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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牛角山劉香妙遭擒 樹林中菊天華被戲

  詩曰:
  
  吾佛最慈悲,常存救濟懷。
  降生塵世上,聊作渡航船。

  話說小劍客菊文龍同著雷鳴、陳亮、武定芳三人,由牛角山古廟中追趕劉香妙到一座小橋。劉香妙正待過橋逃走,忽見一位老翁,頭戴鴨尾巾,身穿藍箭袖袍,鵝黃英雄氅,面似晚霞,濃眉闊目,一部銀髯飄灑胸前,手扶拐杖,站立橋頭,攔住去路。劉香妙欺他年老,正擬一劍剁翻,奪路逃生,不料賊人還沒動手,那老翁踴身一躍,已躥至賊人背後,手起杖落,早把他打翻在地,上前一腳踏住,說道:「吾無處不覓到,你倒在這裡,吾兒動手。」說罷,就把賦人手中寶劍奪取下來,懸掛腰下,解下絲絛,把賊人緊緊捆縛。菊文龍在月光之下,早認得是他父親菊天華,忙上前拜見。雷鳴、武定芳、陳亮也過來施禮道:「吾等追趕賊人,正慮他腳程太快,拿他不住,幸虧老英雄阻他去路,把他打倒。」菊天華道:「吾見小兒一去不回,恐怕誤入小西天,遭那賊人毒手,故一路留心訪找。路過此地,隱隱聞橋西喊殺之聲。吾想這座牛角山,只有一個死山口,並無後路,彼此追逐,必從這座橋上經過。吾故站立於此不料就是你們三位同小兒與賊人廝鬥。」
  菊文龍也將自己所做之事略述一遍,又說及九聖仙女李彩秋兩次救他,現在妙蓮庵同著廣寒仙子鄧素秋一塊兒居住的事。菊天華聽了點頭道:「這也難得。他既有恩於你,你不可無情於彼。但恐他楊花水性,過門之後,不服教訓,壞吾家聲,這倒也不可不防,不可不慮的。」菊文龍一聽此話,自己暗想:吾早已與他在廟中設過重誓。今生斷不能負他。只是吾同他約的,是等將來能夠自主的時候,收他入房,作為次妻,現在本不必亟亟。但這句話是說不得的,倘然說出來,明系望他老人家死了,豈不要惹他動怒?菊文龍見兒子站在一旁默默無言,詫異道:「你為什麼呆呆著想呀?」文龍被問,又不好說出實話來,只得說道:「他是綠林兇徒的妹子,不是好人,即使過門之後,貞潔自持,也是不妥的。」
  老英雄正要開言,忽見遠遠來一老尼,身穿白色道袍,年約八旬開外,從東飛奔前來。時天已大亮,紅日東升,約相離一箭之地,菊文龍早已認得是妙蓮庵的老尼妙修,疾忙過去問道:「老師傅,你清早奔跑,有何事故?」妙修因走了急路,氣喘不能出語,歇了長久,方說道:「自你昨夜去後,那九聖仙女李彩秋因孤身無靠,忽萌短見,解帶自縊,幸廣寒仙子鄧素秋同他一房居住,見了叫喊,吾忙去救解,用熱湯灌醒過來。吾想你把他放在庵中,脫身遠去,倘他一尋死路,他三個哥哥都是兇惡之徒,那肯與吾善罷甘休,吾不要吃場人命官司麼?所以吾從半夜裡奔出庵來,各處找你,知道你去必不遠。方才西北風甚緊,吾在那邊山腳下,隱隱聞喊殺之聲,知道必有人在此廝殺,不料你也在此,快些同吾回庵,把這個人安放別處地方去,吾年紀老了,擔不起這個風火。」菊文龍聞言,一時無可為計,自思:除了尼庵,只有家中可以安放,但父親素性嚴厲,那能容得此人?故但把兩隻眼睛望著他父親,不言不語。武定芳是心直口快的人,一時忍耐不住,即說道:「他既兩次救你的命,就是你的恩人了,你就應當立刻接到家中,成為夫婦,在被窩裡報報他的恩。何必孤孤零零怪可憐的,放他一個人在尼姑庵中呀?」菊文龍聞言,也不開口,只睜著眼,狠狠的望了他一眼。菊文龍道:「你方才走的時候,他同你什麼話說呀?」菊文龍道:「吾走的時候,他說在庵中靜候著吾,還是歡歡喜喜的.沒有一些悲慘之色,怎麼一刻兒工夫就會上吊?」菊天華道:「據你說來,其中定有別故,吾們把劉香妙抬著,回到庵中去瞅瞅看。」
  說還未了,只聽雷鳴、陳亮在後邊嚷道:「賊人劉香妙,轉眼之間就不見了!」菊天華聞言,大吃一驚道:「這必有賦人暗中跟著,趁吾疏忽之際,把他解救去了。」說罷,即提著拐杖,躥往樹林中尋找去了。菊文龍恐林中有賊人埋伏,暗算他父親,也忙提著寶劍,趕跟進去,幫著菊天華一路尋找。約行半里之遙,並不見有賊人蹤跡,父子二人正擬穿出樹林,順著大路回去,忽見從東南來一窮和尚,頭戴破僧帽,身穿破袖,滿臉油泥,連嘴鼻眉眼都認他不清,腳步歪斜,一路行來,口中唱
  
  「煩惱煩惱,都是自己尋到。衣豐食飽,清福享受到老,何苦多管閒鬧!」

  唱罷,又瘋瘋癲癲,自言自語。菊氏父子不認識濟公,還道是小西天的黨羽哩!見他來得蹊蹺,小劍客即回身舉劍攔住他的去路道:「和尚慢走!」只見那和尚一返身,沒命飛跑,頭也不敢回顧。菊文龍見他如此慌張,愈加信以為是賊了,就盡力的追趕;菊天華恐怕兒子有失,也忙隨後趕來。那知和尚腳程很快,追了四五裡,總追不到。菊天華雖然武藝超群,究因年紀太大,氣力有限,已是趕得滿頭是汗,氣吁不止,止住腳步,對兒子菊文龍道:「這樣一個窮和尚,即使追到他,把他殺了,也是個無名小卒,何苦費卻自己許多氣力?不如回去,同著陳、雷、武三位到妙蓮庵瞅瞅九聖仙女李彩秋去罷。」
  菊文龍也趕得有些兒費力了,聽到父親叫他回去,即回身跟著菊天華慢慢向西回來,焉知那和尚見他二人不趕,反在背後趕來。菊文龍間草鞋踢達聲,回頭一望,相離不遠,即復返身赴逐;和尚見他追來,又回身逃跑。及菊文龍不趕了,他又從後趕來。如是者約有五六次,惹得菊文龍暴跳如雷,狠命趕去。看看將近,舉起寶劍,向和尚當頭劈下。和尚使分身法,嘴裡念道:「唵嘛呢叭迷吽。」用手一指,頃刻一個和尚變為十個,十個變為百個,百個變為千個,弄得滿路都是和尚,都是衣衫藍縷,滿面油泥,一式無二的形狀,竟分不出那個是真和尚,那個是假和尚。菊文龍一時性起,也不顧他是真是假,把寶劍亂砍。一霎時砍倒了有三十余和尚,都是一樣裝束,一樣的嘴臉,躺在地下,有劈去半個頭兒,腦漿直迸的;有劈去半個肩頭,鮮血直流的;有砍去手腳的;有劈破胸腹的。被傷不一,都在草地上亂滾亂跳,亂叫亂嚷。菊文龍定睛一看,心中慘然,正擬拔步回去,告訴他父親,忽見菊大華從東首跑來,走至他面前,舉起拐杖就是一枝。菊文龍身體靈便,躥身躲過,暗暗詫異道:今天吾並沒差錯,父親何故忽欲打吾?忙叫道:「老爺子,孩兒沒罪!」言還未了,菊天華又是盡力的一杖打來。文龍又躲過了,自己一想:今天他大約瘋魔了,吾若只管在此不避他,倘一不留神,豈不要被他打死?三十六策,走為上策,還是跑回去罷。想罷,即飛身向西狂奔。菊天華見了,也即隨後趕來。
  趕過半里之遙,菊文龍抬頭一望,見前面又有一個菊天華,倚著拐杖,呆呆等著,見兒子走到臨近,高聲嚷道:「你被和尚打敗了嗎?他有多大本領,待吾來擋他,你儘管往後去罷。」菊文龍這才心中明白方才打他的,乃是和尚用法術幻化的假形。正欲回轉身來與和尚廝殺,和尚已經逃走,菊文龍大怒,罵道:「你這賊和尚,其實可惡!竟敢用妖術幻化吾父親形象,吾不殺你,誓不為人。」說罷,復提劍趕去。那和尚頭也不回,仍由原路往東飛奔。菊文龍趕至方才砍倒許多和尚的地方,只見那個和尚嘴裡又咕嚕咕嚕念了幾句咒語,喝聲道:「疾!」忽然那些躺在地下的和尚,一個個跳起來,自己把腦袋搦下來,舉在手中,來打菊文龍。文龍見了,吃一大驚,說聲「不好」!回身就走。約走了有一箭之遙,對面真父親菊天華,也提著拐杖趕到。見菊文龍顏色改變,氣吁不止,一尋和尚,又不見蹤跡,問他是什麼一回事?菊文龍即把和尚摘頭擊打的情由,學說了一遍。菊天華勃然大怒道:「這個窮和尚,欺吾太甚,吾務必找到他,把他殺了,方洩吾胸中之氣。」說罷,提起拐杖,往前趕去。
  趕得沒有多路,就見和尚坐在路旁樹林中一塊石上,在那裡打盹。菊天華一想:趁他睡著,上去一拐杖,就結果了他的性命,省得費力。主意算定,即輕移步,潛至和尚面前,舉起拐杖,就是一下。焉知打的並不是和尚,竟是一塊石頭,因用力太猛,兩臂麻木,虎口震開,一時疼痛難忍。正在懊喪的時候,忽聞對面林中哈哈笑聲,說道:「好痛呀!好痛呀!」菊天華回頭一看,正是窮和尚在那邊站著拍手大笑。一時羞憤交並,即顧不得自己疼痛,提了拐杖,連跳並躥,趕往那邊。及至趕到,一尋和尚,又不見了;四面一尋,仍是毫無影響。心中詫異,自言自語道:「方纔明明見他坐在石上打盹的,怎麼一杖打了下去,就會變做石頭的?現在又明明見他立在這裡的,怎麼趕了過來,就會不見呢?如若是眼花,又不應聽見他笑聲,這明明是遇鬼了。」語還未畢,只聽東邊樹枝上笑說道:「青天白日,那裡是鬼呀!」菊天華昂頭一瞧,見和尚手扶樹枝,坐在樹頂上,就破口大罵道:「你這賊和尚其實可惡,誓必結果你性命!」說罷,就狠命的趕過去。和尚見他來得切近,踴身一躍,兩腳落地,說道:「來!來!來!吾與你走上三合。」菊天華也不開口,舉起就打,焉知和尚身體伶俐,轉折靈便,菊天華總打不著他,他倒躥到後面去捏一把,跳到前邊去扭一下,沒有多少工夫,把菊天華扭捏了幾十下,累得菊天華渾身是汗,大嚷起來,和尚只是嘻嘻嘻的笑個不止。菊天華一想:吾只管同他這樣廝鬥,萬萬鬥他不過;不如給他一袖箭,好叫他明槍好躲,暗器難防。想定主意,即喝聲道:「和尚且慢!」和尚笑道:「你不過想把袖箭射吾,好等吾冷不提防吃你一箭,是不是?」菊天華被他喝破,倒不敢射了。正在為難之際,忽見西面大路上有四五人飛的趕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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