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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台撫琴


  當越國勵兵襪馬、日夜操練、磨刀霍霍的時候,吳王夫差正攜同美人西施暢遊姑蘇之台。姑蘇台非同小可,三年聚材,五年落成,歷時八載,在當時吳越之地是首屈一指的大工程,是供夫差游樂的重要場所,其規模之大,用材之精,建築得富麗堂皇的程度,決非昔日夏祭起靈台殷紂起鹿台所能比。
  建造姑蘇台時,曾因工程事故,幾乎造成吳廷中大規模動亂。只困為夫差大權在握,正值吳國鼎盛階段,被鎮壓下去了。但留在吳國國民心靈上的傷痕,是永遠也抹不掉的。
  自從西施、鄭旦入吳,夫差完全沉溺於聲色大馬之中,國政久廢,盜賊蜂起。吳國早已從巔峰直線向下跌落。夫差色令智昏,西施、鄭旦就是一切,什麼國事、什麼黎民、都被拋至九霄雲外去了。夫差十天半月不上一次朝,上朝也不聽群臣諫奏,走一下過場了事。作為國相的侄子胥,深深憂慮吳國前程不妙,但吳王很少召見他,他主動要求召見,夫差也不予理彩。而太宰嚭深受夫差寵幸,因為他事事都順著夫差,竟盡溜須拍馬之能事。他和夫差一樣,都是色中鬼、色中狼。二人有共同愛好,所以一拍即合。
  這天,夫差攜西施游姑蘇台,也讓太宰嚭跟隨其後。先在姑蘇台游宮聽西施撫琴。西施在越國淮陽宮訓練時,她的古箏是強項,在六個美女中每次比試,她都名列前茅。西施喜愛古箏音響、音韻和音質,最適宜演奏抒情曲牌。
  西施為贏得夫差的歡心,她焚香靜坐,屏心舒氣,彈撥了自己最拿手、最得意的曲目:《高山流水》和《陽春白雪》。
  《山高流水》本是琴師伯牙和樵夫鐘子期的知音曲目。西施想起入吳以來,按預期目標,一切進展順利,心情比較好,所以她今天彈奏得非常投入,充分表現了,「巍巍乎老在高山」、「洋洋乎老在流水」的意境。夫差是聲色犬馬的老手,自然他對音樂,略知一二,他聽西施彈奏,漸入佳境,使他如醉如癡。
  「呼……哈……」正在西施彈得入神、夫差聽得入迷的時候,旁邊響起了如牛吼的鼾聲。太宰嚭對音樂一竅不通,也沒有興趣,他聽著聽著酣然入夢了。
  西施停止撫琴,夫差看著伯嚭丑態,笑笑說:「對牛彈琴……」西施悄悄走來,摘下頭上的銀簪,輕輕撥弄伯嚭鼻孔。初時,似夢囈說道:「天好熱,沒一點兒風……」用手揉揉鼻子,鼾聲又起。西施用銀簪觸其鼻沿,連續數次,伯嚭鼻癢,「啊——嚏!」一個響嚏打出來,自己醒了。一看西施正逗他,大王在一旁哈哈大笑。他自覺失禮,慌忙跪道:「大王恕罪,臣實在太困了。」
  大王道:「什麼罪不罪,昨晚睡美人太累了吧?」
  「是。」剛出口,又覺不妥,馬上改口道:「豈敢,豈敢!」
  「西施真是對牛彈琴。你快回牛欄裡去吧!」
  「是,是。」伯嚭諾諾退走。他也巴不得早一點退出來,陳娟在府上還等他去溫存呢。
  西施對大王說:「太宰嚭是食王、色王,卻是個音盲,長了一副牛耳朵。」
  「美人兒,他長了一副豬耳朵、狗耳朵。你還繼續彈吧,我聽得正上癮呢!」
  「大王,我一人彈,你一人聽,不顯得太孤單,太冷清了麼?」
  「也是,那把旦兒叫來。」
  「今天她身體不適,就讓她休息吧。」
  「那讓誰來合適?」
  「臣妾認為國相合適。」
  「他能行?」
  「伍國相為人精明,雙目有神,不會不懂得用音樂陶冶性情。」
  「可他一向是反對你在吳宮的。」
  「沒準兒他聽了我彈的樂曲,就不再反對了。」
  「倘如此,當然好。」
  「不妨一試。」
  吳王夫差令人召國相伍子胥前來姑蘇台。
  西施重整雲鬢,靜坐彈箏。這次彈的是春秋中期師曠所作的《陽春白雪》,《陽春》取萬物復甦。和風滌蕩之意,《白雪》取凜然冰潔、飛雪琳琅之意。伍子胥聰慧絕頂,又懂音律,以他的理解,西施彈此曲,譏諷他自謂陽春白雪,和者蓋寡。
  西施彈完此曲,夫差顧望子胥,問道:「國相,此曲如何?」
  子胥拈鬚而答曰:「此曲妙絕。大王亦如陽春白雪,大王身邊之人,尚存幾何?」
  「欣嘗樂曲,不談朝政。」
  「大王身為一國之主,十天半月不臨朝,國將不國也。」
  「本王今日不論國政,亦不欲與汝爭辯。」
  「大王!西施、鄭旦乃越滅吳之術,究竟如何勸諫,大王才能從迷魂陣中清醒過來呢?」
  「本王再說一次,今日不談國政。若國相非談不可,本王和西施離開姑蘇台,你自己在這兒談吧!」
  子胥跪伏於地,泣血而去……
  伍子胥走後,西施對大王道:「真不識抬舉!大王看得起他,才召他來。沒想到矮怪物尚不如太宰牛耳!」
  「他從來就這樣,一條道走到黑。我就不明白,你和鄭旦陪陪本王,越國就會消滅吳國?這沾得上邊嗎?」
  「伍國相沒準說得有道理,大王還是遠離臣妾為好。」
  「美人兒,讓寡人離開你,就等於讓寡人去死!」
  「大王言重了,臣妾賤體如何維繫大王之性命?」
  「本王如今方便都可以離開,就是不能離開你和鄭旦。離開你們倆,食不甘味,席不安枕想也得把我想死。」
  「那我們倆不成了句你魂魄、吸你精髓的姐己了?」
  「你們倆真是狐狸精,我也不怕。寧肯在花下死,縱然作鬼也風流!」
  「大王,我是狐狸,我是鬼——」西施舉起雙手,做出利爪的姿勢。」
  「我就要狐狸,我就要鬼。」夫差撲過去,把西施緊緊抱在懷裡。

  鄭旦在後宮,春困未起。她沒有西施攏絡夫差的法術,像十日譚的故事,使夫差聽得津津有味,不再與她一味交接。鄭旦則不然,她平時心直口快,妙語連珠,但夫差已經挨身,自己先慾火如燃。所以,每逢夫差和她在一起,往往一丸藥不夠用,要服二、三丸才能盡興。昨夜無休無歇,鄭旦精疲力竭,軟癱在床,一睡不醒。她不像西施,始終能保持比較清醒的頭腦,即使和夫差交歡時,也不失大,不昏迷。因為她想著范蠡,對夫差從內心裡有一種反感。表面上的溫柔和熱情,是作戲,是裝出來的。鄭旦在冷靜的時候,頭腦也是清醒的,也思念在越國正等著她的風胡子,也想著自己在執行使命,面對的是將他置於死地的敵人;但是在夫差的身下,要死要活的快感,像電流一樣通通全身的時候,曾經閃爍出這樣的念頭,一輩子跟著夫差也不錯,既有歡娛,亦可享受宮廷的優裕生活。回到越國,和風胡子結婚,能有如此花天酒地的日子麼?當然,她也想到,風胡子比夫差實誠,夫差是貪戀自己年輕、漂亮,人老色衰之後,一定不會這樣受到寵幸。也就是說,如果把自己的一生同夫差聯繫起來,將會有後顧之憂,不會像風胡子結婚,可以白頭偕老。究竟如何是好?她沒有主意了。
  太宰嚭回到府上,直奔陳娟臥室。陳娟剛起來、穿著寬寬鬆松的睡衣,站在銅鏡前梳頭。太宰嚭躡手躡足從陳娟身後,雙臂合圍,把陳娟死死抱住。
  「該死的!進來像貓一樣,一點聲沒有。」其實,陳娟從銅鏡裡已經發現伯嚭進屋,故意佯裝不知,倒要看看伯嚭會如何動作。見他那饞貓樣,才這樣半嬌半嗔地說。
  「老匹夫自己和西施玩,還顯不足,讓我去奉陪。」伯嚭在背後從來都這樣稱呼夫差。
  「讓你陪,你還不乘機撈一把,西施比我漂亮,你饞得不流口水?」
  「老匹夫在眼前,豈敢招貓逗狗,那不是虎口奪食嗎?」
  「反正你們這些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貪得無厭,巴不得天下美女,都讓自己霸佔。」
  「不,不,不。你是天底下地上邊最美的,有了你,我就知足了。」
  「你說實話,我與西施、鄭旦相比,誰最美?」
  「我還是覺得你最美。」
  「美在何處?」
  「鄭旦苗條有余,豐滿不足;西施豐滿可以,白皙不如你。」
  「是實話?」
  「實話。」
  「總算有點眼力。在越國我們幾個一塊沐浴,西施摸著我說,你的皮膚又白又細;鄭旦指著我胸脯說,真羨慕你,長那麼大倆瓜。」
  「我說你最美,一點不假。西施、鄭旦和你,三人之中讓我挑,我一定挑你。」
  「別當著我你光撿好聽的話,見了西施和鄭旦還不知道怎麼挖苦我。」
  「天地良心,我沒說過你半句壞話。老切夫都知道我迷上你了。」
  「他怎麼知道了?」
  「還不是矮怪物那天在堂上說的。咳,那幾個嫌疑犯處理了沒有?」
  「死了的都偷偷埋掉了,可能早讓狗啃狼刁了。大王知道了你我之事會不會對你不利?」
  「老匹夫摟著倆,我摟一個,他還有什麼說的?」
  「矮怪物怎麼那麼多事?」
  「你不知道,此人雖矮且瘦,卻是楚國名門之後,個兒不高,心氣可高,肉不多,心眼不少;但他就是太直、太耿、太叫真兒,仗著自己輔佐過先王闔閭,常常倚老賣老,不把老匹夫放在眼裡,光頂著牛干,遲到早有他好果子吃。」
  「他在,對你很不利,常住你肋骨上插刀,你小心他一刀把你扎死。」
  「心肝兒不必擔心。他在明處,我在暗處;他在直道,我走彎道;他出明槍,我發暗箭;他使硬的,我用軟的,以柔克剛,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其精明、忠誠,他勝我一籌;論權術、詭詐,他遜我一籌。我敢擔保,最後他要敗在我手裡。」
  誰勝誰負,現在還難以下定論。」
  「老匹夫對他越來越反感,我穩操勝券。」
  「不可大意。有機會,再在老匹夫面前加加火,早除禍根,早踏實。」
  「謝謝心肝兒提醒。」
  「只要你能保住烏妙帽,臣妾一生就有指望了。」
  「只要我有官坐,就不會少你的吃喝。」
  「我還想為你生兒育女呢!」
  「寶貝兒,現在不成。那個肉包還沒斷氣兒。她一死,我把你扶正,你就敞開門生,生多少我要多少!」
  「這麼多次,我沒揣包,你是不是沒給我真東西呀?」
  「要揣包還不容易,我是朝廷裡赫赫有名的種牛,是百發百中的神射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一向我沒有播種,當然你一不會揣包了。」
  「你跟我玩花兒活?」
  「我不是跟你說了,如今還不是時候。」
  「臣妾跟你說的矮怪物的事,你別不往心裡去。他一天不除,臣妾跟著你就不踏實。一有機會,就在老匹夫面前給他扎扎針,點點眼藥,讓老匹夫對他的火逐漸升溫,這樣,就不愁沒有引爆的時候。」
  「是,夫人。」
  「肉包才是你夫人。」
  「早晚是你,而不是她,她是臨時夫人。」
  「伶牙俐齒,巧嘴鸚鵡!」
  「我見了你就想……」
  「只要你一心對我好,我把一切都交給你。你願意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隨你的便。」
  「我就喜歡你這個。不像肉包,你求爺爺告奶奶,她還故意拿款兒,好像恩賜我一樣,令人討厭。」
  「別提她了。看見她,讓人想吐,虧你還有那欲望。」
  「也無非是時間久了,拿她解渴。」
  「解渴也不分淨水、髒水,喝下去不怕肚子痛?」
  「饑不擇食,渴不擇飲。」
  「馬、牛、羊、狗不有的是?」
  「寶貝兒嘴太損!」
  「有了我,還到別處解渴不?」
  「用不著了。有你這塊肉,就夠我啃,足夠我喝得了。」
  「太宰嚭抱起陳娟,把她放到龍鳳床上,又是一兩個時辰的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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