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不一會,衙內就傳出陣陣驚恐之極的救命聲,有女人的哀嚎,孩子的哭叫,聲音慘
不可聞。李文成一驚,忙道:「不能這樣濫殺啊!」李四嫂也連忙奔向衙內,只見後院
橫七豎八地躺著兩三個女子的軀體,在她們的身邊各有一位緊緊地摟著她們不放的孩子。
李四娘連連搖頭。黃氏兄弟及宋元成見狀都過來,說道:「眾弟兄們不夠息忿,就連窩
給端了。」李四娘突然感到,一股不祥的兆頭朝自己襲來。
    幾千人的教徒在滑縣城裡大大地騷擾了一番,百姓家家戶戶沒有不上燈點燭的,一
家家的都蜷縮在屋子的一角,驚恐地聽著街道上一陣陣聲浪,如同颶風捲過松林一樣。
「順天保民,推翻大清」,「順天保民,推翻大清」。
    眾人在清理過的衙門內停駐,因為全縣城沒有比這更適合的場所了。李文成等各事
稍定後,就對眾人說道:「今天這一舉動,好是好,可就是有些對不住林大哥了。但是
約定我九月十五這天,率兵去北京做外援;現在我們既鬧了這個亂子,提前舉事,前途
必有官兵來截堵,要想進發就很困難,豈不是也耽誤了他的大事嗎?」
    宋元成說道:「我已寫好急書發去,估計這兩日就到,他接信後,也應提前。」黃
氏兄弟補自道:「我們因為你被強克捷那臭廝捉去,恐怕你吃了虧,所以趕快的聚集來
劫救,難免有許多疏忽之處,考慮問題不怎全面。」李文成感激地說:「要說不周的是
我,怎能怪罪弟兄們呢?如今事已如此,只好投石過河,探試深淺後就走下去了。再說,
我也要感激大家的冒死相救。」牛亮臣也在一旁點頭。
    「這樣吧,」李文成喝了幾杯奶茶,感到心裡熱乎乎的,說道,「我們不能等官軍
到來,我們先分路進攻,或許能搶在先路。我的腳脛已斷,不能走動了,須調養些日子,
暫時就守在沿城裡,把它做為根據地並施發號令如何呢?」眾人點頭稱是,說道:「但
憑人皇吩咐。」於是由李文成支配、分兵兩路,一路由黃氏兄弟率領直攻山東,欲與馮
光善聯絡,一路由宋元成率領進逼直隸。李文成夫婦、牛亮臣等堅守滑縣做為大本營,
兩路策應。一時間,集合的上萬教徒浩浩蕩盪開拔而去,好不氣勢。
    直到此時,巡撫高杞和知府郎錦麒才真正著慌起來。連夜得報後,嚇得面如上灰,
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硬著頭皮,寫了一份軍情急報,派一隊快騎直趨直隸總督
府,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在眾教匪之前趕到。一環緊扣一環,直隸總督溫承惠聞知
也大驚失色,忙用八百裡緊急文書上了一封奏報,說「滑縣已失,縣官褚戕。」
    天空陰沉沉的。雷雨前的狂風撲打著避暑山莊的各處宮殿的門窗,辟裡啪啦地亂響。
莊內各處的房間內都顯得十分陰暗。嘉慶帝仰靠在那把寬大的的紫檀木方椅上,一邊似
漫不經心地捻著唇上的一撮黑毛,一邊輕松地乜斜著皇後身後的兩個站鬟:曉鸞和翠紅。
皇後則是雙眉緊蹙,臉上一片焦躁不安的神色,她不時地將一雙明亮的眸子投向門外,
望一望鉛灰色的天空,重重地歎口氣。
    「這天氣,怎麼偏偏趕上這天氣……」
    她詛罵蒼天,她擔心這場暴風雨就要澆下來,皇後扭著頭看了嘉慶帝一眼,心裡道:
唉,皇上的心思這時又不知道擱哪裡去了。
    「曉鸞,翠紅,你們二人到膳食房去一趟,備些酒菜來。」皇後吩咐道。二位宮女
以為皇後發現了什麼,顯得很緊張,一時手足無措,紅撲撲的小臉兒一瞬間變得煞白,
她們使勁地低下頭,愣在那兒站著。遲疑了一會,才戰兢地問道:「皇後,要預備些什
麼?」
    「隨他們的便,弄些清淡可口的。」皇後似有不滿。嘉慶帝問道:「皇後有什麼心
事嗎?」邊說邊下巴額向前一仰,給曉鸞遞了一個眼色。前些年,或許是因為侍候皇後
的兩個宮女年齡小的緣故,未加注意這轉眼到十六、七歲,竟也長得小鼻子小眼,干干
淨淨又水水靈靈的,讓人想起荷塘裡的小荷花,似開未開、清香四溢,舉手投足間,周
身上下透脫著活鮮鮮氣息,這對他可是一種難耐的誘惑,甜甜的微笑,一雙嬌羞的眉眼,
這些對於嘉慶帝來說都是一種誘惑。
    前一陣子,嘉慶帝光顧著在華妃那裡消遣時日,倒也可人,但次數一多,日子稍長,
就感到有些膩歪。不久就回到了老住處煙波致爽齋。初始感到皇後略有不滿,但經一番
哄擁之後,端莊而又豐腴的皇後也就釋然了。
    「皇上,二子他們可有音訊嗎?」皇後不安地問,「你瞧這天,黑雲翻滾,似有一
場大雨要來,按時日,他們也應該來了。」嘉慶帝笑道:「這有什麼?都是成人還用得
你為他們擔心?再說這一路都是行宮,怎會淋得著他們?」二人正說話間,就聽殿外一
陣急促的馬蹄聲,皇後站起來,急急要走出西暖閣,剛動幾步,太監林升就急急地闖進
來,喜滋滋地道:「皇後,二位皇子都回來了。」嘉慶帝一躍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踱到
皇後身邊,說道:「朕說過,沒事嘛。」
    隨著一聲「皇子覲見」,綿寧、綿愷從外間大踏步地往裡走。見著皇父母后,倒地
便拜。「兒臣奉旨辦差,都已完畢,特回轉來看望皇阿瑪及母后。」「快起來嗎,起來
吧,這是天意啊,你們看明日就是十五,你們若是不回來,叫為娘怎放心得下?」皇後
絮絮叨叨地說,「這幾日為娘都在擔心你們呢,一路上風塵苦吧。」
    「謝母后掛念。兒臣感激不盡。」兩個人在皇後的攙扶下就近挪過凳子各自落座。
    嘉慶帝半空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他如何不惦記他們呢?剛要開口,綿寧從懷中掏出
那塊明黃色的如意玉呈遞過來,道:「父皇,兒臣也算完壁歸趙,請父皇驗明。」嘉慶
帝不知是接還是不接,有意賞給他呢,怎奈綿愷在場,還是伸過手去,正欲收回,皇後
蹭地一下走過來,把綿寧的手抬了抬,轉身對嘉慶帝說:「不要說我護著兒子,他們也
都不小了。皇上自己說過的話,若是他們辦事歸來,就將這玉賞與他們,可不能說話不
算,失信於孩子。」嘉慶帝心中一凜,心道,你意欲何為?不料,皇後又道:「綿寧,
留下吧,綿寧辦事穩定、細緻,少不了日後還要出去的。」說著拿眼睛盯著嘉慶帝,那
意思是,我說得在理!
    小太監林升躬身進來,輕聲問道:「皇上,讓皇子們去歇息嗎?」嘉慶帝一擺手:
「好!你們先去洗漱,待會到西暖閣用餐。」二位皇子稱謝辭父別母而去。
    窗外掠過一個閃電,隆隆滾動的雷聲由遠而近推了過來,一股雨腥濃味充溢在空氣
裡。
    透過格子花式的窗欞,嘉慶帝的目光掠向遠處的綽綽樹影,在低沉的烏雲擠壓下越
發蒼黑,他派出的托津還未回來,按原先的計劃,過了八月十五的中秋節,就可以去行
圍打獵了。說實在的,嘉慶帝每到避暑山莊總不把行圍放在心上,實在想避一避宮中緊
張繁瑣的事務,那紛至沓來的奏折多少令他感到活得太累,太乏了。他注意到玻璃窗外
的澄湖在起著層層波浪,他似乎聞到那些翻捲著的荷葉宛若一道凝碧的波痕,似乎聞到
花香陣陣,雅意幽幽。
    探頭探腦的林升踅進來,問道:「萬歲爺,華妃派人送來一壇花,奴才叫人放在外
廊簷下。」嘉慶帝說道:「什麼花?」「還很別緻,從壇底的不停冒出的水泡,有香氣
溢出……」林升搖頭晃腦地想先賣個關子。
    「混帳,朕問你什麼花?」嘉慶帝大不高興,說著,甩袖往外走去。停在廊前駐足,
一看,真是巧奪天宮的佳作,窯燒的紫壇胎薄而又豐實,輕輕一按機簧還能看到內裡旋
轉的花壇,在突突冒出泉水的上面,彷彿池中的小荷才露姿色。是一枝綠荷。嘉慶帝想,
真是心有靈犀,朕剛想到那陣陣芳香,這會就在眼前。跟在嘉慶帝后面的皇後,嘴角略
略一彎,沒有說什麼,心道,這個華妃尚不知足,想是見大雨將至,怕一個人落寞寂寥,
想約皇上跟她一起呆在冷香亭。更何況,那艘御制的青雀肪就停泊在不遠處呢!
    皇後轉身向水榭寬敞的東周走去。青籐爬滿廊柱,枝枝蔓蔓地牽連一片,彷彿用綠
色的屏風有意隔開似的。
    林升小聲道:「萬歲爺,華妃說泛游湖中,雨中更富有詩意。」「閉上嘴,」嘉慶
帝說道,「你應該靜候在齋內,誰允許你到處亂跑,去,去看上書房那兒可有奏折。」
一句話嗆得林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自個兒去了。
    遠遠地從廊前的那片花草叢中,走來了一行人,領頭的是皇後身邊的兩個侍女,裊
裊婷婷,風擺楊柳似的腰身,令嘉慶帝神往了好久。忽然起了梅香心中一番感慨。低頭
細賞那一只小小的綠荷,名花各有主,也不枉虛度一場了。
    時辰不大,翠紅來到嘉慶帝的面前,說道:「萬歲爺,皇後讓奴婢來請皇上用膳
呢。」嘉慶帝這才止住了感慨看著翠紅,中等個兒,身條兒十分苗條,一張瓜子臉細膩
白嫩,宛若凝脂一般,真是女大十八變,沒想短短的幾年工夫連這些婢女竟也神奇地出
落成一個個地地道道的美人兒了。那小巧玲瓏的鼻子,一雙明澈清亮的眼睛,紅潤的小
嘴兒,如同畫兒上走下來的一般。嘉慶帝一面點頭,一面伸過手去在翠紅的臉上輕輕一
抹,歎道:「你們都長大了,朕怕是老了吧。」翠紅嫣然一笑道:「承蒙皇上誇贊!」
轉身就想走,嘉慶帝剛想用胳膊攔住她,猛然間又是一聲響雷在煙波致爽殿上空炸開了。
這一聲驚雷嚇得翠紅差點叫出聲來,扭頭就撲進嘉慶帝的懷裡,嘉慶帝眼睛一亮,就勢
抱住翠紅抵在門廊柱上一陣輕佻的狂吻。翠紅面色如赤,越想擺脫卻越是擺脫不掉。吻
得興起,嘉慶帝就要……正在這時,皇後的聲音傳過來,「皇上,二位皇子都在等您
呢!」嘉慶帝只得放開,笑嘻嘻地拉著翠紅的纖纖細手仔細端詳著:「真是苗條、秀氣,
瞧這手指就像蔥脖兒一樣白嫩。朕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的美人兒。」說得翠紅心裡癢癢
的。羞羞答答的不敢開口,只得理了理雲鬢回皇後身邊去了。
    轉過一座漆器屏風,就看到一張嵌大理石面的紅木桌子,幾張黑漆鑲螺甸、貝殼的
木椅。桌面上擺放著一個繡花的提盒。幾位侍女早已站在一旁。嘉慶帝環視了一下,笑
著對皇後說:「今兒吃點什麼?」話音未落,一位身著天藍色旗裝的侍女走上來,揭開
盒蓋的第一層,裡面放兩把玲瓏、別緻的壺,一只溢出濃濃的酒香,青花、白瓷、細嘴,
容積不大。另一只是白底無花的細瓷壺,是盛佐料的。將壺取出,再揭去空格,兩碟江
州四美醬園的豆汁醬和撫順的百年老陳醋,再一碟放紫姜片、寶塔菜、乳瓜、蒜瓣之類
的醬菜,另一碟蜜餞杏仁、桃紅、蓮心、藕片、青梅、紅瓜,紅、黃、綠、白四種顏色,
令人賞心悅目。嘉慶帝頻頻點頭,稱讚道:「朕要賞給膳食房綢緞五十匹,」皇後額首
稱是,說道:「明日中秋十五,少不了又是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也吃膩了,今日正好享
享清淡口味。」
    侍女又揭開盒子的第二格,露出底層的一格:這一格是五檔,中間是圓形,四周的
四檔呈多邊形,每一檔放一兩樣下酒的冷餚:脆膳,炸得透酥、焦黃;肉脯,紫紅色的
薄片,很像是植糕切成的片,脆而鮮,耐咀嚼;蛋青包蝦仁,白裡帶黃的蛋皮裹著粉紅
色的蝦仁;醉蟹、澄湖中出的大閘蟹、敞開青色上蓋,堆著蟹黃的嫩肉,黃白相間;還
有鹿肉脯烘烤出來的、清香撲鼻。別說二位太子,連皇上皇後也禁不住嘖嘖稱奇,真是
菜鮮味美。嘉慶帝正要帶頭一點筷子,後面不知何時冒出的林升竟搶先夾過一點嘗嘗,
嘉慶帝嗔道:「林升,你也特心細了,這是朕在自個的殿裡進餐,又不比往日,你去吧,
不要擾了朕的興致。」林升只得嚥著口水,悻悻地退在一旁。嘉慶帝一擺手,膳食房來
的一行侍女都退了出去。皇後叫過貼身的婢女,對嘉慶帝說道:「就讓曉鸞、翠紅為我
們斟酒吧。」嘉慶帝道:「好的,好的。」轉過頭對綿寧說道,「說說此次滅蝗的情形
吧。」
    綿寧連忙起座,要正色答覆問話。嘉慶帝道:「這還拘什麼禮?說吧,坐下邊吃邊
說。」
    綿寧慢慢地說道:「果然如父皇所言,天底下哪有蝗蟲有兩種顏色?更無黃色的蝗
蟲不食莊稼之說。兒臣一行趕到那一打聽,得知不少詳情,百姓不願讓官軍下去幫助捕
殺的原因是,他們行的善遠沒有做的惡多。名為捕蟲,實在斂農而已。兒臣所到之處,
代父行事,嚴禁了這樣的行為,兒臣臨走時,有不少村戶的莊民簞食壺漿,跪送道路兩
旁,兒臣見了很是感人呢!」
    嘉慶帝默默地沉思著,不知不覺呷了不少酒。實際上,酒未到唇邊,一股醇香就直
透心脾,這酒白中帶綠,至少在地窖裡埋了二十年以上。嘉慶帝一會兒眉頭緊皺,一會
兒眉頭展開,似乎有無限的感慨。綿愷則不管許多,心多少有些不樂,連親生母親在談
話間也有意地維護綿寧,彷彿他就是未來的皇帝一樣,其實,他哪裡知道呢,嘉慶帝早
就把他立為後儲之君了。一陣猛吃過後,感覺極為舒服,舌尖上的美味,也如美妙的歌
喉一曲既終,余音裊裊,余味無窮。
    正吃著,談著,忽然林升又急急地闖進來,湊在嘉慶帝的耳邊小聲地嘀咕了兩句,
嘉慶帝當即面色一沉,對林升道:「讓他們都到頤志堂去,說朕不一會就去。」把手中
的象牙箸重重地一放,說道:「朕已吃好,你們慢慢地吃去。」他站起身來,踱至窗前,
望著陰沉的天空,一語不發,一道閃電把嘉慶的臉照得雪亮,緊接著一陣響雷過後,銅
錢大的雨點子就辟裡啪啦地砸下來,砸在干燥的土地上,地面上立時冒起一片白煙。
    頤志堂在清舒山館之西,有屋宇數楹,座北朝南,聖祖康熙皇帝御筆親題額曰:
「頤志堂」,又日「光風累月」。堂外一帶,磊石依岸,澄波繞欄,曲□生涼,明窗納
爽,是皇帝處理政務之暇讀書學習的場所。嘉慶帝礙於煙波致爽殿住著後宮的一些寵妃,
又不似紫禁城寬大深遠,人來人往的有諸多不便,於是就把處理政務時不時地放在頤志
堂進行,尤其是滿族的內部事務大都在此。
    嘉慶帝坐在青涼轎內,感到頭頂的雨點稀稀疏疏,但很大,震得煩躁的心境更加上
火。
    事情緣起是百齡的革職。百齡自從陳鳳翔的案子受到訓斥以後,雖說還有不少頭銜
在身,但自覺低人一等,辦事卻更加小心謹慎。在朝中的行為也不似過去的冷漠,而是
有些人情味了。這一切,或許歸於他的賢妻幫助的結果,但與嘉慶帝的反覆開導也不無
關係。每當和嘉慶帝對欒時,嘉慶帝總是說道,做人也如同下棋一樣,不能孤立,獨木
難以林,要講究粘、貼、連、豎、靠,總之要發揮每一顆棋子的妙用,做人也是這樣,
孤立是要被吃掉的。有時候,朕感到很孤獨,這時就招部分大臣進宮隨便聊聊,以遣寂
寞。你好像體會不到啊。百齡對嘉慶帝的話可謂言聽計從,可是自嘉慶帝去了避暑山莊,
百齡又如同從前一樣。恰逢禮親王昭槤五十大壽,百齡得到一張請柬,當時還想起了嘉
慶帝的平時教導,不想幾日過後竟忘個一乾二淨,把個請柬隨隨便便朝書房的案頭一放。
愣是沒有送壽禮前去恭賀。
    至於禮親王昭槤是如何大罵百齡的,百齡的家人當然無從知道,老家人王冒像往常
一樣前往京郊的幾畝莊園裡查看莊稼的長勢時,恰遇昭槤的家奴。令王冒心寒的是,僅
有幾畝的豆苗早被洗劫一空,而緊挨著的大片的良田,即禮親王的產業都完好無損。王
冒氣憤不過,站在田頭大罵幾聲。不料想,正是這幾聲叫罵,招來了昭槤家奴的一頓毒
打,當即門牙脫落,眼睛烏青,當他哭哭啼啼地在隨從的攙扶下,摸回百齡府時,正是
第二天的早晨剛過沒久。百齡剛剛用過早點要去辦理政務,雖說革職尚還留用呢,面對
家人的哭訴,他顧不得妻子的勸解,偏著硬硬的脖子說,不能因為是親王就可縱奴行兇,
我百齡自有過失之處,但皇上早已處理過,我還是朝中的大員,撇開這些都不說,就是
挨打的是平民百姓也應有個說法。小嬌妻勸阻不下,只好由他。百齡氣哼哼地要去禮親
王府。妻子看到了書房上的請柬,打開一看,全都明白了,對百齡道,官人不必自取辱
沒,忍了算了。百齡卻不管這些,說,這或許是我一時疏忽,話說回來,我有不去的權
利,我又沒讓他給我下什麼請柬。砰的一聲摔門,乘上轎子直奔王府。這才有,昭槤站
在王府的威嚴的石獅下,雙手叉腰,面對各部衙的正在去辦理公務的官員高聲辱罵的場
面:你私受賄賂,怠工迂延,出了大事卻完全推槤諉於將死之人(指陳鳳翔),人心皆
無,獸性大增,試問往來各官員,你的一個任內虧空河工的錢兩多少?私自侵吞了多少?
一旦萬歲回來,本王非參你一本不可。罵得百齡狗血噴頭,氣急交加,回到府中就臥床
不起,還有難聽的,不堪入耳,什麼有陰私心裡,人面蛇心,真讓百齡欲死欲活。實在
出不下這口怒氣,遂給遠在避暑山莊的嘉慶帝上了一封奏章。林升所報的事兒就是由董
誥接收後,感到有必要在清廷中為漢官出一把力,不然的話,有誰敢去得罪親王一類的
家室,漢官今後還能有什麼出路。
    嘉慶帝剛一坐定,喘息未定,只見董誥和托津(看是剛到不久,一臉疲憊)還有其
他幾位扈駕大臣也都坐在頤志堂裡。嘉慶帝仔細看了一遍百齡的奏章:臣是罪身,容萬
歲爺的寬宏,得以留任,當肝腦塗地在死不惜,慮及受辱,深感悲憤。本當一死明心,
奈懼萬歲嗤笑。特上奏一章,一是奏明實情,二是討個公道;三是請求正名。如果不然,
還不如讓臣致仕還鄉吧。」嘉慶帝邊看邊生氣,問道:「你們對此事是怎麼看的?」
    托津摸不清底意,隨口答道:「百齡也是無事生非,個人之間恩怨竟值得上了封奏
章,依微臣之見,駁去或好言相勸一番也就算了。」
    嘉慶帝明顯地表示不悅,說道:「若此時放在你的頭上,又做何想?」弄得托津面
起愧色,仍不甘心似的慢答道:「臣等豈能和王爺較真?應當登門道個壽禮未至之歉。」
嘉慶帝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如此小人之策,婦人之舉,哪裡還像個王爺風範?」不再
搭理托津,把目光轉向董誥。
    董誥之所以讓嘉慶帝知曉此事,真真完全出於公心,其耿直的脾氣不容任何人以勢
壓人,這明顯的是扶私報復嘛!而這個「私」也就是因為百齡沒有送禮,想到這,略一
沉吟,說道:「臣以為,辦任何事體,都應公私分明。縱百齡有千萬個不是,萬歲爺已
有明斷。此事只應由萬歲提及以警示群臣,若哪家親王動輒提及,多少有傷大臣之自尊。
況且百齡只是未送禮賀壽而已,這與萬歲一貫倡導的不要舖排禮數是相宜的。」停了一
下,董誥繼續說,「至於如何解除百齡心中的憂憤,臣想,萬歲在批復奏折之時,好言
勸慰幾句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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