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 棄嬰成青天
    正在這時,李妃生下了太子,因一時出血過多暈了過去,尤氏趁機將盒子中剝了皮
的狸貓和太子進行了調換……剛把孩子從簍子裡抱出來,忽然看見草叢裡綠光一閃,原
來是只猛虎的眼睛發出的冷光……

    後周大將趙匡胤原本是上界霹靂大仙下凡,英雄勇猛,智慧過人,是一位真命天子。
他在陳橋驛發動兵變,廢了周氏,推立自己為皇帝,國號大宋。從此以後,江山統一,
天下太平。後來人們都稱他為宋太祖。太祖在位十七年,後傳位給太宗,太宗又傳位給
真宗。真宗皇帝在位期間,四海升平,人民安居樂業。
    在一天的早朝上,真宗皇帝坐在紫宸殿裡,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大臣們磕過頭以
後,殿頭官喊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話音剛落,西台御史兼欽天監文彥博走出
來奏道:「微臣在夜間觀察天空星象,看見天狗星變了位置,恐怕是太子有危險啊!」
真宗聽完以後哈哈大笑,笑完以後說:「朕現在並沒有太子,有什麼危險呢?你先退下
去吧。」殿頭官宣佈散朝。文武官員都回府去了。
    真宗皇帝回到官裡,悶悶不樂,心中暗想:「自從皇後去世以後,皇後的位子現在
還空著,幸虧李妃和劉妃現在都已有身孕,難道星象要在她們倆人身上應驗嗎?」正在
這時,李妃和劉妃來了,她倆人跪下說:「今天是中秋佳節,妾妃已在御花園中準備了
酒席,特來請萬歲共同賞月、飲酒。」真宗聽完以後,十分高興,馬上同兩位妃子來到
御花園。皇上坐下以後,兩位妃子兩邊陪著,吩咐擺酒上來。說完以後,鼓樂一齊奏響,
宮女翩翩起舞。到了晚上,明月高高地掛在天空,照得滿園如同白晝一般。兩位妃子都
爭著討皇上的歡心,輪番向皇上敬酒,一時間,情話綿綿,非常具有歡快愉悅的情調。
當皇上喝到半醉的時候,便把今天朝上文彥博所奏的告訴了兩位妃子,並且說道:「朕
雖沒有太子,但兩位愛妃現在都已經懷孕,只是不知誰先生誰後生,是生男還是生女。
既然上天有徵兆,朕賜你二人玉璽龍袱各一個,用來鎮壓天狗星;另外朕再賜你二人金
丸一對,裡面有一顆九曲珠子,是一件無價之寶,將妃子等姓名、宮名刻在上面,隨身
佩帶。」兩位妃子聽完以後,慌忙跪下謝皇上龍恩。皇上將金丸取出,命太監陳林馬上
去刻字。時間不長,陳林捧著金丸來到皇上跟前,請皇上察看。真宗接過來,見金丸上
面一個刻著「玉宸宮李妃」,一個刻著「金華宮劉妃」,字跡清秀精巧,心裡十分高興,
馬上賞給了她們。二位妃子跪下接過以後帶在身上,又每人向皇上敬酒三杯,皇上並不
推辭,一連氣都喝了下去,不知不覺中便已經大醉,哈哈大笑說:「兩位愛妃哪個為朕
生個太子,朕就立哪個為正宮皇後。」兩位妃子又磕頭謝恩。不久,二位妃子見皇上已
經醉了,便一左一右攙扶皇上回到寢宮。皇上躺在龍榻上,喝了幾杯醒酒湯,稍微感到
有些清醒。當他再看到服侍在榻邊的李妃和劉妃時,馬上被驚呆了,他從來沒有感覺到
這兩妃子有如此的美麗,一個有沉魚落雁之容,另一個有閉月羞花之貌。他的一雙眼睛
死死地盯在二位妃子的臉上,二位妃子自然也是風月場上的老手,這時皇帝心裡想啥她
們是了如指掌,不知不覺地臉上呈現出一片鮮紅。真宗看到二妃嬌羞的樣子,更加喜愛,
所以馬上傳旨:「聯要與兩位愛妃共同沐浴,共同入寢。」二位妃子聽後萬分高興,趕
緊謝恩。
    真宗與二位妃子在浴盆中盡情地戲耍、調笑,他摟著兩個赤條條的人間尤物,看著
她倆潔白如玉的胴體,禁不住淫心大起。他立刻拉起二位妃子,擦拭乾淨以後,迫不及
待地躺在龍塌上,二位妃子分別橫陳在他的兩側。真宗看到兩位妃子玲瓏的曲線,白皙
的肌膚,飲饑的眼神,只覺得氣血翻騰,渾身血脈賁張,呼吸急促,丹田內慾火熊熊,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一翻身便將兩個寵妃同時壓在身下……沒有多長時間,真宗便疲倦
地從二位妃子的身上爬下,摟著二位妃子昏然睡去。
    第二天,真宗皇帝離開寢宮上朝,二位妃子也各自回宮。劉妃回到金華宮之後,想
起皇上昨晚說的話,嫉妒之心便油然產生,她害怕李妃生了太子立為正宮。於是她召來
心腹太監郭槐,暗暗定下毒計,準備找機會謀害李妃。
    郭槐自從和劉妃商定毒計以後,隨時都派心腹去玉袁宮打探消息。並且暗中買通了
守喜婆尤氏,訂下了具體的實施方案。郭槐當然給了尤氏許多好處,並答應將來事成之
後,保證她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
    光陰似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陽春三月,皇上到玉宸宮來看李妃,君妃二人閒談了
一陣,皇上忽然想起明天是南清宮八賢王的壽辰,所以馬上派陳林到御花園準備果品,
明天向八王千歲祝壽。陳林接旨去了以後,李妃突然感覺到小腹內疼痛難忍,皇上知道
是要分娩了,馬上回到宮中,緊急召見劉妃,吩咐她帶著守喜婆前來接生。劉妃知道時
機成熟,立刻吩咐郭槐帶領尤氏到玉宸宮,尤氏早已準備好了,等郭槐一到,二人捧著
一個木製的大盒,一齊向玉宸宮走來。
    二人來到王宸宮,別人以為盒內是吃的東西,所以也就沒有在意。正在這時,李妃
生下了太子,因一時出血過多暈了過去,尤氏趁機將盒子中剝了皮的狸貓和太子進行了
調換,把太子用龍袱包好,放在盒子裡,抱到了金華宮。劉妃吩咐心腹宮女寇珠,把太
子抱到銷金亭勒死,扔到金水橋下。寇珠雖然是劉妃的心腹,但她為人正直,胸中懷有
忠義,對劉妃的吩咐雖然心裡不願意,又不敢不答應。她抱著太子來到銷金亭上,見太
子有龍袱包裹,安然無恙,心中十分慶幸。她把太子抱在懷裡,心中暗想:「皇上半輩
子都沒有兒子。好不容易李妃生了個太子,偏偏又碰上奸妃設計陷害,我如果將太子殺
死,我還算人嗎?」正在這時,看見亭子那邊來了一個人,寇珠仔細一看,當時滿心歡
喜,心中暗暗地念佛說:「好了,這個人來了,太子有救了。」原來這個人正是以忠義
著稱於皇宮內院的太監陳林。陳林因為奉皇上旨意到御花園置辦果品,所以手捧著金絲
砌的龍妝盒迎面走來。陳林一看見寇珠抱著一個孩子,便問她這孩子是怎麼來的。寇珠
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陳林。陳林聽了以後,大吃一驚。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就立刻
將小太子放在裝果品的盒中,並同時跪下向天空磕了幾個響頭,希望老天爺能夠保佑太
子平安。完事後,寇珠直接回宮去了。
    陳林雙手捧著妝盒,一直向禁門走來。剛到禁門,只見太監郭槐從對面走來,陳林
一看到他,心中就咚咚地跳個不停。只聽郭槐對他說:「陳林,劉娘娘叫你去見她。」
陳林沒有辦法只得跟著他進了金華宮。見到劉娘娘,陳林慌忙跪下,把妝盒放在一旁,
口裡說道:「不知娘娘千歲把奴才叫來有什麼事情?」劉妃一句話也不說,慢慢地喝著
茶,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對陳林說:「你拿著這個盒子要到哪兒去呀?」陳林十分
鎮靜地回答道:「奉皇上的旨意到御花園摘些果品,明天與南清宮八賢王祝壽。」劉妃
又問陳林:「盒子裡面還有別的東西嗎?」陳林馬上說:「沒有別的東西,如果娘娘不
相信奴才說的,就打開皇封看一看吧。」劉娘娘仔細一看,盒子上面果然帖著皇封,心
裡暗想:「既然有皇封封著,誰敢打開看呀!」劉妃閉著眼睛思量了一下說:「既然是
這樣,你走吧!」陳林聽到這句話,立刻站了起來,雙手捧起了盒子,正轉身要走,忽
然又聽到劉妃說:「回來。」陳林只得又把身子轉了回來,劉妃又把陳林全身上下仔細
地看了一遍,看陳林一點也沒有慌張的樣子,這才緩緩地說:「你下去罷。」陳林走出
金華宮,這心才跳得厲害了。
    陳林出了禁門,一直向南清宮走去,到了宮裡。因為陳林是皇上派的欽差,所以八
賢王把他迎接到裡面,讓他坐下,陳林哪裡還有心思坐呀,只看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放聲大哭。八賢王一看,馬上問道:「陳林,你這是為什麼?有話站起來說嘛!」陳林
看了兩邊僕人一眼,八賢王馬上就明白了,揮了揮手,兩邊的僕人們便都退了下去。陳
林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八王千歲詳細地說了一遍。八賢王聽了以後,急忙打開盒子,
見有龍袱包著,就知道這個孩子是太子了。正在這個時候,小太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好像在向八王訴苦一樣。八賢王急忙把太子抱到裡屋,和狄娘娘說了這件事情。他們三
人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把太子暫時放在南清宮撫養,等以後有了機會再處理這事。
    陳林告別了八賢王,回到皇宮向皇上覆命去了。這個時候,劉妃便把李妃生了個妖
精的事告訴了皇上。真宗聽了以後,十分惱火,立刻把李妃打入冷宮,封劉妃為玉宸宮
貴妃。可憐的李妃受到了這樣的冤屈,整天在宮裡痛哭。多虧了冷宮總管秦風,他為人
忠誠,平常就與郭槐不合,知道這裡肯定有別的事情,但是他也無能為力,只能經常安
慰一下李妃,並讓小太監余忠好好地侍候她。這個小太監余忠有一個十分特別的地方,
他長得和李妃十分像,他倆人就好像一對雙胞胎。而且余忠平時為人十分豪爽,為別人
的事情願兩肋插刀,因為這樣,秦風對他十分疼愛,二人如同父子一般。余忠看到李妃
受這樣的苦,恨不得能把她換出來,自己去冷宮受苦。可惜的是沒有好的辦法,只能盡
心盡力地去服侍她。
    劉妃的毒計成功以後,滿心歡喜,消除了心裡的憂慮,重賞了郭槐和尤氏,並叫尤
氏為自己接生。過了不久,她也生下了一位太子,真宗皇帝十分高興,立刻把劉妃封為
正宮皇後。過了六年,劉後所生的太子,得了一場大病,因搶救不及時而夭折。皇上十
分悲痛,自己歎惜道:「朕前半輩子都沒有兒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偏偏又半路夭折
了,這怎麼能叫我不心疼呢!」因為太傷心了,竟然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上朝。這天,八
賢王進宮來看望皇上,他們二人坐在一起閒談。皇上問八賢王說:「你有幾個兒子啊?
都多大年紀了?」八賢王都回答了。並說第三個兒子恰好與劉皇後生的太子同歲。皇上
聽了以後,十分高興,立刻請八賢王把三兒子找來。來到以後,皇上一看,萬分高興,
不僅相貌長得清秀,而且行為舉止和自己十分一樣,一高興,病就好了不少,傳旨把八
賢王的三兒子封為東宮太子,並讓陳林帶太子到東宮去看望劉皇後,然後再讓太子到其
他各宮去看一看。陳林領了皇上的旨意,帶著太子,先來到昭陽正院看望劉皇後,並對
劉皇後說:「皇上把八王千歲的三兒子封為東宮太子。吩咐奴才帶他來看望皇後。」太
子給劉皇後磕完頭後就站到了劉皇後的身邊。劉後看太子長得和皇上十分相似,心裡暗
暗納悶。陳林又說:「皇上還讓奴才帶太子到其它各宮看望一下。」劉皇後說:「既然
這樣,就快去吧,看完以後,還回到我這兒來,我還有話要說呢。」陳林和太子答應了
以後便到各宮去了。
    當他們二人經過冷宮的時候,陳林對太子說:「這裡是冷宮,李娘娘因為生了個妖
精,皇上便把她貶到了這個宮裡。唉,要說這位李娘娘啊,她才是一個真正賢慧的人
呢。」太子聽完以後,對李娘娘生了個妖精這件事,心裡就不太相信,所以打算進去看
一看。此時冷宮總管秦風正好走了出來。這個秦風平時在宮中與陳林的關係最好,陳林
早就把換太子的事告訴了秦風,秦風知道後十分激動。這時陳林對秦風說:「這位就是
南清宮八王千歲的三兒子,現在被萬歲封為東宮太子,來到這裡要看望李娘娘。」秦風
聽了以後,趕緊跪下給太子磕了頭,然後一溜小跑進宮告訴李娘娘去了。沒有多大功夫,
秦風跑出來說:「娘娘請太子進宮。」陳林、秦風便一同陪著太子來見李娘娘,李娘娘
看著太子,也想到了自己所生的連一面都沒見的孩子,忽然捂著臉大哭起來,哭聲十分
淒慘,太子也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陳林一看,心裡著急了,生怕出了事,急急忙忙
領著太子從冷宮出來了。到了宮外,陳林趕緊為太子擦掉臉上的淚痕,然後二人又回到
了正官劉皇後的住處。
    劉皇後這個時候正坐在宮內細想太子之事,忽見太子走了進來,眼睛紅紅的,就仔
細追問是什麼原因。太子不敢向劉皇後隱瞞,他說:「剛才我和陳林從冷宮經過,看見
李娘娘十分悲慘,我心中十分難受,孩兒還請求母后在合適時向父王求求情,請父王寬
恕了李娘娘,這樣也免去了孩兒的難過。」說完後,太子就給劉皇後跪下了。劉皇後聽
完大吃一驚,假意地走到太子跟前,雙手把他攙起,並且誇贊地說:「你真是一個仁德
的殿下!你就放心吧,我一有機會就會向皇上說的。」當天,太子被劉皇後留下來吃晚
飯。飯後又隨著陳林回東宮去了。
    太子走了以後,劉皇後心裡始終想著這事。她心裡暗暗地想:「剛才太子進宮時,
猛地一看,他長得又很像李妃,為什麼自從見了李妃以後,馬上就到哀家這裡求情呢?
這件事十分可疑。難道六年前寇珠並沒有將那個孩子勒死,也沒有扔到金水橋下?」她
馬上又想:「記得六年前叫寇珠去辦這件事的那天,陳林手捧妝盒從御花園而來,難道
寇珠竟敢自作主張把太子交給陳林帶出去了?哼,要想查明白這事,必須得用大刑拷問
寇珠這個小賤人。」她想到這兒,立刻叫人把寇珠召來,先給寇珠掌嘴,一頓巴掌過後,
寇珠漂亮的臉蛋被打得腫起了老高,嘴角和下巴流滿了鮮血,但寇珠什麼也沒有說。接
著劉皇後又吩咐把寇珠衣服扒下,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扒了個精光,摁在地上,雨點般
的棍子打在她的背上、腰上、臀上、腿上。從皇宮內院中傳出了一聲聲的慘叫。寇珠昏
過去了,劉後叫人用水澆醒,繼續毒打拷問,得到的話和寇珠在六年前對她說的一模一
樣。劉皇後又把陳林叫來當面對證,也和當初說得一字不差。她看問不出什麼名堂來,
心中不由得焦急起來。忽然,她想出了一個更狠毒的主意:「我為什麼不以毒攻毒呢?
叫陳林來打,他倆人一起做的事情,現在讓寇珠一個人來受苦,她哪有不說的道理呢?」
想到這兒,劉皇後便命令陳林打寇珠,陳林被逼得實在沒有什麼辦法,只得舉起手中的
棍子,閉上了眼睛,向寇珠身上打去,剛打了一下,寇珠便微弱地喊了一聲:「慢。」
劉後聽到後,得意地一笑,她以為寇珠馬上要招了。她哪裡知道,寇珠看出了陳林的難
處,心中想:「與其兩個都活不成,不如我先死,陳林可能還會活下來。」想到這些她
才喊了一聲。只見寇珠在地上掙扎著翻了個身,看了陳林一眼,然後兩眼一閉,一股鮮
血從口中噴射而出,濺了劉皇後一身,便身子一歪,死了。原來她是咬舌自盡的。正在
這時,皇上聖旨來宣召陳林,劉皇後怕因這件事耽誤了陳林的時間,露了馬腳,只好打
發陳林走了。劉皇後因無故打死了宮人寇珠,害怕皇上知道,所以也就不敢再追究這件
事了。她吩咐人將寇珠屍體悄悄地抬出去,埋在玉宸宮後面。
    劉皇後得不到事情的真相,十分惱火,於是就更加記恨李娘娘,心裡總也容不下她。
一天,她又與郭槐秘密地商量,暗中調查李妃的行動,必須找時機把她害死才能罷休。
也是李妃該有大難。李妃自從那天見了太子以後,整天的在宮中哭泣。秦風看到李妃的
身體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心裡十分著急,勸說了好幾回也沒有起到什麼作用,最後他實
在急得沒有辦法,一咬牙,心一橫,就暗地裡把太子的事告訴了李妃。李妃聽了秦風的
話以後,興奮得不得了,吃得也多了,哭聲也變少了,甚至有時可以看到她的笑容。從
那天開始,李娘娘就天天夜裡燒香,祈求老天爺保佑太子平安無事。她哪裡知道,這件
事沒過幾天就讓監視她的郭槐知道了,郭槐心中想道:「哼,李妃,這回你死定了!」
拿定主意以後,他就暗地裡跑到皇宮內院向皇上報告。他說:「萬歲,李娘娘自從被貶
到冷宮,心裡一直記恨著您,每天深夜都燒香詛咒您。盼望著您早一天死去,這種大逆
不道的行為實在難已饒恕,希望萬歲早一天除掉她。」真宗皇帝聽了以後萬分惱怒,立
刻降旨,給李妃白綾七尺,讓她自己上吊。
    這件事情很快就被冷宮的人打聽到,總管秦風知道以後,嚇得六神無主,目瞪口呆。
他趕緊把這事告訴了李娘娘,李娘娘知道以後,當時就昏了過去。秦風這時一點主意也
沒有了,正在這個時候,太監余忠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對秦風說:「總管,這件事千
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一會兒皇上的聖旨一到,李娘娘就沒救了。現在趕緊把娘娘的衣
服脫下來,讓奴才我穿上,我願意代替娘娘去死。」這時李娘娘也甦醒了過來,她一聽
到這些話,就號陶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秦風、余忠看到這種情況,不等李娘娘
再說什麼,就把她的衣服脫了下來,余忠自己摘下花帽,扯掉了頭上的網巾,把頭髮散
開,在腦後挽了一個綹兒,又馬上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放在一邊。秦風看到他這樣的
忠心耿耿,既心疼、又羨慕,只好把牙一咬,在一邊催促李娘娘更衣。李娘娘眼裡含著
淚水,哽咽地對余忠說:「你的救命之恩我永遠也忘不了。」說完就給余忠跪下了。秦
風、余忠一看,當時也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主僕三人放聲痛哭。這時李娘娘又一次
昏了過去,秦風一看,不能再榥嗦了,急忙把李娘娘背到了下人住的房子裡,裝作是太
監余忠病了。這邊余忠也急忙把李娘娘衣服穿好,略用了一點脂粉,便端坐在宮裡。時
間不長,欽差帶著聖旨來到了冷宮,余忠跪下接了聖旨,然後雙手捧著白綾向裡間走去,
欽差要派孟彩嬪到裡間去監視著。這時,秦風假裝慌忙地走了出來,把欽差請到了偏殿
歇著。他對欽差說:「等一會兒,娘娘死了以後,再進去察看也不遲呀!」說完,招呼
下人們給欽差沏茶,他就坐在旁邊和欽差說話。孟彩嬪,是一個年輕的宮女,她哪裡敢
細看李娘娘的死情,另外她心裡還念念不忘李娘娘平時對她的恩情,這樣一個賢德的娘
娘,遭到這種悲慘的下場,她心裡也深深地感到難過,哪裡會想到是別人替李娘娘死呢。
大約過了有一杯茶的時間,有一個下人來報告說:「李娘娘已經歸天了,請貴人到裡面
去檢驗。」孟彩嬪聽了,早已經流下了眼淚,根本不忍心到跟前細看,於是她說:「好
了,我現在就向皇上覆命去了。」說完就和欽差大人匆匆忙忙地走了,總管秦風一直把
他們送到宮門口,看著他們走遠了,這顆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他心中暗想:「這要不
是余忠和娘娘長得相似,這件事怎麼能瞞過去呢?」想到這兒,他急忙來到裡間,看見
余忠直挺挺懸在房梁上,趕緊吩咐下人把余忠放了下來,等下人們都離開了以後,他抱
住余忠的屍體大哭了一場,然後按宮廷的禮節把余忠埋葬了。
    這件事過了以後,秦風為了徹底讓李娘娘逃出虎口,就向大內總管郭槐稟告說:
「太監余忠臥病不能起來,啥事也不能幹了。」郭槐本來就和秦風合不來,現在聽說余
忠病了,心中暗說:「這次又去了你秦風的心腹之人。」所以他不讓余忠在皇宮大內養
病,吩咐道:「立刻把余忠趕出皇宮。」秦風聽到以後,心裡十分高興,他吩咐干人把
假余忠抬了出去,到了宮外,他又派心腹把李娘娘送到陳州老家去了。就這樣,秦風總
算去了自己的一塊心病,報答了李娘娘對自己的恩情。
    自從李娘娘被送出宮以後,秦風在宮中就沒有幾個可以真心交談的人了。顯得更加
冷清、寂寞,而且經常想起可憐又可敬的余忠,又時刻惦念著回到陳州的李娘娘,怕他
在家中受到委屈。這天晚下,秦風正坐在宮裡傷心哭泣,聽見外面大聲喊到:「著火啦,
著人啦。」秦風跑到外面一看,冷宮四面都著了大火,火苗子竄了好幾丈高,照紅了半
邊天。秦風就想到這是劉皇後和郭槐的毒計,他們是要斬草除根,另外還要借這個機會
來報復我。心裡想:「我即使能夠活命,也難免去失火的大罪,不如讓火燒死,也省得
見到這幫狗賊心不清淨」想到這兒,他絕望地喊了一聲:「蒼天啊,你睜睜眼睛吧。」
喊完以後就一縱身跳進了火堆裡,一會兒就被燒成了灰燼。
    這天晚上的大火,果然是郭槐指使人放的。從那以後,劉皇後和郭愧也就真正地放
了心,認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伯的了,就是太子,也絕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別人也不敢
洩漏。從此,皇宮裡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地沉靜下去。
    江南廬州府合肥縣有一個包家村,村裡有一個包員外,名叫包懷。他有地千畝,騾
馬千匹,是遠近聞名的豪門大戶。但他為人相當好,經常周濟窮人,並且從不做那些違
法亂紀的事情,因此大家都稱為「包善人」,又叫「包百萬」。包懷的妻子周氏,與丈
夫差不多歲數都是四十多的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包山,娶了個媳婦王氏,他們有一
個兒子,還沒有滿月。二兒子包海,媳婦李氏。包山為人忠厚、老實,他媳婦王氏也是
個好人,而包海卻為人陰險狠毒,他媳婦李氏,也是一個心術不正的潑婦。多虧包員外
治家有法,家規嚴厲,大兒子和大兒媳婦又心地善良,為人忠厚,一般事情也不和包海、
李氏計較,所以一家人還算和睦,每天都歡歡喜喜。父子兄弟以務農為業,雖然不是書
香門第,卻也稱得上是勤儉人家。包員外的妻子周氏,雖然四十多歲,近日忽然懷了孕,
這事讓包員外整天悶悶不樂。別人都說老來得子是好事,那麼這位包員外為什麼不高興
呢?原因是包員外倆口子都是快五十的人了,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並巳都娶了媳婦,有
了孩子,可現在周氏又要生孩子,讓外面人知道了不是太好聽的。另外,周氏這麼大的
年紀,又要生養,對身體是非常不好的,更何況有了孩子以後,老兩口得更加操勞,所
以每天都顯得十分憂愁,總也想不通此事。
    這一天,包員外正自己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想這件事情,忽然覺得兩眼睛不住地打架,
於是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夢裡看見從半空中飄來一朵祥雲,香氣繚繞。突然一道紅光
閃過,從他眼前落下一個怪物來,這個怪物頭上長著兩支犄角,臉色鐵青,頭髮像火一
樣的紅,巨齒撩牙,左手拿著一錠銀子,右手拿著一支筆,蹦蹦跳跳地走到包員外面前。
員外嚇得大喊一聲,醒來一看原來是一個惡夢,心突突地亂跳。這時,一個丫環掀開門
簾走了進來,向包員外說到:「員外,大喜了!剛才夫人又給您生了一位公子。」包員
外聽完以後,倒吸了一口涼氣,只把他嚇得驚慌失措。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咳嗽了一
聲說道:「完了,完了。我這是哪輩子沒積陰德,生了這個妖精兒子。」他急急忙忙地
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走一步咳嗽一聲,來到後院看望周氏。幸虧周夫人沒有什麼事,他
只大致地問了幾句話,連孩子也沒敢看一眼就轉身回到書房去了。包家是有錢人家,所
以對周夫人和孩子的侍候都十分精細,所需要的吃、穿樣樣都有。
    包海的媳婦李氏從後院忙了一陣後回到自己的房裡,看見包海正坐在椅子上發呆,
就說:「本來是『二一添作五』的財產,現在有了這個小畜牲,一下子就變成『三一三
十一』了。你這個呆子倒是想個主意呀!」包海木訥地說:「我不是也正在為這件事發
愁嗎?剛才老爺子把我叫到書房裡,跟我說他夢見一個青臉紅髮的妖精,從天上掉了下
來,把老爺子給嚇醒了,誰知道正好這個時候老媽她就生了這個孽障。要讓我看呀,這
個孩子肯定是咱們東邊地裡的西瓜成了精了。」這個潑婦聽到這些,便攛掇包海說:
「唉呀,這還了得?如果把他留在家裡,肯定是個禍害。書上說,妖精進門以後,家敗
人亡的事可多啦。我看不如現在趁早告訴老爺子,把他扔了算了,既省得擔心,這家產
也就不用『三一三十一』了,這一舉兩得的事,你還不去辦?如果你辦不好啊,哼哼,
從今以後就別想再碰我身子。」包海聽了這潑婦的一頓開導,當時高興得從椅子上跳了
起來,一把把李氏抱住,在李氏的臉上就是一陣猛啃,一邊啃一邊說:「還是娘子你聰
明,好,我現在就去找老爺子。」然後,他放開李氏,狠狠地捏了一下李氏的屁股,李
氏笑罵了一句,催促他說:「你快去吧,如果辦成了,老娘我一定叫你今晚快活。」包
海向李氏做了個鬼臉就急忙到書房去了。包海一見到父親,就從頭至尾地把話說了一遍,
但沒有提家產的事。這包員外正在為這事煩惱,一聽包海說完,正好中了他的念頭,連
聲說好。他對包海說:「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要乾淨一點兒。將來你母親要問起來,
你就說剛生下來就死了。」包海嘴裡答應著走了出來。他來到臥房,正好無人,便匆匆
忙忙地把孩子抱了出來,用茶葉簍子裝好,提著來到錦屏山後,看見一處有很高的荒草,
於是他將簍子放下。剛把孩子從簍子裡抱出來,忽然他看見草叢裡綠光一閃,原來是一
只猛虎的眼睛發出的光,包海一看,當時就嚇得尿了一褲襠,連簍子和孩子一塊扔在那
兒,轉身就往回跑,跑到家中,沒顧得向包員外稟告,就氣喘吁吁地跑到自房中,一頭
栽倒在炕上,一聲接一聲地說:「唉呀我的媽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那潑婦趕緊
問道:「你嚇成這樣,是不是真看見了妖精?」包海靜靜地躺一會兒說:「利害!利
害!」便一五一十地將剛才的事告訴了她,說:「你說嚇人不嚇人?可惜的是那茶葉簍
子沒拿回來。」潑婦笑著說:「你這個守財奴,一個簍子能值幾個錢?一份家產都省下
了,這還不值一個簍子嗎?你真是大處不算小處算咧!」包海笑嘻嘻地說:「多虧了老
婆你呀,這孩子現在正讓老虎啃呢。這回呀,我也得好好地啃啃你。」說完就一把把李
氏拉到炕上,一翻身壓了上去,一聲聲淫笑從屋裡傳了出去。
    他們哪裡知道,剛才他倆在屋內說的話,正好被路過的王氏一字不差地聽到了,她
急忙回到房裡,想起老二這倆口子如此狠毒,這孩子這樣的可憐,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正在這時,包山從外邊走了進來,看到王氏正在哭,慌忙追問原因。王氏就把事情都告
訴了他。包山聽完以後,大罵老二倆口子惡毒。罵完後說:「不要緊,錦屏山離這不過
五六里地,我現在就去看看。」說完轉身出房去了。王氏自從丈夫去了以後,心裡十分
害怕,既怕猛虎傷了他的丈夫,又怕找不到三弟,心中好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
    包山出門以後,一路小跑來到錦屏山後,果然看見了一片很深的茅草,他就在四周
圍仔細尋找。忽然,他看見左側不遠處有一個茶葉簍子橫躺在地,他三步兩步就竄到了
跟前,一看,哪裡有三弟的影子,他當時就急得冒出了汗珠,心裡想:「完了,完了,
三弟大概是讓老虎給吃了。」他又往前面走了十來步,看見不遠處的一片茅草都被壓倒,
足足有一尺多厚,他再往草上一看,當時高興得流下了兩行熱淚,在厚厚的草上爬著一
個渾身黑漆漆、亮油油、全身赤裸的小孩。包山趕緊跑過去,解開自己的衣服,把這個
孩子揣在懷裡,輕身直往家裡奔來。王氏正在房裡面等得著急,忽然聽見門一響,丈夫
抱著一個孩子走了進來,她一下子就撲到了包山的懷裡,眼睛裡溢滿了淚水,口中說道:
「可讓我好害怕喲!」包山輕輕地擁著她說:「你看,我和三弟這不都平平安安地回來
了嗎,這回你放心了吧!」王氏撒嬌似的向包山笑了一笑,然後她接過包山懷裡的孩子,
她一看,這個孩子長得還是挺英俊的,就是黑了一點兒。讓人奇怪的是,經過這麼折騰,
這個孩子一聲都沒有哭,這時他躺在王氏的懷中,還衝著王氏看呢,接著這孩子就用頭
在王氏懷中亂拱,好像要吃奶似的。王氏看到這兒,一邊招呼丈夫包山到炕上歇息,一
邊解開自己的衣襟,將飽滿的乳頭放在孩子的嘴裡,慢慢地餵奶。這時包山在一邊對夫
人王氏說:「現在我們雖然已經把三弟救了回來,但是我們的房裡突然間有了兩個孩子,
如果讓別人看見,他們一定會懷疑的。」王氏聽了,點了點頭說:「你說得不是沒有道
理,但我們怎麼也不能把三弟再扔掉啊!」說完後小倆口都低著頭想辦法,過了一會兒,
王氏突然站了起來,坐到包山身邊說:「依我看哪,不如把我們自己的兒子暫時先送到
別人家去撫養,我們就單餵養三弟,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包山聽了以後,為妻子
的寬宏大度感動得不知怎麼才好,他一下把王氏摟在懷中,一邊親吻一邊說:「你真賢
慧,我包山今生能娶到你這個媳婦,下輩子做牛做馬我都沒有什麼怨言!」王氏在他的
腦門上輕輕地點了一點說:「快別耍貧嘴了,你快去辦吧。」包山馬上站了起來,抱起
自己的兒子偷偷地走出了包家大院,去找別人寄養。事情也很湊巧,在包家村的村東有
一個村民叫張得祿,他媳婦剛剛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可是沒有滿月就死了,現在他媳婦
正是奶水旺盛的時候,所以包山就抱著兒子來到他家,沒有費多大的勁,小兩口就都答
應了。包山十分高興,臨走時給小兩口留下了五十兩銀子,回到家後,他媳婦王氏問明
了情況,也很滿意。
    不知不覺過了六個年頭,這時那孩子已經七歲了,稱呼哥哥、嫂子為父母,他哥哥,
嫂子給他取了個名,叫黑子。讓人十分不能理解的是,這孩子從小到七歲從來沒哭過,
也從來沒有笑過,整天都哭喪著小臉一句話也不說,別人逗他玩,他也不去理別人。日
子長了,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奇特之處,除了包山夫婦百般呵護外,別人大都不喜
歡他。有一天,員外夫人周氏過生日,沒有請外面的人,只是把自己家裡的人找來,准
備熱鬧一下就算了,也不搞什麼排場了。家裡的男女傭人、兒子、兒媳、孫子都來給周
夫人拜壽。這時,王氏一手牽著包黑子,一手拎了一件禮物就來給婆婆拜壽。王氏給周
夫人磕過頭以後,就到旁邊坐了下來。這會兒,只見黑子跑到周夫人跟前,雙膝跪在地
上,恭恭敬敬地給周夫人磕了三個響頭。這下可把周夫人給高興壞了,她拉起包黑子,
摟在懷中對王氏說:「六年前我生了一個兒子,可不知什麼原因剛一下生就死了;要是
他還活著,也與黑子一般大了。」包山的妻子王氏聽到這兒。覺得時機已經成熟,這時
兩邊正好又沒有旁人,連忙跪倒在地說:「求婆婆饒恕媳婦的大膽之罪。實話告訴婆婆,
這個包黑子就是婆婆六年前生下的,兒媳婦我恐怕婆婆上了年紀,奶水供應不上,耽誤
了孩子的成長,所以自己作主偷偷地把他抱到我的屋中撫養,一直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婆
婆,怕您生氣,現在您既然問到了這件事,黑子也已經長大成人,兒媳婦我也就不敢再
隱瞞了。」王氏並沒有提起李氏夫妻設計陷害黑子的事。周夫人聽到這兒,連忙把王氏
扶了起來說:「照這樣說,我兒子六年多來多虧了你的撫養,讓我少操了不少的心,你
真是天下第一孝順的兒媳婦啊!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我那小孫孫現在到哪裡去
了?」王氏連忙回答說:「這孩子現在正在別人家寄養。」周夫人聽後大為高興,立刻
吩咐人去張得祿家把小孫孫領了回來,並賞了張得祿夫婦二百兩銀子。包山的兒子被領
回來以後,周夫人叫到跟前,仔仔細細地端樣了一回,雖然長得和包黑子有點不一樣,
但身材這兩個孩子卻差不多。周夫人派人去把包員外請了來,大家坐在一起,把這件事
說明白了,這個包員外雖然心裡不是十分痛快,但想起自己從前做過的事情,實在是對
不起夫人。現在事情已經鬧到了這種地步,他也就沒有什麼話可說的了。
    從那天以後,包黑子又重新認了他的父母,改稱包山夫妻倆為哥哥,嫂子。周夫人
是越老越疼孩子,對包黑子是相當珍愛,並給他改名叫包三黑。現在三黑成了員外的三
兒子,又有包山夫妻時刻照料,處處留意著包海兩口子,即使包海夫妻倆個有什麼歪心
眼,總也不能得到機會,二人也只好打消了再加害包三黑的念頭。
    轉眼的功夫,兩年又過去了,包黑子這年九歲。包海兩口子越來越看三黑不順眼,
時時刻刻想要害死他。這一天,包海趁其他人不在跟前,對老員外說:「咱們莊戶人家,
總是要以勤勞儉樸為本分,不應當游手好閒,如果將來閒得啥事都懶得做,又大量的揮
霍,那可不行啊!現在三黑已經九歲了,也不小了,應該讓他跟咱村裡的放牛娃們,或
者是跟咱家老周的兒子長保兒學習放牛、放羊,一來呢可以學點本事,二來呢也不白吃
飯。」員外聽了以後仔細地想想,認為包海說得也有道理,所以當天晚上就和周夫人說
了這件事。並說就當咱三黑和他們一起玩耍一樣,周夫人也沒有多想什麼就答應了。第
二天,周夫人又把老周找來,囑咐他好好地照看包三黑。老周回到家後又對兒子長保說:
「從明天開始,你天天和三少爺一起去放牛羊,好好地哄著三少爺玩耍,如果有什麼地
方惹著了三少爺,小心回來後我狠狠地打你。」從那天以後,三少爺天天和長保一起出
去放牛羊,有時就在村邊,有時在河邊,也有時在錦屏山下,最遠的地方離他家也不過
是五六里地,再遠的地方他們也不去。
    一天,包三黑和長保兒趕著牛羊來到錦屏山的鵝頭峰下邊,看見這塊兒有一大片青
草,於是就把牛羊圈在這兒放。村裡的放牛娃們都在旁邊打鬧了起來,只有三黑一個人
或者看著山水,或看找個樹蔭坐在下面,或者枕著石頭睡大覺,無精打采,就好像心裡
有什麼事似的。到了下午,他正在山谷裡面躺著,只見天空烏雲密佈,不大一會就轟隆
隆地打起了雷,知道馬上就要下大雨了,趕緊站了起來,飛快地跑到了山裡的一座古廟
裡,剛剛跑到大殿裡面,就聽見轟的一個響雷,緊接著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包公在殿內
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只好盤腿坐到了供桌的前面。
    包公剛剛坐下,忽然有人在後面把他攔腰抱住,當時就嚇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慢
慢地回過頭來一看,卻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子,這小女子長得相當漂亮,柳葉眉,杏核眼,
櫻桃小嘴,皮膚白嫩,一臉害羞的樣子。包公心裡暗想:不知道誰家的女子從這裡路過,
偏不湊巧碰上了這場大雨,看她這樣子好像是讓剛才打的那個響雷給嚇的。不要說像她
這樣柔弱的女子,就是我包三黑聽到這個雷聲,也覺得相當害怕。想到這裡,他趕緊把
自己的衣服脫下展開,給她蓋在頭上。外邊的雷聲越來越大,雨越下越急。大約過了有
兩刻鐘的功夫,雨才漸漸地小下來,雷聲也漸漸地止住了。
    過了沒有多大一會兒,天空中的烏雲漸漸地散開,太陽也出來了。三黑抬頭一看,
太陽快要落山了,該回家了。這時他再回頭一看,剛才那個小女子已經無影無蹤了。包
公心裡十分納悶,搔著腦袋從大殿中走出來,找到了長保他們,一塊趕著牛羊回家去。
他們剛剛來到村頭,三黑就看見侍候他二嫂的丫環秋香手裡托著一碟油餅向他走來,到
了跟前對三黑說:「這是二奶奶給三少爺做的點心,請三少爺趕緊趁熱吃了吧。」包公
一看,趕忙說:「你回去替我謝謝二嫂子。」說著,他就伸手拿起一個油餅要吃,剛要
往嘴裡放,突然覺得手指一麻,那油餅就掉在了地上,包公彎下腰剛要揀起來,從他身
後跑來一只大黃狗,叼起油餅就跑了。長保在旁邊看到說:「多可惜的一張油餅啊,卻
讓這個畜牲給吃了。這只大黃狗是我家的,三少爺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把它追回來。」
包公伸手攔住他說:「你家的狗和我家的狗沒有什麼區別,它既然叼去了,你就是把它
搶回來,也不能再吃了,咱倆還是趕快把牛羊趕回去要緊。」說著,說著,包公來到了
老周的屋裡。長保把牛羊趕到了圈裡。過了一會兒,就聽長保在院子裡喊:「不好了,
不好了,大黃狗死了。」老周聽到後,和包公一起從屋裡來到院子外面,看見那只大黃
狗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老周看了一會兒說:「這只狗是吃了毒藥死的,不知它吃了什
麼帶毒的東西?」長保這時在旁邊說:「剛才二奶奶讓秋香給三爺送油餅,三少爺剛一
拿起來就掉在地上。讓咱家的大黃狗給叼走了。」老周聽了以後,他立刻明白了是怎麼
回事,包海這兩口子平時的為人他是十分清楚的。他把三黑拉到屋裡,悄悄地囑咐他說:
「以後二奶奶給你東西吃,你千萬別吃,否則中了她的奸計。」包公聽了,不但沒有相
信,反而把老周責怪一頓,說他有意讓他們叔嫂不和,一賭氣就離開了老周家回府裡去
了。
    又過了幾天,秋香來請黑子,說二奶奶有件急事。包公就和秋香匆忙來到李氏屋中。
李氏一見三黑來了,立刻笑容滿面地說:「三叔啊,昨天秋香到後花園去,忽然聽見枯
井中有人說話,嫂子我就和秋香從井口往下一看,一不小心把金簪掉在了井中,我怕老
夫人知道後會責怪,有心讓別人下去撈吧,井口又小,下不去,又恐怕外人知道。實在
沒有別的辦法,才叫秋香來請三叔。不知三叔你肯不肯幫嫂子這個忙啊?」包公說:
「這不要緊,等一會兒我下去,給嫂子撈上來就是了。」李氏聽到這兒喜出望外,趕忙
招呼秋香拿繩子,同包公一起來到後花園井邊。
    包公把繩子系在腰間,用手扶著井口,叫李氏和秋香慢慢地往下放繩子。誰知繩子
剛放了一半,就聽到李氏喊到:「不好了!拉不住了!」包公覺得繩子突然一松,身子
就如同敗絮一樣,撲通一聲落在了井底,多虧了是口桔井,也沒有摔著。包公這時心裡
才明白了:「怪不得老周讓我對二嫂多加小心哪,原來這個潑婦果真有害死我的念頭。
唉,現在掉在了井中,別人又不知道,這回我可怎麼出去呢?」
    正在他悶悶不樂的時候,忽然看見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包公不知是什麼東西,暗暗
地想:「難道真的是金簪放的光嗎?」向前用手一撲,沒有撲著,亮光又往前去。包公
感到有些奇怪,又往前撲。就這樣,他越撲越遠,可怎麼也撲不著。他心裡開始焦躁起
來,汗流滿面,連連自語:「怪事!怪事!這井裡怎麼有這麼長的路呢?不管怎樣,我
一定要追上這個亮光,看一看它究竟是什麼東西。」他追趕了大約有一裡的路程,忽然
見亮光在前面不動了,包公急忙向前撲去,一把就把它撲住了,拿起來仔細一看,原來
是一面古鏡。他想再仔細看看,可是由於光線太暗,什麼也看不出來了。正在翻轉著看
時,忽然看見前面變得明亮起來,他趕忙爬起,把古鏡揣在懷中,順著亮光爬了出來。
等他爬到外面一看,原來是他家場院後牆外面的地溝。他心中暗想:「原來我家花園的
枯井竟與此道是通的。不用管它了,萬幸的是我終於從枯井中逃了出來,現在還是先回
家吧。」想到這兒,他便直起身,爬上地溝,回到家中。他自己坐在家中,想起剛剛發
生的事情,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過了一會兒,他的氣稍稍消了一點兒,他就噘著嘴來到大哥包山的屋裡。王氏看見
三黑來了,趕忙迎了上去問:「老三,你這是從哪裡來呀?有什麼事呀,這樣沒好氣,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包公聽到王氏這一番話,當時就流下了眼淚,一邊哭一邊說:
「我告訴嫂嫂,並沒有別人欺負我。都是因為秋香說二嫂嫂叫我,我就趕忙去見她,誰
知他叫我到枯井裡去給她摸金簪……」於是他就把二嫂如何把他騙入枯井之事詳細地講
了一遍。王氏聽完之後,氣得臉色發白,兩手直哆嗦,但又沒有什麼辦法,只好安慰了
包公一陣,並囑咐他以後要處處小心。包公連連答應。正說著的時候,包公從懷中把古
鏡拿了出來交給了王氏,告訴她這是從枯井中得到的,囑咐嫂嫂好好保管,千萬不要丟
失了。
    包公走了以後,王氏一個人獨自坐在房中,暗想:「包海夫婦所做的事情,是早就
商量好了的,不要說三弟一個小孩子不能想到,就是我夫妻倆人也難猜測得到啊!將來
一旦出了什麼事情,那可怎麼辦呀!他二人為了家產,竟然不顧手足之情,真是狠毒到
了極點。」她正在想著,包山從外面走了進來,王氏就把剛才的想法和他講了。包山聽
了以後,連連搖頭說:「這不可能。肯定是三弟一時淘氣,不小心掉到井中去的,他怕
受一責怪,所以才編出這一套謊話來騙你的,不要聽他的。從今往後,天天叫他在咱們
這兒就是了,這樣也可免去許多閒言碎語。」包山口中雖然這麼說,可他的心中卻萬分
的難過,暗自想道:「包海以前所做的事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能和
他一般計較,只要能過得去也就算了。這件事如果說白了,不僅會傷了我們兄弟的和氣,
而且也使倆妯娌之間更加難以相處。」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長歎了一口氣,就轉
身對王氏說:「我看咱三弟十分聰穎,做事情和別人不同,將來一定會有一個好前程的。
我和二弟都已經耽誤了,從小沒有上學讀書,現在我們為什麼不給三弟找個教師來教他
念書識字,倘若他真有那個命,將來弄個一官半職的,一來可以光宗耀祖,二來也可省
得受那些貪官污吏的氣,你說這樣好不好?」王氏說:「好是好,只是公公那裡不好辦
哪!」包山說:「這沒關係,老爺子那裡我去說。」
    第二天,包山來到了員外的書房,就把給三黑請教師讀書的事和員外講了,並把道
理也一一地跟員外講明了。員外聽了以後,沉吟了一會兒就說:「我看可以,剩下的事
情就由你去辦吧。」包山當時高興得差點蹦了起來,他馬上告別了員外,寫了一張告示
貼了出去,當天就有許多人來,包山見他們都不是熟讀詩書的人,就把他們都辭掉了。
第二天,他聽說有一位寧老先生,人品端正,學問淵博,他立刻親自請。請來以後,包
山就把包公拉來拜師。師徒二人一見面就十分相投,寧老先生對包公十分喜愛。包山吩
咐僕人包興做包公的書僮,既可以給先生和包公端茶倒水,也可以從中學得幾個字兒。
就這樣,包山總算把包公讀書的事給解決了。
    第二天,寧老先生正式給包公上課,老先生坐在椅子上,包公拿出了《大學》這本
書。只聽老先生教道:「大學之道。」包公說:「在明明德。」老先生說:「我說得是
『大學之道』。」包公說:「對呀,它的下句不正是『在明明德』嗎?」老先生又說:
「接著往下念。」包公念道:「在新民,在止於至善。」老先生聽了,覺得十分奇怪,
他念得沒有一點兒錯誤。心想:「是不是家裡早就有人教過他了。」所以他也就沒有放
在心上。誰知到了後來,無論教什麼書籍都是這樣,教上句就會下句,就像複習功課一
樣。這下可把老先生高興壞了,自言自語地說:「哈哈!想不到我寧某人教了半輩的書,
現在要在這個孩子身上成名。」從那以後,他教得更加認真,並給包公取了個學名,叫
包拯,字文正,意思是說他將來一定會成為治理國家的棟樑之才。
    時光飛逝,轉眼間五年過去,包公已經十四歲了,現在他是滿腹才華,尤其是作文
寫詩更為出色。先生經常催包公去趕科舉考試,但是包員外是個勤儉的人,恐怕包公趕
考會花很多錢,所以始終沒有答應。
    這年包公十六歲,恰好又趕上小考,先生實在忍耐不住了,就對包山說:「這次如
果你們再不送他去考試,我就送他去了。」包山聽了以後,急忙跟員外說:「這寧先生
只不過是想顯示一下個人本領,我看不如讓三黑去考一次;要是考不中,他也就死心塌
地了。」員外聽後,只得勉強答應。
    包山把員外答應包公考試的事告訴了寧老先生,先生馬上給包公報了名。到了考試
的時候,一切事情都是包山張羅著辦的,員外一點兒也不管。到了公佈成績那天,天還
沒有亮,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陣諠譁聲,老員外以為是縣裡的差役來了,不是來要錢就
是來借車的。正在他猶豫的時候,看見包興從外面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說:「恭喜老爺
了,公子中了生員啦。」老員外聽到這兒,倒吸了一口涼氣,說:「完了,完了。我上
了先生的當了。」心裡十分煩惱,他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親戚朋友前來祝賀,
他也不出去見面。就是連教書的老先生他也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這裡裡外外的事多虧
了大爺包山,才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這樣一來,這位寧老先生可就生氣了。心中暗想:「我來到這兒教了好幾年的書,
連老員外的面都沒有見過,現在他兒子考中了秀才,還是見不到他,更不用說向我道謝
了。他原來是這樣不講人情味的人,實在讓我生氣。」所以,他每次見了包山,都要對
老員外的失禮責怪一通。包山趕忙給他道歉說:「我父親近幾天事情特別多,等過幾天
事情少了,一定會把先生請來,當面向你致謝的。這還懇請先生原諒。」這老先生性子
寬厚,聽包山這一說,心裡也就沒有別的想法了。
    大爺包山暗中求了老員外好幾次,老員外才答應選個吉利日子,寫一張請帖,準備
一桌酒席向老先生表達謝意,這一天,把老先生請到了客廳,員外走出來迎接,見面後
做了一個揖,然後讓老先生到了屋裡,分主次坐了下來。坐了很長時間,老員外並沒有
說一句感謝的話。然後就吩咐擺上酒席,讓老先生坐到了正座上,老員外坐在旁邊陪著
喝酒。酒喝到一半的時候,就見老員外滿臉憂愁,話也不說,就連酒也不喝了。
    寧先生看到這個樣子,就忍耐不住了。他說:「我在你們府裡教了六、七年的書,
雖然付出了一定的勞動,但更重要的是三黑這孩子非常聰明,所以才有今天的進步。」
老員外聽了,過了一會才說;「好。」先生又說:「要以三黑現在的學問,不要說秀才,
就是考個舉人、進士也是綽綽有余的了。這孩子將來的前途遠大呀。這也是你們府上教
養得好。」員外聽到這裡,皺起了眉頭,發恨地說:「什麼教養得好。只不過是家門不
幸,才生了這個敗家子兒。將來如果能保住不家敗人亡,就是上輩子積下了德啦。」
    先生聽到這兒,覺得十分奇怪,對員外說:「老東家怎麼這樣說呢?這世上哪裡有
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孫子中舉當官的道理呢?你說出這種話來,真是不能讓人理解。」
包員外感到十分無奈,就索性把包公生下時做的惡夢跟老先生說了一遍。現在提起這件
事情,還覺得非常害怕。
    寧老先生學問淵博,聽見這個夢的情形之後,就知道是天上的奎星下凡了。現在又
看包公行為舉止端莊大方,聰明絕頂,就知道有不一般的來歷,將來一定會大福大貴的,
於是他就暗暗地點頭。這時員外又說:「從今天開始,你就不用好好教他。不過這工錢
我是不會少給你的,這一點請你放心。」這一句話,把這個老先生說得面紅耳赤,不高
興地說:「照這樣說,你是不允許三黑再考了?」員外連聲說:「不考了!不考了!」
老先生聽了非常生氣地說:「以前讓我教他念書,是由你作主,可現在我叫我的學生去
考試,這就得我作主,以後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什麼事情都有我做主。」說完以後,
氣沖沖地就走了。
    原來寧老先生已經看了出來,包員外是一個愚頑固執的人,別人的勸說,他是不會
聽的,而且自己的學生包拯又肯定不會給他丟臉,不如自己把包拯的事情都承擔下來,
一方面是不至於耽誤了包公的前程;另一方面也省得包山在中間為難。說來說去,這都
是他教書先生的一片苦心。到了鄉試的年頭,一切事情都由先生作主,他與包山商議,
硬讓包公去考試,並叫包公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
    鄉試的結果出來了,包山到榜文上一看,包公又考中了鄉魁。包山萬分高興,他趕
緊跑回去告訴了老員外。老員外知道了以後,更愁得厲害,還是一個人藏在書房裡,不
肯出來見人。包山準備了酒席,請了寧老先生,讓他坐在上座,所有前來祝賀的鄉親們
在兩邊陪著,大家整整熱鬧了一天。
    這件事過去了以後,寧先生就和包山商量,決定讓包公到京城去參加會試。包山把
這事告訴了老員外。老員外也沒有什麼話可說的了,只是說不要讓太多的人跟著去,恐
怕浪費了錢財,就讓包興一個人和包公去。
    包公臨走的時候,先別了老員外和老夫人,然後又告別了哥哥、嫂嫂,包山暗中給
了他許多錢,並囑咐他小心身體,包公含著眼淚走了。他又來到書房和老先生告別,先
生又囑咐了他許多需要注意的事情,又把自己的幾兩銀子都送給了包公。包興準備好了
馬匹,主僕二人上了馬,大爺包山把他們送到十裡地以外的一個亭子邊。兄弟倆下說了
許多留戀的話這才分手走了。
    包公,包興二人上了馬,朝著京城方向走去。一路上,二人一邊說笑,一邊觀看景
色,十分快活。這一天,他們來到一個鎮上,兩個人找了一個飯店。包興把包公的馬牽
了過來,交給了店小二,讓他去給喂些草料。然後倆人找了一個座,包公坐在正面,包
興坐在旁邊。他倆人雖然是主人和僕人的關係,但因為出家在外,又沒有旁人,所以倆
個就坐到一塊兒吃了。
    堂倌過來把兩個酒杯,兩雙筷子放在桌上,包公隨便點了一壺酒,兩樣炒菜。包興
拿過酒壺,先給包公滿了一杯,包公端起來剛要喝,就看見對面的桌子上進來一個道人
坐了下來,那道人也要了一壺酒。他對酒壺看了一會兒,然後拿起壺來就倒,讓人奇怪
的是他沒有往杯子裡面倒。而是嘩啦啦地倒在了桌子上,只見他唉聲歎氣的,好像有什
麼特別重大的心事似的。包公正在納悶,又看見從外面進來一個人,這個人穿了一件灰
色長衫,頭上戴著武生公子巾,腰間掛著一把三尺青鋒寶劍,臉上帶著一股俠氣,一看
這人,包公知道他肯定是武林中的人物。
    這時,剛才進來的那個道人也看見了這個武生打扮的人,他連忙站了起來說:「恩
人快快請坐。」那個人也不坐下,從懷裡掏出一錠很大的銀子,伸手遞給了那個道人,
說:「這些銀子你先拿去,等到了晚上我們再見面。」那個道人慌忙接過銀子,跪在地
上給他磕了一個頭,然後站了起來,出店去了。
    包公見了這個武生大約有二十左右歲,行為舉止穩重、瀟灑,有一種特別的氣質,
心裡當時就十分喜歡他。所以他站了起來,雙手一抱舉說道:「這位仁兄,如果不嫌棄,
請到這邊來喝上一杯,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可以嗎?」那人聽完以後,便把包公從頭到腳
看了一遍,接著就笑容滿面地說:「既然仁兄看得起小弟,那我就不客氣了。」包興連
忙站了起來,吩咐店小加了一副酒杯和筷子,又要了一壺酒,兩盤菜,給這個人滿滿地
倒了一杯酒。然後,包興就站在了包公的身邊,隨時準備侍候著。
    包公與那人分賓客和主人的關係坐下了,就問那個人:「仁兄貴姓?」那人回答說:
「小弟姓展名昭,字熊飛。」包公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他。他倆個人一個能文,一會
武,說起話來十分投機,不知不覺得就喝了好幾壺酒。展昭說:「小弟現在有點小事,
不能再陪仁兄了,我們以後再見吧。」說完,和店小二算了酒錢,然後走了。包公也不
謙讓。包興暗想:「我們三爺白吃了他一頓,那人竟沒說什麼就走。」雖然剛才倆人說
了許多,但包公也沒有看出他到底是干什麼的。
    吃完飯以後,包公、包興二人上馬趕路,因為剛才在飯店裡耽誤了工夫,沒走出多
遠,天色就漸漸地晚了,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倆個人正在為難之際,忽然看見一個
牧童走了過來。包興就走向前問:「牧童哥哥,這是什麼地方呀?」那牧童說:「從西
南走二十裡是三元鎮,那裡是一個大地方,現在你們走錯路了。這裡是正西,如果要繞
過去,還有不到三十裡的路程呢。」包興看了看,天快黑了,就問道:「前面有沒有住
宿的地方呀?」牧童回答說:「前面叫沙屯兒,沒有旅店,就找個人家住一夜吧。」說
完,趕著牛羊就走了。
    包公和包興兩個人一直往金沙屯走來。走了好長時間,看見路邊有一座廟宇,廟門
上掛著一塊大匾,匾上寫著:「敕建護國金龍寺。」這時包公說:「與其到別人家去借
宿,你我二人不如就在這個廟裡住一宿算了。明天也好在這裡燒個香,許個願,這樣不
是更方便嗎?」包興聽到這兒,就下了馬,用馬鞭子去敲門。過了不大一會兒,從裡面
走出來一個僧人,這個僧人問清楚了包公、包興的來歷之後,就請他們進了廟門。包興
把馬拴好,又給馬找了些草料喂上。僧人把包公主僕二人請到了後院,找了三間乾淨的
房子讓他們住下。包公倆人進屋坐下以後,僧人給他們端來了兩杯茶。喝茶的時候,和
尚問了包公的家鄉和姓名。知道了他是上京趕考的舉子,後來包公問道:「大師法號怎
麼稱呼?」和尚回答說:「貧僧的法名叫法本,另外還有一個師弟叫法明,這個廟就是
我兩個人。」說完,告別了包公二人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和尚給包公倆人端來了齋飯,主僕二人吃完以後,天就已經黑了。包
公讓包興把碗筷給送到廚房,省得那個和尚來回跑。包興聽了,趕忙收拾了碗筷。因為
他不知道廚房在哪裡,他出了後院,來到禪房,忽然,他看見幾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婦女
正在一塊兒打鬧,一邊玩一邊說:「後院已經住了客人了,我們還是到西邊去吧。」包
興聽到這兒,知道沒處躲了,只好又回到了後院,等她們過去了,才找到廚房,把碗筷
放了進去。然後他急忙回到後院屋裡,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包公,說這個廟恐怕不太安靜。
    主僕兩人正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看見那個和尚左手拿著一盞燈,右手提著一壺茶,
賊眉賊眼地走了進來,他先把燈放在地上,又把茶壺放在桌上,兩只賊溜溜的眼睛東瞧
西看了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轉過身兒就走了。包興看到這兒,連忙對包公說:「公
子,不好,這是個賊廟。」他一邊說一邊住外面跑,到外面一看,當時就傻了,原來廟
門已經被倒鎖上了,又看了看別處,連一個出口也沒有,他急忙地跑了回來,把這個情
況告訴了包公,包公聽了非常鎮定,包興卻又張口結舌地說:「三爺,聽們快想個出路
吧,否則我們只有等死了。」包公說:「門已經被倒鎖了,又沒有別的出口,往哪裡走
啊?」包興著急地說:「現在咱這兒有桌椅,我把他搬到牆邊,公子趕緊跳牆逃生。等
那賊和尚來了,我就與他拚命。」包公說:「我從小就不會登梯爬高。要是有牆可以跳,
你就趕緊跑吧,回到家裡報信,將來也好為我報仇。」包興哭著說:「三公子說的是什
麼話呀,我就是到死,也不會離開你的!」包公說:「既然這樣,咱們主僕二人就索性
死在一塊兒算了!」
    包公把椅子搬到了門口,端正地坐在那兒。包興見沒什麼東西可以防身,只好把門
栓抓在手裡,站在包公前面說:「等他來時,我把門栓盡力砸向他的腦袋,給他一個冷
不防。」說完後,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院子的門。
    忽然,聽到門外撲哧一聲,彷彿鎖被人砍掉了一樣,門就開了,緊跟著進來了一個
人。包興嚇了一跳,門栓光昇一聲掉在地上,他也渾身亂抖,蜷縮在一處。這時再看那
個人,穿著一身青衣,是一個夜行者的打扮。包公仔細一看,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白
天在飯店碰見的展昭,展熊飛。包公突然省悟了,他和那個道人說晚上再見,這個人想
必是一個俠客。
    原來,白天飯店中的那個道人也是這個廟裡的。因為法本、法明這兩個淫僧搶掠婦
女,帶到廟裡來尋歡作樂,被原來的住持老和尚責怪了一頓。這兩個淫僧一來是不服,
二來是覺得老和尚礙眼,所以倆個人商量好了以後,來到了老和尚的禪房,看見老和尚
正在打坐唸經,他倆使眼色,法本就竄了上去,一把把老和尚抱個結結實實,法明慌忙
跑到跟前,抽出藏在背後的尖刀,照准者和尚胸部噗哧、噗哧就是兩刀,老和尚當時就
死於非命。這個道人恐怕因為這件事受到牽連,又想為老和尚報仇,所以他就告到了官
府。
    他哪裡知道,這兩個淫僧用錢買通了官府,官府說他誣告好人,重重地打了他二十
大板,並把他趕到了境外。道人覺得十分冤枉,仇也報不了,於是就來到樹林中想要自
殺,正好碰到了展昭路過這裡,把他救了,問清了怎麼回事,讓他在飯店等候。然後展
昭就暗暗地來到廟中了解事情的真實情況,調查清楚了之後,他又回到酒店之中,給了
那道人一些銀兩,沒想到碰見了包公。共同喝了一會兒酒。便向包公辭行先走了,回到
自己住的旅店去歇息。
    天黑了下來以後,他換了一套夜行的衣服施展輕功,只見他飛簷走壁來到廟中,悄
悄地來到藏寶閣。看見閣內有兩個和尚。旁邊有四、五個婦女都半裸著身子,正在喝酒
取樂。這時聽到一個和尚說:「後院那兩個舉子,等到了三更以後再下手也不晚。」展
昭聽了,心中想到:「我為什麼不先救好人,後殺這兩個淫僧,不怕他們能飛到天上
去。」
    想著他就來到了後院,看見門已經被倒鎖了,只見他嗆啷一聲拔出背在背上的寶劍,
一道寒光閃過,就聽見卡哧一聲削掉了吊鐵環,然後他又把寶劍放回鞘中,走進院來一
看,沒有料到被困在裡面的正是包公,展昭輕輕一提氣,便一下子飛到包公跟前,一手
拉住包公,一手拉住包興說:「哥哥,請跟我來。」
    三個人出了小院,從旁邊的角門來到後院牆下,展昭從百寶囊中掏出如意索來,系
在了包公的腰上,自己提著繩頭,一縱身就躍上了牆頭,他在牆頭上擺了一個騎馬蹲襠
式,雙手輕輕地往上一提,就把包公提到了牆上,然後悄悄地對著他耳朵說:「哥哥下
去以後,就把腰間的繩子解開,我好再救您的書僮。」說完,向下一放,包公兩隻腳就
著了地,他急忙解開繩子,展昭把繩子收上來,又用同樣的辦法救出了包興,對著牆外
的主僕二人說:「您們倆人趕快逃走吧。」說完,只見展昭身形一晃,就沒了蹤影。
    包興攙扶著包公,一會兒也不敢停留,深一腳,淺一腳的,沒命地往前跑。好容易
跑到了一個村頭,這時已經五更天了,離他們很遠的地方有一處燈光。包興氣喘吁吁地
說:「公子這回好了,前面有人家了,咱們先到那兒歇息歇息,等到天亮了再走吧。」
包公點頭應允了。
    沒用多大功夫,他們就來到跟前,包興到前面去敲門,柴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位
老漢,問他們是什麼人。包興走上前施禮以後說道:「老大爺,因為我們二人急著趕路,
起得早了一點兒,現在看不出該走哪條路了,希望你老人家行個方便,等到天亮了以後
我們就走。」那老漢也看出包公是一個書生,而包興就是他的書僮,二人又沒有行李,
以為是附近的人,就說:「既然是這樣,就請到屋裡面坐吧。」
    包公和包興來到屋裡,原來是通著的三間房子,房子裡面有一個磨盤,並且有方屜、
羅桶等用具,主僕二人當時就明白了,這個老漢是賣豆腐的。在裡邊有一個小小的土炕,
老漢讓包公、包興坐下。然後包興問道:「老人家貴姓啊?」那老漢回答說:「老漢我
姓孟,還有一個老伴兒,並沒有兒女,以賣豆腐為生,「包興說:「老人家有熱水嗎?
如果有就給我們一杯喝吧!」老漢說:「我這裡有現成的豆漿,是剛出鍋的。」包興說:
「那就更好了。」孟老漢說:「等我再去找個燈來,給你們盛上兩碗。」
    孟老漢從磨盤後面拿出一張三條腿的桌子放在炕上,又用了幾塊土坯把那條腿支好,
然後他掀開舊布簾子,走進屋裡,拿出一個黃土泥的蠟台,又在旁邊的一個席簍子裡摸
了半天,摸出一支半截的蠟來,對著油燈點著,放在了桌子上。包興在一邊說道:「這
個小村中竟然有胳膊粗的大蠟。」等他再仔細一看,模模糊糊地有兩個字,這兩個字是
「冥路」,他這才明白這蠟是上墳時用過的,孟老漢給撿了回來,捨不得點,是預備著
招待客人的。
    這時孟老漢從鍋台上拿了一個黃砂碗,用水洗乾淨,盛了一碗白亮亮、熱騰騰的豆
漿遞給了包興,包興又遞給了包公喝,包公喝著豆漿,覺得香甜無比,包興在旁邊看著,
饞得流下了口水。只見孟老漢又盛了一碗遞給了包興。包興連忙接了過來,咕咚,咕咚
就是兩大口,他覺得就像飲甘露一樣,他們主僕倆個,為了逃命奔跑了一夜,又受了許
多驚嚇,現在到了這間草房裡就好像進了天堂一樣,喝這豆漿的感覺不亞於喝瓊漿玉液。
    沒有多大的功夫,豆腐做成了。孟老漢沏了許多鹽水,給他們倆人每人又盛了一碗
熱豆腐,他二人早已經餓得難受了,狼吞虎嚥地吃了下去,覺得肚子裡熱烘烘的,十分
痛快。吃完以後,主僕二人又與老漢閒談了起來,問清楚了路途,才知道這裡離三元鎮
還有不到二十裡的路程。
    三人正在說得起勁,忽然看見外邊火光沖天。孟老漢他們三人趕緊跑到屋外一看,
只見東南角上一片紅光,包公、包興倆人料到大概是金龍寺著火了,這肯定是俠客展昭
干的。他們倆人正在想著晚上他們被困的情景,就聽見孟老漢連聲說:「報應,報應
啊!」包公聽了忙問他為什麼這樣說。孟老漢回答道:「你們二人是不知道哇,這金龍
寺自從老和尚死了以後,留下的這兩個徒弟那真是無法無天啊!經常打劫,謀殺過往的
客商,搶掠婦女。他們比殺人放火的強盜還厲害呢!想不到他們也有今日,真是惡人有
惡報啊!」
    說話之間,三人又回到屋裡,歇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才聽見公雞的鳴聲,包公主僕
二人知道現在該趕路了,於是深深地向孟老漢行了禮,並說等有機會再來酬謝他。孟老
漢說:「這點小事兒,何足掛齒。」說完,他又把包公倆人送到了柴門外,給他們指明
了道路說:「出了村口,過了前面那片樹林,就到了三元鎮的大路了。」
    包公又向孟老漢深深地做了一個揖,告別了孟老漢,出了村口,一直向著樹林走來。
他二人現在沒有馬匹,連銀子也都丟了。可包公並沒有在意這件事,只是覺得兩腿酸痛,
走起來十分困難,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一步一步地往前慢慢地走。
    主僕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著話。包公說:「從這裡到京城還有好幾天的路程,
照這樣走下去,得什麼時候才能到京城啊?況且現在我們又沒有了銀子,連吃飯都成了
問題,這該怎麼辦啊?」包興聽了這些話,又看見包公累得那個慘樣,恐怕他愁出病來,
於是就撒謊來安慰包公說:「這也沒關係。只要咱們到了三元鎮,我那裡有個舅舅。咱
們向他借些銀兩,再讓他準備一頭毛驢給你騎,我就走著跟隨,超不過十天半個月的功
夫,咱不就能到京城了嗎?」包公說:「要是這樣就太好了,只是要難為你了。」包興
說道:「這有什麼關係,咱們走路,就彷彿閒游一樣,感覺到其中的樂趣,也就不覺得
辛苦了。」這些雖然是包興安慰他主人的話,但卻是真理。
    主僕二人說著話兒,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三元鎮。天氣已經到了中午,包興暗暗地
打算:「這三元鎮上哪裡有我什麼舅舅呀?現在已經到了鎮上,先和公子吃午飯,把我
身上值點錢的東西都賣出去,混一時說一時,不能讓公子因為此事煩惱。」
    這三元鎮是一個很大的市鎮,人口眾多,店舖繁雜。包興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沒
有去找炒南北大菜的大酒店,而是找了一家專門做家常便飯的小吃舖,對包公說:「相
公,咱們倆就在這裡吃午飯罷。」。包公也不分什麼高低貴賤,只要能吃飽肚子就行了,
於是就點頭答應了。
    主僕二人來到舖內,雖然是小吃舖,卻也是連脊的高樓。包興領著包公來到樓上,
找了個乾淨的座位,讓包公坐在上首,而他自己仍坐在下首。跑堂的小二過來放好了杯
筷。要了兩碟小菜和隨便的酒飯。沒用多長時間,主僕二人風捲殘雲似的就吃完了,這
時包興站了起來,悄悄地對包公說:「公子,您在這裡等著我,我去找找我舅舅,很快
就回來。」包公點頭答應了。
    包興下樓出了舖子,先抬頭看清了飯舖的名稱,原來叫做「望春樓」。他這才來到
鎮上,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裡面穿的青綢夾袍脫下來,準備找個當舖,暫時當
幾吊銅錢,雇上一頭毛驢,就說是從舅舅那裡借來的,先混上兩天再做打算吧。他萬萬
沒有想到三元鎮從南到北四、五裡地的長街,竟然連一個當舖也沒有找到。
    包興急得渾身是汗,心裡暗暗地說:「完了!這下該怎麼辦呢?」正在他左右為難
的時候,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簇人圍觀。包興也走到跟前擠了進去,看到地上舖著一張
紙,上面字跡清晰分明。忽然聽到旁邊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告白?白老四是我的朋友,
為什麼告他呢?」包興聽了,禁不住笑著說道:「不是那回事,你聽我念。上面寫得是:
『告白四方仁人君子知之,今有隱逸村內李老大人宅內小姐被妖迷住,倘有能治邪捉妖
者,謝紋銀三百兩,決不食言。謹此告白。』」包興念完以後,心中暗想:「真是天賜
良機啊!我先揭上這張告白,如果事辦成了,那麼到京城就不用吃苦了;即使辦不成,
也可以混他兩天吃喝。」
    包興想到這裡,看見旁邊站著一個人,他就向那人問道:「這隱逸村離這兒有多遠
呀?」那人見問,連忙回答說:「不過三裡地的路程,他問這個干什麼呀?」包興說:
「不瞞你們說,我家公子最精通驅逐邪祟,降妖捉怪,可真正的是手到病除哇!只是有
一點,我們主僕二人是從外鄉來的,我家公子雖有神通,卻不敢拋頭露面,惟恐妖言惑
眾,所以輕易不替人驅邪。必須來人至誠懇求,他才會答應。開始問他,我們公子必然
說不會降妖,他越說不會,越要懇求,等他試探了來人果然是真心,並且一片至誠,才
會答應。」那人聽了包興的一番話後說:「這有什麼難的。只要你家公子答應,我就是
赴湯蹈火也情願。」包興說:「既然這樣,閒話少說。你馬上把這張告白收起來,跟我
走。」在兩邊看熱鬧的人,聽說有人會捉妖,情不自禁地都要看看這捉妖的人,所以包
興的後面也跟了不少人。
    包興領著那人,來到小吃舖門口,就轉身向眾人說道:「眾位父老鄉親,如果我家
公子不肯應允,想要走時,請諸位幫忙攔阻一下。」那人也向眾人說:「麻煩各位鄉親
們了,如果法師不答應,求大家幫幫忙。」
    包興把門口佈置好了以後,進了飯店。又對那人說:「你先到櫃台上把我們的飯錢
付了,省得出來時又要耽誤功夫。」那人連連稱是。他來到櫃台上,只見櫃台裡面的人
都雙手施禮,說:「李二爺請了,好長時間沒有來到我們這兒了。」(這個人姓李名保,
是李大人家中的主管)李保連忙答應說;「請了!多謝關照!樓上的那位公子和這位管
家一共吃了多少銀子,都寫到我的賬上吧。」掌櫃的連忙答應,暗暗地告訴跑堂的不要
和包公二人要錢了。
    包興和李保來到樓梯的前面,叫李保聽到咳嗽聲以後,就趕緊上樓懇求。李保答應,
包興獨自上樓去了。這時包公正在樓上等得心內焦躁,眼都望穿了,也沒有見到包興回
來,心裡便胡思亂想起來。他先前以為包興見到他舅舅必是有一番糾纏,或者是沒有借
到錢,不好意思回來見我。後來他又轉念一想,我從來沒聽說他在三元鎮有這門親戚啊,
不是他見我的行李、銀兩都沒了,獨自逃走了吧。也許是他年紀幼小,走錯了路,這也
是可能的。
    包公正在疑惑的時候,突然看見包興笑嘻嘻地從下面走了上來。包公一看見他,不
由的十分生氣,責怪他說:「你這個狗奴才到哪裡去了,叫我在這兒等這麼長時間!」
包興走到包公跟前悄悄地說:「我沒有找到我舅舅,現在倒有一件事情,可以幫我們渡
過難關……」他就把隱逸村李家小姐被妖精迷住請人捉妖的事說了。「現在請相公到李
家去混他一混。」包公聽了以後,氣得大發雷霆,罵道:「你這狗奴才!」包興沒容他
再罵第二句,就在樓上連連咳嗽。
    李保聽到咳嗽聲,慌忙跑到樓上來,對著包公雙膝跪倒在地說:「公子,小人名叫
李保,奉我家老夫人之命,到外面請法師去搭救我家小姐。正好剛才遇見公子的親隨,
說公子您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望您發發慈悲,搭救我家小姐一回吧!」說完就在地上
磕頭,無論怎樣都不站起來。包公這時急得滿頭大汗,急忙說:「管家不要聽我那僕人
胡說八道,我是不會捉妖的。」包興在一旁插言道:「你聽見了沒有?說出不會來了,
快磕頭罷!」李保聽了包興的提醒,又連連地磕起頭來,連樓板都碰得咚咚地響。這時
包興又說:「公子,你看他一片誠心,怪可憐的。沒辦法,公子您就慈悲一回吧。」包
公聽了,雙眼一瞪,說道:「你這狗才,滿口胡說。」又轉過身來對李保說:「管家,
你快快起來吧,我還忙著趕路呢,我根本不會捉妖的。」
    李保哪裡肯聽包公說的話,他對包公說:「公子,現在您是走不了的。我已經請了
許多父老鄉親在樓上幫著小人攔著您呢。再說,眾位鄉鄰都知道公子是法師,公子要是
走了,如果被我家老大人知道了,小人可實在是吃罪不起呀。」說完,又連著磕頭。包
公被糾纏得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得暗恨包興。包公又轉念一想:「這事肯定有假,這人
世間哪裡會有什麼妖魁。我包某以正勝邪,不如隨他去看看,然後再想脫身的辦法。」
想到這裡,他對李保說:「我不會捉妖,但卻不信邪。既然你這樣懇求,我就和你去看
看吧。」李保聽到包公答應了,當時滿心歡喜,又給包公磕了三個響頭,他這才站起身
來,在前面帶路。
    包公他們三人下了樓,來到舖子門口一看俯,人山人海,都是來看法師的。李保看
到這兒,連忙走到前面,向眾人一抱拳說:「有勞各位鄉親們了。現在法師已經答應我
李保了,馬上就到我們家裡驅除妖怪,不用各位攔阻了。希望眾位閃一閃,給我們讓開
一條路,也好讓我們早點兒趕回去。」說完,他向眾人作了一揖。眾人聽了,趕緊往兩
旁一閃,當中讓出一條胡同來。仍然是李保在前面引路,包公在後面跟著,包興走在最
後,就聽見人群中有人稱讚說:「真是好相貌!好神氣!難怪有高明的法術。就憑他臉
上那一團正氣,也就可以退邪了。」其中有許多好事的,他們不辭勞苦,也跟隨著到隱
逸村。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來到了村頭,李保先跑進村子向李大人稟報去了。
    這隱逸村中的李大人,就是原來的吏部天官李文業,告老還鄉以後就住在這裡。這
隱逸村名,也是李大人起的,不過是退隱山林的意思。他的夫人張氏,膝下沒有兒子,
只生了一位小姐。這位小姐因在花園游玩,偶然間就中了邪祟,原來是不準備聲張的,
怕外人知道了臉面上不好看。怎奈老夫人疼愛女兒,特意吩咐李保到各處去覓尋法師驅
邪。李老爺無可奈何,只好答應了。
    這天,夫妻二人正在臥房中談論小姐的病情。只見李保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稟報說:
「法師請到了,是一個少年儒生。」李老爺聽了,心中暗想:「既然是儒生,就應該讀
聖賢之書,哪裡有能降妖除怪的道理。待我出去責備他一番。」想到這裡,他吩咐李保
把包公請到書房裡來。李保回身來到大門外,把包公主僕二人領到了書房。他們二人剛
剛坐下,進來一個使喚丫頭,給他們倆端來了茶。二人喝了幾口,這時李保又走了進來
說:「二位公子,我家老爺來見你們了。」包公,包興趕忙站了起來。這時從外面進來
一位鬚髮半白,面若童顏的老人。
    包公見了李大人,不慌不忙地迎到近前,雙手一抱拳,對李大人說:「大人在上,
晚生給您拜揖了。」李大了看見包公氣宇軒昂,相貌清奇,連忙給包公還了禮。二人分
賓主坐下。李大人問道:「公子貴姓?家住哪裡?為什麼來到這裡啊?」包公就將上京
城趕考,半路上遭遇到了劫匪,沒有一絲一毫的隱匿都說了出來。李大人聽了,知道了
他原來提一個落難的書生,又看他言語直爽,是一個忠厚誠實的人,但卻不知道他的學
問如何。於是,在談話中李大人就出了許多題來考問包公,誰知包公竟是問一答十,即
使是宿儒名流,也沒有他的學問淵博。李大人心中不勝歡喜,暗暗地想:「這孩子骨格
清奇,學問又如此地淵博,將來必定為人上之人,前程不可限量。」
    二人談了時間不長,李老爺有事就先告別包公走了。他走時吩咐李保好好地服侍包
公,不可有一點兒怠慢,晚上就讓他們主僕二人在書房安歇。說完,就回到臥房去了,
關於捉妖的事情,他連一個字也沒有提。
    那老夫人卻和李大人不一樣,她救女心切,暗地裡通知李保,務必請求法師到小姐
屋裡捉拿妖怪。現在已經把小姐挪到老夫人的臥房去了。李保領命後來到書房,問包公
說:「法師應用什麼東西降妖?告訴小人,我好馬上去預備!」包興說:「用桌子三張,
椅子一把,把椅子放在桌子上,在小的室內設立法壇。所有的朱砂,新筆、黃紙、寶劍、
香爐、燭台,都要清潔乾淨的。等我家公子定性養神,二更鼓一響就上壇做法。」李保
答應著去了。
    時間不長,李保回來告訴包興說:「所有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下面該干什麼呀?」
包興說:「既然所有的東西都已經齊備,就叫他們把這些東西都拿到小姐繡房裡去,然
後大家幫著我設立法壇。」李保聽了以後,慌忙吩咐家人們抬桌搬椅。所有易碎的東西,
都是自己拿著,然後他又請了包興,領著他一同來到了小姐的臥房。
    包興一走進繡房,就聞到了一股幽香。他吩咐在明間堂屋,先把兩張桌子並在一起,
然後把另外一張放在前面桌子上,又把椅子放在後面的桌子上,在桌子的四周系好了圍
布,在椅子上搭好了椅披;最後擺設好香爐燭台,安放好了筆、墨、紙、硯和寶劍等物
品。一切都佈置好了,他才和李保出了小姐繡房,一直奔書房而來。他吩咐李保不要遠
離書房,聽到叫他,就趕緊來。李保連聲答應。包興進了書房,這時已經到了初更的時
候。
    包公勞碌了一夜,又走了許多路,早已經就十分困乏了,包興一見就笑著說:「我
們相公,吃飽了就困;也不怕存住食。」他走到包公跟前,叫了聲「相公」。包公一下
子就被驚醒了,他看見包興回來了就說:「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快服侍我睡覺吧。」包
興急忙說:「公子現在怎麼能睡覺呢?咱們不是來捉妖的嗎?」包公說道:「那不是你
這狗才幹的?我不會捉妖,你要會,你就去好了。」包興悄悄地說:「公子您也不想一
想,小人費了多少心機,才給相公您找了個這樣好的住處,吃那樣好的美撰,喝那樣好
的紹酒,又香又陳。現在您吃飽了,喝足了,就要睡覺了。俗話說得好:『無功受祿,
寢食難安。』相公您就這麼過意得去嗎?咱們為什麼不到小姐的繡房看一看?憑著公子
的正氣,如果戰勝了邪魅,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
    包興的一席開導,登時把包公的心給說活了,再說,他自己也不相信有妖怪,原來
打算就是要看看的,只得說:「好了,就由著你這狗才的性子胡鬧吧。」包興見包公從
椅子上站了起來,急忙大聲喊道:「快掌燈呀!」只聽外邊李保連聲答應著:「伺候好
了。」
    包公出了書房。李保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來到小姐臥房一看,只見屋內燈燭輝煌,
桌椅高搭,所需的東西都設擺齊備,心裡早已經明白是包興鬧的鬼兒。他邁方步來到屋
中,就聽見包興吩咐李保說:「所有閒雜的人都要迴避。最忌諱的是婦女窺視。」李保
聽完,連忙退了出去,按照包興說的吩咐下去,自己也找個地方躲藏了起來。
    包興拿起香來,點燃插在香爐內,趴在地上,又磕了三個響頭。包公看到他那個樣
子,不覺暗笑。只見他上了高桌,把朱砂墨研好,蘸了新筆,又把黃紙撕成了紙條兒。
拿起筆來,剛才要寫,只覺得手腕一動,彷彿有人把著一樣。自己再看紙上,只見上面
寫著:「淘氣,淘氣!該打,該打!」包興看到這些,心裡有些發毛,急忙把紙在燈上
燒了,匆匆的下了台,人看見包公端坐在那邊,就走到跟前說:「公子與其在這裡坐著,
還不如到高桌上坐著呢。」包公無奈,只好站起身來,走上高台,坐在了椅子上。他看
見桌子上放著寶劍一口,又有朱砂、黃紙、筆硯等物,心內也暗自歡喜,難為包興想得
這樣周到。因此,他不由得將筆提起,蘸了朱砂,舖下黃紙。剛準備要寫,不自覺的腕
隨筆動,順手就寫了下去。寫完以後,他拿起剛要看時,就聽見外邊有人「哎呀」地叫
了一聲,然後咕咚栽倒在地。
    包公聽到叫聲,急忙提了桌上的寶劍,下了高台,來到臥房外面一看,倒在地上的
人卻是李保。
    李保驚惶失色地說道:「法師老爺,嚇死小人了!剛才我來到院內,只見一道白光
從窗戶裡沖了出來,我看見以後,就嚇得我倒在地上了。」包公聽了,心中也覺得十分
納悶。
    包公和李保一同走進屋時,四下張望了一會,卻不見了包興。包公急忙吩咐李保尋
找。原來包興被嚇得鑽到了桌子底下,縮成一團,看見有人進來,這才伸出頭來。他見
李保在旁邊,覺得十分沒面子,於是就遮掩說道:「告訴過你們,我家公子做法的時候
不可窺視,連我還得在桌子底下藏著呢。你們為什麼不遵法令?幸虧我家公子法力無邊,
否則那後果不堪設想。」一席謊說得很象,這也是他聰明機變的好處。這時李保說:
「只因我家老爺和夫人唯恐公子深夜勞苦,特意吩咐小人前來照應請相公早早歇息。」
包公聽到這兒,叫包興打著燈籠,前往書房去了。
    包公、包興二人走了以後,李保叫人來拆了法台,見有一張朱砂紙字帖,他以為是
法師留下的鎮壓符咒,所以就和寶劍一同拿起,轉身來到內堂,向李大人和老夫人稟報
說:「包公子現在已經歇息去了。這是寶劍,還有符咒,都一塊兒拿回來了。」丫環從
旁邊走到李保跟前,雙手接了過來。李保剛轉身要走,忽然聽到李大人說道:「先等一
下,把符咒拿來我看看。」丫環把黃紙字帖雙手遞了過去。李大人拿過來在燈下一看,
哪裡是什麼符咒,原來是一首詩句。詩中寫道:「避劫山中受大恩,欺心毒餅落於塵。
尋簪井底將君救,三次相酬經好姻。」李大人看過以後,知道詩中隱藏著事情,但又不
太明白,於是就暗中吩咐李保在私下裡向包興探問詩中的事情,並打聽一下包公娶妻沒
有,明天早上給他回話,李保領命離開了。
    李大人為什麼如此關心這些呢?只因為昨天在書房見了包公以後,回到內宅見了夫
人,連聲誇獎,說包公人品好,學問深,將來前途遠大。張氏夫人聽了以後,說:「既
然這樣,他如果把我們的女兒病治好了,我看我們就把他招為女婿,那樣不是更好嗎?」
李大人說:「夫人的話,正合我意。咱們先看看我們女兒的病能不能治好,等有了結果
以後,我們再考慮這件事。」所以老兩口兒十分惦記這件事情,又聽李保說包公到了二
更還要上壇提妖,因此他們也不敢早睡。到了二更,老兩口兒仍然沒有休息,還特地派
遣李保到小姐繡房去探聽。沒想到李保拿回來的符咒竟然是一首詩句,所以吩咐他去細
細地訪問一下。
    到了第二天,誰知李小姐的病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竟然已經痊癒了,實在是一件
令人稱奇的事情。李大人和老夫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以後更加歡喜,急忙梳洗。這時李保
進來稟報說:「小人昨晚細細地問了包興,原來這字帖上所隱藏的事情,是包公子幼時
遭受的磨難,但都一一逢兇化吉了,並沒有受到傷害。而且小人已經問過,包公子現在
還沒有定親。」
    李大人聽了,十分高興,他心中已經明白這是仙人報恩,有意要成全這一段良緣,
於是他就整好衣襟,來到書房。李保跑進去通報。包公慌忙迎了出來。只見李大人滿面
笑容地說:「小女多虧了公子搭救,現在病體已經痊癒,老夫實在是感激不盡啊!老夫
膝下無兒,只有這一個女兒,現在還沒有許配人家,如果公子不嫌棄,老夫想把她許給
公子為妻,不知公子是否願意?包公回答說道:「這件事晚輩實在是不敢自做主張,必
須要稟明父母兄嫂,才敢聯姻。」李大人見他不肯答應,便笑嘻嘻地從袖子裡掏出那張
黃紙帖兒遞給包公,說:「公子請看看這張帖子就知道了,不用再推辭了。」包公接過
帖子一看,不覺得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暗暗地想道「我昨晚迷迷糊糊的,怎麼寫出這樣
的話來呢?」又想道:「原來我小時候在山中遇見大雨,碰見的那個女子竟然是狐狸成
精避劫到了那個廟裡。多虧了她多次救我不死,沒想到她竟然知道向我報恩。」
    包興在旁邊看見包公那遲疑的樣子,心中十分著急,他恨不得贊成公子答應這門親
事,只是不敢插口說話。李大人見包公沉吟不語。樣子相當難堪,就說道:「公子不必
猶豫,老夫看,小女生得這個病啊,並不是什麼妖邪做怪,而是為公子與小女牽紅線來
了。可見凡事都有一定的道理。公子千萬不可過於迂腐。」
    包公聽了,覺得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了,只好答應。他說:「既然承蒙大人錯愛,晚
輩哪裡敢不聽從。只是有一個條件,需要現在說清楚:『等晚輩考完試以後,回到家中
稟明父母兄嫂,那時再來迎娶。』」李大人見包公答應了,滿心歡喜,便說:「正該如
此。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相信包公子也絕不會食言的,老夫就靜候佳音了。」
    李大人一邊和包公談話,一邊吩咐家人準備酒宴。不大一會兒,一桌豐盛酒席就擺
了上來。包興在旁邊一看,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裡游的,山上長的,樣樣都有,
當時就把包興饞得差點兒流下了口水。擺上椅子,李大人叫包公坐了,他親自坐在一邊
相陪。喝酒的時候,二人又談論了許多治國理家的事情,包公對個個問題都是應答如流,
說得有條有理。把李大人樂得說什麼也不肯讓包公馬上就走,一連留他住了三天,並帶
他見過了老夫人。三天以後,李大人給包公準備了行囊馬匹,衣服銀子,並派總管李保
跟隨著到京城。
    包公拜別了李大人和老夫人,臨走時,老兩口兒又細心地囑咐了一番。包興這時真
是歡天喜地,精神百倍,他跟著包公一起走了出來,李保早已經在外邊準備了馬匹,只
見李保牽鞍墜鐙,包公翻身上了坐騎,主僕三人就上路直奔京城走去。一路上,李保、
包興小心伺候著,事事都很精心。這一天,他們來到京城,找了個住處,所有的吏部投
文的事情都不用包公操心,李保都已經替他辦妥當了,他就等著到時到考場考試就是了。
    這時的大宋朝的國政,自從真宗皇帝駕崩,仁宗皇帝繼承了皇位,成了大宋江山的
主人。他就封劉氏為太后,立龐氏為皇後,封郭愧為大內總管,龐吉為國丈,加封為太
師。這個龐吉是個讒佞的臣子,他倚著國文的勢力,常常無故欺壓當朝的文武官員。他
又與一幫趨炎附勢的奸臣,結成黨羽,明著欺負皇上年紀幼小,暗地裡有擅自專權的行
為。但是這仁宗皇帝,自幼經歷了許多磨難,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又加上先朝的元老們
左右輔佐,所有的正直、忠良的大臣都自始至終地跟隨他,就是龐吉權勢再大,有皇後
做靠山,他也沒能把這些大臣們怎麼樣。因此朝廷法律嚴明,政績頗得民心,還不至於
紊亂。
    因為一年一度的科舉考試的日期又要到了,所以仁宗皇帝降旨,任命太師龐吉為科
舉考試的主考,負責這一次的科舉會試。有一些應試的舉子知道龐吉這個老賊貪財好色,
嫉賢妒能,憑自己的學問,沒有什麼把握。於是就通過各科關係給龐吉送禮,送錢,有
的舉子甚至買上幾個美貌的女子給龐吉送去,這龐吉都是照收不誤。儘管這次考試還沒
有開始,龐吉收受的銀兩就有幾萬兩了。其他的玉器,古玩也不計其數,就連美女都收
了好幾十個了。
    唯獨包公沒有給龐吉送禮,他全憑著自己的學問考完了三場。考試結束以後,包公、
李保、包興三人就回到了住處,等候著考試的成績。這一段時間,他們主僕三人游覽了
京城的許多名勝古跡,拜訪了許多有學問的人。到了公佈考試成績那天,包公他們早早
地就來到了考場外面。等候著消息。過了很長時間,一位當差的把一張大榜貼到了考場
後院牆上。包公仔細一看,自己中了第二十三名進士,翰林是已經沒分了。他當時心裡
十分難受,可是他哪裡知道,他既沒門路,又沒給龐吉送禮,能中個第二十三名進士就
已經算是不錯了。實際上,他才是真真正正的第一名,前二十二名都是靠送禮,找關係
才考中的。
    這時,欽差大人捧著聖旨出來,宣包公等人接旨,任命包公為鳳陽府定遠縣知縣,
即刻上任。包公領了聖旨以後就和李保,包興二人急忙回到旅店,收拾好了行李,匆匆
出了京城。包公主僕三人先回到了家中,拜見了父母兄嫂,並且把路上遭遇強盜,多虧
了展昭搭救,又與李天官的女兒結親一事向他們稟明了。包老員外和老夫人又驚又喜,
他們當時就選了一個吉利的日子,準備在那天拜祭祖宗,叩謝寧老先生。過了數天以後,
包公拜別了父兄嫂,帶了李保、包興起身到定遠縣赴任。走了幾天,主僕三人看看將要
到定遠縣地界了,包公叫李保押著行李慢慢行走,自己同包興喬裝打扮,沿途私訪。
    這一天,包公與包興悄悄地來到了定遠縣,正好趕上了中午,所以主僕二人就找了
一個飯舖吃飯。正在他們吃著的時候,就看見從外面進來了一個人。酒保見了這個人,
慌忙迎上前去說:「大爺,這邊坐。」那人答應著,揀了個乾淨的座兒坐下。酒保轉身
提了兩壺酒,拿了兩個酒杯過來。那人便問:「我一個人,你怎麼給拿兩壺酒、兩個杯
子呢?」酒保回答說:「剛才大人身後也有一個人,和您一同走進來的,他披頭散發,
全身都是血漬。我以為你是給人勸架的,帶那個人來這兒喝酒的呢。怎麼現在突然就不
見了?難道我看花眼了嗎?」
    酒保一邊說著,一邊把桌上的一壺酒和一個酒杯拿了下去,並給那個大人滿滿地斟
上了一杯。那個人一面喝酒,一面帶有驚慌之色。行為舉止也顯示出了十分慌張。只見
他坐了沒有多大一會兒,衝著酒壺發了回怔,連那壺酒都沒有吃完,就匆匆地付了錢走
了。
    包公看到這兒,就把酒保叫了過來問道:「這人是誰?」酒保答道:「他姓皮名熊,
是二十四名馬販子的頭兒。」包公記住了他的姓名。吃完了飯,包公先叫包興到縣衙傳
諭,就說縣老爺即刻到位。包公隨後出了飯舖。他還沒有到縣衙,就見到三班衙役、書
吏等人前來迎接。到了縣裡,管署印的官把印信交給了包公,並把目前縣裡的大概情況
稟報了包公。
    一切交接手續辦完以後,包公便將秋審冊籍拿過來仔細地看了一遍,見裡面有一樁
沈清伽藍殿殺死僧人的案件,情節錯漏百出,於是從心裡就想重新審理此案。他當即傳
諭升堂,立刻就要審問沈清一案。所有的三班衙役,各種差役、小吏全就聽說了,這位
包老爺是暗暗地一路私訪而來的,就知道了這位老爺的利害,所以他們一點兒也不敢怠
慢,一個個兢兢業業,早就把所用的一切都準備齊全。聽到傳喚,立刻一班班跑了進來,
分立在大堂的兩旁。眾行役威風凜凜地站在大堂之上。眾位當差的這時再看這位大老爺,
都禁不住的暗地裡豎起大拇指,果然是氣度非凡,儼然一副青天大老爺的模樣,讓人一
看,就覺得從心裡直冒涼氣。
    包公環視了大堂一周,標了禁牌,就吩咐道:「把沈清帶上來。」
    時間不長,兩個衙役把沈清從大牢中押了出來,帶到大堂,給他打開了刑具,沈清
就面向包公低頭跪倒在地。包公仔細地看了他一會兒,見這個人最多三十多歲,跪在地
上嚇得渾身哆嗦,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不像是個行兇殺人的死囚。
    包公看完以後,便問:「大膽沈清,你為什麼殺人,快快從實招來!」沈清當時就
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並說道:「那天小人從外地探親回來,天已經太晚了,又下著蒙蒙
小雨,路途泥濘,實在難行。加上小人從小就膽小,從不敢在夜間趕路,所以就在縣南
三裡多地的那個古廟裡暫時避一避風雨。由於路上勞累,沒有多大一會兒就睡著了。第
二天,天還沒有亮,我就起身趕路,走了沒有多遠就碰上了幾位公差,他們見小人身後
有一片血跡,就問小人從哪裡來。小人就把昨日探親回來,天色太晚,在廟內伽藍殿避
雨的事說了一遍,哪料到這幾位公差不由分說,就把小人又帶回了廟中。到了廟裡一看,
當時差點兒沒把小人嚇死,在伽藍殿佛爺的旁邊有一個被人殺死的僧人。小人真的不知
這個僧人是誰殺的。可是公差們不相信小人的話,把小人押到縣裡,竟說小人謀殺和尚,
因此被關進了大牢。小人真是冤枉,求青天大老爺明察。」包公聽了,便問道:「你出
廟時,是什麼時候?」沈清回答說:「天還沒亮。」包公又問:「你這衣服,為什麼沾
了血跡?」沈清說:「小人原來睡在神櫥之下,血水流過,把小人的衣服沾污了。」包
公聽完,點了點頭,吩咐把沈清帶下去,仍然押在大牢,並吩咐立刻備轎,要到伽藍殿
去察看。
    包興伺候包公上了轎,自己騎馬在後面跟隨。包公坐在轎內暗想:「沈清既然謀害
僧人,為什麼衣服的別處沒有血跡,而只是背後有一片呢?再說,和尚是被人用刀殺死
的,可沈清那時並沒有兇器。」想著想著,就來到了伽藍殿。包公下了轎,吩咐差役們
不准跟隨進去,只帶了包興一個人進廟。他們來到殿前,只見佛像已經殘朽敗壞,兩旁
的配像都也已坍塌。包公又轉到佛像背後,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幾遍,不覺得暗暗點頭。
他回身細看神櫥之下,地上果然有一片模糊的血跡。忽然,看見那邊地上放著一件東西,
於是就撿了起來,看了一看,一言不發,把那件東西放到了袖中,馬上打道回縣衙去了。
    包公來到書房,包興給他端來了一碗茶,說道:「李保押著行李來了。」包公聞聽,
叫他進來。李保連忙進來,給包公叩了頭,包公便吩咐包興傳該值的頭目進來。包興答
應著出去了。沒有多大功夫,就把該值頭目帶了進來,那頭目一見包公,連忙跪倒在地,
口中說道:「小人胡成給老爺叩頭。」包公問他:「咱們縣中可有木匠嗎?胡成回答道:
「有。」包公說:「你去多叫幾名來,我有緊要的活計要做,明天一早,你務必把他們
都帶到。」胡成連忙答應,轉身走了出去。
    到了第二天,胡成大清早就跑來稟報說:「小人已經把木匠們都找來了,現在正等
著大老爺的吩咐。」包公又說道;「預備矮桌子數張,筆墨紙硯數份,把木匠們帶到後
花廳,不得有誤,快去辦吧。」胡成答應著,覺得十分納悶,但也不敢多問,只得連忙
備辦去了。
    包公梳洗完畢,就同包興一起來到後花廳,吩咐胡成把木匠們都帶進來。工夫不大,
只見進來九個人,都各自跪倒,口中稱道:「大老爺在上,小的給您叩頭。」包公說:
「免了罷!如今我要做幾種花盆架子,樣子必須要新穎奇特,你們每人畫一個,老爺我
揀好的用,並且有重賞。」說完,就吩咐下人們把矮桌、筆墨紙硯放好。兩旁人答應了
一聲,很快就準備好了。包公叫九個木匠分坐在兩旁。只見這些木匠們一個抓耳搔腮,
搜索枯腸,誰不願意畫個新奇的,來討好包公呢!
    這九個木匠,有的連一天書也沒有讀過,根本就不會用毛筆。有的怕包公,嚇得哆
哆嗦嗦的,畫得自然也十分不成樣;也有的從容不迫,一揮而就的。包公坐在座上,往
下面仔細留神觀看。不大一會兒,都已經畫完了,於是就按次序呈遞給包公看。包公接
一張看一張,看到其中一張,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慌忙答道:「小人叫吳
良。」包公便向眾木匠說:「你們都回去吧。把吳良帶到公堂。」
    左右聽了包公的吩咐,立刻擊鼓升堂,把吳良押解到了,讓他跪在地上,包公入座,
把驚堂木一拍,虎眉一豎,喝道:「吳良,你為何殺死僧人?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
苦。」吳良聽了。當時大吃了一驚,慌忙說道:「小人以做木匠活為生,極為本分,哪
裡敢殺人呢,希望老爺詳察。」包公說道:「早料到你這廝決不肯招。左右聽著,你們
馬上到伽藍殿把伽藍神好好地抬來。」左右衙役答應了一聲,趕緊去了。
    過了一會兒,眾衙役把伽藍神泥胎抬到縣衙聽審,都覺得十分新奇,所以都來到縣
衙外面觀看包公審案。只見包公從公座上走了下來,來到伽藍神像近前,附在伽藍神像
的耳邊,彷彿向它詢問什麼似的。左右衙役當差的都覺得十分好笑。連包興也暗暗地說:
「我們老爺這是裝什麼腔呢?這樣審案,豈不讓大家笑話嗎?」這時,包公又回到了公
座上,說道:「吳良,剛才神聖說,你那天在行兇的時候,已經在神聖的背後留下了暗
記,下去與暗記比一比吧。」
    左右走出兩名衙役,把吳良帶到神像跟前,只見那神像背後肩膀以下有左手六指兒
的手印。而吳良的左手卻正是六指兒,他用左手的暗記一比,絲毫不差。吳良當時就嚇
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左右的人也都無不吐舌稱讚:「這位大老爺真是神仙,怎麼他
就知道是木匠吳良呢?」原來包公那天到廟裡驗看時,在神櫥下面的地上撿了一件東西,
是木匠用的墨斗,又看見那伽藍神像身後有六指手的血印,因此他認為兇手可能是木匠。
    驗看完畢,左右衙役又把吳良推到公堂跪倒。只見包公把驚堂木一拍,一聲斷喝,
說:「吳良!現在贓物、證據都已經俱全了。你還有什麼話說?」左右衙役又喊一遍堂
威,說:「快招,快招!」吳良連忙說道:「大老爺不必動怒,小人實招就是了。」書
吏趕緊舖開紙張,在一邊記錄。吳良說:「小人原來與廟裡的和尚交情很好。這和尚素
來喜愛喝酒,小人也是一個酒鬼,那天,和尚請我喝酒,喝著喝著他就醉了。我勸他收
個徒弟,百年之後也好有個人照料。他說:「唉!現在的徒弟實在難收哇。不過,沒有
徒弟我也不怕。不瞞你說,這幾年的工夫,我也積攢了二十多兩銀子了。他這本是醉後
無心的話。小人便問他:『你這銀子收藏在什麼地方?要是丟了,這幾年的工夫不就白
費了嗎?』他說:『我這銀子是丟不了的,放的地方誰也想不到。』小人就問他:『你
到底放在哪裡了?』他就說:『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他這才告訴我說把
銀子放在伽藍神像的腦袋裡了。小人一時貪財,又見他醉了,就想用爺子把他劈死,哪
知小人拿斧子劈木頭慣了,卻從來沒有劈過人,頭一回劈人,手就軟了,第一斧子沒有
劈中。這和尚就過來搶我手中的斧子,我順勢就把他按在地上,連劈了幾斧,他才死,
弄得兩手都是血。然後我上了神桌,用左手扶住神像的後背,右手在神聖的腦袋裡掏出
銀子。沒想到留下了手印,現在被大老爺查出,小人實在是該死,情願受罰。」
    包公聽了他的供詞都是實情,又把墨斗拿了出來,給他看了。吳良認清了正是自己
的東西,是抽斧子時落在地上的,包公叫他畫了押。給他上了刑具,打入大牢。沈清無
故遭到冤屈,賞銀十兩,立刻釋放。
    包公剛要退堂,就聽見外面有擊鼓喊冤的聲音。包公馬上吩咐把喊冤的人帶上來。
只見從南門進來兩個人,一個年紀有二十多歲,一個有四十上下。來到堂上,兩人跪倒。
年輕的先說道:「小人名叫匡必正,有一個叔叔開綢緞店,名叫匡天佑,他有一個珊瑚
扇墜,重一兩八錢,丟失了三年都沒有下落。沒想到今天遇見一個人,他腰間佩帶的正
是這個扇墜。小人要借過來看看,怕的是認錯了。誰知他不但不借給看,張口就罵,還
說小人訛詐他,扭住小人不放。請大老爺詳察。」
    匡必正剛剛說完,那個年紀大的人又開口說道:「我姓呂名佩。今天在路上碰見這
個後生,他把我攔住,硬說我腰間佩的珊瑚墜子是他的。青天白日,他竟敢攔路搶劫。
實在可惡,望大老爺明斷。」
    包公聽了二人說的,就吩咐把珊瑚墜子拿來給他看一看。包公仔細一看,果然是真
的,淡紅,光潤無比,便向匡必正問道:「你剛才說這個扇墜重多少?」匡必正說:
「重一兩八錢。如果不對,或許一樣的東西也有,小人也不敢訛詐人。」包公又問呂佩
說:「你可知道這個扇墜重多少?」呂佩說:「這個墜子是朋友送的,並不知道有多少
重量。」包公回過頭來,叫包興用秤稱一下這個墜子,果然重一兩八錢,包公便對呂佩
說:「這個墜子如果要按重量來說,他說得一點不差,理應是他的。」呂佩著急地說:
「噯呀,大老爺,這個墜子是我好朋友送的,我哪裡知道有多重啊!我是不敢撒謊的。」
包公說:「既是你好朋友送的,他叫什麼名字?從實講來!」呂佩說:「我這個朋友姓
皮名熊,他是馬販頭兒,大家都知道。」
    包公猛然聽到「皮熊」兩個字;當時就想起了飯舖中的事,於是就吩咐先把他們二
人帶下去,立刻把皮熊帶到大堂。包公暫時先退堂,到下面吃些酒飯。
    不大一會兒,有人來向包公回話,說:「皮熊已經帶到了。」包公又重新升堂。只
見皮熊跪在地上,對著包公說道:「大老爺在上,不知傳小人來有什麼事?」包公道:
「聽說你有一個珊瑚扇墜,這可是真的?」皮熊說:「是真的。那是三年前小人撿的。」
包公說:「這個扇墜你送過人嗎?」皮熊說:「小人不知道是誰丟的,怎麼敢送人呢?」
包公問道:「這個扇墜現在哪裡?」皮熊回答說:「正在小人家中。」包公吩咐把皮熊
帶到一邊,又叫人把呂佩帶來。
    包公問道:「剛才問過了皮熊,他並沒有送過你扇墜,這個墜子是如何到你手的?
快說!」呂佩一時慌張,就說出是皮熊的妻子柳氏給的。包公知道話裡有因,所以又接
著問道:「柳氏為什麼要給你這個扇墜呢?實說!」呂佩便不再言語了,包公一見他不
肯招認,就吩咐左右說:「給這刁民掌嘴!」兩旁衙役剛要上前,只見呂佩連忙擺手說:
「老爺不必動怒,我實說就是了。」於是他就把與柳氏通姦,柳氏私自贈給他扇墜的事
說了一遍。
    皮熊在旁邊,聽見他女人和呂佩通姦,當時就氣得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包公吩咐
把柳氏立刻傳到。誰知柳氏深恨皮熊在外面和別的女人通姦,不能與自己一心一意,這
才和呂佩暗中有了來往。她來到公堂上,不用包公審問,就說出了丈夫皮熊經常與楊大
成的妻子畢氏通姦。並說:「這個墜子是皮熊從畢氏那裡得來的,交給小婦人收藏了二、
三年。小婦人與呂佩相好,於是就私自贈給他了。」包公立刻吩咐傳畢氏到案。
    正在繼續審問,忽然聽見大堂外面又有擊鼓的聲音,包公吩咐:「暫時先把這幾個
人帶到一旁,把擊鼓的人帶到大堂上來。」
    包公一看帶上來的這個人,年紀有五旬左右,原來是匡必正的叔叔匡天佑,因為聽
說有人把他侄兒扭送到縣衙,所以匆匆忙忙地趕來。他跪著對包公說:「只因三年前的
一天,我托楊大成到綢緞店取緞子,把這個扇墜做為憑證。過了幾天,小人到店裡問時,
店裡的人說並未見楊大成到舖子裡,也沒有見這個扇墜。因此,小人到楊大成家中去找
他。誰知楊大成卻在那天晚上死了。也不知道這個墜子的下落,只好就這樣算了。不料,
我侄兒今天看到這個墜子,被人告到縣衙。求大老爺明鏡高懸,為小人伸冤!」
    包公聽了,心中已經明白,於是叫匡天佑下去,即刻帶皮熊畢氏上堂,他問畢氏說:
「你丈夫是生什麼病死的?」畢氏還沒等回答,皮熊在旁邊說:「是心疼病死的。」包
公把驚堂木一拍,喝道:「該死的狗才,你怎麼知道是心疼病死的?分明是因奸謀命。
快把你怎麼謀害楊大成的經過從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皮熊驚慌地說:「小人與畢
氏通姦是真,可並沒有謀害楊大成。」包公喝道:「你這刁嘴的奴才!你還記得在飯店
吃酒嗎?那天你神色慌張,舉止失措,酒都沒有吃完。今天還敢蒙騙本官。來呀,上
刑!」
    皮熊當時嚇得啞口無言,心中暗想:「連這事都叫老爺知道了,別的也肯定瞞不住
了,不如招了,免受皮肉之苦。」於是連連磕頭,說:「老爺息怒,小人願招。只因為
小人與畢氏通畢,情投意合,又怕楊大成知道,把我們二人拆散。因此定計,把他灌醉,
用刀殺死,暗中用棺材盛殮,只說是得心疼病死的,珊瑚墜子小人拿回家去,交給妻子
了。這就是實情。」
    包公聽完,叫他畫了押。吩咐立刻把畢氏凌遲處死,皮熊斬首,把呂佩重打了四十
大板,然後釋放,柳氏由官府賣了,匡家叔侄將珊瑚墜領回。從這以後,人們都知道包
公斷案如神。各處傳頌,後來傳到了一個行俠仗義的老者耳中。
    這位老者名叫張三,為人耿直,好行俠義,他原來是以打柴為生,後來上了年紀,
挑不動柴草,眾人就叫他看著過秤,得了利息大家平分。這也是他平常為人好換來的。
    一天,閒暇無事,他偶然想起:「三年前東塔窪趙大欠我一擔柴錢,四百文。我若
不要了,有點兒對不住眾伙計們。正好今天沒事,我為什麼不去看看呢?」於是他拄了
竹杖,鎖了屋門,直奔東塔窪而來。到了趙大門口,只見房舍煥然一新,不敢敲門。他
問了問左鄰右舍的人,才知道趙大發財了,現在都稱他「趙大官人」了。老頭聽了,心
裡十分高興,暗想:「趙大這小子,長處掏,短處捏,現在發財了,連柴火錢都不想著
還。」他轉到門口,用竹杖敲門,口中喊道:「趙大,趙大。」只聽裡面有人說:「是
誰,這麼『趙大』『趙二』的?」說話間,門就開了。只見趙大衣冠楚楚,果然不是先
前的樣子了。趙大見是張三,連忙說:「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張三哥。」張三說:「你
先別和我論哥論弟,你欠我的柴火錢,也該給我了。」趙大聽了說:「這有什麼要緊的!
老兄老弟的,請到家裡坐。」張三說:「我不去,我沒帶錢。」趙大說:「這是什麼
話?」張三說:「正經話。我若有錢,肯找你來要賬嗎?」
    二人正說著,從裡面走出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來,只見她扭著屁股走到跟前,
說:「官人,你和誰說話呢?」張三一見,說:「好呀,趙大,你干這種營生,怪不得
發財呢!」趙大說:「不要胡說。這是你弟妹。」又轉身對婦人說:「這是張三哥。」
婦人便上前給張三道了個萬福。張三說:「這幾天腰疼,恕我不能還禮。」趙大說:
「你還是這樣愛開玩笑,快請裡面坐罷。」張三只好跟隨著進來。
    到了屋裡,彼此讓坐,趙大叫婦人倒茶。張三說:「我不喝茶,你不用鬧酸款,欠
我的錢總要還的,不用來這種軟局子。」趙大說:「張三哥,你放心,我是不會欠你錢
的。」說完,趙大拿了四百錢遞給張三。張三接過揣在懷裡,站起來說道:「不是我愛
占小便宜,看你這兒盆子不少,我上了年紀,夜裡經常上廁所,你把那小盆給我一個,
就算拆了欠我的零兒罷。」趙大說:「你隨便拿一個罷。」張三挑了一個漆黑的烏盆,
挾在懷中,轉身就走,也不告別,就出門去了。
    張三抱著烏盆往回走,來到樹林中,耳中就聽一陣陣秋風颯颯,敗葉零丁。猛然間
滴溜一個旋風,只覺得渾身一冷,不防將懷中的盆子掉到地上,只見這盆子在地上咕嚕
嚕亂轉。張三當時也沒在意,撿起盆子繼續往前走。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喊:「張伯伯,
等等我。」張三回頭一看,沒有人,心中暗想:「怎麼這大白天的就有鬼?看來我是活
不長了。」他一邊想一邊走,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中,他開了門鎖,把盆子拿進屋,把屋
門插好。覺得十分困乏,就自言自語地說:「管他什麼鬼不鬼的,我先得睡一會兒。」
剛說完,就聽見有人悲悲切切地說:「伯伯,我死的好慘哇!」張三一聽,說:「怎麼
把鬼關在屋裡了?」於是又壯著膽說:「你說罷,我聽著呢!」只聽隱隱地說道:「我
姓劉名世昌,在蘇州城門外八寶鄉居住。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還有三歲的孩兒,
乳名叫百歲。我是做綢緞生意的。只因行李沉重,只好騎驢回家。那天晚上,我到趙大
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把我殺害,搶了我的錢物,並把我屍體放在火中燒了。現在
我撇下了妻兒老小,不能見面。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求伯伯在包公面前替我伸冤。就
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盡。」說完,放聲痛哭。
    張三聽他說得可憐,不由得動了豪俠心腸,全不畏懼,便說:「烏盆,我雖能替你
鳴冤,但惟恐包公不能准狀,你必須跟我前去。」烏盆應道:「願隨伯伯前往。」張三
一聽,不覺滿心歡喜,說:「這回去告狀,不怕包公不信。話雖這樣說,我是上了年紀
的人,記性不好,必須把他的姓名住處記清背熟了才好。」於是他又重新背了一回暗暗
記住。
    老頭為人心熱,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天還沒亮,就爬了起來,抱著烏盆,鎖了
屋門,拄著竹杖,直奔定遠縣衙而來。到了縣衙,天色還早,沒有開門,凍得他哆哆嗦
嗦,只得先找了避風的地方,席地而坐,把盆子扣在地上,用竹杖敲著盆底兒,唱起什
不閒來。剛唱了一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就聽見縣衙的門「吱」的一聲開了,大老爺
開始升堂。張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來喊「冤枉」。差役回稟了包公,立刻把他帶了進
來。
    包公在座上問道:「你有何冤枉,儘管說來。」張三就把東塔窪趙大家討賬,得了
一個黑盆,遇見冤魂,說了一遍。現有烏盆為證。包公聽了,就在座上喊道:「烏盆。」
並不見答應。又連喚了兩聲,也沒有回音,包公看張三年老昏憒,也沒有生氣,就叫左
右把他攆出去了。
    張三出了衙門,口中呼道:「烏盆。」只聽答應道:「有呀,伯伯。」張三說:
「你隨我訴冤,你為什麼不說話呢?」烏盆說:「因為門上的門神攔阻,冤魂不敢進去,
求伯伯替我說明。」張三聽了,又喊「冤枉」。差役走出來罵道:「你這老頭子還不走!
又嚷什麼?」張三說:「求爺替我通報一聲,烏盆有門神攔阻,不敢進去。」差役無奈,
只好進去稟報。包公聽了,提筆寫了一張字,叫差役拿出去在門前燒了,然後把老頭子
帶進來,審訊第二次。
    張三抱著盆子,上了公堂,把盆子放在地上,他跪在一旁。包公問道:「這次叫它,
它就答應了嗎?」張三說:「是。」包公吩咐:「你們都聽著。」兩邊的衙役們都伸著
脖子來聽。只見包公在座上問道:「烏盆」。還不見答應。包公不由動怒,將驚堂木一
拍:「你這狗才,竟敢戲弄本官。來呀,打他十板。」兩旁衙役不容分說,賞了張三十
板,打得他齜牙咧嘴,抱起烏盆,拄著竹杖,一拐一拐地出行去了。
    張三剛走到外面,就把烏盆往地上一扔,只聽見「噯呀」一聲說:「碰了我的腳面
了。」張三說:「奇怪,剛才你怎麼又沒有說話呢?」烏盆說:「只因為我赤身露體,
難以見到星主,沒辦法,再求伯伯替我申訴明白。」張三說:「我已經為你挨了十大板,
如果再去,我這兩條腿也就不用長著了!」烏盆又苦苦哀求,張三是個心軟的人,只得
又抱起了盆子。但也這回卻不敢去喊冤了,只得從角門悄悄往裡邊走,只見那邊來了一
個廚子,一眼就看見了他,喊道:「胡頭兒,胡頭兒,那老頭兒又來了。」胡頭聽見了,
連忙跑出來要拉他。張三這下卻有了主意,就順勢坐在地上,叫起屈來。
    包公在大堂上也聽見了,吩咐帶上來,問道:「你這老頭子怎麼又來了?難道不怕
打嗎?」張三叩了個頭,說:「剛才小人出去,又問了烏盆。他說赤身露體,不敢來見
星主。懇求大老爺賞件衣服遮蓋遮蓋,他才敢進來。」包公聽了,叫包興拿件衣服給他。
包興連忙拿了一件夾襖,交給了張三。張三拿著衣服出來,只見他把盆子包好,拿起來,
不放心,又叫道:「烏盆,隨我進來。」只聽答應道:「有呀,伯伯。我在這裡。」張
三聽他答應了,這回他長了心眼,便一邊走一邊叫著。到了公堂,仍將烏盆放在地上,
自己跪到一旁。包公又吩咐兩邊:「這回你們仔細聽著!」兩邊答應:「是。」包興在
旁邊不由的暗笑:「老爺今天是叫這個老頭子磨住了。」只見包公在座上呼喚道:「烏
盆。」沒想到衣服裡答應說:「有呀,星主。」眾人聽了,無不詫異。只見張三聽到烏
盆答應了,便忽地跳了起來,恨不得要上公案桌子,兩旁衙役喊了一聲堂威,他這才又
跪下了。包公細細地詢問了張三,張三彷彿背書的一般把他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
家中都有什麼人,做什麼生意,怎麼遇害的,是誰害的,一五一十地說了一回,兩旁人
聽了無不歎息。包公聽完,吩咐包興取十兩銀子來,賞了張三,叫他回去準備聽傳。張
三千恩萬謝地走了。
    包公立刻吩咐書吏寫一張公文,拿到蘇州,調取親人前來結案。並吩咐衙役馬上把
趙大夫婦捉來。時間不長,趙大夫婦拿到,包公嚴加訊問,二人並沒有口供。包公沉吟
了一會兒,便吩咐道:「趙大帶下去,不准他見妻子刁氏。」說完,又把趙大的媳婦傳
上堂來,包公說:「你丈夫說陷害劉世昌全都是你的主意。」刁氏聽了,十分惱恨趙大,
便說出了劉世昌是趙大用繩子勒死的,並說現在還有沒花完的銀兩。說完,包公叫她畫
了押。立刻派人把贓銀取來。然後又把趙大帶上堂來,叫他和刁氏對質。誰知趙大說什
麼也不招認,說銀子是他平時積攢的。包公一時動怒,吩咐;「用大刑。」兩旁衙役用
夾棍套住了趙大的兩腿,問他時仍然不招。包公一聲斷喝:「收」。沒想到趙大不禁夾,
只聽見:「媽呀」一聲,就嗚呼哀哉了。
    包公一看趙大死了,只得讓人抬下去,立刻把這件事寫了折子,稟報了知府,知府
又把折子送到京城啟奏去了。這時趙世昌的家屬已經來到。包公把趙大夫婦未用完的銀
兩叫她婆媳領回,並把趙大家變賣了,所得銀兩都給了這婆媳二人,婆媳二人因感激張
三替她們伸冤,說願意帶張三到蘇州,為他養老送終。張三也受了劉世昌冤魂的囑托,
願意照看孤兒寡母。因此他們商量好之後,就一起動身到蘇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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