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午宴以後,李自成將李巖、牛金星、宋獻策和尚神仙請到看雲草堂談話。話題很自
然地談到上午來的三個洛陽百姓,談到將來破洛陽的事。尚炯新從宜陽來,忽然想起來
一件事,很高興地對闖王和大家說:
    「我到了洛陽附近,看見這洛陽一帶的窮苦百姓,盼望義師,十分殷切。有人說,
闖王一來就不再納糧了,窮人就有救了。有人說,咱窮人怕啥?咱打開城門迎接闖王,
還怕他來得慢哩。還有人編為歌謠,說道是:『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
王來時不納糧。』看,這幾句民謠就唱出了河洛民心。」
    李巖說:「窮百姓既然如此談論,且有人編為歌謠,可見闖王仁義之聲已經深人裡
巷。我們何不將老百姓的話多編成幾個歌謠,令人到處傳唱?」
    牛金星點頭說:「對,對。林泉此意甚佳。趕快多編幾首民謠,以便傳唱開去。大
軍未到,歌謠先到,輿論已成,豈不妙哉!」
    李自成也十分高興,說:「林泉在杞縣就做過勸賑歌,傳誦遠近。如今請你費心,
編幾首歌謠如何?」
    獻策說:「林泉當然是義不容辭。」
    李巖心情振奮,巴不得李自成在河南站穩腳步,為奪取江山打定根基,所以滿口答
應說:「我今晚就編出兩首,明日清闖王看看是否可用,並請兩位仁兄斧正。今後我們
還要派出一些人,打扮成小商小販和跑江湖的,出外探事時候,順便將歌謠四處傳播。」
    自成說:「這是個好辦法,好主意。」
    尚炯因為事忙,告辭走了。李自成上午因聽李巖談論均田的事,很為重視,又就這
個題目談了一陣。後來聽說高夫人同紅娘子都到寨外去看男女親兵練武,他便對李巖說:
    「外邊太陽很好,也沒有風。咱們出去到寨上走走如何?林泉今日初來,到寨上也
可以看看這一帶山川形勢。走吧,咱們到寨上繼續細談。」
    大家隨著李闖王走出老營,登上北寨牆,緩步朝西,一邊談話,一邊欣賞風景。李
自成為談話方便起見,只叫兩名親兵跟在後邊,以備有事情隨時呼喚傳令,其余的全都
不帶。
    一上寨牆,李巖的眼前就展開了一派非常雄偉的冬日景色。這裡,萬山重疊,熊耳
山雄峙西北;伏牛山脈的千山萬嶺,綿亙西南。半月前豫西曾下過一場小雪,如今幾乎
從西北到西南的高峰都依然戴著白帽。李巖轉身回顧,李自成向他指點著中岳嵩山,那
太室主峰在蒼茫的浮雲中隱隱約約,全是灰青色,只有在它西邊的群山被明媚的斜陽照
射,尚能分辨出那些儲色的是童山,而那些灰黑色的有森林覆蓋。李自成指著寨外的兩
條山路,告訴李巖:那條往西北的是去永寧,向正北的是往宜陽和洛陽。
    他們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西寨牆上。這裡的地勢最高,可以看到四面許許多多小山和
丘陵拱圍著老營大寨,而李巖今早從東方來的那條山路也婉蜒地呈現眼前。大寨周圍,
凡是地勢略較平坦的地方都闢為校場,正在練兵。李巖向宋獻策問:
    「今日大年三十,操練也不停止麼?」
    獻策回答說:「闖王估計到攻破洛陽之後,舉國震動,朝廷會捨掉張敬軒而全力對
付我們。從明年開春起,兩三年內將要有許多大仗要打。今日人馬雖有十萬多人,然而
舊日百戰老兵不過一兩千人,其余皆新集之眾,所以雖是除日,也要苦練,寸陰必爭。
況且人馬拉到校場上,練武也是練心。縱然烏合之眾,經過一段苦練,不但學會武藝,
學會陣法,也會牢記著如何嚴守軍紀,有令則行,有禁則止,統萬心而為一心,使全軍
如使一人。馬上你就可以看見高夫人身邊的那些姑娘們也未休息,同男人一樣苦練殺敵
本領。」
    李巖高興地說:「真的麼?這倒要見識見識!」
    大家因為李巖想看老營的女兵練武,都不再多談話,加快腳步向南寨走去。其實,
闖王自己除希望看看紅娘子的武藝之外,也很想看看那些姑娘們武藝有沒有進步,因為
平時他的事情太忙,難得有工夫看姑娘們操練武藝。他一邊走,一邊笑著說:
    「可惜紅娘子今日才到,一路辛苦,不能夠請她也練一手讓咱們大家看看!」
    牛金星用手一指,說:「你瞧,那不是紅娘子同夫人站在一起麼?」
    大家往西南角的寨牆下邊一望,果然是紅娘子同高夫人站在一起看女兵練武。闖王
笑著說:
    「果然是的!」
    這個不大的練武場,是從小山包上平整的一塊土地。高夫人的十幾個女兵和二十個
男親兵每天早晨天色一明就來到這裡練功。下午從申時以後到黃昏為止,也要來練。除
非刮大風、下雪,或者高夫人有事帶他們離開老營大寨,從未停練。如果高夫人離開大
寨只帶一部分男女親兵,那余下的一部分仍得來練。因病或緊急事情不能來校場,必須
請假。高夫人之所以對他們這樣嚴格,一方面固然是希望他們每人都練出真正本領,緩
急時能夠頂用,另一方面也是想叫全老營和隨著老營的全體標營將士明白,即令是她身
邊的姑娘們也同樣苦苦操練,並不例外。
    這時高夫人的男女親兵分成兩處練功。李自成不願驚動姑娘們,同李巖等站在寨上,
停止談話,含笑下望。下邊的人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自己練或觀看同伴們練,竟沒有一個
人注意到闖王等來到近處。
    姑娘們有的練習射箭,有的練習劍術。有三個新來的姑娘都在十六歲至十八歲之間,
雖然都生得體格勻稱,肩寬腰細,舉臂有力,卻往往射不中靶子。有時分明她們用足了
力氣,把弓拉得如同滿月,可是箭還是離靶子幾步遠就落到地上,引得看的人嗤嗤地笑。
後來一個姑娘走出箭道,來到小校場旁邊,向站在高夫人背後的慧梅懇求說:「慧梅姐,
你教教我們吧!教教我們吧!」像這樣十分普通的問題,如果在平時,慧梅一定趕快用
幾句話就可以對她講明了道理,甚至親自射一次,做個樣子讓她看看。然而今天她和慧
英交換了一個眼色,只是抿著嘴笑,一語不答,一動不動。那姑娘繼續請求,另外兩個
姑娘也走過來,同時懇求慧英和慧珠。慧珠正想去教那三個姑娘,被慧梅用肘彎輕輕一
碰,隨即心中明白,也來個笑而不答,穩立不動。高夫人見慧梅等今日特別,不像平日
那樣不等請求就教她們,回頭望望大家眼角眉梢的神情,恍然明白,對那三個姑娘笑著
說:
    「你們真是傻丫頭!面前現站著名師不求,偏求教她們這些半瓶子醋!」
    這句話提醒了三個姑娘。她們立即轉向紅娘子拜了拜,齊聲說:「請大姐教教我
們!」
    場上眾人,誰不想看一看紅娘子的武藝?紛紛地從旁慫恿。紅娘子只是不肯,說她
對弓箭原沒有深功夫,不敢獻醜。高夫人素聞她弓馬嫻熟,也很想趁此刻欣賞欣賞她的
高明射藝,就推她一下,說:
    「在這裡的都是咱們自家人,你何必那樣謙虛?快點吧,你又不是沒有見過大世面,
別再推辭!」
    紅娘子不得已,脫掉今日為拜謁高夫人而換上的大紅宮緞貉絨出風斗篷,露出來半
舊茄花紫繡花滾邊絲綿緊身襖,束著一根佛頭青長穗絲絛,腰掛寶劍。她把絲線重新緊
一緊,從一個姑娘手中接過來一張弓,三支箭,拿在左手,用右手將鬢髮向耳後抿一抿,
對姑娘們笑著說:
    「我今天可是要在魯班門前弄斧頭了。說實在的,我自幼為著賣藝糊口,跟師傅練
習彈弓的時候較多,對於射箭一道,功底也淺。現在你們大家逼著我當眾獻醜,夫人的
命我也不敢違抗,倘若射不中靶子,賢妹們不要見笑。」
    她腳步沉著地走到射場中間站定,左手舉弓,右手扣弦,一支箭搭在弦上,余剩的
兩支箭留在左手,連弝ヾ把定。她正要拉弓瞄準,高夫人忽然說:    
  ヾ弝——音ba,在弓的中間部分,即射箭時左手握弓的地方。
    「你莫急著射。現在不是叫你來校場比武,是請你教徒弟哩。這三個姑娘都是才來
不久,才學射箭。你先對她們講講射法,再做個樣子叫她們看看,其余的姑娘們也好跟
著領教。」
    紅娘子笑著說:「夫人,妹妹們在老營中不知聽過多少名師講過射箭的道理,還用
著我講?我能懂得多少?還不是炒別人的剩飯!」
    高夫人說:「一個師傅一個傳授。你的師傅傳授你的射法,她們不一定聽見過。縱
然大致相同,讓她們多聽一遍,也記得清楚些。就拿你這三支箭的拿法說,雖是平常道
理,可是她們這三個姑娘中就有人不明白這個道理的重要。她們只圖左手握著弓弝方便,
不願意練習一次就把三支箭同時取出,拿在左手。也有時候她們一次取出三支箭,可是
把剩下的兩支不是插在領口後邊,便是插在腰間,射出一支再去抽另一支,實際上那同
留在箭囊中一個樣兒。她們這三個丫頭才來不久,大小仗都沒有打過一次,不知道在兩
軍陣上,生死決於呼吸,射出去一箭再去腰間或領後抽第二支箭,多耽誤事!看起來這
同時用左手拿兩支箭是個小事兒,可是在戰場上吃緊關頭,就不是一件小事兒。你能夠
在眨眼之間連放三箭,射死三個敵人,不但會救了自己,往往會使衝到你面前的敵人驚
慌敗退。我跟著闖王在戰場上滾了多年,歷盡艱險,懂得什麼叫『千鈞一髮』,好多次
親眼看見過這種情形,懂得了這個道理。你要處處把道理講給她們,叫她們牢記在心。」
    「好吧,我照著夫人的吩咐辦。反正今天夫人是存心要考試我了!」
    大家聽了這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紅娘子對學習射箭的姑娘們說:
    「剛才我看見一位妹妹的箭射出去,箭身搖擺,這毛病在於力弱。不是人的力弱,
是你的弓未拉滿,箭離弦時力弱。平常練習射箭,你要從容安閒,不慌不忙;要把弓拉
滿,越滿越好,正如俗話所說的『開弓如滿月』。練習日久,得心應手,在打仗時不管
如何緊急,就不會放出去力弱的箭。」
    一個姑娘問:「大姐,不看著弓我自己不知道拉得滿不滿,可是打仗時候,又看敵
人又看弓,豈不誤事?」
    「在打仗時候,你的眼睛只看敵人,看活靶子,全心貫注在活靶子上,千萬不要看
弓。剛才我看見一個妹妹在射箭時先向弓上瞅一眼,這就錯了。這樣,不惟誤時,也分
了心。你們要明白,弓的大小和箭的長短都是有一定之規,不是隨便造的。你猛拉弓,
感覺左手中指碰到箭頭,就是弓拉滿了;碰不到,就是弓未拉滿。其實,只要你練下功
夫,養成習慣,得心應手,出於自然,一拉必滿,也不必在生死決於呼吸的緊迫時刻,
還去注意左手中指有沒有碰到箭頭。」
    一個姑娘問:「大姐,我剛才拉滿了弓,還是有兩支箭離靶子幾步遠就落了地,是
不是弓太軟了?或者是我站的離靶子遠了一點兒?」
    紅娘子搖搖頭說:「都不是。我看毛病是你的弓沒有拿平,箭頭偏低,所以射不到
靶子就落到地上。射箭時候,弓在手中,眼在靶子上,最好是不高不低,恰好合度。倘
若你心中自覺沒有把握,那就寧可箭頭偏高一點兒射過了靶子,萬不可偏低一點兒,不
到靶子就落下。平時射的是靶子,打仗時射的就是人。兩軍交鋒,相距不過百步左右,
你縱然射法平常,一箭射不中敵人,箭從他的頭頂飛過,也可以把他嚇得一跳,說不定
還會射中他背後的人。倘若你的箭是在他的面前幾步遠落下,他不是認為你膽怯心慌,
就會認為你氣小力弱,這樣反而使他壯了膽量,趁機撲殺過來。另外,剛才妹妹們有幾
箭沒有射中靶子,還有一個原因是看的人多了,你們心慌,不能夠平心靜氣。古話說:
『怒氣開弓,息氣放箭。』怒氣開弓是說開弓要用力,才容易把弓拉滿;息氣放箭是說
放箭時不要急,不要慌,要心中從容不迫,好似怒氣息了。」
    一個姑娘問:「大姐,兩軍陣前,敵人殺來,相距不到幾十步,甚至只有十步八步,
生命交關,你死我活只在眨眼之間,也要從容不迫麼?」
    紅娘子笑道:「這時雖然是極險極迫,心中也必須存著『從容』二字。這就是動中
有靜,亂中有定,急中有穩。只有動、亂、急,沒有靜、定、穩,那就會手忙腳亂,慌
張失措,如何能射死敵人?在那樣萬分急迫動亂的時候,心中還要保持安靜、鎮定、穩
重、沉著,這需要平時養成硬功夫,真本領。你懷裡裝著個不怕死,視死如歸,再加上
經過幾次陣仗,你就能養成在危急時保持鎮定,不慌不亂。可是光這還不行,還要有真
本領。俗話說,『藝高人膽大』。你要是平日練得箭法純熟,百發百中,你才能臨事從
容,只把敵人當做你的活靶子。還有,人們常說的『藝高人膽大』,這藝字不光指你的
箭法精熟,也指你精通幾種兵器,特別是劍法和刀法必須精通。這樣,你就不會害怕敵
人撲到你的身邊,短兵交戰,白刃刺殺。」
    一個姑娘笑著點頭說:「大姐,我就擔心,一旦打仗,敵人太近,一箭不中,他就
撲到俺的身邊。要是把劍法練好,俺就不怕啦。」
    「對,對。劍法、刀法是防身護體的根本,要學好才行。你學好了箭法,再學好劍
法或刀法,有了這看家本領,再經過幾次陣仗,就不怕敵人太近。比如說,你有了一手
好箭法,敵人太近,看來危急,實際也有好處。箭法上有八個字,就是老教師們常說的:
『膽大、力定、勢險、節短。』你打過幾次仗,就知道這八個字多麼重要。力定就是沉
著鎮定。勢險是指你張弓搭箭,引滿不發,看定敵人,自占制敵死命之勢。節短是說等
到敵人來到近處再發,這樣發出的箭既猛又快,又准又狠。因為距離較近,敵人縱然想
避也避不及,你縱然箭法不是十分高明也能一發必中。」
    「大姐,在射場上靶子是死的,在戰場上人、馬是活的,情況不一樣。敵人倘若是
騎著快馬,奔如閃電,怎麼好百發百中呢?」
    「倘若敵人是騎在馬上,人和馬都是活靶子。要是你害怕射不准,那你就只看大的
靶子射,射馬不射人。射傷馬,人就會摔死摔傷。縱然摔成輕傷,或沒有受傷,也不能
作戰了。何況馬一中箭,必然在倒下去之前會驚跳起來,倒下去之後還會掙扎,所以你
能夠射倒一匹馬,它的背後左右的人和馬都會受到驚駭,往往引起混亂。在兩軍交戰最
激烈時,敵人陣上有片刻驚駭混亂就是我們破敵取勝的良機。古人說:『射人先射馬。』
這是古人不知經過多少血戰才得出的一句名言,極有道理。當然,打仗的事情沒有一定
之規,需要隨機應變。如果你的箭法高明,有把握一箭射中敵將,那你就不一定先射馬
羅。」
    高夫人向學射的姑娘們笑著說:「大姐講的這些道理,你們都要記在心上。既要平
日苦練武藝,也要經歷幾次陣仗。同官軍廝殺幾次,你們就會懂得許多道理,膽子也會
大了。現在請你們邢大姐射個樣兒你們學學。」
    紅娘子退到離靶子百步開外,試將弓弦一拉,回頭來笑著搖搖頭。一個微黑的、滿
臉稚氣的、名叫慧劍的姑娘明白她嫌弓軟,趕快從臂上取下自己的硬弓,遞了過去,換
回來那張軟弓交還一個初學射箭的姑娘。紅娘子張弓搭箭,四平架勢立定,下頜垂直,
身子端正,神態從容閒暇,眼睛並不看弓,只看前方,忽然笑容一斂,細細的劍眉一動,
前手如推泰山,後手如捋虎尾,兩手同時用力,將弓拉如滿月,只聽弓弦一響,那箭已
經嗖地飛出,迅猛異常,正中靶心。看的人們不覺大聲喝彩。李闖王在寨上微笑點頭,
而牛金星和宋獻策忍不住連聲說:「好!好!」紅娘子連發三箭,全中靶心,相距最遠
的不過半指。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她將弓交還原主,向高夫人和大家笑著說:
    「我在箭法上功夫不深,今天僥倖都中靶心,好歹算繳卷啦。」
    那些練劍的姑娘們一窩蜂似的圍了上來,向她環拜,要求她傳授劍術。在小校場三
面圍觀的將士們陸續多起來,他們已經看過了她的箭法,還想看看她的劍術,不少人幫
腔請求。紅娘子明白她今天是在闖王老營,非同別處可比,自家到底閱歷有限,實在不
敢過分露能,萬一惹人見笑,倒是不好,尤其是她已經望見闖王在寨上觀看,所以她盡
力推辭,並且說:
    「好妹妹們,你們千萬莫再叫我獻醜啦。我原是跑馬賣解和踩繩子的,在武藝上沒
有多少硬功夫。等來日閒了,大家想叫我再獻一次丑,我就在繩子上給大家玩幾樣薄技
看看。今日請大家包涵,我實在不敢從命。」
    高夫人明知紅娘子一味推辭是出於謙遜,但也不願勉強她。她心疼她多天來鞍馬勞
頓,很少有足夠睡眠,就向大家替紅娘子解圍說:
    「你們不要再勉強她了。你們這些丫頭,想向大姐領教劍術還不容易?從今後,咱
們的老營就是她的家,叫你們領教的時候多著哩,何在乎這一時?誰家來個親戚客人,
有不讓客人休息的道理?偏你們這群姑娘們學藝心切,卿哩喳啦地圍著客人鬧,不讓你
們邢大姐休息一天!快別纏磨她啦,等咱們打開河南府,我叫她把所有看家武藝都耍出
來,讓你們看個夠!」
    高夫人的這幾句話說得大家都笑起來,登時替紅娘子解了圍。
    闖王在寨上原也想欣賞紅娘子的劍術,如今見高夫人替紅娘子解了圍,同牛金星等
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彷彿不約而同地在心中說了一句話:「可惜,今日看不成了!」
這時李巖忽聽見東南角大約二三裡外響起來戰鼓、喇叭,馬蹄聲像一陣狂風驟雨,震動
山谷,而在金鼓聲、馬蹄聲中時時爆發出殺聲震天。李闖王看出來李巖的心中感到新鮮
和詫異,便說:
    「走,咱們到東南角寨上瞧瞧。」
    雖然李巖心中明白,在東南二三裡遠的地方有騎兵正在操練,但是究竟是怎樣操練,
他確實急於一看。到了東南寨角,果然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練兵壯觀,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燦爛的夕陽照射下,有一個將領帶著一群隨從,立馬在一座光禿的丘陵上,拿一
面小紅旗指揮操練,金鼓聲都隨著小紅旗的揮動變化。大約有一千五百左右騎兵分成四
路縱隊,向東北方面奔騰前進,沿路有許多溝、坎,還有用樹枝和乾草堆的障礙,有的
草堆正在燃燒,烈焰騰騰,煙氣瀰漫。騎兵在雄壯的喇叭聲中飛馳前進,一邊奔馳一邊
作砍殺姿勢,越過了一道一道的溝、坎和各種障礙,向著一座山包奔去。那山包上有一
座荒廢的石寨,寨外有一條用樹枝佈置的障礙,也就是所謂鹿角。寨牆上有許多小旗,
寨中心有一桿大旗。當進攻山寨的騎兵到達小山腳時,喇叭的調子一變,同時響起一下
炮聲,騎兵迅速地變為橫隊,分從三個地點向山上進攻,有一部分騎兵停留下來,有一
支騎兵向小山的背後奔去,分明是要從後面將山寨包圍,防止敵人逃跑。在山腳下的騎
兵中有一位將官,用小紅旗指揮著各股騎兵前進。這時戰鼓齊鳴,震天動地,喊殺不斷,
刀劍揮舞,白光閃閃,同時寨牆上炮聲不絕,硝煙團團飛滾。當三路騎兵進到鹿角前邊
時,顯然遇到了守寨敵人的頑強抵抗,一部分騎兵跳下戰馬,砍開鹿角,並將一部分大
樹枝拉向一旁,開闢出前進的缺口。當他們破壞鹿角、開闢缺口時,其余在馬上的騎兵
一邊吶喊,一邊不斷地猛烈射敵,其中還夾雜著少數箭炮。寨上寨下,殺聲震耳,炮聲
更密,硝煙更濃。在這片刻間,喊殺聲、戰鼓聲、銃炮聲,交織一片,使李巖彷彿身臨
戰場,呼吸緊張。轉眼之間,三路攻寨將士都沖進缺口,到了寨牆下邊,大部分弟兄向
寨上猛烈放箭和燃放銃炮,另一部分弟兄在許多地方同時爬寨,每四個人一組,一個接
一個站在肩上,捷如猿猴。片刻之間,有人首先登寨,揮刀亂砍,摹擬在殺傷守寨敵人。
爬上寨牆的戰士迅速地多了起來,一邊殺散敵人,一邊從寨上拋下粗繩子。留在下邊的
人們抓著繩子「蟻貫」登寨。又過片刻,寨門大開,所有等候在寨外的騎兵沖進寨內。
飄揚在寨內高處的一面官軍旗幟被拔掉了,換上了義軍的旗幟。進攻的戰鼓聲停息了,
喊殺聲消沉了,硝煙也陸續吹散了。指揮操練的將領將紅旗揮動,鑼聲響起。得勝的進
攻部隊走出山寨,迅速地整好隊形。鑼聲停止,喇叭吹起悠揚的調子。騎兵以二路縱隊
的隊形沿著新修的馳道緩轡馳回。
    看到這裡,李巖正不知如何贊歎,忽然宋獻策向他笑著問:「你在開封演武廳前邊
看過官軍操練,比之此處如何?」
    「那倒不用比了。我剛才一面看一面想起來崇禎九年春天在一份邸抄中看到兵科給
事中ヾ常自裕的一封奏疏。那時我住在開封,是從一位世交前輩那裡看到的。」    
  ヾ兵科給事中——給事中是一種言官,掌侍從現諫,稽察六部百官缺失,分為吏、
戶、禮、兵、刑、工六科。
    金星點頭說:「我後來在北京也見到過這份邸抄。」
    闖王問:「那上說的什麼事?」
    李巖說:「那份邸抄上有常自裕的一封奏疏,在當時十分引人重視,所以我如今還
能夠記得其中的一段話。他在疏中說:『流賊數十股,最強者無過闖王ヾ。所部多番漢
降丁,將卒奮命,其銳不可當也;皆明盔堅甲,鐵騎利刃,其鋒不可當也;行兵有部伍,
紀律肅然不亂,其悍不可當也;對敵沖鋒埋伏,奇正合法,其狡不可當也。闖王所部,
共有十隊,而尤以八隊闖將為特勁。』這以下還有許多話,都是彈劾洪承疇和盧象升虛
報戰功,我現在記不清了。」    
  ヾ闖王——指前闖王高迎樣。
    金星接著說:「是,是,我記得常自裕彈劾洪承疇畏闖王如虎,總在避戰,所謂斬
獲,不過是闖部之零騎小股。這封奏疏很有名,曾經傳誦一時。」
    獻策說:「這封奏疏我從前還抄了一份,放在開封行筐,不曾帶來。」
    李巖說:「當時許多人對常自裕的話半信半疑,即巖亦不敢全信,想著常自裕大概
不脫言官習氣,難免故意誇大其詞。今日來到闖王軍中,親眼一看,方知所傳不虛。」
他向宋獻策笑著說:「你我從前在開封都看過官軍操練,也看過武鄉試ヾ,都如兒戲!」    
  ヾ武鄉試——武舉考試。武進士考試稱為「武會試」。
    獻策說:「豈止武鄉試?武會試何嘗不是兒戲!崇禎七年武會試,馬箭一場,竟然
武舉人不會騎馬,使人牽著馬韁奔跑,還有人離靶子只有一尺多遠,拿著箭向靶上一插,
也算射中。反正應試舉子都拿錢買通了監試官員,只瞞著崇禎耳目。他既不親臨考場,
也不懂武將們如何打仗,自以為『天縱英明』,卻實際幾百事如在夢中。崇禎七年他親
筆點的武狀元竟然在御街誇官時幾乎從馬上摔了下來,成為京城百姓的笑談資料。」
    大家哈哈地大笑起來。李巖說:「所以明朝的有名武將,沒聽說有一個是武狀元出
身的。像剛才所見的騎兵操練,方有實際用處。」
    獻策說:「兄今日所見者尚系小的操演。半月前舉行過一次大的操演,步騎兵三萬
余人,附近二十裡內伊然是一大戰場,殊為壯觀。操演之後,休息三天,才分遣將領率
人馬去攻取宜陽、永寧等縣。」
    自成說:「以前高闖王很注重練兵,常於打仗行軍之暇抓緊操練。我自己的老八隊
在操練這事上也很在意,但像今日這樣不打仗,不東奔西跑,能夠安心操練人馬的機會
卻不曾有過。如今你們幾位來到軍中,究應如何建立軍制,如何練兵,都要仰仗諸位的
宏猷碩劃。自獻策來後,我們的步、騎兩軍才操演過幾種陣法,十分需要。方纔這騎兵
操演,還是我們多年前傳下來的一種操演,訓練將士們奔襲敵人城寨。往年這個操演還
攜帶輕便雲梯,有些弟兄用雲梯爬城,今日都省了。」
    李巖說:「方纔全體騎兵聞鼓則進,聞鑼則止,一部分弟兄下馬爬城,他們的馬匹
立即有另外騎兵照管。如此整齊嚴密,雖極迅猛激烈而絲毫不亂,足見訓練有素,名不
虛傳。」
    自成笑了起來,說:「如今咱們這些騎兵、步兵,實在都談不上訓練有素,十分之
九都是我到河南後收的新兵。原來的老兵所剩無幾。帥標營和中軍營分的老兵比較多一
點,一千人中也不過幾十個人,都提成大小頭目。如今在咱們的精兵中,實際上身經百
戰的弟兄很少。所好的,河南百姓,受苦極深,甘心來投,都不怕死,只要稍加訓練,
就會成為紀律嚴整的能戰之師。」
    金星說:「朱明朝廷及其地方官府視百姓如仇敵,如俎上肉,正如古人所說的『為
叢驅雀,為淵驅魚』。百姓來投闖王,如眾水之歸海。故百姓一到闖王旗下,稍加訓練,
即成精兵。」
    闖王說:「像剛才操演的騎兵,也只是才像個部伍樣兒,還遠遠說不上精兵。」
    由於騎兵的演習停止,於是李巖忽然注意到正南方三裡以外,隔著一座小山頭和茂
密松林,也傳過來一陣陣喊殺聲。他感到有點奇怪,問道:
    「這山那邊怎麼都是孩子的聲音?」
    闖王回答說:「孩兒兵駐紮在小山南邊,此刻尚未收操。」
    李巖問:「孩兒兵?」
    「他們的旗上繡的是童子軍,不過大家都叫他們孩兒兵,叫慣了。我這次來河南之
前,只剩下幾十個孩子,近來人丁興旺,差不多上千了。他們都是窮家小戶的孩子,有
些給地主放牛放羊,有些是孤兒,有些是小叫化子,有些躺在路邊快餓死了,被將士們
收容來,還有些是本軍將士的子弟。」
    李巖稱讚說:「闖王如此培養子弟兵,可真是千古創舉!」
    闖王說:「起初原沒有想到搞什麼新名堂,只是想把一些可憐的孩子收容一起,特
別是有些陣亡將士的子弟,收容起來,編成一隊,隨軍轉移,免得他們凍死、餓死,或
是被官軍鄉兵殺死。後來收容的多了,才想到建立一營童子軍。幾年來他們也打了不少
仗,危急時也真得了濟。你已經認識了雙喜、張鼐,他們原來也都是孩兒兵。現在孩兒
兵的總頭目是小羅虎,還不到十七歲,不但武藝上過得去,還能夠指揮千把孩子,井井
有條。我像他那樣年紀,只會同村中的孩子們打架玩兒,什麼也不懂。」他笑了笑,深
有感情地說:「俗話說,『時勢造英雄』。在戰爭裡,會把普普通通的放牛娃兒、小叫
化子,磨煉成有智有勇、能征善戰的將軍。」
    這時李巖又看見一處山坳裡露出來許多草棚和軍帳的頂子,並且傳過來叮叮噹噹的
打鐵聲。宋獻策看見他正在向那邊了望,對他說:
    「那邊很長一條山溝,背風向陽,駐紮著鐵匠坊、弓箭坊、盔甲坊、鞍帳坊、被服
坊,又隔一條山溝是火藥坊。今天沒有工夫陪你去看了。日後,銑炮火器也要制造的,
只是眼下一則找不到好的工匠,二則諸事草創,來不及樣樣著手,只能揀頂要緊事兒先
辦。」
    闖王接著說:「在商洛山中時候,原有鐵匠營、弓箭營,人數都少,十分簡單。如
今統稱匠作營,把原來的營改稱為坊。匠作營設有正副管事頭領,歸老營總管指揮。因
目前新兵日增,刀、劍十分缺乏,所以今天鐵匠坊的弟兄全不休息。」稍停一下,他望
著大家說:「目前確實是諸事草創,有許多緊迫的大事都沒有想到。據你們三位看,在
大的事情上,什麼是當務之急?」
    經闖王一問,大家有片時沉默。李巖和宋獻策都很尊重牛金星,不約而同地請金星
「先抒宏論」。金星也確實有一個重要問題已經在心中盤算了幾天,現在已經有了向闖
王提出來的好機會。而且像這樣重大問題,他認為最好是由他首先提出才好。於是他向
闖王說:
    「寨上非細談之地,請回到老營坐下談話如何?」
    「好,好。走吧,我們回老營談去。」
    於是闖王帶著他們就從東南角下了寨牆,緩步往老營走去。
    這時,寨中處處大門上都已經貼好了紅紙春聯,也有的遵照古風,掛著桃符ヾ。在
這戰亂頻繁和災荒遍地的年代裡,李巖看見在李闖王老營駐紮的得勝寨竟有如此年節點
綴,又看到平民小戶都受到救濟和無人逼債,能夠安生過年,好像看見了意外奇跡,既
黨新鮮,又感慨萬端。    
  ヾ桃符——見本書第一卷第611頁註釋
    李自成帶著李巖和牛、宋二人穿過二門,向西轉人一個小小的偏院,來到三間小而
精緻的書房中。院裡有堆壘簡單的假山一座,臘梅二株。因為這裡特別清靜,李自成經
常同牛、宋二人來這裡商談軍國大事。有時他自己一個人來這裡坐坐,想些問題,讀點
書,練習寫字。今日這書房的門框上也貼出紅紙春聯。李巖一看是宋獻策的手筆,心中
明白:在牛、宋二人眼中已經將李闖王比做唐太宗那樣的開國皇帝。這副對聯用的是杜
詩兩句:
    風塵三尺劍
    社稷一戎衣
    因為這是闖王每日常來的地方,所以燒有木炭火盆,溫暖如春。大家坐下以後,闖
王態度謙遜地望著牛金星說:
    「啟東有什麼見教?」
    金星說:「承蒙闖王垂詢,不敢不敬陳管見,以備斟酌。闖王起義至今,十有二載。
自進人河南以來,義旗所指,百姓望風響應,歸順如流。目前已經破了宜陽、永定,活
捉了萬安工,而洛陽也指日可下。再看朝廷方面,拮据應付於東北,勞師靡的於西南;
舉國凋敝,危急日深;江山破碎,如大廈之將傾,無術可以支撐。況且中原空虛,正麾
下建基開業之千載良機。竊意以為闖王應有一個正式名號,以資號召天下,駕馭群雄。」
    闖王思索片刻,笑一笑說:「我是個草莽之人,無德無能。幸賴各位和眾將士之力,
諸事還算順利。目前還沒有站穩腳步,建立名號太早,倒是趕快多做幾樁更重要的事情
才是。」
    金星說:「不然。眼下固然要趕快做幾樁事情出來,但定名號實不容緩。自古以來,
凡舉大事,沒有不早定名號,以正視聽,號召遠近。陳涉揭竿起義,就定國號為張楚,
自稱為王。項梁、項羽叔侄起義,找到楚懷王的一個孫子名叫心的,奉之為主,稱為義
帝,以便號召天下,這也是定名號。義帝死後,項羽自稱西楚霸王,劉邦稱為漢王,都
是正式名號。當時天下諸侯,不歸於楚,則歸於漢。王莽篡漢,倒行逆施,民不聊生。
新市、平林ヾ一帶豪傑首先發難,共推劉玄為帝,恢復大漢國號,年號更始,取廢除新
莽苛政,『與民更始』之意。這也是起義後就趕快建立名號。元末天下大亂,韓山重首
舉義旗,自稱是宋朝趙氏後代。韓山童死後,眾首領奉其子韓林兒為帝,國號為宋,年
號龍鳳,自河北、河南、山東以至江淮之間,到處起兵響應,奉其正朔ゝ。朱元璋原來
也是奉林兒為主,到了南京後稱為吳王,這吳王就是他稱帝前的正式名號。當時群雄並
起,或稱王,或稱帝,或稱元帥,或先稱元帥而後再進一步稱王稱帝。總而言之,莫不
假借名義,以資號召。愚意以為,『闖王』這稱號,雖為百姓所熟知,天下所共聞,然
究非正式名號,適宜於今日之前,而不適宜於今日之後。今日情況與昔日不同,應速建
立正式名號,以示『奉天承運』ゞ之意,亦以新天下之耳目。」    
  ヾ新市、平林——新市在令湖北京山縣東北。公元17年,新市農民起義,推王匡、
王鳳為首,屯兵綠林山中。平林在今湖北應山縣西南。公元22年,平林人陳牧、廖湛車
群眾起義,響應赤眉軍。
    ゝ正朔——正月朔日,即正月初一。上古每次改朝換代都要改定歲首,也就是確定
新的正朔,凡擁護這一皇權的諸侯王,都得以他的正朔為準,這叫做「奉正朔」。從漢
武帝以後,歲首不再改變,但每年頒發一年歷書的大權,仍在皇帝手中。
    ゞ奉天承運——奉天的意思是說做皇帝是「受命於天」。承運的意思是說繼承或承
受了新興的氣運。「奉天承運」四字代表古代皇權天授思想。
    自成雖然很重視牛金星這個建議,但是他知道將士們習慣於他的闖王稱號,老百姓
也都耳熟嘴熟,所以不打算立刻就改換稱號。他向宋獻策和李巖問:
    「你們二位的高見如何?」
    宋獻策在事前聽金星談過這個建議,所以趕快附和金星,說了幾句建立名號為當務
之急的話。李巖因不知牛金星的真意思是指的什麼名號,也不知目前這闖王稱號為什麼
已不適宜,所以不便多言,只是敷衍地說了幾句。闖王笑著說:
    「林泉,你初來軍中,大概還不曉得這闖王稱號的來源吧?」
    李巖欠身說:「尚不清楚。」
    自成接著說:「從天啟七年起,陝西、山西兩省各處紛紛起義。眾多頭目為避免自
家的真實姓名外露,連累親戚、族人,就替自己起個譯名,成了一股風氣,至今還多是
如此。像八大王、左金王、剷平王、掃地王、混世王、爭世王等等,都是諢號,不是真
正稱號。大小起義的股頭有幾百,幾乎一百個中有九十幾個人都是用的渾號。至如今不
要說外人弄不清有些起義頭目的真實姓名,連我們身在其中的人,有很多也不清楚。如
今起義的人,都用諢號代替了真名,這也是幾百年來老百姓造反的血淚經驗啊!」
    宋獻策點頭說:「是的,一次老百姓造反不成,不知有多少無辜平民受株連,慘遭
殺戮,幸而不殺的也要充軍遠方或將妻子籍沒為奴!」
    牛金星說:「豈但株連九族,連一村一鄉的百姓也連累遭殃。」
    闖王接著說:「秦、晉兩省老百姓起來造反的時候,離徐鴻儒的起事只有五年。大
家聽說徐鴻儒起事不成,官軍殺戮很慘,把死屍堆成人山,所以都不敢使用真實姓名,
叫官府沒辦法株連殺人。」
    宋獻策和李巖同時點頭說:「啊!原來如此!」
    闖王又接著說:「那時候,人們被逼無奈,只想著造反,都沒有去想想如何替自己
建立個正式名號,如何將來建立新朝。早期十三家大首領中,只有我們高闖王做事不同,
立志要建立新朝,從來不用諢號,只用他的本名高迎祥。我是他的部將,也只用本名,
不用諢號。高迎樣自稱闖王,但這不是諢號,是個臨時稱號。我也自稱闖將。「闖」字
的意思是說我們敢造明朝的反,勇往直前,啥也不怕,百折不回,更莫說中途投降。所
以這個「闖」字,在我們的手下將士中深入人心,鼓舞志氣。高闖王死了以後,各隊首
領共推我做闖王,繼承高闖王的遺志,非把這個反造到底不可。剛才啟東說應該另外建
立名號,以便號召天下,這意思很好。只是咱們眼下剛人河南不久,洛陽還沒有破,要
急著做的事情很多,那建立名號的事,可以等攻下洛陽以後再仔細商議。」
    金星說:「現下緩議不妨。等攻下洛陽之後,務請闖王俯順輿情,建立正式名號,
以新天下耳目。」
    他們又繼續閒談一陣。李巖正想趁機將他心中的重要建議說出,恰好一個親兵進來
稟報說晚飯已經擺在花廳裡,總哨劉爺等都在那裡等候。大家趕快停止談話,往看雲草
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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