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拴不住心猿意馬


  吳王得越國復還的萬石粟,見顆粒飽滿,次年,作為粟種播於全國。但是,沒有一粒種子萌芽,造成全國性大饑饉。正逢此年天旱不雨,吳國還認為粟不出芽,是天旱所致。其實不然,越國復還吳粟之前,在全國選擇顆料飽滿者,然後上鍋炒過,吳種趙粟,如何能長出芽來呢?這裡越置吳於死地的一個陰謀,吳王蒙在鼓裡,吃虧上當之後,仍不覺悟,實在可悲!
  吳國歉收,怨聲載道。夫差為轉移國民的注意力,決定再次伐齊。
  在伐齊之前,吳王先在商魯之間開通一條運河,北接沂水,西接濟河,以便水陸進軍之利。
  吳王想與魯、晉聯合,向齊國的黃池進犯。他擔心吳國大臣會提出反對意見,乾脆他先在吳國上下宣佈「寡人伐齊,有敢諫者,死!」
  太子友是個明白人,他對吳國朝廷中發生得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伍子胥忠而不用,終致於死;太宰嚭奸佞而專權,父王則信之不疑。父王聽不進意見去,吳國危在旦夕。但他知道父王剛愎自用,一意孤行,是很難說服他的,而且若激切言之,必然引火燒身,自取其咎。
  太子思來想去,不采取正面說服父王的辦法,而運用諷諫之策,若鄒忌有一妻一妾然。ヾ
  ヾ《鄒忌識齊王納諫》,《戰國策﹒齊策》,《古文觀止》第138-139頁。
  這天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東方,草上和樹上還有晶瑩的露珠,太子接友懷刃持彈從後園而至,衣服掛著露水,鞋子也濡濕,一副狼狽像。
  吳王夫差看到太子友這副模樣兒,不禁驚訝問道:「你的衣服和鞋子都濕了,如何如此埋汰?」
  「適游後園,聽見啁啾之聲,趨往而觀之,乃秋蟬登高枝飲清露,隨風手為撓,長吟悲鳴,自以為安。卻不知螳螂越枝緣條,成腰聳距而稷其形。螳螂翕心鼓翅自鳴得意,不知黃雀盈綠林、徘徊枝蔭,囗囗微進啄螳螂。但是,黃雀只知伺螳螂之有味,而不知臣挾彈危擲蹭蹬飛丸而集背。臣只顧全身心盯住黃雀,而沒注意腳下,結果跌進深井,臣故洽體濡履幾為大王取笑。」
  夫差笑曰:「你真是天下頭號大笨蛋!貪前利而不靚後患。」
  太子曰:「天下之愚復有甚者,魯承周公之末,有孔子之教,守仁抱德,無慾欄鄰國,而齊舉兵伐之,不愛民命,惟有所獲。齊徒舉而伐魯,不知吳悉境內之士,盡府庫之財,暴師千里而攻之。吳徒知囗境征伐非吾之國,不知越王將選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我吳國,滅我吳宮,天下之危,「莫過於斯也。」
  夫差一聽太子之言,猶如伍子胥轉世,其理論、腔調,怎麼一模一樣。夫差自然不會聽太子勸告,仍然決定北向伐齊。

  越王勾踐欲伐吳,找文種商議,對文種說:「孤用汝之策,大難不死,免於天虐之誅,還歸越國,寡人說於國人,國人喜悅。寡人聽你過去說過,一旦有征候,即來陳之。今日豈有應乎?」
  文種曰:「吳之所以為強,是因為有伍子胥。現在伍子胥忠諫而死,是天氣見亡之證也。願君悉心盡竟以說國人。」
  勾踐曰:「大夫:「聽聽我這樣向國人說行不行——寡人不知其力不足以大國報仇,以暴露百姓之骨於中原,此則寡人之罪也。
  「寡人誠更其術,於是乃葬死問傷,吊有憂,賀有喜,送往迎來,除民所害。夫差往宦士三百人於是,吳封孤數百裡之地,因約吳國父兄昆弟而誓之曰:「寡人聞古之賢君泅方之民歸之若水,寡人不能為政,將率二三子夫婦以為藩輔,令壯者無娶老妻,老者無取壯婦;女子十七未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將分娩者以告於孤,令芋守之。生男二,貺之以壺酒一大;生女二,賜以壺酒一豚;生子三人,孤以乳母;生子二人,孤一一養長子死,三年釋吾政,季子死,三月釋吾政,必哭泣葬埋之,如吾子也。令孤子寡婦疾疹貪病者,納官其子砍仕,重其居,好其衣,飽其食,而簡銳之。凡四方之士乘者,必朝而禮之,載飯與羹,以游國中。國中僮子戲而遇孤,孤食甫而啜之,施以愛,問其名,非孤飯不食,非夫人事不衣,七年不收國,家有三年之言,男即歌樂,女即會笑,國之父兄,日請於孤曰:『昔夫差辱吾君王節儉,請可極恥。』孤辭之曰:『昔者,我辱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如寡人者,何敢勞吾國之人以塞吾之宿仇。』父兄又復請曰:「誠四封之內,盡吾君子,子報父仇,以除君王之宿仇。』孤悅而許之。」
  文種聽完越王之言,未置可否。越王無非是借民眾之口,闡述他急切伐吳的心情。這些都可能是事實,然而,文種覺得越王只注意到越民求戰心切,卻沒有詳細了解和分析吳國的形勢,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於是,文種談到:「臣觀吳王得與於齊晉,本當遂涉吾地,以兵臨境;今疲師體卒,一年而不誠,以忘於我,我不可以怠,臣當卜之於天。吳民既疲於軍,困於戰,集市無赤米之積,國凜空虛,其民必有移徙之心,寒就蒲贏於東海之濱。占兆人事,又見於卜筮。王若起師,以可會之利犯吳之邊鄙,未可往也。吳師雖無伐我之心,亦雖功之以怒,不如家其動靜,以知其意。」
  越王勾踐說:「孤不欲有征伐之心,國人請戰者三年矣,吾不得不從民人之欲。」
  文種見勾踐以民心為自己打掩護,好像自己諫諍有背於民心,擔心重演伍子憎愛分明的悲劇,於是轉換一種口氣,對越王講:「吳或伐。勝利滅其國,不勝則困其兵。吳國有成,王與之盟,功名聞於諸侯。」
  越王高興了,大會群臣而令之曰:「有敢諫伐吳者,罪不赫!」
  文種、范蠡相視而笑:「吾諫不聽,隨他去吧!」
  越王振作精神,會軍列士大誡眾而誓之曰:「寡人聞古之賢君,不患其眾不足,而患其志行之少恥也。夫差有頂盔戴甲者十有三萬之眾,不患其志行少恥也,而患其眾之不足也。今天,寡人將助天成,不欲匹夫之小勇,吾欲士卒進則思賞,退則避形。」
  越民在勾踐的鼓動之下,群情激昂,父勉其子,兄勸其弟,曰:「吳可伐也。」
  到這種時候,越王仍然不敢貿然行事,最後還要聽聽范相國的意見。他召范蠡來,對范蠡講:「吳已殺子胥,剩下的都是阿諛奉承之輩,實在足慮。吾國之民又勸孤伐吳,你看,可以舉兵了麼?」
  范蠡並不想隱瞞自己看法而明哲保身,仍在堅持自己意見,道:「未可。明年春季之後方可耳。」
  勾踐問:「這是為什麼?」
  范蠡答道:「裡觀吳王北會諸侯於黃池,精兵從王,國中空虛,老弱在後,太子留守,兵始出境未遠,聞越掩其空虛,兵還不難也。不如來春。」
  其夏六月兩子,勾踐再問范蠡:「可伐乎?」蠡答:「可。」
  越王命范蠡、諸稽郢、洩庸率師屯海通江以絕吳路,勾踐和孫武、陳音統帥習水戰之士兩千,訓練有素之兵四萬、君子之兵六千,在軍有職位者千人,浩浩蕩蕩而進。
  太子友匆忙應戰,兵至始熊夷,孫武派兵斷其後路,經陳音為先鋒,把太子友團團包圍。這時,陳音的射擊之術充分發揮作用,把太子友的守軍射東殺甚多。只要一露頭,弓張箭到,百發百中。太子軍士無以敢露面者,太子性急,挺腰直坐。這時楊來銅一箭射來,只因發箭晚了片刻,太子沈了活命。陳音令楊來銅退下,親張其弓,目不轉睛,太子軍士剛一背影,即被一箭倒,太子站起張望,又一箭被射穿左圖,頃刻倒地身亡。太子已死,下屬紛紛投降。
  勾踐、孫武揮師入吳,燒姑蘇之台,徙其余皇舟ヾ暗中叮囑西、鄭、陳三人,大戰在即吳國將滅,注意自身安全。
  這時,吳敗齊師於艾陵,還師臨晉,匹與晉定分爭長,夫差聽極,越軍已入吳都,大驚失色。遂與吳臣商議,是繼續前進,還是班師回朝?
  王孫駱說:「還是以繼續前進為妥。請王執諸之柄,以求其志,屬士以明其令,勸之以高位,辱之以不從,令各盡其死。」
  吳軍人緘口,馬行枚,駐不見火,動不聞聲,秘密出發。吳師皆文犀長盾諸之劍,方陣而行,中校之軍皆白裳、白髦、素甲、素羽之(矢曾),望之若茶ゝ。
  ヾ此乃吳水路主要交通工具
  ゝ茅草秀出之穗,白色。
  夫差秉鈾戴旗,以陣而立。左軍皆赤裳,赤髦、丹甲,朱羽之贈,望之若火。右軍皆玄裳、玄輿、黑甲、鳥羽之(矢曾),望之若墨。帶甲三萬六千,雞鳴而定陣。
  去晉軍一裡,天尚未明。夫差親鳴金鼓,三軍嘩吟,以振其族,其聲驚天動地,山搖地撼。
  晉軍聞其聲,不知虛實,堅壘不出。晉定公令大夫司馬渲請問曰:「兩軍偃兵接好,日中無期。今大國越次而選弊邑之軍,先期亂次是何之故?」
  夫差親自回答道:「天子有命,周室卑弱,約講諸侯貢獻,莫入王府,上帝鬼神不可以告無,姬姓之所振,懼遣使來告,冠蓋不絕於道。始周依負於晉,忽於夷狄會晉,今反叛如斯。吾是以蒲眼就君,不肯長弟,使以爭強。孤進不敢,去君不命,長為諸侯,笑孤之事君在今日不得事君亦在今日。敢煩使者往來,孤躬親聽命於藩籬之外。」
  司馬演要走,夫差強拉司馬演決定。司馬演不敢擅自做主,先面極諸侯,又對趙鞅講:「臣觀吳王面色,好像有大憂之事;小則妾嫡子死,否則吳國有難;大則吳人不得還其國也。總之有愁毒之憂,進退維谷。主君宜許之,不可與戰,但不能空許,必是其信。」趙鞅同意。司馬演又見定公,曰:「姬姓于同,吳為先,老可長,以盡國禮。」晉完化也同意了司馬演的意見。就讓司馬演覆命吳王。
  吳王稱化,晉侯次之,群君監畢於黃池。
  越王勾踐聞吳王久留未歸,乃統率越軍,將逾章山,濟三江而伐吳。
  夫差聞越大舉進攻,甚恐天下聞之,乃密不令洩,使人請面於越。勾踐自度未能滅吳,乃與吳平。

  夫差返回姑蘇,疲勞不堪,幾天之內,沉睡不醒,無暇光顧後宮。吳越已開始交戰,還不知道吳王夫差對西施、鄭旦態度如何,西施、鄭旦偶爾去大王睡榻之前問候,大王眼睛都懶得睜,只揮手讓二位美人退出。
  西施、鄭旦懷揣兔子,坐臥不寧。越王叮囑,保住自身。身在虎穴,何以自保?私逃麼?宮禁甚嚴,宮律如鐵,沒有可乘之機;再說,即使逃出後宮,也難於逃出姑蘇;即使逃出姑蘇,實難逃出吳境。試想,兩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如何能過八關斬十將,實出重圍呢?暫在吳宮,又如何自保?吳越戰幕拉開,夫差不是笨蛋、傻瓜,他要重新考虎越國對吳國以前所做過的一切事,她們之天,會不會識破是美人計,是越對吳設下的陷阱?倘若已經認識到這一步,我們倆之命,恐怕再難以保全。在此之前,夫差會不會有什麼疑點,看出我們什麼破綻。如果有人哪怕是一星半點,這時候在夫差腦子裡會無限膨脹,露出殺機。
  西施、鄭旦二人左思右想,兇多吉少難逃罹網。但是,有一點無可懷疑,夫差重涎她二人的姿色。雖在吳宮幾年,膚肌未皺,姿色未衰,對夫差應有極極大吸引力。這是她們設法保全性命的唯一法寶。夫差是色鬼,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放棄享受美色的機會,這也正是西、鄭二人施用法寶以乘其使的有利條件。
  西施、鄭旦牢牢記著范蠡多次諄諄叮囑,愈是接近勝利,其危險性愈大,其言行愈益謹慎,決不可性急氣燥,決這可冒然行事,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做最後拚搏。
  使命已經完成,保全性命上升為第一位,一切從保全性命考慮。
  西施、鄭旦在夫差於黃池會監之時,就反覆和考慮過多種可能:
  夫差發現跡象,讓御林軍把二人當奸細抓起來,打入死牢,不是嚴刑拷打致死,就是沒有證據也拉出去殺頭——這是最壞結局,也是二人無能為力挽救的結局;
  抓進牢獄,又無證據,也不殺頭,待越軍進來,解救出去。這要看夫差來得及還是來不及處斬二人。——只能靠蒼天保佑。
  沒有發現破綻,對她們沒有任何懷疑,依如既往,在她們身上發洩獸性。越軍進攻吳都,將夫差俘獲,二女跳出火坑。——這是比較好的結局。
  吳越激戰,夫差披掛上陣,戰場上,夫差泥菩薩過河,自命難保,早把後宮二美女忘掉九霄雲外去了。二人乘機躲藏起來,以避斧鉞之禍。若手中有武器,亦又乘機殺死一二之敵,以做裡應,功上加功,豈不美哉!——這是最理想的結局。
  西施、鄭旦展開想象的翅膀,設想著自己未來的命運,時而憂慮,時而開心。對於兩個二十余歲的青年女子來說,這是多麼大的難題啊!然而,歷史和命運無情地把她們推到了這步棋上,她們是跳馬、拱卒、飛象,還是出車,總要拿出自己的主意。
  正在西施、鄭旦的思路徘徊岐路時,蒙頭大睡幾天的夫差闖進來。西施、鄭旦敏銳地觀容著大王的表情和眼神,未見異常,依然是常常見到的垂涎三尺的饞貓相。西施、鄭旦相視而笑,這下就暫時可以放心了。
  「大王勞累異常,快上床休息。」
  「大王南征北戰,臣妾思念,難以安枕。」
  「二位心肝兒放心,本王身強力壯,征伐數日,何足掛齒。」
  「臣妾知道大王身體好,只是擔心大王的安全,又是刀,又是箭,怪嚇人的。」
  「臣妾只管放心,本王自幼就是從刀光箭雨中長大的,蒼天保佑吾命,厚地庇護吾體,刀劍箭矢,沒擦著寡人一點皮。寡人福大命大造化大,誰能奈我何?」
  「大王吉相,能避刀矢,逢兇化吉。願大王長命百歲、千歲、萬歲!」
  夫差摟住西施、鄭旦各親一口:「本工什麼都可以丟下,就是丟不開你們倆。沒有你們倆,本王就活著沒意思。江山也罷,王位也罷,美食也罷,異服也罷,寡人都沒有多大興趣。只有你們倆才能勾住我的魂。」
  「臣妾不揣丑陋,願侍奉大王一輩子。只要大王不嫌棄臣妾,臣妝終生不離開大王。」
  「本王也這麼想過。不過二位美人兒也知道,越國恩將仇報,翻臉不認人,當年效勾踐不死,現在養好作品,翅膀硬了,反過來謀害救他的恩人。吳越之間不會有大戰,你們是越國人,又是勾踐派人送來的,你們會有什麼想法?」
  「大王還信不過臣妾麼?臣妾被送到吳宮,如同貨物賣給他人。臣妾恨越已入骨髓,不共戴天,恨不得把勾踐、范蠡、文種殺個精光,方解心頭之恨!」
  「美人兒要這樣想,本王就放心了。你們儘管放心,寡人不會記勾踐陰謀得逞。」
  「大王對臣妾不放心可不應該。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思,我們陪大王都多少個夜晚了,該有多深的恩情啊!太湖能比嗎?東海也比不了!大王若能讓臣妾生個龍子,那恩情就更深了。」
  「還是旦兒嘴甜,說得大王心裡怪癢癢的。本王真想給你們倆一個人播下一個龍種。也許是本王年紀大了,沒有這個能力了。」
  「不,大王有能力,就是蒼天還沒有安排。臣妾隨時準備接受蒼天安排、大王的恩澤。」
  當晚,夫差就寢後宮,與西施、鄭旦兩人極盡雲雨之興。西施、鄭旦恨不得把這個老色鬼的精髓吸光,讓他在龍榻上一命嗚呼!

  射擊將軍陳音在由吳返越時,身感不適,行至中途,病體難支,抬至淮陰宮,已經奄奄待斃了。勾踐至病榻前探望,陳音不勝感激,「蒙相國推薦,大王垂愛,臣敢不盡心盡力。只是陳音福淺命薄,不能奉陪大王滅吳。楊來銅皆習陳音所學,僅是年輕歷淺經驗尚缺,經過幾次實戰會好起來的。把射擊領隊就交給他吧,他能挑起這副重擔。」勾踐點頭應允。
  陳音在彌留之際,又把楊來銅喚至榻前:「銅仔師父不行了,你不要膽怯,要勇敢地挑起重擔。」
  「師父你的病會好的。我在戰場上射擊不准,」讓你受累了。」
  「我的身體,早有預感。不是因為一時事。我習慣了深山老林的生活,不習慣朝廷生活;再說的事已高,適應能力很差。這次病入膏肓,來日無多。」
  「師父,別那麼想,偶染小疾,吃點藥會好的。」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命該如此,再好的神醫,也無力回天。」
  「大王不是請御醫診治過了?」
  「沒有用。最知道病情的,是我自己。別的不用多說了。你去我腳下把小鐵箱取來,鑰匙在抽屜裡,把小箱打開,取出裡面的竹簡。」
  銅仔按師父之教,一一做了。師父拿著竹簡,告訴銅仔:「此乃我一生心血,射擊技術的理論總結,實踐經驗,都在這裡了。我把它交給你——」
  「師父!」銅仔雙膝跪地,淚如雨下。
  楊來銅跟隨師父不足一年,可是他與師父的感情,遠遠超過了父子。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很懂事,師父的衣食起居,他像在大森林中照顧父親一樣,把師父照顧得無微不至;在戰場上,危險關頭,當仁不讓,總是沖在最前列,站在刀林箭雨之中。他的技術,他的人品,他的體魄,他的氣質,都是師父頂頂滿意的。平時交給他的技術,精益求精,點水不漏;臨終前,又把自己一生心血的結晶、付以家寶,全部交給他。可見師父對他的信賴。來銅這樣一個熱血男兒能不感動,能不對師父的一片誠意感激涕零麼?
  陳音又讓銅仔把范相國叫了來。范相國自從前線回到淮陽,聽說陳音病重,曾多次探望慰問,並親自安排御醫來為他診治。陳音感激相國知遇之思,沒有相國,滿身技藝沒有用武之地,說不定會老死山林之間。出山之後,又屢屢受到相國關懷,又為他親自安排那麼可心的徒弟。陳凌晨對范相國感激不盡,也終生報答不盡。這樣早早歸陰,他也實在不甘心,可又有什麼法子呢?
  「將軍安好?」范蠡見陳音首先開口。
  「相國,我陳音一生沒有對不起的人,唯有對不起相國。」
  「將軍何出此言?」
  「我自己感覺已日落西山了。沒有相國,我走不出山林;沒有相國,我當不上將軍;沒有相國,我也收不到這麼得意的門生。我在世五十有載,老得意滿,全仗相國。我多想再陪相國殺伐在戰幾年啊,可是命乘運蹇,時不我待,只有向相國致歉了。」陳將軍老淚縱橫了。
  「將軍不必如此。敝人能得老將軍為膀臂,實乃三生有幸。將軍離我而去,令我痛心疾首,撕肝裂膽,恨自己無能,不得救將軍性命。」相國也涕淚滂論了。
  「人之壽,乃天數也,非人力所能強勉。」
  「恨相見之晚,恨相去之疾。老天實在不公允!」
  「相國,射擊之理和射擊之術;全部委教於侗仔。這是個好後生,他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後生可畏呀!」
  「老將軍不要過勞,安歇吧!」
  范蠡走後,不久,陳音面帶微笑而終。楊來銅一直守候在師父身邊。見師父仙逝,哭得死去活來。
  勾踐令厚葬陳奇於射擊教場附近的最高山頭,立石碑,上刻:春科末戰國初越國將軍陳音宿基。

  勾踐自由吳國退回越國,心中郁郁,出師第一仗,只與吳國打著平手,實在有點窩囊。這一仗雖然未能取勝,和吳國的關係已經破裂,假面具不能繼續戴下去了。一切備戰工作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在暗中進行,可以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搞起來。
  勾踐想到,這一仗,孫武子的陣法,戰術得到檢驗,是可以信得過的;陳音將軍和射術在包圍太子友之後,發揮了極大的威力,可惜陳音將軍還沒有見到滅吳的徹底勝利而早逝了;越女的劍術,尚未得到檢查,尚不知威力如何;風胡子的寶劍,也不知鑄出多少?大戰打響時,能不能提供足夠的數量」

  文種到劍術教習場。見越女戰場妝束,精神抖擻,正在教習。每教一個動作,越女周場巡視,動作不合適,足踢之,教棍敲之,要求之嚴,在陣法和射法教習場之上,越女婦目園睜,柳眉倒豎,俊俏的臉上不見一點兒笑影。
  第一仗,孫武、陳音二將軍都上陣了,唯獨越女沒有上陣。越女沒有放在心上,上陣不上陣,看戰勢需要,不表明上陣比不上陣者成績優異。而且這是吳越之戰的序幕,好戲還在後邊。急什麼,有本事不愁用不上。她教習從來一絲不苛。她知道,一分汗水,一分戰績。誰在訓練時偷懶,誰在戰場上就吃大虧。
  陳虎一直在教練陳列的前邊,等於為大家做示範動作。越女總給他吃小灶,下了教練場,再個別多教他一些,提前教他一些。這樣,在教大家的時候,他就能在前面示範。
  人非木石,豈能無情。越女雖習練童女功,束縛心猿意馬,但她與陳虎朝夕相處,時而手足相觸,時而摩肩擦背,春心難平。她也確實喜歡這個小伙子,他粗壯,有男子漢的精神和氣質;他又聰明,一點就透,又勤而好學,是個理想的伴侶。越女有時為之心動,但已覺得大戰在即,這時候真不該動這念頭。春心起時,面泛紅潮,趕緊用氣收心。尤其夜晚獨臥時,練氣功都走神兒,小虎的身影直在眼前晃動;躺下來時,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有時就自己罵自己:真沒出息!離開男人就活不成?一相愛,一成親,這麼多年童女功不就白練了麼?有時見到小虎褥上污染的痕跡,就心跳不止。不是覺得他童子功練不成而感到可惜,只覺得小伙子應該有女人為伴。那晚上,越女盡量減少與小虎單獨接觸的次數,見面時也有意保持一定距離,以免自己抑制不住,釀成越軌之舉。那將和大河決口,一以而不可收。這小虎也不自覺,本來師父盡量躲著他,他還屢次找上門來,名義上是請教劍術,實際上是沒話找話,故意和師父多在一起待一會兒。小虎的心思,越女也不是不知道,表面上敬師,尊如大姐;實際上把老師視為知已,把大姐視為知心,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撒嬌撒癡的表現都有,礙於師道尊嚴,還不敢動手動腳,過於放肆。只要師父放鬆,這只小老虎不知要做出什麼感天地、泣鬼神放蕩事來。
  文種從旁觀看,只看到越女的教習,而無法透沆越女的內心。他也想,如此美貌女子,堅持獨身,未免可惜。可是見她教練時的嚴肅和厲害勁兒,覺得誰又敢娶她為妻?洞房之夜,稍不順心,還不一腳將丈夫踹下床去?抓住丈夫把柄,還不讓丈夫夜裡頂燭、跪搓板?文種認為,這種有本事女人,不是賢妻良母型,不是他控型,而是控他型。誰跟他結婚,只能是世界上天字一號「怕老婆」典型。
  文種一激冷,知道自己走神,想到斜道上去,趕緊收回自己的思路。這時候,越女訓練結束了,隊伍各自散去。越女走近文種,開口道:「文大夫何時到場,越女失禮了。還請大夫多多指教。」
  「越女將軍不必客氣。吾偶有閒,出來走走,見將軍教習,就停下來。將軍練習,嚴整不亂,動作規範,看不出有什麼不足。個別接受能力差者,可單兵教練。」
  「人多了,良莠不齊、有心機靈巧者,點到即可;也有愚拙庸舉者,三五遍得要領。」
  「陳虎如何?」
  「體質好,心靈活,指到哪兒練到哪,不走樣,已經先於一般人教習,大有培養前途。」
  「為人如何?」
  「智勇雙全,正直不阿,踏實認真……」
  「可有妻室?」
  「這不屬於教練關心的內容。」
  「全面了解一個人,多知道點沒壞處。」
  「大夫有興趣,只管去打聽。」
  「你既是教練,又是師父,不能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什麼一呀二的,我就知道練劍,除此之外,不聞不問。」
  「將軍為何夜半唉聲歎氣?」
  「沒有呀!」
  「不承認就算了。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文種。哈哈……」文種拔步走掉了。
  越女臉紅一陣、白一陣,站在那裡,久久不動。文種啊,文種,你真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你什麼時候變成小蟲鑽到我肚子去了?要沒去,連我心裡怎樣想的,你都知道了?少女多思春,有難言之隱啊!文種不務正業,那麼多國家大事不夠你操心;你瞎琢磨一個女子的心理活動干什麼?
  看來我還要更嚴格約束自己,不能太多地露出蛛絲馬跡,免得授人以柄,引起風言風語。戰後我仍回茗溪村,過我自由自在的田園生活。小虎這小子是什麼地方人?他是范相國選拔來的,也沒有交待來攏龍去脈。我要去仔細探聽,一定會引起更多人懷疑,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供嗎?管他是什麼地方人呢,人好就行,什麼地方人無關緊要。可是,戰後要和他一起過日子,他的家就是我後半生的歸宿,不關心哪成?
  唉!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小虎,小虎,你真是個討厭鬼!怎麼老是纏在我腦子裡呢?你有這麼值得我放不下得呢?長個傻大個兒,得頭楞腦,將來跟你生個孩子,也是個愣頭青;見個人兒,還沒說話,臉先紅了,沒出息,怵窩子,生個孩子還不和你一樣冒傻氣兒?
  看我,又想到哪去了?好像真的和他結婚一樣,還生兒育女,真羞死人了!
  「父師!晚飯都準備好了,沒承想你還在教練場。」
  飯好了,你先吃,我在這兒思考教練劍術的問題。」
  怎麼不回屋子思考?天晚了,這裡風涼。」
  一股熱流通遍越女全身。她阻擋不住小虎富有感情色彩語言的沖激。你批評他麼?他關心師父;你沖他發火,又找不到借口;你承受了吧?實在是暖人肺腑。語言是客觀的,關鍵是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這語言,刻在竹簡上,沒冷沒熱,若從嘴裡說出,就帶著感情,就有溫度:好言一句三冬暖,冷語一句三伏寒。這語言的力量,該有千斤重!
  越女對小虎毫無辦法,批評他不忍心,贊揚他沒必要,只好不言不語,照他說的去辦。越女紅著臉,跟在小虎後邊往回走。天黑了,越女的面孔紅成一塊紅布,小虎也看不見。

  范蠡趕來赤堇山。吳越決戰迫在眉睫,赤堇山鑄劍能不能如數完成,就成了戰前準備工作的重要環節之一。有風胡子在,范蠡比較放心,又有楊來金做助手,徐喜鳳做後勤,范蠡就更放心。西施、鄭旦和陳娟送往吳國之後,范蠡一直還沒有見過風胡子。他知道風胡子會和自己一樣心裡不好受,一樣為他們的安全擔心。他這次來赤堇山,以察看鑄劍為口實,主要想和風胡子聊聊。
  范蠡一到赤堇山,就先找風胡子。
  風胡子從鑄劍爐上下來,到工棚與范蠡相見。
  「相國別來無恙?」
  「開口就說錯話,該打!」
  風胡子一楞神兒,才想起,他與相國有約五稱「蠡哥」胡弟」,忙改口道:「蠡兄,是我錯了,真該打!」
  「這劍,如期完成,可有把握?」
  「有金仔這虎將在,提前完成都沒問題。」
  「金仔還真是個角色。」
  「這小伙子,話不多,辦事能敲在點上。釘是釘,鉚是鉚,他辦事,我放心。」
  「阿鳳如何?」
  「更沒得說。一個前線,一個後勤,都不含糊。鑄劍進展順利,多虧這兩口子。」
  「你知道,越對吳作戰,是刺探虛實,是決戰前的哨戰,殺死了太子友,吳越矛盾公開化,雙方預料的將來要不久決戰,誰勝誰負,在此一舉。越國的陣法、劍術,射擊教習都在抓緊進行。陳音將軍去世了,對射擊隊伍是不可彌補的重大損失;但是,由楊來銅接替,陳音臨終面接機宜,也不會有太大損失。鑄劍有保證,決戰就有把握。吳國多年驕橫,此次在黃池又強迫別國承認它為諸侯長,驕氣十足,越國多年忍氣吞生,受人欺凌,民心思起,報仇心切,哀兵必勝。但兩軍交兵,切不可掉以輕心,一著不慎,全盤皆輸。還是那句老話:準備工作從難從嚴從實戰出發,準備早打、大打、難打,準備最壞的可能,爭取最好的結局。」
  「蠡哥說得好,我們必須做好發生突然事變的各種準備,決不放鬆警惕。」
  「仗早打,早勝利,鄭旦就會早一點回到你身邊。」
  「她們在吳國的情況怎麼樣?」
  「從吳國傳來最新情報,這次戰後,夫差沒有懷疑她們是帶使命入吳,所以,安全暫時還不會有什麼問題。胡子老弟,是不是想旦兒了?」
  「說不想是假話。不過有蠡哥安排,我是放心的。」
  「胡子老弟,這兒沒旁人,說心裡話,你我心裡能好受?送她們到吳國,到三江口,一踏上越國土地,我就忍不住痛哭一場——
  「這我聽說了。再硬的心腸也有掉淚的時候。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自己的親人,心上人,由自己親手送進虎穴、狼窩,能不痛心,能不傷心流淚麼?這時候都不流淚,那心還是肉長得嗎?還是人心嗎?」
  「同病相連,心就能想到一塊去。」
  「大王、國人,凡知內情者,也一定理解,同情我們的感情。這是為國為民個人做出的重大犧牲。」
  「多數人會這樣想,個別人不一定這樣想,甚至有人會把『不貞節』、『不守節操』、『淫婦』『蕩婦』之類的污泥濁水,澆到她們頭上,讓你我也承受這不白之冤。」
  「那我們捨人救國還有什麼價值?」
  「我講得是個別人,不代表有良心的大多數人。即使當朝把西施、鄭旦、陳娟的英雄行為全部否定。我相信,多少年,多少代之後,會有人記起她們,懷念她們,歌頌她們的。她們不屬於一個朝代,而屬於整個華夏、神州和中華民族。她們是民族的精英,是民族精神的代表,也是民族的脊樑和支柱。」
  「講得好!這話說到我心裡去了。我也這麼想。可就是說不了你這麼好。」
  「胡老弟,我們倆還是想到一塊了。」
  「這叫心心相印吧?」
  「也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施姐和旦兒在吳國吃了不少苦吧?」
  「在虎穴狼窩不能有好日子過?本來是恨之入骨的仇人,偏要陪笑臉;明明是自己討厭的人,還要承受其肉體交接的蹂躪。想想看,那是一種什麼滋味,恐怕比被歹徒強姦還要難受。她們承受的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折磨、蹂躪與敖煎。她們要比挺身受戳的英雄,還要偉大十倍、高尚百倍!誰要是不理解她們,甚至用污言穢語諷譏她們,誰就是沒有人性,沒有良心,誰不就配做人!」
  「蠡哥,講得對,講得好,!由你這些話,我更看到了你的為人,你的品德,你的內心。有你這樣的人為朋友,為兄長,為知已,才不枉活一生!」
  兩人越談越投機,越談越對心思,越談越興奮,三星偏西,談興正濃。他們忘掉了一切,忘掉了自己在工棚裡,忘掉了自己是相國鑄劍匠,心裡只裝著西施、鄭旦、陳娟這三位頂天立地的巾幗英雄!」
  第二天,范蠡來赤堇山後勤部看阿鳳。何鳳挺著圓圓的大肚子在指揮。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有阿鳳坐鎮,各有所事,都不偷閒。俗語講,三個女人一台戲。眾多女人湊在一起,將有多少好戲看。
  阿鳳帶著范蠡去看歡歡和黑黑。歡歡和黑黑遠遠看到女主人和久違的老朋友,昂起長頸長嘯不止,這是遠方客人表示歡迎。阿鳳和范蠡靠近他們倆,他們倆搖頭晃腦,親呢無比,伸出長長嘴巴,在他們身上蹭來蹭去。阿鳳、范蠡拍拍他們的頭,捋捋他們的鬃,他們以為又要出征,前蹄不住刨地,有點急不可耐的樣子。阿鳳對范蠡講:「蠡哥,他們在這兒待得不耐煩了,還是向往咱們一起長途跋涉的日子。那日子,累是累一點兒,可多有意思啊!」
  「我也經常回憶那段生話,確實是我一生中的不平常歲月。我看到越國百姓,他們是那麼勤勞、節儉、熱情、誠懇,我又看到農村是藏龍臥虎的地方,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因為無人發現,無人培養,而沒無聞,自生自滅。這是多大的人才浪費呀!楊來銅、陳龍、陳虎,稍加鍛煉,已經是獨擋一面的棟樑之才。不走這一趟,哪裡會知道,偏遠山區還有菲盜出沒?這部分人,沒能力,有膽量,引導得當,還能為國家出力;放任自流,破壞力極強,能成為禍國殃民經的妖孽。」
  「蠡哥,是不是還想再去那家客棧?」
  「對。有這個想法。當時沒有驚動他們,就想待機收伏他們。現在正是時候,把他們收伏,調動他們上戰場,沒準是沖鋒陷陣驍勇之士,是攻破敵陣的開路先鋒。」
  「我真想跟你再去,可我這肚子……」
  「什麼時間生?」
  「可能這個月末,下個月初。」
  「等你生下,就來不及了。現在馬上動身才好。」
  讓金仔跟你去吧。他騎馬,搖船,劍刺全行。」
  「騎馬什麼時候學的?」
  「我回來後,他沒事就騎著玩。」
  「我看黑黑也跟你一樣了。」
  「誰知它什麼時候就私定終身了,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要。」
  「沒準兒和歡歡耳鬃廝磨,兩小無猜,偷吃禁果了。」
  「生下來才能知道,它的丈夫究竟是誰。」
  「它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播種都不知道,哪能知道預產期。歡歡可知道疼黑黑了,一好吃的讓給黑黑吃,還經常給黑黑舔身上的毛,有時還聳著鼻到黑黑尾部聞聞。看它們的親密樣兒,像是夫妻。」
  「也好嘛!你生個兒子,黑黑生個小馬駒,兒子生下來就有馬騎,這倒是兩全其美的事。」
  「我肚子裡這孩子,看那調皮勁兒,像是兒子。有時小腳都快踢破我肚皮了,小手伸起來,我肚子上就起個包。還沒出生,就想翻江倒海瞎折騰,到了世上,恐怕也不是個省油燈。」
  「兒子不調皮不聰明,聰明的一定調皮。」
  「荷!蠡哥還誇他,生下來給你得了!」
  「真的?給我我要,你先得問金仔同意不同意?」
  「我生的,我說了算。只怕是施姐不同意,她會給你生個更好的。」
  「你生的我也要,她生的我也要,姜尚點兵,多多益善。」
  風胡子通知楊來金來范蠡身邊,范蠡問他:「鑄劍之事能如期完成麼?」
  「就現在情況看,只會提前,不要拖後。」
  「你跟我出去幾天,會不會受影響?」
  「不會。一切安排就序,由胡子大哥盯著點,就絕對能完成任務。」
  「那好,你收拾一下。咱倆出發。」
  「帶寶劍不要?」
  「有危險,帶寶劍,咱們兩上,寡不敵眾;沒有危險,帶劍更沒用。我的意見,赤手空拳闖虎穴,不拔虎牙,就割虎舌!」
  「聽蠡大哥的。」
  「你出去機靈點兒,別傻乎乎的。什麼時候也別離開蠡大哥;晚上睡覺別太死,有動靜快起來;睡覺不要脫衣服,有事爬起來就能走。總之,蠡大哥的安全交給你,就是你受傷,也不能讓大哥受傷;就是你死,也要保全大哥的性命。蠡大哥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也不是蠡大哥和施大姐兩個人的事,而是整個越國的安危。」
  「記下了。」
  「不要設想得那麼嚴重,我看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范蠡仍騎歡歡,楊來金騎的是一匹棗紅馬。這匹棗紅馬正是楊來銅與范蠡、阿鳳從西柳平騎往淮陽宮那匹。到淮陽宮時,阿鳳把三匹馬一起從淮陽宮帶來赤堇山。黑黑懷孕臨產了,棗紅馬就得了這美差。阿鳳給棗紅馬起了個與歡歡、黑黑相稱的美名兒:紅紅。這也是一匹兒馬。其體形比歡歡稍矮稍細些,但依然是一匹不多見的良駿。
  楊來金已經和范蠡多次見面,但一直沒有機會長談過,所以金仔在蠡哥面前,總顯得有些拘束。范蠡想打破這種僵局,就琢磨著從哪兒引起話頭。
  「金仔,你想要個兒子還是個千金?」
  「我想要千金,阿鳳想要兒子。」
  「為什麼?」
  「我喜歡女孩,我要讓他女兒長得像阿鳳一樣漂亮,阿鳳說,女兒辦不成大事,她要把兒子培養成帶兵的將軍。」
  「是兒子可以當將軍,是女兒可以當將軍。當朝的越女,就是劍術將軍,而且才剛剛二十歲。」
  「是嗎?怎麼不說給阿鳳聽?」
  「她去淮陽宮的時候,越女還沒有應召時官。現在,她與孫武子,陳音是三個並駕齊驅的領兵將軍。可惜陳音將軍在我來赤堇山之前去世了。如今接替他率領射擊十卒的將軍是誰?你猜猜。」
  「也是個女的?」
  「不是。」
  「是個上了年紀的?」
  「也不是。」
  「不是銅仔吧?」
  「正是」
  「他當將軍?」
  「不信?」
  「不信。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他還是孩子,在家裡還跟妹爭食吃呢。」
  「三日不見,須刮目相看。你和他多長時間不見面了?」
  「有年把了。」
  「一年存多少個三日,至少有一百二十一個吧,那你就該刮目121次才行。」「三弟有出息,大哥我自然高興,總覺得太快了點兒。」
  「這是機遇」要不是陳音將軍過世,他還要等幾年才能領兵。陣音將軍自覺身體不佳,就盡快把射擊技術,要訣傳授給他,他得了真傳。陳音將軍臨終前,又把自己畢生所著交給他,他得到無價之寶。他有能力接替陳音將軍。這是天賜良機。」
  「三弟自幼隨父母狩獵,論箭射技術,他有一定基礎。」
  「我正是隨父子一同狩獵時發現這個人才。你現在的鑄劍術也不錯了,僅次於風胡子。他要是將軍,你則是副將。」
  「我不行,剛剛開竅,入點門,還說不上有多大本事。胡子大哥是鑄劍世家,老爺子當年就是歐冶子的得力助手。胡子大哥不僅有家傳絕技,還總結了干將,歐冶子的所有鑄劍經驗,在此基礎上又前進一步。他是錄代鑄劍技藝的高峰,沒有人能比得上他。我連他的一半都不如。」
  「回頭,我同風胡子說說,不要保守,讓他多教給你些。」
  「胡子大哥不保守,他就是忙,沒有時間跟我多說。」
  他二人信馬由韁,邊聊邊走。馬身子發熱了,范蠡說:「金仔,咱們趕幾步路吧。」二馬撒蹄奔馳。
  接近中午,范蠡和來金趕到客棧。
  「老闆娘,又來打擾了。」范蠡見母牛先打招呼。
  老母牛先一楞神兒,覺得面熟,可又一時想不起是哪一位客官。看見雪白兒馬才猛然省悟,趕忙應道:「客官別來無恙!」
  她一邊招呼人遛馬,一邊回憶:那是一年前,馬是一白一黑,人是一男一女,關係密切,卻不是夫妻。這如今,馬是一白一紅,人是兩個男的。上次聲言是路過,這次卻不知是路過,還是久留。年長者,眉宇間有股凜然不可侵犯的英氣,年少者,膀大腰粗,像有十八般武藝。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多磕頭,多作揖,多燒香,少說話。這「三多一少」是她瞬息間制定出的策略。寧可賠本賺吆喝,趕緊打發走為妙。
  老母牛開店多年,見多識廣。客人一進店,從氣質、做派、服飾、說話口氣,就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客人身份、職業、稟性,何來何往,住多久,是兇,還是吉。
  上次范蠡已幾女主人亮底:「官人,非閒人。老闆娘拐彎抹角打探半天。這次就不用再打聽身分,只是要弄清來此地何干,對間多久。
  「敢問官人,此次是否和上次一樣,是路過此地?」
  「上次多蒙老闆娘關照,不勝感謝。這次沒有緊急要務,只怕要多叨擾幾天。」
  老闆娘一聽,大事不好——這次怕是衝著本客棧來的。但老闆娘,並不驚訝,也不慌張,若無其事,繼續問道:「好說,好說,主雅客來勤,官人光顧敝店,乃是敝店的福氣,我們請還請不來呢!敢問官人,需要什麼伺候?」
  「馬有草料,人有飯吃、足矣。」
  「要不要細妹子陪陪?」
  「不敢消受。」
  「官人東奔西簸,怪累的,找個女人解解乏,也是常事。」
  「免了,免了。」
  「那好,官人先飲茶,酒、菜馬上就到。」
  老闆娘思忖:這兩官人乾淨,不吃葷。本想找幾個淫蕩女子,先把他們泡得骨酥筋軟,再做別的打算。他們頭腦清醒,氣血充足,不好輕易動手。
  一計不成,還有一計。乘喝酒吃飯機會,摸清他們來意,再安排下一步怎麼走。
  上好佳釀,打開瓶,酒香滿屋。范蠡湊趣道:「好香的酒啊!是老闆娘的沉釀佳酒吧?」
  「不瞞官人,此酒非同一般。十瓶一排,共十排,這一百瓶酒標著儲藏年月日,不存夠五年不拿出來,拿出一瓶,再續一瓶,這地下室永遠保持一百瓶。非遇特殊客人,決不外提。鑰匙只有我一個人掌握,我不批准,別人休想動一動。」
  「老闆娘如此高待下官,使下官感恩不盡!」
  「我也不妨直說,吃老娘奶容易,飲老娘沉釀卻不容易。」
  「老闆娘有何見教?」
  「沒有別的。我這客棧經營多年也不容易,敢問二位客人。此來是修廟,還是拆廟?」
  「這要看你這廟裡敬得是哪路神仙?」
  「有天上的神仙,有地下的河神,山上的山神,野地裡的鬼神,但不知哪路神仙撞到了官人筋上?」
  「我們是降妖伏魔的太歲。」
  「能不能講講價錢?」,
  「不妨坐下一起痛飲。」
  老闆娘滿斟一杯,約二位官人一飲而盡。
  「我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有膿就擠的主兒,不會藏頭露尾,有話憋著。」
  「好!痛快!我們也希望快刀斬亂麻,不顧意一錐子扎不出一滴血。」
  「這南來北往的。姓張姓李的,頂冠束帶的,騎馬坐轎的,肩擔背扛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凡是來我這兒住店的,都是我的衣食父母。一回生,二回熟,來往多了,就成了朋友,他們留個方便,我留得是金錢。沒親沒疏,沒厚沒薄,進店,笑臉相迎;出店,好語相送;人在,床暖;人走,床涼。這就是我的生意經。不知道有沒有妨害政府,得罪官人之處,還請官人指教。」
  正常的生意,迎來送往,政府支持,不會幹涉,而且還鼓勵,這是大越多年不變的政策。至於其他,敢問老闆娘,是不是有不合法收入?有沒有為從事不正當行業之人提供食宿?」
  「這個……當著其佛,不講假話,有時客人需要,就找小女子陪陪,我都按契約付給她們報酬的。還有幾個酒鬼,有時纏住老娘,老娘又不是黃花姑娘,就讓他們開開葷……」
  「這也不過分,一個願出血,一個願陪,也屬正當經營範圍。還有沒有在此之外者?」
  老闆娘躲閃不過去了。只好如實以告:「還有一夥響馬,是帶刀帶劍的,老娘惹不起,他們來了,老娘也得伺候他們。他們又蠻又野,又髒、又臭,可是,老娘得罪了他們,店也別開了,命也得丟掉,沒法子!」
  「有法子。你能否讓我們和他們見見面?」
  「他們腰裡都帶傢伙。我跟他們睡覺傢伙都放在枕頭下邊,怪嚇人的。」
  「不怕。我們什麼武器都沒帶,讓他們也不用怕我們。」
  「那等他們來,試試吧,看他們顧意不願意。搞不好,我的店就毀了,人也活不成。」
  「老闆娘放心成與不成,都會讓你的店照開,不會讓他們動你一根汗毛。」
  「那就好。」
  「官人謝你救我一命。」
  其實這幫響馬,總共二十多人,是慢慢聚集在一起的盜賊:有生活無計走上這條道路的,有被抓上山來強迫入伙的,也有被盜之後自顧入伙的。每人一匹快馬,一把好刀為盜竊,也為自衛。為首的叫馮大光,滿臉麻子,外號馮大麻子。此人塊大勁足,滿身長毛,走路如飛,上樹爬牆,竄房越脊,不費吹灰之力。曾是吳王闔閭手下的部卒,闔閭死後,夫差命馮大光在虎丘山督造陵墓,造成成千民工大暴動,犯下死罪,逃跑之越東部山區,落草為寇。行伍出身,刀棍劍戟,無所不能,又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他就成了這幫江洋大盜的頭兒。這幫盜賊在一條不成文和規矩入伙:先比武藝,能者為先,頭兒是這樣選拔出來的,座次也是這樣排列的。誰不服氣隨時可以叫陣比試。常有因為互相比試或傷或死者。為首的就是絕對權威,說一不二,違令不從者,當場處死;被捉叛賣者,要被殺掉。盜伙之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頗講義氣。食物,衣具匱乏時,頭兒能讓給下邊人。唯有女人,得供給頭兒,然後依座次順序享用。馮大麻子,武藝高強,性功能亦是風月場上的高手,二十多個同夥中無人可比。
  馮大麻子只要來到仰止客棧(不知道那個騷人黑客,從『高山仰止」四個字中取出「仰止」二字做客棧名字),點名讓老闆娘陪寢。老闆娘粗看蒼老些,實際年齡還不足三十歲,正是要強叫勁兒的時候,馮大麻子也是如虎似狼之年。這兩人在性事上旗鼓相當,只要馮大麻子到,老闆娘高高興興去奉陪,從天黑到天亮,床板響,呻吟,叫喊,喘息,泥鰍入泥之聲,徹夜不止。
  這一天,馮大麻子來客棧,正想與老闆娘共進午餐,然後從下午到晚上連在一起享受。近午飯時,正趕上范蠡和楊來金騎馬進客棧。是馮大麻子讓她探聽虛實。馮大麻子慢慢飲酒,等老闆娘回話。
  老闆娘半個時辰後,終於回來了。馮大麻子急不可耐地摟住老闆娘親嘴咂舌。老闆娘輕輕推拒馮大麻子。
  「怎麼啦,老虎要吃人?」
  「我去客房打問清楚,正是一年前來過的官人。好像這次是衝著你們而來,還要約你們去談談。」
  「他們來多少人?」
  「就兩個。」
  「帶傢伙沒有?」
  「沒有,我特意察看一下,就兩個光人,沒有行囊,也沒有傢伙。」
  「什麼官職?」
  「沒敢細問。」
  馮大麻子「嗖」地抽出寶劍,老闆娘嚇得渾身哆嗦,一迭連聲說:「不關老娘的事,願見就見,不見快走。」
  「你對我的情義,我心裡有數,不會傷害你。只要我活著,我離不開你。我看看我的寶劍是不是想吃人肉,會不會拿這兩傢伙開葷。」
  「頭兒,我求你,別在店裡動手。萬一官人死在我店裡,朝廷追查下來,我這客棧還開得成嗎?」
  「開不成,跟我上山,做我的壓寨夫人,豈不更美?」
  「誰願意到那深山老林裡見不到的人地方去?」
  「我一個就夠你享受得了,還要別人干什麼?」
  「你們下山了,剩我一上人在山上,不是虎,就是豹,嚇也得把我嚇死。」
  「你不就是一只母老虎嗎,公老虎來了,正好施美人計去勾引它。」
  「你就是公虎、公豹、公狼、公……」
  「我替你說,公狗、公貓、公馬、公驢……」母虎倒在公虎懷裡。
  「到底怎麼辦?你得快拿個主意呀!」
  「見他。」
  「他要是拘捕你,怎麼辦?」
  「事到如今,他就是三頭六臂,托塔天王,六眼哪叱,我也得單刀赴會。」
  「我沒說你在,只說有機會問問試試,你可以現在就走。」
  「不!我不是稀泥軟蛋,不是娃娃、木頭小人。好漢做事好漢當,他們既然赤手空拳約我相會,看起來並非惡意。我也不帶劍,空手去。談翻了,他們倆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對手,我怕個屁!」
  「什麼時間見?」
  「說見就見,就在今天晚上。」
  「行嗎?」
  「有什麼不行?下午咱們先樂樂,晚上就是死了,也不後悔。」
  「瞧你說的,怪嚇人的。」
  「干我這一行的,頭掖在褲帶上,隨時都有掉腦袋的可能,干一天算一天,活著干,死了算。我想得開,我這條命,就是從夫差手下檢回來的。就是現在死了,也多活好幾年了。」
  「那就在今晚上?」
  「今晚,母老虎,想我這公老虎沒有?」
  「德性。嚇得我魂兒都沒了,還有心幹那事兒?」
  「就是三刻死,兩刻讓我幹那事兒,我也硬得起來。人的命,天注定。該活死不了,該死活不了。大丈夫做事。拿得起,放得下。活就痛痛快快活,死就痛痛快快死。本人麻子多,不坑人。吃大戶,偷財主,也是生活所逼,出於無奈,這麼多年,還沒有無辜殺害一個人。本人說法是貪戀女人,偷情有,姦淫也有,也從不殺害和自己交接過的任何一個女人。」
  「你還如此有情有義。」
  「無情無義,在我們群兒裡也難混。有血有肉,有心有肝,都是人生父母養,想著自己,也得想著別人。凡對我有患者,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如此慷慨待我,我是終生難忘的。」
  「別說了,說得人心裡怪難受的。」
  「時間久了,你會了解我的心。」
  「我還以為你是順路采花,沒有真心實意。」
  「不,你還有丈夫,我讓他戴綠帽子,當王八,就夠對不起他的了,怎麼忍心再把你從他身邊奪走啊!他是個多年光棍,不容易娶上你,我不能逼人太甚。你相貌不俊,可床上的功夫,在我睡過的女人中,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你,讓我貪戀。來往多了,覺得你心腸也不壞。無論如何我不會虧待你。」
  「我沒給你講過我的身世。我出生在一個比較富裕家庭,但我相貌醜陋,久久嫁不出去,我和同村一個男人私奔至此,兩孤老收留我們。孤老過世,那個男人福分淺,也去世了。蘇老黑是本村光棍,他曠我怨,就對付到一塊了。你們第一次來時,我和老黑在一起還不久。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好像才找到了真正的男人。這些年,我體會你的肉體的快感比了解你的內心更多。今天,我才真正知道這點兒你的內心。就是終生伴隨你,生一起生,死一起死,雖死也甘心。」
  這一番話,母牛說著動心的,聽她說話的馮大麻子也動了真感情,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淚水婆娑說:「謝謝你,謝謝你,難得你有這份真情。」
  兩人情投意合,這是名副其實的一次。情動而性發,免不了再次交戰。

  晚飯時,由母牛報信。決定晚交談。范蠡沒想到這麼快,原來他們就在店中。也好施泥帶水,不如快刀斬亂麻。
  晚飯,范蠡少飲數杯,以保持頭腦清醒。怕麼?范蠡久征慣戰之的人,有何懼哉!成則成。不成,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只要不傷害他,他也不會擅動干戈。
  范蠡和楊來金在屋中,虛位以待。老闆娘大大方方把馮大麻子帶進來。老闆娘和馮大光交心之後,心也踏實了,也不再害怕了。馮大光進來,雙手抱拳、先向范蠡打招呼:「官人好!草民來見,請官人多多賜教!」
  「不敢當,不敢當,隨便聊聊,何言賜教?」
  老闆娘本想引薦完,就返身出來。可一見二人相見,氣氛和諧,就一屁股坐下來看個究竟。
  「敢問官人尊姓大名,官居何職?」
  「免尊,姓范名蠡,忝居越國當朝相國之職。」
  馮大光一聽,慌忙下跪,叩頭如搗蒜:「范相國,久聞大名,江湖之人,都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名在天邊,人到眼前,草民有眼不識泰山,有罪,有罪!」
  范蠡站起身,扶他起來:「有話好說,不必如此。」
  老闆娘看著都傻了。她只知道開店掙錢,很少關心國家大事,不知道范蠡是誰,更不知相國比知縣、知府大還是小。看馮大光的樣兒,范相國官小不了,還有點兒氣;要不然,這麼個鐵打的硬漢子怎麼一通報姓名;就慌忙下跪呢?
  「馮頭兒——」范蠡用伙人稱呼。
  「相國,不好這樣稱謂。」馮大光忙說。
  「你手下20多人都這麼稱號你,女老闆也這樣稱呼你,這樣稱呼有何不可?」
  「相國,不合適。」
  「無所謂,稱呼只是一種代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大人,有何見教?」
  「我知道,你曾是闔閭手下的一名戰將,只因虎丘千人血案不得已落草為盜,是如此嗎?」
  「木假,大人已知草民根底,有何吩咐,只管說吧。」
  「其實,虎丘血案,罪不在你,而在夫差。他作出的決定,他下的命令,才引起民工暴亂,這與你何干?」
  「草民也這樣想過,但吳王不會這樣想,他一定拿我當替罪羊,我不逃,難免一死。」
  「你逃的決定也是對的,不然,早已經的夫差有刀下鬼了。」
  「恨夫差,這賊王不顧我為先王賣命多年,要治我死罪,逼得我抱國無門,有家難投,流落深山老林,與豺狼虎豹為伴。」
  「我還了解了你這些年的行徑,偷、盜、搶,是免不了的。」
  「草民有罪。」
  「你也是人,不能回家,又要吃飯,穿衣,要活著,不偷、不搶,不盜又何以為生?這一點能理解,也讓人同情。」
  「感謝大人恩典。」
  「你們20多人這些年,沒有無故殺人,這也很不容易。」
  「我們只是討口飯吃,不能輕易害人性命。」
  「這些,我都可以諒解你們。只是你們總不能在深山老林中過一輩子吧?想不想離開深山老林?想不想成個家,過上安穩日子?」
  「當然想,當然想。誰不想過人的日子,總守野獸一樣的生活呀!」
  「你是頭兒,你能不能說了算?」
  「我說了算,他們都打不過我。我讓哪個撅著,哪個不敢爬著。」
  咱們能不有定個契約,你們下山,我安排你們去當兵,先給飯吃,給衣穿,以後量才使用,論功行賞。過去之事,一筆勾銷,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相國說話算話?」
  「我說話不算數,還能當相國?」
  「不會是把我們逛下山,然後送進大牢,斬盡殺絕吧?」
  「看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想收拾你們,大軍一到,讓你們插翅難飛。我不帶一刀一劍,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讓你們改弦更張,為國為民效力,自己也有一個好的歸宿,對於國家,對你們自己,都沒有壞處。化干戈為玉帛,豈不兩全其美?」
  「大人,真這麼想,我代表20多名兄弟先在這裡叩頭謝恩了!」爬下又是一陣猛磕。
  「你我達成協議,就是朋友,一塊乾杯!」
  范蠡、來金一起舉杯,與馮大光、老闆娘一塊對飲。老闆娘究竟算什麼角色,她自己也說不清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天地為鑒,反悔不是人!」
  「觥籌交錯,杯盤狼藉。大功告成,范蠡心裡十分痛快,也多飲幾杯,馮大光、老闆娘都是海量,暢飲不輟。
  當晚,范蠡和金仔美美地睡了一覺。
  馮大光、老闆娘回到屋裡,又一夜狂蜂亂蝶般折騰。
  范蠡在客棧等候,馮大光去深山老林的巢中召集20多名兄弟,說明情況,讓大家下山。
  有的半信半疑,有的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受人管束,更有的提出,范蠡管不管給我個老婆?
  這的確是幫烏合之眾,在壓力之下,個個是綿羊,要講民主,他們會各自為王。要使壞異乖,這幫人什麼餿主意都會出。說他們是社會渣子、亡命徒,並不冤枉他們。這些年,在馮大光統領下,限制、約束著他們,沒敢在社會上太放肆地為非作歹。要把這股橫流的溪水納入正常的河道,恐怕得有一番疏導工程。
  范蠡知道,和這20多人見面,又是一場戰鬥。他並了解每一個人的身分、來歷和個性特徵。是吃軟還是吃硬,是說理。還是動蠻,都得隨機應變。但他相信,抓住、征服了馮大光,就成功了多一半。有些矛盾和沖突,能讓馮大光去處理,自己就不必插手。馮大光遇上棘手問題,自己再出面助他一臂之力。范蠡對感化,改造這支特殊的軍隊,充滿了信心。這幫人真要貼心跟著你,打起仗來,他們會以一當十的發揮作用,沖鋒陷陣,要比一般士卒勇猛百倍。
  在等待馮大光期間,范蠡又同老闆娘做了多次更細緻交談,了解了她的出身、身世,也聽取了她這些年不容易的經歷。覺得人醜雖又好淫,但並不是心腸太壞的女人。
  「大人不笑賤女,丑人也是個人,也要生活成家,也要飲食男女。上帝造成了我這副丑模樣兒,難道我生下來就死掉。」
  「長得丑,不是罪過。俊五都不是自己所能選擇的,都是父母給的。但是,也不能埋怨父母,哪個父母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又漂亮又健壯?生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自己無法改變。」
  「還是大人會說話,講得透,我聽著特別入耳。」
  「一個人我怎麼安排自己的一生,怎麼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這就全靠自己了。父母把你養大成人,就算盡到義務了。但父母不會管你一輩子,路,還要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我走到這一步,像是做夢一樣走過來的。有的時候自己清楚,有的時候自己也糊里糊塗。比如:我和前夫睡在草垛裡,第二天為兩位孤老所救,就在這兒定居下來。就像跟做了夢一樣,又像老天安排好的。」
  「人生有時是命運安排,有時需要自己努力爭取。比如,像你說的,馮大光是真正的男子漢,他給了你作為女人想得到的最寶貴、最重要的東西。那麼你不沒下決心,做他的終生伴侶,又怎麼樣去做他的終生伴侶?這些你考慮過沒有?」
  「我喜歡他,又不喜歡他那擔驚受怕的生活。有時想勸他幾句,又怕他發火。這次好了,有大人拉他一把,讓他改邪歸正,我就」有依靠了。」
  「你那個丈夫怎麼辦?」
  「他也是個好人,在馮大光來之前,他幫了我不少忙,也曾給過我滿足。但人太窩囊,又沒有能氣,成不了大事,並不是我心目中的男子漢。」
  「也不能總讓他處於這種尷尬境地呀!他看著你們在一起,他心裡什麼滋味?」、「馮大光走後,我也問過他。他說,我沒本事,離開你,就再也娶不上。我也惹不起馮大光,只要他走後,你還跟我在一起,我就知足了,這也比沒有強。你看,他就這麼窩囊。」「你想法,再給他找一個,也就算對得起他了。那樣,你就可以安安穩穩跟著馮大光過日子。我看馮大光是條漢子,改邪歸正之後,還會有大出息。你跟著他會有好日子。」
  「大夫說得也對,這我得想想辦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馮大光率領的隊伍到了客棧。從馬匹、從穿戴,一看就是一幫剽悍之人,人粗,話粗,嗓門大,無拘無束。
  「大人,24人,一個不缺,全部到齊了。有什麼話,就對他們直講吧!」
  「先不忙。大家一路風塵,先遛馬,歇歇,吃點飯。有話慢慢再說。」
  「有話快說,有屁早放,我們都快憋出展來了。」
  「大人,原諒他們是粗人。」
  老闆娘早已準備,酒菜飯一起上桌,這幫過慣了土匪生活的,少有規矩,喝起酒來,覺得杯子不過癮,直接拿飯碗當杯,有的乾脆抱起罈子直灌。像喝涼水似的。老闆娘今天也豁出去了,拿出幾十缸沉釀。索性讓他們喝個散伙酒。蘇老黑心痛地站在一旁直掉眼淚,老闆娘踹他一腳:「大老爺們,哭天抹淚,不怕丟人。快一邊找涼快地方呆著去。我就看不起你這沒出息的樣兒!」
  土匪吃菜,愛吃那個,把哪個端到自己面前,用筷子不夠味,就下手八拉。嘴上,臉上,甚至眉毛上。腦門兒上,沾著茶葉,飯粒,掛著酒珠。風捲殘雲,秋風掃落葉。土匪生活使他們養成了喝得快、吃得快的習慣。不到半個時辰,醉眼乜斜,東倒西歪,一個個進屋酣睡去了。
  老闆娘收拾餐局。蘇老黑出來幫忙,見剩下的酒喝一口,剩下的菜填一口,老闆娘又瓷蹬他:「天生要飯吃的命,收拾了完還沒你的酒喝,沒你的菜吃?」
  「扔了怪心疼,填到嘴裡就保住了。」
  「再沒出息,我拿繩子梆你!」
  「我聽話就是。」
  「快干,完了今天照顧照顧你。」
  「蘇老黑咧嘴樂了,高興得絡腮胡子都飛起來。
  收拾完,夫妻倆到屋子對飲。老闆娘聽范蠡的話,覺得也太對不起蘇老黑,今日補補情。蘇老黑幾杯酒下肚,春潮翻滾,急不可耐,老闆娘只得依他。誰想這老黑,剛上陣,就倒架了。
  老闆娘問:「怎麼回事?如今這麼沒本事?」
  「昨兒昨上,我憋不住,自己放了一次。」
  「怎麼不吭聲?」
  「我以為你和相國……」
  「放屁,人家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怎麼可能?人家是在開導我,給我指一條明路,你也致於拈酸吃醋?」
  「我想著你,想著你,用手動了一會兒,它就出來了。」
  「沒事。別急,慢慢來。」
  老闆娘摟住老黑,輕輕撫摩他的身體。過了一段時間,老黑漸漸興奮起來,老闆娘沒有急於讓他上身,待他挺舉穩定後,徐徐導入。
  老黑重整旗鼓之後,發揮了青春威力,二人同時進入神仙世界……

  范蠡與馮大光談興正濃。馮大光今天沒有暢飲,他知道飯後相國會找他。他不是那種見酒就沒命的人,他完全能夠控制自己。范蠡從不貪杯,偶有小酌,也適可而止。
  「相國等急了吧?」
  「等幾天,能擴大隊伍,增強軍力,也值得。」
  「我到山上,向大家一說,大多數人贊成。總覺得占山為王不是長久之計,饑一頓、飽一頓,東搶一下,西盜一點,不知什麼時候腦袋就掉了。」
  「還有不贊成的吧?」
  「樹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十個手指伸出來也不會一斬齊。有」三五個人跳著腳喊,不同意,願過自在生活,不願受別人管束。」
  「在別人七勸八勸下,那幾個也勉強跟來了,剛來說粗話的就是一個。」
  「知道他的底細嗎?」
  「這個外號『叫驢』,就是公驢,見了女人就不要命。除了閉眼睡著了,只要睜著眼就要女人。在山上他單獨霸佔著一個從妓院買來的妓女。在家時成為鄉里之害,晚上只要聽見誰家姑娘、媳婦慘叫,肯定是他作怪。誰家女人第二天起不來床,肯定是昨夜遭了他的手。後來村民聯合起來,堵住他鞭棍交加,打得哭爹喊娘,沒有人出來替他說請。村民聲言,再不離開這個村,下次逮住,把他庵了。他無處棲身,上山入伙。」
  「此人,以你看,能降伏不能?」
  「他就是貪色,別的毛病沒有。要打仗他可是一條漢子。」
  「那個妓子願不願意跟他?」
  「他已經帶來了。偷偷讓老闆娘安排,沒敢讓你看見。說不定這會兒正幹那事呢!」
  「別人的情況呢?」
  「還有幾個是好吃懶做的無業游民,真本事沒有,臭毛病不少,有的愛賭,有的愛抽,還有的愛馴狗,多是下三爛。」
  「對這些,留下沒用,還會惹是生非的,不勉強他們,願意走,發給路費,讓他們走。」
  「什麼時候跟他們講話?」
  「今兒都喝醉了,明天起得晚,太陽五丈高集合。」

  次日上午,20多人集合在院子裡,站不成隊,立沒立像,站沒站樣,坐沒坐模兒樣。范蠡開始講話:
  先自報家門:本人姓范名蠡,越國當朝相國。為越國打敗吳國,特召你們下山入伍,為朝廷效力。管吃管穿,發給武器,接受訓練。以後量才使用,論功行賞。願意者,留下;不願意者,尊請自便。不過,我也明言相告,占山為盜,國家不許,待伐吳勝利後,整頓社會秩序,必然加以取締。那時候,不是你願意不願意,也不是我請你們。你們想想吧!
  「我提個問題行不行?」
  「有話請說。」
  「入伍許不許帶女人。」
  「批准以後可以。」
  「誰批?」
  「我。」
  「我這個女人你批不批?」
  「我批准了!」
  這個人高興得抱住身邊的妓女直啃,妓女害羞地躲著他。
  那幾個無賴之徒,也不敢提出不去了。
  全部同意。給三天休整時間。然後騎馬進淮陽。

  這三天,范蠡一個接一個找來個別談話,楊來金旁聽。他真佩服蠡大哥,把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匪徒約束得服服貼貼,沒有敢乍刺兒的。那些人到范蠡這兒來時,總是提心吊膽,誠慌誠恐,等出來時,喜笑顏開,高高興興。
  范蠡根據不同人的不同情況,做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的工作。他命名這支隊伍為先鋒軍,他自任隊長,馮大光任副隊長,又劃分三個小組,又任命各組組長。帶妓女入伍的那位,被任命為三小組的組長,態度一下子九十度大拐彎,范蠡和馮大光說什麼,他聽什麼,有什麼事都搶在前頭賣命干。馮大光真服了范相國,他用人不疑,疑而不用。把20多人的所長都調動起來了。他在闔閭身邊多年,還沒見過闔閭敢如此用人,能如此用人。他決心跟著范相國,好好干一番事業,把後半生的歷史寫得光彩照人。
  仰止客棧老闆娘,利用這三天時間,抓緊給老黑物色一個伴侶,客棧全交給他們,自己和馮大光去闖蕩世界,去譜寫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三日之後,列隊出發。在出發前,范蠡有幾條紀律:
  自今日起,我們是越國先鋒軍,屬越王勾踐統帥。家有家法,國家有國家的紀律。誰違犯紀律,就要受到處罰。宣佈紀律如下:
  (一)行動聽命令,不擅自行動;
  (二)衣食住行統一安排,不處自作主張;
  (三)不擾民,不害民;
  (四)有情況及時報告,不擅動刀劍;
  (五)一路之上,互相關照,互相幫助。

  楊來金在前導引,范蠡、馮大光斷後,24名先鋒軍,外加兩名女人,再加范、楊二人,共28匹馬,浩浩蕩蕩向淮陽進發。楊來金前引,打起了小黃旗,村民知道是朝廷軍隊,都站出來看熱鬧。路過各地方衙門,無不盛情款待。這幫過去的匪軍。初步嘗到了吃皇糧的好處,走到哪兒都有現成吃的和喝的,比自籌糧草要舒服多了。
  可是,在一個較大的鎮子宿營時,一個鎮民在打水,先鋒軍要借水桶飲馬,鎮民有點不樂意,那幾個無賴出身的人,自以為自己是皇家軍了,別人就該無條件伺候,哪敢吐個「不」字。見鎮民不服,他們就出口不遜,罵罵咧咧。鎮民不服,他們就要耍蠻,動刀劍。這事被馮大光及時制止,才沒釀成較大沖突。范蠡對此事並沒有過於追究。他知道,為寇多年,蠻橫慣了,要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須慢慢來,一步一步不納入軌道,不能操之過急。如果不能把這股軍隊改造過來,自己還有什麼資格繼續做相國?
  馮大光一直擔心手下這幫人,匪性不改,闖禍鬧亂子。每到宿營,他都要四下巡邏,以便遇事及時處理。多數還能按事前宣佈的紀律辦事,個別有醉後耍酒瘋的,自己兄弟口角後打架鬥毆的,他都妥善處理了,能不驚動相國的,盡量不驚動相國。一般的事,相國不親自出面,讓馮大光去解決。他們還沒有改變馮大光是頭兒的觀念,他說話深一點兒、淺了點兒,他們不太計較。
  一次宿營之後,剛剛出村,先鋒軍裡響起笛聲,悠悠揚揚,吹得頗有味道。接著,又有粗喇叭嗓子唱起流行吳越的黃梅戲。嗓子雖粗,也還入調,沒有走板。范蠡為進一步和他們融洽關係,在黃梅戲停止後,他放開咽嚨唱起楚劇。范蠡很有音樂細胞,在若耶溪與西施對唱時,西施已經發現了他的音樂天才。這次,他騎在馬上,一走一晃,構成了自然節拍,抑揚頓挫,高亢嘹亮。大家不由得洗耳恭聽,除了馬蹄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響。一段唱完,馬背上響起熱烈的掌聲。
  「獻醜,獻醜。大家會唱什麼,放開喉嚨唱!」
  無錫戲、揚州評彈,紹興社戲,紛紛開腔,有入調的,有走調的,有申戲的,也有什麼都不是,張著嘴胡咧咧的,更有流行鄉間的十月懷胎、十八摸、小寡婦上墳等黃色小調也出籠了。唱了一會兒,樂了一陣子,高潮下去了,來金在范相國的指揮下,揚鞭催馬,飛奔起來。
  曉行夜駐,經過三天兩夜,終於到達淮陽,之前早有地方哨馬,稟報朝廷:范相國率馬隊進宮。
  勾踐、文種、孫武、越女等一干人紛紛出來迎接。
  文種親自去安排這幫人的食宿,酒是要多準備,菜飯也是要加倍的,肉要多,菜要少,這也是他們的飲食特點。文種與范蠡總是心領神會。
  「相國辛苦?」
  「同苦同苦,你在宮裡照顧三攤子也不容易。」
  「在家千日福,出門一時難。出門在外總比家裡辛苦勞累。」
  「體力累點還好辦,主要是心不得閒。開始時,怕他們不聽規勸,搞不好還要動干戈;在路上又擔心匪性不改,招惹是非。還好,總算順利到達。這個頭兒還真幫了我大忙,不是他,不會這麼快就能回來。」
  「沒有你辦不成的事。再難也難不過臣吳三年啊!」
  「那倒是,臣吳三年是一生中涉渡的大江大河,這些事自然就是河溝、小溪了。」
  「孫武、越女、來銅各隊如何?」
  「進展神速,課程基本教習完畢,現在是加深理解反覆練習,還有各隊之間的協同配合。」
  「這部分要訓練成特種兵,是沖在最前面的敢死隊,又是攻城守陣先鋒,要充分利用他們固有素質,有鋼用在刀刃上,把技術訓練和思想改造結合起來。光有技術,沒有思想,技術難以充分發揮。這是一支特殊部隊,要用特別訓練辦法,以激發、鼓勵為主,以批評、指責、處罰為輔,只有對屢教不改,冥頑不靈者,才施處征罰措施。對馮大光的女人和另一女人要照顧,要特殊對待。後院不穩,前方軍人浮動,別人有看法,要說服。這些問題,都等打完仗,統籌安排。現在光顧其自然。」
  「是否要稟報大王?」
  「自然要稟報。但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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