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榮升大總管
    安德海成為西太后忠實的奴才,西太后也沒有虧待這個辛酉政變的牽線人,安德海
榮升為大總管。

    兩宮太后,尤其是西太后終於實現了渴望已久的政治理想——垂簾聽政。安德海這
些年來,為西太后鞍前馬後,可真出了不少力。尤其是承德熱河行宮,咸豐賓天,肅順、
載垣、端華等人把持朝政,西太后險些翻船,在情急之中,安德海自願重演「苦肉計」,
暗中調來了恭親王奕昕,又幫助奕昕男扮女裝,混入行宮,共議除肅順的大事。回鑾途
中,小安子又捨身相救。為了西太后順利登上政治舞台,安德海可謂竭盡全力,鞠躬盡
瘁,自然,贏得了西太后的信任與歡心。
    如今西太后穩坐江山,安德海有如魚兒得水,好不自在。這日,西太后退朝回來,
她感到四肢乏力,腰酸腿疼,便懶散地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安德海見西太后如此之模
樣,便悄悄地走近她的身邊:
    「主子,奴才給主子請安了。」
    「哦,是小安子。要你辦的事,可辦妥了?」
    「奴才早已辦妥,主子且靜養幾天,不幾日,老太太便可動身進宮。」
    原來,前一陣子西太后忙於政務,尤其是辛酉政變那些日子裡,她整日提心吊膽睡
不著覺,哪裡還有心思顧念娘家人。辛酉政變後,她要盡快熟悉朝政,鞏固來之不易的
政權,更無暇思念母親。如今不同了,議政王奕昕與醇親王奕寰全心全力地輔佐朝政,
百官群臣雖有不服氣的,但少數這幾個人也只是心中有氣而已,並不表露在外,西太后
只覺得事事順心。閒暇時,西太后便想起了娘家人,有時,思念母親的那份情意攪得她
寢食不安。
    皇宮大內,規矩極多,皇太后及皇後不可隨便回娘家,她們的娘家人也不能隨便人
宮去看望女兒,親人之間被一道大牆隔著。一個京城裡,有時竟達幾年不得相見。西太
後想母親,有時竟至入了神。那天,西太后帶著幾個宮女去御花園散心,安德海隨行。
初春時節,乍暖還寒,柳樹抽出了新芽,小草露出了嫩臉兒,小魚兒在池中自由地游來
游去,好一幅初春美景。西太后靠坐在朱欄上,望著水中自由自在游來游去的金魚兒,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安德海聽得出來,西太后這一歎息便是心中有事,他試探性地問:
    「主子,這大好的春光,萬物萌生,為何歎息?」
    「小安子,這草兒、花兒的一榮一枯,榮的時候,繁花似錦,爭芳鬥妍;枯的日子
裡,埋了種子,以備來年發新芽。這池中的魚兒花草榮時,它們也聚;花草枯時,它們
也聚,一家人在水中自由地游來游去,不受外界的干擾,多幸福。」
    西太后說到這裡,好像很傷感,因為安德海看見西太后在用手帕輕輕地擦眼淚。安
德海的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同情心來,他覺得高高在上的西太后甚至有些可憐,一個20多
歲的寡婦,苦苦地維護自己的尊嚴,守著個不懂事的孩子,可這孩子偏偏又不和他親額
娘親近。這年輕的寡婦雖有個娘家,但娘家並不十分興旺,也不能給她帶來什麼護身之
符。也可能是出於同情,也可能是出於獻媚,安德海連連點頭,稱西太后的感慨極是。
    「主子乃多愁善感之人,菩薩心腸,見到池中魚兒成群游來,便感歎萬分。魚兒哪
有什麼一家人聚在一起,它們也不懂得什麼天倫之樂,這可能是主子思家心切,日夜想
念老太太所致吧。」
    安德海這句話可真說到西太后的心坎上去了,她點頭稱是,的確,她真的很想念母
親。她記得母親很愛吃薩其瑪,還愛吃安徽合肥的特產麻烘糕。於是,西太后似自言自
語,又似對安德海所說:
    「老太太年紀大了,也不知道牙齒可能嚼動薩其瑪和麻烘糕了。」
    安德海一聽這句,便明白了,西太后是想讓小安子去一趟芳嘉國代她看望母親。安
德海試探性地問:
    「主子,奴才可否去看望老太太,給她老人家捎點點心去?」
    「你要做的嚴實些。」
    在皇宮裡,皇太后及皇後、妃嬪們是不允許隨便探望娘家人的,所以,西太后不得
不叮囑安德海幾句。安德海辦事非常仔細、周全,他借機出了宮,直奔芳嘉國找到了葉
赫家,將西太后思念老太太之情原原本本學了一遍,惹得葉赫老太太直流眼淚,她也非
常思念女兒。大女兒蘭兒貴為皇太后,已經有幾年沒見面了,也不知蘭兒是胖了,還是
瘦了;二女兒容兒身為七福晉,雖然生活在王府,但總不像皇宮那麼戒備森嚴,一年半
年還能見上一面。老太太一見小安子,就像見到了女兒蘭兒一樣,拉住安德海的手問長
問短。當安德海拿出一盒薩其瑪和一盒麻烘糕時,老
    太太明白這是女兒孝敬她的。老太太雖沒剩幾顆牙齒,但她卻津津有味地放在嘴裡
嚼啊嚼,彷彿她嚼的不是點心,而是在品嚐女兒的一片孝心。安德海又將西太后托他帶
來的一對翡翠玉鐲、四個祖母綠鑽戒、500兩金子交給了老太太,並轉告老太太,如果
老太太樂意,近日可接她進宮過一陣子。老太太一聽說能進宮看望蘭兒,樂得合不上嘴,
她告訴安德海準備幾天,便進宮。
    安德海將看望老太太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全描述給西太后聽了,西太后打心眼裡感
激小安子這個忠實的奴才。為了表示她的心情,她竟將自己最喜愛的一個金簪子送給了
安德海,讓安德海設法找人帶回老家南皮縣,送給安母。安德海立即磕頭謝恩,將金簪
子收下。
    又過了四五天,安德海秘密把葉赫老太太接進了宮。這位老太太已經有五六年沒見
到女兒了,她一見西太后,淚如泉湧。按禮數,老太太是平民,她應該向西太后跪安,
她也聽說過皇宮大內,禮節繁瑣,哪怕小皇上只有幾歲,他的幾位皇叔們也應向他三跪
九叩行大禮。老太太剛走進儲秀宮東暖閣,只見西太后迎了上來,老太太連忙想下跪請
安,安德海迅速走上前,將老太太攙起。安德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呼:
    「太后吉祥。」
    他算是代葉赫老太太見過西太后了,安德海扶著老太太坐在東暖閣的偏座上。西太
後一見老母親滿頭銀髮,不禁一陣傷感,掉下幾串眼淚。安德海示意宮女們全退下,自
己也悄悄退下,他將東暖閣的大門虛掩了一下,好讓她們母女好好敘敘別後情。安德海
立在東暖閥門外,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於是,他一口氣跑到了坤寧宮。
    坤寧宮裡,慈安太后正抱著小皇上翻繩玩。安德海立在門口,叫了一聲:
    「皇上吉祥,皇太后吉祥,奴才小安子給皇上、皇太后請安了。」
    小皇上一見是令人討厭的安德海來了,他頭一扭,不再正視安德海一眼。安德海也
自知沒趣,他把求救的目光轉向東太后。
    東太后淡淡地說了一句:
    「起來吧,小安子,有什麼事?」
    安德海向宮女們看了看,他的意思是宮女們都站在這裡不便說,慈安太后便讓宮女
們全退下。安德海湊近東太后的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只見東太后眉頭稍微皺了一下。
安德海連忙補充說:
    「聖母皇太后這些日子身體愈見衰弱,她每餐只吃一小口飯,這樣下去可不是個法
兒。老太太也萬分思念聖母皇太后,母女別後敘敘話,也是人之常情。母后皇太后寬宏
大量,奴才以為還是讓皇上去見見老太太,畢竟他們是至親。」
    雖說葉赫老太太私自進京,慈安太后有些不悅,但她又不好說什麼,一則西太后若
真的身體衰弱,剛剛穩定的政局誰來支撐;二來人家母女思念至極,母親來看女兒也不
是什麼犯法之事,何必鬧個驚天動地,彼此之間都不愉快呢?再說小皇上雖然和自己十
分親近,但畢竟葉赫老太太也是皇姥姥,姥姥想見見外孫子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東太
後便點頭應允了,她把小皇上的衣服整了一整,對小皇上說:
    「皇上是個聽話的好阿哥,等一會兒,額娘帶你到儲秀宮去,見到一位白髮老太太,
皇上要叫皇姥姥,聽明白了嗎?」
    在小皇上的心目中,阿瑪睡著了,永遠地不再醒來了。他的親人就是兩位皇額娘,
當然自己的乳娘也很親。他還知道有幾個皇叔,其中六叔恭親王、七叔醇親王也很疼他。
有一次,醇親王進殿時,悄悄地揣了個蟈蟈,他把蟈蟈藏在朝服的衣袖裡。兩位
    皇額娘正在詢問什麼災民之事,誰知蟈蟈叫了起來,嚇得七叔奕寰的臉都變白了,
幾位大臣想笑卻又不敢笑,還是六叔奕昕解了圍:
    「醇親王近來身體不適,他經常鬧肚子,腹中發出有如蟈蟈叫聲,望太后恕罪。」
    東太后當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她強忍住笑,說了句:
    「既然醇親王身體欠佳,請後殿歇著吧。」
    七叔奕寰連忙退到後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把兩只蟈蟈取了出來,
還好,它們還活蹦亂跳的哩。小皇上好不容易才捱到退朝,他掙脫開太監諳達張文亮的
懷抱,飛奔到了後殿來找七皇叔。奕寰把兩只蟈蟈交到了小皇上的手中,恰巧被東太后
看見了,她笑了笑:
    「瞧你們兩個人,一對貪玩的活寶。」
    小皇上眨了眨眼睛,他真的想不起來還有什麼皇姥姥。東太后讀懂了小皇上的疑惑,
她耐心地告訴小皇上:
    「皇上一定要聽話,你長大就知道什麼是姥姥了,皇上可一定要喊姥姥。」
    小皇上機械地點了點頭。為了避免更多的人知道西太后的母親私自進京,東太后沒
有坐轎,而是由安德海在前引路,兩個貼身宮女隨後,幾個人步行到了儲秀宮。安德海
一見儲秀宮大門,便高叫道:
    「母后皇太后及皇上駕到。」
    儲秀宮的太監及宮女們連忙出外跪在地上迎駕。屋內的西太后一聽東太后來了,連
忙抹乾眼淚,走了出來:
    「姐姐快請進。」
    西太后一手拉著小皇上的手,一手挽著東太后,好一幅天倫之樂的景象。葉赫老太
太一聽東太后來了,她連忙躲在側廳簾後,生怕給女兒帶來麻煩。東太后呷了口茶,便
問西太后:
    「聽小安子說,皇姥姥來了。」
    西太后一聽這話,臉色陡然一變,怒視安德海。她在埋怨安德海的嘴太快,嚇得安
德海撲通一聲跪在她的面前。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他狠命地掌了自己幾個大嘴巴。東太后連忙打圓場:
    「老太太進宮乃天大的喜事,只可惜我沒了親額娘,不然,我要把她接到宮裡,天
天陪伴我。」
    東太后這麼一說,西太后心中有數了,原來東太后不是有意來找碴的,她是羨慕自
己有娘疼愛。西太后不禁松了一口氣。東太后又說:
    「快請皇姥姥出來上坐,也讓皇上見她一見。」
    西太后一聽這話,心中還真有點感激這位溫和敦厚的東太后。西太后向側廳喊了兩
聲,葉赫老太太便走了出來。剛才,見西太后就沒行禮,那是因為西太后是自己的女兒,
這會兒面對東太后,老太太可不敢擺老人架子,她規規矩矩行了大禮。東太后連忙起身
扶起老太太,手挽著手,把老太太讓到了上座。東太后又牽著小皇上的手走到老太太的
身邊,指著老太太,教導小皇上:
    「阿哥,額娘怎麼教你的?」
    小皇上見眼前這位老太太長的和親皇額娘很相像,不過,他一見親皇額娘就膽怯,
可見到這位老太太卻感到天生就有一種親近的感覺。老太太長的慈眉善目,讓人想接近
她。於是,小皇上清清脆脆地叫了一聲:
    「皇姥姥吉祥。」
    老太太一激動,伸出雙手,將外孫子緊摟在懷裡,老淚忍不住流了下來。西太后高
興地看著這祖孫二人,她發出了由衷的微
    笑。安德海一見這情景,忙退了下去,東太后也借機告辭,儲秀宮裡只剩下至親三
代人。安德海剛走,葉赫老太太便說:
    「蘭兒,小安子這個太監,可真是百裡挑一,他對我那孝敬勁兒,比你弟弟還強。
近日裡,隔三差五的,他便帶著薩其瑪和麻烘糕來看我。我問他在哪兒買的安徽合肥的
麻烘糕,他說跑了20幾里地在一家安徽人的舖子裡買到的。我一吃,挺硬,咬不動,他
說下一次一定讓老闆特意做一些松軟的帶來,果然下一次他帶來的麻烘糕又脆又松,可
好吃了。」
    「還有一次,我突然感到四肢發軟,頭忽地一暈,天旋地轉,幾個老媽子、丫頭們
連忙要把我抬到上房去,正巧小安子進來,他喝住了眾人,說我是中風的徵兆,不能動
彈,只宜就地而臥。於是,他讓丫頭舖了一條棉被在地上,把我平放在棉被上,我才避
免了惡性中風。不是小安子機靈,恐怕我現在還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哩。」
    西太后聽到這裡,也隨著附合了幾句:
    「這個小安子的確機靈、忠心,半年前,有人在我的膳食裡投毒,是他發現的,不
然,我們母女只有黃泉相見了。」
    西太后接著又自言自語似的說:
    「我不會虧待這個忠心的奴才,我要讓他全心全力地效忠於我,讓他成為我身邊的
一條嗅覺靈敏的獵狗,為我服務。」
    葉赫老太太在儲秀宮過了四五天後,她提出出宮回家,西太后當然是依依不捨。老
太太生怕在宮中呆長了,被更多人發覺,給女兒西太后帶來麻煩,執意要走,西太后無
奈,只好答應她把七福晉(即老太太的二女兒)葉赫容兒接進皇宮過幾日,母女三人難
得一聚,然後便送母親回家。
    安德海一聽說要找七福晉進宮,他可高興了,因為七王爺奕寰添了個胖兒子,由西
太后賜名為「載瀚」。小載瀚才剛滿百天,只要安德海嘴甜一點,到了醇王府,定能領
賞。
    安德海坐了頂小轎子去接七福晉母子。到了醇王府,安德海向王爺、福晉請了個跪
安,口稱:
    「王爺吉祥,福晉吉祥,小阿哥吉祥。小阿哥乃太平盛世所賜麟兒,他一定洪福齊
天,大富大貴。」
    七王爺奕寰一聽安德海這滿口的祝辭,不由得開心大笑:
    「小安子呀,小安子,你個猴精羔子,專揀好聽的說。」
    王爺一高興,竟賞了安德海200兩銀子,樂得安德海連忙揣在懷裡,這種美差安德
海以前還沒領過。過去,他不是施演苦肉計,就是遭人冷眼,如今可大相徑庭了。這天
下是西太后的天下,只要他小安子躲在西太后這棵大樹下,便能乘涼,以後不愁常有這
等美差。
    七福晉進宮坐的是六抬大轎,她懷抱嬰兒可以大大方方地從正門進宮,因為她是皇
家的福晉。安德海的兩人小轎跟在後面一起進了宮。
    七福晉生了這個孩子,出落得更漂亮了,她比承德熱河之時胖了一些,也白了許多,
顯得雍容華貴,好一派貴夫人的氣派。
    母女三人好多年沒聚在一塊了,自然是說不完的知心話兒。七福晉懷中的嬰兒也是
白白胖胖的,十分引人喜愛。每日西太后退朝回來便把嬰兒抱在懷裡,她覺得自己很奇
怪,小皇上小的時候,都是奶媽抱大的,可偏偏妹妹的孩子她卻愛不釋手,這可能是當
時自己心思全用在精心打扮自己以博得咸豐皇上的寵愛的緣故,她很少接近載淳,以至
到現在母子之間還有點隔閡。可如今自己孤孑一身,形影相吊,雖然宮裡有一大群眾監、
宮女圍著自己轉,她總覺得有些孤獨。也可能是妹妹的孩子喚醒了深藏在她心底的母愛,
也可能是西太后內心深處太寂寞了。她與親生兒子——小皇上之間已形成了厚厚的屏障,
恐怕以後也很難溝通。她
    要在這個孩子身上找回點什麼。每當西太后懷抱嬰兒表現出一副慈愛之情態時,安
德海總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在小安子看來,眼前這個女人只配坐在養心殿東暖閣的黃縵
後聽政,而不適宜懷抱嬰兒表現出一腔柔情來。
    「主子,瞧你多愛這孩子。」
    安德海不失時機地討西太后歡心,他深知一個女人最愛聽贊美她的話,而贊美她愛
這孩子,無疑是說她富有愛心。果然,一句話說得西太后心花怒放,她不由得脫口而出:
    「如果讓我再生一個孩子,我肯定會做個好母親。」
    說完,西太后也自知失言,她是寡婦,是皇太后,怎麼可能去生孩子呢?安德海裝
作沒聽見,只顧逗小孩子玩,於是,西太后掩飾了自己的失言。不過,她心裡暗暗想到:
    「好一個聰明的小安子,哀家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七福晉在宮中過了幾天,葉赫老太太執意要回家,西太后只好讓安德海秘密送老太
太出宮,把她送回了芳嘉園家中。臨行前,西太后把自己一大堆喜歡的珠寶玉器盡往老
太太的兜裡塞,她深知娘家過的遠遠比不上王府那麼闊綽,她還有個弟弟明年開春要結
婚,趁母親這次進宮,何不多捎點回家。
    安德海送回了老太太,回到儲秀宮,一進宮門,他便感覺到氣氛有些緊張,宮女們
一個個縮頭縮腿,大氣不敢出。一個宮女抱著七福晉的孩子,安德海試探性地打量著這
孩子,希望宮女能提供些什麼,可宮女們一個出聲的也沒有。安德海謹慎地走進東暖閣。
    「主子吉祥,老太太已平安回府。」
    安德海向西太后稟告情況,他看見西太后背對著他,一直沒回轉身子,他想一定事
出有因。平日裡每當安德海完成了西太后的一項指令,回稟太后時,她總要不厭其煩地
詢問詳細情況,而今天她卻淡淡說了句:
    「跪安吧。」
    「扎。」
    安德海不敢逗留,便悄悄地退了下來。他閒來無聊,便坐在小花園裡的假山上閉目
養神。他深深了解西太后喜怒無常的脾氣,這會兒讓他跪安,說不定馬上又要喊小安子
干這幹那,安德海怎敢遠走。他靠在欄杆上剛打了個盹,彷彿聽見有人在假山的背面低
聲抽泣。出於好奇,安德海輕手輕腿地轉了過去,他一看原來是七福晉躲在假山背後哭
泣。哦,原來是親姐妹發生了摩擦。安德海不便介入其中,他便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回來。
    原來,安德海與葉赫老太太剛一離開,西太后便把七福晉叫到了跟前,她懷裡抱著
妹妹的兒子,笑瞇瞇地望著妹妹:
    「容兒,你的命真好,頭一胎就生了個男孩,母憑子貴,今後,你在王府的地位便
站牢了。」
    七福晉一笑:
    「全托姐姐的福,妹妹有今天的風光,全仗姐姐的庇護。」
    西太后走上前拉住七福晉的手,又說:
    「咱們姐妹沒有什麼靠山,姐姐不照顧你,誰來照顧你?」
    七福晉感激地望著西太后,彷彿是西太后送給了她全部的榮華富貴。西太后轉而又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姐姐苦苦地撐著,好累喲,是心累,有時累得想哭。」
    七福晉聽西太后這麼一說,她的鼻子有點酸了。雖然她只是在王府盡享榮華富貴,
從不參與爭權奪力之紛爭,可平時從七王爺奕寰那裡也聽到過一些事情,她深知姐姐這
幾年一路拼殺過來,不容易,所以,她開口道:
    「以後我時時勸七王爺多幫幫姐姐,都是自家人,有什麼需要妹妹和七王爺做的,
姐姐儘管開口。」
    聽了妹妹這番話,西太后覺得妹妹識大禮,不由得高興起來。她脫口而出:
    「既然妹妹如此顧大局,識大禮,姐姐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我早就看中了一個
秀女,她嬌媚多姿,定能博得老七的歡心,妹妹是正福晉,她過去後做側福晉,你們同
心協力共侍老七,不怕老七不為朝廷賣力。」
    「什麼?姐姐說什麼側福晉?」
    「是呀,內務府的秀女中有一個姓顏扎氏的女子,年方十八,知書達禮,甚得人愛,
我打算把顏扎氏送給老七,妹妹以為如何?」
    葉赫容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荒唐!荒唐至極,天底下竟有親姐姐為妹婿納
小老婆的!她只感到姐姐精神不正常,又追問了一句,西太后仍然肯定地說自己確實打
算為七王爺奕寰納側福晉。七福晉與七王爺感情篤厚,七王爺從來沒想過納妾,倒是西
太后有此意向,她妹妹怎能接受這是事實!她歇斯底裡地狂叫、哭喊。本來,西太后只
是提一提這些,並沒有決意送給奕寰小妾,被妹妹這麼一鬧,她的決心便下了。如此區
區小事,如何自己作不了主,今後國家大事還怎麼定奪?她絕不允許有人反對她,哪怕
是親妹妹,也不給她反對自己的特權。就這樣,安德海送葉赫老太太離開以後,姐妹倆
不歡而散。
    「小安子,進來。」
    安德海從西太后貼身宮女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深知西太后在不順心時,必須
寸步不離左右,以防她遷怒於人。他聽見喊聲連忙答到:
    「奴才在。」
    「去,勸勸七福晉,讓她明白事理,做事灑脫些。」
    西太后深知小安子辦事穩妥,憑他那張能把稻草吹成金條的嘴巴,一定能勸說成功,
讓七福晉愉快地接納自己的安排,迎娶顏扎氏進醇王府。
    其實,西太后何嘗不明白一個女人與丈夫恩恩愛愛,而就在這時硬插進來一個女子,
與自己爭奪丈夫的痛苦。當年咸豐皇帝在世之日,西太后恨皇後,恨麗妃,恨壽貴人,
恨容貴人等嬪妃,她恨不得一夜之間她們全得急病死掉。如今,她並不是不為妹妹著想,
而是為了讓七王爺奕寰死心塌地地為自己效勞,不得已想出這個餿主意,先將老七由郡
王加封為親王,等妹妹在王府站穩了腳跟,再親自挑選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送給老七,
老七肯定感恩戴德,誓死效忠自己。至於妹妹的痛苦,那是小事一樁,相信日久天長妹
妹會想通的。
    安德海深知西太后的脾氣,她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看來,這件事情非發生不可,
現在,自己必須盡量說服七福晉,完成西太后交給自己的艱巨任務。安德海不敢怠慢,
在小花園的假山後找到了正在傷心悲痛的七福晉。七福晉怎麼也不明白姐姐為何拆散她
與老七,破壞他們篤實的感情,是姐姐守寡,心理變態,容不得別人夫妻恩恩愛愛,還
是另有別的原因,七福晉百思不得其解。她越哭越傷心,她甚至怨恨自己的命不好,有
這麼一位專制的姐姐。
    「福晉吉祥,奴才給福晉請安了。」
    安德海搭訕著走近七福晉,七福晉擦了擦眼淚,她顯然有些掩飾自己,不讓安德海
看見她剛才哭過。安德海是個機靈人,他也不去有意揭對方的疼處。安德海這種本領使
得他平日在七福晉眼裡還有些份量。
    「是小安子,老太太到家了嗎?」
    「回福晉的話,老太太早已平安到家,一路上老太太一直念叨著她有福,大女兒貴
為皇太后,二女兒您貴為福晉。她尤其誇
    獎福晉您,說您命好,第一胎就生了個阿哥,這下七王爺會更敬重您,哪怕是以後
王爺納了側福晉也不會動搖您在王府的尊貴地位。」
    一聽安德海這話,七福晉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西太后派小安子來做說客,前來說服
自己的。顯然,七福晉的臉上又有些暗轉多雲了。安德海發現了這一苗頭,他要準確地
把握時機以完成西太后交給他的任務。他在等七福晉開口。果然,七福晉歎了一口氣:
    「男人三妻六妾乃常理也,只不過七王爺用情專一,不願納妾。」
    安德海一見七福晉提起這事,他便接過了話題:
    「七王爺對福晉敬愛備至,乃世人可仰,不過,依奴才之見,夫妻之間互敬互愛豈
不真美。如果福晉能為王爺納一側福晉,一來顯得福晉大度,二來也不讓外人說論福晉
一人侍奉王爺太辛苦,果真那樣,也是福晉您的福份。」
    七福晉雖然心中解不開這個結,但她是有苦說不出來。她也細想過,別說王公大臣
家個個妻妾成群,就是尋常百姓家,稍有一點家財的,哪個不是納小妾。七王爺貴為親
王至今僅有自己這麼一位福晉,多少也顯得王府有些寒傖,不如順水推舟,既可以順了
姐姐西太后的心願,又能賣個人情給王爺,以使得王爺更敬重自己,除敬重外,恐怕還
會多一份感激。於是七福晉對安德海說:
    「小安子,你說的也是個理兒。」
    一聽七福晉這句話,安德海心中便有了底兒,自己這個說客當的還真不錯,安德海
暗自佩服自己的才幹。別說讓他說服一個福晉,恐怕把大清的江山給他坐,他也坐得住。
安德海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又連忙壓了下去,阿彌陀佛,這念頭幸虧沒讓第二個人知
道,不然,安德海的腦袋就搬家了。
    第二天,七王爺想念他的兒子,請求進宮探望妻子,西太后馬上准奏。安德海聽說
七王爺馬上就要到儲秀宮來,他悄悄地告訴西太后七福晉已經想通了。不消一個時辰,
七王爺奕寰到了儲秀宮。他幾天沒見兒子,一見到小阿哥便緊緊地抱在懷裡,一個勁地
親啊親,樂得七福晉合不上嘴。西太后在一旁目睹妹妹一家三口人的天倫之樂,她竟不
知如何開口。誰知七福晉先發了話:
    「王爺還不快謝太后,太后昨日已對奴婢提起一樁喜事,太后玉賜內務府顏扎氏與
王爺,擇日奴婢便張羅顏扎氏進府,納她為側福晉。」
    七王爺一聽妻子這話,他可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深知妻子嫻淑大方,但再嫻
淑的妻子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納妾,以爭自己所愛。七王爺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
哪裡敢謝,他認為是西太后兩姐妹拿他開心取樂。七王爺只是傻傻地笑了一下,西太后
點了點頭,並表示了對妹妹的贊許:
    「妹妹乃賢德之人,自願為老七你納妾,要謝還是謝她吧。」
    西太后這一發言,七王爺不由得不信了,為何?西太后不是戲語之人,她可從來也
沒和老七開過玩笑,叔嫂之間十幾年間不苟言笑。七王爺猛然跪在地下:
    「謝大後厚愛,臣不敢領其厚愛。」
    當然,七王爺非常愛他的妻子,但他也是七尺男兒,男人少有不花心的,到嘴的肥
肉豈能吐掉。他覺得自己領情既遂了妻子的心願,又圓了太后的夢,最重要的是多一位
妙齡女郎陪伴自己,美事一樁,機不可失也。
    就這樣,秀女顏扎氏被歡天喜地迎進了醇王府,這位醇親王處事也圓滑,一妻一妾
和睦相處,家庭生活非常幸福。西太后早就認為安德海乃自己心腹之人,忠心耿耿地效
忠自己,她夜深人靜時,細細品評了安德海其人:
    小安子忠心耿耿,實在難得。想當初,咸豐皇帝專寵皇後一人,秀女蘭兒涕淚漣漣,
是安德海機智過人,讓咸豐迷上了蘭兒,一路由秀女到貴人、妃、貴妃,風風光光。尤
其是咸豐賓天,熱河行宮,安德海冒死相救,施演苦肉計,險些喪命,搬來恭親王奕昕,
共議討伐肅順等人大計,奠定了西太后登上政治舞台的基礎。回鑾路上,一眼識破有人
投毒,救了自己一命,擒拿端華等人又立一功,而今勸說妹妹接納顏扎氏,使自己能夠
緊緊拉住七王爺奕寰,讓他死心塌地為自己賣命。可以說,西太后能有今天的權勢、地
位,與他小安子是分不開的。
    西太后記起了當年的話:
    「姐姐一旦得勢,定當回報安弟弟。」
    這些天來,西太后一直都在考慮如何回報這位知冷知熱、忠心耿耿的「安弟弟」。
小安子是個太監,否則,她一定撥良田萬頃,為他娶妻納妾,讓他盡享榮華富貴。這日,
西太后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她閒來無聊,擺弄自己那長長的銀指甲,她好像感到安德
海走了進來。近十年來,小安子的腳步聲她已經聽熟了,甚至連他的喘息聲,西太后都
聽得出來。
    「是小安子嗎?」
    「是奴才,太后吉祥。」
    「走過來,坐到這裡。」
    「扎。」
    安德海就像是一頭馴良的小綿羊,依偎在西太后的腳邊坐下,西太后抬眼看了看這
條忠實的狗,她開口道:
    「小安子,你可願出宮生活?如果你願意出宮建府第,我可讓內務府撥給你良田萬
頃,可供你安家享盡榮華富貴。」
    安德海一聽這話,連忙磕頭:
    「主子折煞奴才也,奴才只為太后生,為太后死,奴才並無其他非份之想。奴才這
一生全交給主子了,奴才哪兒也不去,一輩子在宮中服侍主子。只要主子不嫌棄,來生
奴才還做閹人,繼續侍奉主子。」
    西太后聽安德海之語句句真切動人,又見安德海眼裡閃著淚花,她真的很激動。她
把玉手放到了安德海的頭上,慢慢地撫摸著安德海的黑髮,輕輕地對安德海說:
    「放心吧,只要你不離開這皇宮,姐姐讓你也能盡享榮華富貴。
    安德海突然抓住西太后的纖纖玉手,在自己的唇邊吻了吻,吻的西太后渾身燥熱。
雖然安德海是個閹人,但他的唇吻帶有男性特有的氣息,她耳邊一紅,臉上飛出了紅霞。
安德海看的真真切切,他把頭埋在了西太后的胸前,兩人一時間沉浸在渴望異性的美妙
遐思之中。
    幾天後,安德海被破格提為四品藍翎大總管。按大清祖制,首領太監必須年滿30歲
方可出任,更何況是總管太監,可安德海非常人也,他乃西太后眼中的寶貝,誰敢說一
個「不」字。
    從此,安德海在皇宮大內的地位進一步抬高,安德海進入了人生的極端輝煌、燦爛
時期,同時,他也為自己掘開了毀滅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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