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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回 老龍王帶病走秦郵 王同知奉諭毀地室

  話說老龍王敖廣一到殿外,即喚刀斧手將大太子推出去斬。你道老龍王可是真心要殺大太子嗎?他這一著可算是老奸巨猾,有多少的關顧!第一是曉得濟公同皇帝言出計從,怕得罪了他,輕則皇上貶滴,重則由皇上奏聞玉帝,那就擔承不起;第二是因為濟公此來必有要緊的事,假或事件上關合自家的干系,他或者因此不說,貽誤不淺。所以用這一著,將後匆論怎樣,皆站了自家的腳步;而且還有一層,現今大太子已被濟公用法術壓在制神劍下面,有此一著,他必要收了法術,讓人去捆他殺他,免得自己耐老臉向人家討饒。及至大家跪下求情,老龍王只是望著濟公。那知濟公格外比他乖巧,就同不曾聽見一樣。又聽那去綁太子的刀斧手上來回道:「稟大王,太子的手壓在刀靶下面,再也褪不出來。」此時龍王曉得不上他計,眼見兒子睡在地下吃苦,嘴裡雖說不出,心裡真個急得要死,還是假裡假氣的,「死畜生,活畜生」「拖去捆,推去殺」的亂罵。幸虧鱉元帥有些見識,曉得老大王弄了個騎虎難下,忙走到濟公面前深深一揖,說道:「小主冒犯,多多有罪!有話且請到殿上細講。但不知聖僧此來所為何事?」濟公道:「俺事件甚忙,沒有工夫坐下。今日他家好兒子打俺和尚、罵俺和尚,都是小事,俺且問你,皇上封你這姓敖的做個龍神,還是叫你幫著國家管水怪的,還是叫你幫著水怪害國家的?」
  恰巧濟公這兩句話,雖然說得不高,已被老龍王聽見。這位老龍王由周朝封神之後,直到如今可算管理東海二三千年,周周正正是一個老公事,他聽濟公這樣說法,以為濟公此來必因為老黿拱壩之事。暗道:「這件事我不怕他,現有玉帝的旨意可憑,雖有老黿助力,卻不是老黿私下作主,諒他扳我不動。」主意想定,便大著膽走到濟公面前說道:「聖僧你這是什麼話,怎樣說我姓敖的幫助水怪害國家!這話大大的有關乎我的聲名,倒要請你還出個真憑實據來呢!我這地方位分雖小,也是玉帝敕建的王庭,何能聽你們任意的蠻鬧!」濟公聽說,暗笑道:怪道人說敖老頭子的公事利害,他同俺還來下這番言辭呢!也罷,待俺來將他口供拷定,然後再告訴他,叫他沒得回嘴。想罷,便說道:「龍老頭子你說你不曾幫著水怪害國家,叫俺還你個真憑實據。俺若還出你真憑實據來了,你便怎樣?」老龍王道:「若有了真憑實據,聽你皇上面前、玉帝面前,無論怎樣參罰,我敖光絕不辨本;若是捕風捉影弄舛了,你便怎樣呢?」濟公道:「聽你怎樣,俺從不回嘴,只要除掉禁止吃燒酒、狗肉這兩款就是了。」濟公說完,那殿上殿下的人不禁哄堂大笑。老龍王道:「既然如此,你就說罷!」濟公道:「用不著俺說,你去問一個人就是了!」說著一把就將老龍王拖到大太子面前,指著大太子說道:「你代俺問他,他因何把龍宮裡的五雷龍火罩借了把癩頭黿,將欽命督修河工的張大人罩在龍王廟裡,這不叫做幫著水怪害國家嗎?」
  老龍王聽說,這一嚇非同小可,登時就同半截身子丟在水裡一樣,便氣噴噴的向大太子問道:「可是有的嗎?」大太子睡在地下,把頭點了兩點。老龍王此時真個恨不得要把大太子捆出去殺掉才得稱心,就是滅門絕戶的拎直腿來就踢了一腳,把個大太子踢得沒命的怪喊。復轉過身來向濟公恭恭一揖道:「孽子犯法,在下實系不知,還求聖僧原全一點,事後在下自將家法把這孽子處死。那癩頭黿精,立即便遣將官去把他捉來,以正國法!張欽差那邊自然著人陪聖僧過去,將法寶收回,一切總要求聖僧不可認真辦理!」濟公笑道:「敖老頭子,你此時該不得賴了!但俺和尚做事,向不格外苛求,老黿諒你也捉他不到,他自另有去處;你家龍種,他把張欽差限在龍王廟暗室裡,吃了兩天兩夜的虧,俺也用寶劍把他壓在這裡,受兩天兩夜的罪,這叫做公平正道。但張欽差命在須臾,你就同俺走罷!」老龍王道:「在下實因有病,著鱉丞相陪聖僧一去如何?」濟公道:「也好!既然如此,就讓令丞相去救張欽差,俺同你且到玉帝面前,求玉帝代你請一個天醫星看一看病也好,難得有這種幫著水怪害人的龍王,不要當一點事嗎?」老龍王聽說,便嚇得連二三的招呼道:「我去我去!」當下濟公在前,龍王在後,將要作法,龍王道:「聖僧前請,在下走水路去了。」說罷忽然不見。
  及至濟公到得廟時,老龍王例已經將五雷龍火罩收去。濟公情隱身法先在廟中望了一望,見得幾個親隨大驚小怪的議論道:「怎麼老爺怎晚回來,今日一早門不開戶不開又不曉得到那處去了?這兩日老爺神出鬼沒的倒很有趣!」濟公聽了一息,又走至前殿,暗暗便上了樓,走至暗室,到了廂屋裡面,見張欽差盤坐地下,鼾呼大睡。濟公便把衣袖向他臉上拂了兩拂,忽聽張欽差喊了一聲「好夢」!把眼一睜,卻見濟公站在面前,真個喜出望外。濟公道:「龍宮之事你該明白,諒情不待我說了?」張公道:「奇極奇極!我們便走罷。」濟公道:「讓俺在前,俺順便把他機關破去,免致來毀地室的人受他暗害。」就此走出廂屋,指著對張欽差道:「你看去,門不是已關了嗎?要推此門,必要先將旁邊這小螺絲轉扭足,然後一推就開;若不扭足,這門輕推便推不動;若用力推去,便觸動機關,登時腳下石板翻起,人遂跌下。」張欽差此時可憐已餓得頭暈眼花,那裡還能查看?濟公見他這樣,心中明白,忙向腰間掏出一粒兒藥,交張欽差嚥下,突然精神長旺,腹中又一點不饑,便細微末節看看。
  濟公把各處的機關破完,然後走到前殿,恰巧工程所裡兩個委員,因欽差不曾到所,特來回稟要公。欽差便把他們邀入客廳坐下,指著濟公道:「這位就是西湖聖僧,敕封大成廟方丈濟公。」兩個委員隨即上前行禮。濟公道:「不必,你我已在一起兩月了,還這樣客氣怎麼!」二人茫然不解。欽差便把初八日怎樣遇妖精,迷入地室,怎樣聖僧改變形象催促壩工,怎樣到龍宮著龍神來收法寶說了一遍。兩委員嚇得連舌頭伸出來都收不進去的樣子,連說道:「這都是聖僧的法力,大人的德行,皇上的洪福,萬民的運氣!」欽差又問道:「這兩日同知可曾得壩上來嗎?」委員回道:「此時尚在工程所裡呢。」欽差道:「你們回所的時候著他到來,說我傳他有事呢!」兩委員連聲是兒是的答應過了。跟後便將稟問的公事問了兩件,告辭而出。張欽差便一面叫人趕辦酒菜,一面叫人打了面水來淨面。不上一刻酒菜俱到,張欽差陪著濟公對酌,正然談那龍宮裡的富麗,只見親隨進來稟道:「外面秦郵同知過來稟見。」張欽差道:「傳他進來。」這同知已在工程所聽了兩委員說這段怪事,走上前來先向欽差請安,然後又給濟公請安。張欽差順便就邀他同座吃酒。
  那同知可巧也是個酒客,他本是沛縣的人,進士出身,姓王,名叫棟,別名叫做王酒鬼。當下三人杯來盞去,欽差趁便向同知問道:「請問貴府到這裡任事幾年了?」王同知道:「卑職蒙大人的栽培,在此地已三年了。」張欽差道:「這龍王廟因何沒有和尚住持,你曉得為的什麼原故?」王同知道:「說來話長。前年卑職初到任時,因這年秋水未曾為患,特來此處大王廟拈香,忽見香案裡面有女子花鞋一只,即疑惑和尚不甚安靜。就改了裝扮到此問他借宿,他立意不肯。後來細細打聽,知道這和尚奸盜邪淫無所不至,但他住持這廟已三十餘年,兼之名聲醜雖,卻又拿不住他的實跡,只得辦了他一個押逐,將他逐出,把廟封鎖。查廟這日,卑職並親自到此,上下裡外逐一細看,並無形跡可疑之處。適才卑職到所,說這廟後有暗室,被水怪將大人迷入,幾乎送命。這都是卑職疏忽之罪,求大人還要包涵一些!」說罷,站起身來打了一恭。張欽差道:「這事不關你事,獨怪前任各官何以全無知覺,以致讓他謀此不軌。惟今之計,你代我一面緝獲該僧,一面著匠人將暗室毀去。所幸各處機關皆被聖僧破掉,裡面並無險錯;但各門之下,須將木板石板一律揭開,查點有無屍骨等情。飯後我同貴府一道進暗室認一認門路,限三日即將此事辦清,我專候這事完結即要起行。」王同知連聲諾諾。張欽差因公事甚忙,不能慢慢吃酒,忙叫親隨上飯。濟公他到此時,真個心滿意足,自然放開肚皮吃他的菜灌他的酒,這也不須多言。
  張欽差、王同知二人飯已吃完,淨面之後,張欽差便喊過四名親兵,點了燈球,就陪了王同知由前殿東閥門進裡上了樓,走到神龕背後。王同知道:「怪道卑職因何查點不出呢!那曉得他的門安在神龕旁邊。」就此頭道門、二道門、七道樓梯,一直到明間及鐵柵欄的廂屋,一一指點清楚。王同知統統記明路徑,仍同張欽差一同出外,作別回衙。張欽差關會了親隨伺候濟公的酒,自己便步行走到工程所,叫各委員幫同把報銷冊子,限三日一律辦齊;又擬了一個河工出力人員保舉的折稿,交代派人謄清。各委員暗暗歡喜,沒一個不稱讚張欽差辦事有干。到了三日,各委員將報銷冊子辦齊及奏稿一律寫好,統統交到。王同知又將龍王廟拆毀地室情形,並起出女屍骨三具,及拆開瓦木料若干、化費工土若干,一一稟報。張欽差又照會王同知趕將在逐和尚緝獲嚴辦。便發出起馬牌,十月十三日未時起馬,各官仍在接官所恭送。正向各官作別同濟公預備登舟,只見王同知有一親隨,飛步來前向張欽差請了個安,送上一封湖西營的文書。但不知湖西營因何有信到欽差,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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