕元退社、渾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
日到鎮,雲國土大亂,姓姓別住,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賜
給精兵一萬,還令督率送臣磧北,撫定荒人,脫蒙所請,事必克濟。」詔付尚書、
門下博議。八月,詔兼散騎常侍王尊業馳驛宣旨慰阿那瑰,並申賜繼。
    九月,蠕蠕後主俟匿伐來奔懷朔鎮,阿那瑰兄也,列稱規望乞軍,並請阿那瑰。
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雍、尚書令李崇、侍中侯剛、尚書左僕射元欽、侍中元乂、
侍中安豐王延明、吏部尚書元修義、尚書李彥、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給事黃門侍郎
張烈、給事黃門侍盧同等奏曰:「竊聞漢立南、北單于,晉有東、西之稱,皆所以
相維御難,為國籓籬。今臣等參議以為懷朔鎮北土名無結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
郡即漢晉舊障,二處寬平,原野彌沃。阿那瑰宜置西吐若奚泉,婆羅門宜置西海郡,
各令總率部落,收離聚散。其爵號及資給所須,唯恩裁處。彼臣下之官,任其舊俗。
阿那瑰所居,既是境外,宜少優遣,以示威刑。請沃野、懷朔、武川鎮各差二百人,
令當鎮軍主監率,給其糧仗,送至前所,仍於彼為其造構,功就聽還。諸於北來,
在婆羅門前投化者,令州鎮上佐准程給糧,送詣懷朔阿那瑰,鎮與使人量給食稟。
在京館者任其去留。阿那瑰草創,先無儲積,請給朔州麻子乾飯二千斛,官駝運送。
婆羅門居於西海,既是境內,資衛不得同之。阿那瑰等新造籓屏,宜各遣使持節馳
驛先詣慰喻,並委經略。」肅宗從之。十二月,詔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尚書行
台,詣敦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眾謀叛投厭噠,厭噠三妻,皆婆羅門姊妹也。
仍為州軍所討,禽之。
    三年十二月,阿那瑰上表乞粟以為田種,詔給萬石。四年,阿那瑰眾大饑,入
塞寂抄,肅宗詔尚書左丞元孚兼行台尚書持節喻之。孚見阿那瑰,為其所執,以孚
自隨,驅掠良口二千,公私驛馬牛羊數十萬北遁,謝孚放還。詔驃騎大將軍、尚書
令李崇等率騎十萬討之,出塞三千餘里,至瀚海,不及而還。俟匿伐至洛陽,肅宗
臨西堂,引見之。五年,婆羅門死於洛南之館,詔贈使持節、鎮西將軍、秦州刺史、
廣牧公。
    是歲,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反,諸鎮相應。孝昌元年春,阿那瑰率眾討之,詔
遣牒雲具仁賚雜物勞賜阿那瑰,阿那瑰拜受詔命,勒眾十萬,從武川鎮西向沃野,
頻戰克捷。四月,肅宗又遣兼通直散騎常侍、中書捨人馮俊使阿那瑰,宣勞班賜有
差。阿那瑰部落既和,士馬稍盛,乃號敕連頭兵豆伐可汗,魏言把攬也。十月,阿
那瑰復遣郁久閭彌娥等朝貢。三年四月,阿那瑰遣使人鞏鳳景等朝貢,及還,肅宗
詔之曰:「北鎮群狄,為逆不息,蠕蠕主為國立忠,助加誅討,言念誠心,無忘寢
食。今知停在朔垂,與爾朱榮鄰接,其嚴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啟,更
欲為國東討。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聽待後敕。」蓋朝廷慮其
反復也。此後頻使朝貢。
    建義初,孝莊詔曰:「夫勳高者賞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瑰鎮衛北落,
禦侮朔表,遂使陰山息警,弱水無塵,刊跡狼山,銘功瀚海,至誠既篤,勳緒莫酬。
故宜標以殊禮,何容格以常式。自今以後,贊拜不言名,上書不稱臣。」太昌元年
六月,阿那瑰遣烏句蘭樹什伐等朝貢,並為長子請尚公主。永熙二年四月,出帝詔
以范陽王誨之長女琅邪公主許之,未及婚,帝入關。齊獻武王遣使說之,阿那瑰遣
使朝貢,求婚。獻武王方招四遠,以常山王妹樂安公主許之,改為蘭陵公主。瑰遣
奉馬千匹為娉禮,迎公主,詔宗正元壽送公主往北。自是朝貢相尋。瑰以齊獻武王
威德日盛,請致愛女於王,靜帝詔王納之。自此塞外無塵矣。
    匈奴宇文莫槐,出於遼東塞外,其先南單于遠屬也,世為東部大人。其語與鮮
卑頗異。人皆剪發而留其頂上,以為首飾,長過數寸則截短之。婦女披長襦及足,
而無裳焉。秋收鳥頭為毒藥,以射禽獸。
    莫槐虐用其民,為部人所殺,更立其弟普撥為大人。普撥死,子丘不勤立,尚
平文女。丘不勤死,子莫廆立,本名犯太祖諱,莫廆遣弟屈雲攻慕容廆,廆擊破之;
又遣別部素延伐慕容廆於棘城,復為慕容廆所破。時莫廆部眾強盛,自稱單于,塞
外諸部鹹畏憚之。莫廆死,子遜暱延立,率眾攻慕容廆於棘城。廆子翰先戍於外,
遜暱延謂其眾曰:「翰素果勇,必為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憂也。」乃分騎數千
襲翰。翰聞之,使人詐為段末波使者,逆謂遜暱延曰:「翰數為吾患,久思除之,
今聞來討,甚善,戒嚴相待,宜兼路早赴。」朝設伏待之,遜暱延以為信然,長驅
不備,至於伏所,為翰所虜。翰馳使告廆,乘勝遂進,及晨而至。廆亦盡銳應之。
遜暱延見而方嚴,率眾逆戰,前鋒始交,而翰已入其營,縱火燎之,眾乃大潰,遜
暱延單馬奔還,悉俘其眾。遜暱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璽三紐,自言為天所相,
每自誇大。及此敗也,乃卑辭厚幣,遣使朝獻於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遜暱延死,子乞得龜立,復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龜屯保澆水,
固壘不戰,遣其兄悉跋堆襲廆子仁於柏林,仁逆擊,斬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龜克之,
乞得龜單騎夜奔,悉虜其眾。乘勝長驅,入其國城,收資財億計,徙部民數萬戶以
歸。先是,海出大龜,枯死於平郭,至是而乞得龜敗。
    別部人逸豆歸殺乞得龜而自立,與慕容晃相攻擊,遣其國相莫渾伐晃,而莫渾
荒酒縱獵,為晃所破,死者萬余人。建國八年,晃伐逸豆歸,逸豆歸拒之,為晃所
敗,殺其驍將涉亦干。逸豆歸遠遁漠北,遂奔高麗。晃徙其部眾五千餘落於昌黎,
自此散滅矣。
    徒何段就六眷,本出於遼西。其伯祖日陸眷,因亂被賣為漁陽烏丸太庫辱官家
奴。諸大人集會幽州,皆持唾壺,唯庫辱官獨無,乃唾日陸眷口中。日陸眷因咽之,
西向拜天曰:「願便主君之智慧祿相盡移入我腹中。」其後漁陽大饑,庫辱官以日
陸眷為健,使將之詣遼西逐食,招誘亡叛,遂至強盛。日陸眷死,弟乞珍代立。乞
珍死,子務目塵代立,即就六眷父也,據有遼西之地,而臣於晉。其所統三萬余家,
控弦上馬四五萬騎。晉穆帝時,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數為己用,深德之,乃表封務
目塵為遼西公,假大單于印綬。浚使務目塵率萬余騎伐石勒於常山封龍山下,大破
之。
    務目塵死,就六眷立。就六眷與弟匹磾、從弟末波等率五萬余騎圍石勒於襄國。
勒登城望之,見將士皆釋仗寢臥,無警備之意,勒因其懈怠,選募勇健,穿城突出,
直沖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與飲宴盡歡,約為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既得免,
就六眷等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浚,歸於遼西。自此以後,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
問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
    就六眷死,其子幼弱,匹磾與劉琨世子群奔喪。匹磾陰卷甲而往,欲殺其從叔
羽鱗及末波而奪其國。末波等知之,遣軍逆擊,匹磾、劉群為末波所獲。匹磾走還
薊,懼琨禽己,請琨宴會,因執而害之。匹磾既殺劉琨,與羽鱗、末波自相攻擊,
部眾乖離。欲擁其眾徙保上谷,阻軍都之險,以拒末波等。平文帝聞之,陰嚴精騎
將擊之。匹磾恐懼,南奔樂陵。後石勒遣石虎擊段文鴦於樂陵,破之,生擒文鴦。
匹磾遂率其屬及諸塢壁降於石勒。
    末波自稱幽州刺史,屯遼西。末波死,國人立日陸眷弟護遼為主,烈帝時,假
護遼驃騎大將軍、幽州刺史、大單于、北平公,弟郁蘭撫軍將軍、冀州刺史、渤海
公。建國元年,石虎征護遼於遼西,護遼奔平岡山,遂投慕容晃,晃殺之。郁蘭奔
石虎,以所徙鮮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郁蘭死,子龕代之。及冉閔之亂,龕率
眾南移,遂據齊地。慕容俊使弟玄恭帥眾伐龕於廣固,執龕送之薊,俊毒其目而殺
之,坑其徒三千餘人。
    高車,蓋古赤狄之餘種也,初號為狄歷,北方以為敕勒,諸夏以為高車、丁零。
其語略與匈奴同而時有小異,或雲其先匈奴之甥也。其種有狄氏、表紇氏、斛律氏、
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俗雲匈奴單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為神。單
於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乃於國北無人之地,築高台,置二女
其上,曰:「請天自迎之。」經三年,其母欲迎之,單于曰:「不可,未徹之間耳。」
復一年,乃有一老狼晝夜守台嗥呼,因穿台下為空穴,經時不去。其小女曰:「吾
父處我於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將下就之。其姊大驚
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也!」妹不從,下為狼妻而產子,後遂滋繁成國,故
其人好引聲長歌,又似狼嗥。
    無都統大帥,當種各有君長,為性粗猛,黨類同心,至於寇難,翕然相依。斗
無行陳,頭別衝突,乍出乍入,不能堅戰。其俗蹲踞褻黷,無所忌避。婚姻用牛馬
納以為榮。結言既定,男黨營車闌馬,令女黨恣取,上馬袒乘出闌,馬主立於闌外,
振手驚馬,不墜者即取之,墜則更取,數滿乃止。俗無谷,不作酒,迎婦之日,男
女相將,持馬酪熟肉節解,主人延賓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復留其宿。
明日,將婦歸,既而將夫黨還入其家馬群,極取良馬。父母兄弟雖惜,終無言者。
頗諱取寡婦而優憐之。其畜產自記識,雖闌縱在野,終無妄取。俗不清潔。喜致震
霆,每震則叫呼射天而棄之移去。至來歲秋,馬肥,復相率候於震所,埋羚羊,燃
火,拔刀,女巫祝說,似如中國祓除,而群隊馳馬旋繞,百幣乃止。人持一束柳桋,
回豎之,以乳酪灌焉。婦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縈屈發鬢而綴之,有似軒冕。
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屍於中,張臂引弓,佩刀挾槊,無異於生,而露坎不掩。
時有震死及疫癘,則為之祈福。若安全無佗,則為報賽。多殺雜畜,燒骨以燎,走
馬繞旋,多者數百幣,男女無小大皆集會,平吉之人則歌舞作樂,死喪之家則悲吟
哭泣。其遷徙隨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產盡與蠕蠕同,唯車輪高大,輻數至多。
    後徙於鹿渾海西北百余裡,部落強大,常與蠕蠕為敵,亦每侵盜於國家。太祖
親襲之,大破其諸部。後太祖復度弱洛水,西行至鹿渾海,停駕簡輕騎,西北行百
余裡,襲破之,虜獲生口馬牛羊二十餘萬。復討其余種於狼山,大破之。車駕巡幸,
分命諸將為東西二道,太祖親勒六軍從中道,自駁髯水西北,徇略共部,諸軍同時
雲合,破其雜種三十餘落。衛王儀別督將從西北絕漠千餘里,復破其遺迸七部。於
是高車大懼,諸部震駭。太祖自牛川南引,大校獵,以高車為圍,騎徒遮列,周七
百余裡,聚雜獸於其中。因驅至平城,即以高車眾起鹿苑,南因台陰,北距長城,
東包白登,屬之西山。尋而高車侄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余落內附,拜敕力犍為
揚威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谷二萬斛。後高車解批莫弗幡豆建復率其部三十餘落
內附,亦拜為威遠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衣服,歲給廩食。
    蠕蠕社侖破敗之後,收拾部落,轉徙廣漠之北,侵入高車之地。斛律部部帥倍
侯利患之,曰:「社侖新集,兵貧馬少,易與耳。」乃舉眾掩擊,入其國落。高車
昧利,不顧後患,分其廬室,妻其婦女,安息寢臥不起。社侖登高望見,乃招集亡
散得千人,晨掩殺之,。走而脫者十二三。倍侯利遂來奔,賜爵孟都公。倍侯利質
直勇健過人,奮戈陷陳,有異於眾。北方之人畏嬰兒啼者,語曰「倍侯利來」,便
止。處女歌謠云:「求良夫,當如倍侯。」其服眾如此。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
故得親幸,賞賜豐厚,命其少子曷堂內侍。及倍侯利卒,太祖悼惜,葬以國禮,謚
曰忠壯王。後詔將軍伊謂帥二萬騎北襲高車余種袁紇、烏頻,破之。太祖時,分散
諸部,唯高車以類粗獷,不任使役,故得別為部落。
    後世祖征蠕蠕,破之而還,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在已尼陂,人畜甚眾,去官軍
千餘里,將遣左僕射安原等討之。司徒長孫翰、尚書令劉潔等諫,世祖不聽,乃遣
原等並發新附高車合萬騎,至於已尼陂,高車諸部望軍而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
亦百余萬,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車,逐水草,畜牧蕃息,數年之後,漸知粒
食,歲致獻貢,由是國家馬及牛羊遂至於賤,氈皮委積。高宗時,五部高車合聚祭
天,眾至數萬。大會,走馬殺牲,游繞歌吟忻忻,其俗稱自前世以來無盛於此。會
車駕臨幸,莫不忻悅。後高祖召高車之眾隨車駕南討,高車不願南行,遂推表紇樹
者為主,相率北叛,游踐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討,大敗而還。又詔平北將軍、江陽
王繼為都督討之,繼先遣人慰勞樹者。樹者入蠕蠕,尋悔,相率而降。
    高車之族,又有十二姓:一曰泣伏利氏,二曰吐盧氏,三曰乙旃氏,四曰大連
氏,五曰窟賀氏,六曰達薄干氏,七曰阿侖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
伏羅氏,十一曰乞袁氏,十二曰右叔沛氏。先是副伏羅部為蠕蠕所役屬,豆侖之世,
蠕蠕亂離,國部分散,副伏羅阿伏至羅與從弟窮奇俱統領高車之眾十餘萬落。太和
十一年,豆侖犯塞,阿伏至羅等固諫不從,怒,率所部之眾西叛,至前部西北,自
立為王,國人號之曰「侯婁匐勒」,猶魏言大天子也。窮奇號「候倍」,猶魏言儲
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北,窮奇在南。豆侖追討之,頻為阿伏至
羅所敗,乃引眾東徙。十四年,阿伏至羅遣商胡越者至京師,以二箭奉貢,云:
「蠕蠕為天子之賊,臣諫之不從,遂叛來至此而自豎立。當為天子討除蠕蠕。」高
祖未之信也,遣使者於提往觀虛實。阿伏至羅與窮奇遣使者薄頡隨於提來朝,貢其
方物。詔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夏與於提使高車,各賜繡褲褶一具,雜彩百匹。
窮奇後為厭噠所殺,虜其子彌俄突等,其眾分散,或來奔附,或投蠕蠕。詔遣宣威
將軍、羽林監孟威撫納降人,置之高平鎮。阿伏至羅長子蒸阿伏至羅余妻,謀害阿
伏至羅,阿伏至羅殺之。
    阿伏至羅又殘暴,大失眾心,眾共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為主。歲余,厭噠伐
高車,將納彌俄突,國人殺跋利延,迎彌俄突而立之。彌俄突既立,復遣朝貢,又
奉表獻金方一、銀方一、金杖二、馬七匹、駝十頭。詔使者慕容坦賜彌俄突雜彩六
十匹。世宗詔之曰:「卿遠據沙外,頻申誠款,覽揖忠志,特所欽嘉。蠕蠕、厭噠、
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內附,遣使迎引,蠕蠕往來路
絕,奸勢。不得妄令群小敢有陵犯,擁塞王人,罪在不赦。」彌俄突尋與蠕蠕主伏
圖戰於蒲類海北,為伏圖所敗,西走三百余裡。伏圖次於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
曲嘉表求內徙,世宗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見威軍,怖而遁走。彌俄突聞其離
駭,追擊大破之,殺伏圖於蒲類海北,割其發,送於孟威。又遣使獻龍馬五匹、金
銀貂皮及諸方物,詔東城子於亮報之,賜樂器一部,樂工八十人,赤綢十匹,雜彩
六十匹。彌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賀真貢其方物。
    肅宗初,彌俄突與蠕蠕主丑奴戰敗被擒,丑奴系其兩腳於弩馬之上,頓曳殺之,
漆其頭為飲器。其部眾悉入厭噠。經數年,厭噠聽彌俄突弟伊匐還國。伊匐既復國,
遣使奉表,於是詔遣使者谷楷等拜為鎮西將軍、西海郡開國公、高車王。伊匐復大
破蠕蠕,蠕蠕王婆羅門走投涼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貢,因乞朱畫步挽一乘並幔
褥,鞦□必一副,傘扇各一枚,青曲蓋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詔給之。伊
匐後與蠕蠕戰,敗歸,其弟越居殺伊匐自立。天平中,越居復為蠕蠕所破,伊匐子
比適復殺越居而自立。興和中,比適又為蠕蠕所破。越居子去賓自蠕蠕來奔,齊獻
武王欲招納遠人,上言封去賓為高車王,拜安北將軍、肆州刺史。既而病死。
    初,太祖時,有吐突鄰部,在女水上,常與解和部相為脣齒,不供職事。登國
三年,太祖親西征,渡弱洛水,復西行趣其國,至女水上,討解如部落破之。明年
春,盡略徙其部落畜產而還。
    又有紇突鄰,與紇奚世同部落,而各有大人長帥,擁集種類,常為寇於意辛山。
登國五年,太祖勒眾親討焉,慕容驎率師來會,大破之。紇突鄰大人屋地鞬、紇奚
大人庫寒等皆舉部歸降。皇始二年,車駕伐中山,軍於柏肆,慕容寶夜來攻營,軍
人驚走還於國,路由并州,遂反,將攻晉陽,并州刺史元延討平之。紇突鄰部帥匿
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等復聚黨反於陰館,南安公元順討之不克,死者數千人。太
祖聞之,遣安遠將軍庾岳還討匿物尼等,皆殄之。」
    又有侯呂鄰部,眾萬余口,常依險畜牧。登國中,其大人叱伐為寇於苦水河。
八年夏,太祖大破之,並禽其別帥焉古延等。
    薛幹部,常屯聚於三城之間。及滅衛辰後,其部帥太悉伏望軍歸順,太祖撫安
之。車駕還,衛辰子屈丐奔其部。太祖聞之,使使詔太悉仗執送之。太悉伏出屈丐
以示使者曰:「今窮而見投,寧與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太祖大怒,車駕親
討之。會太悉伏先出擊曹覆寅,官軍乘虛,遂屠其城,獲太悉伏妻子珍寶,徙其人
而還。太悉伏來赴不及,遂奔姚興,未幾亡歸嶺北。上郡以西諸鮮卑、雜胡聞而皆
應之。天賜五年,屈丐盡劫掠總服之。及平統萬,薛干種類皆得為編戶矣。
    而率屯山鮮卑別種破多蘭部世傳主部落,至木易干有武力壯勇,劫掠左右,西
及金城,東侵安定,數年間諸種患之。天興四年,遣常山王遵討之於高平,木易干
將數千騎棄國遁走,盡徙其人於京師。余種分迸,其後為赫連屈丐所滅。
    又黜弗、素古延等諸部,富而不恭,天興五年,材官將軍和突率六千騎襲而獲
之。
    又越勒倍泥部,永興五年,轉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討破之,徙其人而還。
    史臣曰:周之獫狁,漢之匈奴,其作害中國固亦久矣。魏晉之世,種族瓜分,
去來沙漠之陲。窺擾鄣塞之際,猶皆東胡之餘緒,冒頓之枝葉。至如蠕蠕者,匈奴
之裔,根本莫尋,逃形集丑;自小為大,風馳烏赴,倏來忽往,代京由之屢駭,戎
車所以不寧。是故魏氏祖宗揚威曜武,驅其畜產,收其部落,剪之窮發之野,逐之
無人之鄉,豈好肆兵極銳,凶器不戢,蓋亦急病除惡,事不得已而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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