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一場豪賭,宇文述帶去的兩大箱財寶輸得空空如也,卻贏來了上往國
    韓擒虎的人頭。

    楊廣自然不是巡邊去。他和張衡將一切安排妥善之後,便依張衡之意,離開了晉陽,
道是巡邊,其實則是上山打獵去了。楊廣的想法原是不差,遠離晉陽便避開了作偽的嫌
疑,上山打獵則可弄點野味孝敬父皇,來個錦上添花。
    可是幸運者並非一切如意,他上山了兩天,一只走獸也沒射著,甚至連一根鳥毛也
沒射落下來。
    第三天,他又等了一個上午,其時饑腸轆轆,又被太陽曬得頭昏眼花,正想罷獵而
歸,卻見遠處灌木叢紛紛搖動,隨即見一只梅花鹿迎面奔來。晉王楊廣喜出望外,緊張
得心髒亂跳,慌忙中張弓搭箭,可那箭桿卻不聽話,竟抖抖索索地動個不停。他好不容
易鎮定下來,穩住箭桿,正待開弓射出,卻見那梅花鹿不射自倒,跌在三十步外的草地
上,抽搐了兩下,便即寂然。
    待晉王一幫人上前一看,卻見它脖子上貫穿著箭桿,兀自流血不止。顯然這鹿是被
他人射殺的。有一個侍從似乎全然不見真情,上前將鹿腳一提。搭在肩上便走。
    「慢!那鹿是我射的!」叢林中走出一個青年獵手,喝阻著。
    「這山,還有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們王爺的。」那侍從懶洋洋地說,並不回頭。
    「鹿是吃山上的草長大,便是這鹿,原本也是王爺的。你把王爺的鹿射死了,不找
你算賬,你反而上來找死!」另一隨從恐嚇道。
    又一個上了年紀的隨從拍著獵戶的肩膀,軟語道:
    「小哥,我們並非故意使強,壞了你的營生。只是今日晉王府中來了貴客,得有野
味款待。諾,這幾文錢給你,就算是給你買鹿……」
    那青年獵手見侍從的掌心中稀稀拉拉躺著幾文錢,心想:我一只牛犢大小的梅花鹿
只值這幾文錢?便惱火道:
    「不賣!我的梅花鹿不賣!」
    此時晉王不在場上,他在幾十步外負著手正在觀山景,以為區區小事,手下們早已
妥善處理了,卻不見侍從們上來,不免有點急火,便吆喝道:
    「還賴著不走?欠揍吧?」
    一個侍從借勢嚇唬獵戶道:
    「聽見了吧?晉王在罵你啦!再糾纏下去,真是找死了!」
    那獵戶見侍從們個個刀劍出鞘張牙舞爪。正在猶豫是否出手爭奪,卻見山腰又有一
彪官兵趕來,便知硬拼終歸是自己吃虧,於是就口氣緩和地說:
    「你們等一下,我還射了一只獾豬在那兒,快去扛吧!」
    說著,同時張弓一箭往晉王射去,旋即不見身影。
    眾侍從大驚失色,一陣慌亂後,終於圍在晉王周圍,眼看楊廣的屁股上插著一枝羽
箭,怔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似乎都在疑慮:
    ——該不該拔箭?王爺的屁股神聖無比,究竟動得動不得?
    山腰的那一彪官兵隨即到來,為首的是振威將軍高雅賢,他們是奉命前來接回晉王
見駕去的。高雅賢毫不猶豫,便將箭桿拔了出來,他歷經沙場,身備金瘡藥已成習慣,
當即掏出藥來,十分利索地為晉王包好傷,同時跪下稟告道:
    「微職振威將軍高雅賢,奉皇上聖旨前來迎接殿下、回府見駕!」
    晉王楊廣感到屁股一陣疼痛,惱火地望著眾侍從,喝道:
    「還不去把他抓來!快!」
    眾侍從立時振作精神,一聲吶喊,重又沖上山坡,追索獵人去了。
    高雅賢估量楊廣已是行走不便,即揮刀砍下兩棵小松樹,用野籐綁了一張簡陋的擔
架,將晉王扶上了擔架。楊廣不無感激地望著高雅賢,似是不解地問道:
    「你是何人?因何到此?」
    「微職是護駕小將高雅賢,今奉聖上之命,特來迎接殿下回晉陽見駕!」
    楊廣略一思忖,又說:
    「孤王巡邊乍回,早上才得知父皇北巡的消息,於是決定獵取一點野味回去孝敬父
皇,不料卻挨了野人一箭……你的名字……叫高雅賢,是不是漠北徒手搏虎的那個高雅
賢?」
    「徒手搏虎乃是不得已……」
    「很好……很好!你也一起去把那個野人抓回來。」
    高雅賢領命上山而去,楊廣則俯伏籐床上,由官兵抬回晉陽。
    頃刻間,日麗風和,山林中色彩各異的枝葉在風中搖曳,鳥兒鳴囀,又是一個神仙
的境界。神仙本由人做,唯能將權勢利慾淡化至無至空者或能得之,成者號曰「真人」,
即是真正的人。

    高雅賢為追蹤那個獵手,攀籐附葛,穿林越谷,找了一山復一山,忙得像熱鍋上的
螞蟻,終於不見兇手的形跡,卻見半山裡兩個道士在松下對奔。
    高雅賢緩步上前,一看便呆在當場,原來是他的師叔楊伯醜、章仇太翼忘情地下棋。
為了不驚擾前輩的雅興,他悄無聲息地上前,立於背後觀望棋局。
    章仇太翼未曾回頭,卻道:
    「傻小子,這棋局你看懂了嗎?」
    楊伯醜不待高雅賢答腔,便又接道:
    「若是看懂,又何苦追索他的朋友?」
    高雅賢自是不解師叔之言,只好畢恭畢敬地跪了下來,行個大禮:
    「徒兒給兩位師叔請安!」
    楊伯醜笑道:
    「師叔在世外逍遙快樂,哪有不安之理?倒是師叔應當向徒兒請安才是,你盡幹出
生入死的活兒,一向可好?」
    「師叔這麼說可要折煞徒兒了!徒兒還好……」高雅賢站了起來,又詢問道:「我
師父呢?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一個聲音在他身後應道:
    「他老人家怎能不好?倒是你抓不到那個獵戶,卻有點不妙!」
    高雅賢急轉身一看,師父竟然出現在身後,一驚之後,便又跪下請安,之後又問:
    「師父,你見到那獵戶了?」
    師父不言,卻望著他身後點頭微笑。高雅賢再一轉身,只與那獵戶差點臉貼臉相對。
卻聽師父說道:
    「他叫翟讓,你們將來便是好朋友了。如今你打算怎麼辦?把他抓回去交差嗎?」
    「徒兒……徒兒但聽師父吩咐!」
    「那你回去吧!告訴晉王,人是抓到了,但小將盤問後知道是失手誤傷,所以,便
依殿下的吩咐,送他十兩銀子,將他開釋了!」
    高雅賢傻傻地望著師父,莫名其妙。
    師父又道:
    「便是如此回答,包你無事!」
    高雅賢恭謹道:
    「是!」
    師父又道:
    「是,又為何不將銀子送給你的新朋友?」
    高雅賢連說「是,是」,把口袋裡的銀子盡數掏出,約略一看,恰好是十兩,不禁
又是一愣。他對師父的神通所知甚詳,但連他自己都不明口袋中銀子幾何,師父卻知道
得一清二楚。看來只需依師父意思回去交差,當無失誤,這才友善地將銀子遞給獵戶,
客氣道:
    「請笑納!」
    那獵戶猶豫了一下,終於接過銀子。
    繼之,高雅賢又纏著師父,要他多教一點功夫。師父卻搖頭說:
    「功夫越高,殺人越多,那有什麼好?」
    「我……我只殺壞人……」
    「好人壞人你看得准嗎?當年你為了復仇,認定長孫晟為壞人,瞞著為師潛逃下山,
找長孫晟算賬,結果如何?差點把思人堂姊夫長孫晟誤殺了。今日,晉王搶了翟讓小哥
的梅花鹿,你又追蹤不休,若是師父不在這裡,結果又是如何?」
    高雅賢紅著臉,無言地低下頭來。許久,復又問道:
    「師父,那徒幾何時才能再見師父你老人家呢?直到現在徒兒還不知道師父的大名
呢!」
    師父也愣了一陣,才指著楊伯醜、章仇太翼道:
    「問他們吧!」
    楊伯醜、章仇太翼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道這位師兄的來歷,雖說他是師兄,其實
他們的功夫全是這個師兄代師傳授的。至於他倆的師父,卻從未見面。
    高雅賢的師父又說:
    「今日你們可以推算我的名字,我讓你們推算。」
    二人道了一聲謝,便各自拈了三顆棋子卜測起來。過了一會兒,二人停了手中的活
計,只是怔怔不語地望著他們師兄,神情怪異之極。
    「推算出來了吧?照實說吧!」
    章仇太翼吞吞吐吐:
    「我……我算的是王嘉二字……」
    楊伯醜道:
    「小弟算的也是王嘉,字子年……這王子年乃是東晉時人,隱於東陽谷,後遷到倒
虎山,釋道安的道友……去今二百多年了!」
    那人笑瞇瞇道:
    「二百多年,彈指一瞬間罷了,我使該死了?」
    楊伯醜、章仇太翼對望了一下,當即跪在那人跟前,顫聲道:
    「師父,請恕徒兒狂妄不遜之罪,多年來竟敢以師兄弟稱呼。」
    「這是我要你們如此稱呼,關你們何事?但你們這麼一跪,今後我可真的要管教一
下了。」
    高雅賢也口稱師祖跪了下去,原來他的功夫全由楊伯醜傳授,自然便依次降格了。
    王子年瞧著地上跪著的三個人,蒼涼地說:
    「世間的事便是如此千變萬幻,可是人們總愛將它看僵、看死,努力將它定住……
定得住嗎?須知不定才是真定!」
    三人剛剛抬頭,王子年卻已無影無蹤。高雅賢急忙站起高呼:
    「師祖……我何時再見你老人家?」
    對面山頭遙應道:
    「二十年後吧!」
    三人相顧,茫然若失。
    翟讓驚詫萬分,低聲問道:
    「他是神仙吧?你們也是神仙吧?請問,如今四海統一了,天下真的太平了嗎?」
    楊伯醜拍了拍獵手翟讓的頭,遙指長安方向說:
    「你看,那是什麼?」
    翟讓定神遠望,果見長安方向白霧蒸騰,直衝天際,甚是怪異。楊伯醜道:
    「那便是殺氣。它本生發在邊疆戰場,如今卻聚在帝京,因為所有的打仗能手都回
京,他們的心中有用不完的殺氣……天下太平談何容易!」

    晉王的歸來,將王府的歡樂推向高潮。
    楊堅聞說楊廣巡邊歸來特意繞道上山打獵,準備孝敬他這個父皇,以致負了箭傷,
更感動得熱淚盈眶,急步上前親扶兒子下了擔架,不絕地叨念「何必……何必……」,
語似責備,實是極高的贊賞。
    張衡、宇文述則異口同聲「大仁大孝!大仁大孝……」,不過聲調有點古怪,連他
們自己也覺得不似自己的嗓音。
    蕭妃則憂過於喜,悄聲地問楊廣:
    「不礙事吧?」
    待楊廣欣然地回她一個微笑,她就喜大於憂了。
    翟讓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正是他那一箭著實地為晉王錦上添花。楊廣今後若能取代
楊勇的太子地位,這一箭當算為神來之筆了。
    不過一個時辰,華燈初上,宴席開張。宴是鹿宴,酒是汾酒,氣氛卻比酒還濃烈。
大家或是舉杯慶賀皇帝得子仁孝,或是盛讚晉王為政得體有乃父之風。好話隨酒,一遍
復一遍……只是楊廣箭傷新創,不便飲酒;但也無妨,酒都由站在身後的蕭妃代飲了。
    初更過後,高雅賢回來了。晉王一照面便問:
    「那野漢可曾抓到?」
    「抓到了……」高雅賢有點心懸,但總算把下面的話清晰地說明了:「小將經過仔
細盤問,知道是無意誤傷,便依……便依殿下你先前的吩咐,賞給他十兩銀子,然後把
他放了。」
    晉王先是一愣,想哪裡是無意誤傷?我還04你賞給他十兩銀子?還叫你把他放了?
真正是一派胡言!不覺間憤怒湧上心頭,正在考慮是否當場發作,忽地靈光一閃:
    ——這小子的話似乎有點道理……不,是很有他媽的那個道理,唉,此時此地如此
處理,當真是極為高明!簡直是把我扮成聖人了!
    於是乎,臉上的陰霾盡掃,笑意十足地說:
    「好,很好!你能按我的吩咐辦事,很好!來,我敬你一杯!」
    高雅賢喝乾了杯中酒,不禁暗歎:
    ——師祖真是神人!
    席上的氣氛再度升高,臣僚們再次紛然舉杯,盛讚:
    「晉王大仁大孝,實有聖上之風!」
    到了宴席的末了,蕭妃喚來了紅葉,然後斟滿了一杯酒,跪在楊堅身旁道:「父皇,
媳婦有個不情之請……」
    楊堅正在興頭,立即道:
    「賢媳儘管說來!」
    「兒等身在千里之外,晨昏無法服侍父皇、母后,以此為憾!今有紅葉姑娘,頗解
人意,兒媳想讓她跟隨父皇回京,替兒媳早晚孝敬父皇、母后,懇望父皇恩准!」
    楊堅本對紅葉印象甚好,又見兒媳二人心誠意懇,便即開口答應:「好,好!」於
是,臣子們又紛然叫好,直至筵席散後,眾人還在稱道蕭妃的賢慧。
    席間唯有一人不發一言,他便是術士來和,此人來時一直混在軍伍之中,為的是不
走漏網聲,便是在筵席之上,也是易容露面,旁人均不明他是何人,直到散了筵席,楊
堅才將他喚進房來,問道:
    「如何!」
    「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來和道:
    楊堅對來和相術的信賴非同一般,早在他當北周的臣子時,來和便私下對他說:
    「公當貴有天下,請善自珍重!」
    這個預言今日如之響應,他對新的預言自然是堅信不移。
    蕭妃這時也把張衡請到房中,因她在敬獻紅葉進宮時,覷見晉王、張衡均有憾色,
便當晉王的面對張衡說:
    「大丈夫不能因小失大,這個道理你們男人一定比女子明白得多,更不該由女子來
講,我就不講了。我今日擅自作主,把紅葉送進宮,你不後悔吧?張先生,咱們有約在
先:事成之後,我還」你一個郡夫人紅葉,如何?」
    張衡見紅葉之去,實是痛惜;但念及楊廣的勢頭大熾,再聞蕭妃封官許願諾言,自
然想得通透,當即跪下叩頭致謝。而楊廣聽了她旁敲側擊之語,已然被封住了嘴,也無
微辭。
    張衡沉思許久,忽然說道:
    「眼前雖是萬事順暢,但有一事大大可虞……」
    「何事?」晉王夫婦急問。
    「楊勇雖然岌岌可危,但其實靠山甚大……」張衡道。
    「你指的是高熲?」楊廣道。
    「高熲不僅深得聖上、二聖的信賴,而且根基甚為牢固。韓擒虎、賀若弼、王世積、
元宇、元冑等名將同他的關係都不尋常。倘若他們異口同聲反對廢立,便極不好辦。」
張衡道。
    「張先生,此事望你多多籌劃,若是需要使錢使力,但憑支使便是!」楊廣道。
    「眼下便需大量金寶。且待聖上回京之後,隨即派人送至宇文述家中。」張衡又道。
    「孤王照辦。」楊廣道。
    「至於挖根基,拆靠山之事……那高熲極不好對付,下官回京仔細想想,如無萬全
之策,萬萬不可打草驚蛇!」張衡覆道。
    「正當如此……」晉王亦道。
    「長孫晟如何?」蕭妃忽然插嘴道。
    張衡先是一愣,隨而恬然道:
    「長孫氏雖有三個名將,又是蜀王楊秀舅家,但這個家族行事向來謹慎,再觀察
吧!」

    在長孫晟的房中,也有一場議論。
    他一進房便問高雅賢:
    「晉王真的吩咐你,把那個射傷他的人放了?」
    高雅賢搖搖頭,繼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講明放人乃是他師父的意思。長孫晟
不由得不歎息再三,怎麼事事都來湊巧,都來成全這個晉王?
    高雅賢則突然問道:
    「姊夫,你可知道晉朝王嘉這個人物?」
    長孫晟道:
    「略有所聞。那可是一個奇人。不食五谷,不著華衣,不交世人;善服氣,喜言笑,
好滑稽,能預言。隱居在東陽谷山洞之中,誠心求見者才見,不誠者則隱形不見。與釋
道安最為相得。雖說他是東晉時人,實際上卻混跡北國秦地。當時符堅準備南征伐晉,
派人詢問王嘉。王嘉騎上使者的馬,慢慢朝東南走了一段路,然後掉轉馬頭急奔回來,
同時脫衣、脫帽、脫鞋,沿路拋擲,赤條條地回到原地,坐在靠背椅上,一言不發。使
者回去告訴符堅,符堅不悟,又派人問王嘉:『我的國作還有多長?』王嘉答曰:『未
央。』這可以理解尚未過半,還長呢!於是,符堅第二年便揮師南下,結果肥水一戰,
丟盔棄甲,慘敗而歸,前秦因而滅亡。人們很不理解:既說『未央』,何以馬上就滅亡
了?後來,人們漸漸悟了出來:原來肥水之戰發於癸未年,『未央』,說的是未年遭殃!
前秦被後秦的姚萇所取代,不過還有一個符登負隅頑抗。那後秦的姚萇也重視王嘉,將
他挾持軍中,以備顧問……」
    「他不是隱形不見?因何還受姚萇挾制?」
    「當時,他的朋友釋道安便這等勸他:世界將越來越亂了,我們走吧!他卻說:我
的債尚未還清,不能走。不久,姚萇問他:我這次出征,俘虜得了符登嗎?他回答說:
略得之。姚萇大怒:要嘛俘得,要嘛俘不得,哪有『略得之』的情形?明明是相戲弄的
話嘛!於是,便把王嘉殺了。姚萇不久也死了,他的兒子姚興與符登交戰,終於殺了符
登。姚興字子略,到這時,人們才悟到『略得之』的真意,也明白『還債』的含義。傳
聞殺王嘉的那天,有人在他的家鄉隴西還見到他,離奇得很……雅賢,你今日因何問起
王嘉這個人?」
    「姊夫,你知道嗎?王子年還活著……」
    「什麼?……你說什麼?」
    「姊夫,他便是我的師父,不,我的師祖!」於是,高雅賢又進一步說明了詳情。
    長孫晟聽了,又是驚歎,又是茫然,覺得世事似真似幻,飄忽得很,頓時莫名地心
灰意懶,把廢立大事也視為兒戲了。
    楊素的弟弟楊約,此刻正興奮地臉紅耳熱,汗津津而出。他捋了捋袖子,不由得又
望一眼宇文述押下的賭注,那是一顆鴿蛋大小的祖母綠,少說,也是價值百萬以上,驟
然心跳加劇,似欲破胸而出。他暗罵一聲:
    「你奶奶的玩命嗎?」卻笑嘻嘻地伸手抓起桌上的「五木」。
    樗薄之賭,自晉流行至今不衰。賭由兩部分合成:一是「五木」,一是走馬過關的
圖譜。「五木」是後世骰子的芻形,由五塊正方的硬木製成,一面黑,一面白,上畫牛
犢、雉雞之類。擲木便如擲骰,按擲下的花色點數,雙方各自移動圖譜上的木馬。木馬
沿途有許多關、塞、站、場。停止在驛站、草場可以休息,陷入關。塞則兇。雙方的木
馬按花色點數走動,先到終點站的便是贏家。
    楊約將五術往口前吹了一口氣,然後朝桌上一擲,五只方木便於桌上翻滾。此時,
他看見的非是五木翻滾,而是祖母綠在翻滾,是百萬金錢在翻滾,口中不住地狂呼:
    「盧!盧!盧……」
    果然,有三塊方木黑面朝天停了下來,另二塊則還在旋轉。楊約更是渾身作勢狂呼:
    「盧!盧!盧……」
    宇文述則力圖敗其興,大喝:
    「塞!塞!塞……」
    很快,二塊旋轉的方木也靜止了,均是黑面朝天。清一色的五木黑面朝天,便是
「盧」,是頭彩,圖上的木馬不僅可以走得最遠,也不怕陷入關塞,因為得「盧」可以
再擲一次,叫走馬過關。本來,楊約的木馬正好陷入關中,然而他不擔憂,輕松地抓起
了五本,口裡叨念:「走馬過關」,又再次擲下。
    這回首先靜止的兩塊方木則是白面朝天,於是楊約又大喝:
    「雉!雉!雉……」
    繼而三塊旋轉的方本全是白面朝天,果然是「雉」,宇文述望著全是白面朝天畫有
雉雞圖的五木,前南道:
    「出神了!出神了!楊大人今日神通廣大!」
    原來「雉」是僅次於「盧」的貴彩,不僅馬可遠行,木也可連擲。楊約連獲兩次貴
彩,圖中的木馬已逼近終點,再擲一次,便是再差的花色也能告終。於是,宇文述將祖
母綠往楊約面前一推,說:
    「算你贏,別擲了!」
    楊約朝內喊了一聲「看酒!」,便有一個麗妹應聲端出兩杯美酒。宇文述接過杯子
一飲而盡,將杯子放還盤上;而楊約則忘情地把弄手中的祖母綠,既忘了麗妹之來,也
忘了喝酒。楊約少年時是個野孩子,常常上樹摸鳥窩掏鳥蛋,有一回失足從樹上掉了下
來,下陰為樹叉所傷,結果鳥蛋被樹掏去,成了閹人。以故,不近女色,卻愛金銀財寶。
家中只養男僕,不蓄女婢,便是這個端酒麗妹,也是從乃兄楊素那裡借用。那麗妹見楊
約重寶輕人,便噘嘴一笑,退入內室去了。可楊約酒仍還是要喝的,他把祖母綠放入身
旁的籮筐之中,便伸手往身邊取酒。可哪有酒在?那麗妹早走了。楊約有點惱怒,嘀咕
道:
    「這小妮子,完全被我哥哥寵壞了!」
    不過,他看籮筐中堆滿著贏來的金銀珠寶,便也釋然而嘻,衝著宇文述道:
    「怎麼?還賭嗎?」
    「為何不賭?」
    宇文述說著,便又從鐵箱中取出一株珊瑚樹。楊約見那珊瑚有三尺來高,長干絕世,
光彩溢目,知是稀世之寶,一下子傻住了。光是嘴唇蠕動,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才迸
出一語:
    「你瘋了!你定然是瘋了!」
    宇文述似是不聞,只顧自說白話:
    「你知道當年石崇與國丈王愷斗富的故事嗎?當時王愷拿出一株兩尺高的珊瑚向石
崇炫耀,以為天下無匹;石崇卻拿起鐵如意一下將它擊碎,然後便還他一棵三尺高的珊
瑚。」
    「難道這一棵……」
    「你看底座上寫些什麼?」
    楊約既虔誠又萬分謹慎地捧起珊瑚樹,往底座一瞧,同時呢呢喃喃地叨念:
    「王愷藏……王愷收藏……這……這便如何是好……哦……我賭不起!」
    宇文述一笑,說:
    「只作價五百萬,如何?」
    楊約的眼珠瞪得有雞蛋大,萬分驚愕:
    「怎麼?只……只那個五百萬?真的?對!你說過的,我聽清楚了!你不能翻悔,
你他媽的不能翻悔!」
    宇文達一把抓起了五木,說道:
    「那,我先擲為信……」
    「且慢!說清楚了,作價五百萬?」楊約喝道。
    「一言為定,便是五百萬。』宇文述笑道。
    「酒來!大杯伺候!」楊約又朝內吆喝。
    這回,那麗妹托盤中放的是兩大碗。楊約一看便生氣:
    「這是敬人還是喂牛?你他媽的瘋了嗎?是不是?」
    那麗妹卻也不懼,從容言道:
    「敬小人用小杯,敬大將軍得用大碗!」
    說著,瞟了宇文述一眼,又道:
    「大人你說是不是?」
    「是是,醉不死人!」宇文述說著,便端起碗來,咕嚕嚕地喝下去。
    楊約望著大碗,略一猶豫,便也端過來,硬著頭皮倒進口中。那麗妹收碗回到內室,
似是憋不住,竟然捧腹大笑。
    宇文述開擲下去,五木是清一色白面朝天,竟是貴彩「雉」,於是快馬長行;第二
次連擲,又是貴彩「雉」!
    楊約不由得大驚失色。因為,宇文述第二次得「雉」,還可以再擲一次,讓他第三
次連擲,除了擲出最壞的「梟」色,任是什麼雜色都能走馬過關到終站了,就是說,宇
文述幾乎是贏定了。
    宇文述幾乎和楊約一般臉色刷白。他抓起五木,卻掉下了三木,手顫抖得不聽使喚,
他不是怕輸,而是怕贏……可是輸的機會只有一個,而贏的機會卻有幾十個……
    他揀全了五個方木,大為猶豫,不敢貿然擲下。
    宇文述終於撒手擲下,桌面上五術迅速地旋轉,不!不是五只小方木在旋轉,而是
天地在旋轉!這是幾百年來的最大賭博,不僅是價值連城的珊瑚樹,而幾乎是在賭皇帝!
賭國家!他們在賭的是未來究竟由誰來當皇帝,由誰來管理這個九州混一的泱泱大國。
因為能否通過這場變相賄賂買下楊約、楊素兩兄弟,實是楊廣取代太子地位關鍵的一步
棋。在隋朝送禮行賄那是犯下重罪,曾有個使者收受外臣一枝馬鞭的小禮物,便被楊堅
活活打死,重禮更不用說了。然而,賭博卻無妨,張衡便運用這個管道,為楊廣展開了
賄賂活動。然而,以賭博行賄也有不順手的時刻。眼下便是:要是花色不是「梟』,非
但珊瑚樹送不過去,還得從楊的那裡贏五百萬過來,豈非弄巧成拙?
    那五塊小方本還在轉,似乎已經轉了一百年……一只靜下來了,二隻……三只……
不見有「梟』二的苗頭。
    突然,室內那麗妹一聲尖叫!
    宇文述靈機一動,驚呼:
    「火燒房屋!」
    楊約猛一回頭往內室張望。
    宇文述迅捷無比地把手伸向桌面……
    室內傳來一陣壓抑的咯咯低笑。
    「胡說八道,」楊約瞪著宇文述:「火燒個屁!」
    宇文述雙眼瞪著桌面,說道:
    「唉,竟然是梟!我的馬兒陷入關塞了。」
    他極力裝作懊喪的神態,卻禁不住歡悅與狂喜,神情顯得很古怪。
    楊約也是一陣狂喜,但他的喜卻是沉重的,以致壓得他笑不出一聲來。接下輪他擲
五本,他終於勝了。
    賭到最後,宇文述運來的兩隻大鐵箱輸得空空如也。楊約雖是貪財,卻仍然很過意
不去。說道:
    「今天太對不起你了……」
    「輸的都不是我的……在下奉晉王之命,來與足下圖一日之歡……」宇文述說。
    楊約腦中立即閃現賭博時宇文述接連「失誤」的情景,囁嚅道:
    「哪是為了……?」
    他沒說下去,只是圓瞪雙目,怔怔地望著宇文述。
    「賢昆仲功名蓋世,當途用事多年了。其榮寵,除了高熲外,朝中已無人可匹,因
此與高熲漸水火不相容。今有聖上、二聖在朝,自然尚可相安;然而,一旦太子楊勇用
事,那便如何?高熲是太子楊勇的姻家,那時賢昆仲尚能苟存嗎?」宇文述道。
    「願聞高見!」
    「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後,聖上也有廢黜之意。賢昆仲若能趁勢請立晉王,於廢立中
建立大功,豈非去累卵之危,成泰山之安?」
    楊約聽罷連連點頭稱是,再次向室內呼喚「上酒!」連呼幾聲,不見動靜,便即朝
房中走去。但聞室中一陣驚擾,卻不見楊約出來,也不見那麗妹送酒。
    許久,楊約才緩緩出來,神色頗為古怪。宇文述估量定是出了岔子,便問:
    「出了什麼事?」
    楊約遲疑了一陣,才說:
    「一對野鴛鴦……膽大包天,在老夫的床上……」
    「便是那個麗妹?那個……越公的寵妾?誰敢如此膽大妄為?」
    「你猜是誰?」楊約反問:「便是內史令李德林的獨生子,太子通事捨人李百藥。
那李德林與家兄同任內史令之職,議事每每不合,早成水火之勢,只是無由發作;不料,
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大歲頭上動土,讓家兄戴綠帽,死定了!他是死定了!」
    「確實是死定了!」宇文述實意地說,然而想了許久,又補了一句:「不過,便是
殺人也要選個最佳方案。」
    「殺李百藥便是最佳方案,這樣,李德林便斷子絕孫,管叫他活活地愁死,豈不妙
極!」
    宇文述沉吟了許久,才徐徐地說道:
    「李德林曾獻平陳奇策,皇上本要重賞他,傳聞被高熲所阻,可見李高兩家之仇是
不易解開了。而李德林與令兄的不合,僅是議事見解之異。今若殺了李百藥,勢必將李
德林推向高熲一邊,幫助高李解開死結,為高熲添個智計百出的軍師,為咱們廢立大計
添個死敵。如此殺人,恐兵家所不取。」
    「難道白饒了這小子不成?」
    「人自然還是要殺的。倘若殺的是高熲,或者是高熲的好友,比如韓擒虎、賀若弼、
王世積、元宇、元冑之類,豈不更妙?需知,高熲和他的朋友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這些人全是位至上柱國,是朝廷從一品大員,與郡王相當,怎能輕易殺得?你這
不是開玩笑嗎?」
    宇文述點了點頭:
    「是的,是的,此事若是我等為之,自是難以想像;但李德林詭計多端,聽說李百
藥頗得乃父真傳,今著令他設計殺一上柱國自贖,說不定這小子便想出來了!」
    「好!便是如此!我去把他揪出來,你給他說吧。」楊約道。
    說著,便進去把李百藥推出來。
    宇文述見李百藥豐神俊爽,毫無大禍臨頭的模樣,便親自為之解綁,並婉轉地向他
說明自救之路。
    最後楊約又對他說:
    「高熲是你家的大仇人,只要你想個萬全之策,殺了高熲,或者高熲的位至上柱國
以上的朋友,不僅饒你不死,而且連那個與你相好的麗妹,我都作主賜給你!記住,期
限是七天,要是想不出來,那你就準備去見閻王吧!」

    退朝的官員如流水湧上街。
    韓擒虎今日好高興,皇帝上午接見來朝的突厥使者時,特地引薦了他,並且說道:
    「你聽說江南有個陳國嗎?他就是活捉陳國天子的虎將!」
    之後,皇太后又派了一個貼身宮女賜酒給他。他覺得今日的榮耀已大大補償了平生
的遺憾。他得意洋洋地揮了一鞭,領先衝到街道上,而後信馬由韁地蹓躂著,興致勃勃
地左顧右盼。
    街頭,一群閒人正圍著一個邋遢的術士,看他相卜。韓擒虎仔細一瞧,那人竟是大
名鼎鼎的楊伯醜。韓擒虎立時想起當年此人當殿辭去御賜朝衣揚長而去的情景,便即下
馬,請楊伯醜卜一卜前程。
    「寫一個字來。」楊伯醜漫應道。
    韓擒虎在桌上書一個「擒」字。
    楊伯醜望著「擒」字出神了許久,便即搖頭歎息,連說:
    「不妙,不妙!」
    接著又指指戳戳道:
    「你瞧,禽者鳥也,鳥兒被人一手抓住,跑不了啦!」
    後來湧到的退朝官員聞聲先後駐馬,圍著聽楊伯醜解字。
    賀若弼也在其中。他聽了韓擒虎的壞消息暗自幸災樂禍,躍下馬來,上前提筆狂草
一個「弼」字,然後說道:
    「我也未卜一卜!」
    「你嗎,更壞!百弓臨身,豈能善終?」楊伯醜幾乎不假思索,立即應道。
    賀若弼氣得鬚髮皆張,正待發作,虞慶則又上前書一個「則」字。
    「不吉!不吉!」楊伯醜大搖其頭:「頁者頭也,大人,你的頭齊肩斷了,身邊還
立一把刀呢!」
    站在虞慶則身後的元宇、元冑禁不住哈哈大笑。楊伯醜沖那二人喝道:
    「笑個屁!你們還是哭吧,你們也好不了多少!」
    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怒不可遏,這哪裡是測字,分明是咒人嘛,而且咒的全是一品大
員上往國呢!圍觀的閒人見勢不妙,紛然散開;五個上柱國都已手按劍把,就要發作。
    這時,一個青年上前嚴詞質問:
    「剛才你說的全是朝廷一品大臣,難道全都不得善終?你要是說不出道理來,只怕
立時便有殺身之禍!」
    「小哥尊姓大名?」楊伯醜問。
    「在下三原李靖。」
    「請問,他們不死,你將來怎能出將人相?」楊伯醜嘻笑怒罵,洋洋自得,冥不畏
死,且嬉且說:
    「一品大臣怎麼來的?還不是殺人得來的?你們每晉升一級,都要殺很多人是不是?
你們殺人不假思索、不皺眉頭、不聞哀號,如斬草一般;今日僅聽說自己也可能被殺,
便嚇壞了,便惱火了,便吃不消了!可笑,實在可笑!還要人家說出你必死的原因,非
說出道理來不可。好,你們不妨自己想想:你們從少年起便學什麼來的?學兵書是不是?
學習如何更巧妙、更陰險、更狠毒的殺人方法,是不是?你們長大以後又干什麼來著?
當個殺人的行家是不是?殺呀,殺呀,殺得土地變紅,殺得血流成河!終於,全國統一
了,大家都從邊疆回來了,敵人殺光了,沒人可殺了,空余一套出神入化的殺人功夫,
還有一種輕易殺人的習慣;於是,便把戰場移到國內家中,開始自家人殺自家人,用陰
謀殺,用陷阱殺,用舌頭殺,用筆鋒殺。你們置身於一場永無了期的戰爭之中,卻望平
安無事,豈非可笑之極!」
    眾上柱國有的冷笑,有的搖頭,有的沉思,但都手離劍把,咄咄逼人的氣勢,漸消
於無形。李靖則說出了戰將們共同的心裡話:
    「但你終需露一手,兌現你預言的準確。」
    「這是自然!」
    便在此時,一個婦女狂奔而來。楊伯醜起身將她拉住。婦女氣急敗壞,嚷道:
    「你干什麼!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不見了,你見過沒有……」
    楊伯醜道:
    「你的兒子在懷遠坊南門道東北角上,由一個紅衣的女子抱著,去抱回來吧!」
    那女子按他的指點立即狂奔而去,韓擒虎向李靖丟一個眼色,李靖便也追蹤去了。
    虞慶則恨意難消,惡恨恨地說:
    「老不死,若是找不到孩子,看我活剝了你!」
    楊伯醜把相卜用的所有物事收入囊中,似是不聞對方的話,兀自喃喃自語,不知所
雲。
    李靖終於回來了。那女子跟在李靖後面,她抱著孩子一路又笑又哭,不忘調弄懷中
的小孩。她來到楊伯醜面前滿懷感激的拜下,待她抬起頭來,楊伯醜早已走遠了,但見
一根竹杖,挑著布囊,猶在背後晃蕩。
    眾人不由得茫然若失地望著那道士的去向。

    韓擒虎悶悶不樂地回府,悶悶不樂地吃了晚飯,便即悶悶不樂地上床安歇。第二天
早晨,寄居韓府的外甥李靖,照例進房給舅舅就擒虎請安,接著使陳述凌晨之際,發生
在府門口的怪事:
    「今日凌晨,咱家門口出現王者的儀衛。儀衛分列兩旁,各執罕、畢、青龍、白虎、
玄武、朱雀之旗,立二十四朝……鄰居見狀上前詢問,其中一人回答說:來迎接大王!
那鄰居順勢一瞧,果見一個麗人手捧遠遊冠,恭敬地跪在門口。他以為舅舅進封為王,
便進屋傳告家人。可是大家出來再看,大隊儀衛消逝得無影無蹤……」
    韓擒虎聽了極為駭然,在府第門前私建王者的儀衛,不止僭越,簡直是圖謀不軌的
謀反大罪!是誰栽的贓,陷他滅門之罪呢?
    「靖兒,你說這會是誰幹的?」
    「恐怕不會是賀若弼吧!」
    便在此際,外面一陣喧囂,忽地闖進了一個莽漢,衝著韓擒虎叩拜不止,連稱: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這裡沒有什麼大王!」韓擒虎喝道。
    「你就是!你就是大王!你就是閻羅王!閻羅王饒命……」莽漢仍是跪拜。
    說到這裡,那莽漢便七孔流血倒斃。
    李靖鎮靜如恆,連瞧都不瞧地上的死人,卻問韓擒虎:
    「舅舅,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韓擒虎蒼涼地笑起來:
    「哈哈……生為上柱國,死為閻羅王,舅舅心滿意足了!」
    李靖則道:
    「誠恐並非如此。幽冥之事,向來虛幻,令人難以捉摸,今則不然,凌晨的王者儀
衛說是要接你去當閻羅王,如今這莽漢又再來證明你是閻羅王,兩事歷歷分明,用意極
為不善!」
    「有何不善?」韓擒虎道。
    「這分明是有人想殺害你,生怕朝廷追究此事,故弄出來的玄虛……」李靖道。
    「那我們趕緊奏明皇上……」韓擒虎道。
    「那也無濟於事。舅舅自是明白:皇上對你們幾個上柱國早就猜疑在心,巴不得你
們有個三災六難,只要有個掩人耳目的適辭,是不會追究此事的。顯然設計的人也看透
了皇上的心思,這才弄個當閻羅王的玄虛,以便事後溜之大吉。如此看來,那楊伯醜的
話不虛,戰場已經搬到都城來了,可惜我們還不知道對手是誰!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
戰前的準備,我們卻毫無準備。」
    「靖兒,你也不必過分驚慌,今後我們小心一點便是。」
    「說的也是,不過,怕只怕……」
    「怕什麼?」
    「舅舅……你昨天酒後,是否感到不大舒服。」
    「什麼?」韓擒虎一震:「我是有點不舒服……你是說有人已經在酒中做了手腳?」
    「若是我想害人,必先下毒,然後再出現閻羅王的儀衛,才萬無一失……舅舅!你
怎麼啦!」
    韓擒虎已經不能回答,只是雙手緊捂腹部,臉色鐵青,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李靖
連忙將他扶上床,可是剛剛上床,韓擒虎便斷了氣。
    李靖連忙出去喚來了舅母和表弟韓世愕,說明了經過,然後叮嚀道:
    「此事只能佯裝上當,才能將計就計,找出仇人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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