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狀元遭殃 包拯鍘惡人
    包公哪裡管他這副狼狽樣兒,一條大令打下來,王明和馬漢上前抓住葛登雲的胳膊
就走,張龍和趙虎提起鍘把,把葛登雲往鍘上一按,雙手一按鍘把,腦袋就落了地,腔
子裡的血呼地就噴出來了。

    當恩科文書下放到湖廣的時候,便驚動了一位精通四書、熟讀五經的飽學之士。這
位儒生,家住湖廣武昌府江夏縣的南安善村,姓范,名仲禹,他的妻子姓白,名玉蓮,
孩子叫金哥,才七歲。
    范仲禹雖然學富五車,但他是個寒儒,家道並不寬裕,有的時候還不免為吃飯問題
而很費周折。
    有一天,范仲禹會文歸來,長吁短歎,悶悶不樂,眼光呆滯滯的。白玉蓮見此情景,
不知道丈夫為了什麼事。莫非與人吵架了,不會吧,白玉蓮暗中思索。她知道丈夫的脾
氣。猜不透他的心思,玉蓮便走向前問道:「相公今日會文回來,怎麼這麼不高興呢?」
    仲禹抬起頭,無精打采地,看了玉蓮一眼,想說什麼又嚥了下去。玉蓮見狀,自然
不肯罷休。轉身倒了杯水,端到仲禹面前,緊挨著他坐了下來。
    仲禹望了望身邊的妻子,開口說道:「娘子有所不知,今日與同窗會文,卻未作文,
見他們一個個裝束行李,張羅起身。我便問他:『如此的忙迫,要往哪裡去?』同窗朋
友道:『怎麼?范兄你還不知道麼?如今聖上額外的恩典,加了恩科,文書早已行至本
省。我們尚要前去赴考,何況范兄呢!范兄若到京都,必是鰲頭獨占了。』是我聽了此
言,不覺掃興而歸。娘子,你看家中一貧如洗,我怎麼能到得京中赴考呢?」說罷,不
覺又長歎一聲。
    白玉蓮見丈夫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自然非常心疼丈夫,也深為他失去這個機會而
惋惜,但無奈家貧,沒有錢財支付這次旅途花銷。
    「相公,原來如此。據我心裡想,這事只是發愁也沒有用。其實,我也早有此意。
我自離開母親,一晃也已經好幾年了,原打算在你赴京趕考時,我隨同你一起前往,一
來你去赴考,二來我也順便去探望一下母親,以盡點做女兒的微薄孝心。可是事不遂人
願,現在咱家裡這副窮光景,也只好不去理會了。」玉蓮勸慰了丈夫許多言語。其實,
范仲禹又何嘗不明白呢,只是一時感到不痛快,現在自己把這苦水全倒出來,又有妻子
的好一番勸慰,心情好了許多。於是,他就暗中決定把它丟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剛剛醒來,連梳洗都沒完畢,就聽有人叩門。仲禹連忙去開
門,衣冠不整的樣子。開門一看,原來是老朋友劉洪義,自然是非常歡喜。
    二人攜手攬腕,邊走邊說笑著進茅屋。白玉蓮一問是不迴避他的。白玉蓮上前給劉
洪義見禮,金哥也來拜見。一家人把劉洪義捧作眾星之月,他自然十分高興。這時,白
玉蓮又去忙著給劉洪又煮茶,洪義客套了兩句,便不再言語,就像家裡人一樣坐了下來。
    這時,劉洪義也不寒暄,開門見山地對仲禹說道:「我今天來特地為了一件事情,
與賢弟商量商量。如今皇帝額外開恩,加了恩科一項,你知道這事嗎?」仲禹道:「昨
天會文去的時候,才知此事。」劉洪義追問:「你既然已經知道,那有什麼打算嗎?」
范仲禹歎道:「別人可以騙,在你老兄面前,小弟怎麼敢撒謊。你看我這家窮得叫我怎
麼做啊?」說完,不覺淒淒然。
    劉洪義一見,便道:「賢弟不必如此。只是不知道這赴京費用需要多少銀兩?」仲
禹歎了口氣,很為難地說:「此事說來,的確叫人為難。」接著,他便把昨日妻子想去
順便探母的話,說了一遍。劉洪義聞聽,不覺連連點頭:「仁心莫大於孝啊,這也是應
當的。如此算來,大約須用多少銀兩?」仲禹答道:「昨日小弟細細盤算了一番,如果
三口人一同去京師,一切花銷至少也得要紋銀七、八十兩。在短時間內怎麼才能籌劃得
來呢?也只好作罷了。」劉洪義聞聽此言,沉吟了半晌。仲禹看著他,一副無可奈何的
樣子。但劉洪義最後開腔道:「既然是這樣,那好吧,我為你去籌劃籌劃。如果籌劃得
到,豈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仲禹實在沒想到他會說這話,吃驚之余,連忙連連拜謝。
    劉洪義站起身來要走。仲禹堅決不肯放行,非要留他吃飯不可。劉洪義笑道:「吃
飯是小事,可別耽誤了正事呀。我還是早早回去吧,張羅張羅事情要緊。」范仲禹便不
再硬留,送出柴門。臨分別時,劉洪義告訴仲禹,就是明日吧,賢弟務必在家中聽我的
消息。說罷,告別而去。
    范仲禹送走劉洪義回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歎!歡喜的是,自己身處如此逆境,
竟有這樣的一位朋友來援助自己;感歎的是,因為自己艱難卻又連累了朋友,很有些於
心不忍。不過,他也暗暗下定決心,如果有一天自己輝煌騰達了,一定要重謝劉洪義。
想到這裡,仲禹不覺暗暗歎了口氣,又感覺自己好可笑:如今銀子是否能籌劃來還不一
定;即使能籌劃到,自己就一定能金榜題名?想到這裡,仲禹不免有些後悔,也後悔剛
才那麼痛快地這答應了劉洪義。啥,仲禹心想,事已至此就趕著算吧,反正「是福不是
禍,是禍也躲不過。」
    這一天,仲禹與妻子又盤算了好半天,可到頭來,又感覺自己在瞎盤算,畢竟「八」
字還沒有一撇呢!即使盤算得再周到、再詳密,到頭來銀子籌劃不到,還是「竹籃打水
——一場空」嗎?但是,范氏夫婦又有些不死心,以為會存在個「萬一」。就在這樣一
個矛盾的心理狀態下,他們好不容易熬過了這一天。
    到了次日,這夫婦倆便是如坐針氈一般,坐臥不安,時刻盼望。偶爾聽到柴門外有
腳步聲,仲禹便匆匆忙忙跑出去,開門一看,是過路的。如此幾番,折騰得仲禹有些心
力交瘁了。他也想幹脆死了這份心,但十數年寒窗久苦又歷歷在目,他不忍心讓抬手可
得的功名流逝。而且,在仲禹心目中,這份功名比家業還重要;在那裡,他可以得到文
人的受尊崇的地位,也可以借此光宗耀祖。這可是他范家全族的的大事呀,他怎麼敢怠
慢?所以,即使自己再心焦也得忍著,況且旁邊還有妻子相伴哪!
    好容易熬到將近中午時分,只聽有人叩門。范仲禹慌忙去開門,連鞋子也沒穿好。
來人正是劉洪義。只見他拉著一頭黑毛驢,滿面是汗,喘吁吁的進來,說道:「好黑驢!
好久不騎它,它就閒起來了,一路上累得老漢通身是汗。」說著話,一同來到屋內坐下。
劉洪義滿臉倦容,可也掩飾不了他那份高興勁兒。仲禹看在眼中,心中也猜中了八九分。
但劉洪義沒說,他也不便追問。倒一杯好茶,雙手遞給劉洪義,自己知趣地坐到了下座
上。
    果不出仲禹所料,劉洪義喜滋滋地告訴仲禹:「喜事已經成了,真是賢弟的機遇
啊!」一邊說著,一邊將驢背上的錢袋兒從外面拿下來,放在屋內桌上,掏出兩封銀子,
又放在床上,說道:「這是一百兩銀子,賢弟與弟婦帶領侄兒可以進京了。」
    仲禹在之前雖也看出了點門道,但喜訊真的傳進他的耳朵,他還是驚喜不小。抑制
住自己那份狂喜,他說道:「怎麼用得了這麼多呢!再說,也不知老兄是如何借來?希
望您明白指示。」劉洪義見狀,不無詭秘地說:「賢弟不必多想。這些銀兩都是我從知
心好友那兒借來的,絕對無利息可言;即使有利息,有我一面承管就是了。再者,銀子
雖多,賢弟只管拿去。俗話說的好,『窮家富路』。我又說句不吉利的話兒,倘若賢弟
落了孫山,就在京中居住,不必往返奔波。到了明年就是正科,豈不省事?所以說銀子
總是寬余些好。」
    仲禹聽了此言有理,知道他為人豪爽,也不致謝,只是銘感而已:感謝上蒼把這樣
一位朋友介紹給他,真是我的宏福呀!
    劉老又道:「賢弟起身,應用之物,也應當辦理妥當。」仲禹聽此話,忙中斷了自
己的思路,答道:「如今有了這麼多銀子,什麼事都好辦了。」劉洪義見仲禹的高興勁
兒,心中也更歡喜了:「既然如此,賢弟便考慮仔細些。今天我也不回去了,同你一起
上街辦理行裝,這樣豈不更好?明天就是一個極好的黃道吉日,賢弟便可以起程了。早
一天到京師,早一天溫課,不是更有把握考中狀元嗎?」一席話說得仲禹全家都活躍起
來。范仲禹喜滋滋地牽著黑毛驢,隨著洪義出了柴門,直奔街市置辦行裝而去。玉蓮在
家中收拾起身之物,一邊忙著一邊哼著小曲,那樣子活像一位狀元娘子了。
    一直到傍晚時分,劉洪義與仲禹才回來,大包小包的有好多,那驢子身上滿是汗。
倆人與王蓮又收拾了一番,直到三更時分方才歇手。家中所有的家什以及房屋,都托付
給劉洪義照管。劉洪義雖說是上了年紀的人,但如此興奮的事,也的確叫他睡不著;而
范仲禹又惦念著第二天的行程,也是不能入睡。於是二人閒談了起來,劉洪義囑咐了許
多言語,仲禹都一一記下。
    剛到黎明,車子便到了柴門口,大家忙著裝行李。玉蓮拜別劉洪義,想到前前後後
的事情,不覺淚下。見此情景,洪義忙勸:「你怎麼哭了?這是喜事,應該高興才對呀!
來,擦去眼淚,笑著啟程,才是個吉兆嘛?」一席話,說的玉蓮破涕為笑。擦了淚,又
給劉洪義道了一個萬福,方才與金哥上了車子。
    劉洪義走到仲禹跟前:「賢弟,我有一言奉告。」指著那黑驢,接著說道:「這頭
驢我已經蓄養多年,我今天就把它贈送給你吧,賢弟騎著入京便是了。」仲禹知他是真
心,也不推辭:「那就多謝仁兄了!」仲禹拉著黑驢走出柴門。二人拉著手,難割難捨,
不忍分離。仲禹哭的連話也說不出來,還是洪義硬著心腸說道:「賢弟請乘騎,恕我不
遠送了。」說罷,竟自進了柴門。仲禹看看洪義的背影消失了,又站了好久,方轉回身。
他雖也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對這樣的仁兄,實在是戀戀不捨。騎上驢子,催
促車子,仲禹一家直奔京師而去。
    仲禹的這一程,可謂路途遙遠,但他們一家人處處小心,時時留意,不玩山、不貪
水,白天行路,夜間投宿,餓了找地方吃頓飯,渴了就尋人家借口水喝,雖然艱苦了些,
但家人平平安安地到了京都。
    找個環境較好而且租金便宜的小客棧,安頓好家小,仲禹就要到萬金山尋找岳母去。
在他看來,已經到了京師,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也該為妻子思母著想了。但是,
玉蓮卻攔住了他:「相公不必這麼匆忙。我們原本是為了考試而來,不如在考試以後再
去,那樣也不晚。我與母親已經一別數年了,到了那裡,免不了要有許多應酬,這就要
分心。現在你應該頤養心神,等考完試,我們娘兒倆與你同去。我與母親相見,也不必
爭這一時半時。」仲禹聽玉蓮說的有道理,只好去料理考前的事宜,溫習功課,作考前
的各種準備。
    到了考試的那一天,方才得知是宰相包拯主考。仲禹聞聽是此真是歡喜不已,包丞
相鐵面無私,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在包拯主考下,我范仲禹定有出頭之日。仲禹好不
得意,進了考場,見到試卷,仲禹自始至終看了一遍。嗚呼,此題不難也!仲禹更是自
信了三分。握筆在手,醮足墨汁,略略沉思,筆走龍蛇,文思泉湧。一篇精美的文章不
大功夫就作成了。仲禹吹了吹墨跡,又重新審視了幾遍,除改正了幾個微小不妥之處外,
幾乎是毫無瑕點的。
    三場考完,仲禹一場比一場有信心。走出考場,他看到有些舉子不免垂頭喪氣,不
覺感到好笑:連如此簡單的題目都作不來,還想考狀元郎!同時,聽到一些考生在低聲
打聽考官的府邸,也許要去送禮吧,仲禹不覺心頭一緊。莫非我也要買通一下考官,他
心中暗想。但轉念一想,又感到自己好可笑!主考官是堂堂的包拯包大人,送禮怎麼能
行得通呢?
    仲禹精神抖擻地回到了住處,玉蓮早就迎了上來,又是好一番打聽。仲禹也不隱瞞,
將情況全都告訴了妻子。玉蓮聽後也很高興,但也有些為丈夫的前途擔心:早就聽說仕
途險惡,不知是否真的如此?真是這樣的話,丈夫會中狀元嗎?但玉蓮轉念一想,既然
丈夫都這麼樂觀,自己自操心也不頂用,就隨他快活一回吧!於是,玉蓮便放下心來,
給仲禹泡了杯好茶,又去炒菜、溫酒,說要為仲禹慶賀一回。
    而這時,仲禹卻在想:「妻子同我赴京,原本是為探望母親的,考試前她體諒於我,
怕我分心勞神,才未去岳母家,一直推遲到如今。我如果不體諒賢妻,她母女分別數年
之久,現在只有咫尺之距,不能使她母女相逢,這難道不顯得我過於薄情了麼?」於是,
他叫過玉蓮,將想法告訴了她。玉蓮也很高興,金哥聽說後高興得蹦蹦跳跳的。一家三
口人收拾東西,備上毛驢找了車輛,高高興興直奔萬金山。
    一家人說說笑笑,幾十裡的路程不知不覺中就到了,把車輛打發回去,便一起入山
中尋找王蓮的娘家。
    迎面過來一個年輕人,像個獵人,仲禹走上前去,深深一揖,問道:「這位大哥,
你可知道附近有白氏人家?」那年輕人一怔,看了看他們仨,知道是外鄉人,便客氣地
說道:「據我所知,附近並無姓白的人家,莫非是你記錯了吧?」這一問,仲禹也一怔。
但他深信自己並沒記錯,便謝過了那年輕人,一家三口繼續向前走,邊走邊打聽。問過
年輕的,也問過年長的;問過男子,也問過婦人,可就是無人知道玉蓮的娘家住在什麼
地方。
    仲禹不由得煩躁起來,後悔不該把車子早早地打發回去。這下可好,萬一真的找不
到,白跑一趟是小事,連夜間住宿豈不也成了問題。而自己原先想得倒好,現在全亂了。
瑢,後悔沒用,埋怨也沒有用,仲禹決定自己去找找。他把妻子和孩子安排到一塊青石
之上歇息,將黑驢放開去啃草,自己便放開腳步,直出了東山口,一直向前走去。
    仲禹心中煩悶,走的也快,也的確遇見了幾個路人,幾番向人家客客氣氣地打聽,
可無奈無人知道白家。走出了好遠的路,抬頭看日頭都快落山了,仲禹決定回去,明天
再找吧。再則,妻子和孩子放在山中,也的確叫他放心不了;而自己也腰酸腿疼的,往
前走的確沒那個勇氣,能順順噹噹地返回就不錯了。這樣一來,仲禹實在是邁不開大步
了,只得慢慢向回挪。路人只遇幾個,一打聽,還是不知道,弄得仲禹再遇到人也懶得
打聽了。
    好不容易返回大青石處,卻不見了妻子與孩子。開始時,仲禹還以為是娘倆兒到四
處走走去了,便坐在了青石上,自己歇歇,也等等玉蓮和金哥歸來。可是,左等不見他
倆的影,右等也不聞他倆的聲。這下仲禹可慌了,也顧不上腰酸腿疼了,四下裡尋找,
一邊找一邊喊。他的腿快跑斷了,嗓子也幾乎啞了,可仍不見妻子和孩子的蹤影。仲禹
一下子悲從中來,坐在大石上,不覺放聲大哭。
    正在悲痛、驚恐的時候,只見從旁邊山路上走來一位年老的打柴人,仲禹慌忙上前
打聽:「老人家,你可曾見到一個婦人帶領著個孩子嗎?」老者見他悲痛欲絕的樣子,
也生憐憫之情,耐心地對他說:「只是見過一個婦人,孩子沒有見到。怎麼那婦人是你
的娘子?」「正是啊,老人家!你快些告訴我,那婦人現在哪裡?」老人見他如此性急,
不覺搖頭道:「說起來很兇呢!足下,你不曉得離此山五裡遠,有一村子名叫獨虎莊,
莊中有個威烈侯,名叫葛登雲。此人依仗有權有財,非常強悍,經常搶掠民間婦女。剛
才,我從山上歸來,正見他射獵而歸,馱著一個啼哭的婦人,竟奔他莊內去了。」范生
聞聽,忙忙追問:「此莊在山下何方?」老人說:「就在東南方。你看那邊遠遠一叢樹
林,那時就是。」范仲禹聞聽,也不道別,轉身就走。
    剛走出幾步,就聽背後的老人喊:「年輕人,留步。」仲禹轉回身:「老人家,還
有何指教?」老人走近他:「莫非你要去莊上救你的娘子?」「正是!」「去不得呀,
你以為那個莊子是輕易進得的嗎?你這個樣子去救你的娘子,不但救不出來,輕者你被
痛打一頓,重了會把你自己這一條小命兒也搭上的。年輕人,不要去了,那家人如狼似
虎,惹不起的!」老人說到此處,聲音有些發抖,似有許多辛酸在裡頭。仲禹對老人深
作一揖:「多謝老人家指點。我范仲禹如救不得娘子,甘願與她一同命赴黃泉,我絕不
一人苟活於世」說罷,不顧老人的再三勸阻,竟飛跑下山,朝那莊上去了。原來,因為
葛登雲帶領一幫家奴進山搜尋野獸,不料從深草處趕起一只猛虎。那虎見人多,且各執
兵器,不敢揚威,便跑下山來。事也湊巧,這虎正從青石旁邊經過,就把金哥一口叼起
跑了。玉蓮見此情景,立刻昏了過去。沒等她醒來,葛登雲趕虎也來到了大青石處,一
見這白玉蓮,他不覺心動,便令人把玉蓮馱在馬上,回莊去了。
    那老虎叼著金哥,一直往西跑了下去,連翻了兩座小山峰。剛跑進一片樹林,卻被
一打柴的樵夫看到。樵夫在情急之下,也是急中生智,將手中的板斧照定虎頭便拋了下
去。這樵夫還真有點功夫,板斧不偏不依,正好打在虎背上。老虎受此意外一擊,將腰
一塌,口一張孩子便落在了地上。樵夫見老虎已經受傷,便壯了幾分膽量,跳下樹手急
眼快,撿起扁擔照著老虎的後胯就是一下,打柴人的力氣,哪兒有小的?只聽「吼」的
一聲,老虎連頭也沒敢回,便躥出了樹林,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攜夫趕忙跑過去把孩子扶起,抱在懷中。見他還有氣息,看了看孩子的周身,雖然
有傷痕,但料定傷勢不重。「孩子醒醒!孩子醒醒!」呼喚多時,方見那孩子漸漸的蘇
醒過來,不由滿心歡喜。樵夫又擔心再遇上野獸,況且天也將晚,深山老林中不便久留,
便急急摟著小孩,先找到板斧掖在腰間,以防不測。然後提了扁擔走下山來,一直奔東
南方向,進了八寶村。
    走了不一會兒,便到了自己家的門前,便喊道:「母親開門,孩兒回來了。」隨著
這一聲喊叫,從裡面走出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太太,看樣子不過六、七十歲了,但精神矍
爍,身板兒硬朗,眼不花,耳不聾的樣子,她來到近前,不覺吃了一驚:「噯喲!你這
是從哪兒抱了個小孩回來呀?」樵夫見母親問,也不回答。只說了句:「母親,到屋裡
再細說吧。」
    老太太接過扁擔放在院內,又去關了大門。樵夫進到屋內,將小孩輕輕放在床上,
自己拔去板斧,向老太太說道:「母親,家裡還有些熱水吧?」老太太連忙拿過一杯。
樵夫將小孩扶起,叫他喝了點熱水,方才轉過氣來。喉嚨一轉,「唉喲」一聲,接著又
是一句:「嚇死我了。」這時老太太也湊過來看,見這小孩長得眉清目秀的,雖然臉上
還有些塵土,但他的清秀卻是十分明顯的。而且,老太太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在什麼
地方見過,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准到底是何時何地。老太太想不通,還自我安慰說這是
「緣份」。自然,老太太是越看越喜愛了。那樵夫也不再等母親追問,便把事情原由說
了一遍。
    那老太太聽了,又是吃了一驚。她撫摩著小孩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是虎口余生啊,
將來一定造化不小,富貴綿長。不要害怕,到了這兒了,就像到了你的家中一樣。好孩
子,別著急,告訴我你父母在哪兒,我會把你送回去的。」小孩子見問,看了看老太太,
又看了看旁邊的樵夫,不像壞人的樣子,再說人家救了自己的命,理應是恩人的,對恩
人又有什麼可隱瞞的啊,況且自己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姓范,名叫金哥,今年七
歲。」老太太一聽他是外地口音,況且他說話明白,小眼珠亂轉,料想定是個聰明娃子,
於是對他更是憐愛。
    「可有父母沒有?」老太太又問道。「父母都健在,我父親名仲禹,母親白氏。」
老太太一聽,不覺臉上掠過一絲驚雲,她的手也微微有些抖動。孩子分明感覺到了這些
微妙變化,他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盯著老太太,問道:「婆婆,你怎麼啦?」老太太並不
答話,但分明由孩子的問話提醒了她,她又問道:「你母親莫非乳名叫王蓮麼?」金哥
也很納悶兒,但看老太太的表情,不容他不作答:「正是。」老太太聞此,將金哥一把
摟住:「哎喲!我的乖乖呀!你可疼煞我了!」說著就哭了起來。
    金哥一怔,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我與她無親無故、無牽無掛,
她為什麼平白無故地呼我「乖乖」,還說什麼「疼煞」我哪?金哥想不通,看看啼哭的
老太太,不懂;又看看旁邊的年輕人,也沒看出點門道來。正在金哥納悶兒之時,旁邊
的年輕人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低頭向金哥:「你不是京都人,對不對?」「對啊!」
「你是湖廣武昌府江夏縣人,住在南安善村,對不對」「對呀!……你怎麼知道我們家
的地址?」這一下金哥更找不到北了。
    年輕人一只手輕輕拍在他的背上:「我的傻孩子呀!我告訴你吧,我叫白雄,剛才
說的玉蓮,也就是你的母親,那是我的同胞姐姐。這婆婆便是我母親。」金哥聞聽此言,
似乎一下子明白過來。「這麼說,你就是我的舅舅,她就是我的外祖母了?」「正是啊!
我的好乖乖!」老太太在旁邊哭說道。小金哥聞聽此言,用小手兒把老太太一摟,也痛
哭起來。
    金哥與外祖母摟著痛哭,白雄含淚勸慰多時,方才住聲。白老夫人強忍住悲聲,將
小金哥拉起來,替他擦乾臉上的淚痕,又仔細端詳了一番小金哥的面容。的確很像玉蓮,
怪不得剛才她見這小孩兒面熟哪。想到這兒,老太太不覺又悲從心來。白雄見狀,趕忙
又勸母親,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勸得不哭了。白老夫人拉著金哥的手,問道:「既然你
父母已經來到京城,為何不到我這裡來?」
    金哥見問,兩眼一眨,小鼻子一酸,又是淚水漣漣。白雄忙上前說道:「金哥不哭!
好孩子,快說,你外祖母問你話哪!」金哥止住淚水,便將父親來京赴考,母親順便探
母的事說了一遍:「是我父母商定在考試後來尋找外祖母,所以今天才來到萬金山。可
是不想問誰誰都不知道在哪兒。於是,我與母親在青石上等候,爹爹出東山口尋找去了。
就在這時,忽然出來一個老虎把我叨著走了。我什麼也不知道了。不想被舅舅救到這裡。
只是我父母不知此時哭到什麼地步,豈不感傷壞了呢!」說罷,又哭起來了。白雄見金
哥哭得可憐,也未再勸。過了片刻,白雄才對金哥說:「這個地方離萬金山有好幾里地,
叫做八寶村。你們在東山口尋找,除非遇到我們村子的人,要不怎麼會找到?金哥,好
孩子,不要再哭了,你外祖母也很傷心,不要再引起她的悲痛了,今天也不早了,等明
天我去東山口尋找你父母便是了。」說完,忙收拾飯菜,又拿出刀傷藥來。白老太太給
金哥用撣子撣去塵上,用淨水將傷口周圍洗乾淨,將藥敷到傷痕處,又擔心他小孩子想
念父母,便百般地哄他。
    第二天天剛亮,白雄掖上板斧、提著扁擔便出發了,一直向萬金山走去。按照金哥
所說的,白雄左找右找,總算找到了那塊大青石,可那兒連個人影也沒有,更別說姐姐
與姐夫了,白雄不甘心就此罷休,圍著這塊青石,他到四周尋找。可找了半天,仍然一
無所獲。走的腿也有些累了,肚中又覺饑餓,白雄便坐在大青石上歇息歇息。他抬頭看
看日頭,已近中午的樣子。白雄無奈,只得決定稍稍休息一下就返回家中,問問金哥,
下午再找也不遲,反正是兩個大活人總不會丟了吧?
    這時,從大路上走過來一個青衣少年,蹦蹦跳跳的,手裡還拿著一支樹枝,邊走邊
哼著什麼曲子。白雄跳下青石,來到少年眼前。那少年一驚,也許是以為遇到了強盜,
轉身就想走,白雄趕忙喊了聲:「小哥留步!」那少年聽聲音感覺不像強賊,但轉回身,
怯怯地問:「你,你有什麼事?」白雄上前兩步,問道:「敢問小哥,你見到一對中年
夫妻了嗎?他們正在找孩子,男的是湖廣口音,女的是汴京口音。」青衣少年又看了看
他,低頭想了想:「沒有,我走出這麼好遠路也沒見過你說的這樣一男一女。」「噢,
那打擾小哥了。」白雄這下死心了,回家吃了飯再說吧。可是,他剛走出幾步,就聽那
少年在背後說:「那位大哥,請留步。」白雄轉回身,「還有什麼事嗎?」「我剛剛想
起來,在我剛走過來的路上曾遇到過一個男子,他說話我聽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湖廣
口音。不過,他是個瘋子,手裡還拿著一只破鞋子亂舞呢?」「噢,是這麼回事。那多
謝小哥了。」白雄本想直接回家算了,他姐夫怎麼會是瘋子呢?但轉念一想,還是過去
看看吧,反正也繞不了多少路。
    白雄順著青衣少年指點的方向走了下去,一邊走還一邊琢磨:「這少年不會騙我吧?
他開始以為我是強盜,受了驚嚇,見我有求於他,便要設法報復一下。真有可能呢!」
但他想到,一個少年不會那樣心眼兒壞的,還是走走看吧!白雄想著,同時也加快了腳
步,萬一受騙也有足夠的時間趕回家中吃午飯。
    正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有個人影兒。於是,白雄又加快了腳步,到了近前,才看
清那人,很像是剛才青衣少年所說的那個男子。只見那個人頭髮蓬松,血跡滿臉,左手
提著衣襟,右手拿著一只紅色靴子,慌慌張張,直奔白雄而來。白雄又往前走了幾步,
正想說話,那個人卻舉起靴子照著白雄就打了下來,嘴裡還念念有詞:「好狗頭呀!你
打得老爺好苦!你打得老爺好苦!」白雄慌忙閃過,仔細看這來人,真的有幾分像姐夫
范仲禹那樣。白雄真是又驚又喜,喜的是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說找姐夫馬上就找到了;
驚的是,姐夫怎麼成了這麼的副模樣,白雄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上前詢問那漢子,但那
人瘋瘋癲癲的,根本說不清楚。費了好半天功夫,仍然沒有個結果,而且還得時刻提防
著那個亂舞的靴子。
    白雄無計可施,最後只得決定回家把金哥背來辨認,如果果真是姐夫范仲禹,那即
使他變得再多,金哥也一定能把他認出來。拿定主意,白雄對那瘋子說道:「哎,瘋漢,
你就在這裡等一等,千萬別離開,我去一會兒就回來。」說完,見那漢子並無反應,他
還是在叨念著那幾句話。無奈,白雄又說了幾遍,看他似乎有點明白了,白雄便飛身離
開,一溜小跑回八寶村去了。
    其實,這個瘋子就是范仲禹。他不聽老樵夫的勸阻,執意要去獨虎莊,硬到威烈侯
門前要他的妻子。而這葛登倒也狡猾狠毒,他先用計留下仲禹,到了半夜,說仲禹無故
將他的家人殺害,一聲令下,一頓亂棍便把仲禹打的氣絕身亡。他便叫人尋來一個破箱
子,把仲禹裝在裡面,在五更時分抬到荒郊野外扔掉。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幾個家丁抬著箱子出村子不遠便遇到了一幫人,這幫人硬
生生把箱子給劫了。原來,這幫人是報錄的。因為范仲禹中了頭名狀元,而在住處卻找
不到人,門還鎖著。他們問房東,才知道仲禹一家往萬金山探親去了。這幫人不敢耽擱,
連夜往萬金山而來。走到一莊子附近,有好事兒的指點著前邊說:「看,那兒有幾個人,
鬼鬼祟祟的,好像還搬著什麼。」大家一看,果真是那麼回事。於是,這件事便稟告了
為首的小官張五。
    張五正帶人往前去,聽前面的人報告了這件事,也感到挺好奇的。報錄的人本是極
有好處的。凡中了狀元的,有哪家不給報錄的人送些禮品啊!今天,張五也是主動提出
要來的,為了這事兒還與一個小官僚差點鬧翻了。雖然那個人表面上讓了他,但在心裡
一定在恨他,說不定哪一天還會報復他一下,對於這一點,張五心裡明鏡兒似的。但是,
他不怕這個,他以為今天一定有不小的油水可撈,有了錢,好好打點一下上司,只要上
司看重自己,不怕別人使壞點子。然而,到了新科狀元的住處,連個人影也沒有.不但
沒撈到銀子,反而害得他半夜三更的還要進山。山裡有虎,這誰都知道,他張五也是肉
人凡胎,他也怕叫虎吃了。要不是今天人多,他非回去不可,寧可看那個小官僚的白眼
兒。正在他無精打采,自認倒霉的時候,聽到有人報告這樣的好消息,自然是精神為之
一振,精神馬上就上來了。張五心裡暗中琢磨,老天還真有眼,活該我張五發財,今天
雖然還沒有從狀元郎處得到好處,可這會兒發筆飛來橫財也是不錯的。
    於是,張五帶著這幫人快步向那幾個人跑去。張五跑在最前頭,就怕叫那幾個人跑
掉。到了那幾個人近前,氣喘吁吁的張五來不及喘一口氣,高聲喊道:「哪裡的毛賊,
搬著贓物要上哪兒去?還不給本大人如實招來!」幾個家丁一見對面來了這麼多人,雖
然口稱「大人」,但也搞不清到底是官還是喊!不是有許多江湖大盜以官家身份搶劫嗎?
家丁也不敢多問,扔下箱子,撒腿就跑。張五一看,笑了:「這倒好了,不費一刀一槍,
就把贓物拿到手中了。」他也不叫人去抓「賊」!「如今天下的賊多如牛毛,我又何必
去管那個閒事呢?!我今天只是報錄的,不是抓賊的。發筆小財就得了。」張五心中略
想,一邊叫人去看看箱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早已經有人抽去了木槓,又解開了繩子。
張五來到跟前,吩咐手下人把箱子打開。
    眾人一個個互相推諉,嬉皮笑臉的,好像誰也不愛財似的。張五見狀,便走上前去,
一邊罵著奴才,一邊用力搬開了箱子蓋,結果用力太猛,還把箱子蓋搬壞了。張五將破
碎的木板扔到一邊,吩咐人取火來。一小廝趕忙點著火,眾人向裡一看,不覺大吃一驚,
幾乎同時發現,裡面好像是個人。張五揉揉眼睛,再仔細一看,果真是個人,不覺大失
所望。
    眾人紛紛議論,誰也猜不透箱中的這個人是有來歷的,不過,眾人都沒有了剛才那
股興奮勁兒,也許是以為這下不會發財了。還是張五精明,他叫過一個小廝,叫他去翻
翻箱中之人的身上是否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那小廝畏畏縮縮地走上前,看了眼箱中的人,
頭髮亂蓬蓬的,一身破衣服,還有些血跡,挺叫人害怕的。但他又不敢違抗張五的命令,
剛一伸手,又止不住發抖。張五見狀,罵道:「混蛋!平時打人的那股威氣哪兒去了?
老子給你錢時,你怎麼敢伸手接哪?今天不敢伸手啦?快,去搜搜,有了好處老子會賞
你的!」受了張五這般訓罵,那小廝不敢再拖延,在別人的慫恿下,借著那微弱的一點
火光,伸手去摸箱子裡人的腰部。
    就在這時,箱中的范仲禹突然甦醒,一挺身便跳出了箱子。原來,仲禹並沒有被打
死,只是昏了過去。後來,眾家丁抬他裝箱時,又是抬,又是扛,又是踢的,已經使他
有了幾分知覺。但那時他的氣息很微弱,沒有達到能反抗的程度,意識還處在一種糊塗
狀態,到家了把他搬來,一路上顛簸不斷,就更使他清醒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在上哪
兒去,但他明白他被裝到了箱子中。想到不能再見面的妻子,他心裡萬分難受,如同刀
絞一般。後來,箱子被猛地一扔,他在箱子也猛地一顛,差點把他的骨頭架子顛散了。
他感到周身疼痛,他沒有呻吟,卻笑了。這會兒,剛才的那點清醒早就不見了,他經受
不起這麼大的精神刺激,精神已經接近於失常了。現在,箱子蓋忽然被打開,一種人的
本能促使他挺身跳出了箱子,還拿著他那只破靴子向眾人一頓揮舞,嘴裡還叨嘮著他那
兩句話:「好狗頭呀!你打得老爺好苦!你打得老爺好苦!」
    他這一出來,自然使眾人吃驚不小,而且還被嚇了個目瞪口呆。站在最前面的那小
廝和張五,由於沒有及時反應過來,還被仲禹打了幾靴子。等眾人明白過來眼前這個人
竟是個瘋子的時候,真是好不氣惱。張五上前就給了仲禹兩個耳光,其他人也湊上前拳
打腳踢地將仲禹打了一頓。眾人的氣差不多消了,方才自認晦氣走了。仲禹趴在地上好
半天才起來。本來他就有點精神失常,經過挨這一頓打,不但沒有把他打清醒,反正使
他完全成了個瘋子。他揮舞著他的靴子,口裡念念有詞地繼續向前走,後來就遇見了白
雄。
    白雄把他安頓好,便飛也似的回了去。一進家門,母親見他氣喘吁吁、慌慌張張的
樣子,還以為出了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一個勁兒地拉著他的手不放,追問到底出了什
麼事。喘了好幾口大氣,白雄才說出話來:「金,金哥呢?」「金哥在家哩,你快說,
到底怎麼啦?」白雄聽母親追問,便把上午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母親。白老太太聽後也
很著急,連忙叫過來金哥,讓白雄背著,又直奔東山口而去。
    到了那裡,累得半死的白雄放下金哥,四處尋找那個瘋子,四處呼喊卻總也找不到。
金哥也在著急,他一邊哭著一邊喊,嗓子都快啞了,但還是不見那個瘋子的影子。沒有
辦法,白雄只好背上金哥回了家。
    回到家中,顧不上吃飯,白雄又要去城裡仲禹的住處去打聽打聽。老太太勸他休息
一下,吃了飯再去。她看得出,兒子這一天很累,她雖然也在替女兒、女婿擔心,但她
更心疼兒子。她畢竟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還要靠他傳宗接代啊。可現在連房兒媳婦都沒
有,萬一兒子出了什麼差錯,她既沒有臉面去見死去的白雄的父親,更感覺對不起白家
的列祖列宗。因此,她執意要兒子休息一下再說。但白雄不聽,非要去不可。老太太知
道兒子的脾氣,凡是他決定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她便不再阻攔,只是到觀音菩薩
面前為兒子祈禱,要觀音她老人家保佑兒子平安也保佑女兒、女婿平安。白雄向金哥詳
細詢問了城中住處的地址,便馬不停蹄地直奔汴京城而去。
    從八寶村到城中,是有四十多裡路。白雄也不管遠近,一跑疾行就向京城奔去。一
路上,白雄不敢耽擱,只是在一家老店門前喝了碗白開水,便又匆匆行路了。到了范仲
禹的住處,發現寓所的門仍然鎖著,向房東打聽,才知道今天和昨天都沒有回來過。這
一下,白雄的心涼了半截,料想這樣的話肯定出了大事了,要不然準會有人回來的。可
是,白雄又不知道去哪兒找,只好先回家再說吧。
    來到街上,聽到人們正在熱烈地談論著什麼。白雄心裡焦急,也無心去打聽眾人的
議論,他只顧一個勁兒地緊著向前走,左碰右撞的,引得路人怨聲不斷,白雄也顧不得
給人家道歉了。要在平時,他絕不會這樣的。在熟悉他的人中,誰都認為白雄是個講禮
的好後生。別說碰撞上了別人,就是再微不足道的小失誤,白雄也會向人家誠懇地道歉
的。因為白雄深信「禮多人不怪」。可今天不行了,眼看要出大事了,誰還去在乎這些
細枝末節。所以,白雄只是悶著頭一個勁兒地向前走。
    偶爾,白雄聽到有人提到他姐夫范仲禹的名子。白雄不覺很奇怪:「在這種地方,
有誰會知道我姐夫呢?不會是同名同姓之人吧?」於是,白雄不免對路人的議論留起心
來。這時,又聽一個人在說「新科狀元范仲禹不知去向。」白雄忙轉頭去看,見說話的
人是位老者,花白胡須,一副私塾先生打扮。白雄慌忙來到老者面前,深深一揖,之後
問道:「請問老丈,你剛才所說新科狀元是范仲禹,真的有這回事嗎?」老者一聽,細
細打量一番白雄,有些不高興地說:「這個年輕人,我怎麼會騙你呢!我這把年紀,怎
麼欺騙一個年輕人呢!況且,現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件事情,這可是包相包大人作
主考官考出的狀元郎啊!聽說文筆相當了得。怎麼,年輕人,你認得這位范狀元?」白
雄並沒有回答,而是又問老者:「敢問老人家,你知道這位新科狀元家住哪裡嗎?」
「哎,你這年輕人,你莫非要考我,不是人人都知道這位狀元郎家住湖廣武昌府江夏縣
市安善村嗎?」白雄一聽這句話,特別高興:「沒錯兒,我姐夫肯定是新科狀元了!」
他不禁高聲喊了出來,老者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還以為他精神有毛病呢!其他的人也
有異樣的眼神兒看著他,像看怪物一樣。
    白雄可不管這些了,連聲謝也忘了對老者說,轉身就跑開了。路上撞了多少人,白
雄記不清了,路上摔了多少跤,白雄仍然記不得了。白雄只知道他姐夫中了狀元,中了
狀元就會有官家人訪查尋找,這樣就一定有下落了,白雄他應該盡快把這個喜訊告訴母
親。
    回到家中,白雄如實告訴了母親,母子倆同是歡天喜地。而金哥在旁邊聽說父母仍
然沒有找到,卻痛哭起來。白老太太安慰他好長時間,才把金哥的哭聲止住。白雄湊過
來細細盤問金哥昨日的情景。金哥便把母子如何坐車,父親騎驢到山下,如何把驢放去
啃青草,母子如何在青石上等候,父親如何出東山口打聽,他又如何被老虎叨了去的話,
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白雄把這些都一一記下了,只等第二天再去山裡尋找了。
    在汴京城中鼓樓大街西邊有座頭隆木廠,是山西二兄弟開的。哥哥叫屈申,兄弟叫
屈良。屈申長的其貌不揚,低矮的個子,又有些發福,臉上的五官如果分著看,鼻子還
是鼻子,眼還是眼,可組合起來再一看,總感覺特彆扭,可你也不大容易說出是什麼毛
病來。總之,這屈申絕不屬於那種「人見人愛」的主兒。不過,這屈申也有個特徵,那
就是一嘴巴扎煞胡子,人人都管他叫「屈胡子」。而且,這屈申最喜歡杯中之物,如果
有一天看不見他醉醺醺的樣子,那肯定是要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也正由於這個原因,又
得了一個外號兒,人稱「酒曲子」。他雖然好喝,卻每每不誤正事,又加上屈良的幫助,
把個買賣作的像個鐵桶似的,很是興旺。又因為萬金山南便有座原木場,因此少了他們
不少運輸上的麻煩,也更利於他們發財。
    這一天,屈申找到屈良,屈良本來正在指揮著工匠們作工,見他哥哥來找他,以為
有什麼大事,便匆匆忙忙跟他哥哥走出作坊。屈申告訴屈良說:「聽說新貨已經到了,
我要到那兒看看。如果對勁兒,咱們就批上它一批,這不就撿了個便宜。再說,咱們本
廠裡的原料也不多了,萬一有一天來個大買家,要許多活兒的話,咱們卻沒有,不是明
擺著把應該掙到的銀子拱手讓給了別人嗎。你說是吧?」屈良聽哥哥說的有道理,便答
應了下來。其實屈良也早有這個意思,只是一直被手頭上的活兒纏著,不得分身,今天
哥哥說了,正中下懷。屈良拿錢袋裝四百兩紋銀,牽來一頭醬色花白的叫驢,送屈申上
路了。
    屈申的這頭叫驢,如同屈申一樣,也有個性,也有特別喜好的東西。不同的是,屈
申喜好酒,而這頭驢喜愛趕群罷了。它在路上,總是不好好走,一個勁兒地跟生人搗亂。
而見了驢,它就追,毛病,打也沒用,罵就更不起作用了。屈申也知道他這頭驢的這些
毛病,但他不想賣掉它。他平時也騎不了多少次,總感覺一點半點的毛病能勉強過去,
不必太較真兒。另外,屈申也明白,賣掉這頭驢,再買頭驢,需要不少銀子,他有些捨
不得。於是,一拖再拖,到今天也沒有換頭好驢。今天出行,又要乘坐它了。屈申接過
銀子褡褳,搭在驢鞍上面,騎上驢子,直奔萬金山南而去。
    在路上,這頭驢的毛病一點也沒改,它一會兒亂跑,一會兒又站住不走,伸長脖子
亂叫,跟個喪門的狗似的。屈申也沒太著急,幾乎是任著這驢子的性子來,走走停停的,
所以到了采木場的時候,天色就已經不早了。
    進了采木場,伙計們跟屈申也很熟,畢竟來往多年了,大家紛紛跟屈申打招呼。屈
申也愛熱鬧,下了驢子跟伙計們有一句無一句地瞎侃,連他七大姑,八大姨也扯了進來。
這時,遠處走過來一個穿絲綢衣服、頭戴紗巾、腳穿紅色厚底靴的中年人,屈申看到,
知道那就是老闆,人稱「笑面虎」的周原。屈申趕忙走過去,深作一揖:「周老闆,一
向可好,小弟這裡有禮了!」周原一見,忙還禮,說道:「是哪陣香風把屈老闆刮進我
的采木場啊?屈老闆可是好久不見啦,又發福了不是!」屈申滿臉堆笑,跟著周原進了
客廳。
    雙方坐下後,又是端茶,又是上果品,忙活了好一會兒。周原主動扯上正題:「不
知道屈老闆是為什麼而來啊?」屈申連忙把手中茶杯放在桌幾上,滿臉堆著笑容,說道:
「不瞞周老闆說,聽說你這兒進了一批貨,我來看看。其實,我的木廠中並不缺貨源,
賸餘木料最少可以再接十宗大買賣。不過,既然周老闆有了新貨,我又沒有什麼事兒,
就過來看看。也是為看望看望周老闆,許多日子不見,還怪想念的哪?」周原一聽,便
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好啊,那咱們現在就去看看。」「不忙,不忙,周老闆事多,你
儘管去忙你的,有個伙計陪我去就行了,不敢勞周老闆大駕呀!」周原一聽,心中更是
明白八九分,但臉上一點也沒露出來,「不必了,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可做,就由我陪
屈老闆去吧。我知道的也詳細,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問就是了。」屈申見推不開他,便
只好隨著他走出了會客廳。
    往堆木場走的路上,周原始終走在前面,還給屈申介紹周圍的情況,指指點點的,
高壓著屈申一個點兒。屈申想超過他去,走快點,可總也辦不到。周原見到這個情景,
心中頓時就像明鏡兒似的了。周原心中暗笑:「他屈申匆忙而來,有求於我,卻說得好
像沒事兒似的。你以為我周原是笨蛋啊。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周原雖然在心
中拿定了主意,但表面上仍然笑呵呵的,看不出一點破綻。
    進了堆木場,果然見到許多明顯是新運來的貨,有松木、榆木、柳木、楊木等,尤
其是那松木,好像是北方貨色,紋理清楚,而且緊密,上下幾乎一樣粗細。屈申走走前
前,好不喜歡,拍拍這個,瞅瞅那個,連聲誇著「好貨」。周原在一旁給做介紹,說是
從什麼地方運來的,走了多少路程,花費了多少力氣。屈申也沒仔細聽,反正周原說一
句他便「嗯啊」一聲。轉了好半天,倆人又回到了會客廳內。
    這回是屈申自己主動說了:「周老闆,這批貨一定花費了你不少心思吧?」「那是
當然,光托人就用去了我三四百兩白銀,再加上這采伐費用、運輸費用,可是花了很多
的!」屈申心裡一撇嘴,暗想到「誰不知道你『笑面虎』,又在用大話騙我了。」便臉
上不敢露出來,還是一副恭維的樣子:「那可叫你周老闆破費了!」「哪裡,哪裡!哈
哈哈!」周原見屈申那副模樣,不禁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後來,屈申慢慢地向價錢方
面引,周原也一點一點吐露,可最後的價錢卻令屈申吃了一驚:足足比市場上貴了一倍!
屈申也看出來了,這是周原故意在耍弄他。他很生氣:「這麼長時間的老關係了,怎麼
能與我要這種花招兒!」但他敢怒不敢言,只好裝作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說說
笑笑,又與周原說了許多生意上的事,屈申便準備啟程回家。但周原勸他留下,說有壇
好酒正要與他一起品嚐。這下屈申可來了精神,兩只袖子一捋,連聲說「兄弟好痛快!」
「兄弟好痛快!」早把生意上的不如意忘了個一乾二淨。
    不一會兒,酒席便擺了上來。雖然是鄉間俗地,但酒桌上的好菜樣樣都有,什麼山
裡跑的,樹上蹦的,空中飛的,甚至連草間竄的也炒上了酒桌,真是山珍齊全啊!那周
原也是酒場上的好手,故而總有好酒珍藏,等到周原搬出一罈酒,擦去上面的塵土,打
開封條,開了蓋子,滿屋、滿院的酒香,即使屈申在家中也一定能聞到這股酒香。見到
如此好酒,屈申精神更爽,抬手脫去外衣,與周原分賓主落座,二人也沒有多少客套,
推杯換盞,大飲而特飲起來。二人在酒桌上總是朋友,酒越來越多,話也越來越多,於
是就又喝酒,可以說是「酒遇朋友千杯少」,不知不覺一罈酒已經完了,周原便大聲吆
喝伙計再搬一壇來。二人對酒,好不暢快!
    正在左一杯,右一杯,說也喝,笑也喝的,屈申猛一抬頭,看了看太陽已經快落山
了。他雖然喝了很多酒,也有些醉了,但不還有些理智。他惦記著他的銀子。於是,他
便想走,周原勸他再飲一壇,他死活不喝了,周原只得送他出門。屈申長作一揖,謝過
周原的酒席,拉了毛驢便奔萬金山而來。
    他很著急,眼看太陽要落山了,這天一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苦了他屈申是小
事,身上這四百銀子可是他與兄弟的命根子啊!他屈申十分明白這一點。可是,他越著
急,驢子越不走。左一鞭於,有一鞭子,打個不斷。可那驢子也來了勁兒,不但不往前
走,反而開始倒退了。屈申罵道:「三八里的臭屎蛋!『養軍千日,用在一時』。太陽
兒眼看著沒啦,你還和我鬧性子!」說罷,又是幾鞭子。
    這時,忽然見那驢兩隻耳朵一支愣,「嗎」的一聲就叫起來了,四個蹄子亂竄,飛
一樣地向前跑。屈申知道它的毛病又犯了,料想前面一定有驢子。跑就跑吧,反正比倒
退強。屈申一邊想一邊用雙腿平緊驢,兩隻手死抓住疆繩,以免被驢子摔下地去。跑來
跑去,果然看見前面有一頭驢。它一見,便揚起了前躥,連蹦帶跳的,好像是高興得跳
起舞來了。屈中實在在鞍子上坐不住了,順著屁股就掉了下來。他連忙爬起來,用鞭子
將驢子亂打一頓,又揪住嚼子,將驢生搬硬拉地拴到一棵小榆樹上。
    屈申走到那頭驢前,見是一頭黑驢,鞍子也有,嚼子也有,比他那頭花白叫驢強不
少。屈申看了好一會…可就是不見驢的生人,他便嚷道:「這是誰的黑驢?」連嚷幾聲,
沒有一個人回答。屈申又四下裡瞧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人。他走上前,拉住緩繩仔細一
看,那驢才長了四個牙,膘滿肉肥的,而且鞍鞠閃閃發光,他便暗想:「趁著沒有人,
老子何不換他娘的。」隨即把錢袋子拿了過來,搭在黑驢身上,一翻身就騎到了驢背上。
動了動身子,還感覺挺舒服的。屈申輕輕地打了一鞭,那黑驢便走起來,走了很快,而
且很會穩,屈申一點也沒有感覺有顛。屈申心中更美了,白撿這麼一個便宜,誰不高興
呢?這會兒,屈申又有點後悔。當然,他沒有後悔撿了這頭黑驢,而是後悔沒把自己那
頭花白叫驢也帶上。這樣,自己就是淨賺一頭黑驢了,可現在只能算用一頭白驢換掉了
那頭叫驢,雖然也值得,但畢竟是自己把本該是自己的銀子拱手讓給了別人。屈申越想
越感到吃了虧,索性拔轉驢頭又往回走。
    剛走了不遠,忽然看到前面天氣大變,狂風大起,飛沙走石,打的屈申連眼睛也睜
不開了。而且,伴隨著這股大風,還有虎的吼叫聲,屈申聽的非常真切,不覺心涼肉跳。
他早就聽人說這山中有虎,可從來沒有見過,今天莫非要他屈申倒霉?他不敢多想,急
忙用鞭子亂打黑驢,也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任由驢子一個勁兒地向前跑。跑出好遠,聽
不到老虎的叫聲了,但天已經全黑了。屈申四下裡瞅瞅,不禁擔心起來。「今天是絕對
回不了城了,可帶著的這四百兩銀子咋辦呢?在這麼一荒郊野外,要是遇到一群強盜,
還不要了我屈申的這條小命。」屈申趙想越後怕,只得催著驢子快走,好找個人家借住
一宿。
    屈申正在心中著急,只見前面有個坡,坡上卻有燈光。屈申不禁暗喜,這下可有救
了。屈申下了黑驢,撿到上坡,來到門前。忽然聽到裡面有個婦人在說話:「嫁漢嫁漢,
穿衣吃飯。有把老婆餓起來的嗎?」又聽一個男人回答:「你餓著,誰又吃了東西了?
老子不是也在挨餓嗎?」婦人接著又說:「你沒吃什麼,卻灌了黃湯。可老娘哪,一天
都沒吃一粒米了。你這個混蛋!」婦人的聲音很尖,吼得十裡之外也能聽到。男子顯然
有些抵抗不住了,小聲嘟噥:「那你也去喝啊!」婦人更不示弱:「我要是會喝,早就
去了,還用你在這兒給我哭喪!你既然弄了來,卻不知去買米,反而先張羅你的酒!你
說你還有沒有良心?你想把老娘餓死你再娶一個嗎?告訴你,沒門兒!」男子不再說話
了,隔了一小會兒,男子又嘟噥道:「我會喝酒,也是我的口福兒。」婦人照樣不讓他,
緊跟著就說:「既然你愛吃現成的,索性明天我掙了你吃爽利,叫你享享福兒。」那婦
人好像做個決定似的又對男人說:「那好辦,明天早起後你就走,一天也不要回來,晚
上點燈後你來取錢,再去享你的清福兒。」男子這時氣也粗了:「你別胡說,我雖然窮,
可也是個男子漢!」婦人又說:「街市上哪兒有你這樣的男子漢?」屈申聽到這裡,也
想不敲門,但看了看四周全黑了,別的地方又沒有燈光,只得用鞭子敲門:「借光兒,
尋個宿頭。」裡面就不再言語了。
    屈申又叫了半天門,才聽婦人在裡面問:「你找誰啊?」屈申慌忙回答:「我是趕
路的,因為走到這兒天就黑了,四處也沒有客棧,見這兒有燈光,我想來借個光兒,尋
個宿頭。明天一定重禮謝你們。」婦人在裡面沉吟了半刻,也許在思考他的話是真是假,
也難怪,在這麼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夜裡來個人,誰也得思量思量。隔了
一會兒,婦人說道:「你等等。」又等了半天,才見有個男人走出來,提著一個燈籠,
來到屈申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向四周看了看,才問他:「干什麼的?」屈申連
忙作了揖,畢恭畢敬地說:「我是個走路的。因為天晚咧,不能再往前走,所以才驚動
了你,借個體兒。明天一定重謝。」男子一直在看著他,見他說完,便說:「原來是這
樣,這有什麼呢?請到家裡坐。」屈申忙解釋:「我還有一頭驢子。」男子看了一眼:
「只管拉進來吧!」屈申把驢拴在東面樹上,男子拿著燈引路,便把屈申讓到了屋裡。
    屈申提著錢袋了,跟在後面,進到屋裡,才發現原來這兒是兩明一暗,三間草房。
屈申將錢袋子放在炕上,重新與那男子見禮,男子還禮之後說:「這兒茅屋草捨,掌櫃
的可不要見笑呀!」屈申趕忙說:「這是從哪兒說的哪?我一個趕路之人,能被仁兄收
留已經是萬分感激了,我怎麼會嫌棄條件不好呢!仁兄真是太客氣了!」說完,屈申先
笑了,那男子跟著也笑了。於是二人坐在炕上,那男子問:「不知仁兄尊姓!在哪裡發
財?」屈申趕忙站了起來:「小弟姓屈,名叫屈申,在城裡鼓樓大街開著個興隆木廠。
我還沒請教仁兄貴姓?」「噢,我啊,姓李,叫李保。」屈申忙說:「原來是李大哥,
失敬,失敬。」心裡卻說,哪兒來的這麼個李保,老子從來沒聽說過,但臉上卻裝出非
常恭敬的樣子。李保也在旁邊說:「好說,好說!屈大哥,久仰,久仰。」其實心裡在
想,什麼「失敬」,真他媽的一個商人的好嘴皮子。
    屈申當然不認識這個李保,但細心的讀者一定會記起來了,他就是那個李天官派了
跟包公上京趕考的李保。後來因為包公被罷職,他便以為包公永遠不會再有出頭之日了,
便將行李和銀子全部拐走了。這之後他每天出入花街柳巷,好不自由、逍遙。每日有歌
女陪伴,動不動就扭動腰肢博取他一笑,他也樂得大公,只要他高興,賞錢不斷。但是,
這樣的日子不長,他的銀子便花光了,只好流浪街頭,作些小偷小摸,還時還得厚著臉
面去討飯,好不淒慘。
    終於有一天,李保得了一場病,倒在了一家「李家老店」的門口,李老漢夫婦見他
可憐,便把他抬到店中,請醫生花了許多錢才把他的病治好。這以後,李保也無處投奔,
只好央求李老漢留他在店中當伙計。李老漢勉強答應了下來。後來,李老漢夫妻見李保
勤奮小心,又會來事兒,很招兩位老人的喜歡,況且李老漢又沒有兒子,於是就決定招
他做了上門女婿,把獨生女兒嫁給李保。
    開始時還挺好,李保把店舖買賣做的很興旺,對李老漢夫妻也很孝順,一天三遍安,
每次請安還帶上小禮物,樂得李老漢夫婦都合不攏嘴了。鄰居們也誇獎李保,而且很羨
慕李老漢夫妻,說雖然他們沒有兒子卻比有兒子的強上百倍千倍。這樣的話傳到李老漢
夫婦的耳朵裡,更是比吃了蜜還甜。
    可是,好景不長,李保的臭德性就顯露了出來。他白天在店舖內,晚上就去外面,
要麼吃酒,要麼就去歌樓妓館。李保的妻子也不大管,只要有她吃喝的,她才懶著去管
呢。李老漢夫妻見實在不像話,不得不出來勸阻李保。李保根本就聽不進去,酒照舊喝,
妓館照舊去,而且對李老漢夫妻的態度也明顯變了,最後乾脆對兩個老人指指罵罵,直
到把兩個老人氣死。這以後,李保理所當然全面管起店舖來,他就更沒什麼可怕的了,
整日游蕩,不務正業,加上李氏也是個好吃懶做的女人,不到一兩年就把店舖弄黃了,
又把東西全部典賣出去,最後只剩了三間草房,窮得沒辦法過日子。今天,偏趕倒霉的
屈申來投宿。
    李保與屈申在屋內談話,兩個人雖然是初次見面,但屈申來求人家,自然要盡力討
好,盡力迎合著李保說,因此他倆談的還很熱鬧,笑聲不斷,李保更是得意。
    這時眼看燈光暗了下來,李保去看時,知道是燈油快用完了,便與屈申打了招呼,
自己去東間屋取油。剛掀起破布簾子,見他女人正在裡面偷聽,剛一見,還把李保嚇了
一跳,以為是來喊了。那女人忙走到他跟前,摀住了他的嘴。李保把手拿來,輕聲問她:
「你在這兒干什麼?神秘兮兮的!」他女人撤了他一眼,悄悄問他:「剛才他往炕上一
放,咕咚一聲,是什麼東西?」李保順口說道:「是個錢袋子。」婦人便高興地說道:
「活該咱家要發財。」李保聽了這話,沒有立時明白過來,他一邊找燈油,一邊問他妻
子:「怎麼說起這話來啦!黑更半夜的發什麼財呀?」婦人隨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
掌:「你個傻兔子!」
    李保也不糊塗,聽這話,他當然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可是,李保立刻就出一身冷汗。
他李保雖然也不務正業,也去過妓館,也做過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但劫人錢財,卻從
來沒有幹過的。他早就知道妻子很厲害,可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厲害到這樣一個程度。他
也的確害怕,但又想想,家裡都沒吃的了,還怕這怕那,這有什麼用,填飽肚子要緊!
於是,他邊忙找出油罐子,添上燈,撥得亮亮兒的,便走出了東間。
    「讓大哥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油罐子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大哥千萬不要怪禮
啊!」李保剛一出來,就大哥長、大哥短地問個不停。其實,屈申根本沒在意這些。相
反他卻利用這會兒時間打了一個盹。他畢竟走了一天,根本沒休息,又喝了許多酒,發
困是難免的。這會兒,見李保回來了,又這樣客氣,屈中也越來越謙虛了。其實哪,也
就是些客套話。對於一個生意人來說,這些東西滿嘴都是,只要肯張口,保誰一串一串
的,那真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這樣,倆人又熱熱乎乎地聊開了。
    說到熱鬧的時候,李保湊上前來問屈申:「大哥,你會不會喝酒?」屈申見問,滿
心歡喜,他就是這樣,對於酒,可以說是不要命的,明知道自己喝了不少,可有酒的話,
他照樣喝,於是,他卻忙對李保說:「賢弟,哪有男人不會喝酒的?不瞞賢弟,我在家
中時每頓飯都要飲上幾碗的?只是現在三更半夜的,上哪兒打酒哪?」說完不禁面露為
難之色。李保一聽,正中下懷,滿臉堆笑地對屈申說:「不瞞大哥,我也非常歡喜飲酒,
有朋友就更要喝幾碗。今天大哥來了,是咱兄弟倆的緣分,我這就弄酒去,咱哥倆非痛
快地喝上它幾大碗不可!」說著,下了炕便要向外走。屈申一見,趕忙拉住了他:「賢
弟,別忙了,要喝明天打來酒再喝吧,夜這樣黑了,你去我也不放心啊!」說著,就要
拉他坐到炕上去。李保一見,笑了:「不瞞大哥說,我家裡就有好酒,好幾罈哪!足夠
咱哥倆喝個痛快!」屈申聽他這樣說,當然高興:「好,那兄弟就去搬來,你我痛快喝
一回!」李保暗中高興:「看他的樣子,今晚我一定要發財了!」於是,就向外走,出
門時還回頭看了看炕上的錢袋了,心裡說:「嘿!這東西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到了我手上
了。」
    李保的妻子早就聽清楚了裡屋的對話,也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幾罈酒,見李保回來,
二人會意地使了眼色,不覺都暗暗笑了。婦人將酒遞給李保,李保搬著就走了出來。他
們倆把炕上的桌子擺好,李保又取來溫酒的家什,就放在炕下,二人對坐,說了幾句話,
酒就冒氣了,李保也很性急,端過來就為屈申滿上了一大碗,自己也倒滿。屈申舉起碗;
「來,李大哥,咱們頭次見面,就跟親兄弟一樣,我今天借你的酒先敬你一碗!」李保
也趕忙說:「不,屈大哥,還是我來敬你吧!」說著也端起了大碗。於是,二人又是一
番客套,最後一飲而進。接下來,就你敬我一碗,我敬你一碗,放開量,就喝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功夫,兩個人就喝下去了兩罈酒,李保又搬來一壇,繼續喝。
    李保的酒量很大,喝這點酒實在是家常便飯,可屈申就不同了。他已經喝了許多酒,
那之後也沒吃飯,肚子裡空空的,又騎驢子一路顛簸。到李保家後,倆人喝酒都很急,
而且也沒有個下酒菜,完全是干對干。即使是屈申酒量再大,也經不住這麼折磨。所以
一壇多酒下肚後,他就有點支撐不住了,想叫李保不要再喝了。但李保怎麼會依他,心
想:「你不喝酒,我怎麼得你的銀子呢?」於是,就一個勁兒地勸,還說屈申海量,說
他是客氣,說他在裝醉等等。屈申實在頂不住李保的勸說,又連著干了幾碗。
    屈申一邊喝酒,一邊左搖右晃的。李保見狀,又把他妻子叫了出來,叫她給屈申敬
酒。婦人也很會說,把屈申哄得美滋滋的,不免又要喝兩碗酒。到最後,屈申一斜就躺
到了炕上,碗掉在炕上,酒撒了大片。他雖然醉得不得了,但還沒忘他的錢袋子,他把
錢袋子往裡一推,便枕到了自己的腦袋下。嘴裡還在嘟噥:「這,這是我的銀子,銀子,
銀子……」李保夫婦一看,不禁喜形於色。李保又上前推屈申,連聲喊叫「屈大哥」,
屈申不動了,李保仔細一看,屈申已經睡過去了。李保夫妻相視一笑。
    李保悄悄對婦人說;「這個漢子,還挺能喝,幸虧老子酒量大,不然非被他灌醉不
可!」婦人一笑:「別『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了,你那點酒量,我還不知道。」李
保一聽,有點發急:「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仔細看這空罈子,足足三罈子了。」李保
還要說,婦人不耐煩了:「得少廢話!快給老娘拿繩子來!李保吞著酒氣,呆呆地站在
那兒不動。」
    「拿繩子作什麼?他都醉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怕他跑了嗎?」
    「你這呆子。將他勒死,不就完事咧!」
    李保一聽,吃驚不小。這會兒,他的酒氣被嚇掉了一半。心想:「這下可完了。我
李保為了活命,劫人家的一回財就已經是犯了大錯了,現在又要人家的性命。這不是往
火坑裡推我嗎?」李保不敢違抗妻子的主意,但又害怕她的淫威,只得小聲地嘟噥:
「人命關天,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婦人一聽便發怒了:「你既想發財,又膽小,還想做個善人嗎?松三八!難道老娘
就只能跟著你挨餓了?」
    到了這個時候,李保也顧不得王法了,便把繩子拿過來。反正李保也想通了:「要
想要銀子,就一定要殺了屈申。不然,他一告狀,自己照樣要去坐牢。沒有別的辦法,
只能如此。」婦人將破桌子搬下炕去,見李保在那兒顫顫微微,哆裡哆嗦地,便看出來
他不能動手了。於是,她一把把繩子奪了過來,上到炕上,繞到屈申裡邊,輕輕的從他
枕的錢袋之下遞過繩頭,慢慢拴過來,緊緊一扣。
    婦人招手把李保叫到炕上,將繩子的一頭遞給他,拉住了繩頭,兩個往兩下裡一勒,
婦人又將腳一蹬。到了這個地步,屈申哪有反抗的能力,只是手伸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李保到現在,雖然還害怕,也不能不用力了。見屈申不動了,李保卻癱在了炕上。婦人
連忙將錢袋子抽出來,伸手掏時,發現是一封一封的,整整八包,真是滿心的歡喜。
    二人把錢袋子拿進裡屋,把炕面上的東西收拾好了,一掀便掀起一塊板子。原來這
兒有個洞。以前李保偷來些小東西,比較貴重的都是放在這個洞裡的,沒想到今天派上
了大用場。將銀子藏在裡面,炕上又像往常一樣堆了許多東西,二人才走出來。
    看著屈伸,李保問妻子:「這屍首怎麼處理呢?總不能放在咱家時裡吧?」廢話!
你絕對是一個呆子。平時的那股聰明勁兒哪去了?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疲軟?現在正是
夜深沒有人的時候,把他背到北上坡,扔到廟後,又有誰會知道呢。」李保想想,也只
能這樣了。他硬著頭皮,站在炕沿下,叫婦人上炕,把屍首扶起來,放到李保的背上。
剛剛站起身,沒想到屈申身體很重,再加上李保頭一回背死人,也難免心驚肉跳的,結
果連李保也倒在了地上。
    婦人罵了句「廢物」,又把屈申扶起來,靠到李保背上,幫著李保慢慢站起來。李
保使出渾身的力氣,搖搖晃晃的出了家門,婦人在後面叮囑說;「趁現在沒有人,快去
快回啊!」李保心說:「我寧願現在就回去。半夜三更的背個死人出去,你知道是什麼
滋味!」但又一想,現在他與妻子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炸了,要這就得會一起逮住。
「瑢,還是向外背吧!」李保拿定主意,背著屍體,直奔北上坡而來。
    剛走了不太遠,李保偶然一抬頭,見前面有個黑影兒一晃。李保立刻就覺得眼前金
花亂迸,汗毛都乍了起來,身體一晃,屍體便掉到了地上。他趕忙跪在了地上:「好漢
饒命、好漢爺爺饒命呀!這可不關我的事,全是別人幹的呀!」他一邊說著,一邊像小
雞吃米似的磕頭。把頭都磕了一個包了,卻不見「好漢」有什麼動靜。李保壯著膽子抬
起頭,前面沒有人,四周也沒有人。也許是一場虛驚。但李保不敢向前走了,他怕萬一
看見人不壞了。再說,屍體已經掉在了地上,他一個人也扶不起來了。乾脆回去吧,李
保拿定主意,撒腿就往回跑。
    跑到半道上,李保忽然感覺後面的衣服被人拉了一下,這回更是把李保嚇破了膽。
他頭也不敢回就跑到了家門前。他不敢去扣門,性急之下,一人多高的圍牆,他一翻身
就過去了,結果重重地摔在了院內,「咕咚」一聲,他妻子還以為來賊了,提著燈籠,
拿著把菜刀就出來了,一看是他才放了心。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那屍體安排好了?」李保喘著大氣,也不回答,婦人問
了好幾遍,李保才說話:「快把我嚇死了。剛上了北坡不遠,誰知道那兒竟有個人,嚇
得我扔下屍體就往回跑。可剛跑了一半,又有人拉我,嚇得我七十二個膽扔了七十一個。
這不,沒敢敲門,我就從牆上跳進來了。哎喲,哎喲,我這肋骨可能折了。」他一邊叫
著,一邊站了起來。
    婦人一聽李保這麼說,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呀!你忘了北上坡那
兒有一棵小柳樹兒了,你一定是把它當成人了。」李保似乎明白了一點:「可半道上又
是誰垃了我一把啊?」「你啊你,說你沒用,你就是一個十足的廢物,一定是你被樹枝
什麼的給碰了一下,你就疑神疑鬼的,沒用的東西。」挨妻子這一頓罵,李保也清醒了
不少,垂頭喪氣地就往裡走。這時,婦人又叫住了他:「那屍體就扔在那兒了?」「扔
在那兒吧!扔哪兒也一樣。不信你去搬,反正我不去了。」婦人見狀,也只好這樣了,
便跟著進到屋裡坐下。
    剛坐下,婦人又猛地站了起來:「壞了,我忘了一件事。」只這一聲,就把李保嚇
得從炕上掉到了地下。「還有什麼大事沒辦?」李保坐在地上問。「還有那驢子唄!這
個東西怎麼辦?」聽妻子這麼說,李保才長出了一口氣:「瑢我以為是什麼大事呢。這
麼一件小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的,可真虧了你了?」李保又想了想,乾脆地說道:「留
下,送到的好東西再扔了,那才是愚才啊?」婦人一聽這句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我
知道你就得這麼說。留它?留它給你招來災禍呀?還是嫌別人找不到你殺人的證據?」
這麼一來,李保也沒了主意:「那你說怎麼辦?」「你連這個主意也沒有!把它轟出去
不就完了。」
    李保說道:「這樣,不是很可惜嗎?」婦人一個手指指在他的腦門上:「你發了這
麼一大筆財,還稀罕這頭驢?」李保一聽,感覺妻子說的有道理,連忙到院裡,把驢韁
繩解開,拉著它就往外走。驢子到了門前,再也不肯走了。見這個情景,婦人提起門閂,
照著驢子的屁股就是一下。驢子猛地受到一擊,往外一竄。李保順手一撒韁繩,那驢子
便跑下坡去了。
    這一對夫婦回到屋內,將門關好。李保總是心跳個不停,而婦人卻坦然自得,並教
給李保:「明天一切照原來的樣子來,早晨儘管去井邊打水。如果北坡有人看見屍體,
你也要去湊湊熱鬧,省得叫別人疑心。等事情安定下來以後,咱們再慢慢享用。你說,
咱們這件事,做的乾淨不乾淨,嚴密不嚴密?」婦人的這些話,才使李保壯起膽來。說
著話,不知不覺中雞已經叫了三遍,東方發出了亮光,路上有了行人。李保夫婦趕忙吹
滅了油燈,倆人躺在炕上,繼續打算著這一天該怎麼過,也合計日後怎樣享用那些銀子,
自然是越想越美。
    有一個人起得很早,走到北上坡的時候天還只是微微發亮,他趕路心急,也沒注意
腳底下有什麼東西。走著走著,沒注意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這人也沒站穩,一個
狗啃屎就趴到了地上。他還挺納悶的「這可是什麼東西哪?」站起來走回去一瞧,是個
人,開始他還以為是誰喝醉了夜裡睡在這兒了,忙過去推那人:「嘿,老兄,醒醒,天
都亮了,快回家吧!」
    可是,連叫了好幾聲,也不見動靜。那人又感覺到手碰到個躺著的人時感到很硬,
很涼,他連忙把手放在那人鼻子口下。嘿,一點兒氣兒也沒有了。這一下,可把這人嚇
壞了。「嗎呀」一聲就炸了。他抬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喊:「不得了囉,這兒有死人!
這兒有死人!」經他這麼一折騰,不大會兒那兒就圍上了許多人,人們一邊看還一邊議
論。有人說是被劫了,有人說是自己死的,也有人乾脆說是凍死的,反正各種說法都有。
人群中有愛管閒事的,就跑著給地方官送信去了。
    當時,地方還沒起,不過他已經醒了,正抱著老婆熱乎呢。這地方雖然也四五十歲
了,但人很精明,精力也挺旺盛的,而且花花心不小。平時在外面,見有孤零零的大姑
娘,小媳婦的,輕的風言風語去挑逗人家,重了也可能動手動腳的。而些事兒大家議論
多了,自然也能傳到他老婆耳朵裡。可是,這個婦人卻與眾不同,他非但不指責他丈夫.
還認為這是他丈夫的能耐。但是,在家裡,她就不讓丈夫閒著,一會兒叫丈夫摸摸這兒,
一會兒叫丈夫給她撫撫那兒,她有了興致就要與丈夫做起事兒來,也不管是白天還是夜
裡。因此,這地方雖然在外面也沾花惹草的,在家裡卻照樣快活。他也常在外人面前誇
他老婆,有時也當著他老婆的面,而這個婦人卻常常把這個當作她的光榮。今天,也是
婦人先醒的,醒後就感覺不舒服,因為頭一天晚上她沒有痛快地玩一回,倒是讓地方沾
了不少便宜。
    於是,那婦人便去推地方,推醒之後,她一咕嚕身子就趴到了地方身上。這地方有
些瘦小,而婦人卻很肥大,因而地方有些受不了。其實,婦人本也不是為了為難地方。
一來他昨晚沒有使自己痛快,二來也用這個方法來挑起他的興趣。結果,地方果然來了
興趣,他把婦人放到炕上,翻身就趴到了婦人身上,接著就想做事兒。婦人一看,忙用
手去攔那東西,一抓,他「哎喲」一聲。婦人示意讓地方給自己揉揉乳房。這婦人雖然
有四十多歲了,但沒有生過孩子,而且生活也不錯,所以乳房還很豐滿。地方有點不高
興,但不敢違抗婦人的命令。乖乖地揉起了乳房,揉著揉著就低頭去叼那乳頭,婦人也
高興,沒攔他,反正她也知道他叼不出什麼來。利用這會兒,婦人拿著地方的手向自己
下身拉去,一直到那個隱蔽的東西那兒。地方又興奮起來,反覆地撫摸了一會兒,他的
東西也膨脹起來了,見那婦人同意的目光,地方一壓身子就俯衝了下去。
    正在這時,就聽到「彭彭」的敲門聲,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被殺了!你快去
看看吧?」地方正在興頭上,卻被這人給打斷了,他很氣憤,但繼續做事兒也做不下去
了。他只好起來穿衣服。婦人在一旁,裸著身子坐起來,攔著不讓他走,他用手指在那
婦人的隱蔽處點了點,小聲說:「不忙,咱們下回再來!」一邊說著一邊出了家門。剛
出屋門,對著那個報信的人就大罵一頓,明著說是因為怕他聲張,其實還不是因為那人
壞了他的美事。
    來報信的人灰頭灰臉地在前面走,地方跟在後面。來到出事的那兒,地方分開眾人,
走進去蹲下身子仔細檢查了一會兒,說:「這是用繩子勒死的,各位父老鄉親,你們大
家幫著照看著點千萬別叫野狗給叨走了。我去找我們的伙計去,叫他看著,我去縣裡報
案。」地方囑咐好了眾人,便向西去了。
    剛走出幾步遠,就聽有人喊:「地方,地方,回來,回來。活啦!活啦!」地方回
過頭來,說道:「別開玩笑了。碰上這種燒心的事兒,你們鬧個什麼勁兒啊?!」又有
人說:「真的活啦!誰和你開玩笑啊!」地方聽眾人這麼說,只好回來,走近一看,那
屍體果然動彈開了,又伸胳膊又蹬腿的,真像是醒了。地方連忙把他扶了起來,盤上兩
個腿,又等了一會兒,就聽到「哎喲」一聲,鼻孔皇喘起了氣。地方蹲在那人的對面,
問道:「老弟,你醒醒,有什麼冤屈,儘管給我說,我為你作主。」
    只見屈申微微睜了兩隻眼,看了一眼地方,又瞧了瞧旁邊圍著的人,說道:「呀!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與小婦人對面說話?這是什麼道理?還不給我退到後面去。」說
完,便用袖子把臉擋住了,那聲音非常嬌嫩。大夥兒看這麼一個粗壯男人卻用女人的口
氣說話,不禁大笑起來:「好一個小婦人呀!好一個小婦人呀!」地方也想笑,但他感
到奇怪,以為不可能像眾人理解的那樣簡單,便連忙攔住眾人:「各位鄉親不要笑,這
可能是因為他剛剛醒來,還沒有回過神兒來的緣故吧。大家安靜些,讓我仔細問問他就
知道了。」
    地方好不容易壓住了大家的笑聲,他問那個人:「朋友,你這是被什麼人謀害?是
誰把你勒死的?只管對我說,千萬別怕。」屈申羞答答地回答道:「小婦人是自己上吊
自殺的,不是被人勒死的。」大家一聽他這麼說,又亂了,紛紛說道:「這明明是被人
勒死的,怎麼說是自己上吊呢?既然是上吊死的,怎麼脖子上還帶著繩子,躺到這兒
呢?」地方也感到奇怪,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地方,也處理過不少的案子,按他的經驗,
自己剛才的判斷是正確的呀?可這人怎麼卻口口聲聲說是自己上吊死的呢?怪事兒,真
是怪事兒!地方自己想了一下,又問那人:「朋友,那你為了什麼事上吊自殺呢?」屈
申答道:「奴家與丈夫兒子去看望老母親,不料想遇見了什麼威烈侯,就被他搶回了家
去。把我關在後樓上,想,想要強迫我……」屈申說著說著就沒了聲兒。
    大家聽到這兒,不禁又想笑:「天底下哪有男子強姦男子的!」但見那人說的很悲
傷,也不敢樂。地方沉著臉:「那後來呢?」「後來我假意答應了他,他走後我又支走
了丫環,自己就上吊死了。」地方聽完,站起身來對大夥兒說:「各位都聽了見沒有?
現在竟然出了這樣的怪事!看他的外表,與他說的話,根本就對不上。大家說說這是怎
麼一回事呀?」
    地方正在說話,就聽到背後有人說挨了打。他轉回頭,見有一個瘋子,正拿著一只
鞋在那兒追著打大夥兒。地方不滿地說:「大清早起來,一個人躺在這兒男人說女人話,
現在又來一個瘋子,真是倒霉透了!」正說著,不想屈申接上了茬:「那個拿鞋的瘋子
就是我的丈夫。求各位把他攏住。」眾人沒去攏那瘋子,卻說:「嘿,你這個腦袋樣子,
還有丈夫呢?」正在說笑,忽然看到有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一起拉著頭花驢,高聲亂
喊:「地方!地方!我們要打官司。」地方一聽,生氣極了;「真他媽的!我這是中了
什麼邪氣,一事兒沒完又來一事兒。」但他不能走,只好走上前:「二位松手,有話好
好說。」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屈良和白雄。原來,今天早晨白雄來萬金山尋找仲禹,但
無論他走多少路,也無論他喊破了嗓子,就是找不到范仲禹。可是,在找人的路上,他
卻發現了一頭拴在小榆樹上的花驢,白雄以為是他姐夫的驢子,便牽上驢子繼續找仲禹。
這其實也不能怪白雄認錯了驢子,只因為金哥沒有說明白他家的驢是黑驢,這會兒白雄
見了一頭驢,又沒有主兒,於是他就認為是他姐夫的了。白雄走著走著,恰好遇見了屈
良。
    屈申出門一天也沒有回來,身上又帶著四百兩銀子,屈良不放心,所以今天一開城
門他就急匆匆地趕來了,到這個地方時,正好看到白雄拉著他們家的花驢,他上前一把
就抓住了白雄的衣領子:「你要把我們的驢拉到哪兒去?我哥哥呢?我們的銀子呢?你
是不是害了我哥哥,奪了我們的銀子?說,快說!」白雄正在生悶氣,忽然見到這麼一
個人平白無故地就說他害了人,火就不打一處來,把眼一瞪:「這是我親戚的驢子。我
還問你要我的姐夫姐姐呢!你是不是也害了他們?」他們倆把話說岔了,就扭打在一起,
現在又要找地方打官司。
    見到地方,他倆剛一松手,屈良一眼就瞧見他哥哥坐在地上,連忙上前:「好了,
好了!這不是我哥哥嗎?」說著就要上前扶。他一伸手,屈申就翻了臉:「去!你是什
麼人,怎麼敢這麼無禮。男女受授不親。你還不給我退後。」屈良一聽也納悶兒了。他
哥怎麼是一口女人聲呢。「你這是怎麼啦?咱們山西人可都是好男人呢!你這個樣子,
以後可怎麼見人啊?」正在屈良不知該怎麼辦時,那人卻向白雄說:「你不是我兄弟白
雄嗎?哎喲!兄弟呀!你看姐姐好苦啊!」一句話也把白雄說怔了,大白天的,怎麼一
個男人自稱是自己的姐姐呢?
    這時,忽然聽到有人高喊:「閃開,快閃開,那瘋子又回來了。」白雄扭頭一看,
正是那天在山中遇到的那個人。正在白雄猶豫的時候,屈申卻在那兒說道:「兄弟,那
個人就是你姐夫范仲禹,你快過去把他攏住,不要再叫他跑了。」白雄到了這個時候,
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他把花驢的韁繩遞給地方,上前就把那個瘋子揪了個結實,大伙
兒在一旁幫著,這才把瘋子攏住。地方見事越來越複雜,自己是斷不清了,就說:「這
個事情我辦不了。你們二位也別爭了,我送你們去縣裡,你們去那兒解決吧!」
    剛說到這兒就看見從那邊來了一個人,地方趕忙迎過去:「快來吧!我的大爺,你
還慢慢的路呢!」那人聽了,不慌不忙地說;「我才聽說,這不就來了,有什麼大不了
的嘛!」地方忙說:「牌頭,你趕忙找兩輛車子來。那個是被人殺害的不能走,這個是
瘋子,還有他們兩個都是事中人。快快去吧!」老牌頭聽了,連忙回去。時間不大,便
找來了兩輛車。讓屈申上車,屈申偏要叫白雄攙著,白雄卻不肯。還是大家勸著,白雄
沒辦法,只好將屈申攙扶起來。看到他那兩隻大腳板兒,就像三寸金蓮似的,走起路來
還扭扭捏捏的,一步也挪不了四寸,招惹得大家紛紛大笑。屈良在旁邊看著,實在是臉
上磨不開,只有唉聲歎氣的份兒。屈申上了車,屈良要與哥哥同車,結果被屈申罵了下
來,卻叫白雄坐上。屈良只好與瘋子同車,又被瘋子在腦袋後面打了一鞋底子,掉下車
來,他要騎花驢,地方卻不讓,說:「這頭驢不一定是不是你的,還是讓我來騎吧。」
屈良沒有辦法,只得跟著車在地上跑,一直向祥符縣而去。
    走到中途,忽然范仲禹跳下車來,他揮舞著鞋子向來的方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
叫:「好狗頭呀!你打得老爺好苦!你打得老爺好苦呀!」眾人一見,連忙下車的下車,
下驢的下驢,白雄在後面追,一邊追還一邊喊,地方也跟著追。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仲
禹拉回到車上。為了防止他再跑,白雄只好與他同車,一邊還得提防他拿鞋子打人。屈
申是在地上走,地方騎驢,又繼續向祥符縣方向走去。
    這一群人又往前走了好遠,忽然來了一頭黑驢,花驢一見,扭頭就追。地方在驢子
背上緊勒韁繩,卻怎麼也勒不住。幸虧屈良在旁邊,幫著抓緊嚼子,說:「你不知道這
個驢子的毛病,它見驢就追。」正說著話,只見後面有一個又黑又矮的人,敞著上衣,
後面還跟一個伙計,緊跟著那驢就往前去了。
    這個人正是趙虎,包公因為新科狀元丟了,只好進朝稟告皇上,皇上命令開封府立
刻查找。剛剛下朝,就聽前面有人大聲叫喊,包公用腳跺了跺轎板,轎立刻就停了下來。
包公問:「前面有什麼事啦?為什麼這麼熱鬧?」包興等人趕忙下馬去前面查問。原來
有一個黑驢,雖然沒有人趕,卻直奔大轎而來,棍棒也打不開。包公聽後,暗暗想道:
「既然是這樣,其中一定有原因。難道是這個驢有什麼冤屈?我倒要見識見識。」於是,
包公吩咐左右差人:「不要攔阻,看它要做什麼。」
    兩旁的差人左右一分,讓出一條道來,那黑驢便一直走到轎前,它把兩只前蹄一屈,
對著轎就把頭點了三下。大家一見,都很納悶:「這驢怎麼懂得這種禮節?真是怪事
兒。」包公看明白了,便問道:「那個黑驢,你如果有冤枉,你可以頭朝南尾朝北,我
就派人跟你去。」包公剛說完,就見那驢轉過身來,果然是頭朝南尾朝北。這下包公全
明白了。便把趙虎叫到跟前,吩咐他說:「你隨著這頭驢去,查看一下有什麼情況,回
來稟告我。」那驢在前面引路,趙虎奉命緊緊地跟在後面。
    剛出了汴京城,趙虎就跑的吁吁直喘粗氣了,只好找塊石頭坐在上面歇歇腳兒。這
會兒,伙計從後面追上來,也是滿頭大汗,喘著氣說道:「四爺要巴結差使,可也得打
算打算啊!咱們這兩條腿跟著它四條腿跑,怎麼趕得上呢?」頓了頓,四下裡瞅瞅,問
趙虎:「黑驢呢?」趙虎也不見了黑驢:「它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不知道它跑到哪
兒去了?」伙計也坐到了石頭上,一邊插著腿一邊說:「這是什麼差使呢?沒有了驢子,
咱們怎麼去交差?」
    兩個人正說著,不想驢子又跑了回來。趙虎指著那驢子說:「既然你會給包大人行
禮,為什麼不體量體量我們?你跑的倒是很快,可我們誰趕得上啊!你如果真有冤枉,
你必須慢著點走,我們也能趕得上。不然,我騎上你,你馱著我走。」趙虎本來是說說
而矣的,不成想那驢子果然抿著耳朵不動了。趙虎一見,很歡喜,翻身就騎到了驢背上,
走了幾里,不知不覺中,就到了萬金山的褡褳坡。黑驢一直奔了北上坡去了。趙虎走熱
了,敞開上衣,跟著黑驢,也到了萬金山,見到廟的後牆,黑驢站著不動了。
    這時,趙虎的伙計也到了。他們倆四處裡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地方。趙虎便問黑驢:「你是把我們帶到這兒的嗎?」黑驢點了點頭。「把我們帶到這
兒有什麼用哪?」趙虎又問,黑驢卻沒有回答。趙虎找得實在不耐煩了,拉著黑驢就想
走,可那黑驢也不動。急的趙虎沒辦法,只好坐在地上,一邊歇腳兒,一邊往四下裡張
望,他的伙計也幫著四處尋找,可哪兒有什麼線索啊。
    主僕二人正在失望的時候,就聽到廟牆裡有人喊:「救命。」趙虎一個鯉魚打挺就
站了起來,拉上伙計,來到廟牆邊。趙虎估量了一下牆的高度,心裡有了底,一個燕子
拔蔥就讓到牆上,往裡一看,只見有一口薄木棺材,棺材蓋倒在一邊,那邊有一個美貌
婦人正按著老道廝。四爺也不管高低,縱身就跳到了院子裡,來到兩個人面前,說道:
「你們這一對男女,為什麼混纏在一起廝打?還不給我住手,我是包大人的差官。快,
給我住手。」
    經趙虎這麼一說,倆人也停了手,婦人站在一邊氣憤憤的樣子,有些不服氣,要不
是趙虎在,她非要打死那老道不可。趙虎問那婦人:「你為什麼打這老道?」婦人答道:
「老子被人給謀害了,搶了我的四百兩銀子,不知怎的,老子就跑到這棺材裡來了。誰
知老道來打開棺材蓋,不知道他安著什麼心,我不打他怎的呢?」趙虎聽那婦人說話,
一副男人的大嗓門,而且總以「老子」自稱。不覺挺納悶的。看這人,奶子也不小,屁
股也挺大,怎麼會不是個女人哪?但趙虎又一想,今天已經遇上了不少怪事,也不必去
管它,最後由包大人處理就是了。接著,他又問那道人:「你為什麼打開棺材?」
    道人看著趙虎,猶豫了一下,才說:「這座廟是威烈侯的家廟。昨天抬來了這口棺
材,說是主管葛壽的老娘病死了,叫我立刻埋葬。可現在正是禁土的日子,所以只好暫
時停放在後院。今天早晨起來後,我聽到棺材裡有響動,以為是葛壽的老娘又活過來了,
我連忙把棺材撬開。誰知道這個婦人一出來,就把我打了一頓。哎喲喲,我的肋骨可能
斷了一根。」
    趙虎看了看老道,又瞅了瞅婦人,實在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便說:「俺老趙
不管你們這些閒事。我是奉包大人的命令來的,你們跟我去開封府解決。」說完,把老
道腰裡的絲帶解了下來,將老道拴上,拉著就走,叫婦人在後跟著。繞到廟的前門拔去
插閂,開了山門。這時伙計也已經牽著驢到了,趙虎便命令回城。
    剛出廟門不遠,忽聽那婦人說道:「那南上坡站著的那個人,好像是害我的那個
人。」她急著走了幾步,又接著說:「正是這個人!」一直跑到南上坡,在井邊揪住那
人,嚷道:「好你李保呀!你將老子勒死,說,把我的四百兩銀子藏到哪兒去了?你趁
早還我完事兒,要不然,我這就上包大人那兒告你去。」李保見狀,又吃驚又感到新奇:
吃驚的是,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害人的事?新奇的是,這麼一個美貌的婦人抓著自己,倒
弄得他手心裡癢癢的。要不是那兒人多,他非去撥弄撥弄那婦人的小臉蛋不可。李保也
來不及多想,大聲爭辯道:「你這婦人真是沒有道理!我與你又不認識,誰又拿你的銀
子?」婦人更是著急了:「你這三八日的!圖財而殺了我,你還和老子鬧這個腔兒?」
說著,舉拳便要打。
    趙虎在後面聽得很清楚,走上前來,不由分說,便把掛老道的絲帶的另一頭拴在了
李保的雙手上。李保還要爭辯,趙虎上去就一巴掌:「你給老子放明白點!有話到包大
人那兒說去!」李保一見,不敢再爭了,只得自認倒霉,跟著這幫人直奔開封府而來。
    而與此同時,祥符縣也挨到了案子。但是,縣官一看這裡面有新科狀元范仲禹,他
不敢審問,親自把所有有關的人和物都押到了開封府,並把大概案情報告了包公。
    包大人立即升堂,先叫差役把范仲禹帶上堂來。因為仲禹的卷子經過包公親自審看,
因而他對這個人有很深的印象。包公心想:「這個人的文筆很不錯,十分有才華。人長
得也一定錯不了,我倒要看看他是個怎樣的一表人才。」
    范仲禹在差役的押解中,才來到公堂上。他也不下跪,只是嚷:「好狗頭們呀!你
們打得老爺好苦!你們打得老爺好苦!」說著拿著鞋子就去打人,幸虧差役眼疾手快,
一把就把他的鞋子奪了下來。就這樣,范仲禹還不老實,一個勁兒地胡言亂語。
    包公看著范仲禹,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但他仔細一看,雖
然范仲禹在外表上是個瘋子樣,但在眉毛、眼睛的深處,還是能看出他是個讀書的。這
時,公孫策先生走過來,他低聲對包公說:「稟告大人,這人是被氣瘋的,他現在正被
一口痰堵著,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解決好他這種病。」
    包公聽公孫策這樣說,以為這樣審問也問不出結果,反不如把他的病治好了再說。
於是,包公便把范仲禹交給了公孫先生,讓他好好給仲禹治病,治好病盡快稟告他知道。
公孫策領命帶著范仲禹走出了公堂。
    包公又叫人帶白雄。白雄當然知道禮法,上到公堂就給包公跪下了。包公問他:
「你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做活兒?為什麼被人帶到這兒來?」白雄答道:「小人叫白
雄,在萬金山西南八寶村居住,以打獵為生。那幾天我從虎嘴中救下一個小孩,打聽他
的姓名和家鄉住址,才知道是我的外甥。再細細問他,他說我姐夫騎驢到了這裡。所以
我到東山口找我姐夫,看見小榆樹上拴著一頭花驢,以為是我姐夫騎來的,不想在路上
遇見一個山西人,他說那驢是他的,還和小人要他哥哥和銀子,所以我們倆去找地方。
看見一群人圍著一個人,那山西人一見是他哥哥,上前去相認,誰知他哥哥卻是婦人的
聲音,不認他是兄弟,反而說小人是他的兄弟。求大老爺給我作主。」包公聽完,問他:
「你姐夫叫什麼名字?」白雄答道:「我姐夫叫范仲禹,是湖廣武昌府江夏縣人。」包
公聽了,點了點頭,叫他先下去。
    帶屈良上來,屈良跪下,就把他的情況向包公作了真實的稟告。包公問他:「你認
清花驢是你的嗎?」屈良連忙回答:「怎麼認不清!這頭驢有個毛病,見了驢就追。去
縣城時還犯了一次病呢,這個地方可以作證。」包公也叫他下去,命人把屈申帶上來。
左右差役高喊:「帶屈申!」
    可是,屈申在那兒一點也不動,差役又喊了一遍,可屈申低著頭,像聾子似的就是
沒動靜。差役只好走到他跟前,告訴他:「大人叫你上堂去呢?」屈申聽了這句話,才
站起身來,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地走上堂來,臨跪的時候先用手扶著地,彷彿小鳥兒一
樣的了不得。旁邊的差役見他這個樣子,都想笑,但又不敢笑,可不笑又忍不住,一個
個捂著嘴,瞪著眼,流著笑出來的眼淚,那樣子足夠十五個人看半年的。包公在上面也
看得很清楚,見差役們一個個都不成了樣子,忙喊了聲:「肅靜!」差役們才慢慢地恢
復了平常的嚴肅樣兒。
    包公問屈申:「你是被什麼人殺害的?快快報上來。」屈申在下面頓了頓,這才稟
告:「小婦人白玉蓮,丈夫范仲禹。因為丈夫來京趕考,小婦人同他一起來到京城,順
便去看望我的老母親。在丈夫考完試後,帶著孩子金哥,我們一家人去萬金山尋找我的
母親。我丈夫進山尋找去了,我與孩子在青石上等候,忽然來了一只大老虎把孩子叨了
去。我正在昏迷的時候,被路過的一個長官帶著一幫人搶到了他家,被關在樓中,是我
自己上吊自殺的。後來,迷迷糊糊中,感到身體很涼,睜睛一看,周圍圍著許多人,小
婦人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包公看著他的外表,聽著他說的話,心中很納悶,他便把屈良叫上堂來,問他:
「你認得這個人嗎?」屈良說:「是小人的哥哥。」又問屈申:「你認得他嗎?」屈申
說:「小婦人從來不認識這個人。」
    包大人點點頭,叫屈良下去,又把白雄叫了上來,還是問他:「你認得他嗎?」白
雄回答:「小人不認得。」可是屈申卻在一邊搶著說:「我是你的親姐姐呀,你怎麼不
認識我?」白雄看著他發怔,而屈申卻是一副極想表白的樣子。包公仔細看著他們倆,
再想想剛才屈良上堂的情況,以及祥符縣的縣官所報告的情況,心裡不禁想到:「這可
能是鬼魂錯附了體了。」但他一時也沒有辦法處理,只好叫人把這幾個人都帶下堂去,
他要等趙虎回來仔細問問再說。
    包公正在大堂上著急,有人報告說趙虎回來了,連忙命令趙虎上堂。趙虎給包公行
了禮,就把跟著黑驢所見到的情況都說了一遍,所有人犯也都帶到了,包公叫人帶老道。
    老道上到堂來,跪下報告:「小道是給威烈侯看家廟的,姓葉,叫葉苦修。昨天侯
爺府中抬來了一口薄皮棺材,說是主管葛壽的母親死了,叫我立刻埋葬。小道因為現在
是禁土的日子,所以叫他們把棺材放到了後院裡。」
    包公正在仔細聽著老道的供詞,到這兒,發現有錯誤,立刻一拍驚堂木:「你這狗
道人竟敢滿口胡說。現在是什麼節氣,竟敢欺騙人說是禁土!左右,掌嘴五百。」
    差役們一踴而上,掀翻老道就要打。老道一看遇到了硬茬兒,看來不說實話不行了。
老道心一橫,忙叫「饒命」,於是,他就把真實情況說了一遍。
    原來,當昨天抬來棺材時,是葉苦修親自處理的。他聽說是主管的母親死了,以為
這裡面一定有許多錢財。而他現在正缺錢花,有這樣一個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
    其實,他這個道長是冒牌的,不僅貪錢,而且貪色。前些日子,他在廟中遇見一個
少婦,那少婦說她丈夫剛剛去世,想在廟中看看風景,葉苦修見她長得眉清目秀的,稍
高的個子,再加上那股少婦特有的風韻,自然就把老道勾引住了。聽說這少婦有意在廟
中看看,老道便自告奮勇地要陪她轉轉。
    一邊走著,老道就一邊指指點點地給她介紹。其實,這廟中也沒什麼風景,轉了一
會兒,少婦便說沒勁,要走,老道怎麼能讓她走哪,忙說自己房中有上等的好茶,邀請
她去嘗嘗。一邊說著,老道伸手就抓住了那少婦的左手。少婦一怔,但隨即就明白了,
她笑了。
    回到房中,老道關上窗子,插上門,便把少婦讓到了裡間屋。泡上茶,老道就與少
婦閒扯了起來。開始時還只是說些閒話,到後來就不同了。老道說他在廟中很冷清,夜
裡也沒有人陪著,只能對著一盞孤燈等等;而那少婦,不但沒有指責老道,反而說自己
早死了丈夫,也是夜夜睡不好。
    老道一聽這話,心中頓時全明白了。他走上前,拿起那少婦的一只手:「夫人,你
這手好溫暖啊!來,讓我看看你的胳膊白不白?」說著,就去挽少婦的袖子,少婦一看,
忙擋住了老道的手:「道長,這恐怕不方便吧?」「哪有什麼不方便的,這兒是我的屋
子,沒有人敢隨便進來的。」婦人看了他一眼,道人也在看她,二人的目光相遇,就跟
著了火一樣。
    道人一下子就把婦人抱在了懷裡,少婦伸雙手抱住了道人的脖子。老道把她抱到床
上,伸手去解婦人的衣帶,婦人則去解道人的道袍。二人合作的很愉快,不一會兒倆人
就都赤身裸體了,道人趴到少婦身上就做起了事兒。
    這老道雖然在廟中呆了許久,但並不是一個童子身,他現在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
但精力旺盛。而且,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做過這種事,以後也做過,可以說是經驗豐
富。今天遇到了這麼一個多情少婦,他照樣能輕車熟路,在技巧上掌握的很是火候。而
那少婦原來與丈夫做過那麼多次,同樣是有的,再加上她好久沒做這種事了,慾火十分
熱烈。這兩個人就像點著了的乾柴一樣,「劈哩叭啦」地就「燒」開了。
    老道的功夫還真高,做了快半個時辰還有勁兒。而那婦人也精力特旺,與老道玩起
來一點兒也不感到壓抑。
    做完事後,老道與婦人又相互撫摸了一通,最後,老道摸著婦人那個隱蔽的地方就
睡了過去,婦人也睡著了,抓著道人的那個東西。醒來後,婦人又挑逗道人,道人的勁
兒一下子又上來了,於是倆人又熱烈起來,就這樣停停歇歇的一直到天黑。
    老道不敢留婦人在廟裡過夜,雖然廟裡就他一個人,他怕婦人夜裡不回家被家裡人
懷疑,以至於斷了他們以後的好事。就這樣,道人依依不捨地把少婦送出了廟門,並與
她商量好每隔一段時間少婦就來一次。從這以後,老道每隔幾天就要歡樂一回,自我感
覺勝似神仙。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缺錢花,就侯爺府給的那點錢,還不夠給婦人買
塊做褲權的花布呢。老道需要用銀子討好婦人,所以他特別需要錢。今天,見到這麼一
個發財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了。
    家丁們走後,他把棺材仔細查看了一會兒才回房中去。通過這一會兒的觀察,老道
已經想好了怎樣才能撬開棺材,他回房中準備做活兒的傢伙去了。其實,也很簡單,只
用一根鐵條就行。因為道人看得清楚,棺材蓋與棺材之間只有幾個不大的釘子,一根鐵
條定可以撬開那塊薄棺材蓋。
    老道找好了鐵條,又拿了把錘子,決定立刻動手。他怕時間更長了,裡面的屍體太
臭。果然不出老道的預料,棺材蓋一撬就開了。老道往裡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這哪
兒是什麼老太婆啊?分明是一個美麗少婦嘛?」老道仔細一看,再一比較,感覺比他那
個寡婦強多了。老道用手摸摸,發現這屍體一點也沒壞,他不禁淫心頓起。自從老道與
那寡婦有了往來後,他越來越感覺需要女人了,一夜不聞女人身上的味兒,他都睡不好
覺,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與那女人在一起。可這種欲望越是滿足不了,他的這種欲
望就越大。
    今天見了這麼一個美麗端莊的少婦,老道更不會放過。他伸手按了按那女人的乳房,
感覺特別的舒服。他就用雙手撫摸來撫摸去,感覺不過癮,恨不得跳進棺材裡去。但他
看了看,裡面實在是狹小,容不開他折騰,他索性一哈腰將女人抱出了棺材,放在一塊
平地上。這老道也不管奸屍的恥辱了,更不顧大白天不方便了,他的慾火實在是熱烈。
    來不及脫衣服,把褲子往下一扒就過去了,匆匆忙忙就把女人的腰帶解下,往下一
按,他就趴到了女人身上。他在女人身上一頓忙活,又竄又磨的,把女人都推向前又拉
向後地鬧個不停。
    正在老道起勁兒的時候,那婦人忽然醒了,一骨碌身子就坐了起來,雙眼一睜:
「你這烏老道,這是在什麼?」老道一見,有些羞辱,又有些氣惱,但更害怕:「你,
你不是死了嗎?」「老子沒死,又活過來了。怎麼,你這老道露著那東西,還把老子的
褲子也脫了,你要做什麼?」老道一聽,也不顧什麼了,伸雙手就想把那人重新按倒接
著干。不想那人比他勁還大,一推就把老道推出好遠,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人見老
道這樣沒道理,上前就與老道打了起來。後來老道實在頂不住了,只好喊「救命」,恰
好被趙虎撞見,這才被帶到開封府。
    包公聽完,非常氣憤,但這個案子還沒結束,先叫他畫了招,到最後再算總帳。同
時,包公命令差役拿著他的大令去捉拿葛壽。包公接著便叫那婦人上堂。差役連喊了三
遍,也不見婦人起身,差役只好走到她跟前說:「哎,那個婦人,老爺要你上堂呢!」
婦人一抬頭,滿臉都是吃驚的模樣:「老子是男人,誰是婦人?」你們可不要開玩笑
呀!」差役也怔了,同時也很氣惱:「你現在就是一個婦人,誰在和你開玩笑呢!你快
上堂回包大人的話去吧!」
    婦人聽了,便邁著大步又走上堂去,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包公問:「那婦人,你有
什麼冤枉事?還不快些報來。」婦人一說,抬頭就看包公。眾差役一聲「威武」,才把
那人嚇得低下頭去。婦人說道:「我不是婦人,我叫屈申。」於是就把屈申怎麼進山,
怎麼喝酒,怎麼到李保家被害這樣事都說了一遍。
    包公聽完,叫人把白雄帶上來:「你認識這個婦人嗎?」白雄擦擦眼睛,走近了仔
細一看,不覺哭出了聲來:「這就是我姐姐白玉蓮!」剛要上前,就聽那婦人說:「誰
是你姐姐?老子是男人!正兒八經的純種男人!」白雄聽姐姐這麼說,不覺嚇了一跳。
他想:「姐夫已經瘋了,姐姐不會也瘋了吧!」但又一想:「不對,怎麼姐姐變成了一
副山西口腔?」白雄在那兒發怔,包公早已看明白了,但叫人帶下白雄,又帶上屈良來。
這屈良不認識婦人,可是婦人卻說屈良是她兄弟,而且把以往的事說的件件都對。屈良
也糊塗了,他實在搞不清今天這些事。包公在上面看得很清,也聽清楚。包公命人把婦
人和屈良都帶下去,其實他心裡已經完全明白了:這是魂靈附錯體了。
    包公命人把李保帶到堂上。包公一看,正是那個逃跑的奴才,已經過去的事就不再
追究了,只問他這一次謀財害命的事。李保到了這個時候,看見包大人的威嚴,又看見
包公身後的包興、李才都是七品官的服色,自己真是悔恨無比,他只求快些死去,也沒
有隱瞞,就如實地說了。包公叫他畫了供,立刻派人去他家取贓物,並把李氏帶來。
    剛把李保押走,有差人來報告:「葛壽已經拿到了。」包公立刻吩咐帶上堂來。不
一會兒,差人就押著一個人走上大堂。這個人中等個兒,特別瘦,長得跟猴似的,尖嘴
猴腮的,兩隻眼亂轉,一看就不像個好人。
    包公一拍驚堂木:「你就是葛壽嗎?」「正是小人。」葛壽坦然答道。這葛壽被人
捉時還挺納悶,不知自己犯了什麼案子。聽差人們一說,原來是那麼回事,他根本就沒
放在心上,以為有侯爺給他作主,他不會有什麼事的。所以,現在回答包大人的問話也
不慌不忙的。
    「昨天抬到你家主人的家廟裡的那一口棺材裡,死的究竟是什麼人?」包公沒有兜
彎子,他知道跟這種人來一套也沒用,所以就直來直去地問。「回稟老爺,那是小人的
母親。」葛壽也不慌不忙地回答,他早把詞兒想好了。
    包公一看他這個樣子,不禁怒從心生:「你在侯爺府中當主管,自然是住了多年的
可靠的人。既然死去的是你的母親,為什麼只用一口薄木棺材盛殮?你即使沒錢買到一
口好棺材,也應當求求主人給點賞賜,你卻這樣忍心,那麼潦草地就完事,你也太不孝
了!來人,給我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
    一聲命令,在旁邊早就準備好了的差役一擁而上,把葛壽按倒,不容分說,舉板子
就打。差役們看出,這回是包大人真生氣了。況且,他們聽葛壽的說法,也的確感覺這
個人可恨,於是板子打下去就格外地重。這板子打下去的時候,沒有多用勁,但每一板
子都能打出血來,打了不到二十板子,葛壽就開始「嗷嗷」直叫了。但他也算是一條硬
漢子,沒求饒,一直挨到打完四十大板。
    包公命人把拾起來,問他:「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小人今年三十六歲。」葛壽
掙扎著說。「那你母親今年多大歲數了?」一句話,把葛壽問怔了,竟然張口結舌地半
天也答上來。包公在上面發話了:「天下哪兒有兒子不記得母親歲數的道理!由此可見
你心中並沒有你母親,來人,給我再打他四十大板!」
    這板子再打下去,就與剛才不一樣了。這回的板子更重,再由於剛剛打過,所以葛
壽疼痛難忍,剛打了十幾下他就頂不住了,只求包公開恩,他將實情說了一遍。
    前天,威烈侯從萬金山打獵回來,正看見一個婦人昏倒在路旁邊。而且,那婦人長
得也很豐韻。侯爺不禁心動,恰好這時在旁邊有個叫刁三的親信,這小子最善於拍馬溜
須,他一看主子的眼神兒就明白了,於是就到葛登雲面前說了幾句,葛登雲立刻派人把
婦人帶到了馬上。婦人不順從,但她哪裡抵得上幾個男人的力量,生拉硬扯地就把她帶
回了侯爺府。然後,把她關在了樓上,叫兩個女僕看管。
    葛登雲回家後在客廳內休息了一會兒,刁三又走了上來:「侯爺,你休息好了?」
葛登雲扭頭看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兒嗎?」「稟侯爺,剛才帶來的那個婦人我已經安
排到後院樓上了,侯爺有沒有雅興去看看?」一句話,正說到葛登雲的心裡:「好小子,
還是你知道本侯爺的心思來,頭前帶路。」刁三帶著葛登雲來到後院樓上,把他讓進屋
裡,又支走了兩個女僕人,刁三也隨她們走出房門,隨手關緊了房門。刁三一手關門,
一手摀住嘴暗笑,心想:「這回可有好戲看了。」他不敢在那兒停留,趕緊下樓去了。
    葛登雲走到婦人面前,看見她還在哭,就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小娘子,不要哭了,
到了我這裡就像回到家中一樣。在這兒有吃有喝的,還有許多好衣服,你何必這麼個哭
喪臉哪?」婦人不聽他的,還是不斷地哭,葛登雲又勸,婦人一下子就跪倒在他面前,
倒叫葛登雲吃了一驚。婦人說道:「求大老爺開恩,放我回去吧。我家中還有丈夫和一
個才幾歲的孩子。離開他們我可怎麼活啊!」說著,又哭了起來。
    葛登雲連忙上前,假裝好人的樣子,慢慢地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讓她坐到床上:
「你只要今天順從了我,我就放你回去。」婦人抬起頭,問他:「順從你什麼?」「這
其實也沒有,『男歡女愛』嗎,咱們每個人都得好處。你肯不肯與我一起共度一段美好
的時光?」
    婦人一聽,臉立刻就紅了。她央求道:「求大老爺開恩,我可是有夫之婦啊!我不
能做對不起丈夫的事。求大老爺還是放了我吧,我以後一定會感激大老爺的!」「怎麼
這麼說哪,你今天順從了我,我也會一輩子不忘記你的。」葛登雲說著就上前要解婦人
的衣服,婦人嚇得縮進了床角。葛登雲跨前一步,就把婦人抱在了懷中,伸嘴去啃婦人,
婦人一邊扭臉,一邊用手向外推葛登雲,不但沒推出去,反而讓葛登雲抱得更緊了。
    葛登雲一只手抱著婦人,另一只手就去解婦人的衣帶。婦人嚇壞了,一只手推著葛
登雲,另一只手在床上瞎抓。事也湊巧,她正抓住一把剪子。婦人拿剪子就向葛登雲刺
去,他一見連忙退出幾步。婦人又把剪子對準自己的脖子:「你再敢過來,我就扎死自
己。」葛登雲一見,好不晦氣,沒有辦法,他摔門而去。
    葛登雲氣呼呼地回了客廳。刁三一見,知道事情不妙,趕忙端過一杯茶,剛到眼前,
就被葛登雲一腳把茶杯踢飛了。嚇得習三一哆嗦,大氣不敢出地聽著葛登雲的臭罵:
「你這個狗奴才,給老子出了這麼一個好主意。你看,現在,那小賤子拿著剪子要自殺。
真他媽的晦氣。」
    正在葛登雲生氣的時候,門上人來報告說,外面來了一個姓范的,口口聲聲要他的
娘子。葛登雲一揮手:「給我打出去!」他氣得不得了,哪有什麼心思去見范仲禹。但
刁三走了上來:「慢。侯爺,這樣不好吧?萬一姓范的把這事兒給傳出去,對侯爺的名
聲也不利啊?」「那怎麼辦,我把那娘們兒還給他?」葛登雲瞪著眼睛問。「不必那樣。
小人倒有一計,不知侯爺肯不肯。」「你,又有什麼好主意?兜什麼圈子,快些說出
來!」葛登雲生氣地說。刁三走到葛登雲面前,對著他耳朵說了一通。葛登雲聽完,想
了一下:「好吧,我威烈侯殺死一個人還不像殺死一只老鼠一樣簡單,你儘管去辦,有
侯爺給你作主。」
    刁三出來,滿臉堆笑地把范仲禹迎到屋中,並一路安慰他說,這人雖然不是他們侯
爺府,但侯爺一向對人很好,一定會幫著仲禹找他妻子的。刁三天生一張能說會道的嘴,
不大會兒功夫就把仲禹說的相信了他的話。這以後,又給仲禹吃了許多酒菜,打發得仲
禹很歡喜。
    到晚上夜深了的時候.刁三手拿一把鋼刀,到仲禹住的書房去,要殺人滅口。不料
刁三一不小心,腳絆在門檻上摔了一跤,手中的鋼刀正插進咽喉裡,不大會兒就死了。
葛登雲等刁三回來,總也不見人,就派家丁去看,他聽說刁三已經死了,又心生一計。
派家人到書房,硬說是范仲禹無故殺了他的家丁,於是一頓亂棍就把仲禹打死了,然後
派人用舊箱子裝上屍首,抬著出村去扔這箱了。
    而家中的白玉蓮,在把女僕人支走後也上吊自殺了。葛登雲得到消息後,沒辦法,
只好找口棺材把女屍裝上,假說是葛壽的母親,抬到他們家的家廟去埋。
    包公聽完葛壽的供詞,又問了問是否真實,葛壽指天發誓說不敢有半點虛假。包公
命他畫了供,便把他押了下去。由於白玉蓮是女身男魂,而屈申是男身女魂,所以只好
把他倆單獨關在一間監獄裡。其他人也各自押了下去。接著,包公叫過來王朝和馬漢,
派他倆拿著自己簽名的文書去捉拿葛登雲,並仔細教給他倆到那兒應該怎樣對付。他們
走後,包公這才感到累了,忙活了一天,也沒好好休息,都是些麻煩事。於是,他命令
退堂,明天接著再審。眾差役也都紛紛下堂休息去了。
    包公退堂後吃了飯,就坐在書房裡想這個案子。他明知道這是一個典型的陰錯陽差
的案子,卻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個處理的辦法來。包公端茶杯抿了一口,又把茶杯輕輕地
放在桌上。他想:「我包拯從出山以來,也斷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案子,像什麼神呀、鬼
呀的也曾見過,怎麼今天卻沒有了主意?看來我也要遇上麻煩了!」
    旁邊的包興看到包公這樣愁眉不展的樣子,挺心疼包公的。他在一旁對大人說:
「老爺,這案子一會兒半會兒地破不了也沒什麼,你可別熬壞了身子骨呀!」包公扭頭
看了他一眼,像是對包興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陰錯陽差,陰錯陽差呀,看來是有鬼
魂在作怪。這,又叫我怎麼辦呢?」
    包興站在一旁,聽包大人那麼一說,他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忽然,他眼前一亮,
連忙對包大人說:「這件事據小人想來,非要到陰陽寶殿查去不可。」包公聽了他的話,
半是開玩笑地問他:「你知道這陰陽寶殿在哪兒?!」「在陰曹地府呀!」包興興奮地
說,以為是得了包丞相的賞識。不想包公聽後不由大怒:「胡說!你這狗才,為什麼敢
這樣胡說?再這樣滿日胡說,我非叫人打你的嘴巴不可?」
    包興見包公這個樣子,心裡感到挺委屈的:「小人怎麼敢在包大人面前胡說!只因
為小人去過,才知道有這回事的。」包公看了他一眼,見他很認真的樣子,便壓住了火
氣,耐心地問他:「你什麼時候去過?」於是,包興便把一件過去的事告訴了包公。
    原來,有個叫白家堡的人,為了一件游仙枕而殺害了他表弟李克明。這件事被官府
偵破後,白家堡被處死刑,游仙枕上繳給開封府。當時,包公正在三星鎮休息,只有包
興在家。他聽說了這游仙枕的神奇,但並不相信是真的,便決定試一試。結果,包興的
頭剛枕到上面,不知不覺中就到陰陽金殿。結果,那裡的鬼神不接待他,反而把他趕了
回來,說他是冒充的星主,不是真星主。
    包興將往事說了一遍,並求包大人饒了他那一次的無知。包大人一揮手叫他起來,
可包大人聽包興說「星主」這個詞,不覺想起當初他在審烏盆的時候,曾經去過玉宸宮
審問鬼的冤魂,而那裡的鬼魂都叫他「星主」。當時他就很奇怪,但沒有太在意,現在
經過包興這麼一提醒,他才感到事情不那麼簡單。這麼一想,包公就來了興趣,」包興,
這個游仙枕現在哪兒存放?」「在小人房中。」包公猶豫了一下:「好吧,你給我快些
取來。」
    過了不大會兒,包興捧著一個包進了書房。等包興把包放到桌上,包公仔細一看,
原來在外面包著的是一條紅色絲綢。絲綢的質地精良,作工很講究,想來一定很貴重。
又想想,用這種珍貴的絲綢包裹游仙枕,應該是合適的。
    包公命令包興把包裹打開,包興很莊嚴地走過去,到書桌前,不是伸手去打開絲綢,
卻雙膝跪倒,很莊重地給包裹磕了幾個響頭。站起身,又到旁邊把身上的塵土打掃於淨,
洗了手和臉。經過好一番折騰才過來開包,開包的動作也極其莊重,簡直比對祖先的靈
牌還敬重百倍。包公看在心裡,也不怪他,尊重神靈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包公略感
覺包興的行為有些滑稽,可他不能笑,一是為了長官的威嚴,二來他也敬重神靈。
    等包興把游仙枕外的絲綢去掉,包公這才看清,原來裡面還有一層白色軟布,那布
同樣與眾不同。在打開這層前,包興又像剛才那樣行了一通大禮。到真正看到游仙枕,
一共打開了九層包裹布,包興也行了九次大禮。包公有些不耐煩,但他必須靜等著,不
敢輕舉妄動。
    包公湊上前細看那游仙枕。原來那枕與一般的枕頭也沒有多大區別,而且還像塊朽
木,有的地方似乎是叫蟲咬過,中間空了一部分。不過,枕頭上有些像蝌蚪一樣大小的
文字,任憑包公怎麼看也認不出來,很神奇的樣子。包公看了一會兒,沒有說用,也沒
有說不用,只點了點頭就回臥室了。
    聰明的包興立刻明白了包大人的意思,立刻捧起游仙枕來到裡屋,把帳鉤掛起來,
收拾好東西,就把游仙枕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床頭上。這時,天已經黑了,包興提著燈去
請包大人。
    來到臥室,包興給大人請安,包公一點頭讓他坐下。包興不敢坐,只好站在包公面
前回話。包公問他:「你看今天的這個案子能用游仙枕偵破?」「據小人看來,很有可
能。最起碼來說,這也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們可以試一試。」包興對這件事也不
敢打保票,他只好作了一次保守性的回答。包公點點頭:「對,應該是試試。」包興又
說:「大人,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包公看了看包興,露出欣賞的神色:「好吧,拿
著燈給我頭前引路。」
    包公進到屋內,看見一切的確都安排好了,心裡很滿意,便上床穿著衣服就躺下了。
包興把帳子放下來,又把燈移開,便退出了房門。包興不敢遠走,只好在門口靜靜地等
著,準備隨時服侍包大人。
    包公雖然躺下了,但因為心裡有事,也睡不著,索性用手墊在枕頭上,頭枕在手上,
他還在想今天的案子.以及現在包興捧來的這個游仙枕到底管不管用。如果不管用,他
又將怎麼對付這起案子啊?包公思索了半天也沒有個結果,便決定先睡會兒,休息休息,
明天再說吧。於是包公抽出手,翻身向裡,合上眼睛就要睡覺了。他還在一邊想著,看
來這游仙枕也是假冒貨了。瑢,不管它了,先睡吧!
    包公的腦袋剛一沾枕頭,「忽」地一聲,他感覺自己一下子飛上了天。正在包公吃
驚的時候,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站穩了,腳下踩著兩朵彩雲。往下一看,奇高無比,大
千世界盡收眼底。包公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但感覺自己沒有危險,所以也不太緊張,
他就往下看風景,感覺很舒服,很有興趣了。
    正在這時,對面過來兩個穿青衣服的人,他們倆牽著一匹黑馬,馬上的裝飾也都是
黑的。包公仔細看那兩個人,發現他倆長得很丑陋,大長臉,凸腦門,面色幽青,巨齒
長牙。包公有些害怕,扭身想走,但無奈身不由己,無論他怎樣向回走,他的身體總在
向前移動,而已是直向那兩個人而去。
    正當包拯掙扎著向後跑卻怎麼也跑不動的時候,那兩個青衣人來到了面前,他們對
著包公深施一禮:「小人們這裡給星主請安啦!」無可奈何之中,包公轉回身子:「我
與你們從來沒見過面,你們為什麼來害本大人?」
    「小人們不敢害星主,我們是奉判官的命令來接星主的。請星主上馬。」二人說著,
把馬拉到了包公身邊。包公一想:「哎,對了,我不是要去陰陽寶殿嗎?怎麼來人接了,
我卻害起怕來?看來,這游仙枕是真起了作用了。」想到這裡,包公毫不猶豫地就跨到
馬上。
    包拯上了馬,一抖緩繩。就聽到兩邊的風呼呼直響,想來這馬是走的極快。包公向
兩邊看,見兩邊都灰沉沉的,沒有一點紅花綠草,顯得十分死氣沉沉,這裡雖然黑暗,
但也能看清楚。包公無心欣賞這種昏暗的氣氛,只注意著胯下這匹黑馬。感覺這真是匹
神馬,走起來比飛還要快十倍百倍的。包公不禁心想:「以後我如果有這麼一匹馬就好
了,出去辦事既快又安全。可惜就是不太可能啊!」
    包公正想著,公然發現前面有一座城池,城門都關著,而這馬卻直奔那城門沖去。
包公心裡十分著急,這明顯著,要是撞上非頭破血流不可。包公緊拉韁繩,想讓黑馬停
住。但黑馬不聽他使喚,他越拉韁繩,黑馬反而跑得越快。包公無奈,只好扔了韁繩,
要自己跳下馬去,可是任由他怎麼使勁兒,也離不開馬背。就像長到了上面一樣。包公
一閉眼,心想:「等死吧!」可是,過了好一會兒,只感到兩耳邊的風聲,卻始終沒感
到自己的頭撞到牆上。包公睜眼一看,原來自己已經進了城。瑢,原來是一場虛驚。包
公擦了擦額頭的汗,繼續往前走。
    不大會兒功夫,黑馬就馱著包公來到一座極大的衙門門口。到台階前,馬停住不動
了。正在包公納悶兒的時候,只見對面過來兩個人,模樣與剛才那兩個青衣人差不多,
只不過這兩個人一個是紅臉,紅得像剛升起來的太陽一樣;另一個卻是黑臉,黑得像黑
鍋底一樣。二人來到包公面前,一拱手說:「請星主升堂。」
    包公一看,也不怕什麼了,反正已經到了這裡,叫升堂就升堂。包公扔掉韁繩,甩
蹬跳下馬來。說來也奇怪,剛才包公想下馬,卻怎麼也下不來;這會兒,沒用什麼勁兒,
輕而易舉地就下來了。包公也顧不得想那麼多。隨著紅臉漢子和黑臉漢子大踏步往裡就
走,每步都鏗鏗作聲。
    來到一座大堂,包公抬頭看,見大堂上高掛著一塊匾,上面大字寫著「陰陽寶殿」
四個字。往兩旁一看,桌,椅都是黑的。那兩個人請包公到大堂正中公案後面的椅子上,
然後一前見禮:「紅、黑二判官給星主請安。」包公一揮手,叫他們平身。
    還沒等包公回話,紅臉判官就走到包公面前:「星主一定是為陰錯陽差之事而來
吧?」說著,就遞上一個大冊子。包公用手指輕輕翻開一頁,但裡面沒有一個文字。正
想問,黑判官上前拿過冊子,翻了幾頁,又放到公案上。包公仔細一看,上面寫著整整
齊齊的八句粗話:「原是醜與寅,用了卯與辰。上司多誤事,因此錯還魂。若要明此事,
井中古鏡存。臨時滴血照,磕破中指痕。」包公看完,不解其意,剛要發問,兩判官等
起冊子就走了,黑馬也不見了。
    包公一著急,忽然驚醒。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情景,再想想今天的案子,包公
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包公喊人,包興進來把燈點著。包公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剛到半夜。」包興回答。「取杯茶來。」包興剛出來,李才就走了上來:「稟告大人,
公孫先生求見。」「請。」包公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衣服下了床,來到外間。
    公孫策上前參見包大人:「稟告大人,范仲禹的病,我今天晚上已經給他治好了。
事關重大,我即刻來報告大人,可能擾了大人的好夢了吧?」包公一聽大喜,忙笑著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也剛好醒了。不過,公孫先生,你是用什麼辦法給他治好了的?」
    公孫策站起來把包興送來的茶遞給包拯,一邊說道:「不瞞大人,我是用五木湯治
的。」「什麼是五木湯呢?」公孫策答道:「這五木,也就是桑木、榆木、桃木、槐木
和柳木。把這五木放到浴盆裡,熬成湯。然後把范仲禹放在盆上趁熱燙洗,再用被子把
他蓋嚴,只露著臉,到通身都是大汗時為止。他的積痰和淤血都化開了,心裡也就明白
了。只不過他現在身體還很弱。」包拯聽完,贊揚道:「先生真不愧是位名醫啊!那就
麻煩先生,再去調理他一番。」公孫策領了命令,退了出去。
    包公命令包興去取那面古鏡,又叫李才讓差役到二堂上去。不大會兒功夫,包興取
來了古鏡。包公命令包興搬著古鏡,二人一同來到二堂上。這時,差役們也已經到了。
    包公升堂,立刻叫人把屈申和白玉蓮帶來。此時,包興已經把照膽鏡懸掛起來。包
公叫過屈申和白玉蓮,讓他們倆按男左女右站好,然後把中指磕破,把血滴到古鏡上,
叫他們自己來照。
    屈申聽完,連忙咬破右手中指,把血滴到了古鏡上。白玉蓮卻有些不太願意,猶猶
豫豫的遲遲不動手。包公在上面勸她:「那婦人,要想解決你的冤屈,只有這樣還了你
的原身之後才可以解決。你這樣猶猶豫豫的,叫本大人怎麼為你解除冤屈?」玉蓮一聽,
感覺有道理,一狠心,才把左手的中指咬破了一點點,擠出點血滴到了那面古鏡上。
    兩滴血聚到鏡面上,滴溜溜亂轉,把原來蒙在鏡面上的黑雲都驅趕掉。頓時光芒四
射。當時天還沒亮,大堂上點著燈和火把。而這時,在這股耀眼明光下,那些火把就跟
熒火蟲似的,看不出半點光亮了。這光太亮了,人們都睜不開眼睛,嚇得心裡毛悚悚的。
但是,有包大人在場,誰也不敢動,也不敢叫喊。
    包公把大家穩住,然後叫屈申和白玉蓮到鏡前觀看。兩個人提心吊膽地來到古鏡跟
前,往裡一看,我的天啊!一個在上吊,一個被死勒,正是那個喘不過氣來、如同萬箭
攢心的時候。兩個人既難受,又害怕,感到一陣氣悶神昏,立刻一齊跌倒在地。與此同
時,寶鏡的火芒立刻也沒了。每個人都打了一個冷戰,再看那鏡子,還是剛拿來時的那
個樣子。
    包公命令人把古鏡取走。這時,屈申的手腳也開始動彈了,又過了一會兒,他猛地
把眼睛張開,張口就喊:「好你李保!你偷我四百兩銀子,還要勒死我,老子跟你沒
完!」說完,他看了看四周,不覺一怔:「我這是在哪兒?」一句話把差役們都說笑了。
包興上前把事情對他講了一遍,他連忙給包大人叩頭:「求包大人給我作主啊!銀子是
四百兩,可不是鬧著玩的哪!」包公笑著說道:「好吧,你起來。我會公平地處理這件
事的。」屈申在下面千恩萬謝。
    這時,白玉蓮也已經醒了過來。她得知往事後,不覺羞容滿面。包公命人把屈申帶
到外班房去,又命令人把白玉蓮交給內茶房婆子照顧。看看外面已經朦朦亮了,包公命
令退堂,自己好到臥室去休息片刻。
    清晨起來後,包公立刻把包興叫過來:「去,到公孫先生那兒看看范仲禹怎麼樣
啦?」包興領命出去不大會兒,就把公孫先生和范仲禹都帶了來。仲禹一見包大人,立
即上前倒頭便拜,以謝包拯救命之恩。包公連忙把他扶了起來:「不可這樣大禮!不可
這樣大禮!」包公仔細端詳仲禹,發現他雖然仍是面黃肌瘦的樣子,但已經不是昨天的
那個瘋癲樣子。包公大喜,吩咐看座。公孫策和范仲禹都坐下後,包公又告訴仲禹他妻
子已經得救了,叫他好好保養身體。
    閒說了幾句,包公告訴仲禹:「沒有事的時候,把考場內的文章抄錄一遍。等我以
後寫奏章上報皇上,保證你的狀元不丟。」仲禹聽了更歡喜了,忙起身又給包拯施禮。
包公把他攔住,讓他落座。三個人又談了許多,由於仲禹身體虛弱,不便久座,包公便
讓公孫先生照顧他回去休息。二人領命,退出房去。
    這時,王朝和馬漢走進屋來,稟告包拯:「葛登雲已經抓到。」包公立刻升堂,訊
問。葛登雲仗著勢力人情,自己又是侯爺,因而他對這些一點也不在乎,毫不猶豫地招
了供。這時,包拯把黑臉一沉,極成嚴的神色,對差役們說:「請御刑。」一聲令下,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抬出御刑,抖去上面的龍袱,原來是那口虎頭鍘。
    葛登雲一見這架式,嚇得臉灰的就像土一樣,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他剛明白過味
來,立刻就給包大人跪下來,口口聲聲喊「饒命」。包公哪裡管他這副狼狽樣兒,一條
大令打下來,王朝和馬漢上前抓住葛登雲的胳膊就走,張龍和趙虎提起鍘把,把葛登雲
往鍘上一按,雙手一按鍘把,腦袋就落了地,脖腔子裡的血呼地就噴出來了。
    接著,傳李保上堂,用狗頭鍘殺了他。給葛壽定了斬刑,以後執行。給李保的妻子
李氏定了絞刑,也是以後執行。由於葉道士奸屍,充軍發配到陝西延安府。屈申、屈良
當堂領銀子走了。又因為屈申貪便宜換驢,便將他的花驢沒收。黑驢伸冤有功,奉官喂
養。范仲禹和玉蓮叩謝包公後便同白雄一起回了八寶村。
    第二天,包拯上朝把事情如實報告了皇上。仁宗皇帝很信任包拯,對他的處理方法
也完全贊同。同時,皇上接包拯的意見,照顧范仲禹,不剝去他的狀元稱號,並選日子
要親自接見仲禹。另外,在包公的折子裡還有一個夾片,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回老
家祭祖的告假公文,皇上看在包公的面子上也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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